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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崔羅什] 清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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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13: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蕭廣逸在西境開始練兵正是初夏。寧州地方,在這季節晝熱夜冷,相差很大。但這也算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候了。

  對邊疆將士來說,這個季節的食物,用水,都比冬天好很多,比寒冬時節行動方便。所以這也是一年中最需要抓緊時間練兵的時候。

  因為西戎人是游牧為生,夏天的時候,西戎人還會放牧。等到秋冬天,西戎人就會糾結兵力,四處掠奪,以此儲備過冬。

  蕭廣逸在邊關,與封將軍匯合。他這次除了帶了人馬過來,還帶了改造兵器,排練陣型的圖紙。這些都是蕭從簡上輩子的心得積累。兵器的圖紙則是清沅請顧澤行重新設計過的,這次拿過來試造。

  蕭廣逸將敖桂安排出關,讓他去觀察西戎人的動向。

  封將軍對燕王這些準備還是有些驚訝。之前在寧州的時候,封將軍已經看出來燕王行事不同凡響,不是平庸之輩。但接觸越深,封將軍還是會對燕王更加驚訝。

  一個皇子對寧州的境況,對邊疆的形勢看得如此透徹,對許多症結已經有了應對之法。若放在從前封將軍問自己,有這麼一個皇子出現在西境,他會怎麼想。封將軍認為自己一定會有許多疑慮,並不敢真和這樣的年輕人合作。

  因為皇子身份太特殊,他怎知一個皇子心中到底想要的是什麼。他不能冒險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將西境脆弱的平衡與這樣一個皇子牽扯到一起。

  他一定會對朝廷對皇帝詳細匯報燕王的一舉一動。

  但是真正面對燕王蕭廣逸之後,封將軍卻有一種直覺——這個皇子不可用常理來推斷。

  這是他多年在沙場上磨練出來的看人的直覺。

  這一年來朝中局勢又因為顧皇后案更顯莫測。皇帝新寵袁貴妃,甚至要在高崖寺為貴妃造大佛,其他地方也有為袁貴妃興建的土木。

  在封將軍心中,最重要的始終都是西境的安寧。他已經不由自主的傾向燕王了。

  說來也奇怪,於公不說,於私來說,封將軍也覺得自己與燕王投緣。燕王雖然年少,但沒有年輕人的浮躁,也從沒有故作高深過。封將軍第一次有這樣的忘年交。

  蕭廣逸達到西境那一天,封將軍為他接風洗塵,兩人小酌。

  兩個人都不喜烈酒,都喜歡用漬過的果物佐酒。兩人邊飲邊聊,並無隔閡。蕭廣逸也不避諱談到妻家的事情,他十分坦然。

  封將軍雖不能說已經完全信任了蕭廣逸,但他對蕭廣逸做的事情並不阻撓。如此一來,蕭廣逸在西境的行事就更為順當了。

  蕭廣逸本就打算趁著這個夏天多做點事情。

  清沅知道蕭廣逸這一個夏天都難回寧州,她在寧州全靠通信與蕭廣逸聯繫。她在寧州也要照顧王府和生意,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往高崖寺發一批補給。從高崖寺中轉去邊境。

  入夏之後,清沅莫名心焦。這一世重生以來,她的身體一直很好,並沒有疰夏之症,但是這個夏天她也許是憂心的事情太多,蕭廣逸又讓她掛念,她總覺得心裡不舒服。

  皆因她算過日子,袁貴妃的產期在七月前後,之後兩個多月,就是太子妃生產。這個夏天一過,還不知道要生多少波瀾。而宮中此時太過平靜,著實嚇人。

  清沅知道袁貴妃將自己的母親方氏召入宮中陪伴,養胎期間種種作為都看得出來,皇帝對袁貴妃正是寵愛,絲毫沒有衰退的跡象。

  清沅這段時日通過慢慢梳理,已經將袁貴妃在玉澹宮的人都排查清楚了。

  她注意到了幾個嬤嬤,其中就有邵嬤嬤。但邵嬤嬤從表面上看並沒有什麼問題。

  邵嬤嬤是先帝時候入宮的老宮人了,一直在老太妃身邊伺候。因為與顧皇后素無瓜葛,才被皇帝調換到玉澹宮伺候袁貴妃。

  這種在宮中待久了的宮人,深諳宮中規矩和貴人喜好,攀附上袁貴妃,使勁渾身解數,也是有的。

  但清沅總覺得這其中有些不對勁,她甚至想過邵嬤嬤是不是顧皇后的人。但是清沅詳細問了幾次徐木蘭,徐木蘭都說對這個嬤嬤毫無印象,邵嬤嬤從前甚至都沒有在皇后宮中出現過。徐木蘭是從前顧皇后兩儀宮出來的人,如今她安心侍奉清沅,沒有必要對清沅撒謊,也不會記錯。

  清沅心中道,看來這邵嬤嬤真不是顧皇后的人?她一想到這個,竟有幾分莫名失落。好像顧皇后這樣的人物,就此在冷宮寂靜認命,反而讓人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也許是白日想事情多了,清沅夜裡就做了噩夢。

  先是夢見了久違了的上輩子,她還是誠國公夫人,看見了滿身血跡的蕭廣逸,她知道這是個夢,掙扎著想從夢中醒來,忽然又見到冷宮中的顧皇后。她面容比之前憔悴消瘦許多,但眼睛亮得像野獸一樣,忽然森森一笑:「你以為我會認命麼?清沅,你真這麼想麼!」

  清沅短促地尖叫一聲,從夢中醒了過來。

  她貼身的丫鬟忙扶起她:「娘娘是夢魘了。」

  清沅定了定神,又摸了摸臉,覺得額頭上出了一層虛汗。

  她要了茶來喝,今日伺候的正好是豆兒。

  清沅見到豆兒那張可愛淳樸的面孔,心中安定許多。她斜靠在床邊,與豆兒說話。

  「柳兒後來好些了麼?」清沅輕聲笑著問豆兒。

  豆兒點點頭,說:「娘娘說的話,她信。後來就不哭了。她阿嬤對她也好,每個月都多給她錢呢,要她自己存著。」

  清沅微笑起來:「那我就放心了。」她伸手摸了摸豆兒的頭。

  她不僅僅是因為太子妃懷孕了,所以焦慮的。她是真的想要一個和蕭廣逸的孩子,一個既像她又像蕭廣逸的孩子。

  但也許這個孩子這時候不來,真的是因為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清沅心中一邊撫慰自己,一邊勉勵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耐心,耐心,冷靜,面對將來的事情。

  宮中的太子妃並不比清沅舒適多少。喬簡簡的肚子也開始長了。她比袁貴妃晚懷上,但肚子長得並不慢,她身體不適的症狀也更多。她如今是天天從醒到睡,就沒一個舒爽的時候。身體上不適,精神自然難安。

  也就只有每日蕭重鈞來陪她的那時候,她才能安定些。只是蕭重鈞繁忙,有時候難免會有晚來的時候,喬簡簡就會胡思亂想,甚至落淚,又疑心是不是自己肚子長了之後,容貌變醜了許多,蕭重鈞不想多見到她。

  蕭重鈞知道之後,自然是百般安慰。他見不得女人的眼淚,何況喬簡簡還懷著他的孩子。他更是憐惜,只消溫言軟語幾句,就把喬簡簡哄好了。

  這一日蕭重鈞回來,又撞見喬簡簡似乎抹過淚了,眼睛紅的,還有水光。他溫柔道:「娘子又生我的氣了?」

  喬簡簡搖頭,道:「是我家事。」

  蕭重鈞就一頓,慢慢道:「喬家出事了?」

  喬簡簡道:「是我姐姐夫家,她夫君之前一直病著,春天時候還有些起色,沒想到入夏之後反而……人前段時間就不行了,家裡怕我憂心,一直沒讓我知道。今日人沒了才知道消息。」

  蕭重鈞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道:「你這樣,豈不是更讓我們擔心?既然人病了有段時日了,那這事情也不突然。只能將後事料理好了,也算是一樁安慰。」

  喬簡簡道:「我只是心疼姐姐命苦。」

  蕭重鈞就想起,喬簡簡說過她的姐姐叫喬優優。只是這命運與妹妹大不相同,似乎離優優遠了許多。

  他將簡簡攬在懷中,低聲嘆了一句:「只要你好好的,你姐姐將來不會沒有倚靠。」

  蕭重鈞這話半分不假。因喬簡簡在他面前提了一句,喬優優夫君的喪事大辦,十分風光。喬優優夫君追贈五品侍衛,喬優優本人封了誥命。人人都知道這是太子妃的姐姐,所以才得了這樣的好處。

  喬優優本該進宮謝恩,但因為重孝在身,恐怕衝撞,所以只在宮外磕了頭,之後寫信給了喬簡簡以表謝意。

  經此一事,喬家在京中越發受人追捧。

  喬煦還算清醒,時時提點家人。但喬家人口眾多,又都是成年男子。喬煦即便不時提點約束,還是有人會被這潑天權勢沖昏了頭腦。

  喬簡簡的小叔叔喬檀自從領了重修豐城行宮的總監造職務之後,日日酒宴,都是想在這工程中分一杯羹的人。

  喬檀因是兄弟中排行最小的,早年就被寵壞了,小時候都說他人不壞,只是毛躁。但這些年下來,毛躁久了,終於一朝手上了有點小權,人也就變了。

  喬檀因收了別人好處,又收了別人幾個歌姬,因此就將行宮幾處地方營造給改了,另包他人。但這幾處原來圖紙上已經設計好了,再另包人,再改設計,必然影響工期時間。

  皇帝已經有兩年沒有在豐城行宮消夏了,這工期趕的就是想讓皇帝明年能來豐城。

  如此一來,就折騰出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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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13: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喬檀在豐城的行事,喬家長輩也不可能無時無刻不盯著他,喬煦又是日日都忙得脫不開身。

  喬煦想著喬檀在豐城行宮的監造,其實並不復雜,只要安排好人員調度就行。壞就壞在喬檀自己想得更輕鬆。

  他收了別人好處,就擅自改動了幾處營造。他不覺得有多大影響,下面真正施工的人知道。為了趕工,行宮工地上不得不沒日沒夜的幹,夏天天氣炎熱,即便是豐城這樣的消暑勝地,也禁不住這樣的蠻幹,因此累死了十幾個年老體弱的勞力。

  喬檀知道工地上死了人,這才有點慌神。

  因為他並不想鬧出人命。這些征來行宮做勞役的,都是豐城周邊的農民。豐城地方富庶,周邊有很多大地主,京中許多富豪也會來豐城置產。豐城農民的地主,許多都是這些人的佃戶。要是人死得多了,想悄無聲息地抹過去,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更糟。

  喬檀立刻不許下面人趕工。

  至少這個夏天不能再死人了。喬檀之前就聽說過顧澤行監造期間,一個人都沒有死過,他才接手兩三個月,就死了十幾個人,若再這麼下去,人命數字多了,不是那麼好糊弄過去的。

  但是不趕工,工期就必然拖慢。恢復正常工時,不趕工僅僅半個月之後,豐城行宮這邊的幾個小工頭就托了人來與喬檀商議了。

  因為按照這個進度,工期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的。喬檀剛剛將死人的事情抹下去,本來想著等夏天過去了,下半年再趕,但實際上下半年更難趕。勞役都是輪換的,這批勞役不可能從夏天一直幹到冬天,每隔幾個月都會一批輪換,新人來了手生,速度很難趕上去。

  喬檀這才漸漸開始覺得大事不妙。但他之前已經大張旗鼓推翻了原來的幾處設計,要重新做了,如今是進退兩難。

  喬檀覺得為難,工地上的小工頭更為難。他們都知道喬檀是太子妃的親叔叔,將來出了事情,喬家肯定是會把喬檀保下來的,太子妃如今又有孕在身,過段時間生下皇孫,喬家權勢只會更盛,喬檀是不會有事的。那追究起來,倒黴的只會是他們這些無名小卒,為喬檀頂下辦事不力,怠慢拖延的責任。

  他們都是與三教九流打過交道,不是吃素的,豈肯甘心吃這啞巴虧,三番五次去找喬檀,明裡暗裡逼著喬檀速速拿個主意出來。

  喬檀為此正是煩惱時候,有人主動找上他,此人也是行宮監造之一,只是負責賬本,之前與顧澤行共事過,如今喬檀來了,與喬檀也混熟了。

  這個同僚原來就與顧澤行有些齟齬,覺得顧澤行既受了顧皇后的好處,還那般清高。如今與喬檀卻頗為投契,因喬檀並不在意別人說他是沾了太子妃的光。

  這位同僚知道喬檀最近的為難之處,他約喬檀飲酒,一邊慢慢聊起來。喬檀正心中苦悶,只能借酒消愁,聊起最近的麻煩,喬檀不由長籲短嘆,道:「我也是太過得意了,原來也只想幫朋友幾個忙,沒想到搞出這樣的事情來……等到聖上查問起來,大不了我去坐牢!」

  那同僚忙道:「這怎麼行!您如今是太子妃的親叔叔,若讓您下獄,那太子妃,太子的面子朝哪兒擱?這讓太子妃怎麼在太子面前抬起頭來?讓太子在朝中如何服眾?」

  喬檀一聲嘆息:「早知道如此,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同僚又為喬檀開脫:「像您這樣的身份,有幾個不幫襯親朋好友的?這都是人之常情,您要不幫,那是沒有人情味。將來您要有事,誰又會來幫您呢?」

  喬檀苦笑:「我眼下的麻煩,又有誰來幫我?不怕您笑話,我這事情,要被我家兄長知道,我是少不了苦頭吃的,恐怕不用多久,這事情就要傳到他耳中了,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他指的便是太子妃的父親,他的哥哥喬煦。

  同僚慢慢為喬煦斟上酒,低聲道:「喬大人為官正直,我一向佩服……但耳聽為虛,喬大人畢竟不在此處,他沒有親自在這豐城行宮管過事,又哪裡知道這其中有許多內情呢?」

  喬檀道:「這裡面的內情?」

  他忽然一頓:「什麼意思?」

  他終於聽出同僚的話中有話。

  對方微笑著看看窗外,此處僻靜,確定無人偷聽他們說話,他才在喬檀耳邊低聲提點了幾句。

  喬檀立刻道:「不行!這……不行……」

  對方道:「我也是隨口這麼一說,大人若覺得不行,放在一邊就是了……來,喝酒,喝酒。」

  喬檀若有所思,不再言語,只是默默飲酒。

  過了幾日,京中就有信給喬檀,要喬檀回家一趟。喬檀本想藉口豐城行宮這邊脫不開身,但是帶信來的是喬家的老奴,一看就是喬煦派來的,老奴道:「二爺說了,無論如何都要您抽空回去一趟,他有要事要與您談。」

  喬檀無法,只能在旬休時候回京。

  一到家中吃過了飯,喬煦就將他提到書房中。喬煦果然是聽說了豐城行宮死人的事情,並且如今修造進度落後。

  喬煦比喬檀大七八歲,自小喬檀就怕他。如今還是一見喬煦板臉,喬檀還是心裡發顫。

  有關出人命的事情,喬檀已經想好了藉口,他說:「今年夏天本就比往年夏天更熱,做的時間長了點,就容易出事。其實那個工事上沒幾條人命呢?」

  喬煦看著他,聲音很冷:「我聽說顧澤行之前在豐城行宮的時候就沒有出過事。現在外面說起來就是,顧澤行沒出事,你去了,就死了人。」

  喬煦對這個弟弟是恨鐵不成鋼,他原來以為行宮監造這簡單的事情,能出什麼亂子。沒想到喬檀還是能弄出事情來。太子妃還懷著孕,這事情實在不該從積善人家傳出。

  喬煦的面孔隱隱就有發怒的樣子,喬檀心中一慌,脫口而出:「其實這事情的內情正與顧澤行有關!」

  喬煦還是第一次聽到這說法,他皺眉道:「怎麼說?這裡面有顧澤行什麼事?」

  話一出口,喬檀也沒法再改口了,他一說出口,就越說越順。

  他說:「顧澤行那時候沒出人命,一是因為他那時候氣候還好,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批下的圖紙好幾處都有問題,就讓勞力慢慢做,也不著急。我來了之後,修改了圖紙,才發現因顧澤行之前拖慢太多,如今實在是太趕。」

  喬煦知道自己弟弟,雖然聰敏,但人還是有些浮,他有些將信將疑,又問:「之前怎麼不聽你說起?這也算是大事了!」

  喬檀見喬煦像有一些相信的樣子,愈加賣力解釋:「我原來只想埋頭大幹一場,不想讓人小瞧了去。再者這件事情與哥哥每日處理的事務比起來,又怎麼算得上大事。顧澤行是燕王的岳丈,我也不想將這件事情嚷得眾人皆知。只是我畢竟經驗不足,到底不能將這紕漏補得十全十美。」

  他說著說著,真有幾分懊惱的樣子。

  喬煦雖然知道喬檀的為人,卻不知道顧澤行的為人。他對顧澤行全然不熟,只憑遇到過幾個顧家人,就推測顧澤行品行不端。

  他對喬檀的氣消了些,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就該早些來對我解釋。這件事情我還會去核實。如果真是如此,那再做商議。你做錯了,就不該逃脫責罰。但若這事情是因為別人的錯,讓你到這一步,我也不會讓你無故受罰。」

  喬檀知道這一關暫時蒙混過去了,他心中一喜,面上還得強忍住。他知道他二哥真的會去查證,但是這是之後的事情。他迅速在心中盤算起來,怎麼再應付二哥的查證,少不得還得去尋同僚的幫助。

  但至少今晚他可以安心了。說完了正事,喬檀也關心了一下家事。喬檀問了二哥身體如何,又問起了侄女的事情。

  「我聽說優優近來回來住了?」

  喬煦一聽到大女兒,不由嘆了一口氣,道:「大事辦完了,她不願在婆家觸景傷情,身體也不好,她祖母不落忍,就接她回來休養一段時日。」

  喬檀就道:「優優回家休養也好。她到底還年輕,將來說不定還有際遇。」

  喬煦不再接話。其實喬優優守寡不久就有人來提親,還都地位不低。這其實才是喬優優回娘家住的真正原因,她在婆家,總有人上門去探望她,誰都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更讓她公婆傷心並不勝其擾,她便讓喬家接她回來住。

  喬檀說完了事,就離開了喬煦的書房。

  過了片刻,一個一身縞素的年輕女子端著茶點來到喬煦書房,為他奉上滋補用的茶湯。

  她長得與喬簡簡有兩分相似,只是年長一些,略顯戚容,但這一抹淡淡的哀戚卻使她的眼睛更顯動人。她比喬簡簡生得美。

  喬煦端起茶湯,看了大女兒一眼,道:「剛剛你小叔叔還問起了你。」

  喬優優柔聲道:「小叔叔向來關心我。」

  喬煦道:「我聽說,今天田家人又來了。」

  喬優優搖搖頭,她淡淡道:「女兒身體不適,又在孝中,實在不宜待客。」

  喬煦看她平靜的面色,他對這個女兒頗多虧欠,但他也實在不知道這個女兒在想什麼。

  「你是怨我待你不如簡簡麼?怨簡簡嗎?」他忽然道。

  喬優優訝然:「父親何出此言!我怎麼會怨這個?」

  她又道:「我不知道多想見一見簡簡,但如今我這身份,實在不便進宮。」

  她自嘲地笑笑:「父親不必多想,我只想安安靜靜在家守孝。至少先守完一整年再說。」

  她不再像剛回來時候,堅持不改嫁的說法了。喬煦終於滿意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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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13: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觀雲坊西顧自從顧清沅風光大嫁之後,就沒有辦過大事。顧皇后出事之後,京中顧氏無不戰戰兢兢。西顧這邊還存著一絲僥幸,他們家剛出了王妃,至少能保住顧澤行兄弟的職位,但事與願違,西顧很快明白過來,他們能留著性命和產業,已經是皇帝手下留情了。

  顧澤行本想按清沅說的,舉家遷回霖州,但老太太行動不便,他們只好暫留京中。至少今年以來形勢已經平靜了許多。顧澤行兄弟幾個也在霖州做了準備,買了田地,修葺了祖宅。老太太也說等身體好些,要是能走就走。

  顧澤行近來少出家門,除了去老友的茶社和書社,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家中。大兒子顧晟在書院上學,清沅又遠嫁,顧澤行就在家專心教兩個小的孩子。近來他最寵愛的就是小女兒清泠,小姑娘五歲的年紀,正好開蒙,顧澤行一看到她就想起當年清沅小時候,也是這般聰明伶俐。

  顧澤行給兩個小兒女上上課,與柳氏閒來無事,或一起鑽研食譜,或整理花園,或做些奇巧之物。每日早早把院門一關,自得其樂。

  今年夏天也沒去京郊消夏,只有柳氏回娘家住了幾日就回來侍奉婆婆了。正好過段時日老太太的壽辰就要到了,顧澤行兄弟幾個也商量了,雖不好大張旗鼓為老太太做壽,但一大家子也得在家裡擺幾桌,至少觀雲坊要有點喜氣。

  這話才商量了沒兩日,觀雲坊就遭了大難。

  這天天氣陰沉,像要下大雨又下不來的樣子,悶得人心慌。一大早時候,顧澤行就說今日不出門,等這雨下了再說。柳氏也說身上不舒爽,顧澤行見她神色懨懨的,尋思要找個太醫來給她看看。

  正說話時候,就聽前院一陣哐啷響聲,動靜極大,似有金屬碰撞聲,又似狂風吹倒了牆,重物倒地聲,還間雜呼喊哭叫聲。

  柳氏驚得睜圓了眼睛:「前面出了什麼事?」

  顧澤行也是面頰上一抽,他向柳氏道:「你就在房間中,不要出去。」他轉身就出門,順手帶上房門。只留柳氏在內房,與幾個丫鬟面面相覷,忐忑不安。

  顧澤行剛出去沒多久,柳氏聽那動靜只頓了一下,片刻之後更響,像是其他幾房院子裡都吵嚷起來。

  柳氏正驚異著,她房門口忽然有人一拍,她嚇一跳,大膽的丫鬟問:「誰!」

  門外的聲音是個院子中伺候的老嬤嬤的,但這會兒聲音又尖又抖,她扯著嗓子喊:「夫人!出事了!抄家來了!抄,抄家來了!」

  柳氏眼前一白,丫鬟連忙扶住她。柳氏抓緊胸口的衣服,強自鎮定,她忙叫丫鬟把頭上手上的珠寶首飾都摘了揣懷裡。她自己環視房間中,到處都是顧澤行的書信,手稿,圖紙,還有顧澤行收藏的古玩字畫,除了內房,書房中這些東西更多。這些東西清沅出嫁的時候帶走了一些做陪嫁,顧澤行還說將來幾個孩子都有份。

  念及此處,柳氏心痛如絞,這些都是顧澤行與她花費了十幾年的心血收藏的東西。

  柳氏叫嬤嬤抱來了孩子,又匆忙從書桌上收拾了幾方小巧的印章藏在袖中。她剛想藏更多東西,房門就被踹開了。幾個丫頭都嚇得尖叫起來。柳氏強自鎮定,緊緊摟著兩個孩子。

  還好今日帶兵來抄家的事先都有過交代,知道柳氏是燕王妃的母親,至少還客氣些。不能用粗,只是請他們出去。

  之後西顧所有女眷被趕在一處,老太太還留在自己院子裡,只是東西幾乎都被搬空了。柳氏一直沒見到顧澤行出現,她心中隱隱不安。

  不過她知道,顧澤行自從清沅入宮之後就一直很小心。清沅也是仔細孩子,出嫁之前就曾囑咐過他們,要他們燒了許多信件。之後顧澤行也是如此,時常燒信件,不落把柄。

  柳氏一直安慰自己自己,也盡力和其他幾房一起安慰老太太。

  這一整天柳氏的心都懸在那裡,直到傍晚,她才聽說抄家的人重點就是將顧澤行的書房翻了個底朝天,說是與豐城行宮的監造有關,要找什麼圖紙。顧澤行也暫時被帶去了大理寺。

  柳氏心中又氣又急,她知道顧澤行做事向來穩妥,對公事更是不敢敷衍了事。但她此刻到哪裡去為顧澤行伸冤?連封信都傳不出去。

  這件大事清沅應該很快會知道,可清沅又在千里之外。知道了也只能白白揪心。

  觀雲坊西顧這邊亂做一團,突然被抄家,他們也摸不清深淺,一時沒有頭緒。全家又被限制行動,暫時不得外出。

  許多人都怕受牽連,不敢出聲。只有那麼少數幾個,願意為顧家跑跑消息。

  顧家遭大難的時候,喬家的喬檀卻是了卻心中一件大事,神清氣爽。

  他原來不想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但是這事情,他既然邁出了第一步,就斷沒有回頭的道理了。他心裡清楚,顧家是為他頂替了這一劫。

  喬檀自從那天與他二哥喬煦談過之後,次日就趕回豐城,又找到那個給他出主意的同僚。兩個人一番合計,在豐城行宮營造的記錄和賬本上動了些手腳。先暫時將喬煦的查證糊弄過去。

  喬檀這個人做事雖然浮,但說話還是有幾分好聽的。很快就把人都籠絡好了。大體上看起來真是那麼回事。喬檀做好了這些事情,主動去找了工部侍郎,將工期延遲的事情稟了,將過錯都推到顧澤行身上。

  事情到了工部,很快皇帝就知道了。皇帝近來最關心的就是袁貴妃,朝政之事,稍有不順都會惹他惱怒。

  這紕漏又正與一個顧氏有瓜葛,皇帝並不在乎這個人是不是燕王妃的父親,與燕王有什麼關係。他正好之前就後悔同意一個顧家女子嫁給蕭廣逸做王妃。有這件事情做由頭,皇帝自然天威無情。

  觀雲坊西顧就這麼被抄了家。皇帝要徹底查抄一番,並檢查顧澤行所有的書信圖紙,先將顧澤行下獄。

  這邊顧家剛抄完,第二天袁貴妃就發作了。皇帝開始休朝,就等著袁貴妃生下孩子了。

  喬檀得知這個消息就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徹底過去了。

  顧家這個案子,就算大理寺發現辦錯了,也不會追究太深,查不到他頭上。皇帝一心掛在袁貴妃身上,不會再在意這案子。

  喬檀終於能悠閒回京,鬆快幾日,也不怕回家中,與喬煦說話了。

  正如喬檀預料,現在宮中所有人關心的只有一件事情——玉澹宮,袁貴妃,能否平安生下一位皇子。

  袁貴妃是從後半夜時候開始發作的,到第二天中午還沒有開始生。四個產婆按捺著焦躁,一直在幫她。

  這時候宮中只有一個人比產房裡的人還焦慮,這個人就是許婕妤。

  許婕妤一直到顧清沅家被抄,只覺得天塌下來一樣。她擔心顧家,更擔心燕王。不知道皇帝會不會遷怒燕王。

  她在宮中著急掙扎了一夜。她很想給顧家送點東西,去打探消息,但是蕭廣逸去寧州之前三番五次叮囑她,去寧州之後每次寫信也都是要她「不聞不問」,不要管外面發生的任何事情。

  可這次不同,這次事情是蕭廣逸的岳家,這事情落到蕭廣逸頭上了,她怎麼能不聞不問?

  許婕妤一宿都沒睡著,第二天一早起來,就聽說了袁貴妃開始要生了的消息。她又想趁此機會,皇帝會不會注意不到她的舉動?

  這可是她這幾十年來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要背著皇帝與皇帝對著幹。

  許婕妤糾結一番,最終還是放棄了,她宮中有兩個嬤嬤,都是皇帝派來的。她不能冒這個險。

  她焦慮了一晚,終於清醒了些。這時候她不能去給顧家送東西送銀子。事情才剛發生,她還不知道顧家到底犯了什麼事,萬一顧家真犯了大忌呢?她這時候送銀子過去,不是把蕭廣逸推得更深了嗎。

  許婕妤想到了一個人,也許可以幫她。

  下晚時候,袁貴妃終於生了,人都往玉澹宮去了。許婕妤也匆忙梳妝一番,去了玉澹宮。她對袁貴妃生的是男是女的事情半分也不關心,她匆匆去了一趟玉澹宮,就說散步回去,從懿光園繞了遠路。她已經許久沒去懿光園了,今天也只是碰碰運氣。

  沒想到今日她運氣這樣好,在懿光園附近就看到了安平公主的人。許婕妤心中終於高興起來。

  安平公主今日雖然回宮了,但沒有去玉澹宮。

  她見到許婕妤還是有些高興的,見著了就親暱地叫了一聲「許娘娘!」

  許婕妤挽著她的手,與她在花園裡走了走,低聲將顧家被抄的事情說了。

  安平道:「我也是今早剛聽說的。已經給四哥寫了信了。娘娘不必太過憂心。」

  許婕妤道:「我怎麼能不憂心呢?安平……」

  她猶豫了一下,說:「我從沒有求你幫過什麼,這是我第一次開口求你……」

  安平忙道:「許娘娘,您這話嚴重了。我從小就是和太子,四哥一起長大的。你有什麼事情直說,何必說求。」

  許婕妤道:「我想你,把這事件告訴你的母親,問問你的母親。」

  安平雙目圓睜,幾乎要笑出來:「我的母親?您是說顧皇后?」

  她哪還有第二個母親,許婕妤當然說的是顧皇后。安平只是不敢相信,這是許婕妤求她的事情。

  許婕妤說:「甚至不僅是這一件事,還有近來的許多事情……」

  安平嘆氣:「娘娘……」

  她實在想不通,她的母親對許婕妤實在不算好。許婕妤出了大事居然第一個還是想依賴她。

  安平不答應也不拒絕,只說:「您有沒有想過去找太子,或者太子妃?」

  許婕妤一時無語,她還真沒有想過。

  安平勸了她幾句,說據她所知,這事情與燕王關係不大,再說案子要慢慢辦,一時心急也沒辦法。岳家出事,四哥肯定也著急,許婕妤這邊可千萬不能再出事了。

  許婕妤被她安慰幾句,心中稍稍平靜了些,與安平分別前,她還是問了一句:「你會和皇后說的吧?」

  安平看了她一眼:「您怎麼就確信我與母后能說上話?」

  許婕妤終於微笑了,道:「我就是知道。她是何等聰明,你又是一個機靈鬼。」

  幾日後,清沅在寧州燕王府收到了京中來的消息。

  帶信來的人一來就告訴燕王妃,京中袁貴妃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

  清沅一邊拆信,聽到這個消息只是微微蹙眉,沒說什麼。帶信人又吞吞吐吐道:「京中還有一件事……」

  他語氣太過奇怪,清沅突然一陣緊張:「什麼事?」

  帶信人垂下頭,不敢看燕王妃的臉色,道:「觀雲坊西顧被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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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清沅的動作頓住了,她一連串的問題向外冒,但心中想得太快,說話都磕巴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知道是為什麼嗎?有……有誰被下獄了?是誰領隊去抄家的?」她只覺得聲音都不像自己了。

  信使將時間和事情大概說了,告訴清沅現在顧家女眷,孩子和奴僕都拘束在家中。

  顧澤行被帶去了大理寺,其他兩個兄弟被關在其他地方。

  抄家的名目據說與豐城行宮有關。

  清沅聽了一怔:「豐城行宮?」

  她一瞬間就想到豐城行宮如今是由喬家接手了。她前段時日才為這事情有些不快。但是沒想到這麼快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她又詳細問了信使一番,問到了京中其他顧氏人的現狀,也問了許多其他達官貴人的事情。她只是在想,她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能想出辦法。她只要不停地問,就能將腦子裡閃過的前世情景趕出去——她風塵僕僕,千里跋涉,只見到一口寒酸棺材。

  她越問越快,信使甚至來不及回答。

  「娘娘……」信使有些為難,那麼多問題,他實在不該知道從何說起。

  清沅定了定神,她垂頭思索片刻,終於慢慢問:「近來豐城行宮有什麼動靜麼?出了什麼事故?」

  信使道:「聽說是夏天太熱了,死了幾個人。」

  清沅低聲道:「那就是了……」

  她心中第一竟然是先恨自己疏忽。以為事情脫手了,就沒事了。

  然後她又有些奇怪,她印象中前世的喬煦明明頗有先賢忠烈之風,為何也能放縱喬家如此?至於喬家其他人,那人品更指望不上了。

  她撐著額頭只想靜靜思索片刻,就讓信使暫時先退下休息去了。她思索了一陣子,反而冷靜了許多。

  她在書房,立刻要侍女伺候筆墨,她要寫信。

  顧家的人暫時不能看到信沒關係,她先讓京中信得過的人收著,等到時候轉交柳氏。她寫給了外祖家。

  先給他們報了平安,讓他們安心,知道燕王與她都沒有事,一切都好。只要燕王和她都好,顧家就有希望。

  這樣的內容她給許婕妤也寫了。她知道許婕妤的性子,這時候一定又怕又急,還不知道如何是好。若顧皇后還在,她一定立刻就去找皇后拿主意。

  清沅在信中給許婕妤請安,又盡力安撫了一番。

  寫完這幾封信,清沅猶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該不該寫信給正在邊疆的蕭廣逸。

  她不想擾亂蕭廣逸的心神。這次蕭廣逸走之前對她說過,他可能會主動出擊,要去「捉條大魚」。這條大魚是西戎人,清沅也很期待。

  她不想在這關鍵時候擾亂他。

  但是京中的情況,蕭廣逸也該知道。喬家人的原因只是清沅自己的猜測,皇帝還有沒有別的的內情和謀劃,她也說不準。這些事情她不能瞞著蕭廣逸。

  清沅感到頭真的疼了起來,她最終還是寫了一封簡單的信。將貴妃生下一子和顧家被抄的事情都說了。

  然後立刻叫人,趕往高崖寺送去邊境。

  宮中一片歡騰,至少表面上是。

  一開始袁蓮華才從宮女被寵幸時候,就被人誇命好。但那時候宮中許多嬪妃當面笑臉,轉過身來都瞧不起她,說真命好就該有名分。然後袁蓮華轉眼被封了昭儀。接著就有人說,昭儀也不算太稀奇,宮中也曾有過出身低微封妃的。然後袁昭儀成了袁貴妃。這時候眾人只敢暗暗腹誹了——貴妃又如何?沒有孩子等皇帝駕崩了還是沒依靠。腹誹沒幾日,袁貴妃就懷上了。腹誹就越發酸了,懷上又如何,生孩子是過鬼門關,還不知道到時候如何呢!

  如今袁貴妃就是平平安安順順當當生下了一個皇子。她聖眷正隆,又生下皇子。皇帝龍心大悅。

  如此一來,眾人心裡不管心裡如何酸,都無話可說了。只求袁貴妃到此為止吧!

  七皇子一出生,皇帝就給取了天寧的小名。因為貴妃生產前一天,天氣不好,烏雲密布,還以為暴雨將至,結果孩子出生那天,天空忽而清朗,皇帝只覺得格外神清氣爽,出口就叫他天寧。

  袁貴妃身體好,生下孩子僅一日就恢復了不少神氣,不那麼憔悴無力了。方氏與她說了,這一個月是緊要時候,千萬不能落下病根。

  但她更在意皇帝的看法,宮中又多能人,將她從頭到腳都收拾俐落,袁貴妃還化了淡妝,遮住面上的蒼黃,只顯出幾分惹人憐愛的白。

  她這樣整理裝扮好了,才肯讓皇帝見她。

  皇帝一來,就讓乳母將七皇子也抱過來,和袁貴妃一起看著孩子的小臉。這孩子才出生兩天,小小一團,眼睛閉著,看不出像誰。

  袁貴妃此刻滿心激動,她看皇帝臉色,只見皇帝看著七皇子,也是一臉疼愛驕傲,她心中一動。果然最小的兒子是最招人疼的。

  皇帝的目光緩緩從孩子臉上,移到到了袁貴妃的面孔上。只見袁貴妃眼睛眨了眨,眼珠就落了下來。

  皇帝伸手擦了她的眼淚,道:「好端端的,哭什麼?」

  袁貴妃道:「妾是開心的。只覺得這孩子來得順當,從懷他開始,就順當得不可思議。連產婆都說從沒見過這麼順的孩子。」

  皇帝微笑道:「你在產房裡沒見到。朕在外面可是親眼看見了,他一出來,天上烏雲都散了,正是傍晚時候,一下子變得彩霞滿天。」

  袁貴妃語調柔和,接上話頭:「所以才叫他天寧麼。」

  她又輕輕用手指逗弄孩子的小臉,道:「他一出生,就叫我們這麼開心。將來定是個孝順孩子,事事讓人順心如意。」

  她這番話,並不全是試探皇帝。她已經漸漸抓住了皇帝的那個點,知道說什麼,做什麼,皇帝會最高興了。

  果然皇帝就半躺在她身邊,與她說了半天話,又見孩子一直乖乖的,不哭不鬧,越發驚奇,順口就道:「想當初太子小時候常生病,就慣哭……」

  貴妃笑而不語。皇帝也轉了話頭,看看七皇子的小臉,道:「天寧真是個乖寶。」

  皇帝這幾日都在玉澹宮,一心想的都是貴妃母子。他原來雖然對玉澹宮極盡保護,還是隱隱有些擔心,怕顧皇后的餘孽動手腳讓袁貴妃出事,不能平安生下孩子。

  但如今袁貴妃平安產子,皇帝終於徹底放心,確信顧皇后已徹底失勢。他甚至在賞賜宮中的時候,還特意讓人給兩儀宮送去了席面,就是去噁心顧皇后的。

  顧皇后仍和往常一樣,少與身邊人說話,每日除了在花園中散步,就是讀書,寫字,誦經。自從皇帝最後一次來看過她之後,她每天都做的事情都太規律,以至於監視她的人都開始覺得無聊了。

  貴妃懷孕的時候,皇帝曾送過席面來。貴妃生下了孩子,皇帝還是送了席面來,只是這一次與上次不同。這一次送席面的人來了就將東西放下,然後立刻離開,不與皇后廢話半句,他們甚至不說這是為什麼賞賜的。

  顧皇后當然猜到了。這是皇帝的做法。

  她將席面依然是賞給其他人,自己不去動。

  她在想,這時候那個太子妃,都在想什麼呢。若是覺得自己輸了一頭,那可太沒志氣了。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宮人來點燈。因為是冷宮,連燈的數量都裁減了。顧皇后端坐在燈下,慢慢翻過一頁書。一個宮女來為她剪燭花的時候,低聲道:「娘娘,觀雲坊西顧被抄家了。」

  顧皇后的手都沒有頓,又慢慢翻過一頁,她說:「哦。」

  這時候皇帝整治哪個姓顧的,她都不奇怪。東顧已經樹倒猢猻散了,再對西顧下手,不是理所當然的事麼。

  她甚至有些厭煩。

  做傳話的宮女又低聲道:「安平公主……」

  顧皇后這才抬起頭,她的表情似乎在說,不安分的安平,瞎摻和。

  宮女垂下眼睛,接著說:「說是許婕妤求公主遞話給您,想求個主意。」

  顧皇后噗一聲笑了出來。她真是被許婕妤逗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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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顧皇后沒想到許婕妤這時候還想到她,太可笑了。

  宮女還等著她的回答,只是靜默立在一旁。等了片刻,顧皇后才悠悠道:「好啊……」

  她這一聲好啊說不出的無情。

  「告訴許婕妤,這時候找我是沒有用的。這時候她該去找皇帝最寵愛的那個人。」

  她這一句話說完,宮女低頭應了,領了話剛要出去。顧皇后又叫住她。顧皇后淡淡道:「叫安平老實在康王妃那裡待著。」

  隔了兩日,兩儀宮中的話終於帶到了安平那裡。顧皇后就兩句話,一句是給許婕妤的,一句是給她的。

  自從安平費了些功夫和顧皇后傳上話之後,顧皇后其實也很少帶話給她,似乎只有冷漠,對宮裡宮外都不甚關心的樣子。

  安平聽到這兩句話,只覺得有些失望。

  顧皇后對許婕妤還是滿是諷刺。她說許婕妤該去找袁貴妃,可袁貴妃又豈是許婕妤能應付的。這還不得要燕王夫婦出面。要燕王夫婦開口去求袁貴妃……這局面又該成什麼樣了?太子妃夫婦又該如何。

  這話真轉給許婕妤,只會讓她更加為難。至於給安平自己的那句話,對安平來說,更是一點用都沒有——她本來就打算再在康王妃那裡躲一躲的,只是宮中太熱鬧,她躲也躲不過。

  安平又想了想顧皇后這兩句話,在心裡又笑了一聲,她的母親好像從來都不覺得她足夠聰明。

  這次安平回宮,明面上是因為袁貴妃生下皇子,實際上是回來看看太子和太子妃。

  安平與喬簡簡關係談不上十分親密,但這種時候,安平還是想支持太子妃的,她有些擔心喬簡簡。

  喬簡簡還有兩個月就要臨產了,夜晚總是睡不好。袁貴妃好消息那天,她也幾乎一夜沒睡好。幸好太子一直安慰她。

  但袁貴妃孩子一出生,太子也沒時間在宮中了。皇帝一直在玉澹宮,太子有許多事情要應付。

  安平來陪她幾日,她心中還是有些感激的。

  喬簡簡與安平也聊到了顧家的事情。她知道的比別人都晚,蕭重鈞不想讓她多心,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有些憂慮。

  「宮外百姓有什麼議論嗎?」她問安平有關顧家抄家的事情。

  安平笑道:「宮外都在說袁貴妃和袁家的事情,我沒有聽過其他什麼。」

  喬簡簡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她就是覺得原本這差事是燕王妃父親的,現在換成了她的叔叔,然後顧家還被抄了家,燕王妃父親下獄。她竟然開始覺得有些對不起燕王妃了。可她身邊人都說這是聖上明察秋毫,顧家自食其果。太子又不與她說這些,只要她安心養胎。

  所以她想問問安平,外面人是怎麼說的。

  但安平看來也不願意多說,這樣的事情,怎麼會沒有人議論呢?喬簡簡有些失望。

  「只是……」安平話頭一轉,「既然案子已經去了大理寺了,總要慢慢查。這一時半會的,也說不出什麼。姐姐就不用為大理寺操心啦。」

  喬簡簡笑著搖頭,道:「你不知道……我從前不是這樣的……」

  她從前從來沒有過這種誠惶誠恐的感覺。她從沒有過擔心喬家得到的是不是太多了,她得到的是不是太多了。她剛被選為太子妃的時候,每一天都像做夢一樣特別開心。

  不像近來,她不時就陷入惶惑之中。

  她又道:「正好有件事,我想問問你。我該不該給燕王妃寫封信?」

  安平不動聲色問:「太子哥哥怎麼說?」

  喬簡簡道:「他說隨我的心意。」

  安平微笑道:「這封信只怕提筆也難寫吧。」

  喬簡簡也苦笑起來,這正是症結所在。這樣一封信由她來寫,又該對燕王妃說什麼?安慰嗎?她又不能向燕王妃保證什麼。

  安平道:「這件事情本就不是姐姐能左右的。姐姐又何必攬自己身上。你正好又將臨盆,是將事情推出去的最好理由了。我想燕王妃是個明理的人,不會因此遷怒姐姐的。」

  喬簡簡聽她這麼說,心中稍安,又笑道:「我一直很想見見燕王妃,等他們回京,一定好好聚聚。」

  安平這邊安撫好了太子妃,抽空又去見了一面許婕妤。許婕妤這幾日都按捺著,耐心等著安平公主的消息。

  安平公主見了許婕妤,只是微微搖頭,道:「她說稍安勿躁。」

  許婕妤認真聽著,急切問:「還有什麼?」

  安平公主拉著她的手說:「就是這些。她說您這時候,最好不要強出頭,等著看看燕王那邊怎麼說。」

  許婕妤這才舒了一口氣,她像聽到了什麼至理名言一樣,認真點點頭:「是了,我是不該急躁。」

  安平公主又安撫她幾句,這才離開。

  臨出宮前,她去玉澹宮又見了一次皇帝。在花園裡,皇帝正在樹下悠閒作畫,安平陪了他一會兒。

  她只能隱隱綽綽看到窗邊乳娘抱著孩子的身影,袁貴妃的笑聲不時傳出。她應付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寧州這邊,清沅算著她的信應該快要到京中了。這些時日從京中來的商人她都會要人去問一問,搜集與顧家有關的消息。好消息是,女眷都暫時放回了娘家,壞消息是,顧家幾乎被掃蕩一空。

  清沅熬了幾個晚上沒有睡好覺,這一日她終於熬不住,一躺上床就沉沉睡著了。

  半夜時候,她忽然驚醒:「啊!」

  蕭廣逸的聲音已經就在她的耳畔,他低聲說:「清沅,別怕,是我回來了。」他一路風塵僕僕,聲音裡也透著倦意。

  她翻轉身,什麼也不用說,只是抱住他,讓他摟她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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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14: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她蜷在蕭廣逸的懷中,這幾天的不安一下子就像是卸掉了。這一刻她不想去想太多,只是想這樣依偎著他。

  房間裡靜悄悄的,可以聽到花園中的蟲鳴聲。

  她抬起頭,輕輕吻著蕭廣逸的唇。蕭廣逸一瞬間想到她信中的情話,只是默默回應她。

  溫存片刻之後,蕭廣逸才低聲說:「我擔心你,所以才回來。」

  清沅與他面對面躺著,黑暗中兩個人手指相纏,她聲音有些慵懶:「才得知消息時候是有些吃驚,但我想了,總不會比上輩子還壞。」

  蕭廣逸道:「你看,我就是擔心這個——你又想起上輩子的事情。」

  清沅反問他:「你難道能不想嗎?」

  蕭廣逸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想。就是因為我有時候還是會想起,所以才知道那滋味有多難受。」

  清沅換了個方向躺著,不再面對著他的臉。蕭廣逸從後面仍然抱著她,說:「清沅,回來路上我一直在想這件事。」

  清沅也是一樣在想這事情。她在信中寫得很簡單,只是將事情說了一遍,自己的推測都沒有提。

  蕭廣逸回來了,她才好和他好好談論這些。

  侍女都退出了,室內只有他們兩人。清沅起身收拾,蕭廣逸也要起身,她按住他:「你連夜趕回來,躺著休息吧。」

  蕭廣逸躺在床上,看著他的妻子披上寬大飄逸的衣裙,緩緩點上燈,動作輕柔地倒茶。

  她頭髮披著,鬢角略顯凌亂,但她的面龐上是一種深思熟慮的神色,這種搭配讓她的美貌更顯得動人。

  她將茶端給蕭廣逸,又盤腿在他身邊坐好,又感嘆一句:「我從沒有想到,皇帝會到這地步。」

  上輩子皇帝很早駕崩,除了服用丹藥,都沒有做過太荒唐的事情。

  其實這輩子皇帝也並沒有到無道昏君的地步,但是他對袁貴妃的寵愛,對丹支邪和西戎動作的漠視,已經顯出了無可挽回的頹勢。

  如果任由事態發展,清沅不知道皇帝最終會變成什麼樣,時局又會如何。

  她並不是說顧皇后就比皇帝更好的意思,但是眼下的情況就是皇帝成了最大的問題。這話她也只有對蕭廣逸才敢說。其他時候任她有再多不滿,都不會對人提任何一句。

  蕭廣逸說:「我會給京中寫幾封信。觀雲坊的抄家來得太突然,事已至此,最重要是要人沒事——幸好之前你已經提醒岳父在霖州老家重新修葺了祖宅,買了田地。將來回老家,也是有所養,有所依。」

  他要人護住顧家人的性命。只有留著性命,將來的事情才有轉圜的餘地。他不會讓清沅再經歷一次上輩子的絕望。

  清沅知道他的心意,聽他這麼說,更是放心了些,道:「我也寫了信給京中了,只是安撫親眷。這案子我父親自然是不能認罪的,但是要大張旗鼓的叫屈也不行。」

  她要蕭廣逸不要張揚,不要找人為顧澤行上書。

  蕭廣逸露出淡淡的笑意:「不錯,你的忍耐功夫又更深了。」

  清沅搖頭:「這時候不忍,不是正好讓皇帝拿住了做文章嗎?這時候只能忍,都是為了將來,既是顧家的將來,也是你的將來……」

  她輕輕撫上了蕭廣逸的臉,蕭廣逸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是的……」他就知道他其實不用太開解清沅,清沅全都想得明白。

  西顧被抄家這事情,並不單純是皇帝懲治顧家,並不單純是皇帝拿顧澤行出氣。

  這裡面還牽扯了喬家,正是太子妃家。皇帝不可能沒注意到這一點。若是事情鬧大了,燕王與太子再好的兄弟,也成了有隔閡的樣子。

  清沅道:「這事情一出,我心裡就有一個想法,也許是我想多了……」

  蕭廣逸問她是什麼。清沅道:「皇帝先是派你給袁貴妃修造大佛。如今又出了這事情,說不定他就在等著我們去找袁貴妃。皇帝是想將你拉去袁貴妃那邊,他是在為袁貴妃母子打算。」

  蕭廣逸雖然權勢遠不如太子,但畢竟是與太子年齡相仿的兄弟。等皇帝駕崩,憑燕王的地位在宗室中的說話分量並不輕。而袁貴妃所生的七皇子年紀太小,若有燕王這個兄弟為他撐腰,總比燕王和太子聯手欺負孤兒寡母強得多。

  蕭廣逸平靜道:「也許你並沒有多想,不管如何,父皇就是不想看到太子與我親密。」

  清沅脫口而出:「為何?」

  她話一出口,已經明白了。蕭廣逸也只是搖搖頭:「不知道。」

  清沅明白了,沒什麼原因,和其他人無關,皇帝就是不想看到太子和燕王相處和睦。也許是因為他真的為袁貴妃著想,也許是因為皇帝一天天老了,而太子和燕王正是年輕時候。

  蕭廣逸看向她,苦笑道:「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清沅又默默躺在他身邊,低聲問:「你會變成這樣麼?嫉妒自己的孩子,生怕他們取而代之。」

  蕭廣逸吻了吻她的額頭,嘆息一般說:「不會的,只要你陪著我,我就心滿意足,誰都不會嫉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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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1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六章

  蕭廣逸陪了清沅一夜,快凌晨時候又寫了幾封信。清沅已經往京中派過府上幾個得力的人了,蕭廣逸這次寫信給了京中幾個宗親,都是靠得住的人。

  他不能陪清沅很久,天亮時候稍作休息就又要往邊境趕。清沅知他這奔波來回,就是為了見她一面,看看她好不好,她心裡又難過又窩心。她為蕭廣逸整理東西的時候,蕭廣逸靠在榻邊就睡著了,清沅坐在那裡,只是靜靜看著他的面孔,她想讓他再多睡一刻,哪怕只是一小會兒也是好的。

  昨夜他們談了許多,除了京中的情勢,還有邊境的狀況。這段時間蕭廣逸一直在幫封將軍試新陣法。

  這套陣法是上輩子蕭廣逸帶了好幾年兵總結出來的,最剋西戎。這輩子他直接拿來給封將軍了,勸說著封將軍先操練。近來說不定就會用上,捉一條大魚。

  清沅看著蕭廣逸疲倦的臉。自從來到寧州之後,他的樣子變了不少,身形已經完全是青年人的樣子了,臉上輪廓也比從前深了些。從前在宮中他還收斂著,如今他的神色已經全然是自信和通達。清沅只覺得他越看越好看。

  她輕輕伸手撫了撫他的臉,蕭廣逸立刻醒了過來。她看他那一瞬間茫然的神色,只覺得自己太殘忍。

  「啊……好了麼?」蕭廣逸向她微笑,「我該走了。」

  清沅忽然下淚,她不是愛哭的人,分離也不是第一次。但這一刻她真是忍不住。

  蕭廣逸用手為她擦淚,將她攬入懷中:「這會兒哭過了,我走了就不要哭了。一想到我不在的時候你在哭,我心裡受不了。」

  清沅「嗯」了一聲,點點頭。她的眼淚更是止不住往下掉。

  蕭廣逸低聲道:「上輩子,我接到母親死訊的時候,只覺得心灰意冷——母親沒害過任何人,我沒負過任何人,我想不通。越想越要鑽牛角尖,簡直要厭世。」

  清沅聽著他的心跳,她懂蕭廣逸的想法,蕭廣逸也懂她。他還是在開解她。

  她低聲問:「如果那時候,你帶了兵馬回京,你會怎麼對顧太后?」

  蕭廣逸總是對清沅誠實的,他說:「我心裡想的,說出來恐怕會讓你失望。但我們畢竟沒有在那時候遇見……」

  清沅抬起頭,她看著他的眼睛,說:「我永遠不會對你失望。」

  蕭廣逸心中一陣悸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這敏感的關節,這次分離不像之前那麼容易。

  他終於鬆開抱著清沅的手,又仔細叮囑幾句,才準備離開。

  清沅送他出府,在道旁一直看著他的車馬消失。她心頭一陣空空落落,又佇立片刻才回府中。

  蕭廣逸走後三天,京中又有旨意傳到,這次皇帝的旨意是要燕王妃夫婦準備準備,趕在七皇子百日宴之前回京,好回宮中參加七皇子的百日宴。

  蕭廣逸不在王府,只有清沅作為燕王妃接了旨。

  傳旨的人並未問燕王去哪裡了,只說皇帝要燕王夫婦在百日宴前到京。

  清沅心頭滿是無奈怒火,但她不能明著抗旨,只能先接下旨意,又好吃好喝招待一番,送走了傳旨人。

  皇帝的聖旨這時候到,那就是七皇子出生沒幾天,就派人傳旨了。太子大婚的時候,皇帝不要燕王回京,七皇子出生,皇帝卻要燕王回來。這其中的分別,更是讓清沅越想越生氣。

  但這次能回京,也不算是一件壞事,對他們來說,還很有便利。眼下最讓清沅急的就是顧家抄家的事情。如果燕王和她回京,那顧家這一關應該好過得多。

  其次就是他們離京也有兩年了,雖然京中一直布置眼線,消息往來不斷,但到底沒有回去一趟親自看看好。許多故人親友,都讓人掛心。

  再次就是太子夫婦的情況。蕭廣逸一直擔心太子,她也還從未見過太子妃。這時候不論皇帝怎麼對太子對燕王,若是太子與燕王兄弟離心,絕非好事。能回京當面敘一敘,比什麼都強。

  只是回京之後,必然要強打精神應付皇帝和袁貴妃,還有顧皇后還在冷宮中禁足。此次回去宮中,已經與當初他們離宮時候的形勢大不相同,只怕要十分小心。

  清沅這樣想著,反而有了幹勁。她給蕭廣逸寫信說了旨意的事情。她知道蕭廣逸正在邊境準備布網捉魚,若是趕一趕,他們應該來得及在七皇子百日前趕回京中。只是路途上會辛苦些。

  京中這邊,喬簡簡已經知道皇帝的安排了。七皇子天寧出生沒幾日,皇帝就提出了要辦一場盛大的百日宴。宗室的人要來得整齊,玉澹宮早就開始準備。兩儀宮早成冷宮,玉澹宮大有後宮之主的架勢。

  喬簡簡知道這都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更寵愛袁貴妃,超過在意她這個兒媳,也是人之常情。喬簡簡並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但是這安排讓她到底有些無措,有些不安。她知道皇帝對她的態度,其實就是對太子的態度。

  而且袁貴妃還生下了皇子,現在每一個來看喬簡簡的人都會對她說她也一定會生下男孩。好像她與袁貴妃較勁一樣。

  喬簡簡每日都覺得十分疲憊,她已經快八個月了,不久就要生產了。她終於撐不住,開口求太子,讓她的母親進宮來陪伴。

  喬簡簡的憔悴,蕭重鈞並不是沒有看到。

  他答應了喬簡簡。

  「你不用去想玉澹宮的事情。」蕭重鈞又道。

  喬簡簡一聽太子答應她的請求,已經破涕為笑,聽他這麼說,就嗔道:「我怎麼能不想呢?每日都這麼熱鬧,想不聽見什麼都難。」

  蕭重鈞道:「你往好了想,等七弟百日的時候,咱們的孩子也出生了。大家一起慶祝,熱熱鬧鬧的多好。」

  喬簡簡說:「我問你……」

 她頓住。太子問:「什麼?」

  喬簡簡本想說「萬一我生的是個女孩怎麼辦?」,話到嘴邊,又覺得說出來不好,就改口道:「我想問,是不是燕王夫婦也回來了?」

  蕭重鈞露出淡淡的微笑:「我還沒聽到他們上路的消息,但是放心吧,他們肯定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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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15: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雖然宮中已經都知道燕王夫婦被召回,皇帝要他們也參加七皇子的百日宴,但觀雲坊西顧家消息還沒到。

  西顧早已一片凌亂,成年男人還在關押中,女眷都帶著孩子回了娘家。老太太跟著長房夫人走,先暫時借住在大夫人娘家。幾房當中,顧澤行這一房是被抄得最狠的,房子裡幾乎所有東西都搬空了,柳氏臨走的時候叫一個機靈的小丫頭看了一眼,說是連床帳上的銀鉤子都叫人拽了去。

  就是被抄成這樣,顧澤行的「罪證」似乎還不是那麼好找的。到現在也還是模棱兩可,還沒有真正可以證明顧澤行在豐城行宮重修上的過失。

  這其實也得益於清沅這一世的謹慎,之前她讓顧澤行燒了不少東西。凡是可能讓人拿來做文章的東西,她都勸顧澤行處理掉。

  豐城行宮原本的圖紙本就沒有問題,搜出來的相關東西都是十分平常,並沒有顧澤行延誤工期的證據。

  大理寺倒也不著急,只說仔細查證。

  幸而顧澤行除了開頭兩日吃了些苦頭,後面在大理寺的監牢中還是有人暗中照顧了。他雖不清楚案子進行到哪一步了,但他心中還有底,不至於太慌。案子拖不怕,就怕審得快。而他即便在監牢中,也知道了袁貴妃生下一子的消息,有這兩點,他就覺得這一難還是能過去的。而且他相信清沅,也相信燕王。

  只是他有些擔心柳氏,因為被抄家的時候,柳氏又有孕了。

  這件事情他和柳氏都還沒有告訴清沅。因為清沅婚後一直沒動靜,他與柳氏老夫妻兩個卻又有了孩子,總有些不好意思。

  顧澤行在監牢裡等了段時日,才接到柳氏的信,只說家中都好。清沅的信到了,還讓人捎帶了銀子給她。王府的人在為這案子走動。

  柳氏隻字沒提自己和孕育的孩子。顧澤行就知道這孩子是凶多吉少,他心裡酸痛,只能嘆與這孩子有緣無分。

  柳氏為此消沉了幾日,她到底奔四十去了,這一次小產傷身又傷心,頗多虧損,只能在家靜養。但一想到顧澤行還在獄中,還沒有定案,她就還有一絲希望。

  之前四房就出過主意,說是去找如今宮中最紅的紅人袁貴妃,有袁貴妃在皇帝面前說話,顧家這案子就能抹過去。

  但是袁貴妃如今剛生完孩子,想要搭上話頗有難度。顧家如今這光景,袁貴妃還還不一定搭理。

  四房的人把這話一說,就被老太太罵了一頓。從前老太太連顧皇后都不願意求,更別說去對袁貴妃低聲下氣了。

  又過幾日,顧家得到了清沅要隨燕王回京的消息,說是要去七皇子的百日宴。

  得到這個消息,柳氏才算大鬆一口氣。既然皇帝還允許清沅和燕王一起回來,那就證明事情還沒有壞到底。

  到這時候,顧家才算緩了一口氣。有燕王府送來的支援,又有其他親友相助。顧家眾人都盼著清沅和燕王能早些回京,快點把這事情解決了。

  柳氏在娘家也就一邊養身體,一邊等著清沅回京。

  這日柳氏剛喝了補藥,正要小憩,忽然丫鬟說大夫人那邊來人了,說有急事。柳忙讓人入內,是大夫人身邊的陪嫁嬤嬤。那嬤嬤臉色慘白,一進來就道:「三太太,出事了,老太太出事了……」

  柳氏一聽,急得不行,忙要丫鬟扶她起來,換衣服備車馬,立刻趕去大夫人那裡。在馬車上,她眼淚就掉下來了。老太太這兩年身體一直反復,今年也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沒有動身舉家遷回霖州。

  這次抄家,老太太明面上還撐得住,還告誡他們這些晚輩不許慌神,不許丟了精神。沒想到人是真老了,強撐只會更損耗。

  柳氏趕到大夫人娘家,大夫人正在侍奉湯藥,兩個眼睛都是腫的。她在娘家處境也為難,顧家被抄家了,她帶著孩子回來,還帶了老太太來。這已經是娘家寬厚了。

  這會兒老太太病重,眼看就不行了,娘家只覺得晦氣,大夫人難做。

  柳氏來不及寬慰大夫人,先去看老太太。只見老太太面色灰黃,喘息都十分費勁,看著是真不行了。

  見柳氏來了,老太太就顫聲道:「等……等清沅……回來……」

  柳氏忙點頭:「她這孩子主意多,等她一回來,事情一定有轉圜。他們兄弟幾個一定能出來,您一定要等著。」

  大夫人在一旁說:「之前還好些,前天晚上一聽說清沅和燕王要回來,就突然……」

  柳氏心裡就明白了,老太太是放心不下,苦苦撐著這一口氣,一聽說清沅回來,心裡放下了,這口氣就散了。

  她哽咽道:「母親一定要見到清沅回來……」

  老太太微微搖頭,她只喃喃說:「回顧家……回顧家……」

  她一輩子好強,不願意在別人家走,讓主人家為難,讓大夫人難做。

  大夫人為難地看向柳氏。柳氏咬咬牙,說:「姐姐,我們帶母親回觀雲坊吧。」

  老太太的性子,要真在這裡走了,走也走得不安。

  幾個人安排了,找了人將床板抬起,架到車上。馬車慢慢踱回觀雲坊。家中一片凌亂,只有幾個老奴在翻翻撿撿。家裡實在亂得不成樣。

  老太太一回到自己原來的屋子,環視了一圈四周空空蕩蕩的房間,就咽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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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15: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八章

  清沅有整整兩宿沒有睡好了。

  幾個大侍女在她面前都不敢高聲說話,動作都放緩了,只怕驚動。王妃身邊用品都換了素色,往常王妃喜愛的首飾都收了起來,梳妝台上一片乾淨。

  寧州城中不少人知道了消息。清沅作為王妃人緣不錯,即便是在這顧家艱難的時候,還是有不少人上門請安並安慰清沅。

  清沅這兩日白天應付客人,還要處理府上的事務,其餘時候她都一言不發。

  祖母身體一直不好,清沅也知道。但事情一出,她仍覺得突然。這整整兩宿,清沅在心裡反復想著,如果沒有抄家這件事,祖母還會走這麼急嗎?

  一想到現在父親叔伯還在獄中,觀雲坊西顧風雨飄搖,她更是心裡堵得慌。她素知祖母好強,她既怕祖母到最後還梗著那一口氣在心中,更怕祖母走的時候徹底頹喪。

  老太太這樣的人,這樣的一輩子,不應該這麼走。

  想得多了,清沅白天都有些提不起精神,神思恍惚。但王府事多,她只能勉強應付。她知道蕭廣逸這段時日應該出兵了,即使想趕回來也不會那麼快。

  黃昏時候最難受。家家炊煙升起,這是等待良人歸家的時候。天色暗了,王府燈光大亮,晚夜色美,但只有清沅一個人坐在寬大的桌旁。

  她一陣恍惚。一時間忘記了祖母去世的事情,只奇怪為何周遭如此安靜。

  一瞬間之後,她又想了起來——等她回去,她也再見不到祖母了,永遠看不到了。眼淚已經不會再流了,只不過心中空空落落。

  她又想起了許多舊事。

  小時候她調皮,祖母腿腳不好,還是時常和她去花園玩,緊緊跟在她的身後,生怕她摔了。

  祖母不識字,但是懂的東西很多。每一種花每一棵草,她都認識。

  清沅還記得拉著她的手,一樣一樣和她學。

  這是牡丹,最雍容,這是海棠,也富貴。這是梅花,能熬過冬才開。

  祖母話不多,聲音平靜。她有時候會害怕祖母,但這時候總是無拘無束的。

  她從草叢邊撿起一隻小蟲,搖著祖母的手問:「這是什麼?」

  祖母伸出手將蟲子遞回草中:「這是蟋蟀。」

  她不解:「蟋蟀怎麼不叫了!」

  祖母嘆了一聲:「蟋蟀是秋蟲,天涼了,就叫不動了。」

  「娘娘。」侍女輕聲喚她。

  清沅猛的回過神來,才發現面前的湯已經冷了。

  「撤了吧。」清沅擦了擦眼角低聲說。她要侍女端一碗白粥來。

  侍女立刻就去了,粥剛端上來,清沅才吃一口,就有人急匆匆入內,說是前院的留守侍衛首領求見王妃,一般不出大事,他是不該這時候來的。

  清沅立刻道:「叫他進來說話!」

  她的心突然砰砰直跳,這段時間她聽到的壞消息已經夠多了。她不敢細想。

  林侍衛面色緊張,一見到王妃,竟然不待王妃先問話,立刻就道:「娘娘,敖桂回來了。」

  清沅道:「還不快帶他來!」

  敖桂隨蕭廣儀一起去的邊境,本該隨蕭廣逸一起回來,這時候卻一個人獨自回來……

  清沅在心中竭力勸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也許是蕭廣逸派他回來的,也許蕭廣逸在邊疆缺補給了。

  但是敖桂一入內,就打破了清沅的幻想——敖桂是一瘸一拐走進來的,他原本稱得上英俊,但現在卻是一副悲慘模樣。他臉上被蹭破了一大塊,血不流了,剛結了疤在眉毛上。

  這副形容一看,就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

  清沅從桌邊緩緩站起來:「王爺在哪裡?」她幾乎要認不出自己的聲音了。

  敖桂看著清沅,像是長途跋涉之後終於支撐不住,他對著王妃半跪下。

  「王爺受了傷。在高崖寺養傷。」

  清沅一怔:「是怎麼傷的?傷在哪?重不重?」

  敖桂說:「遇上西戎人,我方大勝全勝。只是王爺受了箭傷,傷在了肩上。」

  清沅掩面,她這時候竟慶幸蕭廣逸還活著。

  三更天時候,清沅就往高崖寺趕。她一邊派人去知會了寧州府,一邊就趕著出城。敖桂沒說蕭廣逸傷得到底有多重,只是含糊其辭。清沅追問,敖桂才是說出來,燕王中箭之後前兩天還好,之後突然高燒,他趕回來報信的時候燕王還沒有好。

  清沅聽了,只恨不能立刻去到蕭廣逸身邊。

  天色還沒亮,她就出了寧州城。然而出城還沒出三里路,清沅燕王府一行,就被人追了上來。是太守不放心,特意派出人來追。

  太守怕這其中有詐,是把清沅誆出去再下手,邊境勝仗的消息封將軍的人也會來報的,怎麼會比敖桂慢。他勸她不如的等確切消息來。

  太守派來的人說這話時,敖桂就在旁邊,他怒目而視說話人。

  清沅也看了一眼敖桂:「我相信他。」

  蕭廣逸相信的人,她也相信。

  正在一群人誰也說服不了誰的時候,封將軍那邊的消息到了——敖桂說的全真。

  再沒人攔得住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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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9 00:15: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亮之後,清遠將馬車換了,她直接騎馬而行,一隊侍衛緊緊跟在她身後保護她。寧州府也派了人保護她。

  本來下面人不願意王妃騎馬,因為在大漠中,路上不比在城中穩當。

  但清沅已經顧不上那麼多,她不多話,只是戴好帽子,翻身上馬。這時候她只想盡快趕到蕭廣逸身邊。

  她一上馬,就用力揮鞭,策馬狂奔。侍衛只能跟著保護她。

  清沅一路上都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幻想中。她彷彿總是能看到蕭廣逸瀕死的樣子。她不知道那是前世還是今生,只知道它盤旋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就像禿鷹盤旋在將死之物上。

  她想起了蕭廣逸這次走之前曾對她說過,他說擔心她會想起上輩子的事,他不想她被夢魘纏繞。

  但是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她早該想到,她與蕭廣逸早就被拽入漩渦。這漩渦越深,她的心也越不可能輕鬆,只看到光明。

  一路狂奔之中,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在翻滾著不斷往下沉,沉到深不見底處。和蕭廣逸在宮中時間的曖昧依戀已經成了一束微弱遙遠的光。只有這束光才能引導她去蕭廣逸身邊。

  清沅日夜兼程,趕到了高崖寺。寺外一片平靜,除了多了些馬匹。有僧人在台階上慢慢灑掃,遠處造大佛的匠人還在照常忙碌。

  清沅心中一下平靜下來。將要入寺時候,她的目光被道旁的叢生的果實吸引了。那正是已經熟透的懸鉤子。

  蕭廣逸從昏沉中醒來,仍覺得頭很沉,而四肢無力。他這兩天都不太清醒,此時竟分不清晨昏。只是看到枕邊多了一束洗乾淨的懸鉤子果實。他心中一動,竟疑自己猶在夢中。他緩緩看向身側,清沅正坐在一旁,用手撐頭,怔怔看著燭光。蕭廣逸看著她,她似有所覺,轉面就與蕭廣逸目光交匯。

  清沅面孔從冷淡慢慢化出一個微笑的神色,暖意回到了她的眸中。

  她坐到蕭廣逸身邊,輕輕用乾淨棉紗蘸水擦拭他的嘴唇。

  蕭廣逸伸手想去拿那串懸鉤子,但他一抬臂就牽住傷口,讓他皺起眉。清沅按住他,低聲說:「別動。」

  蕭廣逸張口向說話,但是他聲音太沙啞,幾乎發不出聲。

  清沅仔細聽著,才聽清蕭廣逸說的是:「你……來多久了?」

  清沅低聲說;「昨天下午。」她說著又端起碗,用小銀勺餵了蕭廣逸一口水。

  蕭廣逸向清沅笑了笑,終於攢足了力氣說出完整的話:「你來得巧,我就要好起來了。」

  他此時面如金紙,清沅不反駁他,只要他安心養傷。

  但說來也奇怪,自從蕭廣逸說了這話之後,就一日比一日好。

  蕭廣逸的箭傷深,最不好的是位置,箭簇卡在了肩胛骨與肋骨之間,再下一點就是心臟。清沅剛到的那天,一看到蕭廣逸的傷口眼睛就紅了。她緊緊握著蕭廣逸得手,他卻一直昏沉。過了整整一天才又醒來。

  清沅從寧州帶了大夫和藥,這幾日寸步不離在蕭廣逸身邊照顧他,為他清理傷口,餵水餵藥。

  這日蕭廣逸精神好了許多,已經能在院子中坐一坐了。

  他要清沅扶著他,在院子裡多走幾步。清沅知道他要強,是想好得快些。她柔聲勸他:「並不急著這一時,傷得慢慢養。」

  蕭廣逸道:「怎麼能不著急,我們還得趕在七皇子百日宴前回京。」

  清沅看向他。她到了高崖寺這幾日,只是仔細照顧蕭廣逸,還沒有和他說過將來的打算。

  「你這麼著急,就是想趕回京?」清沅知道這就是蕭廣逸的性子,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蕭廣逸微笑著反問她:「怎麼,你覺得我們不該回去?」

  清沅不語。她這幾日盡量不去想祖母的事,只要蕭廣逸平安度過這一關,事情就不算最壞。但蕭廣逸最懂她,她心中怎麼可能輕易放下。

  清沅低聲說:「我當然想回京。」

  蕭廣逸道:「那我們就回去。京中這一團亂麻,我們不親自去解,也難安心。」

  他握了握清沅的手,就像清沅在他昏睡時候握他的手一樣。

  清沅堅定道:「那一定要等你養好傷再走。」

  蕭廣逸在高崖寺養了半個月的傷。西境大勝,消息已經回了京中。

  西境此次大勝,過程堪稱奇遇。原本只是一次尋常邊巡,只是這次碰巧封將軍想試煉新陣法,比平時多帶了一倍的人馬巡邊,結果就正好在路上遇見了西戎劫掠擾邊,封將軍正好一鼓作氣,用新陣法掃下西戎敵軍,殺六百一十三人,俘獲三百八十七人,幾十人下落不明,繳械馬匹軍械若干。我方戰死五人,傷三十七人。從數字上說,已經是大勝,更有一個意外之喜是經俘虜辨認,被殺死的西戎人中有一個關鍵人物,正是西戎汗王手下的得力大將,也是西戎二王子的舅舅。此人十分狠毒,每次劫掠所過之處都成焦土。而且他行跡詭譎,寧州封將軍這邊幾次布網想狙擊他,都無所獲。

  這次此人一死,為邊境除去一個大患。更關鍵的是,二王子是汗王愛子,西戎人向來是兄終弟及,但汗王有意將王位傳給二王子,有這個舅舅相助,此事本已經成定局。但如今他一死,二王子陡失外力,西戎王位之爭從此定會紛爭不斷。西戎陷入內鬥,對中原便是大好事。

  皇帝雖已經倦怠政事,但得此喜訊,還是龍顏大悅。

  他沒有仔細去想為何封將軍會「正好」要練新陣型,為何「正好」帶多一倍人馬,為何「正好」遇上了西戎奇襲的路線。這麼多正好,確實太過巧合,但大勝是真的,這便足夠了。皇帝只誇七皇子是他的福將,蕭氏皇朝的福將,七皇子一出生就迎來這樣一個大勝。

  至於燕王的受傷,被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皇帝沒有怪責封將軍,只說蕭廣逸莽撞,雖然勇氣可嘉,但差點成了封將軍的累贅。

  皇帝要蕭廣逸仍然回京,參加七皇子的百日宴。

  蕭廣逸在高崖寺養傷半個月之後,回到寧州又休息幾日,清沅用這幾日時間整理行裝,安排好府上事務和他們不在時候看護門庭的人。

  敖桂也被安排留守寧州,敖桂傷不重,已經全好了。他見到蕭廣逸回來,談不上特別高興,因為蕭廣逸根本不能休息幾日,就要動身趕回京中。外面都在傳說,是因為王妃家出了大事,所以燕王才要急急忙忙趕回去。

  敖桂在燕王身邊這麼久,知道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

  蕭廣逸臨走前,給了敖桂一封信,道:「若過兩個月,我和王妃沒有回來,也沒有信件回來,你就拿著這信,去找封將軍。」

  他說這話時,清沅正在一旁伏案寫信,她未施粉黛、面色很白,神色平靜補充道:「信是王爺口述,我執筆的,所以不是王爺的筆跡。不過用了王爺的印,封將軍一看便知。」

  敖桂心中堵得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七皇子出生第六十七天,燕王夫婦從寧州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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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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