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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中秋次日,顧澤行與柳氏兩個人一起與清沅長談一番。
自從清沅回來之後,顧澤行與她談過幾次,只是問問她的功課,要清沅說說與康王妃學畫的心得。他很欣慰女兒在宮中住了半年之後,氣度愈佳。只是有關幾件蹊蹺的大事,顧澤行還沒找到好時機問清沅。
中秋過去了,家中客人少了許多。顧澤行整理好思緒,終於能和女兒好好談一談。
他將清沅喚到自己書房,柳氏也坐在一旁。室內只他們三人,門外由兩個心腹侍從遠遠守著,不許人靠近。
清沅一看顧澤行與柳氏這架勢,就知道父母是要與自己談大事了。她已經許久沒有看到父母同時對她板著臉了,心中本來是該有些畏的,但她莫名卻有些感動並好笑。
上輩子這個家散得太突然,她甚至想不起來最後一次和父母一起好好說話是什麼時候。
清沅向父母行過禮,為他們奉上茶,然後端端正正坐在他們對面。
柳氏看了顧澤行一眼,先開了口:「清沅,有些話,你父親與我要問你。」
清沅應了一聲是。柳氏見她如此乖巧,不由就嘆了一口氣,她還記得十年前清沅五六歲時候是多麼玉雪可愛,她甚至還記得清沅剛會說話是多招人愛。
她清清嗓子,道:「宮中召你入宮時候,你父親與我都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宮中賞識你的品貌才德。憂的是你尚年少,而世事險惡。」
她頓了頓,才接著道:「這些話我本來不想說,但如今你已經回來了,也有了婚約,我才對你說——要說一開始我一點兒沒想過皇后給你指婚,那是自欺欺人。你這樣出眾,我當然想過這事情。只是……」
顧澤行見她幾乎要下淚,正要把話接過來,柳氏又道:「這話我只私下裡同你說一次,只有我們三人知道——我心裡很高興皇后把你指給了燕王,而不是太子。」
清沅沒想到柳氏說得這麼坦然,她看著柳氏。
「若你做了太子妃……就不是我的女兒了。」柳氏道。
清沅只覺得這話傷心,她爭辯:「我不管嫁給誰,都是母親的女兒。」
柳氏搖搖頭:「你要做了太子妃,你是顧家的女兒,是顧皇后的女兒,但不會是我的女兒了。」
清沅一怔,她明白了柳氏的意思。皇帝與顧皇后,絕非一般人家的翁姑。她若做了太子妃,與顧皇后就是緊緊繫在了一起,關係重大非比尋常。
柳氏道:「燕王……到底不是顧皇后的嫡親兒子。你的擔子沒有太子妃那麼重。」
清沅微笑著為她補充全:「我也仍是母親的女兒。」
柳氏終於用帕子拭了拭眼睛,道:「這些話是事情都定下來了我才能同你說。你父親與我,總歸是想你平安順遂。」
顧澤行緩緩開口道:「清沅,宮中的事情我不多問,只有幾件與你相關的事情我要問。你同燕王的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清沅裝傻:「女兒不明白父親這話。」
顧澤行道:「燕王傾心與你,這我知道。但你們的來往似乎有蹊蹺。」
在他看來,燕王喜歡清沅並不奇怪。或者太子喜歡清沅都不奇怪。怪是怪在燕王和清沅的表現上,燕王私下見他的事,他敢說皇后並不知曉。還有清沅給他的密信裡也透過要他去豐城的消息,暗示他遠離要職。
清沅不吭聲,顧澤行道:「豐城行宮失火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清沅沒想到顧澤行很機敏,覺察到了是在失火之後事情有所變化。但這事情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她說了顧澤行也不會信的。
清沅道:「燕王與我,都問心無愧。」
顧澤行又問:「你自己能說問心無愧,你能代燕王說這句話?」
清沅沒有遲疑,她說:「父親,他不會害我。我信他。」
她知道父親怕的是什麼。他怕燕王別有用心,利用了她。
顧澤行見清沅這一副堅決的樣子,就知道如論如何,她都不肯說出在宮中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與燕王之間有什麼內情,她不肯吐露絲毫。
顧澤行嘆了口氣,道:「你人大了,主意也大了。」清沅如今有婚約在身,不久就是王妃,打不得罵不得,連一句重話都不能說。清沅不願意說,他也不好逼迫。
「眼下來看,事情是有了個好結果。」顧澤行不再追問內情。清沅和燕王能瞞天過海,讓皇帝皇后給指婚了,這就說明他們的那些小動作沒人知道。如果皇后知道了,是決不可能同意這門婚事的。
「最重要的是往後。」顧澤行心中不擔心別的,就擔心燕王不能安守本分。但這話他不好直接說,燕王是皇子,即便他是燕王的岳丈,說這話還是要小心。
顧澤行從前沒有在意過燕王,因為他在宮中默默無聞,除了陪伴太子之外,沒有其他傳聞,似乎是個平庸之人。
但自從見過一次燕王,顧澤行就覺得燕王與傳說中描述的並不太像,到底是個皇子,儀態風度並不差。
顧澤行接著說了下去:「等成婚之後,你們大約不會在京中久住。皇帝會將燕王封到京外。就是不知道封地遠近了……」
說到此處,柳氏忍不住道:「若是近,我還能去看看你。」
顧澤行道:「不管封地遠近如何,是否富庶,這都是天恩。你不要多想,只要安心打理王府。懂嗎?」
清沅說懂。她知道父親的意思,是要他們夫妻兩人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哪怕去了窮地方也不要抱怨。
她知道按照她和蕭廣逸的計劃,將來的事情必然會讓父親母親都提心吊膽,寢食難安,但這時候她還是可以盡力安慰他們。
「父親的叮囑我記住了,」清沅乖巧道,「不管去什麼地方,與其他人相比,燕王與我的生活都已經是超出尋常的富足了。」
顧澤行看清沅回答得很明白,這才安心了些,道:「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
長談快結束時,顧澤行告訴清沅:「不久之後我就會去豐城,主持修繕行宮。豐城行宮徹底修繕完畢要兩年左右。等行宮修完了,我就打算致仕。」
清沅一聽,吃驚道:「可是!您兩三年後就致仕,那不太早了嗎!」
顧澤行再過兩三年也就四十歲左右,正是壯年。她話剛出口就明白為什麼了。顧澤行這是不願意用燕王妃父親的名頭混跡官場。
「你是不知道,就自從宮中下旨那天起,短短一段時日,我見到的怪事怪人,比過去五年都多!認識已久的同僚不少都跟變了個人一樣。」顧澤行苦笑搖頭。
清沅知道父親的脾性,別人曲意奉承對他來說實在太難受了。
顧澤行又道:「我並不想用你這層關係,但是別人未必會這麼想。所以還是盡早抽身好。」
她知道父親的才華,也知道父親心中有抱負,她沒想到父親竟然為她下了這樣的決心,她心中難過,喃喃道:「父親……」
顧澤行道:「只要你們幾個孩子都平安,我就滿足了。」
柳氏也在一旁道:「你父親說了,過個兩年將晟兒的婚事也定下。他心中就沒什麼掛念的了。我和他或留在京中侍奉你祖母,或出去游山玩水,打理打理祖產,專心養育兩個小的,悠閒度日就足夠了。」
清沅無話。她內心不是十幾歲的少年,她知道父母的擔憂。雖然他們說著慶幸的話,但話中透出的意思,卻是這份通天富貴像是在一層薄冰之上,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平安,成了他們最渴望的東西。
清沅走到柳氏身邊,挨著她坐下,拉住她的手:「母親……」
她這些天,想了太多將來的事情,她心心念念想著的都是和蕭廣逸的將來。但這時候她被不捨攫住,家中如此安逸,雙親這樣寵愛她,她被這種不捨撕扯著。
柳氏輕輕撫了撫她的肩,道:「我就知道你……不同常人。你父親與我都知道……東顧也好,西顧也好,就屬你拔尖。你如今運氣也好……看到你風光大嫁,好好守住這福氣,我們這輩子就圓滿了。」
清沅點點頭,不說話,她怕一說話,眼淚就忍不住。她明白,無論多不捨,她都會離開父母的。
長談結束後,清沅從顧澤行的書房離開,回到自己院中,正巧看到嬤嬤抱著小妹清泠來玩。清沅心中正傷感著,見到白白胖胖的小妹,越發憐愛,抱到自己懷中,逗她說話。
這幾個弟弟妹,大弟顧晟與她一起長大的,感情最深,二弟顧羨也記事了。只有這個小妹,年齡最幼小,才虛四歲。她之前在宮中長住了半年,回來清泠已經不記得她了。不久之後她又要出嫁離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這個小妹。
清沅逗著小妹,道:「你呀,你這個小東西……我一直想要個妹妹,可惜娘把你生晚了!」
小妹瞪著圓圓的眼睛:「阿姐!說故事!」
她不是和清沅要糖吃,就是要清沅講故事。
嬤嬤就道:「大姑娘忙得很!沒空給你說故事!」
清沅笑著哄小妹:「來,給你吃點心。」
嬤嬤又不讓,說小妹已經吃過點心,這時候再吃,晚飯該吃不好了。小妹就不高興,拽住清沅的手不放,只要清沅陪她玩。
清沅手腕上正戴著那隻新得的蜜蠟鐲子,顏色極是好看。小妹看到了,就要那鐲子。嬤嬤忙攔住,道:「大姑娘的東西,你小人兒怎麼能要。」
清沅笑著取下來,給小妹看,往小妹手腕上一套,她一個幼兒,哪裡戴得住。清沅笑道:「你瞧,你一戴就掉了。」
小妹扁著嘴,委屈極了。清沅憐愛道:「這是姐姐的。回頭姐姐叫人給你做一個你能戴得上的好不好?」
小妹人小嘴卻快:「我就要這一個!這個好看!這個最好看!」
清沅不禁失笑。之前柳氏和她說過,說小妹與她小時候頗相似。她小時候難道也是這樣嬌蠻?
不一會兒柳氏也從顧澤行書房出來了,來到內院。小妹已經哄好了,正乖巧依偎在清沅身旁,柳氏過來時候就見大女兒抱著小女兒一處說笑,她走過去與她們一起。
等兩個兒子放課回來,他們一房六口人,單獨擺了個小宴,比起昨日中秋十五的家宴清淨許多,卻是更輕快舒適。
顧澤行長談之後心情舒暢,多喝了兩杯。柳氏扶他回去躺下時候,他喃喃道:「老天待我們不薄。」
柳氏看他沉沉睡去,笑了一聲,輕聲道:「我嫁給你那天,就這麼想了。」
中秋之後幾日,顧皇后終於召了清沅入宮。
顧皇后的這手段,清沅已經知道了。當年顧皇后就是用這一招來對付玉苓的。自從下旨之後,宮裡宮外都捧著將來的燕王妃,回到宮中,又是一堆賞賜,又是見到一堆命婦,好聽的話不停吹捧。
顧皇后說是讓清沅在身邊伺候兩天,學學規矩,實際上卻是什麼也不用她做,只不過偶爾遞個東西,奉個茶,事情都是宮女做了。她把清沅帶在身邊,十分親密,只是讓她陪著吃陪著玩,見到什麼好東西隨手就遞給清沅。宮中人都知道了,清沅如今是皇后身邊的紅人,有什麼好東西都得給她留一份。清沅在這宮中的待遇只和安平公主差不多了!
若清沅真是個剛十幾歲的姑娘,恐怕還真遭不住這寵溺。顧皇后這樣對待她,她只會受寵若驚,哪怕想多些,也不會想太深。
更可怕的是,無人時候,顧皇后甚至與她說起了燕王將來的封地。顧皇后開玩笑似的說:「你希望是哪裡?說來聽聽?說不定陛下就遂了你的願。」
清沅當然不提——這個話只怕缺心眼才會開口直說了,相信當年玉苓也不敢真開口和顧皇后討要封地。她只委婉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論去哪裡,都是天恩澤被之地。
顧皇后卻大有深意,向清沅說,皇帝對燕王近來十分欣賞,又快成婚,會給他們新婚夫婦一份大禮。話中暗示,會把燕王封去富庶之地。
清沅當時就微笑著謝過顧皇后。
幸好這中間,還有蕭廣逸來看她。
幾日不見,蕭廣逸好像又是一個樣子,他面貌中的清苦減了一分,見到清沅只是微笑,清沅只覺得他容光煥發。
兩人在花園中散步,一轉到身後宮人看不真切的花木中,他就握住她的手。
蕭廣逸將她領到假山上的涼亭中說話,他們在高處,宮人在山石下面。秋風一吹,都是樹木颯颯聲,喁喁話音一點兒都聽不到。
清沅就把顧皇后剛剛試探她的話告訴了他。
「我一個字也不信她。」她淡淡道。
蕭廣逸道:「清沅。」
他喚她的名字,聲音溫柔。她只是聽到他這樣喚她,心中就有一片漣漪。
「你既然早知道她是在對你用手段,一個字都不信她。又為何這樣難過?」他問她。
他其實知道,人最累的,不是勞力,是勞心,是對人用心計,尤其是在厭惡的境況中。他怕清沅想得太多,傷了心神。
清沅搖頭:「你不明白麼?我是為你難過。」
她是越想越為蕭廣逸難過。她面對顧皇后,不過半年多時間。蕭廣逸卻是從出生起,就在這裡了。他對顧皇后,對皇帝,有過期待麼?若是有過,到頭來又會是多少傷心失望。
蕭廣逸笑了起來,他握住清沅的手,道:「都過去了。」
清沅看著他的樣子,想,若不是這周圍有宮人,她一定要吻他。她這麼想著,手指就與他的手指相纏,他們撥弄著彼此的手指,柔韌和纖細的游戲,用手指相吻,就好像他全明白她的意思,和她的渴望。
一時間只有風聲和夕陽,他們也不說話,只是垂著頭。遠遠看去,像是發呆,只有他們知道,他們確實在嬉戲,不勝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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