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發表回覆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崔羅什] 清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1
發表於 2024-10-29 00:15: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章

  馬車中做了特別的改裝和布置。車廂地面上鋪著厚厚的線毯,盡量減少顛簸。車內放下一張床榻,蕭廣逸可以躺著休養。

  他的傷口每日要上藥三次,最忌裂開。所以清沅安排了繞遠走水路,比原本所需的時間要多五日。

  他們從寧州府乘馬車離開,行至芫州由車換船。

  其實芫州離顧家的老家霖州並不遠,但因為行程太趕,清沅沒有再彎去霖州老家看一看。

  船行在晉江中,她站在甲板上眺望兩岸風景,想到的是霖州的一草一木,都讓她懷念。

  她回到船艙內,蕭廣逸也正靠在窗邊,凝視著窗外,見她進來,他才回頭看向她,道:「京中的信件到了嗎?」

  清沅給蕭廣逸重新梳了梳頭髮,道:「我剛剛問過了,要在下個渡口才能到。」

  蕭廣逸點點頭。清沅勸他躺下,他搖搖頭,只是要清沅坐在他身邊說說話。

  清沅本以為自己這一路上會心情十分緊張沉重,但實際上,有廣逸在她身邊,眼看著距離京城越來越近,她的心仍然很平靜。

  他們這一路上談了很多,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前世今生,無所拘束。他們好像並不是此去前途未卜的落魄人,而是出來游山玩水的新婚夫婦。

  清沅與蕭廣逸談起了西境的這一場大勝。

  對蕭廣逸把功勞全讓給了封將軍,清沅早就知道了。封將軍戍邊本就有大功,再立此功,並不突兀。

  蕭廣逸這時候最沒必要讓皇帝注意到這場大勝中,有他的謀劃和推動。他本來就不做邀功之想,更別說如今的情形,若是皇帝知道他做了這麼多,只怕非福。

  所幸封將軍知道燕王夫婦處境不易,在上報朝廷的戰報中隱去了許多事情。朝中不但沒有人為燕王請功,甚至有說法說燕王是跟去添亂的。幸好封將軍這次神勇,如有天助。

  但皇帝和朝中怎麼看燕王,天下百姓怎麼看燕王,都與清沅無關。

  她什麼都知道。她不需要通過別人的評價來看蕭廣逸。

  「走之前你沒告訴我,現在我想明白了。你上輩子是不是遇上了這一次突襲?也受傷了?」清沅為蕭廣逸換了藥,一邊低聲說。

  蕭廣逸微笑:「我就知道你會想到。」

  清沅看了他一眼,要他說下去。

  蕭廣逸接著道:「上輩子,我也是主動提出要跟隨封將軍一起巡邊。但那只是一次尋常巡邊,我們沒有多帶人馬,沒有準備新陣法……」

  清沅已經不忍聽下去。她已經想起來了,這一次邊境上的損失慘重。

  「封將軍和我都受了傷。活著回來的人只剩了三分之一。事後我們才知道這次劫掠突襲中有西戎的大將,素來以殺人為樂。」

  蕭廣逸的目光中像是染上了一層更深的顏色,那是真正經歷過殺戮地獄的人才會有的神色。

  他說:「這一世,我只是想盡力把巡邊的將士都帶回來。」

 清沅微微側過頭,輕輕靠在他沒有受傷的那邊肩上,她不想讓蕭廣逸看到她眼中的濕潤,她低聲說:「但你還是受傷了,還被人誤解。」

  蕭廣逸吻了吻她的秀髮:「我也沒想到這輩子還是躲不過這傷……不過你看,有你陪在我身邊,我的傷都養得快些。至於被其他人誤解,我並不在意。只要你明白我,你知道我做了什麼,我就滿足了。」

  清沅道:「我卻做不到。」

  蕭廣逸有些不明。清沅此刻心中既柔情眷念,又被陰鬱纏繞,她的聲音有些啞:「……你能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那是你的境界。我只是在忍耐。」

  若別人誤解她,她大可一笑了之。世人誤解蕭廣逸,她只覺如火煎心。

  蕭廣逸明白了,他與清沅頭靠頭:「清沅……清沅……」他像喚迷路的孩子,哄她歸家。

  清沅終於抬起頭,輕輕啄了啄他的唇。她說:「等我們到了京中……」

  蕭廣逸終於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到了京中,這一團糟只會讓清沅更加難受。

  下一個渡口時候,京中的信件終於如約而至。

  清沅一眼就看到了緋紅色的信封,這是京中來的好消息。

  她沒有拆開信封,直接問信使:「是東宮的喜訊嗎?」

  信使道:「回王妃話,太子妃生下了小公主。」

  清沅問:「太子妃身體可好?」

  信使回答:「宮中說是母女俱安。」

  清沅這才慢慢拆信,仔細看起京中的近況。

  太子妃能平安生下孩子已是不易。至於男女,在這時候說不定生下女孩還更好些。至於喬家會怎麼想,那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東宮中,喬簡簡還沒有緩過來。她這一胎從懷到生都很艱難。尤其生產過程,那樣不順利。陣痛開始不久,她就覺得沒了力氣,那時候她止不住恐慌,只覺得自己要生不下這個孩子了,腦子裡一片模糊,哭著喊著太子,但太子又怎麼能在這時候進產房?幾個產婆硬是架著她在產房裡走動,說這樣才能更好的生出來。

  喬簡簡只覺得自己要死過去,有那麼一小段時間,她已經厥了過去,任人擺布。幸好後面灌了參湯,又掐穴位,才讓她回了一絲魂。

  如此折騰了大半夜,喬簡簡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才生下一個瘦瘦小小的孩子。

  這時候不論是男是女,喬簡簡都不在意了,這是她和蕭重鈞的第一個孩子,還是她以為自己要拼了一條命才能生下的孩子。

  她只覺得撿回一條命,還得到了上天的恩賜。

  她已經累得虛脫了,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產婆包好孩子,抱給她看了一眼,喬簡簡就昏睡了過去

  這麼迷迷糊糊兩天過去,喬簡簡都還沒有恢復。但是好在東宮中照料得當,喬簡簡的母親也入宮陪伴。

  乳娘是精挑細選,早就準備好的可靠人,做事非常仔細。每次都是把孩子餵好了,睡得香的時候才抱來給太子妃看一看。

  喬簡簡瞧著女兒的小臉,心都要化了。但越是覺得女兒可愛,她心中越是惶恐不忍,總覺得如今宮中這形勢,她自己都要應付不來,還來了個這麼嬌嫩的小東西。

  再者她這時候神智也清醒了,與母親私下說話時候,也談起了這次沒生下男孩,喬家是不是有些失望?喬簡簡母親心疼女兒,她是喬家最清楚喬簡簡這一胎有多不容易的,所以她只能說:「你能平安生下孩子就是最大的喜事。再者你與太子都還年輕,將來再有個男孩,也不遲。」

  喬簡簡心中就明白了。喬家的其他長輩確實失望了。

  這天乳娘抱了孩子來,太子正好也來了,他親自抱過孩子,坐在喬簡簡身邊,他知道喬簡簡這次元氣大傷,極不容易。

  他看向喬簡簡,只見她雖然略施粉黛,但還是掩不住面色疲憊蒼白。

  喬簡簡看著蕭重鈞懷中的孩子,柔聲問:「殿下給她取好名字了嗎?」

  蕭重鈞道:「大名還沒有,乳名叫初初。」

  喬簡簡立刻喜歡上了這個名字,她用手指碰了碰女兒的小臉,輕聲喚道:「初初,初初。」

  初初還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蠕了蠕嘴角。

  過了一會兒乳娘抱走了初初,只留下太子夫婦說話。

  簡簡知道這時候不是特別好的時候,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殿下,如果初初是個男孩兒……你是不是會更高興?」

  蕭重鈞微笑的神色滯了滯,他只覺得心頭一痛。他沒想到簡簡這時候還要小心翼翼問這個問題。他說不上來是對誰失望,是對簡簡?對自己?對這宮中其他人?只是一絲說不上來的苦澀湧了上來。

  喬簡簡誤會了蕭重鈞的神色,只當她說準了。她心裡慌了起來,卻還是勉強笑著道:「殿下……我們還年輕……」

  蕭重鈞輕輕握住她的手,道:「簡簡,你生下初初,我高興極了,再高興不過了。你不要胡思亂想。」

  簡簡點點頭,不再提這話。

  蕭重鈞不願意她老想此事,又轉了話頭,道:「七弟百日宴時候,你還不便走動。正好可以省去一些事情。不過宗室命婦入宮來了,總會要來謁見你,你看要見哪些,把名字挑出來。有些不須見的,就讓她們在外面磕個頭算了。」

  簡簡道:「這我明白。」

  這事情她身邊的女官已經和她說過了。若是一般情形,太子妃完全不用見太多人。但是如今情況不同,喬簡簡想為太子盡一份力,宗親她也要盡力籠絡。她想盡量多見命婦。

  還有一件事,她還記掛著。

  「是不是燕王夫婦也要回來了?」她問蕭重鈞。

  聽到燕王兩個字,太子臉上又有了一層淡淡的笑意,他說:「四弟他們已經從寧州動身了。只是他身上有傷,走得慢……大約要趕在臨百日宴那幾天才能到京了。」

  他知道喬簡簡擔憂什麼,道:「朝中的事情,你不用憂心。燕王夫婦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你這段時間一直在宮中安胎,任何事情都與你無關。」

  喬簡簡聽出來這話裡的意思,燕王夫婦不會遷怒她個人,但是對喬家呢?太子並沒有說。再者她擔心也並僅僅是喬家。

  蕭重鈞要起身的時候,喬簡簡拉住了他的手,她抬起眼睛看著他:「殿下,我擔心……燕王會因為喬家顧家的紛爭與你離心。」

  她終於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蕭重鈞淡淡笑了,他說:「你擔心得太多了。」

  距離七皇子百日宴還有四天時候,燕王夫婦終於抵京。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2
發表於 2024-10-29 00:33: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七皇子百日宴前四天,燕王夫婦才趕到京中。

  這一路過來,蕭廣逸的傷養了七七八八,傷口癒合得不錯。清沅這才稍感安慰。但一旦回到京中,他們就再沒有休養生息的時間了。

  蕭廣逸回京,出城迎接的是禮部官員和一個宗室郡王。太子也派了人來。入京之後,燕王夫婦住在舊忠王府。忠王府雖然古舊,但頗是深廣豪奢,幾年前忠王這一支已經廢了,後來燕王完婚皇帝就將此處賜給了燕王,作為燕王在京中的府邸。

  清沅派人提前打掃整理,一到京中他們就直接住了下來。這一次他們回京還不確定會住多久。但他們要爭取在七皇子的百日宴後多留在京中一段時間,把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再回寧州。

  回京第一日,清沅在王府整理內務,蕭廣逸入宮面聖。

  清沅沒有見外客,只派人將母親和三個弟弟妹妹接來了王府。

  柳氏一見清沅,立刻就紅了眼睛。她已經有兩年沒有見到大女兒,乍一看清沅,只覺得她的樣子變了許多。

  「你怎麼瘦了那麼多!」柳氏一下子把其他念頭都拋開了,只是擔心清沅在寧州吃了多少苦。

  清沅也忍不住,她也看得出柳氏憔悴許多。

  母女兩人雙手緊握,一時只是哽咽。過了片刻,清沅恢復過來,她微笑道:「母親,我這次能回來就是好事,家裡的事情也能捋一捋了,尤其是父親的案子。」

  柳氏聽清沅這麼說,就吃了一顆定心丸。但她多少還是有些猶疑。

  「我知道你擔心顧家……但王爺這邊是個什麼說法?若因為這事影響了你和王爺之間……」

  柳氏還有一層沒說出口,清沅做燕王妃兩年了,還沒有孩子,總是不美。

  清沅立刻安慰母親:「母親放心,王爺也是這個意思。」

  清沅和柳氏仔細聊了半天,又問起老太太的後事料理。柳氏說清沅送來的銀子幫了大忙,有了這筆銀子,又找了親戚中信得過的兩個侄子,總算是平安將老太太送回霖州安葬。

  清沅又想起她進京途中,路過霖州時候的情景。她看到了晉江,江水彷彿能滌蕩一切。她能想像著祖母的靈柩正是順著這條江水回到了家鄉,永眠於此。

  她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懷念。故鄉的山河與祖先已經融為一體,她無論走得多遠,仍被這一縷鄉愁環繞。

  柳氏說起老太太也是傷感。清沅低聲問:「父親知道了嗎?」她擔心父親在獄中得到這個消息,不知道會如何傷心。

  柳氏道:「事已至此……我這段時日天天送信給你父親。你的信我也帶去了。大理寺裡面也找了人照看,至少看著他每日都吃些東西。」

  清沅低聲道:「等父親回來,我還有許多事情要與他商量。」

  之前她勸父親顧澤行回霖州老家的時候,就在心中為顧家做了許多謀劃。回了老家,依山傍水,又是人傑地靈之地,顧家曾在此發家,如今也該回去休養。她想著要把霖州祖屋修葺一番,買些良田,再在晉江邊建一座書院。憑父親的營造能力,霖州的底蘊,晉江水道的便利,在此處建造書院再合適不過,藏古今圖書,攬天下人才,清沅想想都覺得激動。

  她在回京路上曾把這個計劃說給蕭廣逸聽,她問蕭廣逸,如果說她想把這座晉江書院建造成天下第一書院,會不會是異想天開。蕭廣逸傷還沒好,只是半躺著,面色略顯蒼白,聽到清沅這麼問,他微笑起來。

  「你想做的事情,就儘管去做。異想天開不是很好麼?我就想看你的異想天開成真。」他說。

  清沅也被他逗笑了,她說:「那你等著吧,我將來定會把這事做成,定要晉江書院成天下第一……」

  但這個謀劃,現在只能存在她的心中。父親還在獄中,她與蕭廣逸前途未卜。在晉江建造一座宏大的書院招攬人才,著書立說,在眼下還是會太引人注目,皇帝肯定會注意到。

  與柳氏說完了正事,清沅與幾個弟弟妹妹一起吃了飯,問了他們功課。與大弟顧晟問了他的老師李修致的事情,顧晟已經出落成一個少年模樣,本來顧家不出事,這兩年也要為他準備相看妻子了,但是事情暫時耽擱了下來,幸好顧晟心大,家中變故他還能頂得住。

  至於年齡最小的清泠,清沅走的時候她還有些口齒不清,如今也學會了幾首長詩了。清沅對她更是喜愛不已。

  清沅看著這幾個弟弟妹妹都十分欣慰,柳氏趁此機會低聲問清沅:「你有沒有讓太醫看過?有沒有需要調理的地方?」

  清沅微笑搖頭:「我一切都好,孩子該來的時候總會來的。」

  柳氏欲言又止,她是想到了自己沒來到世上的最小的孩子,但她不想讓清沅再多煩惱了。

  清沅本想留母親在王府住下,但柳氏拒絕,她知道燕王夫婦回京一趟不易,燕王願意為顧家案子出力已經難得,她不願在情勢還不明朗的時候就住在王府,萬一事情有變,只會牽連清沅。

  不過清沅還是將二弟和小妹清泠留了下來,讓他們在王府玩幾日。柳氏臨走時候笑說讓小孩子在王府裡和清沅身邊,說不定很快就會帶來個孩子。

  清沅安頓好弟弟妹妹,又見了見打理京中生意的幾個掌櫃,把生意上的事情梳理一番,順便問了問京中的情況。

  燕王府在京中的生意不壞,清沅重點是問了問袁貴妃生下七皇子之後京中的輿情。

  「京中百姓都知道七皇子的百日宴要到了麼?」清沅問。

  其中一個藥房的大掌櫃告訴清沅,說京中近幾個月來,大家議論得最多的就是皇帝對袁貴妃的寵愛,袁家的得意,還有七皇子出生那天,甚至傳聞有異象……

  清沅眼皮不由自主跳了一下,她道:「竟有這種說法?」她其實已經知道七皇子的乳名叫天寧,就是因為皇帝的一句話,誇過七皇子一出生,就烏雲散盡,雷雨全消。但這是宮中人才知道的枝節,她沒想到這話連民間也傳起來了。

  掌櫃道:「可不是嗎?到處都在說,袁貴妃生得圓潤慈美,猶如觀音轉世。七皇子出生不凡,是天賜……」

  掌櫃見王妃並沒有生氣的樣子,仍是一臉平靜地聽著,就放心大膽地說了下去。

  清沅又問了幾個人,都是如此說法,民間確實已經有了袁貴妃是十世善人,觀音座下轉世而來的說法。

  她越發覺得這宮中已經荒謬到極點了。

  等到下晚,蕭廣逸才從宮中回來。他的傷口雖然癒合了,但忌勞累。這一天在宮中走動,身累還罷了,心更容易累。他一回來,清沅就覺得他氣色反比前一天還差了,她心裡憐他,忙讓他先休息,不說那些費神煩心的事。

  但蕭廣逸怎麼可能不想。他喝藥的時候就一直皺眉,清沅嗔道:「怎麼,嫌藥苦?」

  蕭廣逸這才被她都笑了,無奈道:「我是嘴裡發苦。」

  他這才緩緩把進宮見到皇帝的事情說了。他今日先去見皇帝,再去見太子,最後去看了許婕妤。雖然他已隱約猜測到皇帝與太子之間有些緊張,但沒想到今日一見,才知道事情比他想的要嚴重。皇帝雖然口口聲聲說要讓太子監國,但是連太子的面見得都比以往少了。

  蕭廣逸又道:「父皇像變了一個人……」他沉思著,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皇帝的變化。

  「不僅是談吐舉止變了,就連容貌也變了許多……要說老,也不是變老很多,但就是變了,從前他雖有獨斷的時候,但從不像我今天看到的這樣……」

  蕭廣逸沒有再說下去,他不想說出「癲狂」二字嚇到清沅。

  清沅知道蕭廣逸入京前,還對皇帝抱著最後一絲幻想,但是親眼所見,只叫他更加失望。

  「太子又如何?」清沅問。

  蕭廣逸道:「太子倒是還和從前一樣,做了父親還是開心的。」他似乎有些疲憊,不願意多說。只說太子在這時候唯有更加小心謹慎,所以並沒有留他用飯,只說改日再好好相聚。

  清沅就將自己今日見聞告訴蕭廣逸,京中的一些傳聞也說了。蕭廣逸對民間傳聞也有些訝異,若不是有人有心傳這話,那皇帝對袁貴妃的寵愛也太過了,已經成了民間的笑話了。若是有人有心傳這話,那宮中什麼事情都往外漏,傳這話的人,更是對太子不懷好意。

  之後第二日,清沅和蕭廣逸都分別出門訪客。第三日,清沅再次檢查一番要在百日宴時候帶入宮中的禮物。以及百日宴之後訪親要用的東西。清沅還沒有見到安平公主,她已經準備好了在百日宴後去康王府上見見安平。

  如此一來,幾日時間忙碌中就匆匆過去了。

  到了百日宴當天,清沅一早就醒了,她一睜開眼,就看到蕭廣逸在她身邊平靜的睡容。她輕輕撫了撫蕭廣逸的額頭,蕭廣逸緩緩睜開眼睛,看見清沅就低聲道:「你怎麼了?」

  清沅的面容十分嚴肅,她說:「我總覺得今日有大事要發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3
發表於 2024-10-29 00:33: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七皇子的百日宴設在天極宮,規格極高,足見皇帝對七皇子的寵愛。在天極宮做過壽的,也就皇帝與太子而已,其他皇子都沒有過。

  但事情已經定了下來,朝中算有一些勸諫之聲,但皇帝按了下來。這些勸諫之人當中就有李修致。因為近來的幾件事情李修致都在勸皇帝,所以皇帝對他有所冷落,準備找個機會把李修致踢走。只是因為百日宴的好日子快要到了,皇帝不想在這之前在朝中引起風波,因此朝中的一切事情都以拖延為主,只是把事情按捺著,等過了百日宴再說。

  因此到百日宴之前,宮中一切都圍繞著袁貴妃和七皇子打轉,到了正日子這一天,一切都準備得妥妥貼貼。

  宗親男丁直接去天極宮,先去給皇帝道喜。命婦這邊先去袁貴妃的玉澹宮。去玉澹宮見過袁貴妃,喝一道茶,然後正式開宴的時候陪袁貴妃去天極宮。

  因此一大清早入宮之後,清沅就與蕭廣逸分兩路。蕭廣逸去天極宮,清沅去玉澹宮。

  臨分開時候,清沅悄悄握了握蕭廣逸的手,叮囑道:「你傷剛好,不要飲酒。有什麼不適,就服藥丸。」

  她讓大夫給蕭廣逸做了一些牛黃丸,是解毒用的。她讓蕭廣逸隨身帶了兩顆,萬一遇上事了,也能頂一頂。

  她今日一早起來,心中就不安定,直覺今日要有大事。到了玉澹宮,清沅更是感慨萬千——上輩子棠嫿在這裡,也曾經一時寵冠後宮,但轉眼間那熱鬧就被雨打風吹去。上輩子她最後一次來玉澹宮的時候,玉澹宮只剩一片死寂。

  如今她再踏足其中,真正是世事變幻。玉澹宮的女主人換了一個,光景也大不相同。時節已入秋,但整個玉澹宮仍是暖意融融,到處都是錦簇鮮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細細甜甜的桂花香味,連宮人都個個珠光寶氣。禮物一箱箱往裡抬,誥命夫人排成長列,在外面等著入內覲見貴妃。

  這一切太過熱鬧華美,清沅冷眼看著,只覺得不真。她正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就有宮人請她入內。因清沅燕王妃的身份,她並不需要等候,直接就可以入內。

  在宮人引導下,清沅步入殿中,袁貴妃還未出場,只是宗親女眷在等候。清沅一入內就見到幾位宮妃,幾位郡王妃已經到了,她還一眼就看到了安平公主。

  清沅先去與眾人見禮,許婕妤今日沒有來,這是蕭廣逸之前和許婕妤說好了的。清沅見過禮,就坐在安平身邊。

  安平見到她,臉上的笑意變深了,她與清沅一直通信,能再見面都十分高興——若不是在這場合,她們會聊得更開心。

  安平一開口就嗔道:「你回京幾日了,怎麼也不去找我?」

  清沅微笑道:「我哪能脫得開身?你呢?你如今住在康王府,又不住在宮中,怎麼不去找我?」

  安平道:「我就猜到你忙。」

  清沅道:「等今日過了,我們再好好聚聚。」

  這才是真正的理由,百日宴還沒到,她就滿京城拜訪宗親,難說不會被皇帝抓住借題發揮。

  安平其實也知道這一點,並不是真怪清沅。她用帕子掩著嘴與清沅低聲說笑。

  「你見到七弟了嗎?」她問。

  清沅搖搖頭:「我今日才第一次來玉澹宮,袁貴妃都沒見過,更別說七弟了。」

  安平笑嘆:「藏得像個寶貝似的呢!我也只見過一次,不過生得確實好……」

  清沅看了她一眼,安平道:「白白胖胖的,很健壯的樣子。不像太子妃的女兒,很瘦小。」

  清沅聽她提起太子妃,勉強笑道:「太子妃今日真不來了麼?」

  安平搖搖頭:「她身體虧了,要多養養,今日這一整天,她要真來了,可得把她累壞了。」

  安平看出來提到太子妃的時候,清沅笑得有些不自在,她以為清沅是想起了顧家與喬家的樑子,抄家雖然說是皇帝下的旨意,但事情是喬家先挑的。清沅聽到太子妃不高興,也可預料。她便不再提太子妃的話。

  清沅並不僅僅是想到案子。她原以為因為案子,顧家損的只是祖母,直到昨天晚上,她正和清泠玩,清泠忽然冒了一句:「姐姐,阿娘肚子裡的寶寶什麼時候出來?」

  清沅一驚:「什麼寶寶?」

 清泠一臉懵懂,說:「嬤嬤之前說過,阿娘肚子裡有個小寶寶。」清沅驀然想起柳氏格外憔悴的臉色,她立刻明白了。

  「說起七弟……」安平又起了新話頭,將清沅的思緒拉了回來,「父皇寵太過了……」

  清沅似不在意一樣,淡淡笑道:「小兒子就是這樣。」

  安平愈加神秘,道:「聽說今日父皇說不定就要給七弟封王了!」

  清沅心中皺眉,臉上還要保持若無其事的微笑,彷彿和安平在輕鬆說笑一樣。

  她說:「你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安平瞟了一眼空著的袁貴妃的上座,袁貴妃還沒有來,但有幾個嬤嬤正在那裡忙碌。清沅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個四十來歲的嬤嬤。

  清沅眼波流轉,盡量自然得收回目光,道:「才百日就封王,父皇太心急了吧。」

  蕭廣逸封王算早的,但也是到九歲才封的。七皇子這出生剛百日就封王……說句難聽的話,小孩子立不立得住還不知道。宮中從前怕孩子養不住,還有學民間故意取賤名的,沒想到到七皇子這裡,全是破例。

  安平道:「是啊,這福分太大了,父皇也不管七弟受不受得住。」

  她臉上笑著低聲說這話,清沅卻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一絲寒光,她心中突的一跳。

  「你……」清沅心中擔憂安平,她怕安平做蠢事。

  安平看出了她的關切,莞爾一笑,道:「沅姐姐,你放心。我只是說說而已。我相信天看著呢!」

  她們說話間,壽真長公主也到了。她神色高傲漠然,只對安平點了點頭。對燕王妃清沅就跟沒看見一樣。清沅也不在乎她。

  清沅已經知道了,壽真是走了袁貴妃的路,總算是讓袁貴妃幫她勸動了皇帝,又讓壽真恢復進宮了。只是可惜了懷恩縣主,在家帶髮修行做居士,不願意再踏入宮廷。

  又等了一會兒,袁貴妃終於出場。她胖了一些,但面色紅潤,看起來也頗豔麗。清沅覺得她真人看起來,比畫像更活潑些,但畫師畫得更出塵些,眼前的婦人顯然滿面春風得意,並無自持之色。

  至於袁貴妃身邊的母親方氏,則更不如了,只是滿身綾羅和寶石堆砌,混在一堆貴婦中,也不顯眼就是了。

  袁貴妃給眾人賜了茶,又與大家寒暄幾句。她看到清沅,就笑問:「聽說燕王在高崖寺監造大佛,辛苦你們夫婦了。」

  清沅道:「燕王最近受了傷,還得養一段時間。」

  她答非所問似的,袁貴妃也不在意,只笑說:「西戎人當真可惡不是?」

  清沅微笑不語。袁貴妃也不再與她說話,只問眾人:「你們知不知道這宮中有一位祁太妃?」

  眾人都說知道。祁老太妃在這宮中,誰人不知?她自入宮來,已歷五朝,明年就要九十五歲了。宮中再沒有比她更長壽的老人了,宮中人人都將她視為吉祥。

  袁貴妃道:「這樣的老人,今日的大喜事怎麼能不在呢?我們七皇子得讓這樣的老人抱抱,沾沾她的福分。」

  她話音剛落,宮人就說祁老太妃已經到了。宮人抬著椅子,將祁老太妃抬了上殿。眾人紛紛起身,這已經與名分品級無關,在這樣的老人面前,大家都是小輩。

  安平公主扭頭,趴在清沅肩頭笑說:「她可真能折騰人!」

  這個她當然說的就是袁貴妃。可安平這樣的姿勢這樣的語氣,再加上看到老態龍鐘的祁太妃,清沅一瞬間恍惚,像回到了過去。

  那時候她剛進宮伴讀不久,安平也這樣和她玩鬧……她們偷偷跑去看過祁老太妃……後來她和安平還有棠嫿,還被顧皇后罰關在無明堂。也就是在無明堂,她第一次與蕭廣逸在夜間私會……

  只是這時候祁老太妃似乎比幾年前又老了一些,她耷拉著眼睛,對周圍的熱鬧沒什麼反應。宮人將她抬到貴妃面前,宮人大聲代貴妃向她問好。

  祁老太妃顫巍巍道:「娘娘?」

  「貴妃娘娘!」

  「是皇后嗎?」老太妃有些糊塗了。

  這話一出,殿上眾人都是一靜。壽真公主的一聲冷哼在這安靜時候格外刺耳。

  袁貴妃笑容不變,親自大聲道:「老太妃,皇后養病,已經不能出門啦!我是袁貴妃,如今六宮歸我管。這是我剛生下的七皇子,您老抱抱,給孩子沾沾您的福分!」

  安平只是撇嘴笑笑。清沅也算有些明白為何這位袁貴妃能討皇帝歡心了,因為宮中從前確實沒有這樣的妃子。

  宮人終於抱出七皇子,將七皇子往祁老太妃懷裡靠了靠——他們可不敢真讓九十幾歲的老人抱孩子。靠了一下就將七皇子抱走了。

  清沅只看到那孩子睡得很香甜,確實如安平說的那樣白白胖胖,是個漂亮孩子。

  抱開七皇子,袁貴妃還想和祁老太妃聊聊天,問問她長壽的秘訣,就見祁老太妃忽然重重一喘,兩眼一翻,就抽了過去。

  幾個膽子小的年輕婦人都嚇得驚呼出聲。宮人也一下子慌張起來——他們並不是真擔心祁老太妃的身體,而是萬一祁老太妃在七皇子的好日子沒了,那皇帝怪罪下來,他們擔不起。

  眾人一陣忙亂,幸好御醫隨時都在玉澹宮候著,立刻來給老太妃看了,說是沒有大礙,只是人多氣悶,一時間沒緩過來,休息一下就好。

  袁貴妃這才明顯鬆了口氣。暫時將老太妃安置在一間清淨的房間休息。

  之後眾人又玩了一會兒。清沅主動提出去照看祁老太妃。

  老太妃正安安靜靜躺在床上,清沅不敢說自己是來躲清淨的。她其實是不願意與袁貴妃多話。袁貴妃今日已經遞了好幾個話頭給她了,其實都是想要她開口提顧家的案子。她怎麼可能在這時候這場合提這案子?最重要的是,就算和喬家結了樑子,也不意味著西顧要去投袁貴妃,無異於飲鴆止渴。

  清沅正想著心事,老太妃忽然睜開了眼睛。清沅忙道:「您醒了?要不要叫御醫來?」

  老太妃微笑著擺擺手,她沖清沅眨了眨眼睛:「我躺一躺……就好了……」

  清沅恍然大悟,原來祁老太妃這是在裝病。老人家心裡清楚明白著呢!

  她微笑著問:「娘娘,您還記得我嗎?」

  祁老太妃眯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喃喃道:「你給我抄過經……好俊的女兒……是顧家的人了。」她竟然還記得清沅。

  她又問:「你是入宮了麼?」

  清沅道:「我嫁了燕王。」

  祁老太妃道:「嫁了燕王好……不要嫁皇帝呀……」

  她說著又慢慢閉上了眼睛,安詳地睡著了。

  天極宮這邊,百日宴就要正式開始了,皇帝分別將太子與燕王召到面前說話。

  皇帝與太子說的時間不長,就讓太子出去了。太子一出來就見蕭廣逸等候在外面,他輕輕拍拍蕭廣逸的肩,欲言又止,最終只微笑道::「去吧,父皇在等你。」

  蕭廣逸低聲說:「三哥,我們明日再好好聊。」太子微微點頭。

  蕭廣逸進去,就見皇帝正在寫字,寫的都是些單字。他猜這些是給七皇子準備的名字。皇帝一邊寫字,一邊道:「你在寧州的事情,朕都知道。」

  蕭廣逸悶悶道:「父皇聖明。」

  皇帝把筆一丟,道:「受傷了,還敢嗎?你不要以為戍邊是兒戲,前兩日我已經說過了,今日還是要和你再說一遍。」

  蕭廣逸道:「兒臣能長些見識,也是好的。」

  皇帝嘆道:「罷了。你們都大了,一個個都有主意了。」

  他又感嘆兩句,又道:「西戎這次元氣大傷,對寧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對丹支邪也是。」

  蕭廣逸沒想到皇帝突然提到丹支邪,他猛然抬起頭:「丹支邪……」

  皇帝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你對丹支邪,似乎比西戎還警惕嘛?」

  蕭廣逸道:「寧州人最怕丹支邪人與西戎人聯手。」

  皇帝道:「朕知道。但上次丹支邪送了質子來,已經安穩了。這次西戎又損一員大將,元氣大傷。你可以放心了。」

  蕭廣逸直覺不好,但皇帝又說了:「邊境和寧,不可只靠武力,還有懷柔之策。你才到寧州兩年,還有許多事情要學。去吧!宴席要開始了,今日就說到此。」

  他不給蕭廣逸辯駁的機會。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4
發表於 2024-10-29 00:33: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極宮,七皇子的百日宴正式開始。為了顯示盛大,這場盛宴安排了太多內容,以至於顯得冗長。從午後要一直延續到夜晚,一共會有一百零八道菜品,其中還有無數酒水。

  白日裡就開始放煙火,每隔一個時辰放一次。這會兒奏的都是宮制舞樂,等到晚間還會有大型歌舞和游船。

  蕭廣逸這時候沒耐心欣賞音樂,他還在琢磨皇帝對他說的話。

  西戎一場大勝,皇帝不想著乘勝鞏固,嚴防西戎,敲打丹支邪,反而說出了邊境需要「懷柔」……

  蕭廣逸當然希望邊境平和,再無戰事,但這是在大齊有強兵駐守,丹支邪和西戎都徹底臣服的情形下,才能實現的平和,才是真正無損寧州,無損邊疆百姓的平和。

  如今西戎只是一時龜縮,丹支邪上次的細作案也並沒有一個真正的結果,是靠送錢送質子糊弄了皇帝。

  如今這情形,皇帝就說要「懷柔」,蕭廣逸猜測朝中以後對寧州邊境的支持會更少。一想到這個,他突然很想喝兩杯悶酒,但是他傷剛好,不能飲酒,只能悶悶不樂飲茶。

  雖然他和清沅也能用做生意的錢來支援軍中,但一己之力畢竟有限,還不能做得太張揚。朝中的支持才是最有力的。

  蕭廣逸抬起頭環視周圍,就見女眷都在另一邊玩笑敘話,皇帝去更衣了。太子也正在悶悶啜飲。

  兄弟兩人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太子也回首看向蕭廣逸。兩人相視一笑。正好又到了準時放煙火的時候,兩人相約了去偏殿說話。

  蕭廣逸本來是想著等今天過了,再找個時候好好和太子聊聊。但此時其實就是個好時候。

  到了偏殿,蕭重鈞讓伺候的宮女都退下,他推開窗戶,看著窗戶深深吐出一口氣,道:「前幾日你問我,怎麼如今這麼消沉,我說我沒有消沉……你也看得出來那是假話吧?」

  蕭廣逸道:「三哥,在我面前,你想說什麼都行。誰還沒有硬撐的時候?」

  蕭重鈞淡淡笑了,道:「我也只有能在你面前能這麼說——這宮中與從前是大不相同了。」

  蕭廣逸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宮中還和從前差不多,其實只是人不同了。」

  他說的是父皇。蕭重鈞看向他,又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蕭廣逸微笑道:「三哥,你我之間還是敞開說話吧,難道這都不能像從前一樣了?」

  蕭重鈞眉宇間藏著隱忍不發的愁緒,他聲音很平:「四弟,你不覺得我也變了很多?」

  蕭廣逸搖頭,他並非沒有感到太子的改變,他只是不想聽太子說喪氣的話,但轉念一想,也許太子只能在他面前這麼說。

  「我其實很羨慕你,可以在寧州自由馳騁。」蕭重鈞淡淡道。

  蕭廣逸說:「三哥是社稷根基,怎能和我比。只要你平安,就是最大的好事。」他聽得出蕭重鈞是有多憋屈,但越是這種情形,太子越不能離京,越不能離開宮中,越要沉得住氣,除了忍耐,沒有別的辦法。但忍耐不是垂頭喪氣,不是意志消沉。

  他擔心太子就是擔心這一點。

  「關於西顧的事情……」太子終於提起了這事情,「我知道燕王妃的父親是被冤枉的。」

  蕭廣逸不想讓這事情讓太子更沉重——他自己其實三十來歲的心智,但太子畢竟還年輕。年輕人遇上這麼多事情,他怕太子被壓垮了。

  「三哥心裡清楚,那就足夠了。這件事情三哥不出手是對的。畢竟西顧也是顧家,與皇后也有關係。我與清沅回京處理這事情就行了。」蕭廣逸道。

  蕭重鈞不再說話,他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蕭廣逸按住他的手,不讓他再飲。

  「今天酒宴時間長,三哥可不能早早就醉了。」

  太子自嘲一笑:「也是,今天實在太長了。」他放下了酒杯。

  蕭廣逸又仔細端詳他的面孔,太子近來沒有大病,面色看起來還好,蕭廣逸心中這才稍安。

  他們又一起回了酒宴上,音樂告一段落,這時候是獻禮的人來了。還有國外使節為七皇子獻上奇珍異寶。皇帝大為興奮,讓每一件禮物都給他看一看。

  最後一個獻上禮物的,不是別人,正是丹支邪的質子。

  蕭廣逸端起茶的手,停頓在半路。他終於明白皇帝那句「懷柔之策」是什麼意思了。

  看到丹支邪質子上場,殿上眾人都安靜了一下。這位質子是一年前送來的,也並沒有幾個人見過他,但是近日他堂堂登殿獻禮,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他身上,才讓眾人看到,原來這位質子竟是位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質子雖不若本朝皇子氣質出眾,但另有一種妖異的好看。他的膚色比中原人深,眼窩深,生得細長高挑,穿上丹支邪人的衣服,像一隻行動迅捷的豹。

  清沅一看到質子,只覺得眼熟,片刻之後,她就想明白了。質子像敖桂,也難怪,畢竟與敖桂是表兄弟,相似不奇怪。

  她這會兒已經不生氣了,她對皇帝的憤怒已經足夠多了。她倒要看看皇帝允許這位質子上殿,是想搞什麼。

  她一顆心滿滿的,只剩下對蕭廣逸的心疼。

  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她只能看到蕭廣逸的側臉,他還端著茶,只是慢慢放下。清沅心中嘆了一聲。

  這位質子雖說是丹支邪國王不得寵的庶子,但畢竟是王子,讀詩書,習騎射,並不缺教育。因此上殿說話並不怯場。

  他向七皇子獻上的是丹支邪的一柄古劍,傳聞是千年之前鑄造。丹支邪特意命人送入京中,讓質子贈給七皇子。

  質子贈上寶劍,又說願為皇帝獻上劍舞,用的是桃木劍。

  一國王子甘願在殿上獻舞助興,皇帝欣然應允。鼓樂聲起,質子面帶笑容,身姿柔軟,似乎志在必得。

  果然一曲結束,他就開口對皇帝懇求,說丹支邪一向忠於大齊,他為表心跡願長住大齊,然而實在是思鄉,希望皇帝能開恩允他回丹支邪。

  蕭廣逸看到此處還有什麼不明白。皇帝已經做了決定,只是讓質子在眾人面前表演一番,皇帝順勢一推罷了。

  皇帝微笑道:「朕一向信任爾國國王……」

  清沅這時候並不看皇帝和質子,她只看著蕭廣逸,她太了解蕭廣逸了,她只看見蕭廣逸臉色越來越蒼白激動。

  「這一年來……你在京中言行規矩,毫無差錯……因此……」皇帝的話已經就要說出口了。

  「父皇!」這是蕭廣逸的聲音,更是一個看過屍骨遍野的將軍的聲音。

  眾人齊齊看向蕭廣逸,而清沅已經捂住臉,她忍住不讓自己的眼淚噴湧而出,她渾身發抖。她身邊的安平簡直不知道該往哪邊看——錯愕的皇帝,突然打斷皇帝的蕭廣逸,還有抖如篩糠的清沅。

  大殿之上,一時死寂。清沅暈了過去,她重重砸在安平身上,安平十分應景地驚呼一聲。

  「御醫快來!一定是人太多,燕王妃有些不適……」安平扶住半癱的清沅,讓宮人扶清沅去休息。

  皇帝的目光漸漸嚴厲,他盯著安平看了一會兒,然後淡淡對蕭廣逸道:「你去看看燕王妃。」

  質子仍然定定站在大殿上,他還帶著討好的笑容。皇帝像是被擾亂了興致,擺擺手,道:「今日是為七皇子慶祝,也是為天下同喜。拘王子為人質,使人骨肉分離,朕實為不忍,有違天倫。朕應允你,你不日就會與家人團聚。」

  皇帝將話留了一些餘地,沒有說即刻放歸,只說不日。質子雖然失望,但不敢再討價還價,只能退下。

  蕭廣逸知道清沅是為什麼,他知道清沅是不想看到他與皇帝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起衝突。他全明白,但他實在忍不住。

  清沅躺在榻上,身邊有宮人為她輕輕搧著扇子。蕭廣逸拿過扇子,親自為清沅搧著,道:「你放心……」

  清沅這會兒是真覺得脫力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握了握蕭廣逸的手,沖他微笑。

  但他們都知道這事情在皇帝那裡怎麼過關還是一樁難事。

  清沅閉上眼睛,仍是握著蕭廣逸的手,她輕聲說:「我知道,先熬過今天再說吧……」

  宮人入內,道御醫來了,給燕王妃診脈。蕭廣逸沒想到皇帝派來的是裴聞仙。裴神醫在宮中,只會為皇帝和太子看診,很少為其他人診脈。

  宮人說皇帝特意要裴神醫「好好」看看燕王妃到底是因為什麼不適。

  清沅與蕭廣逸對視一眼,只能讓裴聞仙把脈。

  裴聞仙對病人向來一視同仁,並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節,對燕王妃也仔細把脈。

  裴神醫看診之後,蕭廣逸問:「王妃沒有大礙吧?」

  裴神醫道:「今日王妃並無大礙,只是一時激動才會四肢乏力。」

  蕭廣逸聽他這話,似乎還有別的意思:「那是還有什麼不好?」

  裴神醫道:「王妃身體不錯,卻一直未有孕。我給王妃開一劑藥,調理一段時日,該有結果。」

  蕭廣逸沒想到這時候聽到這消息,只覺因禍得福。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對裴聞仙連聲稱謝。

  裴神醫將方子交給蕭廣逸就離開了。

  清沅與蕭廣逸又互相依偎著休息了一會兒,又回到了宴席上。皇帝沒有看燕王夫婦,也沒有把燕王叫到面前說話,只與太子低聲說了幾句,其他時候都是與袁貴妃說笑,與袁貴妃對飲。

  暮色終於降臨,煙火的顏色在暮色襯托下才顯得格外豔麗。

  酒宴又轉去花園,皇帝要登船游玩。袁貴妃,太子,安平,燕王夫婦,壽真公主,另有幾名妃嬪在同一條船上作陪。

  皇帝已經飲得半醉,在煙火映襯下,他更是滿面紅光。這時候他好像已經忘記了所有不快,對自己曾經最喜愛的兩個孩子——太子和安平更是和顏悅色。

  他一隻手拉著安平,一隻手握住太子,道:「你們都成人了,朕也老了,不如從前陪你們的時間多了……但你們七弟還小,你們不許腹誹,朕疼小的……都是一樣的,太子小時候,朕比疼老七還疼……」

  他又叫蕭廣逸到面前,接著說了下去。

  「……過幾日,你們六弟要封王了,朕打算給你們七弟一起封了……」

  太子與蕭廣逸對視一眼,他們都沒有吭聲。不遠處的袁貴妃只是笑盈盈,毫無推辭之意。

  皇帝忽然嘟囔了一句:「太子……太子你該度量大……」

  太子應了是。

  皇帝突然又激動起來:「太子小時候,朕比疼老七還疼……」

  他將這一句話又反復說了兩遍,拽著太子和安平的手越來越緊。

  蕭廣逸看著皇帝的臉,只覺得皇帝的眼神有些渙散,他忽然覺得不妙,叫了一句:「父皇?」

  安平已經被皇帝的手勁捏得忍不住叫痛了。

  太子也覺得不對勁了,周圍人全都看到這動靜了。

  就在這時候,皇帝握著他們的手遽然鬆開,身體像麻袋一樣緩緩癱了下來。

  但皇帝的神智還沒有徹底消失,他眼中流出茫然和恐懼,他還努力向幾個孩子伸出手:「救……朕……」

  蕭廣逸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一個箭步衝上去環住皇帝的上半身,皇帝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靠在蕭廣逸身上。

  蕭廣逸立刻取出隨身帶著的牛黃解毒丸塞入皇帝口中:「父皇,吞下去,這是牛黃丸。」

  宮人過來,幫皇帝吞下藥丸。眾人一片慌張忙亂。壽真尖叫著要游船立刻靠岸。

  清沅盡力安撫幾個妃嬪和年幼的公主皇子,安平要宮人多拿衣服來給皇帝披上。

  這一片混亂中只有袁貴妃呆若木雞,她完全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她甚至沒有勇氣上前看看皇帝還有呼吸沒有。

  船一靠岸,宮人立刻將皇帝抬了下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5
發表於 2024-10-29 00:33: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後面跟著的兩條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見皇帝這條船登岸,也跟著靠到了岸邊。

  宮人將皇帝抬在輦上。皇帝身上裹著厚厚的毯子,但頭歪斜在一邊,嘴角流涎,臉色可怕。太子立刻叫人用障子遮住路邊,擋住皇帝的樣子,命宮人立刻去天極宮。

  一行人都匆忙從船上下來,碼頭邊一片慌亂之聲。年齡較小的六皇子和永貞公主都嚇壞了,嚇得直哭。壽真公主也是臉色蒼白,抓著宮人就厲聲道:「快去!快去!快叫裴聞仙來!」

  清沅與安平都還算冷靜。清沅去安頓後兩條船上的宮妃和貴婦,她要宮人立刻引導後面的人從另一條路離開,不許她們大聲喧嘩,四處走動,宮人立刻引導她們回去或出宮。

  安平安頓這艘船上的妃嬪婦孺。袁貴妃這時候才像清醒過來,道:「我要陪陛下去天極宮!」

  安平冷冷道:「娘娘今日累了,請回玉澹宮休息吧。」

  袁貴妃第一次與安平公主爭鋒相對,她只直覺自己這時候不能退讓,她說:「我是貴妃,應該去照顧陛下。」

  安平公主毫不相讓,她道:「父皇由我們這些子女來照顧就足夠了,還是娘娘要讓七弟也去天極宮陪伴父皇?」

  她話中有威脅從袁貴妃身邊抱走七皇子之意。袁貴妃沒想到安平一個十幾歲的未婚女子如此剛硬,她竟一時被堵住。

  這時候壽真公主過來了,對安平道:「安平!你父皇現在這樣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裡為難貴妃?還不都快去天極宮!」

  壽真這一嗓子才算為袁貴妃解圍了。袁貴妃對壽真公主投來感激的一眼,她沒有想到皇帝才出事,安平就立刻騎到她頭上。

  她心中只覺得一片冰涼,只在心中向菩薩祈禱,皇帝千萬千萬只是小恙,很快好起來。否則她不敢想將來……

  這邊清沅也領著宮人安頓後面兩艘船的人。眾人一下來只見燕王妃在安排,卻不見太子,燕王和安平公主,皇帝那艘船上的人全都匆匆走了,路邊還遮起了障子,這顯然不是一般情形。

  眾人只能圍著燕王妃問,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清沅臉上帶笑,只說貴妃喝了酒游船身體不適吐了,皇帝與貴妃都下船休息了。

  眾人都知道皇帝對貴妃的寵愛,若是貴妃不適,皇帝當然會緊張。但這情形似乎又有點太過了。但燕王妃面色從容,一口咬定只是貴妃不適,大家只能疑疑惑惑地離開。

  皇帝這邊,宮人將皇帝抬上輦,太子與燕王一左一右保護。正往天極宮去的路上,蕭廣逸就見皇帝的呼吸費力,發出微弱的嗚咽聲。他立刻道:「這裡離天極宮太遠了,不遠處就是洗泉閣,先去那裡讓父皇安頓躺下為宜。」

  太子一看皇帝的臉色,也知道事情刻不容緩,他看看蕭廣逸,蕭廣逸向他點點頭。太子就命令道:「去洗泉閣!」

  太子沒想到大事來臨,蕭廣逸比他更鎮定。也正是因為蕭廣逸這樣鎮定,他才算穩住了。剛剛那一瞬間,他真以為父皇會死過去。但蕭廣逸比他衝得更快,他在一瞬間震驚之後才明白,父皇還沒有死。

  他們最先到洗泉閣。洗泉閣是後宮中游園休憩的地方,修造得雖然不如天極宮宏偉,但勝在房間多,且舒適,本來就是讓人游玩累了休息用的。加上今日有這樣盛大的酒宴,所以洗泉閣準備齊全,什麼用物都不缺。

  皇帝很快被抬到床上,平躺下來,房間裡溫暖,通風,舒適。宮人麻利給皇帝換了衣服,清理一番。太子與燕王這才有功夫喝了一口茶。

  這時候御醫也紛紛趕到,皇帝這症狀已經很明顯,一看就知道是中風。只是皇帝第一次發中風,如何用藥,如何施針,還是要慎重。畢竟中風是重症,又容易反復變化,誰都怕擔這個責任。還是得裴聞仙這樣的神醫來擔。

  裴聞仙沒有推辭,他之所以是神醫,並不僅僅是因為醫術超群,更是因為救人之心並不會因為是皇帝還是乞丐有所改變。

  裴聞仙給皇帝開藥方的時候,其他眾人都陸續到了洗泉閣。太子與燕王正在內室與裴聞仙商議,女眷們都坐在外間等候消息。

  壽真公主也是五十歲的人了,這時候喘得厲害,好像剛剛都是她忙前忙後一樣。安平與清沅坐在一處,一邊喝茶提神一邊低聲說話。

  袁貴妃一個人端坐一處,邵嬤嬤沒有陪她上船,而是留在玉澹宮看護七皇子。她已經抓住機會讓人傳話給邵嬤嬤了,就說皇帝突發急病,看起來像是中風。

  太子與蕭廣逸看過了裴神醫的藥方,立刻就讓人給皇帝煎藥。皇帝現在還是和剛才一樣,四肢癱軟,流涎不止,目光散漫。只是御醫給皇帝施針之後,皇帝的呼吸不像剛剛那麼費力了。

  裴神醫對太子十分坦誠,道:「陛下此次十分凶險。秋季夜晚風涼,在湖面上寒氣侵入,又飲了許多酒。此刻雖然暫時看起來平靜了下來,但很難說會如何,就要看這劑藥下去,能不能疏通祛風。今後幾日是關鍵,要萬分仔細。」

  裴神醫又去囑咐皇帝身邊的宮人,該如何照料皇帝了。

  太子終於緩緩坐下,此刻隔間中只有他與蕭廣逸兩人。蕭廣逸看太子滿面疲憊,擔心他撐不住,只道:「三哥不妨躺下休息片刻。」

  太子擺擺手,他只是坐著,抬起眼看向蕭廣逸,微笑道:「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蕭廣逸苦笑:「這還沒到能放心的時候啊。」

  他想催促太子趕緊做幾件事情,但是又覺得這時候太子已經很累了,不該再逼迫他了。

  但是皇帝是天下之主,執掌天下之人。不管之前皇帝再昏庸,他至少牢牢掌控著朝廷,能做決斷。眼前的皇帝卻是連話都不能說,連身體都自控不了,如何臨朝?而且眼見短期都不會好。

  國,不可一日無君。

  念及此處,蕭廣逸只能在心中一聲嘆息,然後他對著太子半跪下來。

  太子驚訝。蕭廣逸道:「臣弟懇請殿下即日起攝政監國。」

  在這狹小的空間中,似乎能聞到隔壁的煎藥味道,太子只覺得被蕭廣逸低沉的聲音震得頭皮發麻。他並不是沒有監國過,但是從不是這種情形下的監國。

  他知道這是他義不容辭的職責,但是他也有他的顧忌。過去是父皇給,今天是他自己拿。他很清楚這兩件事情的區別,尤其是在父皇心中的區別。

  「也許父皇很快就會清醒……」太子道。

  蕭廣逸仍是半跪著,他伸出手,按住太子的膝蓋,他的聲音更低:「殿下,你仔細聽我說。父皇病重,所有人都看著殿下,殿下必須拿定主意。朝中近幾年積弊頗多,都是因為父皇威壓在,所以各方還能維持平和。如今父皇不能行動,殿下,你不知道誰在虎視眈眈,想攪亂這局面。」

  他勸太子不要猶豫,這時候稍有猶豫就是給人撕咬的機會。

  太子閉上了眼睛。他比剛才冷靜了許多,他說:「四弟,我能信你麼?」

  蕭廣逸又行一禮,低聲說:「請殿下決斷。」

  眾人在外室越來越焦慮不安的時候,太子與燕王出來了。

  太子在前,燕王跟在他身後。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太子環視一周,目光在袁貴妃身上稍作停留,袁貴妃不由自主就瑟縮了一下。

  太子又看向清沅:「王妃對其他命婦是如何解釋的?」

  清沅道:「我說是貴妃醉酒暈船,身體不適。」

  太子點點頭,對眾人道:「有關皇帝生病一事,明日朝會之後有說明。此時不可亂傳。」

  他這話一出,安平立刻和清沅交換了一個眼神。清沅又看向蕭廣逸,蕭廣逸向她微微點頭。

  壽真公主立刻道:「這事情太大,誰敢亂傳!」

  沒有人搭她的話,都是看向太子。袁貴妃是面上強撐著,她不敢說話了。她想起自己剛剛叫一個小宮女跑去找邵嬤嬤了……她在心裡嘴硬,反正這事情明天宮中大半人都會知道。眼前這些人一個個說著要嘴嚴,其實背過頭去都是打自己的小九九!

  壽真公主討了個沒趣,不再吭聲。

  安平和清沅則是聽到了太子話中的另一個詞,朝會。皇帝現在這樣,誰來主持朝會?太子這麼說,就是已經下了決心,接權監國了。

  果然太子頓了一下,就道:「我已經請了姚丞相入宮,商議此後安排。今日大家辛苦了。」

  他看向壽真公主:「姑母請就在洗泉宮休息一晚。」

  壽真公主剛想說什麼,燕王就讓宮人請壽真公主去休息。壽真明白了,太子和燕王是不放心她,她冷笑一聲,也沒多言語,就跟隨宮人出去了。

  壽真一離開,接下來就是袁貴妃。袁貴妃這時候主動示弱,說願意衣不解帶照顧皇帝。

  太子請袁貴妃回玉澹宮。袁貴妃一被宮人送走,太子就道:「今晚各宮戒嚴。增派侍衛,嚴加看守,不許宮人走動。尤其是玉澹宮。」

  安平淡淡問:「那兩儀宮呢?」

  太子一頓。顧皇后正被囚在兩儀宮。

  他一時無語,燕王的聲音已經在他身後響起:「一樣。」

  太子回過神來,道:「兩儀宮一樣嚴加看守。」

  他又對安平道:「你去東宮,陪伴太子妃。」

  安平領命而去。

  這時候室內只剩下太子,燕王與清沅。

  清沅很想讓蕭廣逸躺下休息片刻——他重傷初癒,不能太過勞累。但眼下又沒有辦法。

  太子也看向清沅,他柔聲:「我本想你和安平一起去東宮的,但你之前還沒有見過太子妃……」

  清沅道:「今日確實不是拜見太子妃的好日子。」

  這時候御醫來稟皇帝的狀況——太子要他們每隔半個時辰就來報一次皇帝的情況。

  宮中當值的侍郎也趕來了。太子和燕王這一夜都注定無眠。

  他們去見御醫和侍郎。讓清沅留在這裡調度宮人。任何人進出都要從清沅這裡取令牌。

  丞相來了之後,與太子單獨談了一會兒。蕭廣逸這才有時間和清沅私下說話。

  清沅輕輕撫著蕭廣逸的傷口位置,低聲問:「等一下讓裴神醫也給你看一看,我擔心你的傷……」

  蕭廣逸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擔心。

  天色微明時候,御醫終於確定皇帝情形暫時安穩,可以移回天極宮了。

  這一天早晨,顧皇后醒得格外早。她雖然在冷宮這麼久,卻並未遲鈍。她問宮人:「今天外面怎麼回事?好像格外靜。」

  宮人道:「今天送飯菜送炭的人都換了。還添了侍衛。」

  顧皇后微微抬起頭,窗邊的陽光正好順著她的臉落下,她微笑道:「是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6
發表於 2024-10-29 00:34: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凌晨時候,天色還未亮。一行人就將皇帝搬回天極宮。皇帝這時候睡著了,呼吸依然沉重,面色變得蠟黃,但至少保持了安靜,不時發出鼾聲。

  太子與皇帝同乘一車,他坐在皇帝身邊,只是默默看著皇帝的臉。他知道父皇會老,會死,但他從來沒有想過父皇會變成這樣。就在一天之前,幾個時辰之前,皇帝還是精神振奮的樣子。他慢慢握緊了拳頭——他還記得父皇在船上時候握住他的手,握得那麼用力,以至於他相信父皇真的那麼強悍有力。

  現在他知道了,那也許就是外強中乾。

  他此刻五味雜陳。蕭廣逸要他速下決斷,他知道這話並不錯。因為這時候如果他走錯一步,牽扯帶起的起伏,都會與人命相關。

  他要安平去東宮,暫時安撫住喬簡簡。安平領他的命去東宮,臨去時對他低聲問:「這事情,是不是暫時不要讓太子妃知道?」

  他微微點頭:「是的。不要讓她知道,免得她受驚。」

  他給的理由是不想讓喬簡簡在月子裡受驚,但這只是最粗淺最便利的理由。他在心中很清楚,與喬簡簡身體無關,他只是在防備,也許喬簡簡並不需要防備,但他無法不防備喬家。

  車輦安靜地前往天極宮,皇帝還在昏沉中,喉嚨中無意識地發出含混的聲響。太子默默為皇帝掖了掖被子,神色越發深沉。

  跟隨在皇帝車輦後面的就是燕王夫婦。蕭廣逸與清沅同乘一車。兩人都是一夜都沒有合眼。蕭廣逸攬著她的肩,讓她側躺在自己懷中。兩人只是抱著彼此,靜靜地依偎著不說話。

  清沅不覺得累,她知道蕭廣逸也一樣,這是大事刺激的,心裡太激動全是事,以至於身體上已經感覺不到累了。

  剛剛幾個時辰之前,她還愁著蕭廣逸在大殿上打斷了皇帝的話,這一關該怎麼過。沒想到一夜之間事情就全部被推翻了,情勢完全變化了。

  「是你提出要太子監國的嗎?」清沅聽著蕭廣逸的心跳,打破了沉默。

  蕭廣逸沒有否認:「即使我不說,姚丞相也會提的。太子這時候不能躲。」

  清沅低聲道:「再說他又能躲到哪裡去呢……但你畢竟是第一個提的……」

  蕭廣逸知道清沅的擔憂,他的妻子不僅是他的妻子,還是他的軍師,她永遠會為他打算。清沅也是怕皇帝清醒過來之後,對這一切清算。再沒有什麼事情比大權旁落更讓皇帝厭惡恐懼的了,盡管這情況是不得已。

  他輕輕拍了拍清沅的肩膀安撫她:「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看事情發展隨機應變吧。」

  清沅心中忽然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但她不敢說出口。

  她在想,她希望皇帝再也不要清醒過來……他如果很快就駕崩……

  但這個念頭她不能對蕭廣逸說。皇帝在倒下的一瞬間,蕭廣逸第一個去救他的父皇。她就知道,在蕭廣逸心中,並沒有徹底放棄這個父親。

  她只能將這個念頭冷靜地掩住,她用手指輕輕按壓著蕭廣逸衣服上的褶皺,柔聲道:「只能如此了。但這事情決不能讓兩儀宮那位知道,如果那位知道了,恐怕……」

  清沅說的正是幽居在兩儀宮的顧皇后。正如蕭廣逸對皇帝還沒有徹底放棄,太子對顧皇后一樣也沒有死心。前一夜在洗泉館,安平問起兩儀宮是否需要增加侍衛的時候,太子那一瞬間猶豫,就足以說明了。

  蕭廣逸比清沅更忌憚顧皇后,他聽到清沅提起兩儀宮,立刻道:「我會和太子說。他必須要下得了決心。」

  蕭廣逸也看出來,太子對顧皇后心軟。他們這幾個人當中,誰最可能先被顧皇后要挾拉攏,那必然就是太子。

  清沅問:「他能下得了這種決心嗎?」

  蕭廣逸沒有回答。更棘手的問題是,兩儀宮與天極宮的較量,並不僅僅是太子下決心就能解決的。

  「還有,因為父皇一直沒有廢后,顧皇后雖然被囚禁宮中,但她仍然是合法理的皇后……」清沅說了出來。

  這才是最棘手的事情。

  蕭廣逸道:「我會和安平也談一談。」

  他們現在只能對兩儀宮做鐵桶陣,一絲消息也不能漏進兩儀宮去。只要顧皇后沒有確實的把握,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只要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大局一定,再處理顧皇后就更容易。

  一行人心思各異,只有昏睡中的皇帝毫無知覺。到達天極宮之後,皇帝被安置進他原先的寢宮。御醫已經在那裡布置好了藥房。

  太子也召來了丞相,幾名尚書,還有幾位將軍來到天極宮。再加上燕王,一共十幾人,開了一個小朝會。

  清沅也留在天極宮偏殿。太子與燕王在朝會,這個朝會雖然人少,但議論的事情不少,時間很長。清沅作為燕王妃,留在此處,關注御醫的進展,並調度人手。

  清沅正在清理人手的時候,宮人來稟,說安平公主來了天極宮,問王妃是否請安平公主入內。

  清沅放了行。

  安平一入內,就對清沅讚道:「王妃好手段。」

  她進天極宮要過兩道關。一道和平常一樣,一道就是要等清沅回話。至於朝中大臣,則一概只是記錄下名字,推遲不見——太子和燕王要見的人已經都來了。

  等安平入內,進殿前,她隨身跟隨的四個宮女又被領到別處,換由天極宮的宮人跟隨她入內。連安平也不知道自己的侍女被引到什麼地方去了。

  所以安平一見清沅,就讚她手段好。才來天極宮,就把這路線這人手,都做得清清楚楚,把天極宮那些宮人支配得服服貼貼。

  清沅道:「非常時候,只能如此了。」

  她反問安平:「太子妃如何?」

  安平看看周圍木頭人一樣的宮人,低聲在清沅耳邊道:「我昨天陪了她一夜,暫時打消了她的疑慮。但這事情瞞不久——太子這邊什麼時候能好?快點回去看她才是。」

  清沅看看太子他們朝會的方向,道:「今天上午應該就能暫時定下來了。」

  她說的是太子監國的事情。朝中幾員重臣一致請太子監國,無人異議的話,太子正式攝政,然後再有一天緩緩,看看皇帝的情形,就可以昭告天下了。

  安平點點頭,她長嘆一口氣:「我也盼著這事情能快點平息。」

  這時候又有宮人來回清沅的話,清沅讓安平在一旁協助,又對她道:「你也先在天極宮住下。回頭你哥哥還有話要對你說。」

  安平狡黠一笑,問:「哪個哥哥?」

  清沅沒有回答,只微微搖頭:「你呀……」

  天極宮這邊已經迅速恢復了平靜,所有人都在有條不紊地忙碌。

  而後宮中的迷茫才剛剛開始。

  昨天夜裡,袁貴妃是被「護送」回玉澹宮的。然後玉澹宮立刻被內侍和侍衛嚴密看守起來。

  袁貴妃只覺得路都走不動了。她不知道是黃金寶石的頭飾太過沉重,還是她喝了太多酒,只覺得渾身噁心,宮人來扶她的時候,她終於「哇」一下吐了出來。

  宮人連聲驚呼。袁貴妃漱了口,慌不擇言:「七皇子呢?在哪裡?人呢?邵嬤嬤呢?快……快把七皇子抱過來!」

  她又要七皇子,又要邵嬤嬤。

  宮人趕忙把七皇子抱過來,貴妃看到還在襁褓中的七皇子,這才長舒一口氣。安平隨口一句威脅,她就真怕了。皇帝還不知道什麼情形,如果他們真把七皇子也抱走了,那她就真沒指望了。

  袁貴妃又看了兩眼七皇子的小臉,陡然回過神來。她問:「邵嬤嬤!」

  邵嬤嬤立刻走了過來,見到貴妃這慌慌張張的樣子,直覺不妙,問道:「娘娘這是怎麼了?為何這時候就回來了?游船不是才開始不久麼?」

  袁貴妃抓住邵嬤嬤的手,說:「我讓小蟬回來帶個話給你的,你不知道?」

  邵嬤嬤嚇了一跳:「小蟬並沒有回來。」

  她知道,這是真出事了。

  這時候袁貴妃的母親方氏也被驚動了,過來問:「到底是出什麼事了?娘娘怎麼和撞了鬼一樣?」

  袁貴妃就猜測,小蟬八成是被戒嚴的侍衛抓住了。玉澹宮裡的人出不去,玉澹宮外的人進不來。她完全不知道這時候該做什麼,只喃喃道:「邵嬤嬤,怎麼辦?聖上出事了……」

  邵嬤嬤一把抱住袁貴妃,將她拖回內室。

  玉澹宮中一夜無眠。

  東宮這邊相對平靜許多,太子的心腹被召去天極宮的事情,喬簡簡並不知曉——安平一直陪著她。

  昨天晚上,安平過來時候,喬簡簡稍有疑惑。她沒想到太子沒有回來,安平卻來了。

  但安平畢竟聰明,她以前對顧皇后撒謊撒慣了的,騙個喬簡簡還容易得多。

  安平又是巧舌如簧,把真話假話摻雜著說。對喬簡簡描述七皇子的百日宴,說得是活靈活現,又說那丹支邪的質子是如何劍舞,然後皇帝正要赦免質子讓他歸國的時候,燕王大喊一聲,打斷了皇帝。

  「就這樣,可不是闖了大禍。本來父皇興高采烈的,被四哥壞了興致。強壓著怒火,先辦完了宴會。宴會一結束,就把燕王和太子都召去了,不知道要怎麼處罰燕王呢!太子怕是也要在中間周旋,所以叫我回來和你解釋。」

  喬簡簡頭一次聽說這麼多事情,不疑有他,還是有些擔心:「這……燕王的事情,不會牽連到太子吧?」

  安平道:「應當不會。只是太子仁厚,也不忍心看自己兄弟受罰。」

  喬簡簡還沒出月子,與安平聊了半天,也有些累了,安平就笑道:「我也是睏了,就在你這裡對付一下吧,明早再走。」

  第二天一早,喬簡簡醒來,並不見安平人,宮人說安平很早就走了。喬簡簡又問太子回來沒有,她心中還是記掛。

  等到午食時候,喬簡簡的母親才有些憂心忡忡,道:「娘娘,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喬簡簡一直在屋中臥著休養,對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聽母親這麼說,她才問:「怎麼了?我這些天一直躺著,腦子都木了。」

  她母親道:「今天東宮出去的宮人,一個個都被盤問了,去哪裡都被跟著。似乎別的宮殿,也都是如此。這宮裡肯定出事了。」

  喬簡簡立刻派人去問太子那邊的詹事,那邊很快回話,太子正在天極宮與皇帝處理政事,一切如常。

  喬簡簡只能等待。

  消息在宮中悄悄蔓延,幾個品級高的宮妃,都知道宮中出事了,但沒有人知道是什麼事情。

  甚至有人傳說是顧皇后自殺了,皇帝在七皇子百日宴這一天賜死了顧皇后。因為兩儀宮被看守得格外嚴密。

  他們說,過不了幾天,就會公布顧皇后暴病而亡的消息。

  又等了一日,朝中終於公布了消息——皇帝急病,太子監國。短短一句話,震動朝野和後宮。

  太子與燕王這兩日一直都在天極宮。他們不離開,清沅和安平也一直守著。這兩日的忙碌,總算把事情大致梳理好了。宗親也都安排好了,只是壽真公主還被關在洗泉宮。

  傍晚時候,清沅終於有空和安平一起吃一口東西。就有宮人來稟,說有人要來天極宮。

  清沅問:「是誰?」

  宮人道:「是太子妃。」

  清沅頓了一下,安平也看了她一眼。太子實在不得空回東宮,只是在消息公布之後派人去和太子妃說了。

  「請太子妃。」清沅道。她知道,若這時候再不讓太子妃進來,那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喬簡簡由宮人扶著,慢慢入內。

  她一眼就看到了安平身邊的女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7
發表於 2024-10-29 00:3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六章

  喬簡簡只是看著顧清沅。

  她從未與顧家女相識,就已經聽過很多有關顧家女子的故事。不論她們性格如何,結局如何,似乎都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她也曾特意問過身邊人,燕王妃是怎麼樣一個人。畢竟在太子還不知道她姓名的時候,顧清沅就已經在宮中做伴讀了。

  她問身邊女官,燕王妃是不是生得很美。女官含混說,能選入宮中做伴讀的妙齡少女,總不能醜。

  她還問,燕王妃是不是很聰明討人喜歡,否則燕王怎麼會主動求娶。女官笑說,那是燕王情人眼裡出西施。

  這一年來,她也陸陸續續聽過一些有關顧家和燕王妃的事情。據說這位燕王妃在寧州也不十分安分,不僅在寧州做生意,還遙遙掌控著燕王府在京城的生意,在寧州和京城的商路上,大商賈都聽說過燕王妃的名字。

  又說這位燕王妃和她的父親一樣,很喜歡自己做東西。以前在宮中伴讀的時候,就曾經為太子做過風箏。如今去了寧州,還開始做些別的新奇玩意。京中的鋪子,還會賣燕王妃設計的一種兩色箋紙,一面淺碧,一面粉紅,頗是漂亮。

  這位燕王妃,似乎並不是女官所說的,只是燕王情人眼裡出西施,而是在傳聞中就精明,厲害,又機巧。

  喬簡簡對她,總是好奇的。

  現在顧家的清沅就站在她幾步之遙的地方,喬簡簡突然明白了,她之前為何如此好奇,她並不是真的十分關心燕王夫婦,她心中想的依然只有太子——她怕顧清沅在宮中伴讀的時候,早就與太子相交,太子對又美貌又聰明的女子,總是有幾分喜愛的。

  喬簡簡想過這一次與燕王夫婦相見的情形,她以為這一次能結束她心中所有的猜測。因為她剛剛為太子生下女兒,這是她拼了命為太子生下的第一個孩子,這是她的底氣。

  然而她從來沒想過這樣的情形——燕王妃在天極宮,她要進天極宮,還得經過燕王妃的許可。她一步步走進來,像做夢一樣。

  而此刻燕王妃顧清沅就正在她的面前,臉上神色坦然,沒有半分惶惑愧疚。喬簡簡興師問罪的衝動就減了一半,猜疑卻更深了。

  清沅眼中只有一個慌亂迷茫的少女。

  有關太子妃喬簡簡,兩輩子都是只聽說過名字,具體的事情知道的不多。這輩子喬簡簡做了太子妃,清沅聽到更多的只是喬家的事情。至於太子妃,除了懷孕,並沒有大事。這樣想想,喬簡簡確實符合皇帝的要求,一個溫柔安靜的太子妃。

  也許是生過孩子損耗太大,也許是因為此刻的震驚,喬簡簡的臉色很差,身體僵硬緊繃,清沅見到她直白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清沅心中已經轉過了幾道想法,此刻只想盡力安撫好太子妃。

  如此想著,清沅已經快步上前,給喬簡簡行禮,道見過太子妃。

  喬簡簡這時候腦子裡一團亂,她原本還不信是燕王妃在天極宮協理宮務,但眼見為實。燕王妃就是比她早知道消息,不僅如此,還能和安平公主一樣,插手其中。而這樣的安排,若沒有太子允許,又怎麼可能!她胸口堵了一口濁氣,死死堵在胸間,無法排出。

  喬簡簡沒有對清沅回禮,只是徑直從她身邊走過。清沅也不尷尬,只是平靜起身,她雖然容貌上與喬簡簡是同齡人,其實經過兩輩子的事,還不至於因為喬簡簡這一點甩臉就尷尬。

  在一旁的安平倒是不好意思起來,忙不迭替清沅說話,她道:「太子這會兒還在見大臣,我這就派人去通報。不過太子妃還得好好休養,不宜勞累,天極宮這邊人多雜亂……」

  她不提天極宮還好,一提天極宮,喬簡簡更是委屈憤怒,她打斷安平道:「我在和燕王妃說話!」前天晚上安平去東宮,真是扯了一個精彩的謊,把她騙得滴水不漏。她當時竟然沒有一絲疑心。一想到這個喬簡簡就越發生安平的氣。

  安平也是有脾氣的人,但她知道喬簡簡這時候不可能對她有好臉色,也自覺理虧,並不再做聲,只是望向清沅。

  清沅先向喬簡簡道了歉。只不過她說的不是天極宮的事情,而是道歉她沒有一回京就來看太子妃。

  當時是百日宴就在眼前,又有顧家的案子在。皇帝想拉攏燕王去袁貴妃那一邊,所以他們暫時不去觸動皇帝。只是燕王入宮來,清沅在百日宴前沒有入宮,就錯過了見太子妃的機會。

  清沅沒有過多解釋,這話涉及皇帝也不好說那麼明白。清沅提到了自己一回京就為了案子焦心,說本想選個悠閒清淨的好日子與太子妃好好聚聚,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

  燕王妃提起案子兩個字,喬簡簡才猛然想起,喬家和顧家之間還有這麼一個案子。她今日一焦急,把這樁案子完全忘記了。

  喬簡簡沉默片刻,她想燕王妃想提醒她什麼?是想說喬家對不起顧家麼?

  但若說她原來有一些對顧家的愧疚,那此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太子在天極宮監國,那在這裡輔佐太子的本該是她,而不是燕王妃。

  喬簡簡滿心只想著這一件事。她沒有心思與燕王妃分清楚顧家和喬家的對錯,沒有心思去分辨這件事情的原委曲折,是否迫不得已。她只想知道一件事,為什麼?太子為什麼要這麼安排?是誰給燕王妃這樣的權力?

  清沅原來還想著好好和喬簡簡說話,讓她平靜下來,但她察言觀色,只覺得喬簡簡神思恍惚,臉上漸漸浮起煩躁,不安加深,就知道自己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或者說聽不順耳。清沅只能柔聲道:「太子很快就到了……您有什麼想問的,我一定知無不言。」

  喬簡簡咬緊牙關,她對顧清沅沒有話想問。只是一聽到清沅提太子,她忍不住道:「既然太子快來了,那我的話就直接問太子吧。」

  她這話一出,周圍人都是一靜。安平想說什麼,清沅朝她微微搖頭。清沅又親自為太子妃奉上茶點,站立在一旁,只讓喬簡簡一人坐著。

  只是清沅站在那裡,也讓喬簡簡難受。因為懷孕生育,喬簡簡的腰肢粗了許多,又剛生完不久,還沒有肚子還沒有瘦回去。而清沅站在那裡,輕盈高挑,姿態也美。喬簡簡忽然又後悔,兩個人要這樣一起被太子看見……她心中一時間全是胡思亂想。

  大家都陷入了不安的沉默中。清沅還能鎮定自若,其他人宮人大氣都不敢喘了。若是平時還好,大家沒事就一起等著。可這時候在天極宮並不行,因為有許多事情需要請示清沅,才一會兒工夫,就有宮人來和清沅領令牌,清沅剛給了令牌,又有御醫來回話。

  御醫也是認識太子妃的,一見到太子妃在,只是一愣。喬簡簡眼睛都紅了,道:「怎麼,我在這裡,有什麼話不能說麼?皇帝的病情,燕王妃聽得,我聽不得?」

  御醫還真不敢說話了,清沅並不理喬簡簡的賭氣之語,直接問御醫:「剛剛診脈結果如何?」

  御醫這才道:「和上個時辰一樣,只是今日聖上喉嚨裡有些痰,需要多開兩味藥清痰。」

  清沅應道:「你開出方子來,給裴神醫看了再說。」

  御醫退下了。

  清沅轉頭就對喬簡簡溫和道:「御醫這幾日也不容易,都是輪流值夜,白天黑夜都顛倒過了,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伺候。」

  她是勸喬簡簡不要對御醫撒氣。

  喬簡簡的委屈終於到了極致,她抬起眼睛看顧清沅:「你在教我怎麼做太子妃?是不是?」最後那句詰問,她的聲調都變了,近乎大叫。

  清沅終於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她從沒有想到剛剛生過孩子的少女能傷心,憤怒,迷茫到這個程度,連她也失語了。

  清沅不說話,喬簡簡就仍是追問:「是不是!到底是不是!」她只想要一個答案。

  清沅搖搖頭:「我沒有。」

  喬簡簡突然站起來,伸手就要揮清沅一個耳光:「撒謊!你騙我!」

  幸而清沅反應快,動作輕盈,看到喬簡簡伸手的動作就靈敏向後一步,堪堪躲過喬簡簡的手指。安平也在一旁擋在了她們兩人中間,冷冷道:「請太子妃自重!」

  喬簡簡身邊的宮人也拉住了她。

  就在這時候,宮人大聲唱道:「太子到!」

  太子快步走了進來,他剛剛已經隱約聽到了一些喬簡簡的聲音,進來時候看到了這場鬧劇的收尾,此刻他一眼就看到了哀哀哭泣的太子妃,滿面不屑的安平,清沅只是垂著眼睛,佇立一旁。宮人抱著太子妃,正扶她去榻邊。

  太子從清沅身邊走過時,只看了她一眼,沒有與她說話。只低聲問安平:「燕王妃沒有事吧?」

  安平道:「沒事……倒是太子妃……」

  她雖然站在清沅這一邊,但這時候看喬簡簡哭得傷心欲絕,也不忍心再出言諷刺了。

  蕭重鈞將喬簡簡帶入隔壁的內室,只有他們兩人,命宮人守在門外,誰也不許入內。

  與太子兩人獨處,喬簡簡終於安靜了許多,她忍不住抽泣,用帕子慢慢擦著臉。

  蕭重鈞道:「你身子不要緊麼?」

  喬簡簡慘笑:「殿下,殿下真是擔心我的身子麼?」

  蕭重鈞嘆了一口氣,道:「簡簡,這裡的事情,你都不用擔心。我信得過燕王,有燕王輔佐我,很快就能把局勢穩定下來。你只要在東宮好好休養,不用操心。」

  「可我是太子妃啊!」喬簡簡說,「太子妃是我啊!燕王輔佐你,那燕王妃呢!她是燕王妃,不是太子妃!」

  蕭重鈞慢慢踱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掌輕輕撫在喬簡簡的面孔上,為喬簡簡擦拭著淚水。他的雙手彷彿有魔力一樣,喬簡簡只是怔怔地看著他,真的止住了淚水。

  「殿下,我願意為你分擔……為什麼不行?」她喃喃問。

  蕭重鈞不願意將太過殘酷的事實說出口,他說:「我信任燕王,所以也信任燕王妃。她與安平一樣,是我的妹妹。」

  喬簡簡不相信這套話,她說:「殿下,我不信。到底是為什麼?」

  蕭重鈞不說話。喬簡簡問了一遍又一遍的為什麼。

  蕭重鈞終於淡淡說:「因為她是顧清沅。」

  喬簡簡呆了一下,她慢慢說:「我不懂。」

  她聽不懂這句話,這句話只讓她害怕,像噩夢一樣。她看著蕭重鈞的眼睛,問:「難道就因為姓顧?還是因為殿下真心欣賞她?」

  蕭重鈞道:「我仍是這句話,因為她是顧清沅。」

  喬簡簡知道了,原來心死就是一瞬之間的事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8
發表於 2024-10-29 00:34: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七章

  整整兩天兩夜過去了,加上裴聞仙一共十六個頂尖御醫,一直圍繞著皇帝,終於把皇帝的情形穩了下來。

  皇帝現在仍不能說話,有時候會睜開眼睛,太子會和他說些安撫的話,但皇帝的眼神並不知道在看向何處。偶爾他的喉嚨滾動,發出粗啞的聲音,甚至不像人,而像是瀕死的野獸。太子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在因為自己的處境而驚恐,他只能盡力安慰皇帝:「父皇勿憂,裴神醫一直在為父皇醫治……一定會把父皇治好……」

  但大部分時候皇帝都是在昏睡,醒著時候也目光空洞。他右半邊身子已經完全不能動,沒有反應。宮人每過一個時辰就為皇帝翻一次身,擦一擦身體,如此保持皇帝的清潔。

  蕭重鈞與裴聞仙單獨談過一次。皇帝至少會有兩個月的時間都無法說話,無法起身。皇帝本來體質也不強健,只怕比一般人恢復還要更長時間。而且即便是裴聞仙,也無法保證皇帝能恢復神智。

  蕭重鈞就知道,他作為太子監國,至少還要持續兩三個月。

  他在天極宮已經住了下來,就睡在皇帝的隔壁,不再回東宮休息。

  喬簡簡在天極宮鬧出的動靜很快就散去了。太子命人將她送回了東宮。喬簡簡走的時候臉色慘白,蕭重鈞終於還是囑咐了一句:「你身體還沒好利索,還爭什麼?若身體壞了,以後什麼都沒有了。」

  喬簡簡只是嗯了一聲,她不再哭,也不再多話,只是彷彿隨時會暈過去一樣。

  喬簡簡離去後,蕭重鈞也沒有去看清沅。他知道清沅自會把這件事情和蕭廣逸說。他不必去安撫清沅,蕭廣逸會安撫她。

  這時候安平溜到了他身邊,她看著宮人送走太子妃,這會兒似乎還有些生氣。蕭重鈞不知道她是在生誰的氣。

  「她會好起來的。」蕭重鈞說。

  安平很冷靜:「那時候就太遲了。」

  她看太子臉色也很疲憊,沒有說出更傷人的話。她只是覺得喬簡簡與太子格格不入。而且他們已經傷了喬簡簡了,若喬簡簡不改變,以後只會傷得更重。

  太子不再提喬簡簡,只叫安平若無事就去休息一會兒。之後事情只會更多。

  喬簡簡回到了東宮,一回來她就躺在了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

  喬母對喬簡簡這一去天極宮本就十分焦急,一看女兒這樣,就更心急了。她不敢催問喬簡簡,就問喬簡簡隨身跟去的女官侍女。

  女官只說,到了天極宮,她們這些隨身跟去的人就被引去另一處房間休息。太子妃是單獨入內的。而這都是燕王妃的命令和安排。

  喬母一聽,臉色驟變,道:「這麼說來,說是燕王妃在天極宮主持內務,都是真的了?」

  女官不好否認,道:「據說安平公主也在。但內裡的情形,我們實在沒有瞧見。也不知道太子妃在裡面究竟與太子說了什麼。」

  喬母到底年紀在這裡,經過事,入宮前也與喬簡簡的父親長談過。她知道自家姑娘還是太年輕,遇上大事,容易急,慌,就抓不住那個點。

  喬母屏退眾人,坐在喬簡簡的床邊,低聲道:「好姑娘,有什麼事,你不想對其他人說,但你一定要對母親說。這宮中的人,你不要以為他們侍奉的是你,他們侍奉的都是皇帝,是太子!所以你要對他們留一點,無可厚非。但我是你的母親,你再不讓我給你出主意,那我是為什麼來的呢?」

  喬簡簡終於慢慢抬起頭,道:「母親,沒用的……他不信喬家……更不信我……」

  喬簡簡只覺得心灰意懶。她剛剛走了一遭鬼門關才生下女兒。她原以為有了孩子,太子總會待她更好,更親密。

  她斷斷續續把在天極宮的事情低聲說了。說到質問燕王妃的地方,喬母大驚:「你沒有碰到她吧?」

  喬簡簡搖頭:「安平攔住了。」

  喬母思索片刻,道:「簡簡,你要記好了。你是皇帝親自為太子擇取的太子妃,從未行差踏錯,又為太子生育。太子決沒有道理負你。」

  喬簡簡抬起眼睛,剛要出聲。喬母就按住她,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你聽好了。在這帝王家,有幾對夫妻真心相愛?皇后,太子妃,能地位穩固,就是最好的事情。今日這事情,你本來可以讓太子對你愧疚,但你這麼一鬧,反而成了你對不住燕王妃。」

  喬母冷靜道:「如果你父親在這裡,也一定是要你聽從太子的話。這局已經亂了,你最緊要的就是穩住自己的位置。」

  喬簡簡不言不語。過了片刻,乳娘抱來了她的小女兒初初。今日初初好像也知道母親傷心一般,本來睡得正香,一到喬簡簡懷中就哭了起來。

  喬簡簡抱住女兒,用臉貼了貼她的小臉,低聲道:「初初,我只有你了……」

  喬母在一旁看著,心中愁的卻是另一件事情。今日簡簡這一鬧,太子只怕是看簡簡要看得更嚴了。本來這兩日宮裡就已經切斷了宮外的聯繫,一切信箋物品都不許遞送,她無法將宮中和喬簡簡的狀況傳遞給喬家。若是能得到喬簡簡父親喬煦的指點,事情還好辦些。她只愁什麼時候能和外面聯絡上。

  宮中並不是只有喬母一個人在想這事情。

  玉澹宮中,袁貴妃從皇帝發病那一晚就開始想這個問題了。

  至於她那個失蹤的宮女小蟬下落也查出來了,那晚有一個宮女落水死了,正是小蟬。沒人看到她是怎麼落水的,只是推測她也許急著去給貴妃傳消息,又正好遇上巡邏的侍衛,為躲侍衛藏在湖邊狹窄的地方,一失足就落水淹死了。

  但袁貴妃這時候已經全然不在乎小蟬的死活了。因為就算整個玉澹宮都知道皇帝急病的消息了,她還是沒辦法和外面聯絡。邵嬤嬤這時候似乎也無計可施了,她們試過幾次往外面送信,都被搜查了出來。

  宮禁一卡,後宮的女人都是籠中鳥,誰也不要想遞出去一句話。

  袁貴妃這兩日愁得幾乎神思恍惚,她跟隨皇帝以來,還從沒有這樣愁過的時候。

  這天深夜裡,她依然愁得睡不著,攬鏡自照,只覺得在燭光中也能看出她眼角邊多了一道紋路。

  「邵嬤嬤……」她忽然幽幽道,「你說,其他妃子是不是也想和外面通上話?」

  邵嬤嬤比袁貴妃淡定些,她就著燈光在做針線,聽貴妃這麼問,就道:「這是自然。」

  袁貴妃淒然一笑:「可她們娘家至少都是官宦之家。譬如太子妃,她的父親可有本事了,家裡叔叔伯伯都是做官的。她遞個話出去,至少還有人為她出主意。可我呢?宮外我有什麼能真正倚靠又有能力的人?我這費了老大的勁,到底又能怎樣呢?」

  她雖然新得寵,才從下面爬到高位不久,但也算看得明白。從前宮外那些巴結她的人,都是在她得勢的時候湊上來,在她失勢的時候絕不會拉她一把的。

  邵嬤嬤手上的針線走得慢了,她低聲道:「既然如此,娘娘有沒有想過,外面的路走不通,走裡面的路呢?」

  袁貴妃本來就不甘心束手待斃,聽到邵嬤嬤這話,她目光閃了閃:「裡面的路?」

  邵嬤嬤湊到袁貴妃耳邊,低聲道:「奴婢聽說,壽真長公主也在宮中呢。」

  袁貴妃一愣,她沒想到這個,她問:「長公主這條路……」

  之前是壽真主動來送的金銀禮物,就是想通過她修復與皇帝的關係。她收了壽真不少好處,袁家親眷也通過公主府得了好幾樁生意。因此她也為壽真出了點力。

  但這都是之前的事情了。現在情況是翻天覆地,她不知道壽真這時候還會不會願意和她結盟。

  邵嬤嬤道:「娘娘總得試一試才知道。眼下也想不出更好的人了。」

  袁貴妃思索一番,這倒也是。許婕妤,是燕王的母親,但她不管事的。燕王和燕王妃,皇帝一開始就想將燕王逼到她這一邊,但燕王顯然不願意。安平公主,皇帝一倒下就對她翻臉了。

  現在也只有壽真公主還有拉攏的可能了。

  袁貴妃咬咬牙:「等過兩天,宮禁沒這麼嚴了,你去打探一下,看看壽真公主如今是什麼態度。」

  壽真公主這兩日都住在宮中。皇帝剛倒下的時候她焦急了些,但過了一夜,她心裡就想清楚了許多事情,倒不著急了。

  她想,她是最不用著急的。皇帝這一病,對她雖沒有什麼好處,但也談不上有壞處。甚至她要能好好謀劃,說不定還有意外之喜。

  之前壽真公主為了能重新出入宮廷,與袁貴妃走得近,但是現在她已經不再需要袁貴妃了。壽真有了新的打算。

  宮中所有人都心思各異,夜深了能夠真正睡得香甜的人並沒有幾個。

  清沅這一夜終於得了點功夫能躺下睡一會兒。她心中記掛著事情,因此睡得很淺,床邊有人輕輕坐下,她就睜開了眼睛。

  是蕭廣逸,她什麼也沒說,只是伸出手,拉住蕭廣逸躺下,躺在她的身邊。

  她閉上眼睛,撫摸著蕭廣逸肩上新留的傷疤,嘆道:「我可憐的王爺……」

  蕭廣逸剛剛從宮外回來,太子讓他出宮在京中巡視了一圈。

  他已經知道了太子妃來天極宮的事情,這時候看到清沅面容恬靜,除了疲憊,並沒有其他不滿之色,他心中又是驕傲又是愛憐。

  「太子妃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蕭廣逸還是提了一句。

  清沅睜開眼睛,低聲說:「她還是一個小姑娘。我和她計較什麼,她這樣……身不由己。」

  她對喬家,是有賬要算,但並不是要從喬簡簡身上討。

  「城中動靜如何?」清沅問。

  蕭廣逸說:「靠內城近的地方都還安靜。」

  因為靠內城越近,宵禁越嚴。這些日子天一擦黑路上行人就少了許多。

  蕭廣逸又道:「我給岳母帶了口信過去。」

  清沅舒了一口氣,她當然想快點平反西顧的案子,但是皇帝才倒下兩三天,太子才剛監國,就翻顧家的案子,實在太敏感。只能先暫時按捺住。

  蕭廣逸喃喃道:「朝中這幾天也是各種奇形怪狀……」

  清沅打斷他:「今天你已經夠累了,不要再說這些了。」

  蕭廣逸微笑道:「好,那我們等天亮了再說正事。」

  他在清沅耳邊說:「當年也是這樣的夜裡,我們在懿光園私會……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想著要是能再近些看你就好了……如今也算得償所願了……」

  他說著說著聲音就漸漸低了,只剩下平穩的呼吸,他睡著了。

  清沅微笑著為他理了理被子,也靠著他躺下。

  他們只睡了一會兒就到了凌晨,又是新的一天。

  自從皇帝倒下之後,天天都有怪事發生。今日大理寺又來報了一件怪事——大理寺牢獄裡死了一個犯人,這本不是怪事。牢裡有人生病熬不住,死了也是有過的。怪就怪在這個犯人原本身體健康得很,突然一夜之間就急病死了。

  因為前一天,燕王剛剛秘密命人給西顧的要犯顧澤行換了關押的地方。這個死去的犯人被換去了顧澤行原來的牢房。

  這個消息很快就報到了燕王那裡。

  燕王知道了,太子也就知道了。

  他們都清楚,這是朝中有人想挑撥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更是要將顧家置於死地。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9
發表於 2024-10-29 00:35: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八章

  蕭廣逸很清楚,皇帝重病,太子監國的消息一旦昭告天下,一定會引起前所未有的震動。這是大齊立國以來,第一次出現的情形。皇帝突然發病,連一句話交代都沒有。這種情況,恐怕宵小都會蠢蠢欲動。

  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員這麼多,他們在這時候如何動作,根本不可能一一把握,更不可能像對後宮那樣,乾脆切斷他們的消息。

  正是因為想到這一點,蕭廣逸才悄悄轉移了顧澤行。沒想到第二天就出了事,換去顧澤行原來牢房的犯人做了替死鬼。大理寺知道這時候任何風吹草動說不定都是關鍵,他們不敢隱瞞,立刻報了上去。

  蕭廣逸本來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沒想到事情真的有了這個萬一。若是他沒有提前準備,那今日「急病暴斃」的就是清沅的父親。

  顧澤行本就是蒙冤下獄,與人又無大仇,他被人盯上下手,完全是因為他姓顧,是燕王妃的父親。

  蕭廣逸往深了想,只覺得噁心,這朝中有些人是已經爛透了。

  他不打算息事寧人,這時候息事寧人就是默許縱容,只會讓這些下黑手的人更猖狂。

  他與太子說了這事情。

  太子也是震驚。

  蕭重鈞只是靜了一會兒,沒有說話,他在心裡整理著思緒。他這兩日剛剛開始監國,只確定一件事情,就是皇帝強行按下了太多事情,沒有決策,只是拖延,導致現在朝政蕪雜。他這幾日腦子都疼了。

  這會兒一聽這事情,就知道是人為所致。但關鍵是,誰下的黑手?

  蕭重鈞心中第一個念頭閃過的竟然是喬家。

  喬家對顧家從不手軟。這時候知道燕王在他身邊輔佐,知道西顧的案子眼看就要翻案,只能先下手讓顧澤行永遠說不了話……這樣也算一石二鳥,既打擊了顧家,又離間了他與燕王。

  蕭重鈞差一點就把「會不會是喬家」脫口而出。

  但他到底忍住了。

  他還是要給喬家和喬簡簡留一些顏面,事情還沒查,他不能就這麼懷疑喬家。

  再者,這案子與喬家瓜葛太深。這時候顧澤行若死了,也太容易想到喬家。喬家不應該冒這樣的險。太子雖然不喜歡喬煦此人,但他知道喬煦本性其實較為古板,幹不出指使殺人滅口這麼陰狠的事。

  「人是怎麼死的?大理寺驗過了麼?」太子終於只問了這個。

  蕭廣逸道:「驗過了,說是沒有明顯的傷口。後來在吃的東西裡面驗出了山茄子,是毒死的。」

  這就是有人還以為那間房間住的還是顧澤行,將有毒的飯食送了進去,毒死了替死鬼。

  「接著查,仔細查,不可姑息。」太子下了決斷。

  蕭廣逸道:「臣弟還有個請求。」

  太子苦笑:「你我之間,還說什麼請求。你對這案子有什麼安排就直說吧。」

  蕭廣逸就提出要放顧澤行以及他兩個兄弟都回觀雲坊西顧。先將顧澤行禁足在家中。

  太子允諾了。

  蕭廣逸在太子這邊商量好了,才抽個時間與清沅說了。

  清沅一聽說顧澤行差點在大理寺遭了黑手,她噌一下就站了起來:「太猖獗了!」

  燕王拉住她的手:「別急,岳父毫髮無損。只是替死鬼死得冤——他的案子本不至於死罪,即便死罪也不該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清沅很快冷靜下來,她說:「我看這案子難查了。」

  最近這段時間正是最亂的時候,有人渾水摸魚,就是看準了利用這種「亂」。所以這個案子注定難查。

  「但再難查也要查,」清沅越想越生氣,「這不僅是沖著顧家,還是沖著你和太子去的。」

  蕭廣逸又告訴她,明日顧澤行就將回西顧。

  清沅一聽,又驚又喜,道:「怎麼……」

  蕭廣逸道:「之前豐城行宮案子還沒有結,只是破例讓他在家禁足。要查案子,隨時還要去大理寺。但這樣,至少把事情都放到明面上。那些下黑手的人再喪心病狂,也不敢在這時候動手了。而且我也會派人去看護西顧。」

  清沅對這個安排已經十分滿足了。要不是她現在實在脫不開身,她真想立刻去接母親回觀雲坊,在那裡等著父親回家。

  她握著蕭廣逸的手,長舒一口氣。

  太子下了令要查大理寺的毒殺案,大理寺心中即使叫苦不迭也不敢怠慢,至少要擺出全力查案的架勢來。他們也知道,如果不是燕王提前有準備,這次這亂子就出得大了。

  大理寺要查這案子,就先從那放了山茄子的飯食,是怎麼送進來的查起。

  大理寺這邊一查案,風聲就漏出去了。朝中這幾日消息都走得特別快,平日裡看似再清閒再風輕雲淡的人都被捲入其中,所有人都在互相打探消息。

  喬煦是在前兩日朝中正式昭告太子監國的時候,才知道皇帝急病的事情的。宮中沒有一絲消息能提前送到他這裡。

  喬煦這人在官場熬了近二十年,還是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的。這意味著太子並不信任喬家。在出事的時候,太子並沒有將他召入宮中。喬簡簡這個太子妃也和後宮其他人一樣,沒有消息能遞出來。

  這種對喬家的沉默,對喬家的漠視,本身就是一種態度。太子主事了,喬煦卻不能近太子的身,與太子議論朝政。

  這兩日喬煦都是徹夜無眠。他原來一心忠於皇帝,也一樣一心忠於太子。喬簡簡做太子妃這事情,他對喬簡簡囑咐過,一切要以太子為重。喬簡簡是他心愛的女兒,他知道喬簡簡不是顧皇后那麼聰明的女子,但顧皇后太聰明,就容易生出奸詐。

  喬簡簡溫柔純良,她只會跟隨太子,絕不會像顧皇后那樣伸手要權。

  但到了今日,喬煦終於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太子對喬家沒有感情,而最可怕的是,太子本身是這麼一個多情的人。

  喬煦這時候除了喬家的處境,最擔憂的就是喬簡簡在宮中。這種情況,也不知道喬簡簡能不能擔起來。唯一慶幸的是喬簡簡的母親還在宮中陪伴。

  喬煦這日剛到官署,就有同僚過來告訴了他大理寺查案的事情。

  這位同僚曾經在大理寺待過,有些門道,也是出於好心,提了喬煦一句。

  喬煦知道同僚不會無緣無故提一個與他無關的案子。

  「有犯人被毒死?是什麼人?」

  同僚搖頭:「這個死的人是誰,倒無關緊要,緊要的是,他代誰死了。」

  喬煦問:「代誰?」

  同僚說:「那間牢房原本住的是顧澤行,燕王妃的父親!老喬啊……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是該把你的弟弟叫回來再問問?」

  喬煦頭皮一麻,他匆匆處理了一下公文,就趕回家中,並立刻派人叫回喬檀。喬檀這幾日正好在京中休息,喬煦這邊死了命的催他,喬檀再想躲也躲不了了。

  喬煦一見喬檀,劈頭就問他:「當初豐城顧澤行的案子,你有沒有半點撒謊的地方?」

  喬檀最怕的事情終於來了,他哪敢坦白這案子就是他捏造的,在別人幫助下一手炮製的。

  喬檀只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他只知道太子監國,還不知道燕王如今在太子身邊是何等的位置。

  喬煦見喬檀這態度,心就涼了一大截。他強壓著怒氣,把事情大致說了:「……燕王夫婦回京,本來就有要翻案的意思。如今皇帝急病,案子是暫時壓下來了。但燕王怎麼可能忘記了這事情?大理寺突然又出這毒殺案……」

  喬檀聽完,臉色如土。

  喬煦又問一遍:「事到如今,你還敢不敢說,這案子你一點都沒有冤枉顧澤行麼?」

  喬檀猶豫了一下,說:「我……」

  喬煦又厲聲追問:「對著喬家祖宗發誓,你若有半點冤枉顧澤行,就受天罰!」

  喬檀渾身癱軟,伏地大哭。

  喬煦拾起手邊如意,舉起就要打,但喬檀已經不再是讀書時候淘氣的少年了。他這時候再打,已經完全沒用了。

  喬煦的手臂頹然地垂下。他需要好好考慮喬家的路了,他沉聲說:「你出去。」

  喬煦只覺得頭疼欲裂,晚食時候也沒有出現。家中人擔心他,喬優優親自送飯到喬煦書房中。

  她一看就覺得喬煦臉色不同尋常。

  「父親要不要請個御醫來看看?」喬優優問道。

  喬煦一邊寫信一邊搖頭:「不用了。」

  他忽然又抬起頭看向喬優優,喬優優臉色如常,衣服也依然是素色。

  喬煦此時也湧起對大女兒的愧疚。

  喬優優原來不想改嫁,但在回喬家之後,終於答應過半年再說。

  之後喬家也在相看,已經有了眉目,就等明年挑個日子辦喜事了。

  但如今這情形,喬優優的大事還不知道會如何。

  「你妹妹……」喬煦想著這事情該怎麼說。

  喬優優等著父親說完。

  「在宮中只怕是有些麻煩,這一關喬家恐怕難過了,你的事……」

  喬優優第一次見父親這麼頹喪。

  她低聲道:「父親,宮中的事情不身在其中,誰也沒法替簡簡做主。至於我自己,沛慈走後,我也只剩隨遇而安罷了。」

  沛慈就是她青梅竹馬的丈夫。

  喬煦見她這樣,也沒法說了,只覺得她冷面冷心,頗有對喬家家事冷眼旁觀之意。似乎婚事不了了之還更合她的心意。

  「去吧。」喬煦長嘆一聲。

  與喬家的驚慌相比,觀雲坊西顧就截然不同,顧澤行一回來,見到柳氏就抱頭痛哭一場,然後趕忙重新整理院落。

  顧澤行站在天井中望天,秋季的天最藍。他心中百感交集。

  柳氏指揮著下人搬東西,她走到顧澤行身邊問:「你在想什麼?」

  顧澤行感嘆:「我在想母親。她老人家說的沒錯,顧家是因顧皇后而興,也會因顧皇后而亡。」

  柳氏不愛聽這不祥話,只道:「如今已經是化險為夷了,你怎麼又說這個!」

  顧澤行感慨:「我這條命是碰巧撿回來的。」

  他又道:「你以為顧家的處境會一夜就變好嗎?」

  柳氏不管這個,至少眼前她就足夠開心了。

  相對朝中的波詭雲譎,後宮中這兩日已經平靜了許多。

  兩儀宮更是安靜地不可思議。

  顧皇后只是每日問身邊人,兩儀宮外看守侍衛的增減,送東西的人有什麼變化。

  往常也有過增加侍衛的情形,但從沒有像這次這樣,增加這麼多,還每日輪換。

  顧皇后確定宮中出了大事,只是具體不確定是什麼事。

  但有幾件事情可以推測,皇帝和太子都活著——沒有鐘聲,沒有服喪,宮中沒有重要的人死去。

  皇帝並沒有想廢她或者殺她,至少這時候的動靜不是因此而起,因為廢她不需要擺這麼大陣仗。

  顧皇后安安靜靜等了四天。她在等安平是否會遞消息給她,但是安平的密信沒有來。顧皇后知道,這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安平的消息傳不進來,另一種是安平這時候也不願傳消息給她了。

  顧皇后覺得,這兩種情況、不論是哪一種、都值得她一探究竟。

  在宮中戒嚴之後第四天,顧皇后終於主動提出了要求。

  她說她心悸犯了,要一個御醫來看看。

  兩儀宮的一舉一動都被嚴密注視著,顧皇后這邊要求一提,天極宮那邊馬上知道了。

  宮人先是稟了燕王妃和安平公主,說顧皇后遞了張箋紙給皇帝,要御醫看病。

  清沅拿過那張箋紙,她緩緩展開,上面正是顧皇后的字跡。

  只是那張箋紙,正是一面淺碧色,一面粉紅色,是清沅設計出的箋紙。這正是她為懷念家鄉而做的,淺碧色是晉江水的顏色,粉紅是映在江水上的霞光萬丈。

  清沅不會看錯自己的紙。這種紙做出來,她給宮中也送過一些,但絕不包括兩儀宮。她想,顧皇后能用到這種紙,只能同樣是宮中身份高貴的人帶給她的。

  清沅看向了安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0
發表於 2024-10-29 00:35: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安平的神色就有些不自在,她知道肯定認出這張箋紙了。這種紙清沅也曾送了不少給她。因為樣式漂亮又特殊,造價也高,清沅並不靠這個賺錢,主要是送人交際用的。

  「沅姐姐……」安平看清沅,聲音放軟了,她怕清沅誤會了什麼。

  清沅只道:「你隨我來。」

  她持著顧皇后那張箋紙,叫安平到隔間中單獨說話。

  一到隔間,安平立刻就道:「自從父皇病後,我絕沒有與母后私下傳話!」

  安平知道這時候這是最緊要的。她向清沅發誓,她一絲消息都沒有去傳,顧皇后一定不知道皇帝病重的事情。

  清沅默默看著那張箋紙上顧皇后清雋的筆跡,聽完安平的辯解,她才說:「你說父皇病後,你沒有給顧皇后傳消息。我相信你。」

  安平忙道:「好姐姐……我知道輕重。」

  清沅又問:「那你之前有沒有和顧皇后傳過話?」

  安平說:「沒有。」

  她說謊,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她覺得自己可不是喬簡簡那樣柔弱的人,說謊還會心慌,還會猶豫。

  她反問清沅:「姐姐為何疑我?」

  清沅笑了一下,道:「我只是聽你說,父皇病後沒有與母后傳話,還以為父皇病前你傳過。」

  安平道:「沒有的事……」

  清沅知道安平這個人,雖然跳脫,但總體心並不壞。她也知道該如何和安平說話。

  她又將紙遞給安平說:「這是我做的碧水紙,你應當已經看出來了。」

  碧水紙兩面色,淺綠色的那一面,適合用金泥抄經,碧紙金文。淡粉色的那一面,適合用來寫詩,情話呢喃,藏在紅顏裡。

  清沅常用的方法就是將碧色這一面做外面,寫一句經文或畫上卐字紋,然後將淡粉色那一面為裡,給蕭廣逸寫信,然後折起來,將碧色紙面上的經文露在外面,像是將她對蕭廣逸所有的掛念都保護得好好的。

  清沅看著這兩色碧水紙,柔聲對安平說:「這種紙,我給宮中送過。但從沒有從給過兩儀宮。兩儀宮在禁閉中,這樣的東西能進去,肯定也是有人送進去的。如果你沒有與母后私下聯絡過,那我們就得好好查查,到底是誰給顧皇后送過東西,有沒有和她通過話了。」

  安平側過頭不說話。清沅知道這時候只能順,不能責罵,仍是耐心道:「安平,我知道你一心都是為太子好,為燕王好。正因為如此,這時候才應該說實話,我們之間還要勾心鬥角的話,你覺得這勉強維持的平靜局面還能有多久?」

  「我相信你,在父皇病倒後沒有通消息給顧皇后——否則以顧皇后的脾性,這時候就不只是這麼小小的試探了。但是你要告訴我,你之前有沒有和顧皇后通過話?」清沅又問了一遍。

  她的聲音平靜從容,沒有咄咄逼人,但一字一句都清晰鄭重。安平竟然感到了威壓,更要命的是,她竟然無法反駁清沅的話。

  清沅說得對,若是這時候他們四個人還分三派,那這局面遲早要崩。

  她此刻不願意承認她和顧皇后有聯繫,不過是因為被戳穿了不甘心,死鴨子嘴硬罷了。但清沅已經這樣耐心,這樣給她台階下了,她再不說實話,也實在沒必要。

  安平終於道:「是……我托人給母后給她送過東西。不過都是寫吃的用的,還有些消遣的東西。你也知道母后喜歡漂亮的小箋,我看你這紙做得漂亮,也給她送了一些。不過是怕她幽居在兩儀宮,太過苦悶罷了。」

  但她沒想到顧皇后竟然這樣大膽,居然用這張紙又送出來。

  這時候想一想,顧皇后這一招夠狠。清沅想,若是這時候皇帝並沒有病,或者主事的是另一個人,注意到這張紙,第一個要查的就是燕王妃。即便後面查出來東西是安平公主送的,燕王妃也是脫不了干係。

  安平這時候既然已經把話說開了,就問清沅:「沅姐姐,母后到底是什麼用意?單純是攪局?」

  她與顧皇后雖然是母女,但有時候她還是看不透顧皇后。她對顧皇后,向來是又愛又恨,也許旁觀者清,外人還看得更清楚些。

  清沅道:「她知道兩儀宮外發生了大事,只是還不確定。既是攪局,也是試探。你看,若是這張紙被別人注意到了,說不定就要去搜兩儀宮。」

  顧皇后這時候不怕有人去兩儀宮,只要有人去兩儀宮,總會有消息。就怕兩儀宮被看守得死死的,什麼消息都沒有。

  顧皇后只有盡可能多知道外面的情況,才能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清沅問過了安平之前是如何和顧皇后聯繫的,捎話要通過幾個人。安平公主一五一十都交代了,她買通了一個送柴的內侍,兩儀宮每三天送一次柴,有時候也會捎帶些東西進去,每次會做一個中空的柴段,東西信箋都藏在那裡面。兩儀宮裡有人接應。

  自從皇帝病後,就是為了預防有人給兩儀宮遞消息,所以把送東西的內侍全都換了。不過安平公主本來就不打算告訴顧皇后這事情。所以她也沒什麼苦惱。只是她以為顧皇后會安靜一段時間的。

  「沅姐姐,現在母后那邊出招了。我們這邊接還是不接?」安平把這個棘手的問題丟給清沅。

  似乎不管接,還是不接,都要萬分小心,因為對面是顧皇后。

  清沅心道,若是她,她就不會給顧皇后派御醫。這分明是顧皇后的手段,拿這來試探外面的局勢和對兩儀宮的底線。

  但是這事情她做不了主。

  她說:「這得由太子決斷。我們只能勸他。」

  兩儀宮中,顧皇后拿著剩下的碧水紙,目光專注,正在慢慢抄經。這一年多來,兩儀宮的日子已經過得夠慢了,她好像已經習慣了一樣。

  她抄著普渡眾生的經書,心中卻全是執著。也正是因為這執著,她才能熬過時間。

  太子這一天又是焦頭爛額的一天。這天一早,姚丞相就催促太子盡快開大朝會。雖然皇帝病重之後,小朝會已經開會兩次,監國之事定了,太子也每天都在面見大臣,但大朝會不同,百官齊聚,茲事體大,所有事情都是事前定好了,才能在大朝會上宣於眾人。所以大朝會之前要準備很多事情。

  和姚丞相正在議事時候,就有人來稟,說丹支邪質子也遞了書來,乞求太子放他歸國。

  太子就與姚丞相就說起丹支邪這事情。

  姚丞相本來就並不讚同皇帝當歸丹支邪質子,不過在他看來這事情還算不得十萬火急的大事,他不願因此事直接與皇帝起衝突。

  不過如今皇帝不在,姚丞相就委婉提醒道:「當日聖上只說不日放還質子,並未說是哪一日,可見心意已改,並不願讓質子回丹支邪。」

  太子點頭道:「正是如此。丹支邪並不安靜,有個質子未必有多大用處,但這至少是能表明態度。」

  姚丞相道:「正是如此!邊境安寧對大齊至關重要。」

  兩人議論一番西境的局勢,太子頗有見地。姚丞相知道最近燕王在宮中,陪了太子很長時間,他不動聲色,心中暗道,看來燕王對太子說了不少有關西境的事情。

  姚丞相便讚了幾句,說西戎大勝實屬難得,燕王在寧州也為邊境出了不少力。

  太子到底年輕,只道:「四弟在寧州,對邊境戰事算是用心了。」

  他自然流露讚賞之意。

  姚丞相只是微笑,不再提此話。

  太子與姚丞相談完,又問大理寺查案的進展。

  大理寺已經查出來送飯的人是收了錢的,但查到這裡再往下查就沒什麼眉目了。花錢的人用的假名,沒留下什麼證據。用來裝藥的瓶子也找不到了。

  太子只能命大理寺繼續查。

  他好不容易歇下來,蕭廣逸就和安平來了。

  太子見他們兩人的神色,不由笑了起來,他笑說:「能讓你們兩人都如臨大敵的事,看來不簡單。」

  他也只是苦中作樂。

  蕭廣逸將顧皇后的那張箋紙拿了出來,並把事情前後簡單說開。

  太子看著那張紙,臉上笑意漸漸淡去了。他看向安平:「你與母后通話多久了?」

  安平臉色僵了一下,太子若真生氣了,她還真有點怕。

  「沒多久……」

  蕭廣逸覺得這時候怪安平也沒用,只問太子打算如何,是否給顧皇后派御醫。

  安平搶道:「四哥和我,都覺得這是母后放的引子……她應該是察覺到有事,所以試探一下。」

  她是勸太子不要派御醫。這話本來蕭廣逸說也可以,但蕭廣逸到底不是顧皇后生的,安平就主動說了。

  她眼巴巴地看著太子,她也不是真不給顧皇后看病,可這是陷阱。她希望太子想的明白。

  蕭重均沉默片刻,問蕭廣逸:「廣逸,你也這麼想?」

  蕭廣逸簡潔道:「是。」

  蕭重均擺手道:「那就這樣。」他的臉色還算平靜。

  兩儀宮的箋紙送出去,就如泥牛入海,毫無回音。

  蕭重均想,他這時候只能盡力準備好大朝會。

  朝中都知道大朝會就快要來了,氣氛也愈加緊張。

  喬煦這幾日一直在聯絡親友同僚,這不僅僅是事關喬家和顧家的案子,更事關喬家的未來。

  喬煦後來又追問過喬檀,大理寺裡的毒殺案是否與他有關。

  喬檀已經嚇壞了,連連否認,他巴不得這案子與他再無瓜葛,怎麼會去毒殺顧澤行。

  喬煦確認了這一點,才像從懸崖爬回來一點。

  他這兩天找了不少人,但有一個問題,始終盤桓在他心中,眼看大朝會就要到了,他怕這關節上出大事。

  這日晚上喬煦又是難以入眠,他把自己的幕僚叫來夜談。

  對著心腹幕僚,喬煦終於問了出來:「我這兩日在想,是不是到了壯士斷腕的時候了……」

  他在思考要不要把喬檀這事情主動挑出來,如果喬家捨棄掉一個喬檀,能救整個喬家,並不算什麼。

  怕就怕時機不對,把喬檀拋出去,毫無用處,還引得敵人來把喬家吃乾淨。

  他問幕僚,還要不要保喬檀。

  幕僚想了想,說:「不妨等到大朝會之後再說。喬家並不像大人所想的那麼岌岌可危,顧家也並沒有徹底反敗為勝。」

  喬煦長嘆一口氣,道:「你說的,我何嘗不明白,只是勢這東西,你說不準啊!」

  他與幕僚徹夜相談,終於決定,暫時先不主動挑出喬檀的事,等大朝會之後再說。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6 15:4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