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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觀雲坊西顧自從顧清沅風光大嫁之後,就沒有辦過大事。顧皇后出事之後,京中顧氏無不戰戰兢兢。西顧這邊還存著一絲僥幸,他們家剛出了王妃,至少能保住顧澤行兄弟的職位,但事與願違,西顧很快明白過來,他們能留著性命和產業,已經是皇帝手下留情了。
顧澤行本想按清沅說的,舉家遷回霖州,但老太太行動不便,他們只好暫留京中。至少今年以來形勢已經平靜了許多。顧澤行兄弟幾個也在霖州做了準備,買了田地,修葺了祖宅。老太太也說等身體好些,要是能走就走。
顧澤行近來少出家門,除了去老友的茶社和書社,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家中。大兒子顧晟在書院上學,清沅又遠嫁,顧澤行就在家專心教兩個小的孩子。近來他最寵愛的就是小女兒清泠,小姑娘五歲的年紀,正好開蒙,顧澤行一看到她就想起當年清沅小時候,也是這般聰明伶俐。
顧澤行給兩個小兒女上上課,與柳氏閒來無事,或一起鑽研食譜,或整理花園,或做些奇巧之物。每日早早把院門一關,自得其樂。
今年夏天也沒去京郊消夏,只有柳氏回娘家住了幾日就回來侍奉婆婆了。正好過段時日老太太的壽辰就要到了,顧澤行兄弟幾個也商量了,雖不好大張旗鼓為老太太做壽,但一大家子也得在家裡擺幾桌,至少觀雲坊要有點喜氣。
這話才商量了沒兩日,觀雲坊就遭了大難。
這天天氣陰沉,像要下大雨又下不來的樣子,悶得人心慌。一大早時候,顧澤行就說今日不出門,等這雨下了再說。柳氏也說身上不舒爽,顧澤行見她神色懨懨的,尋思要找個太醫來給她看看。
正說話時候,就聽前院一陣哐啷響聲,動靜極大,似有金屬碰撞聲,又似狂風吹倒了牆,重物倒地聲,還間雜呼喊哭叫聲。
柳氏驚得睜圓了眼睛:「前面出了什麼事?」
顧澤行也是面頰上一抽,他向柳氏道:「你就在房間中,不要出去。」他轉身就出門,順手帶上房門。只留柳氏在內房,與幾個丫鬟面面相覷,忐忑不安。
顧澤行剛出去沒多久,柳氏聽那動靜只頓了一下,片刻之後更響,像是其他幾房院子裡都吵嚷起來。
柳氏正驚異著,她房門口忽然有人一拍,她嚇一跳,大膽的丫鬟問:「誰!」
門外的聲音是個院子中伺候的老嬤嬤的,但這會兒聲音又尖又抖,她扯著嗓子喊:「夫人!出事了!抄家來了!抄,抄家來了!」
柳氏眼前一白,丫鬟連忙扶住她。柳氏抓緊胸口的衣服,強自鎮定,她忙叫丫鬟把頭上手上的珠寶首飾都摘了揣懷裡。她自己環視房間中,到處都是顧澤行的書信,手稿,圖紙,還有顧澤行收藏的古玩字畫,除了內房,書房中這些東西更多。這些東西清沅出嫁的時候帶走了一些做陪嫁,顧澤行還說將來幾個孩子都有份。
念及此處,柳氏心痛如絞,這些都是顧澤行與她花費了十幾年的心血收藏的東西。
柳氏叫嬤嬤抱來了孩子,又匆忙從書桌上收拾了幾方小巧的印章藏在袖中。她剛想藏更多東西,房門就被踹開了。幾個丫頭都嚇得尖叫起來。柳氏強自鎮定,緊緊摟著兩個孩子。
還好今日帶兵來抄家的事先都有過交代,知道柳氏是燕王妃的母親,至少還客氣些。不能用粗,只是請他們出去。
之後西顧所有女眷被趕在一處,老太太還留在自己院子裡,只是東西幾乎都被搬空了。柳氏一直沒見到顧澤行出現,她心中隱隱不安。
不過她知道,顧澤行自從清沅入宮之後就一直很小心。清沅也是仔細孩子,出嫁之前就曾囑咐過他們,要他們燒了許多信件。之後顧澤行也是如此,時常燒信件,不落把柄。
柳氏一直安慰自己自己,也盡力和其他幾房一起安慰老太太。
這一整天柳氏的心都懸在那裡,直到傍晚,她才聽說抄家的人重點就是將顧澤行的書房翻了個底朝天,說是與豐城行宮的監造有關,要找什麼圖紙。顧澤行也暫時被帶去了大理寺。
柳氏心中又氣又急,她知道顧澤行做事向來穩妥,對公事更是不敢敷衍了事。但她此刻到哪裡去為顧澤行伸冤?連封信都傳不出去。
這件大事清沅應該很快會知道,可清沅又在千里之外。知道了也只能白白揪心。
觀雲坊西顧這邊亂做一團,突然被抄家,他們也摸不清深淺,一時沒有頭緒。全家又被限制行動,暫時不得外出。
許多人都怕受牽連,不敢出聲。只有那麼少數幾個,願意為顧家跑跑消息。
顧家遭大難的時候,喬家的喬檀卻是了卻心中一件大事,神清氣爽。
他原來不想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但是這事情,他既然邁出了第一步,就斷沒有回頭的道理了。他心裡清楚,顧家是為他頂替了這一劫。
喬檀自從那天與他二哥喬煦談過之後,次日就趕回豐城,又找到那個給他出主意的同僚。兩個人一番合計,在豐城行宮營造的記錄和賬本上動了些手腳。先暫時將喬煦的查證糊弄過去。
喬檀這個人做事雖然浮,但說話還是有幾分好聽的。很快就把人都籠絡好了。大體上看起來真是那麼回事。喬檀做好了這些事情,主動去找了工部侍郎,將工期延遲的事情稟了,將過錯都推到顧澤行身上。
事情到了工部,很快皇帝就知道了。皇帝近來最關心的就是袁貴妃,朝政之事,稍有不順都會惹他惱怒。
這紕漏又正與一個顧氏有瓜葛,皇帝並不在乎這個人是不是燕王妃的父親,與燕王有什麼關係。他正好之前就後悔同意一個顧家女子嫁給蕭廣逸做王妃。有這件事情做由頭,皇帝自然天威無情。
觀雲坊西顧就這麼被抄了家。皇帝要徹底查抄一番,並檢查顧澤行所有的書信圖紙,先將顧澤行下獄。
這邊顧家剛抄完,第二天袁貴妃就發作了。皇帝開始休朝,就等著袁貴妃生下孩子了。
喬檀得知這個消息就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徹底過去了。
顧家這個案子,就算大理寺發現辦錯了,也不會追究太深,查不到他頭上。皇帝一心掛在袁貴妃身上,不會再在意這案子。
喬檀終於能悠閒回京,鬆快幾日,也不怕回家中,與喬煦說話了。
正如喬檀預料,現在宮中所有人關心的只有一件事情——玉澹宮,袁貴妃,能否平安生下一位皇子。
袁貴妃是從後半夜時候開始發作的,到第二天中午還沒有開始生。四個產婆按捺著焦躁,一直在幫她。
這時候宮中只有一個人比產房裡的人還焦慮,這個人就是許婕妤。
許婕妤一直到顧清沅家被抄,只覺得天塌下來一樣。她擔心顧家,更擔心燕王。不知道皇帝會不會遷怒燕王。
她在宮中著急掙扎了一夜。她很想給顧家送點東西,去打探消息,但是蕭廣逸去寧州之前三番五次叮囑她,去寧州之後每次寫信也都是要她「不聞不問」,不要管外面發生的任何事情。
可這次不同,這次事情是蕭廣逸的岳家,這事情落到蕭廣逸頭上了,她怎麼能不聞不問?
許婕妤一宿都沒睡著,第二天一早起來,就聽說了袁貴妃開始要生了的消息。她又想趁此機會,皇帝會不會注意不到她的舉動?
這可是她這幾十年來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要背著皇帝與皇帝對著幹。
許婕妤糾結一番,最終還是放棄了,她宮中有兩個嬤嬤,都是皇帝派來的。她不能冒這個險。
她焦慮了一晚,終於清醒了些。這時候她不能去給顧家送東西送銀子。事情才剛發生,她還不知道顧家到底犯了什麼事,萬一顧家真犯了大忌呢?她這時候送銀子過去,不是把蕭廣逸推得更深了嗎。
許婕妤想到了一個人,也許可以幫她。
下晚時候,袁貴妃終於生了,人都往玉澹宮去了。許婕妤也匆忙梳妝一番,去了玉澹宮。她對袁貴妃生的是男是女的事情半分也不關心,她匆匆去了一趟玉澹宮,就說散步回去,從懿光園繞了遠路。她已經許久沒去懿光園了,今天也只是碰碰運氣。
沒想到今日她運氣這樣好,在懿光園附近就看到了安平公主的人。許婕妤心中終於高興起來。
安平公主今日雖然回宮了,但沒有去玉澹宮。
她見到許婕妤還是有些高興的,見著了就親暱地叫了一聲「許娘娘!」
許婕妤挽著她的手,與她在花園裡走了走,低聲將顧家被抄的事情說了。
安平道:「我也是今早剛聽說的。已經給四哥寫了信了。娘娘不必太過憂心。」
許婕妤道:「我怎麼能不憂心呢?安平……」
她猶豫了一下,說:「我從沒有求你幫過什麼,這是我第一次開口求你……」
安平忙道:「許娘娘,您這話嚴重了。我從小就是和太子,四哥一起長大的。你有什麼事情直說,何必說求。」
許婕妤道:「我想你,把這事件告訴你的母親,問問你的母親。」
安平雙目圓睜,幾乎要笑出來:「我的母親?您是說顧皇后?」
她哪還有第二個母親,許婕妤當然說的是顧皇后。安平只是不敢相信,這是許婕妤求她的事情。
許婕妤說:「甚至不僅是這一件事,還有近來的許多事情……」
安平嘆氣:「娘娘……」
她實在想不通,她的母親對許婕妤實在不算好。許婕妤出了大事居然第一個還是想依賴她。
安平不答應也不拒絕,只說:「您有沒有想過去找太子,或者太子妃?」
許婕妤一時無語,她還真沒有想過。
安平勸了她幾句,說據她所知,這事情與燕王關係不大,再說案子要慢慢辦,一時心急也沒辦法。岳家出事,四哥肯定也著急,許婕妤這邊可千萬不能再出事了。
許婕妤被她安慰幾句,心中稍稍平靜了些,與安平分別前,她還是問了一句:「你會和皇后說的吧?」
安平看了她一眼:「您怎麼就確信我與母后能說上話?」
許婕妤終於微笑了,道:「我就是知道。她是何等聰明,你又是一個機靈鬼。」
幾日後,清沅在寧州燕王府收到了京中來的消息。
帶信來的人一來就告訴燕王妃,京中袁貴妃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
清沅一邊拆信,聽到這個消息只是微微蹙眉,沒說什麼。帶信人又吞吞吐吐道:「京中還有一件事……」
他語氣太過奇怪,清沅突然一陣緊張:「什麼事?」
帶信人垂下頭,不敢看燕王妃的臉色,道:「觀雲坊西顧被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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