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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崔羅什] 清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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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21: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時間凝住,周遭的聲音都飄遠了,一切都突然變得輕盈明亮。

  清沅又見到了那個十五年前的少年,太子蕭重鈞。

  當年還未入宮時候,清沅就聽過了許多這位太子表哥的故事。說他生下來的時候還不到四斤,皇帝皇后都憂心他活不下來,皇后親自照看,總算保住了。所以名字裡要有個重字,是要把他留在人間。

  等這位表哥漸漸長大了,都說他是如何聰明,如何可親,才五六歲時候看到皇后責罰宮人就會為他們求情。宮中上下無不對太子交口稱讚,皇帝也說太子將來一定會是仁君。

  但百聞不如一見,聽得再多故事,也不抵他從屏風後面走出時的那一眼。

  清沅眨了眨眼睛,少年的太子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她只想將這一幕永久封存在心間。

  太子膚色白淨,一雙眼睛很像顧皇后,柔和多情,他身材高挑,雖然看得出有些羸弱,但風姿極美,那一點點羸弱之態,反而更加叫小女兒心生憐愛。

  他走到皇后面前,所有人的目光被他的一舉一動牽動。然後他給皇后行了個禮,當然還有跟在他身後的燕王。

  他們行禮的時候,清沅才注意到燕王蕭廣逸。

  上一世清沅和蕭廣逸接觸很少,沒說過幾次話,少有的幾次來往也都是為了太子。而且仔細想想,她似乎壓根沒和蕭廣逸單獨說過話。

  所以當她知道玉苓悄悄和蕭廣逸好上的時候,相當震驚。葉棠嫿不提,她還以為玉苓和她一樣,是鐘情於太子的。

  她私下和玉苓說體己話的時候,問過玉苓,玉苓只是飛紅了臉嗔道:「你心中只有太子,就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麼?」

  這話說得不錯,清沅後來想想燕王雖然不如太子光彩奪目,但亦是鳳子龍孫,玉苓傾心,並不出奇。只是誰能想到後來的事情……玉苓沒能瞧見燕王那般威風。朝野為之震動,太后的權威因此岌岌可危……

  念及此處,清沅又看了一眼燕王。正好燕王已經行完了禮,退到一邊,正向她們這幾個女孩兒看過來。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個正著,清沅在微笑,蕭廣逸也在微笑。

  此時蕭廣逸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離成為戰神燕王還有長長的時間。但清沅一瞬間將他和十幾年後那個身經百戰,最後死得不明不白的男人重合了。那個微笑的眼神不知怎麼的,看起來就有些似笑非笑意味深長。

  她忍不住在心裡打了個顫——她有十多年沒見過燕王了,雖然皇帝駕崩的時候燕王曾經回來過,但她也沒見過。所以她壓根不知道成年燕王到底長什麼樣。

  她只能在心中想像一個鬼魂的模樣。

  兩個人的目光一瞬間相交,然後都若無其事看向別處。

  太子已經笑嘻嘻向皇后告了饒:「母后,是我好奇,所以慢走了兩步,看看三位妹妹的伴讀。」

  皇后問他:「那你笑什麼?」不待太子回答,她又說:「行了。你妹妹的伴讀,都是我精挑細選的,用不著你來操心。」

  話雖如此,顧皇后卻讓她們幾人和太子,燕王也見了禮。

  葉棠嫿比太子略大,太子稱她葉姐姐,其他都是妹妹。

  見過了禮,皇后才又對太子溫言道:「前陣子過年你又有些不好,有段時間沒上課了,這兩日全好了,就該用心功課了,知道麼?」

  太子應了是。皇后又叫燕王到面前,柔聲道:「你也別光顧著和你哥哥玩耍,年紀大了一歲,眼看著就是大人了……」

  燕王笑道:「母后不必憂心。」

  顧皇后道:「哼。你們能讓我省心麼?」她抱怨兩句,道:「去吧去吧,今日不許胡鬧了!」

  太子和燕王相視一笑,兩個人飛快地退了下去。

  等兩個年輕皇子離開,屋內的氣氛頓時又一變。顧皇后端起茶飲了一口,才道:「如今宮中未出閣的公主就她們三個……」

  她指安平,金泉和永貞三位公主。

  「都被皇帝寵壞了。尤其是安平,我並不指望她們念書念成女學究,只要能讓她們性子安穩持重些就好。你們雖是公主伴讀,功課也並不繁重,更多時候是陪伴左右,勸諫公主。懂嗎?」

  幾個女孩兒只有應是的份。見眾人都乖巧,顧皇后滿意地點點頭,又道:「除此之外,你們還要學著在宮中當值……具體怎麼安排……」

  她看了一眼迦楠,道:「讓宮中的女官告訴你們。兩儀宮這邊你們以後會經常過來。今天先去在宮中安頓好行李吧。」

  顧皇后事情交代完了,她們五個人就先退下了。清沅知道這時候的顧皇后還沒有徹底插手政事,但打理後宮事務也足夠繁忙了。

  迦楠和幾個嬤嬤將她們五個人送去了懿光園。這個園子是宮中專門為安平公主建造的,金泉公主和永貞公主也住在這裡。除了這裡公主有時候也會去皇后的兩儀宮住,一切都視安平公主心情而定。

  至於金泉公主和永貞公主,更多是跟著安平公主。

  金泉公主的生母方昭儀早已失寵,都是因為有女兒,才在宮中有一席之地。永貞公主的生母周美人本就出身不高,生了永貞也只封到美人,永貞年紀又小,有些唯唯諾諾,自然安平公主說什麼,她就跟著做什麼。

  清沅她們五個人上輩子剛進宮時候,哪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又沒有宮人會直接告訴她們,這些都是後來她們經歷些磕碰慢慢瞧出來的。

  不過這一次,清沅心中有數,能讓她們少走不少彎路。

  葉棠嫿和清沅住在倚梅館。許寧馨,吳桐兒和玉苓住在漂荷館。兩處其實只有一牆之隔,走動非常方便。

  清沅還和上一世一樣,選了西廂,葉棠嫿住在東廂。

  房間早已打掃乾淨,纖塵不染。單獨伺候清沅的有四個宮女,正在整理清沅的行李。清沅在西廂走了一遍,心中頗是感慨,上一世的情形彷彿還歷歷在目。見宮女忙碌,她收了思緒,先叫把錢匣子取出來,開了匣子給四個人賞錢。大宮女雲茉給多點,剩下三個小宮女少點。

  眾人並不推辭,見清沅大方,都十分歡喜。

  清沅坐在床邊,與她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只是問問幾個公主的喜好,其實這些她早已知道,但這會兒總得找點話問問。

  過了一會兒葉棠嫿過來找她說話,許寧馨和玉苓也從漂荷館過來了,吳桐兒說是要躺下歇歇,剛才見皇后太緊張了。

  清沅知道大家都想說什麼,自然是要議論皇后,皇子和公主,可這是在宮中,室內都是伺候的宮女。

  清沅道:「倚梅館後面有幾株梅花,樣子罕見,我們去看看吧。」

  幾個姑娘就笑著一起跑去後院空曠處,到亭子上說話去了。

  一跑上亭子,許寧馨就笑道:「我沒想到皇后是這樣和藹的人!」

  葉棠嫿道:「是啊,所以帝后才如此恩愛。」

  玉苓看著清沅問道:「沅姐姐,你想什麼哪?」

  清沅搖搖頭,又說:「我在想,太子果然是龍姿鳳采……」

  大家都笑起來,葉棠嫿立刻伸手擰了一下清沅的臉:「就你會說。」

  大家又笑了一會兒就散了。清沅回到屋中,撐著下巴又想了一會兒。方才在顧皇后那裡,是那樣其樂融融,誰能想到十幾年後太后,皇帝和燕王會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至少現在許婕妤還活著,燕王大概還沒有徹底恨上太后。

  清沅想著想著就出了神,想到了方才如果她沒有看錯,太子應該看了葉棠嫿好幾眼……太子沒怎麼看她,燕王倒像是看了她兩眼。

  清沅又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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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21: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當天兩儀宮那邊皇后就派人就給幾位新住進懿光園的少女送了東西。

  一共五份都是一樣的,一套文房四寶,一套宮中新印的應制詩集,一對御窯花瓶,一套茶器,都是精美之物。

  清沅將花瓶放在窗下,要小宮女去剪枝梅花插上。文具都在書桌上安放好,詩集放在書架顯眼處。

  雲茉按她吩咐一一做了,不敢懈怠。

  因為上輩子已經和雲茉處過了,所以清沅知道雲茉這時候是剛從兩儀宮出來的,對來懿光園伺候她,談不上開心。

  因為兩儀宮再末等的宮女也是伺候皇帝皇后的,在這宮裡前程全是看這兩個人。來伺候公主伴讀,又是新入宮的,若是將來做了女官還好,但誰知道會不會闖出禍來連累下人。

  不過宮中待久了的人都是人精,心中即使不高興,臉上仍要笑臉迎人。雲茉今年十六歲,比清沅大兩歲,入宮已經有六年了,算是老人了。

  清沅中午吃了筍尖燉烏雞湯,廚房送來的果子,她只嘗了一點,剩下都分給雲茉和小宮女了。雲茉用帕子包了兩塊松仁糕,說是留著晚上當值吃。

  吃過了午食,清沅也不休息,只是在書房慢慢清點著自己帶進宮來的字帖和畫冊,一邊與大宮女雲茉聊天。

  清沅問她:「雲茉姐姐,你是哪裡人?原來姓什麼?」

  雲茉沒想到這位看上去嬌滴滴的官宦小姐會問這個,她連忙道:「回姑娘話,奴婢是奉州人,姓陳。」

  清沅道:「奉州,那離京城不遠呀。是奉州哪裡呢?奉南?奉北?」

  雲茉說:「是奉南,慈縣。」

  清沅道:「我聽父親說過那裡,慈縣有個慈湖,景色尤佳,在整個奉南都很難得。」

  雲茉許久沒聽人說起家鄉事情了,在宮中這許多年,即便有人問起,也都是「慈縣?在哪裡?從前沒聽說過。」此類回應。

  聽到清沅的話,她心中一暖。這位小姐今日第一日進宮,就算要打聽,也只能打聽到貴人們的事情,何至於連她一個小小宮女都能打聽清楚。這會兒是真有點動容了。

  經過上一世,清沅知道雲茉為人靠得住,做事也細心,這一世她要想在宮中伸展開些,就得盡快把雲茉收攏了,以後做事方便些。

  清沅畢竟不是真正的十四歲,這個年紀了,用點小手段收一個宮女,對她來說不算難事。她今天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不能一下子過了火讓人覺得就等著要用人,要人賣命去。

  午後時候方昭儀和周美人那裡也送了東西過來。

  她們已經打聽了皇后送的什麼,不會越過皇后的東西。方昭儀送的是一套螺鈿漆盒。周美人送的是兩盒子香料。

  之後懿光館安平公主身邊的蔡姑姑過來,又給各位伴讀說了一下之後日常生活的安排。她們住的地方離安平公主住的宮殿不遠,一日三餐若公主不邀請,就各自在自己屋內用。有功課的時候陪公主上課,沒功課的時候陪公主散心。總之一切看公主的心意。

  簡言之,若公主喜歡,和公主同吃同住也可以。若公主不喜歡,除了上課時間,就見不著了。

  上輩子清沅就算領教過這三位公主了。

  安平心腸不壞,可性情喜怒無常,叫人捉摸不透,時而小肚雞腸,時而又極其大方。後來清沅慢慢摸清了她的性子,才算處得不錯。她嫁入誠國公府的時候,安平還送了大禮。

  金泉公主生得纖柔美貌,她比安平漂亮,可宮人誇著捧著的都是皇后所生的安平。因此表面上她對幾個伴讀客氣,私下裡卻想著法子折磨她們,一如她對待其他的身邊人。是清沅最不耐煩的一個。

  永貞公主年齡最小,才十歲,但性情懦弱,什麼都模仿兩個姐姐,因此學了些壞毛病,也叫人頭疼。

  今日在皇后那裡見了三個公主,果然還是同上一世一般的印象。清沅一直在想著,她要怎麼拿下安平。只要拿下安平,在懿光園就能平安無事了。

  想著想著清沅又覺得好笑。她上一世沒生過孩子,沒想到一回來就是要帶別人的孩子。

  而且除了三位公主這邊,宮中還有更多麻煩的事情。只是這會兒還沒顯露,其他人都不知曉。

  晚飯時候,清沅去東廂和葉棠嫿一起。葉棠嫿那裡也都布置好了,清沅過來時候,她神色輕鬆,正要宮女幫她梳頭挽髮。

  清沅坐到她身邊,笑著問:「這會兒梳什麼頭?」

  葉棠嫿說:「你沒看到麼?今日公主,還有女官的髮式,都是梳得較高。我也想試著梳高點。」

  她把後半句話吞了——「只有宮女才梳低髮髻」。

  葉棠嫿很懷疑太子在屏風後面笑,就是因為她們的妝髮與宮中不同。

  清沅只是微笑著看著她,果然葉棠嫿已經敏感的注意到了。她將會注意到越來越多的。

  不過這會兒她不方便說出口,只道:「葉姐姐換個髮式依然好看。我今日懶得重新梳頭了……明日再改吧。」

  清沅晚間又練了一會兒字。按照在家中的習慣,要雲茉給把字給她整理好,挑一張寫得最好的,貼在窗下。

  少女們各懷心思,在房中準備著明天正式開始伴讀生涯。

  與此同時,燕王正在昭德宮陪太子。昭德宮就是東宮,太子前兩年才從兩儀宮中搬出,住來這裡。

  與公主們所居的風光別致的懿光園不同,昭德宮宏大肅穆。太子蕭重鈞在其中,時常感到壓抑,因此不時向親近之人抱怨。

  兄弟兩人在燈下下棋,蕭重鈞問弟弟:「今日……午後你到哪裡去了?我派人去找你,說你不在。」

  蕭廣逸小心斟酌著字句,只是笑道:「我騎馬去了,騎過馬就去許婕妤那裡了。下人沒有說麼?」

  蕭重鈞不疑有他,唔了一聲,他盯著棋盤,忽然一笑道:「我還當你又去看哪個姐姐妹妹了。」

  蕭廣逸道:「怎麼,殿下還想著早晨的事情呢?」

  他也打趣太子。

  蕭重鈞道:「母后恨不得立刻塞一個太子妃給我。你瞧見了,五個人一字排開,全都是表姐表妹。」

  蕭廣逸說:「可這些表姐表妹都是才貌雙全,就沒有一個能入殿下的眼?」

  太子頓了一下,沒有回答蕭廣逸的問題,只說:「你喜歡哪一個?直說好了,我去幫你跟母后求來。」

  蕭廣逸微笑道:「蒼天可鑑,我只會把她們當自己親姐妹看待。」

  太子又嘀咕了兩句:「我想當她們親姐妹呢,只怕她們不樂意。說是公主伴讀,恐怕心裡是盯著我來的。一個個都是心眼多的……」

  蕭廣逸只是恭敬聽著。因為他從小就跟在太子身後,太子早習慣了,抱怨一陣,也就完了,反正太子不會當著皇后的面抱怨,而蕭廣逸的嘴向來很嚴。

  這是五個女孩兒在宮中度過的第一夜。

  儘管已經是重來一次了,清沅還是躺在床上,過了好半天才睡著。

  也許是因為睡得不踏實,她的神魂飄飄蕩蕩就做起了夢。夢和深宮有關,她夢到了她又變成了誠國公夫人,走進壽椿宮,走去找顧太后。但走來走去,壽椿宮變得空空蕩蕩,怎麼也找不著。

  她正詫異時候,聽到有宮人在外面喊道:「燕王殺進來啦!捉住太后啦!」

  她心中焦慮,忽然又聽到幽怨的樂聲,那是一支笛子,在吹玉門怨,是為戍邊人寫的曲子。

  清沅猛然驚醒,一下子睜開眼睛。

  值夜雲茉也聽到了她的動靜,連忙端水給她,道:「姑娘是夢魘了,不怕。」

  清沅問:「你有沒有聽到笛聲?」

  雲茉說:「沒有啊,宮中誰敢這時候吹笛子。」

  清沅點點頭,想來也是。她一定是在做夢。因為玉門怨是燕王大破西戎前一年,才有的曲子。要再過十幾年才會在京中流行。這時候怎麼會有人在宮中吹起?

  她這麼想著,卻還是有些忐忑地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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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22: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次日清晨,清沅醒來時候心中還有些低落。

  也許是因為在夢中聽到的那支幽咽的玉門怨太過真實。也可能是上輩子燕王的事情壓在心頭太重了,所以昨日初見燕王,她心中不安。明明顧太后才是殺人不見血的那一個,她怕的卻是燕王。清沅坐在鏡前,沖鏡中人自嘲地笑笑。

  雲茉為她梳頭,拿著梳子問:「姑娘要不要梳高髻?」

  清沅微笑著點點頭,此時宮中的婦人剛剛開始梳高髻,宮外還沒有學起來,大概過個三個月半年宮外的貴婦們也要都開始梳高髻了。

  她自己挑了兩枚金簪子和水晶耳墜,讓雲茉給她戴上。

  清沅想,她得想點高興的事,想想將要遇到的那些人,還有太子……

  今日是第一日陪伴公主,清沅收斂心神,仔細檢查了一番儀態才出門。她和葉棠嫿相約一道走。她問葉棠嫿昨夜睡得好不好,葉棠嫿道:「關上門,和家中也差不多,十分安靜。」

  清沅就沒問笛聲的事。

  兩人邊走邊聊,走了沒兩步,就見寧馨,玉苓和桐兒三人也從漂荷館出來了。寧馨不知道說了個什麼笑話,把玉苓都逗笑了。

  清沅沖她招招手,要她過來說話。許寧馨是她們五個當中性子最活潑的,清沅不好教訓她,也約束不了她,只能時時委婉提醒。這會兒就換個話頭,說起伴讀的事情,寧馨這才神色收斂了些。

  公主讀書的地方在淳和堂。淳和堂後面還有個藏書樓。清沅她們到了的時候,公主還未到,淳和堂的宮女請大家先游覽一番,十分悠閒。

  公主的日程安排,清沅很清楚——上課只上半日,然後午食,午食過後午休,午休過後天氣好就去花園散步或去騎馬,天氣不好時候在室內游戲,有時候公主也會做女紅。

  因此入宮做公主伴讀,在「讀書」一事上反而是最輕鬆的。

  只見上課用的正廳已經收拾整齊,廳中除了老師的大桌,還擺放著十張書桌,寧馨立刻問道:「除了公主,還有其他人要來聽課麼?」

  領頭的宮女立刻回答道:「奴婢不知,如何布置都是上面姑姑吩咐下來的。」

  大家游覽完了,又等了一會兒,公主們才姍姍來遲。

  人還未到,就聽到安平公主的笑鬧聲。清沅一聽這聲音,就知道安平公主今天心情頗好,這就意味著,即便有人犯錯,安平公主也不會在意,沒有人會遭殃。

  只不過跟著安平公主入內的,除了她的兩個公主妹妹,還有兩個不認識的妙齡少女,看上去都是十二三歲左右。

  見禮時候,安平公主身邊的蔡姑姑道:「這位是懷恩縣主。這位是德靜縣主。」

  一聽縣主,大家立刻就明白了,這兩位應是王侯或者公主的女兒。尤其是懷恩縣主,她的母親是本朝長公主,皇帝的親姐姐,在京中很是出名。

  清沅當然知道今日會有這一齣。懷恩縣主是長公主之女,德靜縣主是粱王外孫女,比她們這些剛剛入宮的少女,在宮中經常出入,早是常客。

  懷恩縣主生了一雙鳳眼,所以雖然面色冷淡,但並不顯木訥,眉梢眼角自有風情。德靜縣主雖不如懷恩縣主容貌出眾,但笑容和煦,使人如沐春風。

  雖然沒料到還會有兩位外姓的縣主一同上課,但伴讀當然不會問是怎麼回事。一番見禮之後,大家按姑姑的指引入座。坐下時候,葉棠嫿與清沅對視一眼。

  清沅懂她的那個眼神,葉棠嫿是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地在問:「怎麼回事?」

  清沅回個她一個「管他呢,別怕」的眼神。

  坐下之後,每個人身邊都有小宮女伺候筆墨和茶水。又過了一會,老師終於來了。

  老師是一位年逾七十的老先生,姓喬,進士出身,在朝堂上經歷了起起落落,如今老了,又回宮中給皇子公主們上課。

  今日開始講的是戰國諸子,主要講論語。老先生談不上照本宣科,但給女學生上課,似乎更多是泛泛而談。在座十個女孩兒除了年齡稍小的永貞公主,其他誰沒學過論語。

  於是一室之內,竟是大半都在三心二意。尤其是安平公主,最不安分,一會兒要旁邊的宮女端茶來,一會又嫌棄宮女磨的墨色不夠濃,一會兒又轉頭和身邊的德靜縣主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麼。德靜縣主只能一臉微笑小聲應和,兩隻眼睛還一直看著先生。

  幾個伴讀都是安安靜靜聽課,連許寧馨也不敢隨意說話,她們在家中也許是全家人都如珠如寶捧著,可入了宮,與公主縣主一比,就沒有任性的資格了。

  清沅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頭也不抬,只是專心聽課。

  老先生來得遲,走得早,講完了課連作業都沒布置,只叫大家回去念幾遍學而篇。

  謝過先生,等老先生離開之後,室內這才充滿了說話聲。安平公主笑道:「過年之後咱們還沒聚過,今日第一日開課,又正好五位姑娘新來。都去我那裡,中午就擺個小宴。」

  安平一說,其他人豈有不應之理,都紛紛說好。

  十個年輕姑娘三三兩兩離開淳和堂,還有許多嬤嬤,宮女跟著,動靜頗大。

  安平挽了德靜的手一起走,兩人像是有說不完的話。雖然才這麼一個上午,但新來的人也看出來了,安平更喜歡和德靜縣主一處玩,有些冷落懷恩縣主。

  懷恩縣主對冷落似乎毫不在意,也不刻意拉一個同伴,只是一個人走在安平和德靜身後。

  清沅故意走慢一兩步,落在後面,她這時候還不想做顯眼的那一個——再說她上輩子一開始也沒做顯眼的那一個。

  這時候顯眼的是許寧馨,金泉公主與她走在一處,正和她說話。年輕最小的永貞公主黏著金泉,兩位公主將寧馨夾在中間。

  清沅和棠嫿,玉苓和桐兒跟在後面慢慢走。

  清沅聽到金泉在問許寧馨的家世。

  「宮中有位許婕妤,和你家有關係麼?」金泉公主問道。許婕妤,就是燕王的生母。

  許寧馨道:「並無關係。我們是霖州許氏,從前並未聽說過族中出了這位婕妤。」

  金泉就道:「原來你與許婕妤並非族親,我因瞧你與許婕妤生得有一絲像,又是同姓……」

  許寧馨這時候還不知道金泉愛磋磨人的性子,只當公主都是人美心善的,被金泉三兩句話一套,就說起了家中事情。

  葉棠嫿在清沅耳邊輕聲道:「金泉公主與寧馨還挺投緣。」

  清沅只是微笑不語。寧馨在她們之中是最早離宮嫁人的。清沅不信命,但她信人的性子改不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寧馨這性子注定在宮中待不久。

  她只能在緊要關頭幫寧馨一把,保住體面。

  從淳和堂到安平所居的正殿並不遠,大家一會兒就走到了。正好還能穿過花園看看景色。

  一到了宮中,立刻有宮女接過她們的斗篷,為各位奉上熱茶,之前安平心血來潮一說要開個小宴,早就有宮人小跑回來傳話了。

  這會兒桌上已經擺了十六道冷菜了,都是精致好看。安平忽然叫來身邊的大宮女墨雨,道:「你去昭德宮一趟,問太子殿下用過飯了麼?若是沒有,就到我這裡來。快點,我等他。」

  她這話一出,眾人臉色各個精彩。金泉立刻拍手叫好:「我昨日就想請太子哥哥過來聚一聚的,不過今日更好了,來了這麼多姐姐妹妹更熱鬧。」

  葉棠嫿和玉苓臉皮薄,當時臉色就有些泛紅。清沅只是垂著眼睛,寧馨還挺高興的,桐兒神色有些惶恐地看向兩位縣主。

  冷若冰霜的懷恩縣主竟然沒有反對,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道:「也好,有幾日沒見太子了。」

  德靜縣主仍是微笑,只是眼角有些雀躍。

  安平又把墨雨叫到跟前,用只有墨雨能聽到的聲音道:「別告訴他有多少人。只說是我請他過來,去吧!」

  墨雨點頭應了。

  等太子過來的時候,清沅就想著這兩位縣主的事情。

  這兩位縣主,顯然也是沖著太子妃的位置來的。當年她想想幾個少女一起爭太子這事,都要臉紅臉燙,心裡直跳。不過她上輩子都活到快三十歲了,再來一世,再想這事,一點兒都不會害臊了。

  按當下的形勢看來,兩位縣主的贏面並不小。一位是長公主的女兒,一位是親王的外孫女,都是身份高貴,配太子足夠了。

  顧家雖然是皇后娘家,與皇后關係密切,但畢竟不能經常出入宮中,只是外戚,不是皇親。因此對顧氏來說,皇后是如此高高在上。

  顧皇后確實是高高在上,但並不是無所不能。

  對現在的清沅來說,這是一件好事。因為顧皇后這時候做事還有顧忌,到承平皇帝駕崩之後,顧皇后才漸漸開始隻手遮天。

  而且這時候,承平皇帝的身體還不算很壞,長公主又是皇帝的親姐姐,與皇帝感情深厚。即便顧皇后,也要給她三分顏面。

  眼下長公主和顧皇后就在拉鋸中,若是顧皇后點頭應允,皇帝早就點了懷恩縣主做太子妃了……

  這般想著,太子蕭重鈞到了。

  太子一入內,就見一片美貌少女向他行禮。他長嘆一聲,知道自己是被親妹子給消遣了。

  幸好,他還帶了燕王一起來受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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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除了公主,還有兩位縣主,五位伴讀,七個未婚姑娘,都是花容月貌,有濃豔的,有疏朗的,有伶俐的,有嬌怯的,要放到宮外,真是叫人看也看不過來。

  太子雖然被擺了一道,但他脾氣好,安平是他同父同母的嫡親妹妹,他不會為這點小事生安平的氣。安平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敢捉弄她的太子哥哥。

  太子往上座一坐,就對安平說:「你有沒有備點好東西?今天這麼多人,我和你四哥來都來了,你可不能敷衍我們。」

  安平就笑道:「還虧了你那一口不成。」

  太子道:「那就拿酒來。」

  他身體弱,皇后向來不許他飲酒。安平聽他如此道,猶豫了一下,道:「好吧,那少不得我來親自伺候你了。」

  所有人都看著這兩兄妹。清沅如今重來一遍,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冷靜了,當年這個情形,她肯定也是在強抑著心中的激動。但如今不同,她再看各人,只覺得誰在想什麼,行動是什麼意思,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了,而且毫不費力。

  太子顯然這時候還沒有對誰中意。她知道太子這會兒的心思,因為他一開始以為她們都是皇后想硬塞給他的,所以並不樂意……要再等一等……

  因太子要酒,安平吩咐宮女去取口淡的清酒來,溫酒的時候再撕一些桃脯進去。她忙著布置的時候,太子就與懷恩縣主說話。

  兩位縣主早就與太子相熟,懷恩縣主與太子說話時候,臉色仍是淡淡的,不過太子顯然熟悉她的性子,早就慣了,微笑著與她不緊不慢地閒話。

  太子與懷恩說過話,又和金泉說話。燕王除了和年紀最幼的永貞說了兩句,之後就誰也不搭理,只是拿起安平剛剛上課用的《論語》翻看起來。

  論語是讀了八百遍,能倒過來背的了。這是擺明了不想說話,就等著開飯了。

  清沅這會兒看到燕王,從前燕王還是個少年時候的印象漸漸回來了。

  她其實和顧太后一樣,看錯了燕王。因為在宮中時候,燕王絲毫沒有顯露將才,對用兵毫無興趣。說燕王是個無趣之人也無不可,因為他整天除了陪伴太子,跟在太子身後,似乎無事可做。

  他是個,影子一樣的人。像這樣的場合,他幾乎不和女孩說話。宮中這時候對燕王的議論,也多是「平庸」「冷淡」「太子的跟屁蟲」。

  有人說太子貴為儲君,卻對宮人十分親和。燕王一個不得寵的皇子,卻對宮人十分嚴厲,從來不給笑臉。

  當年清沅也沒想過燕王會掀出什麼波瀾。看起來比他有才華的皇子,被打發出京了之後,也只能傷懷而已。她以為燕王會和其他王爺差不多,摟錢,想著法子和朝廷要封賞,生孩子,生一堆孩子,再為孩子的爵位忙碌。

  沒想到是這位平庸又冷淡的王爺,最後就差那麼一點點讓太后翻船。

  燕王蕭廣逸不可能像趙遜說的那樣,毫無本事,全是靠身邊人架起來的。清沅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再看少年時候的燕王,心中就不由警惕許多。

  這種無能和冷淡,到底是他本性使然,還是他一直在壓抑和偽裝?人的本性不可能藏得那麼結實。所以最後一年又一年的壓抑才會變成狂暴席捲一切?

  清沅看了一眼玉苓。玉苓毫無知覺,臉上正顯出細小的笑容,與棠嫿輕聲說話。太子不過來與她們伴讀說話,她們也不好上前主動與太子說話。

  只有德靜縣主是個體貼人,怕幾個剛入宮的女孩兒沒人理尷尬,主動與她們說話。

  「剛才在淳和堂,因有先生在,沒能敘話,」德靜含笑道,「不知道各位如何稱呼?」

  大家說了姓名年齡,德靜比清沅小三個月,也叫清沅姐姐。德靜又告訴她們,懷恩是她們當中最年長的,比棠嫿還大一些。

  葉棠嫿讚道:「懷恩縣主真是畫中仙人一般。」

  德靜早就注意到葉棠嫿的美貌,聽她這般說,不由笑道:「姐姐自己不也是麼?不用看畫,攬鏡自照就好了。」

  清沅坐在她們旁邊喝茶吃果子,不時和玉苓聊兩句。她們這一群正說著話,金泉忽然走過來,將許寧馨拖了過去,要她陪自己一起和太子下棋。

  「懷恩姐姐有太子在一旁指點,我也得找一個幫手嘛!」金泉拖著寧馨就走到棋盤邊。

  她這一動靜,原本熱鬧的堂內頓時安靜了一下,連埋頭看書的燕王都抬頭看了一眼。寧馨似乎渾然不覺那瞬間一靜,她只看到棋盤對面坐著的太子。

  德靜縣主只看了一眼金泉,欲言又止,但她始終沒說什麼。清沅知道她在想什麼,她一定在想,金泉這性子,八成沒安什麼好心,搞不好要讓寧馨當眾出醜,但是為了寧馨得罪金泉,她也不願意。

  不過清沅這一次不擔心,因為金泉還沒有那麼快對寧馨下手,只是還在玩。

  過了一會兒,席面就準備妥了。大家入席用飯。安平公主數著只給太子喝了三杯酒,她怕太子喝多了,皇后罵她。太子還要,安平只是捂著杯子不給他喝。

  燕王也出聲勸道:「晚上父皇說不定會找你說話。你喝多了就要睡覺,怎麼見父皇?」

  聽燕王這麼說,太子才罷了。

  吃過飯,大家玩投壺來消食。太子並不玩,他雖然只喝了三杯,但臉還是有些紅了,安平按他坐在榻上休息。

  他讓大家玩,他看。看著少女們拍手笑鬧,太子終於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他催促燕王:「廣逸,你也去玩。我知道你準頭好,一定能贏頭彩。」

  燕王本來立在一邊,並不想玩,聽太子這麼說,只是搖頭:「她們都是女子。」

  太子笑道:「既然都是女子,你還怕輸了不成?快去!」

  安平消遣他,他就消遣燕王。

  燕王無奈,只能伸手,讓宮人幫著扎起衣袖。

  安平和太子做裁判。兩位公主兩位縣主是一隊,金泉公主又把寧馨拖到她們隊中。於是燕王就和四位伴讀是一隊。

  清沅本來玩得正開心,燕王忽然走近,她心中突地一跳,一失手,投出去四把箭全部倒栽在半途,連瓶身都沒碰到。

  大家都大笑起來,都說清沅這失手得厲害,難不成是想故意輸給公主和縣主?清沅只好笑道:「是了,我是德靜縣主安插在這裡的奸細,竟被你們瞧出來了。」大家又笑。

  燕王只是看了清沅一眼,拿起箭遞給玉苓:「該輪到你了。」

  玉苓垂著頭道謝,並未多語。

  然後是永貞公主投,她年齡最小,大家都盯著她,還有金泉公主手把手教她。正是熱鬧時候,清沅要身邊伺候的宮人端茶給她。

  所有人都盯著永貞公主,清沅身邊突然只剩下燕王。她心裡有一絲不自在,就聽到燕王道:「你似乎有些怕我?」

  清沅抬起眼睛,微笑著流利道:「怎麼會,殿下為人和藹,絕無可怕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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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22: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燕王這時候個子還沒抽起來,只比清沅高出一點。

  兩個人聲音動作都不大,四周沒人注意他們的對話。

  燕王緩緩眨了眨眼睛。清沅忽然注意到他的輪廓其實很像太子,只是最重要的眼睛不像。太子的眼睛是溫柔的。燕王不一樣,有長長的眼睫也無濟於事,遠談不上可親。

  但他突然說清沅害怕他,這才是最可怕的——她好像被看穿了一樣。

  清沅當然矢口否認,還微笑著追問了一句:「殿下何出此言?」

  燕王沒有回答,他淡漠地走開了。

  清沅擺弄著手中的箭矢,她心中飛快地轉過幾個念頭。她確實有些不安,但燕王是如何看出來的?他一直是這麼目光敏銳的麼?從前似乎並不是這樣。

  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從清沅心中劃過,但那個念頭太過大膽,她不敢肯定。

  這時候永貞公主已經投完了,清沅和眾人一樣拍起手來。

  之後兩隊人又分別投了兩輪。算下來,果然燕王的準頭最好,有他在,伴讀姑娘們這一隊贏了。燕王拿頭彩。

  安平笑著問太子:「頭彩贏什麼?」

  太子想了想,向燕王道:「我選匹好馬給你做彩頭。保準比你現在那匹紫電好。」

  燕王應了,又道等馬來了,和太子一起去騎馬。

  安平讓宮人拿來幾個鐲子,給與燕王一隊的四個伴讀一人一個,笑道:「既是贏了,就該有獎品。」

  只是這四個伴讀都有,唯獨漏了許寧馨,因為她被金泉拉去了和公主縣主一隊。安平向許寧馨道:「對不住許姐姐了,你和她們一隊,輸就輸了。」

  許寧馨笑吟吟的,並不在意這一個嵌寶石的金鐲,只道:「我當然是願賭服輸,輸得心服口服。」

  安平公主只是笑笑。

  飯也吃了,游戲也做了,太子打了個哈欠,躺在榻上似乎有些倦意。大家很快就散了。只有燕王留下,準備等太子一起走。

  五個伴讀一起回去了,她們好像心有靈犀一般,一起去了最年長的葉棠嫿那裡。葉棠嫿那裡的宮女一看她們都來了,忙去把伺候其他幾個人的宮女都叫了過來。

  剛才在安平公主那裡,實在是太鬧騰了。這會兒大家都像累了一般,一時間只是坐下來喝茶。

  玉苓伸著手腕,給寧馨看公主賞賜的鐲子,寧馨讚了兩句。

  葉棠嫿說了幾句上課時候的事情,說課業並不重,又說安平公主活潑。

  許寧馨還沉浸在剛剛的興奮中。她是幾個人當中最先被公主接納的,還和太子一起玩了一會兒棋,聽葉棠嫿這麼說,她笑道:「是啊。公主都正是愛玩愛鬧的時候。還有從前聽說太子和藹,今日一見才知道是真的。」

  她們又說起剛才投壺時候的笑話。清沅也笑,但她在想的是燕王,偏偏還不能提。她看看玉苓,玉苓這時候應該也是第一次和燕王接觸,她不好冒然提起。

  她們坐了坐,寧馨,玉苓和桐兒就要回漂荷館了。清沅給棠嫿使了個眼色,棠嫿出聲叫住寧馨。

  「我有一刀好紙給你,你等一等,我讓人來取。」棠嫿留住寧馨。玉苓和桐兒就先走了。

  等室內只剩下她們三個,清沅就坐到寧馨身邊,低聲道:「好姐姐,你今天可玩瘋了!這才第一天呢!」

  寧馨知道自己今日是太過開心了些,但她沒辦法忍住,她就是這性子。棠嫿坐在另一邊也說:「是啊。在公主,還有太子面前,還是收斂些好。」

  寧馨辯道:「大家都拘謹,有什麼意思呢?縮手縮腳的,難討人喜歡。」

  清沅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頓時就覺得難不成寧馨還以為她和棠嫿嫉妒她不成。

  寧馨見清沅的神色,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她忙道:「可金泉公主拖著我一起玩,我有什麼辦法。咱們進宮來,不就是陪伴公主的麼。」

  清沅道:「對,我們是來陪伴公主的,不是來討誰喜歡的。」

  棠嫿也道:「你回去定定心,還是要以課業為先。」

  寧馨這才點點頭。這時候宮女將淡緋色的紙取來了,棠嫿微笑著將紙給寧馨。不再提剛才的話。

  送走了寧馨,清沅和棠嫿又去了書房一起寫字。清沅是每天都要練字的,棠嫿陪她一起練了一會兒。

  練完了字,棠嫿還記著寧馨那事情,她嘆氣道:「寧馨要是能把我們的話聽進去就好了。」

  但人哪是那麼容易說變就變的,不吃點苦頭,恐怕都不知道改。

  棠嫿又道:「其實何止是我們說的那些呢……」

  清沅看看她,就知道她的意思。有些話,她們不好說得太深了,只能從規勸寧馨循規蹈矩說起。要往深了說,就要說到金泉公主這個人,寧馨對金泉公主還一無所知,就樂得忘乎所以了。

  今日安平公主賞賜的鐲子,顯然應該是給五個伴讀一人一個的。寧馨沒拿到,居然還不在意,只想著金泉能帶著她靠近太子。

  清沅只對棠嫿道:「看她的悟性和運氣吧。」

  晚間時候,清沅讓雲茉把那隻安平公主賞賜的鐲子收好了。她梳洗時,又細細回憶了一遍這兩天和太子,還有燕王見面的情形。

  她想來想去,只覺得自己一向得體,也許臉色略微緊張,可剛入宮時候,大家臉色不都是緊張麼。除了沒心沒肺的許寧馨。

  憑什麼燕王就看出來她在害怕他?

  清沅很清楚,上輩子可沒有這一齣。

  又過兩日,大家還是每日上午去陪公主聽論語,午後小聚。也許是把葉棠嫿和清沅的話放在心上了,寧馨這兩日克制了許多,不再由著金泉公主笑鬧了。

  一安定下來,清沅就開始有些掛念家中。她給家中寫了信,報了平安,等著母親的回信。雖然就在京中,但宮外的信遞進來,還是很慢。

  這日午後,她們在安平公主那裡,一起煮茶。安平說起太子前兩日送給燕王的馬,確實是匹神駿,她想選個天氣好些的日子,也去騎馬,尤其要試試這匹馬。

  「四哥給它改了個名字,叫飛馬。哈哈哈,太難聽了。」安平說。

  清沅一口茶差點沒嗆住。

  十幾年後的燕王,實在太出名,連馬都跟著出名。據說燕王心愛的坐騎,就叫飛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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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22: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安平公主還在興致勃勃地議論著去騎馬的事情,把太子的幾匹心愛的名馬一一點評了一番,又提到自己也有兩匹最喜歡的馬。

  如今京中越來越多的家族並不介意女子出門騎馬,甚至還鼓勵她們。也許是因為越能騎馬越代表身體健康。也許是因為宮中皇后公主都愛騎馬,所以貴婦們紛紛效仿。也許是因為近十年風氣漸變。總之京中男男女女都愛馬。

  安平公主又問大家在家時候騎不騎馬,喜歡去哪裡騎。

  清沅雖然嘴上還能應答,心中卻還在想著剛剛安平公主提到的事情。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也許公主說的是「奔馬」?「天馬」?或者隨便什麼馬。不一定就是十幾年後天下聞名的「飛馬」。

  再轉個彎,即便是叫飛馬,那也不一定證明什麼。也許燕王這時候就是給這匹愛馬取名叫飛馬,所以後來就一直沿用這個名字用以紀念呢?

  十幾年了,她是真想不起來所有的細枝末節了。

  清沅暫且按捺住,不能在安平公主面前失態,更不能再回頭問一遍燕王的馬。

  眾人陪公主品了茶,商量了騎馬的事情,又玩了一會兒才散。

  回到倚梅館沒一會兒,玉苓來找清沅了。

  清沅正在練字,她心裡亂,連接寫壞了幾個字。心裡一亂,就忍不住在紙上寫,馬馬馬馬馬馬馬,一張紙上全是馬。

  一見玉苓進來,她立刻把那張紙撕了,笑道:「快坐,我這裡有些亂,還沒來得及收拾。」

  玉苓抿嘴笑了,道:「姐姐書房裡哪裡亂了,手邊到處都是書,是最風雅了。」

  清沅就與她坐下說話。小宮女端了茶和果子來,不過她們剛剛從公主那邊品了茶過來。兩人都沒有喝茶,玉苓就問清沅有沒有收到家中的信。

  清沅道:「我聽說宮外的信件是要等得久一些。」

  宮中上上下下有兩三千口人,人多信多,她們的信其實比起宮女之類的,已經快得多了。宮女的信收不到或者等個一年半載都是有的,甚至有人入了宮就與家人沒了聯繫。

  玉苓臉上悵然。算算日子,她的父母這兩天就要從借住的西顧搬出來了。清沅想,玉苓應該是想早點知道家中的情形。

  清沅也很想知道自己父母和幾個弟弟妹妹如何了,大弟拜了李修致為師之後,是否令李修致青眼相加,願意用心栽培?她等著家中的信。

  女子在宮中,與外面聯絡實在是不便,她還必須萬事小心。

  玉苓問過了家書的事情,這才端起茶,也不喝,只是輕輕撫著茶盞,道:「沅姐姐,我之前都是在霖州住得多,你也知道,霖州多山多丘陵,不方便騎馬,我在家時候都是坐轎子多……」

  她說到這裡,清沅已經想起來了,玉苓這時候對騎馬還生疏。

  玉苓又接著道:「我們從霖州走時又匆忙,我騎裝也沒有帶。」

  她話說到這裡,清沅還有什麼不明白,喚了雲茉,要她取一套騎裝送玉苓屋裡去。

  清沅微笑道:「你與我身量差不多,我這套衣服是去年做的,我穿有些小了,你穿應當正好。」

  玉苓道了謝,又坐了一會兒才去了。

  清沅只是坐在原處,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雲茉去給玉苓送衣服去了,小宮女雲煙看她這樣子,有些擔心,輕聲問道:「姑娘還要寫字麼?」

  清沅擺擺手,道:「你先放著罷,一會兒我自己收拾。」

  雲煙就只收拾了茶盞,退了下去。

  清沅仔細回憶,想起來當年確有借騎裝一事。上一世她當然也借給玉苓了,但她那時候沒有想太多。霖州那邊確實與京城習俗風氣大不相同,未婚姑娘並不熱衷出門騎馬。

  清沅和棠嫿這幾人,雖然老家在霖州,但因為久居京中,所以行事與霖州本土已經大不相同了。

  玉苓一直住在霖州,剛舉家入京不久。清沅當年對她沒有騎裝一事,聽她解釋沒覺得奇怪。

  這一世的清沅不一樣,她兩輩子活過來了,上輩子雖然沒有親生孩子,但做了四個庶子庶女的母親。孩子出門,要準備什麼,她很清楚。她的庶女出門游玩,哪怕只在外住一天,也要帶兩大箱子衣物。

  清沅已經不像當年十四歲時候那麼單純了,她看得多了,輕而易舉識破了玉苓。玉苓哪裡是忘記帶騎裝呢,其實就是沒有,而且無力置辦太多東西。

  不過玉苓很會掩飾。入宮之後也就在騎裝這事情找清沅幫了一次忙。之後宮中每月都會給她們十兩銀子的例銀。這比許多高門大戶家的小姐例銀高多了。清沅在家時候例銀不過三兩。

  除了例銀,宮中皇后公主還會有各種賞賜,只要不漫天撒錢,銀錢上是不愁的。所以玉苓後來沒有手緊過,妝扮也和宮中偏好越來越像。

  之後她又和燕王好了,被皇帝點做燕王妃之後,宮中賞賜源源不斷,大家那時候都讚嘆不已。借騎裝的小事清沅早就忘記了。

  現在她都想起來了,小事雖小,卻可管中窺豹。

  攪動清沅心境的,除了玉苓,還有燕王。這一對夫妻可把她愁死了。

  她一味騙自己是不行的。她起身走到桌邊,拿起筆,在紙上寫下「飛馬」兩個字。若燕王真的和她一樣,是回來重來一遍,她該怎麼辦?

  難道束手待斃麼!

  清沅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如果燕王和她一樣,那她恐怕很快就要因為這件事情被識破了!她渾身一下子沒了力氣,只能把筆一摔,躺在榻上。

  雲茉送完衣服回來了,來向清沅回話,就見清沅躺在榻上。她關切問:「姑娘可有不適?」

  清沅慢慢坐起來,她心中已經大致拿了主意,只是還沒有把握。

  她苦笑了一下,問雲茉:「衣服送過去,玉苓說什麼了?」

  雲茉道:「玉苓姑娘開心得很,說謝謝姑娘。我走的時候她準備試衣服呢。」

  清沅點點頭,不再言語。

  思華宮中,燕王正在作畫。他不陪著太子,單獨一人時候向來十分安靜。宮人背地裡對他的議論他也知道,無非是說他十分沉悶,對下人也不和氣。

  他畫完一株梅花時候,見身邊的內侍鄭九走了進來,便放下筆,擦了擦手,問:「東西買回來了麼?」

  鄭九恭敬道:「都買齊了。」

  燕王點點頭:「不缺錢吧?」

  鄭九道:「殿下給的錢夠,小人還餘了點。」

  蕭廣逸這才露出一點笑容,道:「東西放下吧。」

  鄭九放下東西要走,蕭廣逸又叫住他,頓了一下問:「還有人想買這東西麼?」

  鄭九道:「只有小人一人去買,買了就回來了,沒有耽擱。」

  蕭廣逸讓他把東西擱下出去。

  那是一隻曠石閣的盒子。曠石閣是做筆的,也賣書,宮中也會用這家的東西。

  蕭廣逸打開盒子,上面一層是四支上等狼毫筆。他拿起筆把玩片刻,才打開下一層,裡面是幾本剛印的新書,不過是些民間話本。他翻開其中一本,中間掉出一張箋紙。

  那才是他想要的東西,他打開紙,仔細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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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23: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蕭廣逸之前並未想過,還會有一個人和他一樣從過去回來。

  他剛剛醒來時候,是在黎明時候。看到眼前的一切,他還以為這是自己死前的幻覺,他像個游魂一樣赤腳在寢宮中走了一圈,一直看到冬天的暖陽升起,他才相信這是他的前生,也是他的福報。

  當時正是臘月初七,和十幾年之後一樣,宮中正忙著準備過年。只是這時候宮中還一片寧靜祥和。父皇還在,顧皇后還維持著賢妻良母的做派,對他十分和藹。

  誰也沒瞧出來他的異樣。一切都和十幾年前別無二致。但這一次,他已經知道前路等著他的是什麼,這一世有仇的報仇,有恩的報恩,一切都應當歸於原位。他上輩子最大的遺恨不是沒有奪下皇位,他最大的遺恨是惡就在他眼前,他卻已無力斬除。他殘存的那一口氣還是沒能撐到回京。

  這一世,他終於可以做到了。

  蕭廣逸上輩子雖說是在邊關磨礪出來的,但從小在宮中他就知道藏拙了。

  一開始是被生母許婕妤調教的。

  太子開蒙晚,還時時因病斷課。他早熟,無意抓著筆和老內侍學寫了幾個字,背了一首詩。聽到他背詩,許婕妤並未顯露半分開心的神色,她甚至慌亂得哭了出來。

  之後教他寫字背詩的那個老內侍就不見了。

  蕭廣逸漸漸明白了,他越懂事,就越沉默。他懂許婕妤的難處,他不會使她為難。

  何況太子是兄長,是君,他是弟弟,是臣。論情論理,他都應該盡力做好一個影子。

  上一世在宮中時候他做影子一直做得很好,或許這就是顧太后後來為什麼那麼震驚的緣故。

  如今重來一世,蕭廣逸很清楚,顧皇后這時候對他和藹,只是因為他安靜,順從。若他陡然性情大變,做過了火,露出馬腳,顧皇后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和許婕妤。

  雖然有父皇在,他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將來不要想有半分機會掌兵了。

  在這時候,蕭廣逸一切依然要小心行事。宮中到處都是顧皇后的人,許婕妤性情軟弱,依附顧皇后,就連許婕妤的人,蕭廣逸也信不過。

  好在蕭廣逸身邊還是有幾個能用的忠心的,內侍鄭九就是其中之一。從前蕭廣逸就會差使鄭九出宮跑腿,或買些東西,或送送信,因此鄭九出宮並不使人起疑。

  蕭廣逸這段日子,還是按從前一樣的頻率遣鄭九出宮。不要他做太惹眼的事情,三次中有兩次都是平常差使,中間夾雜一起次是去打聽搜集一些人的消息,然後帶回宮來。

  宮外的一切,仍和他上輩子記憶中一樣。所以蕭廣逸一直以為只有他一個人得到了上天的獎賞。

  這種感覺直到公主的幾位伴讀入宮那天為止。

  蕭廣逸記得那一天,他怎麼能忘記。就是這一天,他遇到了顧玉苓。

  太子還和上一世一樣,硬拖著他在屏風後面看這些少女。蕭廣逸很無奈,他本不願看,不忍看,他與玉苓,再見一次,結局也不會更好。

  可對太子來說,這還是第一次,他興致勃勃。蕭廣逸只能陪著他。

  隔著屏風,他能聽到顧皇后和安平的說話聲,還有少女們宛轉的聲音。

  太子在屏風後面看著看著,忽然喃喃道:「還真是環肥燕瘦,各有千秋。」他說完彷彿也被自己逗樂了一樣噗嗤一笑。

  太子這一笑,顧皇后將他們喚了出來。

  宮中人人都心知肚明,這五個少女是以公主伴讀名義入宮,但因都是霖州出身,全部都選自顧皇后的親眷,擺明著是要考察她們,作為太子妃的備選。

  蕭廣逸沒有看向玉苓,他在這個場景裡只是個陪襯,熬過去就好。

  但他畢竟這麼多年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直覺不同常人。一有視線落在他身上,他立刻漫不經心地一掃,與對面人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連看他幾眼的,是顧清沅。

  蕭廣逸知道這個人。與顧玉苓相比,顧清沅的「顧」在血緣上離顧皇后更近。

  當初在宮中時候,顧清沅就很得顧皇后歡心,玉苓為此還自慚形穢過。當時宮中都在猜顧皇后是會選葉棠嫿還是顧清沅做太子妃。

  結果葉棠嫿做了帝妃,顧清沅因為父親的案子從高處跌落,與太子妃無緣。

  後來他離開宮中,再搜集京中消息,就聽說這個女人為父親翻了案,嫁了老好人誠國公,搖身一變又出入宮廷,成了顧太后的心腹,軍師。

  當然此時的顧清沅,應當還只是個青稚少女,對宮廷陰謀和朝局謀劃一無所知,心裡想著的,頂多就是怎麼討皇后和太子的歡心。

  但蕭廣逸沒想到顧清沅會在這時候分給他目光。按他的推測,這個女人應當一門心思都想做太子妃,這時候看他做什麼?

  蕭廣逸將這小小的疑點記在心中。

  等到去安平公主那裡小宴那天,蕭廣逸越發確認了,顧清沅對他不僅是分了目光,那目光中還有警惕。

  雖然玩投壺的時候,顧清沅掩飾得很好,其他人看不出來,只以為她是一時失手。但他知道。從顧清沅緊繃的手臂,走路的姿態,他都能看出來——顧清沅怕他。

  他有什麼可怕?一個影子似的人,只是跟隨在太子身邊。

  何況上輩子顧清沅與他毫無交集,更沒有怕過他。

  從安平公主那裡回去之後,蕭廣逸就給鄭九一個名字。顧澤行。他要鄭九去打聽一番,顧清沅的父親顧澤行這段時日,和什麼人有來往,有沒有新結交什麼人。

  鄭九回來時候帶來了一串名字。蕭從簡展開紙,一個一個看下來,直到他看到了李修致。

  顧澤行的大兒子,顧清沅的弟弟顧晟拜李修致為師。

  蕭廣逸將那張紙放在燭火邊撩了。

  他目光沉沉,如果顧清沅真是傳說中的才女,真的足夠聰明到做太后的輔佐,那麼她應該已經明白發生什麼了。

  他要看看,她到什麼時候沉不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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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23: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自從出了正月,安平公主就一直惦記著騎馬和出游。過年時候因為太子身體不好,所以皇帝皇后都沒有出宮游玩。安平悶壞了。

  在宮中也有騎馬的地方,但畢竟不如郊游暢快。

  要出宮郊游,就必須皇后點頭。

  這日正好是先生休息,不用上課,於是安平公主之前就約了大家,要一起去給顧皇后請安,為的就是央求皇后安排行程。

  這幾日相處下來,安平公主與幾個伴讀之間熟悉親熱了許多,願意讓她們陪伴了。

  公主有約,還是約了去皇后那裡。幾個伴讀又豈敢怠慢。

  知道今日一早就要去皇后宮中,清沅一早就起來仔細梳妝。但她這兩天睡得不好。有一夜還夢到了渾身血淋淋的燕王,醒來時候心跳個不停。她只能要雲茉找了些安神的香。

  今日早晨起來,她還是覺得有塊石頭壓在心口,和燕王一日不見面,不把事情弄清楚,她一日不得安寧。

  但此時只能打起精神來梳妝。清沅知道皇后喜歡女孩子妝扮得既清爽又明豔,她不用費心,輕而易舉就能做到。宮中尚紅裙,穿紅裙總沒錯。

  因為那麼多年了,顧太后的趣味一直影響著宮中的每一個人。清沅對顧皇后此時的喜好摸得很清楚。

  清沅看著鏡中的自己,莫名一陣煩躁。她躊躇片刻,向雲茉道:「幫我換一身。」

  雲茉驚訝:「姑娘還嫌這一身不好看麼?任誰也壓不過去呀。」

  她短短幾日就完全倒向清沅了,只覺得在住在懿光園的五個伴讀中,就屬清沅最好。

  聽雲茉這麼說,清沅只是笑笑,她打量著鏡中人,喃喃道:「好是好……就是不太像我。」

  而且她不是要去壓過誰,她想要一個人的目光為她停留,這個人就是太子。

  只是她這幾日心情不佳,今日她不想再為討好誰而裝扮。她想按自己的心意,憑自己的喜好,僅僅是取悅自己。

  「取一條綠裙子來。」清沅吩咐雲茉。

  她膚色潔白,穿上黃衫綠裙,十分起俏。與金飾搭起來亦華貴。

  換上這一身,清沅心中舒坦多了。出門前雲茉又捧了斗篷為她披好。

  一行人來到兩儀宮時候,顧皇后正在與許婕妤說話。

  眾人給皇后和許婕妤行了禮。

  一見安平公主來了,許婕妤立刻微笑著讚道:「幾日不見,公主出落得越發好了。」

  安平公主對這種奉承聽得多了,並不在意,她一心想著的就是出去游玩。

  許婕妤對安平公主的冷淡無所謂,似乎早就習慣了。她側坐在皇后身側,微笑著看著五個伴讀,問她們姓氏名字。

  這位許婕妤就正是燕王的生母。她本來生得很好,但神色中總有兩分小心翼翼,鼻翼兩側的紋路有些深,因此顯老,明明比皇后年輕好幾歲,卻看上去比皇后老。

  如今只能從她溫順柔和的眉眼中想像她年輕時的美貌。

  清沅知道,民間傳說許婕妤出身卑微,但那只是民間訛傳。許婕妤的出身其實與顧皇后差不多,仔細推敲起來,在顧皇后還不是皇后的時候,許婕妤的出身比皇后好。她是奉州許氏,祖上真正出過幾位名臣。

  但許婕妤入宮之後,就被顧皇后拿捏住了。即便生了兒子,也沒能與皇后平分秋色,還漸漸失了寵。許婕妤在宮中就對皇后越發柔順。

  顧清沅看到許婕妤就想到燕王——如果燕王和她一樣,重來一世。那他一定會想盡辦法,避免許婕妤的「暴病而亡」。

  安平公主給顧皇后問了安,就開門見山說了想要出去游玩,央皇后准許並安排。

  顧皇后沒鬆口,只反問她這段時間功課如何,又問她與幾位伴讀處得如何。

  安平道:「幾位姐姐都是聰慧溫柔,當然處得好了。母后看人,最有眼光了。」她忙不迭拍顧皇后的馬屁。

  顧皇后笑道:「你是最難管束的,比你哥哥還讓我頭疼。你說的話,我不信。」

  她招招手,讓伴讀到跟前說話,只是一一問她們在宮中住得慣不慣,上課怎樣。五個人中,她特意挑了葉棠嫿和清沅多問了兩句。

  顧皇后向清沅道:「你的字寫得好,得空就陪公主多練練字。她也是喜歡寫字的。」清沅應了是,又誇了兩句安平公主的字。顧皇后指著清沅笑道:「瞧瞧,進宮才幾日,就和其他人一樣學著慣她了。她就是被慣壞了。」大家都笑。

  安平見顧皇后不為所動,這才想起來許婕妤,便轉頭央求許婕妤:「許娘娘,你看天氣一天比一天好了,大家一起出宮去散散心,多好呀。」

  許婕妤只是看顧皇后的臉色,她見顧皇后臉上沒有明顯的不快,就笑道:「每年皇后都會安排踏青的。今年還早了點,等時間到了,皇后就會安排的。公主莫急。」

  顧皇后這才道:「你哥哥身體弱,我怕他經不住這個天的風。」

  安平公主一聽顧皇后提太子,臉就拉了下來,也不好再說什麼。顧皇后知道她不開心,便許諾道:「我先命人準備著。要是過幾日沒有風,天氣好,就一起出去一趟。」

  安平公主沒有太高興的樣子,她又悶悶不樂地坐了一會兒。皇后還有其他事務。許婕妤告退了,安平公主就帶著伴讀們去偏殿,找兩儀宮的女官去玩了。

  安平公主正領著大家在兩儀宮玩,正巧太子也來了。他身邊圍著一堆人,都是內侍和宮女。清沅立刻就發現燕王沒有跟在太子身邊,她心中也不知道是喜是憂。

  安平向他行禮。太子拉著她與她說話,目光隨意掃過安平身後的人。

  看到綠裙子的顧清沅時候,太子蕭重鈞的目光怔了怔。他彷彿第一次發現顧清沅的容貌如此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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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23: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太子的目光在綠裙少女身上流連片刻。

  此時天氣還是早春的寒冷,綠裙子在這時候穿其實清冷了些。奈何那顏色太襯顧清沅,她的烏髮如墨,她的肌膚勝雪。說勝雪太俗氣,蕭重鈞想,她的膚色,應該是春天的第一瓣梨花,像冬雪化在了枝頭,搖落的都是春光。

  更妙的是,顧清沅似乎沒有感覺到她的美是多麼出眾。她的微笑中有一絲茫然和憂愁,她在看別的人,想別的事,偏偏沒有看向她自己。她的臉上沒有自得和誇耀之色,更沒有迫切期待別人欣賞的樣子。

  蕭重鈞想讚一聲顧清沅,但他忍住了。因為他的身份,總是會引來許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多是和女孩兒和嫉妒有關。

  如今顧清沅還在安平公主那邊,才入宮不久,他不想讓她因為自己一句隨口誇讚就陷入麻煩。

  太子沒與顧清沅說話,只問自家妹妹安平公主:「怎麼了,臉拉這麼長,誰又惹你了?」

  安平公主就道:「就是你!」

  太子笑問:「我怎麼惹殿下了?」

  安平就拉住太子,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大約就是慫恿他去和顧皇后說去出宮游玩。

  旁邊眾人都看著他們兄妹兩個。安平公主身邊的孫嬤嬤勸她道:「公主,方才皇后那邊都已經決定的事了。」

  安平不理她。孫嬤嬤也不好再勸。

  清沅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也看著太子和公主。她心裡知道結果。太子也是喜歡出宮游玩的,誰不喜歡呢?

  葉棠嫿向清沅低聲笑道:「有太子去幫公主,皇后一準應允。」清沅微笑著點點頭,她不好告訴棠嫿,太子不用去求顧皇后,他直接去和皇帝說了。皇帝允了安平公主。

  不久之後他們就有了第一次出宮游玩……

  太子與安平公主說完話,就去皇后那裡了,他又看了一眼清沅。他想,即便顧清沅察覺到他在看她,也一定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顧清沅察覺到了,而且她知道太子在想什麼。就算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她知道他最後會想什麼。

  太子會看向她,她一點不奇怪。前一世的時候,太子就與她有過一段親近的時候,她想做太子妃的事情並不是無憑無據,盲目自大。

  他們曾經親近過。只可惜最後,太子撫著她的臉龐對她說:「清沅,你為什麼要姓顧呢?」

  她那時候年少,為這一句話躲在被子裡流了一夜的眼淚。她那時候一遍又一遍的想,是啊,她為什麼要姓顧呢!可她若不姓顧,又怎麼能遇到他?

  她那時候還不懂男人。後來她才漸漸明白,太子喜歡她是真的,但那喜歡還不夠多,不夠濃。若他真愛她若至寶,她姓顧又如何。

  這一世她要抓住他,她要捕獲他,而不僅僅是被一句「你為什麼姓顧」結束。

  所以太子的注視並不會讓她萬分欣喜。

  頂多是在心中漾開一點微笑罷了,這一點點甜味,已經足以沖淡燕王的陰影了。

  清沅回去的時候,心情好了一些。兩儀宮的女官們對她們也和氣,還贈了許多書給幾個伴讀。

  大家回去之後一邊整理新書,一邊議論著過幾日會不會出游。

  另一邊許婕妤從皇后的兩儀宮回去之後,就去看了蕭廣逸。

  她依附皇后,她不大的寢宮離兩儀宮很近,蕭廣逸的思華宮也靠著太子。他們母子就像是皇后和太子的配件一樣。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許婕妤剛開始低聲下氣伺候顧皇后的時候,宮中還有人傳說許婕妤是心機深,是想通過顧皇后來親近皇帝。一旦有了皇帝寵愛,就再用不著皇后了。

  然而許婕妤並沒有像傳說中的那樣,她本本分分,對顧皇后十分忠心。皇帝的寵愛遺忘了她,她對顧皇后沒有怨尤,更沒有懈怠。

  這麼多年了,連燕王都十幾歲了,宮中再沒有人說許婕妤有心機,只說她是真老實人。她平庸的兒子能早早就封了燕王,也算是皇后對她的回報了。

  燕王今日沒有陪伴太子,是因為身體有些不適。許婕妤過去時候,他還躺在榻上,只是半歪著,拿著本書在看。

  見許婕妤來了,蕭廣逸放下書想起身,許婕妤連忙走上來按住他。

  許婕妤柔聲問他:「用了藥好些了麼?」

  蕭廣逸身邊的內侍剛要說話,蕭廣逸就瞪了他一眼,向許婕妤道:「好多了,已經不發熱了。」

  許婕妤嘆了口氣,在這深宮之中,她唯一的念想是蕭廣逸,最大的負擔也是蕭廣逸。若沒有蕭廣逸,她一個人過成什麼樣都無所謂。

  她看著蕭廣逸,他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睛仍是亮的,他不像太子那麼討人喜歡。但許婕妤有時候覺得蕭廣逸並不比太子生得差。

  畢竟,他們都是皇帝的兒子,他們都很像皇帝,只不過所有人都更寵愛太子。

  皇帝的身體不好,所以皇子們也都是有各種各樣的毛病。可宮中最緊張的是太子生病,一點風吹草動都十分緊張。

  許婕妤難得這樣傷感,她向蕭廣逸幽幽嘆了一句:「我的兒……」

  蕭廣逸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頓一下,才慢吞吞道:「母親不必憂心。我歇兩日就好了。」他聲音有些低,雖然在病中,卻給人壓迫。

  許婕妤有時候覺得蕭廣逸年齡越大,就越難捉摸了。他性情有些陰沉,有時候她這個做母親的都有些害怕他。她別的不怕,就怕他闖禍。

  這時候蕭廣逸又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她心中一慌,就道:「剛才我從兩儀宮過來……聽到安平公主和太子想要皇后安排出游。過兩日你要是還沒好……」

  她本想勸蕭廣逸好好養病,不要胡思亂想,快點好起來,一張口說出的話,卻還是圍繞著皇后,太子和安平。

  蕭廣逸冷淡的面色終於裂開,他嘆息一聲,繼而微笑,那笑容難說是開心還是苦澀。

  「母親,到出游那天我會好的。請放心。」

  他說完就安詳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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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23: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第二天的時候,清沅才知道燕王病了。

  安平公主午後無事,就說要去燕王那裡探病。其他幾個人都不說去,清沅也沒辦法。大家都不去,獨她一個人說要陪公主去,未免太惹眼了。

  清沅如今的目標是太子,還沒和太子親近起來就先往燕王那裡跑,傻子才幹。她還沉得住氣,且先看看燕王下一步怎麼走。

  而且她很確信燕王只是小恙,無甚大礙。因為之後的出游,她記得燕王一起去了。清沅注意到玉苓這時候還和燕王沒什麼接觸。如果她沒猜錯,應該就是這次出游,讓玉苓和燕王走近了。

  清沅只能努力按捺住自己的衝動——她一開始是怕見燕王,但幾天沒見,她的耐心都快要耗盡了,恨不得衝到燕王宮中與他當面對質。

  雖然能重來一世是最大的好事,但如今的身份實在太不便利。清沅有些懷念起誥命夫人的身份。已婚婦人出門走動容易多了,打探消息說話也不用那麼多顧忌。

  這幾日反復思量,清沅又有幾分懷疑燕王是在故意晾著她。畢竟虛虛實實,燕王應該對兵法中的攻心,運用純熟。

  從地獄回來的人,自然是討債來了。若燕王是沖著顧太后和顧家來的,她無可抱怨。但這不意味著她就要眼睜睜看著。這麼一想,清沅還有點慶幸,她在這裡,總能做點什麼。

  清沅知道她總會有和燕王當面攤牌的一天,她得做好準備。她在心中把這十幾年的事情前前後後捋了一遍,思忖著該如何應對。

  又過了幾日,出游的事情定了下來。

  這一年氣候好。天氣遂了公主的願,一天比一天好,日頭足的時候曬得人暖洋洋的。顧皇后也覺得如此天氣應當出去玩兩天。

  皇后一點頭,宮中立刻忙碌了起來。

  這是承平十六年皇后第一次出宮,選定了去大雁湖邊一帶游玩。那裡有山有水,靠著行宮,在行宮可以住一晚。提早幾日宮中就派人過去,在湖邊搭建好了休息用的帳篷,驅趕閒雜人等,嚴加守衛。

  宮中女眷要去的很多。顧皇后當然是要去的,許婕妤,方昭儀,周美人,都伴隨皇后,還有另幾名品級較低的妃嬪。

  太子和燕王,以及安平,金泉,永貞三位公主都要去。皇子和公主的伴讀們陪同。

  皇帝除了太子和燕王,活著的還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已經成年的兒子,封在千里之外,不常回京。一個是才六歲的小皇子,母親是蔣美人,皇后很少要她在面前伺候。這次出行,顧皇后說皇子還小,蔣美人留在宮中照顧,依然不帶他們。

  除此之外,皇帝有兩個年紀大些的女兒,已經出嫁的兩位公主倒與顧皇后相處不錯,每次游玩聚會,顧皇后都會邀她們一起。

  另外還有皇帝的姐姐,壽真長公主也會來。懷恩縣主與德靜縣主陪壽真長公主一同前去。

  這麼多人再加上身邊伺候的宮女,內侍,丫鬟,侍衛,儀仗。一次普通的皇家出門散心小聚,在初入宮廷的少女們看來,真是陣仗浩大。

  動身那天,天色剛濛濛亮,車馬就從宮中出發了。清沅和棠嫿陪安平公主。寧馨和玉苓陪金泉公主,桐兒陪永貞公主。

  在車上時候,棠嫿將車簾撩起一道小縫,好奇地從小縫看向車外。安平笑著問她:「瞧見什麼了?」

  棠嫿道:「什麼也看不見。」

  因是皇后出行,儀仗頗是壯觀。車馬兩邊都是舉著華美行障的內侍,她只能隱隱綽綽看到擁擠的人群,聽到噪雜聲。

  清沅沒有加入她們的對話,只是捧著本畫冊,慢慢翻看,看上去定定心心。

  她已經知道今日一定會見到燕王,心中竟意外地十分平靜。

  棠嫿又和安平說了一會兒話,安平公主就撩清沅:「沅姐姐這時候還看書,真是好定性。」

  清沅向她笑了笑,合上書,裝作不經意般問道:「今日懷恩縣主和德靜縣主也會來麼?有幾日沒見了,這本書是上次德靜縣主說想找的。今日我正好可以帶給她。」

  懷恩縣主和德靜縣主與她們入宮的伴讀不同,不是住在宮中,天天都能陪伴公主的。安平聽清沅問起,就道:「來呀。姑姑會帶她們來。」

  安平說的姑姑便是指壽真長公主了。

  棠嫿似乎也對兩位縣主頗感興趣,道:「懷恩縣主長得很像公主,說是親姐妹也不奇怪。」

  安平道:「懷恩縣主長得像姑姑,我呢,生得像父皇。自然是像的。」

  安平與棠嫿,清沅談得來,不知不覺就說了許多宮中事情。她是皇后所出的公主,一向自由自在慣了。有些話別人不敢說,她說沒顧忌。

  譬如她就直言許婕妤和方昭儀都是「父皇不再喜歡」的。還說顧皇后之所以不帶最小的弟弟和小弟弟的生母蔣美人,就是因為蔣美人生下皇子之後對皇后不太恭敬,從此宮中什麼好事都輪不到蔣美人了,蔣美人後來後悔也來不及了。

  聽安平公主說到這一節的時候,清沅心中一動,看了一眼棠嫿的臉色。棠嫿只是對宮中秘辛聽得入迷,臉上並沒有波動。

  她們入宮不久,對這些事情還一無所知,皇帝還一面都沒見過。這時候聽到這些,對少女來說,十分刺激。清沅心中有些好笑,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上輩子第一次聽到這些時候是什麼心情了。

  雖然聽安平公主說這些還挺有趣,不過她越說越沒顧忌了,棠嫿也有些臊了,清沅就笑道:「來了這麼多人,今日真是熱鬧。」硬是岔開了話。

  又聊了許久,終於到了地方。馬車停在那裡慢慢等人下車就等了許久。安平公主一下馬車,立刻被引去了顧皇后那裡。

  顧皇后正在帳篷裡喝茶休息,太子和燕王已經在那裡了。安平公主一進去,就笑著叫母后。顧皇后叫宮人給她準備衣服,又向安平道:「這下高興了?興師動眾就為哄你一個人開心。」

  安平笑吟吟向皇后道了謝。

  清沅目不斜視,她不去看燕王,只是看皇后和安平公主說話。

  但等安平公主從皇后帳篷離開,太子和燕王也一起離開了。

  一出帳篷,燕王就叫住了安平。

  安平轉身與他說話,清沅只能站在她身後等待。燕王問安平:「你一會兒去騎馬嗎?還是放風箏?」

  安平笑道:「難得出來一趟,什麼都想玩。先去騎馬吧!」

  燕王問太子如何,太子微笑道:「休息一下,大家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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