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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崔羅什] 清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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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8 00:17: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太子的婚期近在眼前,宮中一片忙碌,除了本該最熱鬧的兩儀宮。

  太子自從消夏回來之後去看過一次顧皇后,之後就再沒有去過。他心中也曾閃過一絲期待,也許父皇讓他去看母后,是冰消雪融的徵兆,但是這一絲幻想很快就消散了。

  因為皇帝並沒有對顧氏,對皇后有軟化的跡象。

  皇帝消夏回來時候,從行宮中帶回來一個姓袁的宮女,回京沒幾日,就將她封為了袁昭儀,一躍超過了宮中舊人,包括生了孩子的宮妃。

  蕭重鈞見過袁昭儀一次。她一張鵝蛋臉,生得溫柔秀麗,但與宮中的美人相比,並算不上是絕色。有傳說是因為這位袁昭儀生在佛誕日,所以小字蓮華,再加上她姓袁,與緣諧音。皇帝覺得這十分巧妙又十分吉祥,因此將她帶在身邊。

  也許是膩味了後宮中勾心鬥角,能說會道的女人。皇帝近來只守著這位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袁昭儀,十分寵愛,真將她當菩薩所賜的一般,一時興味甚濃。

  而與顧皇后有關的人和事,依然沒有得到皇帝的半分寬容。

  太子去看過顧皇后之後,皇帝問起了這件事,他問太子:「顧皇后情形如何?」

  蕭重鈞心中警覺。皇帝若是想知道顧皇后的情形,並不用來問他,兩儀宮中已經被皇帝嚴密監視起來了。

  皇帝問他,是更看重他的態度,並且想知道顧皇后會不會私下說些什麼。

  蕭重鈞淡定回答了父親的提問,他說:「母后依然和之前一樣,每日在兩儀宮看書練字,一切如常。」

  他想了想又說:「雖說和原來一樣,但母后似乎有些懶動,並不去院子裡走動。」

  從前顧皇后是很喜歡出去玩的,安平這點其實像她。顧皇后喜有人陪伴,捧著她,平日無事也常常在院子裡看下人侍弄花草。

  皇帝的眉毛都沒抖一根,只道:「朕聽說你離開之後,要御醫過去了?是為什麼?」

  御醫一離開兩儀宮,就去稟了皇帝,說顧皇后並沒有生病,一切都好。

  蕭重鈞道:「母后說有些心悸……」

  他相信顧皇后說什麼話都是算過的,既然顧皇后告訴他心悸,那他就可以告訴皇帝。

  蕭重鈞在想,難道母后是想通過裝病來逃過一劫?但這一招過去有太多人用過了,皇帝未必會相信。

  果然皇帝對皇后心悸之說相當不屑,他冷笑一聲:「她是心悸麼?朕看她是心虛。」

  說到這個,皇帝又教導起面前的蕭重鈞:「沒幾日你就成婚了,有了太子妃,就好好待她。不需要你有多愛慕她,與她相敬如賓就足矣。你一定要記住,長輩給你挑的正室,才是良配。」

  皇帝顯然是在說他當年故去的那位太子妃。他那時候年少,只覺得太子妃太端著,又總是勸他,說幾句話就不歡而散。所以他那時候更喜歡幾位良娣。

  其實他的元配長什麼模樣他都記不清了,但現在想來,她雖然無趣了些,但出身書香世家,人品也好,肯定不會幹出顧皇后幹的事情。

  所以他告誡太子,不要太過冷落了元配正室,哪怕她不解風情,不如其他女人勾魂攝魄。因為有個這樣的女人坐鎮中宮,還是很有必要的。

  蕭重鈞心中擔憂顧皇后,聽到皇帝的「教誨」,他心中只有苦笑,嘴上還要應了下來。

  直到現在,他還沒見到他的太子妃。這段時日,他已經見過了他的岳丈喬煦,見過了兩個舅子,甚至連喬家的姻親都見過了幾個,卻還是沒見過喬姑娘。

  他其實已經不太在乎這事情了,他相信她會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姑娘,能做好一個太子妃。她的家族也會全力支持他,至少在他登基之前會是如此。至於他登基之後的事情,那就太遙遠了。

  大婚前兩日,太子蕭重鈞又去看了一次顧皇后。這次不是皇帝提的,而是他提了出來,皇帝沒有反對,他就去了。

  這一次,他約了安平一起。安平也會去看顧皇后,但她從不與太子蕭重鈞一起去。他們兩個是顧皇后的親生孩子,一起聚到兩儀宮皇后面前去,皇帝恐怕會不快。

  不過這天是情形特殊——太子大婚前兩日,總該給他們一個敘話的時機。皇帝格外寬宏大量一回。

  安平陪著蕭重鈞一起來到兩儀宮,宮人為他們向顧皇后通報。

  兩儀宮的宮人也是許久沒見太子與公主一起來兩儀宮了,聲音都有幾分激動。但是顧皇后坐在榻上,只是怔怔看向窗外,恍若不聞。

  蕭重鈞走到她面前了,她還在發怔。安平的眼圈就紅了,輕聲喚道:「母后。」

  顧皇后這才回過神來,她見兩個孩子在她面前,向她行禮,這才恍然一笑,道:「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安平有些為難地看向蕭重鈞,她以為顧皇后把太子成婚的正日子給忘記了。

  蕭重鈞道:「母后,你身體如何?」

  顧皇后道:「不錯。之前有些心悸,但吃了些安神散之後就好多了。」

  蕭重鈞也有些不明白何以顧皇后這「心悸」怎麼這麼快就好了。

  顧皇后聲音溫和:「再過兩日就是你的正日子了,這時候所有事情都該準備好了。」

  蕭重鈞和安平見她並沒有忘記時日,都略感欣慰。蕭重鈞道一切都已經備好,又將東宮重新布置的樣子向顧皇后描述了一番。顧皇后認真聽著,不時點頭。

  蕭重鈞又說宮中應該將皇后觀禮時候穿的衣服送來了,問皇后有沒有試過。

  顧皇后微笑著點點頭:「試過了。針線司的手藝沒有丟下,還是和從前一樣合我的身……看來這個宮中,還真不需要我這個皇后時刻盯著……」

  她這話一出,蕭重鈞和安平都是一怔,兩個人都沒想到顧皇后會說這話。顧皇后說完這話,兩行眼淚已經流了下來。哭著哭著,她又慌忙止住眼淚,向一對兒女哈哈一笑道:「這大喜的時候,我怎麼能哭。這是你的好事。」

  蕭重鈞見她這一哭一笑,只覺得頭皮發麻。他從未見過母親如此。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失態,還是故意的。

  他和安平還沒反應過來,顧皇后又道:「你們父皇也是,為何不讓四郎回來?他是你的親兄弟,應該來看你大婚才對。這事情辦得不好。許婕妤也難過,說不定還會在心中埋怨我。最重要的是,你也該是希望四郎能回來。」

  蕭重鈞硬著頭皮點點頭:「只是寧州路途遙遠……廣逸在寧州剛安頓下來沒久……」

  顧皇后心不在焉道:「皇帝的新寵是誰?」

  安平叫了一聲:「母后!」

  顧皇后向她笑了笑:「怎麼,我被禁足再此,皇帝怎麼會沒有新寵?那就不是你們父皇了。」

  她堅持要聽。

  蕭重鈞道:「就是一個普通宮女……」

  顧皇后的眼神又漸漸黯了下去,她好像陷入了什麼回憶當中,神色也變了,變得安靜又迷濛。就像蕭重鈞和安平他們剛來的時候。

  「去吧……你們回去吧……不要久留……」顧皇后又像發呆,又像喃喃自語。

  從兩儀宮出來之後,安平與蕭重鈞兩個人沒有立刻分開回去。他們並肩而行,秋風颯颯,一葉知秋,他們一時無語。

  還是安平先開了口:「母后不會……」

  她沒把瘋字說出口。

  蕭重鈞立刻搖頭:「不會。」

  他說得很確定。尋常女人會瘋,但顧皇后不是尋常女人。

  他告誡安平:「剛才你看到的聽到的,看起來像什麼樣子,都不要對別人說。」

  即便這是顧皇后故意的,他也覺得這太大膽了。他不願意立刻被皇帝察覺。

  他知道顧皇后一定也在擔心和他一樣在擔心的事情——皇帝身體一年不如一年,顧皇后本身卻身體健康。可以想見,皇帝一定會走在皇后前面。若到了那一天,即便皇帝留下遺詔,要顧皇后殉葬,蕭重鈞又豈能忍心那樣做?

  所以皇帝很有可能等這件大事結束了之後,再有動作。但那具體是什麼時候,誰也說不準。三年之後?一年之後?半年之後?

  只能說顧皇后在太子大婚之前是安全的,大婚之後……她這個皇后更用不著出場了。

  安平看著蕭重鈞的臉色,道:「哥哥……」

  蕭重鈞在夕陽的餘暉裡看向她,她微笑著說:「你知道嗎,京中最近好熱鬧。街上到處都是敲鑼打鼓,去哪都能聞到酒香。還有丹支邪派了好大一支隊伍來,聽說這是百年來丹支邪第一次送質子來。」

  蕭重鈞淡淡道:「你怎麼知道?誰帶你出宮了麼?」

  安平說:「康王妃帶我出去的。她答應了我,等你大婚之後就帶我去王府上住一段時日。」

  蕭重鈞嘆了口氣,連安平都要逃走了。

  安平道:「四哥從寧州也送了禮物來,沅姐姐還寫了好長的信給我。他們都很關心你。」

  蕭重鈞笑了笑。

  安平眼中有了水光,她說:「你看看宮中,你周圍,誰不是興致高昂,興高采烈?」

  蕭重鈞道:「我很高興。」

  安平道:「看著你,我只想到一句話——哀莫大於心死。」

  蕭重鈞搖搖頭,刮了刮她的鼻子,彷彿她還是個不知事的小姑娘:「你想多了。我只是因為婚事有些累而已。」

  安平心中湧起一陣無以言表的悲哀,她知道了,這問題她不能為蕭重鈞解決。如今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位還沒有過門的太子妃。若那位喬姑娘能與蕭重鈞心意相通,那她的太子哥哥還能救回來,免於渾渾噩噩行屍走肉般活著的命運。

  太子大婚一事,寧州也有慶祝。

  陸道之已經離開,新太守高叔倫到了。高叔倫前世差不多也是這時候來到寧州,但當時邊境戰亂已起,他臨危受命,在調度糧草,組織人手上都極為出色。蕭廣逸對他十分欣賞。

  高叔倫一到寧州,先不忙吃洗塵宴,二不忙拜訪權貴,尤其是城中還有個王爺在。他立刻先將太守府上下的人都見了一遍,尤其是最近丹支邪商隊潛入的案子,他尤其關心,一來就叫人將此案涉及的卷宗全部都拿出來給他看,並且親自去看了還關押在太守府的康克蘇和納雲兩人。

  做完了這一系列事情,高叔倫終於來燕王府拜訪。

  與陸道之本來就糊塗再加上裝糊塗,於是徹底稀裡糊塗不同,高叔倫並不輕易放過對燕王的疑惑。

  他一來寒暄了幾句,就問了燕王幾件事情。那天酒宴上,為何王府家僕會與康克蘇打起來?當夜就地在王府審訊,燕王有沒有旁聽?之後後續的處置,王府是否也參與了?

  蕭廣逸道:「當天的事情,我會慢慢告訴太守,不必心急。」

  他是王爺,他不願意直說,高叔倫不能拿他如何。而且卷宗中都沒有直接證據,證明燕王早有謀劃。這些也只是高叔倫自己的推測而已。

  蕭廣逸微笑反問:「我只想知道,如果我確實幫了些小忙,太守覺得我這麼做,是越界了麼?」

  高叔倫淡定道:「寧州本就是殿下的封地。殿下只要所作所為有益寧州,僕看不出有什麼越界之處。」

  蕭廣逸笑了笑,遞了一杯酒給他。

  上輩子高叔倫就絲毫不反對他幫助處置寧州和邊境事務,他能掌握兵權,也有高叔倫的支持。

  所以蕭廣逸對高叔倫很放心。等高叔倫走後,清沅聽他說了,也很高興。她已經見過了高叔倫的妻兒。她也對高叔倫印象極佳。來寧州的官員,很少將妻子兒女帶來的,高叔倫將妻子和兩個兒子都帶來了。

  蕭廣逸飲了些酒,但似乎還沒盡興,他要清沅陪他一起。

  清沅沒有推辭。桌上重新布置了,她親自為他斟酒。

  「我知道你為什麼難過。」她為他倒上一杯酒,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與他輕輕碰了碰。

  蕭廣逸笑了起來:「我難過什麼?見了高叔倫,我心裡高興。感覺像見了老朋友——故友重逢,不能更高興了。」

  清沅慢慢飲了一口,伸手握住蕭廣逸的手,將他的手貼在自己面孔上,道:「明天是什麼日子,你怎麼會忘呢?」

  明天是太子大婚的日子。清沅知道蕭廣逸一定是很遺憾,不能回京親自觀禮。

  蕭廣逸道:「王妃不也沒忘麼?」

  他這話竟然有些酸溜溜,清沅被他逗笑了。

  「你呀,」她笑話他,「不高興的時候喝酒就是容易醉。」

  蕭廣逸道:「清沅,你想不想……」

  他頓住了,又覺得這話沒必要問。

  他知道她不會後悔,他也知道她心中只有他。

  清沅笑盈盈地看著他,彷彿「我看你敢不敢問出口」的神色。

  蕭廣逸就自嘲地笑了一聲,坦然道:「他畢竟是與我一起長大的兄弟。我想他,想母妃,也想京城,說來可笑,我甚至有點想皇宮的樣子。不知道宮中為了他大婚,該是如何熱鬧。清沅,你想不想家?」

  清沅終於嘆了一聲,她已經坐得與他靠在一處,頭靠著他的肩。

  「怎麼會不想呢。」她只有短短一句話。

  蕭廣逸只覺得她聲音比夜色還溫柔,她說:「可是你看,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就已經是個家了。」

  他終於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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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8 00:17: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蕭重鈞一夜未眠。近來他本來就睡得不太好,只有用裴神醫的藥才能睡得香,但他不想總是用藥。何況這一夜給他睡覺的時間本來就不多。

  皇子大婚與平民百姓家不同,大婚當日新郎不必親自去新娘家接親。自有宮中使者前往新娘家。太子只需要在宮中等吉時。

  蕭重鈞天色微明時候就起身了,東宮諸人一起向他行禮道喜。他身邊幾個大宮女面上說的都是吉利話,但心中到底有些不安。

  曲盈衣是太子最喜歡的宮女,今日這日子,她卻比平常笑得少。她拿不準這位新太子妃是什麼樣子。這幾個月來,東宮的人因為兩儀宮的事情,沒少擔驚受怕。曲盈衣從前與懷恩縣主,顧家的伴讀,還有後來來宮中的吳姑娘都來往過,處得不壞,任憑這其中哪個做太子妃,她都有心中有數。

  唯獨這位喬姑娘,她是一無所知。

  太子一早起來,臉色就有些蒼白。曲盈衣擔心他,他一會兒就要去天極宮,皇帝面前去。等太子妃進宮,一對新人要行禮,雖然太子除了跪一下皇帝,其他人都不用跪,但站也要站很久,還要去祖宗牌位前禱告。

  萬一成禮中途太子撐不住,那就是大事。

  曲盈衣悄悄背著眾人問太子:「殿下要不要吃一顆裴神醫配的丸子?」

  蕭重鈞知道自己的心情為何如此沉重。為喬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擔憂只有很小一塊,真正壓在他心頭的是顧皇后的事。

  今日他大婚,是皇后幾個月來頭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人人都已經知道顧皇后已經失寵,顧家已經失勢,顧皇后形同軟禁。若是一般人,也許會心灰意冷了此殘生,但那是顧皇后。蕭重鈞無法預料她會做什麼。他也不知道皇帝會如何應對。

  一想到這些,蕭重鈞就沒了多少新婚的喜悅。他有些後悔前兩日去看顧皇后的時候,沒有直接對她說,懇求她不要做出什麼惹怒皇帝的舉動。

  兩儀宮中這一日是幾個月來最熱鬧的一次,宮門打開,顧皇后也要盛裝一番,前去天極宮。她仍是皇后,即便鳳印被收回了,但她名分在,又是太子生母。皇帝讓她出現在這個場合,不是為她,而是為太子。

  顧皇后梳妝的時候,平靜仔細地看著鏡中人。她有段時間沒有好好打量鏡子中的自己。這幾個月她一直在兩儀宮,很少出門,因此膚色還比原來更白了,只是這白太過蒼白,一看就是捂出來的。

  自從太子消夏過後來看過她一次,顧皇后就一直在揣摩皇帝的心思。

  她察覺到皇帝一開始並不想殺她,但最近似乎有些動搖了。

  她原來想過裝病,用裝病來顯得無力,一個病重的人不會對皇帝和太子有威脅。裝病很簡單,甚至為了逼真,她真病都可以。但就怕皇帝趁她生病,順勢讓她「病死」。

  顧皇后心中也有些懊悔——她之前顯得太好強了,這時候再向皇帝低頭,他是不會相信的。她這時候裝病,以皇帝的心思,一定會懷疑她。

  宮人為顧皇后梳理好了頭髮,輕輕戴上鳳冠。宮人也忍不住讚嘆:「娘娘這容貌,與二十年前別無二致。」

  顧皇后沒有微笑,沒有說話,她連眼珠子都沒轉一下。宮人有些害怕,默默退下了。

  顧皇后是在對著鏡子練習表情,她想知道什麼樣子看起來最容易讓人聯想到瘋子,但又不確定她瘋沒瘋。

  裝瘋比裝病這條路更冒險,但她總得試一試。眼下的情形,如果她一直不動,那就只有等著皇帝來處置她。情況只會對她越來越不利,她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

  但即便裝瘋,她也不會一開始就瘋得十分厲害。至少在今天太子大婚的日子,她不會做出太瘋狂的舉動。她只是在考慮稍露跡象。

  念及此處,顧皇后不由懷念起她從前身邊的女官。她只知道蔡嬤嬤被安插在了安平那裡,謝阿竹和迦楠這幾個都不見了,多半是凶多吉少。如今她身邊剩下的也就是伺候日常生活的人,一個有頭腦能為她出謀劃策的都沒了。

  她只能自己一個人,一步一步憑直覺走下去了。

  吉時就要到了,天極宮像個大戲台,所有重要人物都粉墨登場。

  皇帝安排了四名宮妃來觀禮,除了兩名年長的宮妃,就是許婕妤和袁昭儀。許婕妤是因為燕王,袁昭儀則是皇帝最新的心愛,這樣重要的場合他是讓她有機會長臉。

  顧皇后一到,許婕妤就去給她行了禮。顧皇后沒有想到許婕妤會是第一個主動行禮的。她也難得對許婕妤這樣顏悅色,親手扶起許婕妤。

  見許婕妤給皇后行了禮,其他人紛紛向皇后行禮。

  皇帝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只覺得厭煩。顧皇后看起來妝容精致,華貴富麗,看得出年輕時候容貌決不輸這裡任何一個人。這幾個月的軟禁似乎也沒有讓她變化太大。但她越美貌,越竭力和原來一樣,皇帝心中就越不滿。

  袁昭儀也向皇后行禮。顧皇后見到一個眼生的年輕妃子,立刻就明白了,這就是皇帝的新歡。

  「你叫什麼名字?」她柔聲問。

  袁昭儀並不知道顧皇后出了什麼事。她從前一直在行宮,對宮中的事情一無所知,皇帝也不希望她知道太多過去。

  她真以為皇后是在「養病」。聽顧皇后這麼問,她立刻回答:「妾姓袁,小字蓮華。」

  顧皇后道:「你的名字很妙,看來是有福之人。」

  袁昭儀與皇后寒暄了幾句,宮人就過來說皇帝要袁昭儀過去說話。

  顧皇后也不氣惱,她只微微點頭,不再與袁昭儀多說一句。她心中只是不屑,好像與她待那麼一會兒,說幾句話,皇帝就害怕她把他的新歡生吞活剝了一樣。

  袁昭儀一離開,顧皇后就默默看著自己的手,她瞪著眼睛,神色專注。皇帝不時就看一眼顧皇后,她這神色,讓他有些隱約說不上來的不安。

  禮部的人過來,將一切都布置好,眾人不再寒暄,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該坐的坐該站的站,就等新人到了。

  顧皇后這幾個月來第一次與皇帝坐在一處。但她看也不看皇帝一眼,她只是筆直地看向前方,目光近乎不屈不撓。直到太子與新娘入內,她的神色才柔和些。

  她不看皇帝,但皇帝還會看她。他不確定自己到底想看到什麼。

  太子與喬姑娘兩個人一步一步上殿來,他們走得很慢,很慎重。顧皇后好像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兒子,她目不轉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太子妃給顧皇后磕頭敬茶的時候,顧皇后頓了一下,她遲疑了一下,才對太子妃柔聲道:「免禮。」

  她這句免禮一出,太子的心才算放下了。顧皇后應當不會在這時候失態。

  天色全黑時候,才終於全部禮成。

  顧皇后立刻被送回了兩儀宮。蕭重鈞和太子妃回了東宮。皇帝在酒宴上略飲兩杯,就要袁昭儀陪他。

  皇帝甚至想,顧皇后是不是在故意「污染」他的新歡。

  「顧皇后今天對你說什麼了?」皇帝問袁昭儀。

  袁昭儀並不覺得這裡面有什麼厲害的,如實回答道:「皇后問了我年齡名字,還說了我要盡快生一個孩子才好……」

  這話太普通了,全不像顧皇后所說。

  皇帝皺眉道:「她真說你該生一個孩子?」

  袁昭儀點點頭。皇帝就又想起了顧皇后今天幾個眼神,總覺得那眼神有些不對,盯著一處使勁看的樣子,想想還是不太對勁。

  他這一思索,袁昭儀就道:「陛下為何不去看望皇后?」

  皇帝道:「你希望我去看她?」

  袁昭儀溫柔道:「皇后在養病。陛下總是宿在妾這裡,不太好。」

  皇帝這時候看袁昭儀怎麼看怎麼喜歡,只稱讚她:「你就是菩薩一樣的心腸。她若能和你一樣,也不至於落到今天。」

  東宮中,太子正與他的新太子妃相對而坐。

  他終於見到了這位喬姑娘的真容。平心而論,喬姑娘的容貌並不令人失望,可稱得上是眉清目秀,身量也不矮。

  但他一見之下,並無心動之感。大約是因為她臉上的神色愉快滿足。蕭重鈞就想,她還對這宮中的復雜毫無準備,高興得太早了。

  他看著她,問她的名字。

  喬姑娘道:「簡簡。」

  太子喃喃道:「簡簡。」

  喬姑娘解釋道:「妾還有個姐姐,名優優。」

  蕭重鈞這才覺得有點意思,他微笑道:「優優簡簡,百怨不起。好名字。」

  太子妃也笑了,頷首道:「今後還請殿下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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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8 00:17: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喬簡簡半年前與其他官宦閨秀沒太大區別。書香世家,族中子弟都忙於功名,女子也會讀書識字,多半是與親友聯姻。

  她的父親近一年漸得皇帝重用,她又芳齡未婚,因此來求親的人陡然多了起來,甚至連丞相的侄孫也找人來問過。

  族中人都說喬簡簡運氣好,趕上了好時候。因她的姐姐喬優優如今過得並不如意。喬優優是喬煦的元配所出,元配只得優優這麼一個女兒。後來元配病故,喬煦又續娶了一房,才又生了簡簡和小兒子。

  因此喬優優與喬簡簡差了有四歲。簡簡十一二歲的時候,大姐優優就出嫁了。嫁的是喬煦同窗之子,兩家人本來知根知底,夫妻兩個青梅竹馬,本也算一樁好姻緣。不承想兩年前大姐的公公官場失意,多少也與顧家有關。如今在外地,只得一個六品小官做著。簡簡這邊來求親的卻已經是丞相的親戚了。

  喬簡簡對丞相的侄孫沒有太多想法。她有暗自得意過,但還不至於因此就飄上天或者對著大姐優優炫耀。她的母親常說她沒定性,擔憂她今後掌管不了一大家子事務。

  「丞相的侄孫而已,那又如何了,又不是丞相大人的親孫子,嫡長孫。」喬簡簡私下對母親這麼撒嬌。

  她的母親直搖頭:「你呀,你這樣眼高手低的,配個丞相的侄孫已經是抬舉你了。你當你是顧家的姑娘麼?」

  喬簡簡不吭聲了。不過她並不是承認了母親的話,只是不想回嘴而已。

  顧家的姑娘彷彿是京中閨秀的標桿,他家的姑娘嫁的都不錯,因為顧皇后的這一層關係,夫家也沒有人敢欺負她們。

  年初宮中剛有一位顧姑娘嫁給了燕王,聽說太子也會選一位顧姑娘做太子妃。她的父親對此還曾發表了一番議論,她的母親也不屑顧家,但那不屑中還是含著一絲羨慕。

  喬簡簡對此沒有太多想法。她沒有見過顧家的姑娘,但想來顧家姑娘也不會有什麼三頭六臂。顧家姑娘能嫁權貴,她為什麼不能嫁。

  喬簡簡只是不敢把這話說出口。喬家人都看不上顧氏。喬煦教訓兒女侄兒的時候,一直說顧家因外戚得勢,不值得豔羨。真正的書香門第,做學問,考功名,才是正道,方可保一族長久。

  這話說得多了,終於被喬煦給說著了。顧家今年春天就突然出了事,被查了一片,燕王妃的父親丟了官職都算輕的,還有好幾個下獄的,連累了兒女。

  喬簡簡在深閨中,也聽說了皇后失寵的傳聞。

  但這與她似乎還沒有太大關係。她將來嫁給誰,都會相夫教子,督促夫君專心科舉,生下孩子,一樣也要走這條路。她的母親常常說希望她嫁哪家的小兒子,擔子沒那麼重,還最招老人疼。

  聖意下來的那天清晨,喬簡簡其實隱約有所察覺。早幾日她的父親就一直在與族中的長輩見面,與幾位同僚徹夜長談,連母親都不怎麼見得到他的面。有一次晚食時候,父親終於與他們一起吃飯,她聽到父母低聲和母親說到「宮中」兩個字,但她一過來,他們就不說話了,只是看著她。

  但她還是沒能猜到是太子妃這件大事。

  畢竟這與她父親一貫說的不同,如今喬家也成了外戚。不過她的父親沒有絲毫想違背皇帝的意思。

  聖旨一下,宮中就來了十幾個宮女嬤嬤,親自來府上陪伴她,伺候她,還教她宮廷禮儀。她身邊原來也會一直有丫鬟伺候,但自從宮中來了人之後,她身邊任何時候都有至少五六個人圍著,連吃東西都有人先試過。說是因為再過幾個月就要入宮成為太子妃,這時候任何一點差錯都不能有,入口的東西一定要小心。

  喬簡簡好奇:「之前那位顧姑娘——燕王妃也是這樣麼?」

  宮中遣來的嬤嬤立刻笑道:「燕王妃怎能與姑娘相比!宮中那時候並沒有派人去伺候她,也沒有人去給她講宮中的禮儀規矩。」

  喬簡簡道:「我聽說她在宮中住過挺長時間,給公主做伴讀。」

  她與閨中好友一起玩時候,也會議論其他人的事情。顧家的女兒她們都有些好奇。她聽一次就忘不掉。

  既然在宮中住過很久,那自然不需要再有人來給她說規矩,也一定早就見過了太子和燕王。

  嬤嬤沒領會未來太子妃的意思,只委婉道燕王妃的事情都是顧皇后的安排。顧皇后之前在宮中權勢太盛,所以造了許多特例出來。

  喬簡簡聽出來嬤嬤是暗暗說顧皇后和燕王妃的不好。他們都說成婚之前不要與太子見面,這才是大家閨秀的風範。像燕王妃那樣,在宮中做伴讀時候勾搭上燕王,畢竟有些輕浮。

  如今顧皇后失寵,燕王妃又不在京中。人走茶涼,宮中提起這兩個人,沒有多少好話了。

  喬簡簡還想問嬤嬤,是她漂亮還是燕王妃漂亮,但是她沒能問出口,怕嬤嬤覺得她「輕浮」。宮中那天一說派人來,她的母親就抓著她的手告訴她:「簡簡,你要記住,從此你說的每一句話,幹的每一件事,都會有人看在眼裡,告訴太子和陛下。你一定一定要謹言慎行。至少在入宮成婚之前一定要注意!」

  所以這些有的沒的,喬簡簡只能憋回心裡。她不能舉止輕浮。

  輕浮,是宮中人最討厭的一個詞。

  喬簡簡在這些人面前,也不由自主矜持起來,她必須端出一個太子妃的樣子。暈暈乎乎過了幾天,她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她真的要嫁給太子了。

  到了成婚那天,她終於見到了太子。

  一起坐在床邊的時候,她看著太子的臉,差點看呆了。家中也有幾個相貌不俗的兄弟,但與太子相比,都遠遠不及,他的一雙眼睛尤其多情。看著那雙眼睛,她的臉慢慢紅了起來。

  太子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問她的名字。

  她帶著笑,說:「簡簡。」

  母親之前囑咐了,和太子第一次說話的時候一定要帶笑,這樣才能一輩子順遂,與太子琴瑟和諧。

  但她心中還是緊張,她一緊張話就多,立刻又說自己的姐姐名叫優優。太子說出了她們名字的來歷,終於微笑起來。

  她這才安心了些,但太子的笑容很淺,並不投入。

  他伸出手,喬簡簡眨了眨眼睛,她忍住沒有向後躲。但太子沒有碰到她的臉,只是碰了碰她的鳳冠,道:「休息吧。」

  喬簡簡瞬間就感到有一層無形的東西隔開了他們,但她說不出來。但時日還長,他又這樣溫柔,她覺得事情會變好的。

  蕭重鈞是真的累了。即便是他,也是第一次與一個初見一面的女人就同床共枕。他們兩個人洗漱之後直直的躺下,他這一天因為飲了酒,所以不需要吃裴神醫的藥,就陷入了睡眠。

  臨睡時他想,喬簡簡也許會是一個好太子妃,他應當給她時間,讓她試一試。不管是因為什麼,她已經成了他的結髮妻子。

  太子與太子妃既然禮成,宮中就完成了一件大事。朝中也知道顧皇后徹底大勢已去,如今喬家與太子捆在了一起,這對皇帝來說是一件好事。喬家不能離開太子,太子也要慎重對待喬家。至於顧皇后與顧家已經被拋在一邊。所有人的生死都直接掌握在皇帝手中。

  婚禮次日,太子妃本應該去給皇后請安,在皇后面前聽訓。但是因為宮中情形特殊,皇帝當然不能放任太子妃與皇后相處太長時間,特意傳話過來要太子妃不要打擾皇后「養病」。

  喬簡簡雖然對其中內情不甚清楚,只以為皇后是因為顧家太跋扈才觸怒了皇帝,但既然皇帝已經叮囑了,她當然要聽皇帝的話。

  於是只是在兩儀殿外拜了拜,算是給皇后請過安了。之後兩儀宮的人捧了盒子出來,說是顧皇后賜給太子妃的。

  喬簡簡回到東宮,還沒來得及看顧皇后賜的是什麼,就被女官收下去了。

  她心中直犯嘀咕,宮中對顧皇后簡直是避之不及的樣子。她隱隱有些不安。出嫁之前,她的父親就向她解釋過現在宮中和朝中的局勢,但她從前從沒有要準備做一個太子妃,這臨時抱佛腳,到底是慌的。

  她清楚皇帝選她做太子妃,並非是因為她有多美或是有多聰明,而是因為她的父親和家族「反顧」。

  但顧皇后畢竟是太子的母親,喬簡簡的不安就在於此。太子的妻族是與他的母族是政敵。他的心真的會傾向她嗎?

  可太子沒功夫陪喬簡簡談情說愛,他成婚之後更忙了,每日就晚間出現在喬簡簡面前一會兒,然後就躺下休息了。

  婚後幾日,他們才完成了夫妻之禮。喬簡簡懸在半空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太子很溫柔,也沒有堅持不碰她。太子甚至還問了問喬家的事情。喬簡簡說了一些輕鬆愉快的事情,盡力逗太子開心。

  她又問太子:「殿下這幾日很繁忙,是要準備什麼大事嗎?」

  太子說:「是丹支邪的事情……」

  喬簡簡道:「我母親之前也說要不要買幾個丹支邪奴僕,但是父親覺得太過奢侈,就沒有買。殿下是要忙什麼呢?」

  太子又笑了笑,道:「這事情很復雜,一時也說不清楚。睡吧。」

  丹支邪國王偌望送了質子入京。如今人已經在京中安頓了下來。朝中也有人說不要接受偌望的質子。因為現在丹支邪的事情並不是接受一個沒有分量的質子就能解決的。

  但皇帝還是接受了質子,將丹支邪送來的禮物和人質全部收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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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8 00:17: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三章

  寧州這邊過了幾日才知道大婚那天的詳情。

  安平寫了信來,還有其他親友,說起近來的大事,都會提一筆太子大婚的事情。再加上燕王和清沅留在京中宮中的耳目,能大體知道當天的情形。

  至少他們知道了顧皇后和許婕妤去觀禮了。

  太子妃終於露了真容,眾人都說她清秀端正,婚禮上儀態很好。至於其他,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來。

  蕭廣逸之前一直擔心太子,知道婚禮辦得順利,心中多少寬慰些。

  之前他親自為太子選了禮物。他本想送上寧州這邊馬場配種的名馬,但清沅不同意。她在這件事情上比蕭廣逸想得更多。萬一太子騎在馬上摔了傷了,就得怪罪到送馬的人身上。

  蕭廣逸為了使她放心,就安排將馬送給了安平。另選了一套寶石,還有這邊罕見的狗和鷹給太子送去。

  因為送禮這件事情,蕭廣逸又想起一樁舊事。他知道清沅之前答應給太子做豐城八景圖。當初那時候他還沒和清沅挑明,知道這事情,心裡還難受了兩天。

  如今想起來,他私下裡拿這事情打趣清沅:「後來那豐城八景圖,你到底有沒有給太子?」

  清沅沒防備,被他這麼調笑,就有些羞惱,道:「你說呢?我是該給他還是不給他?」

  蕭廣逸道:「多少大事你都有主意,這點小事你還沒有主意麼?」

  清沅就道:「那你猜去吧。」

  她這樣滿不在乎,蕭廣逸反而在意起來。他握住清沅的手,將她攬在懷中。她一掙扎,他就攬得越緊。

  「我猜不出。」他低聲說,聲音裡有笑意,也有一絲緊張。

  清沅最受不了他這樣的聲音,但她嘆了口氣,回答了他:「那幅畫我其實都不記得收到哪裡去了。」

  蕭廣逸道:「這不像你。」

  清沅心中也奇怪。蕭重鈞是她上輩子的遺憾,她原以為這輩子要麼圓了這個遺憾,要麼還是一輩子過不去這個坎。但是她遇到了蕭廣逸,上輩子的遺憾突然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她只想順從自己的心,這才是最難得的事。

  但這話她還不想對蕭廣逸說,她不想讓他太得意。

  「不說你要問,說了你又不信。到底要我如何?」她在蕭廣逸懷中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聽到她這麼懶洋洋說話,蕭廣逸也猜出了她小小的心機。他吻了吻清沅的額角,道:「我不要你為我畫豐城,但你要為我畫寧州。」

  清沅微笑著「嗯」了一聲,她問:「王爺要我畫什麼呢?」

  蕭廣逸與她臉頰相貼,溫柔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清沅問:「去哪兒?」

  蕭廣逸道:「你之前不是一直說想去寧州附近玩嗎?」

  清沅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從蕭廣逸的懷中坐起,看向他問:「你都準備好了?」

  蕭廣逸點點頭:「人都齊了。」

  清沅舒了一口氣,道:「那是該好好準備準備了。」

  出去游玩是一個幌子。蕭廣逸一直想打探清楚西戎的動向,來到寧州之後就一直在尋找人手,將上輩子知道的幾個精於此道身手不凡的人找回來。

  西戎人比丹支邪人更狡猾殘忍。他們居無定所,以游牧為生,在商道上神出鬼沒,每年都有商人死於西戎劫掠。若不是大商隊,有錢請得起護衛,走一趟邊境的商道就是去鬼門關逛了一圈。

  這一次清沅和蕭廣逸出門游玩,不出關,但是會離開寧州城,帶足了人馬應當不會遇上大危險。儘管如此,太守高叔倫還是擔心燕王夫婦的安危,又多撥了一隊侍衛給燕王。

  準備充足之後,一行人就離開了寧州城,往城外的佛窟去了。寧州的春天太短,夏天太熱,只有這金秋時候是景致最好,天氣也最舒爽的時候。清沅能在這時候與蕭廣逸一起出游,心情都舒暢幾分。

  京中這邊,雖然太子成婚的大事已經過去段時日了,但喜慶的餘韻還在。尤其是對京中的權貴來說。

  大家都想進宮一睹太子妃的真面目。之前太子妃在自己家中除了親友一概不見,如今進了宮,命婦都要慢慢等待覲見。

  喬簡簡在女官幫助下,召見命婦時候也有模有樣了。女官告訴她,命婦每次入宮,都要事先安排。允許誰進宮,不許誰進宮,都是太子妃說了算。太子妃也可以召見自己想見的誥命夫人。

  喬簡簡暫時還沒主動召見過誰,應付這些貴婦就已經很費精力了。她真正想見的閨蜜和姐妹都沒有誥命,沒有特殊情況,她還是不能將她們召進宮。

  她的母親又囑咐過她,不要太頻繁召娘家人入宮覲見。所以她只能靠自己,忍耐這種第一次長時間離開自己家中的不適。

  但這些也只是耗精力而已。她入宮之前已經預見到了。

  喬簡簡其實很想多和太子在一起。這兩日她已經知道了丹支邪質子的事情,宮中將這位質子關在了京中一處宅子中,嚴加看管。

  之前太子提起來,她說的話沒能與太子聊對上,所以她到現在還懊悔著。她是真的很想和太子親熱起來。

  她正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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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8 00:18: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四章

  皇帝對太子妃喬氏大體是滿意的。喬氏容貌遠談不上國色天香,不過得體就夠了,她是長輩覺得討喜的面容,又性情溫順,對太子十分依戀。

  他很清楚太子的性子,是對女人下不了狠心的。如果配個太有自己主意的太子妃,並不是好事。喬氏這樣的正好,只要不犯大錯,太子將來也不會忍心廢她。

  太子新婚之後,就恢復了學習和政務。本來當初顧皇后和皇帝商量好的,也對太子說過,等太子大婚之後,就讓太子再監國一段時間,以後每年都會讓太子監國幾個月。但是如今太子已經完婚,皇帝卻沒再提這事情。

  各位東宮官心中即便惦記此事,也不敢當這個出頭鳥主動再提。只有太子最年邁的老師,想為這件事情在皇帝面前提一提,幸而他說之前透露了意思給太子,太子攔住了他,說自己現在並無監國的心思。

  老師嘆息,道:「為師何嘗不知道顧皇后……幽居之後,你處境不如從前容易。沒想到監國的事就這麼沒了下文。」

  蕭重鈞對自己的處境其實還沒什麼。他對父皇問心無愧,行事並無差錯,他的太子之位還是穩固的。只是皇帝對他身邊的人就會十分苛責了,他擔心的是老師的處境。萬一因為此事引得皇帝對老師多心,那對東宮就是一大損失。

  所以太子攔住了老師,道:「監國之事全聽父皇安排。老師只要能一直在東宮,陪伴我左右,那就足夠了。」

  老先生長嘆一聲,他想想也知道太子這想法是對的。來日方長,這時候一動不如一靜。

  太子又微笑道:「再者,我剛新婚,這時候正該是心情愉悅無心政務的時候。」

  老人被太子逗笑了,又恭喜一遍他新婚。他以為太子十分滿意喬氏太子妃,也為他高興。

  太子於是不著急監國一事,在皇帝面前一字不提,彷彿他自己都忘記了這回事一樣。

  知子莫若父,皇帝又何嘗不知道太子在想什麼。

  他知道太子最擔心的就是顧皇后的性命,因此在他面前越發乖巧,都是想為了保住顧皇后的命。

  皇帝其實已經下了決心。他現在不取顧皇后的性命,是因為顧皇后現在逃不出他的掌心。宮中在他牢牢掌控下。但萬一哪天他病了,第一件事就是要賜死顧皇后。

  他若要死,也會先把顧皇后帶下去。

  只不過將來史書上不會記這一筆。後人看到的,只會是顧皇后為照顧重病的皇帝,積勞成疾而逝。他們這樣的神仙眷侶,該是這樣的結局。

  但這個決定皇帝不會直接告訴太子,他仍會給太子一絲希望。至少今年他還是會讓顧皇后平安跨過年關——太子才新婚不久,太子妃對宮中事務還沒熟練,才進宮不久就要操持皇后喪禮,對太子妃這擔子還是太重了點。

  皇帝這段時日將太子大婚的事情定了下來,丹支邪邊境的小事件也算平息了,他又暫時不會讓太子監國,他只想繼續享受幾天安逸日子。

  近來他寵愛的都是袁昭儀。宮中都稱呼這位新人為袁信女,因為她名字生辰都與佛有關,又生得溫柔慈和,每日都誦經,所以她身邊的人稱她為信女。皇帝很喜歡這個稱呼,覺得特別。

  袁昭儀,袁信女,皇帝雖然知道她沒見過多少世面,只是平民出身,但是她骨子裡有一種窮人家孩子才有的樸素和隨和。他從前寵幸過出身不好的女人,也見過許多出身貧寒的榜上進士。但是這些人無不是野心勃勃,剛得他一點關注,就迫不及待希求更多。

  袁信女不一樣,她很隨遇而安,對他的寵幸並不驚訝,也不會為這份寵愛能否持續而焦慮。她話不多,每日只要吃飯,睡覺,做女紅,誦經就很滿足了,皇帝來她宮中休息,她就陪著皇帝,她看似並不十分聰明,很多事情不明白,但伺候他,取悅他已經足夠了。皇帝覺得她才是這宮中真正聰明的女人。

  袁信女只在太子大婚的時候見過一次顧皇后,之後就像把這事情忘記了一樣,閉口不提。皇帝不說顧皇后到底為何被關禁閉,她也不去問,好像顧皇后的處境與她毫不相干,她完全不必去為這件事情操心。

  但皇帝不能將顧皇后的事情就這麼輕易放下,他總想著那天看到的顧皇后的眼神,直勾勾的滲人。之後他又聽御醫稟告,說顧皇后一切如常,只是有時候一躺下就睡很長時間,要麼就是整夜不睡,有時候甚至兩天都不睡,不再像之前那麼作息規律。御醫說要給皇后開一些安神的藥,皇后也堅決不用。

  皇帝這天又在袁昭儀這裡歇下,袁昭儀不像宮中其他人精通琴棋書畫,她只是略識字而已,但她很悠閒坦然,並不在乎這些。皇帝見她這樣沒有心事,十分羨慕,只是嘆了一聲,袁昭儀見他這樣,就道:「陛下有放不下的事嗎?」

  皇帝就道:「朕在猶豫要不要去看看皇后。」

  袁昭儀立刻道:「陛下既然放不下,就該去看看,就當了結這樁心事。」

  皇帝沉默片刻,才道:「你不怕顧皇后麼?」

  袁昭儀笑道:「妾不是不怕顧皇后,是妾知道陛下一定會護著妾。再者了,顧皇后如今整日在兩儀宮養病,哪裡可怕呢?」

  皇帝笑了笑,道:「你說得不錯。」

  他決定親自去看看顧皇后。

  次日午後,皇帝就召了御醫,陪他一起去兩儀宮。兩儀宮許久沒有通報過皇帝前來,傳話的內侍竟十分激動,調子都比平常高。

  皇帝已經入殿了,顧皇后才慢吞吞來迎接。

  皇帝仔細看她的神色,確實像剛剛睡醒的樣子。但現在他怎麼看她,都覺得她是刻意為之。

  顧皇后無精打采給皇帝行了禮,就默默立著,也不要宮人端茶。她好像很清楚皇帝不會在兩儀宮吃喝任何東西。

  皇帝不僅不會碰兩儀宮的東西,還帶了帶刀的侍衛人殿近身護衛。

  他盯著御醫給顧皇后把脈,最後御醫戰戰兢兢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就是不敢說死了顧皇后有病。

  皇帝聽御醫這麼說,心中就有譜了。他斷定顧皇后還是在裝神弄鬼,才好把他引過來,但是他偏偏還是上了當,他心中更加不快。

  但顧皇后確實是才睡醒的樣子,她半邊臉被壓得有點泛紅,午睡時候餘韻未消。他原本是最喜歡她神態的。

  但如今已經隔了太多事情。

  他淡淡道:「你知道朕今天為什麼來麼?」

  顧皇后說不知。

  皇帝道:「你當真不知道麼?不知道又裝病做什麼?御醫以後給你什麼藥,你就要吃什麼藥。」

  顧皇后道:「我很好。不用服藥。」她說得短促而堅決。

  皇帝道:「你好不好,朕說了算。」

  他走到顧皇后面前,猛地捏住她的臉,將她的臉捏得生疼,她還是一句不說。

  皇帝接著道:「說,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顧皇后等他鬆開手,一下子將自己推搡跌坐在地。

  御醫已經退出了殿外,侍衛面無表情側立一旁。這看上去就像是她的終點了,但顧皇后心中直覺今天她不會死。皇帝太了解她,她也太了解皇帝。

  皇帝若想取她性命,根本不會親自出現,還說這麼多話,只會靜悄悄的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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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8 00:18: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五章

  顧皇后跌坐在地,她抬起頭靜靜地看了皇帝一眼。她五官最美的就是一雙眼睛,年輕的時候晶亮,年紀到了,那顆眼珠子還是沒有變。

  皇帝瞪著她。他毫不掩飾心頭翻湧上的殺意,但與皇后對視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不論殺不殺她,他都難平這口氣。

  沒有人來扶顧皇后,她自己站了起來,這樣的動作她做起來也不難看。

  「陛下擔心什麼呢?」她輕輕掃了掃裙子上並沒有沾染的灰塵。即便無人登門,兩儀宮的殿上依然纖塵不染。

  「如今我被囚在兩儀宮,太子與安平近來也不來了。我對外面的情形知之甚少,只是顧家應該已經折了。」顧皇后神色又恢復了清澄,說到顧家的時候竟然沒有多少痛心,只是有一絲淡淡的惆悵。

  皇帝冷漠地看著她,聽她能說些什麼。

  「我在這兩儀宮,飛不了,跑不脫,身邊沒有心腹,掀不出風浪。我在這裡也就是活著而已……至於我想要什麼,如今也不由我自己說了算了。」

  皇帝諷刺一笑:「是麼?」

  顧皇后沒有笑,她只是接著說:「我這條命,陛下隨時可以拿去。反正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早晚有一天。我只有一個請求。」

  她說完這話,就穩穩跪了下去,然後閉著眼睛抬起頭。

  「請陛下親眼看著我走。」

  她的脖子細而白,皇帝盯著她的脖子,他還從來沒有掐過哪個女人的脖子,更遑論這樣身份高貴容貌美麗的女人,只是想像他自己用雙手掐住皇后的脖子,都使他一陣眩暈。

  他也看過行刑,但那都是粗鄙的男人。他想不出鋒利的劍刃割開皇后的脖子,鮮紅的血濺出會是怎麼樣的情形。

  當然宮中秘密處死必然不會用這樣殘暴的手法,弄得血流遍地。但她竟然想要他看著,是要成他夢中的魔魘,死也要糾纏他。

  皇帝道:「你瘋了!」他聲音高亢,但連他自己都聽出了聲音中的一絲動搖。他像是經受不住這樣的誘惑。

  顧皇后睜開眼睛,她仍昂著頭,直直地看向皇帝,忽而一笑:「我沒瘋。」

  皇帝看著她的神色,一瞬間呆住,他看不出來她是真瘋還是裝瘋,他向後退了一步。

  殿上靜悄悄的,一絲雜音也無。侍衛立在一旁,目不斜視,肩膀緊繃。今天若是在兩儀宮上演血濺三尺,那情形不可想……

  皇帝又向後退了一步,他不想再碰皇后了。她像毒藥一樣,他甚至懊悔自己不該來看她。

  他喚身邊侍衛,回天極宮。幾個侍衛這才默默鬆了口氣,立刻護衛皇帝離開。

  待皇帝一走,兩儀宮的宮人立刻扶皇后起來。

  顧皇后這時候腳也有些軟,但她還是沒有立刻坐下。她站在清冷的殿中,緩緩踱了兩圈。這種日子對她這樣的人來說是最難熬的,但她還熬得住。

  要說她有什麼辦法徹底打消皇帝對她的殺意,那暫時還沒有。但至少現在她還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她還有時間,就有喘息的機會。

  晚間時候,皇帝又去了袁昭儀那裡。在兩儀宮的事情讓他心煩意亂,只有信女這裡讓他心神能平靜許多。

  袁昭儀服侍皇帝更衣休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皇帝就隨意道:「朕今日去過兩儀宮了。」

  袁昭儀道:「皇后見到陛下,該高興壞了。」

  皇帝握住她的手,道:「你說錯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恐怕就是朕了。」

  袁昭儀一臉不解,但她也沒追問,只道:「那就是皇后不懂事了。陛下親自去探望,她該高興才對。」

  皇帝越發覺得她可心,就摟著袁昭儀睡了。

  袁昭儀躺在皇帝身邊,溫柔道:「陛下……我想要一個孩子……」

  外人只看到皇帝常常宿在袁昭儀這裡,但只有袁昭儀知道,她承寵的次數其實不多。皇帝好像在她身邊只是求個心安,真當摟著她像摟個菩薩一樣。

  皇帝之前寵愛徐修儀的時候,就有力不從心之感了。再加上除了徐修儀,袁昭儀,另還有寵幸的宮妃,所以在袁昭儀這裡,他有時候只是睡覺養神而已。

  至於孩子的事情,宮中已經有六七年沒有孩子降生了。他雖然後來囚禁皇后的時候曾經懷疑過是不是皇后用了什麼手段,才讓宮中孩子這麼少。

  但是他查了一遍,也沒查出顧皇后在這件事情的關聯。宮中就是漸漸沒了人懷孕,顧皇后這幾年也省得做手腳了。

  所以皇帝對孩子的心也不執著了。他覺得這宮中大概不會再有人懷孕了。

  「阿爹……我想要個孩子……」袁昭儀像民間百姓一樣喚自己的男人,用「阿爹」這個詞。

  皇帝心中還殘存著兩儀宮的陰霾,聽袁昭儀這麼溫言軟語,就不由放低了聲音,道:「好。阿爹會給你一個……」

  這些宮闈秘事,太子與安平公主都不會知道。太子是第二日才知道皇帝去看過了皇后。而顧皇后還好端端活在兩儀宮,這就足夠讓太子高興了。皇帝沒有在他大婚後立刻向顧皇后索命。

  太子已經夠滿意了。他只覺得顧皇后這日子每一天都像是皇帝施捨的。

  至於太子妃這邊,喬簡簡也漸漸融入宮中。她本來還想每月都去兩儀宮外磕頭,即便不能入內請安,也該在殿外遙遙致意。她覺得這想法不錯與太子說了,但太子阻止了她,說這行動除了顯示她有孝心之外,沒有其他用處。

  喬簡簡心中有些委屈,不太樂意聽太子這麼說,但她不想反駁太子。她是喬氏,喬氏本就與顧氏不和,她何必要刻意去看顧皇后,她只是因為顧皇后是太子的生母,她想讓太子高興些。

  不過除了這些小小的事情之外,太子待她又很溫柔。

  從前還待字閨中的時候,喬簡簡早就聽人說過,夫君能一起聊天,一起寫字讀書,就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事情了。

  那用這個標準評判,太子已經足夠好了。喬簡簡這些天來在心中重復得最多的話就是:喬簡簡,你可要知足啊!

  宮中的事情,本來就要過幾日才能到寧州。最近清沅又隨蕭廣逸一起出城游玩了,他們一路向西,先是將寧州城的城牆完全看了一遍,還有城外的兩處堡壘。

  尤其是城牆,有幾段十分破舊了,借著這次出行,蕭廣逸也在想怎麼修補。

  清沅對宮中的事情並不太擔心。她覺得顧皇后應該不會那麼快丟了性命,何況有太子在,如果皇帝真要動手,太子應當會勸阻。

  她和蕭廣逸都分析近來宮中不會出大事,所以在外兩個人都十分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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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8 00:18: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六章

  蕭廣逸與清沅一直一起走到了高崖寺。

  高崖寺在寧州城外五十里,矗立在一處崖壁上,已有近三百年的歷史。清沅從前就聽父親說過高崖寺獨特的大殿,還有在山壁上鑿出的大小不一的佛像。雖數量不及中原最大的佛窟,但技法高妙,又吸收了丹支邪等小國的花紋,三百年間,佛窟的開鑿雖有時會被戰亂打斷,但從未終止。

  清沅自從來了寧州就一直想來游覽觀賞,若是能臨摹一些佛像寄回去給家中就更好了。

  蕭廣逸也很想來高崖寺,對他來說,這些都是故地重游。他本來這一路上並不太想說他上輩子都在什麼時候在某地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架不住清沅想聽。

  蕭廣逸在高崖寺也有過故事。他有一次受重傷,就是撤回到高崖寺休養的。只是如今已經尋找不到當年的痕跡。

  清沅與他一起去看石壁上的佛像。這是難得寧靜的時刻,夕陽落在山崖上,佛像的面孔上被鍍上了一層光,似金非金,神秘莫測,變幻無窮。

  清沅看得著迷。她與蕭廣逸牽著手,這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佛像與他們。

  「他們像活生生的人……」清沅輕聲讚嘆。她知道這些佛像,有許多都是石匠照著真人的樣子刻的,所以神色生動,宛如生人,並不出奇。

  她看向蕭廣逸,微笑問:「從前,這裡面有沒有一座你的人像?你在此養傷,匠人應該來為你畫像了吧?」

  蕭廣逸道:「畫像是有的——他們要鑿出這麼多佛像,個個還不能重復,見到面貌周正的人都會臨摹下來備用。只是後來有沒有刻,我並不知道。」

  寧州為他建生祠的事情,蕭廣逸後來也知道了,他阻止過,但又不能用強,只能不管了。他心中雖然感激寧州百姓,但並不覺得他值得西境人如此感念。

  他帶了千軍萬馬出征,即便大獲全勝,也不可能將每一個人都帶回來。寧州為此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甚至在離開京中的時候就在想了——怎樣才是對寧州最好,對邊疆局勢最好的做法。

  「清沅……這一世我想盡力避免苦戰,慘勝,甚至要是能不戰而勝才是最好。若一定要戰,我只希望它不像上輩子,要耗費那麼多性命。」

  清沅毫不意外蕭廣逸的這番話。他既然在與她成婚之前就對她說過,不要想做皇后這樣的話,那他自己自然不會為了軍功就冒然出戰。

  她看著蕭廣逸,她在想他的面孔若是出現在這佛窟中,她一定能一眼認出。

  「我知道……」她微笑著說,「我當然都知道……」

  他們正走到一尊不動明王石像前,清沅對著佛像默默禱告。與其說是對著佛像禱告,不如說是她在心中對自己禱告。

  他們在高崖寺住了兩晚。之後蕭廣逸就繼續往西,往真正的邊境去了,封將軍如今駐守在那裡,蕭廣逸去與他匯合。

  駐軍每年秋天會打獵,並有操練。蕭廣逸作為王爺,帶了大批慰問品去,他也參加打獵,參觀操練,與封將軍商議打探西戎消息的事情。

  京中自從丹支邪的質子留下之後,對丹支邪和西戎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皇帝收下了丹支邪的厚禮,就輕輕放過了此事。

  京中有人議論了幾句,也沒了聲音。寧州眾人都對此事頗感失望,真正苦守寧州的人都知道,不論京中如何歌舞升平,邊境都一日不可放鬆警惕。

  蕭廣逸正是為此事而來。

  為了安全,清沅帶著另一批人暫住在高崖寺。她會在高崖寺臨摹一批最好的佛像。然後在這裡等蕭廣逸。

  蕭廣逸剛走一天,清沅就收到了寧州那邊轉來的信件。其中有安平寫給他們的幾封信。安平在信中說收到了燕王給她送去的犬和鷹。犬她留下了,鷹被拿走了,嬤嬤不許她養。她很喜歡寧州的犬種,每次騎馬,都讓狗跟著跑。

  至於宮中情形,安平沒有詳說,只說自己不便去兩儀宮打擾皇后養病,正好康王妃邀請,她就出宮去康王府上小住了。雖然在康王府她住的地方沒有懿光園大,王府也不如宮中奢華,但是因為在宮外,安平覺得康王妃府十分有意思,她還能時不時去出門騎馬游玩,比在宮內時候開心多。

  清沅看到安平說,不便打擾皇后養病,就微微皺起了眉頭。安平也被隔絕開了,還去了康王妃那裡,說是小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宮。清沅並不是為顧皇后難過,只是安平這樣,不僅是遠離了顧皇后,也疏遠了太子,疏遠了皇帝。這讓清沅隱隱有些不安。

  如今宮中最炙手可熱的兩個女人,一個是太子妃,一個是袁昭儀。

  太子妃風評十分好,都說她雖然年紀不大,但看得出賢淑,將來一定是太子的賢內助。清沅上輩子只知道這位喬姑娘這個人,在後宮並不受寵,默默無聞。看來這輩子似乎是截然不同。

  這件事情清沅卻是想岔了,她以為太子為人多情溫柔,對這位喬姑娘想必應該也會動情。

  與喬氏不同,袁昭儀這個人清沅真是一點都沒聽說過了。因為袁昭儀是皇帝撇下顧皇后,單獨去京郊行宮才遇上的。上輩子沒有這樣的巧合,袁昭儀想必就是在京郊行宮做了一輩子的宮女,或者放出去另配他人了。

  清沅也注意打探過這位袁昭儀,但似乎她真與一般宮妃不同,讓皇帝十分喜愛。

  清沅暫時不管這些其中的彎彎繞,她依照禮數,在給宮中眾人準備禮物時候,也給太子妃和袁昭儀準備了。重陽節快要到了,她要為蕭廣逸打點好向宮中送賀禮的事情。

  準備好了送進宮中的禮物,清沅又給自家送了禮,只是輕鬆得多,不用費心揣摩,她就知道自己父母喜歡什麼,該送什麼。清沅還將自己臨摹的幾卷佛像人物順帶捎了回去。既可以讓父親母親賞玩,寓意也很好。

  按理說,燕王送了禮進京,宮中會有賞賜到寧州。但是自從燕王婚後到寧州,宮中就沒來過幾次賞賜。只有中秋時候來了一次賞賜,其餘節日,都無賞賜。所以這次重陽,清沅並不抱期待。

  她和蕭廣逸都不是十幾歲的少年了,還會眼巴巴盼著宮中眷顧他們,為宮中的態度患得患失。對他們來說,只要過節的時候兩個人在一起就足夠了。

  重陽前一晚,蕭廣逸從邊境回來高崖寺,陪清沅過一天節。他正說著邊境操練的情形,忽然內侍來稟,說宮中來人了。

  蕭廣逸與清沅都頗感意外,沒想到重陽節皇帝還會想到他們。

  宮中內侍來了就將皇帝的賞賜說了,並沒有特殊之處,只是兩壇酒和一些日常用物。

  但賞賜不是重要的事,接下來的話才是。

  內侍微笑道:「聖上知道了殿下王妃出城來高崖寺游玩的事情……」

  蕭廣逸不動聲色,只說來散心。他封地在寧州,高崖寺雖然在寧州城外,但仍屬寧州管轄,他來高崖寺游玩,並沒有逾矩。

  內侍接著傳話,皇帝果然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只說高崖寺的佛窟出名。他要出錢為袁昭儀在此處雕一座大佛像,要蕭廣逸盡心挑選工匠,做好準備,親自督造。

  內侍留下了袁昭儀的畫像,要佛像雕得務必要像袁昭儀的原貌。

  等內侍一走,清沅就毫不掩飾自己的生氣。她沒想到皇帝這樣荒謬。之前她就對袁昭儀這個人有些不安,如今看來,袁昭儀這個人在皇帝心中非同一般。若不是太子與燕王都已成人,袁昭儀還沒有孩子,否則這宮中事情還不知會如何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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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8 00:18: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清沅對袁昭儀這個人摸不到底,更多是對皇帝的所作所為生氣。她沒指望過皇帝對蕭廣逸能像太子那樣偏心寵愛,但他至少也不必這樣為難蕭廣逸。

  清沅勉強按捺著脾氣,將內侍安排了去休息。等內侍一走,清沅就氣得在屋內團團轉。她罵又不好罵,因為一開口恐怕就要說得太粗俗難聽——她直想說皇帝是色令智昏了!

  袁信女姑且不管到底是個什麼心性,但她宮女出身,陡然受寵一步登天,就飄飄然沒了深淺,這事情解釋得通。但皇帝非尋常人,做了半輩子的皇帝,竟然陡然就昏成這樣了。

  清沅念著「豈有此理」在屋內轉了兩圈,就發覺蕭廣逸十分安靜。他只是坐在那裡,垂著頭,雙手緊握,一言不發。清沅站在那裡,只能看到他的側臉蒼白得可怕。

  她立刻走到蕭廣逸身邊,想掰開他的手指,但他握得太緊,指節都泛白。清沅知道他心裡憋著一團悲涼的火。她又伸手去撫著他的臉,想抬起他的頭。

  「四郎,」她柔聲喚他,「四郎……」

  他仍是不肯抬頭。清沅無法,只能抱住他,讓他靠在自己懷中。

  「你什麼都沒做錯。是他蠢,才會這樣對你。」清沅輕輕撫著蕭廣逸的肩頭,她看不得他難過,此時她只恨自己不能為蕭廣逸做更多。

  蕭廣逸終於開了口:「邊境將士過的是什麼日子,他不關心。丹支邪和西戎的動作,他不深究。他不怕寒了寧州人的心……天下人的心……」

  他的聲音裡是掩不住的深深的失望。

  清沅知道他此時不僅是兒子對父親的失望——蕭廣逸作為兒子,早就不對皇帝這個父親抱期待了,如今這是臣對君失望。

  清沅只能盡力安慰蕭廣逸,她心思轉得快。皇帝的聖旨下了,就不會收回。但接下聖旨是一回事,怎麼完成聖旨又是另一回事。陽奉陰違這種事情在這時候就算是做好事了。

  有一句話,清沅沒有說,就是這件事情不知道太子是否知道。按理說這事情不是私密,太子應該也知道,而且應該比朝臣知道更早。但他竟然沒能阻止皇帝,或是乾脆沒有阻止。不管是哪種情形,這都與太子從前在皇帝面前的說話分量不能比。本該在大婚後施展更多的太子,竟然在這時候韜光養晦,像個沒聲音的人一樣。

  雖說皇帝不願因為顧皇后的事情牽連太子,但是事實就是皇帝即便一開始確實是這麼想的,但是事情在悄然變化。皇帝與太子之間早就不復從前的親密。

  蕭廣逸在氣頭上,清沅不想說這事情讓他更擔心難過。但是她不提,蕭廣逸也已經想到了。

  他直言說:「我擔心太子。」

  清沅用帕子輕輕為他擦了擦臉,低聲道:「太子會懂得自保的。這事情他沒出聲,不就是在自保麼?」

  蕭廣逸深深呼吸,道:「這麼多年,這應當是他處境最難的時候。他又不像我們……」

  清沅明白他的意思,他們都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還抗得住。

  清沅道:「太子只要熬過去這段時間,就不會出大事。他身邊能人多,幾位老師都會全力保住太子的。不僅如此,朝中大臣都會保太子——即便將來袁昭儀有孕,也不會威脅到太子的地位。」

  她話雖這麼說,都是按常理推斷,但真正到底會如何,她也不好說。

  蕭廣逸看了一眼內侍放下的匣子,那裡面裝著袁昭儀的畫像。皇帝命人送來,要照著這畫像鑿袁信女面容的佛像。

  他心灰意冷,並不想打開看。

  事情到這情形,他並不後悔和清沅聯手讓顧皇后的煉丹事件在皇帝那裡暴露。但他卻更加比之前看得更加清楚了,這宮中變成如今這樣,並不是顧皇后一人之惡。

  這道理他早就知道,但如今赤裸裸攤開在他面前,只是更加諷刺。沒了顧皇后的皇帝,竟然越發墮落。

  直到這天晚間,蕭廣逸與清沅才都心平氣和下來。兩個人一起坐在高崖寺的露台上賞月,夜晚寒冷,清沅已經捧上了手爐。蕭廣逸坐在她身邊,兩個人慢慢商量著之後的安排。

  他們本來打算在高崖寺和邊境一線再逗留一段時間的。但如今宮中來了人,又來了這樣的旨意,他們只能提早回寧州。

  清沅這時候神色淡然:「本來在寧州就是變數大,各方各面的事情都會有。即便不為這事情提早回去,說不定也會有別的事情。我們只管繼續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大方向不差就好。」

  她忽然又像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淡淡一笑道:「宮中的貴人真好笑,佛像鑿在這高崖佛窟上,如此偏遠,他們哪裡看得到?一輩子都不會來一次寧州,還不是就聽別人說說。」

  蕭廣逸握了握她的手,他看清沅神色恬靜,心中竟只有一個念想,這是他的清沅。若哪一天清沅變成了顧皇后那樣的人,那就是他的罪過。

  「清沅,」他開了口,「袁昭儀這事情你在外不要提起,不要過問,只當不關心。交給我來處理。」

  他們已經大致商量了,就是一個「拖」字,就是陽奉陰違。一座巨大精美的佛像,不是那麼容易動工,更不是那麼容易竣工的。皇帝要的可不是一座簡單的佛像,隨著這座大佛像,還要擴大高崖寺的範圍,周邊都會有許多改動。

  蕭廣逸已經決定了,至少要拖過今年過年再說。

  這些事情他都會和清沅商量,但有些事情清沅明面上不能顯露。如今是皇帝正對顧氏不滿的時候,到處尋錯。他不能讓清沅冒這個險。

  清沅知道蕭廣逸擔心什麼,若是可能,她才不想管袁昭儀的事情,更不要蕭廣逸管。她真想對著傳話的內侍痛快甩出一句「這樣的佛像寧州容不下!」

  但這痛快的情形,她也只能在心中想想。蕭廣逸這樣擔心她,是這苦中的一絲甜。

  她依偎著蕭廣逸,頭靠在他肩上,說:「你說,以後我們要是沒這麼好了怎麼辦?我再想起這時候,會難過死的。」

  蕭廣逸道:「又說傻話。」

  他也終於有了一絲笑容。

  次日,他們一行人與宮中內侍一起回了寧州。內侍在寧州燕王府住了幾日,看燕王似乎開始籌備開鑿大佛的事情了,才啟程回京準備向皇帝回稟。

  皇帝要為袁昭儀在高崖寺動工的事情,很快就在寧州傳開了——這事情本來就是瞞不住的。城中百姓都會議論幾句這事情。

  因為高崖寺佛窟雖然斷斷續續沒有斷過開鑿,但這好幾十年來都沒有鑿比較大的佛像了,準確說,該是本朝開國以來,就沒有鑿過大佛了。這些年就是慢慢鑿一些小像,並修繕從前的罷了。

  突然說要鑿大佛,傳聞中還是為皇帝的新寵妃,寧州民間罵成一片,連帶著承攬了這事情的燕王都挨了幾句。

  寧州太守高敘倫卻知道燕王不同一般人,他試探著問燕王打算如何辦這件事情。燕王只道「不急」「務必要準備充分了再動工」,先要找畫圖紙的人,將圖紙畫出來。

  高敘倫就猜測這位燕王內心想必也是萬分無奈,並不想接這事情。他並不打算對此非議什麼,更不會將這事情上報皇帝。對他來說,皇帝未必真有寧州本地人更清楚當地的情況,燕王至少這態度更偏向寧州。

  寧州這邊的動靜,皇帝還沒有察覺。他只是有些擔心蕭廣逸能力不足,辦不好這件事情,打算再派些能工巧匠過去寧州。

  宮中對皇帝要在高崖佛窟建大佛的事情並沒有太大波瀾。那些溜鬚拍馬的宮人都去吹捧袁昭儀了,說皇帝如何寵愛她,做這件事情又是如何大功德一件。袁昭儀身邊的幾個嬤嬤更是一口一個袁信女袁信女的誇,怎麼誇張怎麼說。

  宗室中只有康王妃對著皇帝直言不諱說了,皇帝並不在意,又看在她是尊重的長輩份上,沒有計較。

  朝中有些大臣,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李修致也提了這事情,他前段時間才得皇帝寵信,但對上了袁昭儀,皇帝就覺得他插手了自己的私事,有些不快。他暫時沒有驅逐李修致,但在心中記了一筆。

  太子沒有出聲,只委婉提了一次這樣的工程耗人耗錢。皇帝告訴他不必多慮,他是用自己的錢,他的私庫不用放在那裡讓錢發黴麼?

  太子就沒有再強勸。喬簡簡只是察覺到太子心情鬱悶,卻不知道是為何事,過了幾日,才明白原來是為這事情。她也覺得皇帝這事情做得不合理,但太子都勸不了的事情,又哪裡能輪到她向皇帝勸諫。

  喬簡簡想安慰太子,她也對寧州的事情有所了解,並不是對局勢一無所知。她只是勸太子想開點。寧州這幾年都很平穩,只要勞役不重,慢慢來,應當不會有什麼大事,而且寧州本來就有不少流放的苦役。

  太子聽了她這話,只是苦笑。他知道喬簡簡是在盡力開解他,說些好聽的,順耳的。本來美人溫言軟語,足以消愁。宮中不識字,不知事的小宮女,說過的話沒見識的多了,他聽了也不覺如何,還覺得可愛。

  喬簡簡說的話,雖然沒到重點,但也算有幾分道理。只是他聽了覺得她說得越多,卻離他的心越遠。

  本來太子除了太子妃,還該設有兩到四名良娣。但皇帝擔心他的身體,還暫時沒有設良娣。即便如此,太子也並沒有與喬簡簡十分親熱。喬簡簡忍不住注意到,太子對曲盈衣的笑容都比對她親暱。

  此刻喬簡簡看到太子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有關寧州說的話,又不得他的心。她只能停住不再說下去。她本來是愛說話的人,只是在這宮中,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句話就說錯了。她已經十分小心了。

  「殿下,這件事妾說錯了麼?」她柔聲問太子。

  太子看她神色,是說不出重話的,他並不厭惡她,他只是不愛她。

  「沒有,你說得很對。只是我有些累了。」太子敷衍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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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8 00:18: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八章

  蕭廣逸一直在寧州燕王府住到了下元節。寧州的秋天一轉眼就沒了,十月初就得開始用炭。

  清沅只覺得夏裝才整理沒幾天,這就全部都換了冬季衣裳和布置了。雖然為京中的事情不高興,但蕭廣逸能在寧州府上多住幾日,清沅心裡還是歡喜的。

  她前段時日老惦記蕭廣逸去了邊境,竟夢到了蕭廣逸遇上了西戎突襲,她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回寧州之後,每晚蕭廣逸都會在府中,和她一起用飯,一起休息,見到蕭廣逸躺在她身邊,她總歸安心多了。

  蕭廣逸睡覺姿勢不亂,總是平躺。清沅知他自律,所以每次看到他這樣的睡容,她都會忍不住盯著看,心裡癢癢的又想撩撥。

  兩個人剛剛折騰過一番,蕭廣逸這會兒正平躺著呼吸稍有些亂,垂著眼睛慢慢呼吸,清沅剛輕輕撫了撫他的臉,他就睜開了眼睛看向她。

  清沅微笑道:「時候不早了。」

  蕭廣逸看了一眼帳子,帳外燭影微微搖動,他說:「我看不出時候……」

  這時候聊天是最愜意的時候,他們都不捨得立刻就睡。蕭廣逸張開雙臂,清沅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在他懷中。她與他四肢交纏,腿靠在一起,在這樣的天氣是最舒服的,他溫熱的氣息包裹著她。

  清沅舒服得嘆了口氣。蕭廣逸輕輕撥弄著她的頭髮,道:「我原以為你來了寧州會變黑,沒想到你一點兒都沒變……」

  清沅烏黑的頭髮散落在肩頭,襯得她的膚色如玉。

  「這才多久……哪會那麼快就變。等我和你過了十年八年,你再說我和原來一模一樣,我才開心。」她笑著說。

  蕭廣逸也笑:「我記住了。」

  他們不說京中,不說宮中的那團糟心事。這是獨屬於他們的時候,他們只說些私密話,他們抱著彼此,就像這世界紛亂太多,只有這樣才能有一片寧靜的親密。

  等天一亮,他們又要有許多事情忙碌和煩惱,但這時候他們暫時可以拋下一切。

  過了幾日皇帝派來寧州的一隊石匠到了,寧州府將他們都交給了燕王安置。本來這些人都是京畿一帶出名的工匠,還有兩個正在豐城行宮做事,突然就被調來了寧州。就為了給皇帝做這一尊大佛。

  之前蕭廣逸對清沅說過了,有關袁昭儀的事情,不要她來出頭,免得傳出去被皇帝尋錯處。事情兩個人私下商量了,由蕭廣逸來出面。

  袁昭儀的畫像,後來還是清沅先看了。她比蕭廣逸好奇袁昭儀的模樣。

  畫像是畫院的畫師所繪,下筆十分小心,想必皇帝是十分滿意這幅畫像,才會用它來做大佛的原型。

  但一看之下,清沅卻有些心情微妙。原來這袁昭儀長得有幾分像葉棠嫿。

  皇帝大約是不想再寵幸與顧皇后有關的人,葉家與顧家關係親近,棠嫿又已出嫁。所以後來皇帝並沒有將她召回宮中。

  這個袁昭儀,看起來是溫和相貌,只是有幾分棠嫿的影子,並不如棠嫿美貌,比之棠嫿,就顯得有些平淡。

  清沅不知道皇帝有沒有看出來這一點。但他沒有想起棠嫿,而是專寵袁昭儀,對棠嫿來說,卻是一件好事。

  清沅這時候不想用這事情去擾亂棠嫿的心緒。等將來這事情過去了,有機會她再悄悄和棠嫿說了。

  清沅想的是棠嫿上輩子的結局。當初皇帝也曾十分寵愛她,但最終棠嫿還是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如今這袁昭儀正是盛寵,一介宮女如今貴為昭儀,皇帝對她有許多破格待遇,如今還要為她造這樣的工程。連民間百姓都開始議論袁信女。

  然而皇帝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太子目前隱忍不發。袁昭儀的結局如何,還不好說。清沅看著這張畫像,只覺得格外諷刺——若皇帝真愛她,就不該將她架到如此的境遇裡。可皇帝又何曾真愛過誰。

  這些事情清沅也就在心中想想,不好與外人說。

  蕭廣逸起初看畫像沒瞧出來,還是清沅問他看著有沒有覺得像一個人,他想了片刻,才說了是不是葉棠嫿。他也覺得這事情越發荒謬了,但京中的石匠都來,他只能接著安排。

  蕭廣逸讓石匠住在府外,先好吃好喝招待了。又叫了領頭的人去問話,問問他有沒有鑿過大佛,鑿過最大的東西是什麼。

  又將袁昭儀的畫像給了他們,要他們照著畫像多畫幾幅。照著畫像,先在小的石塊上鑿出來,他要看看選個樣子,然後照著小樣再鑿大佛。

  之後蕭廣逸就將石匠派去了高崖寺,讓他們與僧人同住。

  他也整頓一番,與清沅告別,又去了高崖寺和邊境。清沅知道他去高崖寺,勘察工地是假,真正要做的工事是在邊境,蕭廣逸是為邊境去的。

  眼看就要進入寒冬,蕭廣逸不要清沅再出城。寧州的冬天室外十分難熬,成年男子若沒有一件像樣的皮裘,是頂不住的。

  清沅為蕭廣逸備足了行裝。除了裘衣,她特意準備了許多吃的。遠超過蕭廣逸一行人所需的分量。這都是讓蕭廣逸帶過去慰勞邊疆將士的。

  她雖不能與蕭廣逸一同去,但是她並不是閒在寧州沒要緊事做。她在寧州,就是要準備蕭廣逸那邊的供給。這幾個月蕭廣逸都在和她準備這條路線,可以將物資源源不斷送到邊境前線去。在寧州建倉儲備,在寧州以東幾個州採買,再輸送到寧州以西去

  清沅正忙著填滿倉庫,保持這條路線運作暢通,以後還要不斷加大運輸的量。他們都知道,一旦與西戎開戰,補給就是一切,補給能救命。

  寧州這邊忙碌的時候,宮中是另一種奢靡享樂的氣氛。

  今年過年是頭一年沒有顧皇后主持的,顧皇后還被禁在兩儀宮中。但今年雖然兩儀宮冷冷清清,但宮中卻比往年還熱鬧。

  因為顧皇后從前執掌後宮的權力都分散到了各位宮妃手中。除了最受恩寵的袁昭儀,其他人也比往年活泛多了,個個都是爭奇鬥豔,還有兩個月才過年,宮中已經鋪張起來了。

  另外今年太子還娶了太子妃,宮中眾人也都不停往太子妃面前走動。喬簡簡並不清楚往年宮中情形如何,只看今年,覺得宮中準備冬至和新年很早,花錢如流水一般。饒是她從前家中也算優渥,也沒見過這樣的奢侈。

  喬簡簡從前在書上學的,宮中的賢后,賢良的太子妃,都有節儉的美名。她入宮的時候,也被家中長輩,宮中的女官勸諫過,一定不可奢侈浪費。

  但入宮這幾個月來,她所見所聞,卻與學的大不一樣。她第一次主持東宮的大節,心中不由疑惑,只好請示太子。

  太子道:「你若不喜歡奢華,就不必辦多少酒宴,或是召見太多命婦。其他宮中都有規制,一切按規矩辦。不要逾矩。」

  喬簡簡聽他這麼一說,又覺得自己是胡思亂想想岔了。她是太子妃,有這個位置就足夠了,宮中的迷亂與她有什麼相干?那些妃子是為了爭奪皇帝的寵愛,才不惜重金,辦宴席,置新裝首飾,怎麼奇巧怎麼來。

  她這個太子妃,不必追求這些,而是該博賢名。

  她謝過太子,道:「妾明白了。」

  太子又點撥了她幾句,她終歸是他的妻子。喬簡簡努力聽明白了蕭重鈞的意思——他要她盡量低調行事,哪怕喬煦是皇帝的新寵臣。正因為如此,她才更要小心。

  不久之後,宮中又有傳聞,說今年過年之所以如此熱鬧,還有一個緣故。皇帝很有可能趁過年的時候,將袁昭儀的位置再升一升,將袁昭儀封為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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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8 00:19: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對袁昭儀有可能會冊封為貴妃的事情,宮中眾人反應不一。

  從前顧皇后主事時候,宮中從沒有封過貴妃。皇帝似乎也不喜歡將妃嬪封得太高。沒想到顧皇后這才倒了不到一年,竟有人能封貴妃了。

  眾人起初都是懷疑,尤其是徐修儀等幾個最近受過寵幸的妃嬪。徐修儀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躲起來悄悄大哭一場。皇帝對她復寵的時候,她費盡心思,各種溫柔小意,只想留住皇帝的心,讓她能夠懷孕或是冊封更高。沒想到她心心念念的事情,別人毫不費力就做到了。

  袁昭儀原來不過是個宮女,家裡連個做官的親戚都沒有。她父親本是個賣花的小商人,有一年欠了別人錢還不上,就讓女兒進宮做宮女去了,換了二十兩銀子。說來京中人都難以置信,說竟會有這樣的好命,難道袁昭儀竟真的是得了佛祖庇佑。

  之前宮中得寵的,大多還是官宦之家的女子。像袁昭儀這樣的平民出身也有,去年皇帝還寵幸過一個廚娘,但都是一時喜歡,嘗個新鮮一樣。

  可這次袁昭儀不同,皇帝見她第一天就提成了采女,不到半個月從京郊行宮帶回京來就封了昭儀。

  這樣一個人物,怎能不讓宮中妃嬪好奇矚目。徐修儀也去拜見過袁昭儀,在徐修儀看來,袁昭儀實在看不出過人之處。若說容貌,宮中哪個女人不是花容月貌?袁昭儀並不算頂尖美貌。若說學識才藝,袁昭儀不通琴棋書畫,並不愛讀書,平日愛好就是誦經。再說神態舉止,更是不如大家族出身的閨秀風流雅致。

  在徐修儀看來,袁昭儀的氣質舉止透著馬虎,甚至有些粗俗。她親眼看見袁昭儀隨便將茶托放在一本書上。徐修儀當時就咬著舌頭,捏緊了帕子,才沒出聲,這個動作她要在娘家時候做出來,是要被先生打手心的。

  袁昭儀絲毫未察覺有什麼不妥,還是有眼力勁的宮女立刻走過來不動聲色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徐修儀這才不那麼堵得慌。

  徐修儀只能在心中暗暗勸慰自己,這樣的人,皇帝應當不會寵愛太久。她還盼著大節時候,好好露個臉,趁此機會將皇帝的心再挽回,沒想到宮中就有了袁昭儀要被冊封為貴妃的傳聞。

  消息是從針線司傳出來的。袁昭儀要新做的衣服不一般,是只有貴妃才能穿的圖案。若沒有皇帝允諾,袁昭儀也不會做這樣的衣服來穿。所以這消息就傳了起來,竟是越傳越真。

  宮中眾人紛紛去玉澹宮打探,袁昭儀都搪了過去,說自己沒有聽說過這事情。如今玉澹宮才是後宮最熱鬧的地方,玉澹宮的宮人個個都被人巴結,比起之前兩儀宮浮躁多了。兩儀宮雖然也是宮人個個趾高氣揚,但顧皇后治宮嚴格,下面的人規矩還是有的。

  玉澹宮的宮主袁昭儀是陡然得寵,跟著她的人也不知道她能走到哪一步,為自己盤算當然是要趁著袁昭儀得寵的時候多攬銀子。

  所以早有人花錢撬開了玉澹宮下面宮人的嘴,說是冊封貴妃的事情八九不離十了。這傳聞藏不住,於是很快眾人都知道了這消息。

  東宮太子那邊,喬簡簡一聽這事情,就覺得不好。她也見過袁昭儀幾次,因袁昭儀說話隨和,喬簡簡對她印象不壞。

  本來袁昭儀並不干她的事。她是東宮正室,袁昭儀是皇帝新寵,兩不相干的事情。但是袁昭儀若封了貴妃,就有些讓她緊張了。

  這件事情,人人都明白,但都不敢說出來——貴妃離皇后只有一步之遙。尤其是在如今這情形下,皇后已經失寵,貴妃卻恩寵日隆。

  喬簡簡一聽到這消息,就想和太子商量這事情,但她實在開不了這口——她是新媳婦,才十幾歲,要和太子議論皇帝的新歡,到底有幾分抹不開這臉。但她身邊的人都提醒她,這時候可不是考慮面子的時候,還是盡早問問太子,該做何打算。是不是要阻止這事情?怎麼阻止?若是不阻止,袁昭儀封了貴妃,他們東宮女眷又該如何與這貴妃相處?

  喬簡簡猶豫了一整天,還是在晚間一見到太子就說了:「殿下,宮中有個傳聞,十分意外,不知道殿下有沒有聽說。」

  蕭重鈞正慢慢翻著一本書,聽到她說得這樣鄭重其事,就停下來,看著她問:「什麼傳聞?」

  喬簡簡就把袁昭儀可能要冊封貴妃的事情說了。她盡量從容,不想在語氣中透出焦急。

  蕭重鈞聽了,一時沉默,他微微有些出神。喬簡簡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從他的臉色來看,並不是什麼好事。

  喬簡簡忐忑問:「殿下不知道這件事麼?」

  蕭重鈞沒有回答,只說:「這只是傳聞,未必會成真。」

  但喬簡簡聽他的語氣,他自己都不信這話。她本來想按捺住的,聽蕭重鈞這麼一說,她反而更急了:「若成真了怎麼辦?難道眼睜睜……」

  蕭重鈞看向她,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喬簡簡立刻住口,她知道,再說下去她就要失言了。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貼近蕭重鈞,想幫助他,她壓低了聲音,溫柔道:「之前康王妃不是出聲阻止過修佛像的事情麼?這次康王妃說不定也會出聲,還有宮中的幾位老太妃……她們都是輩分高的。除了她們,還有安平公主,安平公主一定也不會同意,實在不行,我去讓人遞個話給我父親……」

  太子一聽到喬簡簡說要找喬煦,他立刻打斷了她,說:「簡簡,不要這麼做。」

  他這樣一喚她的名字,她就心頭一顫。

  還沒想清楚為什麼,喬簡簡就懵懂點點頭。

  蕭重鈞又說了一遍:「不要去找喬家。這事情,你不要牽扯進去。喬家更不要牽扯進去。」

  喬簡簡有幾分傷感:「我以為,我們就是該在這樣的時候支援你。」

  蕭重鈞猶豫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說:「不是這樣。你們應該在真正有大事的時候支援我。父皇的為人行事,我是最清楚的。」

  他似乎不認為袁昭儀冊封為貴妃算是大事。喬簡簡心中的焦慮並未減輕,但蕭重鈞這樣堅持,她也沒有了辦法。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太子這樣冷靜觀望。

  正如喬簡簡說的,安平不會答應這事情。果然安平一得到消息,立刻就從康王妃那裡趕回宮中。

  這一次,康王妃已經懶得再對皇帝說什麼了,但是安平有話要說,康王妃也不攔著。

  皇帝還是十分寵愛安平公主。他對安平,多少有幾分愧疚,而且因為安平是女兒,他就對這份愧疚十分坦然。

  一見到安平,皇帝就道:「你在康王妃那裡住了有段時間了,該回宮了。難道懿光園你已經住膩了麼?朕在宮中給你重選一處地方給你,或者把你姑姑從前住過的地方給你重新布置一番如何?」

  他像哄一個小姑娘一樣哄她。

  安平眼睛泛紅,她知道皇帝不會害她。母后,太子,和她這三個人當中,皇帝說不定最後才會拋棄她。但是她心裡並不會因此就好受些。

  「懿光園很好,我喜歡懿光園。」她說。

  皇帝立刻說好,全依著她。

  安平就道:「女兒聽說父皇要冊封貴妃了?」

  皇帝問她:「你從哪裡聽來的?是康王妃要你來問這事情的?」

  安平只是搖頭:「叔祖母才不管這事情,是我自己要來問的。」

  皇帝聽康王妃沒有參與,就輕鬆了些,他知道康王妃的性格直爽,若要來說也是自己說,就像上次一樣,不會操縱安平來。

  安平看著皇帝,皇帝就道:「這些都是些流言,你怎麼能信?貴妃哪是說冊封就冊封的?」

  安平有些狐疑,但皇帝這樣說,她像是有了些希望,她小心問:「真的不會冊封貴妃嗎?」

  皇帝微笑道:「不會。你若不放心,就回宮中,回懿光園住下。」

  安平得了皇帝的保證,這才離開。她回去和康王妃說了,康王妃只是搖頭。康王妃道:「你就等著看吧。」

  宮中有人反對,朝中也是一樣。其實冊封一位貴妃並不出奇,但這時機太讓人緊張。李修致又勸了一次皇帝,他還是勸皇帝為太子考慮,為時局考慮。

  皇帝這次對李修致終於失去了耐心,不想再用他了。但皇帝不能直接說因為李修致反對了冊封貴妃的事情所以棄用他,這顯得太小肚雞腸。

  皇帝只對李修致說他會仔細考量,暫時將李修致晾在一邊。等過段時間看個時機再將李修致拋棄。

  有關袁昭儀的消息傳到寧州的時候,清沅也很震驚。她在宮中有耳目,這事情在宮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不難打聽,連安平公主來勸說過的事情都讓清沅知道了。

  蕭廣逸正在邊境,與清沅一直通信。他們每一兩天就會寫一封信。清沅當天寫信就將這件事情告訴了蕭廣逸。

  蕭廣逸連夜寫了信回復清沅。

  他認為這件事情恐怕會成真,皇帝是不會改變心意了。

  結果遇上了大風沙,隔了一天信才捎出去。清沅一下子收到蕭廣逸的兩封信,追的第二封和第一封信一起來了。

  蕭廣逸是越想越覺得皇帝反常,但皇帝反常是可以預見的。如今看來,袁昭儀也有幾分奇特,卻是沒有預見到的——一個各方面都平平的女人,竟然能在宮中立足,一躍成為貴妃。她一定得到了高人指點。

  他要清沅做好準備。過完年後,宮中只會更亂。

  清沅也在想這件事,收到蕭廣逸的信,她就知道了蕭廣逸同意讓她做一件事情。她微笑了,然後將徐木蘭叫了過來。

  徐木蘭是之前顧皇后特意安插在他們身邊的,顧皇后要她與宮中的蔡嬤嬤聯繫,將燕王夫婦的事情漏給顧皇后。但清沅早就將她收服了。後來顧皇后倒了,皇帝也曾用蔡嬤嬤與徐木蘭通過幾次信。

  如今蔡嬤嬤還是在與徐木蘭通信,只是內容早已變得不鹹不淡。清沅估摸著是因為皇帝對寧州這邊暫時放心,或者說無心過問,所以就放任蔡嬤嬤了。

  清沅之前就和蕭廣逸提過,他們雖然有耳目在京中搜集消息,和宮中的人打探,但沒那麼快。不如正好利用徐木蘭和蔡嬤嬤之間的通信,反過來用徐木蘭套蔡嬤嬤的話。

  蕭廣逸不同意,他不要清沅冒險。但現在清沅覺得,還是可以試一試的。畢竟,現在誰不對袁昭儀好奇呢?

  清沅口述,徐木蘭動筆,很快就將信寫好了。

  徐木蘭如今已經是死心塌地跟著燕王妃了。畢竟顧皇后已經倒了,燕王妃要是把她交給皇帝,她真是只有死路一條。

  「娘娘,是想知道袁昭儀的喜好麼?」徐木蘭小心問,她以為清沅是想巴結這位宮中最炙手可熱的新妃子。

  清沅淡淡道:「不是,燕王和我都想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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