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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懷恩縣主與母親壽真長公主住在一處。長公主在皇后那裡多飲了兩杯,聽琵琶的時候就有些倦了,強忍著倦意,把哈欠憋回去,憋得眼裡水汪汪的。
這會兒在榻上躺下了,壽真的睡意卻跑了大半。只要身邊的侍女端解酒養身的湯品來。
懷恩也在一旁伺候著,拿著小梳子為母親輕輕梳頭。
壽真就問懷恩:「你今日有沒有和太子說你做生日的事情?」
懷恩道:「下個月才是正日子呢。」
壽真道:「那也沒幾天了。你要早些和他說,免得臨時有事來不了。皇帝那邊我會去說。」
懷恩下個月做生日,壽真想著接安平和太子去她的府上玩一日。
她總要想辦法讓太子和懷恩多接觸。太子和懷恩是青梅竹馬,可這兩年兩個人大了,卻好像有些生分了。
壽真心裡急得很,這時候又有些醉了,嘴上忍不住碎了兩句:「你看看那些霖州鄉下地方來的丫頭,才入宮幾天,就和太子有說有笑了。你呢,和太子一起長大的,反倒冷心冷面的……唉,我這勞碌的都是為了誰啊!」
懷恩素來高傲,聽到這話只覺得粗俗不堪,心中不快,只放下梳子,淡淡道:「母親醉了,請早些歇息。女兒先退下了。」
壽真伸手就在她胳膊上用力擰了一下,又拽住她的手腕,將她拖到自己面前,對她壓低了聲音用氣聲怒道:「你這樣男人能喜歡嗎!你要想嫁一個庸人就罷了,你要嫁的是太子!你得追捧他,不是等他來追捧你!」
說完才一甩手讓懷恩出去。
懷恩忍著,等回到自己房間,撲到床上,讓貼身侍女放下簾子,她才默默哭了一場。這裡是行宮,若鬧出點動靜被皇后知道,臉都要沒了。
她滿臉淚痕,又拉起衣袖看了看剛才被母親擰過的地方,在微弱的光線中也能看出那裡已經淤青了。她心中說不出的孤苦,只覺得像要病了一樣,渾身顫抖,忍了半天才忍住哭出聲。
壽真長公主這邊的小小動靜並沒有傳到顧皇后那裡。畢竟壽真也是宮中長大的,來到行宮小住,她身邊都是自己帶來的下人。
不過太子為公主伴讀催到了家書的事情,顧皇后已經知曉了。
聽過琵琶之後,顧皇后意猶未盡,心情頗佳,回到寢宮,她還親自拿過琵琶撥弄了兩下。正玩著,許婕妤過來了,向皇后回話,說是去看過燕王了。
顧皇后在許婕妤面前很隨意,宮人正在為她揉腳,見許婕妤來了,顧皇后伸手指了一下,示意她坐下說話。
許婕妤坐了回話,道:「廣逸沒什麼事,就是有些累了。」
顧皇后問:「御醫怎麼說?是不是上次還沒全好?」
許婕妤道:「我看他不咳嗽不發熱,御醫也說沒有大礙。我看十有八九是出來玩得瘋了。」
顧皇后點點頭,又道:「他瘋什麼,還不是太子和安平,要去鑽樹林子。那裡濕氣大。回頭我才要說他們。」
許婕妤連忙說與太子和公主不相干。顧皇后又嘆道:「皇帝就這麼幾個孩子,都是三天兩頭就犯毛病。太子就是,從小就這樣,讓我擔了多少心。」
許婕妤連連稱是。
顧皇后一副與她推心置腹的樣子,道:「所以他以後的太子妃,我其他都不管,出身高低,容貌美醜,都無所謂,只有一樣是一定要的,就是身子骨好。」
許婕妤點頭聽著。顧皇后笑道:「似乎不少人欣賞弱不禁風的,西子般的美人。那可不成,我不要那種做我的兒媳。」
她身邊的女官就打趣道:「皇后,如今京中的大家閨秀也愛騎馬,愛出門,就像安平公主似的,病怏怏的哪行。」
許婕妤也附和道:「今日在湖邊游玩,跟在公主身邊的女孩兒都騎馬很好。」
顧皇后目光閃了閃,向許婕妤道:「你都瞧見了吧?幾個女孩子都還機靈。」
許婕妤只好含含糊糊把幾個女孩子都誇了個遍,她知道這些女孩子都是顧皇后的親族,誇她們就是誇顧氏。
顧皇后又嘆了口氣,微笑著道:「孩子大了,也不得不操心這些了。」
她微笑著問許婕妤:「你有沒有想過給四郎找個什麼樣的王妃?」
許婕妤不知怎麼地,在顧皇后的注視下,手心裡就出了汗。這麼多年了,她還是不能習慣顧皇后這樣的注視。她那個眼神彷彿在說「你看我都對你說這麼多心裡話了,你也該對我掏心掏肺了吧」。
更可怕的是,許婕妤總覺得自己如果說謊,一定會被顧皇后看穿。
和皇帝在一起,她都沒有這麼緊張過。因為皇帝壓根不把她放在心上,皇帝會無視她,忘記她。顧皇后不同,顧皇后永遠像一隻玩弄掌心耗子的貓。
許婕妤有一絲恍惚。這也許是她的報應。
誰叫她在顧皇后懷上太子的時候,被皇帝臨幸。太子和燕王的年齡只差了半年。顧皇后生下太子之後不久,她也生下了一個男孩。
因為這件事,皇帝會忘記她,顧皇后永遠不會。
顧皇后還在盯著她。
許婕妤張了張嘴,她這麼多年,早就習慣把一切主意都交給顧皇后,絲毫不敢違逆。但這時候她總要說點東西出來。一個母親,若說從來沒想過將來的兒媳該是什麼樣,那肯定是撒謊。她不敢對顧皇后撒謊。
「就像皇后說的,一定要身體好……」她費力思索著。
顧皇后問:「還有呢?」
「最好性情溫順……廣逸性子不好,要找個不容易生氣的,不能氣性大。」許婕妤說得順暢了些。
顧皇后似乎聽得很認真,她點點頭:「確實……其實這樣就夠了。身體好,性情柔順,能伺候好燕王就是功勞。」
許婕妤連忙道:「當然廣逸的婚事還是請皇后做主。皇后是國母,更是一家主母,皇后挑中的人必定是好的。」
顧皇后笑了一聲,道:「我這會兒也只是和你隨便說說而已,哪那麼快呢。再說我挑中的人孩子不喜歡也沒用。」
許婕妤還要說什麼,顧皇后給她一個眼神制止了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太子也好,燕王也好,我都會看著他們,選的人還是要盡量貼合他們的心意。總不能配出怨偶出來,你說是不是?」
許婕妤稱是,聽皇后這話已經說得差不多,她就起身告退了。
等許婕妤走了,顧皇后的談興未盡,又與身邊的女官繼續聊天。只是這次沒有許婕妤在旁邊,她說話更直率了。
她問身邊幾個信任的女官:「這幾個女孩兒入宮也有半個多月了。你們瞧著怎麼樣?這會兒沒外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吧。」
她又強調:「我要聽你們說真話,別像剛才許婕妤似的,盡找些好聽的話糊弄我。」
大家就笑道:「糊弄誰也糊弄不了皇后呀!」
迦楠是專門管幾個公主身邊人的,還經常伺候皇后筆墨,就第一個道:「棠嫿是個絕色的。」
顧皇后就看了她一眼,道:「絕色有什麼不好麼?女人不都想做絕色,男人不都想娶絕色麼?」
她又想了想,道:「我倒覺得清沅的容貌不輸她。」
迦楠立刻道:「清沅確實美貌,而且端正。棠嫿就……媚態濃了些。太子還年輕,若是被勾住了……」
她這話一出,竟有兩個人點頭。顧皇后想了想,道:「這段時日,太子看著也沒太親近棠嫿。再說了,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還會長的,再等過段日子看看。」
顧皇后又道:「暫且不說容貌了——這宮中能接近太子的就沒有長得醜的。好看本就是應該的。說說她們的性情吧。」
她在宮中這麼多年了,深知容貌不過是個起點,決定一個人命運的是還是要看她聰不聰明,性情如何。
雖然皇后說了大家可以暢所欲言,但是誰敢真正批評和顧皇后有親戚關係的孩子。說容貌還罷了,說性情說深了,恐惹皇后不快。
而且現在還看不出皇后特別偏愛誰。但從剛才皇后袒護葉棠嫿來看,皇后對葉棠嫿的印象並不壞。
迦楠說話也小心了些,又誇了兩句葉棠嫿行事還是沉穩的。
皇后見她們都不敢放開說,就點了名,道:「阿竹,你怎麼看?一個一個說過來。」
被點名的謝阿竹是個身材修長的女官,她剛剛說得很少,聽皇后問起才道:「皇后在宮中這麼多年,看人自然是準的,信自己的判斷就好。」
顧皇后笑道:「別說敷衍話。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謝阿竹就道:「棠嫿穩重,還有些拘謹。寧馨是……有些浮躁了。桐兒年紀小,但也良善,就是入宮之後就沒了主見。清沅和玉苓,不好說。」
顧皇后聽了點點頭:「你看你,還是有話的麼。清沅怎麼不好說了?我以為你們都對清沅印象不錯。」
顧清沅和顧玉苓,正好是兩個顧姓女孩兒,被單獨提出來說了。在皇后身邊伺候久了,都多少知道皇后的心思。
因清沅和玉苓都姓顧,所以宮中有些人叫清沅顧姑娘,叫玉苓小顧姑娘。
謝阿竹道:「清沅事事都不出錯,不僅不出錯,還很有分寸感。這點最難得。太有分寸了,太自如了……」
太有分寸了。才十四歲的小姑娘,剛剛入宮,就這麼收放自如,如魚得水。若是天生天賦如此……等她有了更高的位置,恐怕不好拿捏。
顧皇后知道謝阿竹的意思。
她慢慢露出一個笑容:「原來不僅是我一個人這麼想顧清沅……她有些像我呢。」
又有女官說:「今晚太子去問了伴讀們家書的事情,就是清沅和太子提了一句。」
顧皇后說:「還有這事情?」
女官就道:「是太子問清沅為何有些悶悶不樂,清沅就說一直沒收到家書。太子回頭就去催了。這會兒她們已經拿到信了。」
顧皇后笑了笑,道:「這就好。」
她原來擔憂的是太子根本不想接觸這一群女孩,對她們十分抗拒。但現在看來太子果然心軟,對她們還是有關切之意的。
只要太子肯接近她們,願意靠近和顧氏有關係的女子。接下來一切都好辦。
她倒覺得顧清沅做得不錯。
若真是天賦,那還是難得的。至少在這方面,清沅比懷恩縣主強。
因為男人有時候並不是一定要女人為他做什麼才會動心,有時候為柔弱的女人做點什麼,更容易使他產生愛憐之情。
若真是天賦,那顧清沅果然是顧家的女兒,無師自通。
念及此處,顧皇后道:「清沅的情形,我知道了。這個我們也繼續看看。看看她這一步一步能走到哪裡,要到哪裡才會出錯——這世上,可沒有不會出錯的人。」
哪怕是她,在宮中一路順遂也差點出錯。
謝阿竹點點頭,她其實也很好奇,顧清沅會是那個走到最後成為太子妃的人麼?她似乎有那個實力,但宮中的事情,不到最後總是難料。
顧皇后又問:「那玉苓又怎麼說?」
謝阿竹道:「她……真是剛從霖州來的,但處處努力掩蓋這一點,努力模仿京中風度。」
其他幾個人雖然老家是霖州,但在京中久居,並不用用力模仿什麼。
聽她這麼說,顧皇后問:「你瞧不上這樣的?」
謝阿竹沒否認。其他人笑道:「阿竹,別太嚴苛了。十幾歲的小姑娘,才從霖州上京,又入了宮,這樣行動是人之常情。」
謝阿竹道:「皇后一開始就不應該將她選入宮中。」
眾人都看向她——這話其實大家也有想過。葉棠嫿和顧清沅顯然選得很好,其他幾個就有點馬馬虎虎了。不過這話誰也不會直接說出來的。
顧皇后並沒有責怪謝阿竹的意思,她神色淡淡的,只道:「她年紀還小,而且有上進心是好事。我選她入宮,自然是有道理的。」
對玉苓,顧皇后沒有說過段時間再看看。
談了許久,顧皇后終於有些倦了,她讓大家散了,不過叫了迦楠留下,吩咐她明天回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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