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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崔羅什] 清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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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35: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燕王在宮外已經安頓下來。

  他住在青雲寺附近。宅邸很舊,但蕭廣逸很滿意。因為此處位置甚佳,又有隱蔽的後門,出入方便又不引人注目。

  既然住到外面,大家都以為他是出來消遣尋樂子的,那他正好天天出門,四處走動,不必遮掩。

  有時候他大半天都不出門,只是在家寫寫信看看書。

  有時候他一大清早就起身,步行去青雲寺看和尚們做日課,然後去騎馬,去城中有名的景點逛逛。午後休息片刻,下午或去看鬥雞,或去看賽馬,幾處流連,到了晚間才會打道回府。

  有時候燕王也會在宅子裡辦個小宴,與朋友小聚,再請些樂伶來助興。

  每日作息不定,行程不定,看起來都是在京中閒逛就是了。

  但燕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身邊只有幾個貼身的人能信得過。就算這幾個他信得過的人,有些消息他還是不放心,要自己親自去打探。

  只是苦了那些跟隨保護他的侍衛。燕王偏愛私服出行,不用親王儀仗。還特喜歡往人多的地方鑽。若是高雅之處還好些。看鬥雞賽馬的場子,除了幾個京中貴族子弟常去的地方,燕王還喜歡挑平頭百姓多的地方去。那種地方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燕王擠在人群中,侍衛們都心驚膽戰,生怕出個什麼意外。

  燕王此次出宮,最關心的兩件事,一件是靜瓏真人的煉丹事情。一件是丹支邪人在京中的動作。

  靜瓏真人煉丹,與皇帝之死相關。他要把皇后,靜瓏真人,以及與這兩人有關的整個煉丹事件全部摸清楚。煉丹一事,並不是皇后下個指令,靜瓏真人一人就能完成的。

  此時弄掉一個靜瓏真人十分簡單。但會打草驚蛇不說,皇后很快就能找到靜瓏真人的代替者。那顧清沅給他提供的內幕就全沒用了。

  另一件事是丹支邪在京中的活動。丹支邪與西戎之間也有長達百年的紛爭。丹支邪去年老國王去世,新國王繼位,還沒有得到皇帝冊封。此次使臣進京就是來請求冊封的。

  皇帝冊封了這個新國王。沒想到一年之後,丹支邪的新國王就與西戎聯手了。才稍稍平靜幾年的西境立刻又燃戰火。

  當年冊封的時候,燕王在宮中。誰也不認為這冊封有什麼不對。這一次,他想跳出宮中,到宮牆外看一看,摸摸丹支邪那邊到底是個什麼情形。

  不過除了這些正事,燕王確實感到出宮對他的心神和身體都有好處。

  自從回來幾個月,他在宮中漸感壓抑。除了暗中謀劃和在宮中躲人耳目還稍有些意思,其他時候,他很難享受。

  他在行軍中早習慣了一切從簡,宮中奢華他經歷過一世,再來一世,也沒什麼意思。

  他能喝酒,但不喜歡喝到醉醺醺,放縱對他沒有好處。

  至於女人……他不像太子,對各式各樣的女孩兒都能親近。這一點太子嘲笑過他,說他假正經,又說呆板,總之不像天潢貴胄。

  他若只願為一種顏色傾心,該說是不好色,還是太好色?

  出宮之後,蕭廣逸感到自在了許多。他私服走在人群中,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怕,反而樂在其中。

  一邊是暗地裡查探消息,一邊是優哉游哉在京中游玩訪友。

  酒也喝了,花也賞了。他心中多少滿足了些。至於女人……和宮中不一樣,到了宮外,向他示好的女人陡然變多。

  除了有名有姓的名媛,偶爾也會有道旁的普通女子向他擲花。

  燕王看過去的時候,她們就快步走掉,笑聲卻不停。

  他會想起那個怪異的夢。顧清沅是他現在最不想也最不能糾纏在一起的人,偏偏入了他的夢。他是不信夢有什麼啟示,但心中總不太舒適,彷彿心頭硌了一塊小石子一般。

  顧清沅想著要做第二個顧皇后,她也確實有那個本事,對著他,她時而懇求,時而裝傻,時而柔弱,時而尖刻,時而從容,她此刻看起來像是最堅定的盟友,但他們都心知肚明會有分道揚鑣的那一天。

  燕王並不擔心她在宮中的情況。上輩子那麼多事情,那麼多波折,顧清沅都好端端地活下來,還把自己風光嫁去了國公府。這輩子他要看看顧清沅在宮中能撲騰出什麼水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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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1:23: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太子去壽真長公主府上玩了一天,之後宮中風平浪靜,有關懷恩縣主並沒有傳出什麼好消息。宗室中有幾個為壽真公主做說客的,都在顧皇后那裡沒得到回音。

  壽真長公主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沒有灰心。

  顧月姝才早殤沒了幾個月,顧皇后不會那麼快轉變心意。她還需要時間。幸好還有時間,太子妃的人選不會太快定下來。

  顧皇后至少要等到明年才會選定太子妃。對這件事情,壽真心中十分有把握。

  因為她把靜瓏真人引薦到顧皇后身邊,就是為了這件事情。靜瓏真人進宮不久,就取得了皇后的信任之後,之後又告訴顧皇后,太子不宜早婚。

  顧皇后本想是讓太子今年就與顧月姝成婚,早些生下孩子。靜瓏真人下了判定之後,顧皇后猶豫了些。沒想到之後顧月姝就病死了,太子也生了一場病。

  因此顧皇后對太子的婚事和太子妃的人選都愈發慎重,她對靜瓏真人的信任也愈深。

  壽真公主還不想那麼快就放棄此事。

  但懷恩縣主有些意懶,不願再進宮,壽真公主又教訓她一通,到底逼她過了兩日又去宮裡了。

  三月初六時候,安平公主要辦的書社終於開張了。

  顧皇后身邊的女官謝阿竹做總管事,掌管銀子。每人只要出十兩銀子,就可以入社。幾位公主,縣主,安平身邊的伴讀,女官都出了這十兩銀子。還有一些太妃也送了銀子過來,顧皇后送了兩百兩銀子,最終小金庫裡存了有五百多兩銀子,交由謝阿竹打理。

  太子送了十兩銀子過來,陪她們鬧著玩一樣。

  為這書社,清沅忙了段日子。她心思活,棠嫿做事細致,兩個人配合默契。安平公主一會兒一個想法,她們也能應付得來。

  書社是辦在懿光園的藏書閣,藏書閣有一個大廳,正好用做集會。

  三月初六,懷恩縣主和德靜縣主都來了,宮裡的人都齊全,顧皇后放了謝阿竹和兩個女官過來安平這邊,大家聚在一起,辦了個開社小宴。

  安平公主向大家說明了辦書社的宗旨。有了這個書社,大家可以在一起或者看書,或者寫詩作畫。書社還可以互通有無,尤其是古書舊書,大家可以互相借書看。還有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書社還會刊書。

  宮中自有一個印坊,專為宮中印書。書社結成之後,大家寫的詩,做的畫,都會被刊印出來。

  這個主意是清沅向安平提出的。她建議安平將幾位公主平日做的詩和畫都收集起來,然後刊印成冊,獻給皇后。

  安平對此十分讚賞,一口答應下來。

  她讓清沅做了執事。

  清沅既是執事,也少不得說了兩句,只問大家有什麼想刊的新書舊書,都提上來,若社中過半人都同意,就慢慢刊印出來。

  大家都說好。

  小宴時候,太子也來了。他一到,安平公主就問他:「今日怎麼得空過來?我還以為初三去姑姑那兒玩了一天,你該定定心心讀兩天書了。」

  太子道:「你不也是?只是父皇今日亦有宴席,我剛剛從天極宮那邊過來的。那裡宴席實在無趣,我躲來你這裡,輕快自在。」

  安平笑道:「既然你出了入社份子,那我也不好趕你。請隨意。」

  大家吃過小宴,就做了詩和畫。清沅幾個伴讀就將詩作和畫作都整理好。其他人又去園子裡玩耍。

  整理時候,太子就與她們說話。清沅含笑聽著。

  太子問她們:「你們一年打算刊多少書?」

  棠嫿看了一眼清沅,清沅道:「不會太多。主要是將自己做的集子刊出來。若是有大家都想要的話本,也會刊兩本,但話本要皇后同意才行。」

  太子道:「外面的話本是多,可畢竟不如宮中做的精美。」

  寧馨就問太子看過的話本,她是她們幾人當中最活潑的。棠嫿與玉苓都矜持些,至於桐兒,只要太子一出現,她幾乎就沒了聲音。

  清沅心中自有主張,她喚了桐兒和她一起去把東西捧進藏書閣去收好,兩人帶著自己的宮女離開了。

  她行了禮就離開了,只留著太子和另三人說話。

  太子微笑著看了她一眼。今日清沅又穿了綠裙子。他漸漸注意到了,一些特別的時間場合,顧清沅確實喜歡穿綠裙子。

  清沅和桐兒收好東西,她就笑著問桐兒:「怎麼見著太子就說不出話呢?」

  桐兒搖搖頭:「我說不清楚,總有些怕。」

  清沅溫柔地看著她,她總不能說,太子就是將來的皇帝,是該怕。桐兒是她們當中最沒有爭太子妃心思的。當初顧皇后把她選進來,一定沒想到她進了宮會如此戰戰兢兢。

  桐兒後來離開宮中,就是因為在宮中始終不能輕鬆,後來生了病,怎麼都好不了,只能出宮養病去了。

  清沅捋了捋她額角的頭髮,道:「去吧,你休息去吧。我回頭和公主說一聲。」

  桐兒求之不得,向她道了謝,正好不用再去見太子與公主了。

  清沅放好東西,又看著桐兒離開,然後原路返回。剛剛太子在的那個隔間,棠嫿,寧馨,玉苓都已經不見了,只有太子在。

  他在等她。

  清沅一入內,見到只有太子在,她不禁展顏一笑。

  「殿下。」她大方向太子行禮。

  太子就佯作生氣:「懷恩生辰那天,你就真有那麼忙?」

  清沅轉過身,側身背對著他,慢慢隨手收拾著桌上的紙張。背對著太子有些不太恭敬。但清沅知道自己的背影窈窕,腰肢在這個角度看起來最纖細。她決不會為這一點心機感覺羞恥。

  「是啊……」她稍稍冷淡地說,不把太子的詰問放在心上的語氣。

  太子一時沒了言語。她穿著白衫綠裙,顏色太冷清,反而使她的眉目都格外清晰。他幾乎想嘆氣。

  太子又小心道:「那天在兩儀宮,我就想問了,你不肯去,是因為擔心我和懷恩麼?但母后在,我不好直問。」

  清沅這才轉過身,道:「虧得你沒在皇后面前問。我也不好說……總覺得去了不好。」

  太子就溫柔笑了。

  他們兩個人不好單獨待太久,宮女還在外面候著。兩人就一起出去了。清沅注意到跟隨太子的宮人當中有一個生得有些面熟。

  安平又讓宮人放風箏了,這次她放的是一隻仙鶴風箏,又大又漂亮。

  一見太子到來,安平就笑道:「太子哥哥,你上次拿走我兩隻公雞,我就換一隻仙鶴。這就叫,鶴立雞群!」

  大家都笑。太子也笑,他問清沅:「這也是你畫的?」

  清沅笑著搖搖頭:「我的還沒畫好呢,這是公主自己畫的。」

  她想了起來,太子身邊的那個宮人,應該就是曲盈衣。上次燕王說過太子拿她的風箏去逗曲盈衣。這下安平當眾說出鶴立雞群,曲盈衣心裡肯定要別扭。

  她想,安平還真和太子不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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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1:23: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太子並不把安平的嘲笑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安平自己做的這個仙鶴風箏,雖然漂亮,但不如清沅做的那個公雞風箏有趣。上次那隻風箏他拿回去,周圍的人都十分喜歡,盈衣也被逗得直笑,特意囑咐小宮女收好了。

  太子不放在心上,可有人放在心上了。

  從安平那裡回去之後,曲盈衣就有些不太高興。但太子又匆匆去了天極宮,一直到晚間才回來。盈衣最近是太子身邊得寵的宮女,太子見她不在身邊伺候,不免寂寞,問起身邊其他人盈衣,眾人說笑間不免又是拈酸吃醋。

  太子就叫盈衣到面前說話,要她坐在自己身邊,只柔聲問她怎麼了。

  盈衣便道:「殿下問了奴婢,奴婢心中反而更過不去了。殿下是天上的太陽,奴婢不過是路邊的野草野花,前世不知道做了什麼好事,修來了緣分能在殿下身邊伺候,本就該滿足了。想多了沒趣。」

  她說著說著,只是雙目含淚,淚汪汪的,卻不落下。

  太子就道:「說不想多,還這些話?你不說,我要猜錯了,罰錯了罵錯了人,你要怎麼辦?」

  盈衣這才吞吞吐吐把那個「鶴立雞群」的事說出來。

  她道:「東宮的事情,公主和顧姑娘不會知道。這鶴立雞群也只是個玩笑。只是……這宮裡其他人聽了,都不免笑我……」

  她說的是和她一樣,在東宮當值的大宮女。她們沒有爭奪皇后位置的資格,但若是得了太子垂憐,將來在後宮就可以有一席之地,若是幸運生下皇子公主,那一家人從此都可以雞犬升天了。

  太子聽了她的話,不禁發笑:「就為這麼點事,別人笑你,那是因為我把風箏賞賜給你了,她們發酸。若這你就受不住了,以後還得了?」他話語間暗示盈衣,以後還會給盈衣更多東西。

  盈衣這才拭了淚,又說太子賞賜什麼她都是喜歡的,公雞風箏太子不能收回去。她試探著說:「顧姑娘真是心靈手巧,可惜沒機會能和她學一學。」

  太子只是笑而不語,沒有說顧清沅的事情。

  曲盈衣便不敢再問。東宮中都對懷恩縣主熟悉得多,這個剛來不久的顧清沅會成為懷恩縣主的勁敵麼?

  安平公主那裡,為風箏的事情,謝嬤嬤也說了她兩句。倒不是因為曲盈衣——謝嬤嬤並不會在乎這號人。只是因為公主那句「鶴立雞群」是嘲笑太子的。

  謝嬤嬤是為太子說道安平。

  「雖然說太子是你的親哥哥,再親不過,但他是太子。你對太子,不可如此。如今你是年紀小,太子不和你計較。等你再過一兩年,還這樣口無遮攔,再深的情分也不行。你瞧瞧壽真長公主對皇帝會這樣麼?」

  宮女在為安平梳頭髮,安平只是撐著下巴,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自顧自地說:「也不知道四哥在宮外住得怎麼樣,不知道有多快活。」

  謝嬤嬤就搖搖頭,知道安平是沒把這話放心上,還念著想出宮玩。

  還好這個小小的玩笑沒有傳到顧皇后耳中。整個三月皇后都很忙,除了處理日常宮中事務,皇后今年要準備親蠶禮。親蠶禮之後,會有一次眾人出行的出宮賞花。之後二皇子也該抵京了,她還要應付打發走這個難纏的兒子。

  安平公主就盼著顧皇后親蠶禮之後的這一次出宮。

  三月中旬時候,顧皇后完成了親蠶禮,出宮游玩的準備也做完了。皇帝與皇后每年都要一起出宮賞花一次,京郊的整座迷鹿山會整整封山三天,不許人進,百姓只能在山腳附近轉悠,如果有運氣好的,說不定會看瞻仰到聖容。

  這一次出行浩浩蕩蕩,比二月時候皇后外出游玩一次帶的人多了一倍不止。因是皇帝出行,極為隆重。

  清沅等人仍是隨安平公主出行。

  安平最喜歡迷鹿山行館,她在路上就告訴清沅:「迷鹿山雖然不高,但地勢復雜。行館依地勢而建,最是有趣。」

  顧家在迷鹿山邊亦有別院,夏天有時候會來小住。清沅也來過這裡賞花。但皇家行館,她是入宮之後才第一次住。如今想來,甚是懷念。

  迷鹿山行館散布山間,安平公主住的地方離皇帝皇后所住的地方並不遠,但隔了一條山澗,有一道矮矮的水瀑,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一在住處安頓好。安平就領著幾人去散步去了。

  她領著清沅幾個人,去山中的湧泉庵。那是一座尼姑庵,裡面有一口泉眼,所以叫湧泉庵。

  安平說她每到迷鹿山,都要去看看那個泉眼。

  沒想到在湧泉庵,已經有人先登一步了。燕王蕭廣逸已經在泉水旁喝起茶來了。

  一看到安平公主一行人,燕王就笑了笑。他看到顧清沅果然跟著安平——她在宮中已經得了安平歡心,看來在安平身邊的位置十分牢靠了。

  安平一見燕王,就叫道:「你已經到了?」

  燕王笑道:「我早一天就在迷鹿山了。」

  安平又問他有沒有去見過皇帝和皇后,燕王道:「已經去請過安了,想來喝泉水煮的茶。」

  他請安平一起坐下品茶。

  他掃了一眼顧清沅,她神色平靜,目光沒有刻意閃躲,與他目光相觸的時候,連睫毛都不閃動一下。若是旁人,完全看不出他們兩個人已經在夜間私會了好幾次了。

  清沅在路上的時候就在想燕王會不會來迷鹿山,照理說,他該來,會來。但每一次私會,都是冒險,私下見面的次數越多,就越容易被人發現。可不見面,他們沒辦法互通消息。

  這會兒見到燕王,清沅心中的糾結就褪去了,接下來三天,是一定要注意什麼時候私下見面了,必須要打起精神來。

  燕王與安平說了一會兒話,又問:「我聽說你辦了個書社?」

  安平道:「是呀。太子哥哥都入社了,你要不要入?」

  燕王問:「怎麼入?」

  安平道:「交十兩銀子來。」

  燕王笑了笑,叫身邊人取了十兩銀子,他自己拿過裝著銀子的小盤,問:「給你?」

  安平道:「清沅是執事。」

  燕王微笑著看向顧清沅。清沅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從他手中接過盤子。

  她很怕他在盤子中或盤子下面藏了什麼東西,因此動作不快,甚至有些慢。

  她就感到燕王的指尖就彷彿從她的掌心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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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1:23: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蕭廣逸知道顧清沅在擔心什麼——她怕他在安平公主眼皮底下傳消息給他。

  在眾人眼皮下面傳消息這種事情他不是沒幹過,但那是在軍中。和顧清沅還不行,顧清沅還是個生手,他不會這麼做。

  但顧清沅因為那麼小心,動作就慢了些,使他的手指從她的掌心擦過。

  他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她垂著眼睛,臉色不變,捧著裝銀子的黑漆小圓盤穩穩退了回去。

  安平公主沒有注意到這兩人之間那幽微的波動,她還在說書社的事情:「成了,你也算是入了我的書社了。」

  蕭廣逸問:「你這書社叫什麼?」

  安平公主笑道:「我住在懿光園,當然就叫懿光書社。你有沒有想印的書?寫個單子來,我可以考慮考慮。」

  蕭廣逸思索著道:「這麼說來,我還真有幾本。回頭告訴你。」

  她們又在湧泉庵玩了一會兒。這個庵建在皇家行館中,在庵裡的女尼都有些來頭和門路。這座庵本來就是因為當年一位高祖皇帝的公主要出家,所以特意在此修建的。

  安平公主又要親手去打泉水。

  上一世清沅來迷鹿山行館玩過幾次,但陪安平來湧泉庵看泉眼只有這一次。

  清沅陪她一起,旁邊庵中的女尼親手示範,幫公主打了幾罐泉水。

  燕王在一旁只是微笑看著。

  安平專注泉水的時候,清沅看了一眼燕王,她覺得燕王明顯心情不錯,比在宮中時候開心些,氣色也好了些。看來這段時間在宮外,他過得不錯,事情應當辦得很順心。

  清沅最想和燕王商量的就是靜瓏真人煉丹的事情,總要等到方便的時候才好談。

  安平將取的泉水用白瓷圓肚罐裝好。湧泉庵的泉水很好,可惜水量少,因此不能大量供奉宮中。只有來行館的時候,取用一些。

  安平取了五罐,說自己留兩罐,兩罐給皇帝皇后,還有一罐就給燕王。他正好在這兒,得了個巧。

  燕王推辭了一下,道:「你給太子送去吧。我自己會取兩罐。」

  安平公主就道:「一罐泉水而已,你和我裝什麼客氣,別的時候也沒見你客氣。太子那邊怎麼會缺人巴結。」

  她對燕王的推辭感到好笑。

  這邊安平的宮人已經將泉水分好,準備搬走了。清沅聽到安平和燕王的這兩句玩笑話,心頭忽然一動,她心中像忽然閃過一道光,一道苦苦思索的難題解開了。她又看了一眼燕王。燕王只是微笑,不再推辭。

  清沅陪安平回去之後,幾人又和安平玩了一會兒,嘗了泉水煮的茶,眾人才散去。清沅回到自己住處整理一番。天氣已經暖和了,人都換了春衫,即便在山間加一件帔子也夠了。

  她看著窗外一片濃淡交錯的綠色,正有些出神,雲茉就過來說,燕王派身邊的宮女來了。

  清沅立刻回過神來,笑著問:「請她進來說話。」

  燕王派來的小宮女給清沅行了禮,道:「殿下說入了公主的懿光書社,顧姑娘是書社執事,殿下列了個書單,叫奴婢送過來給顧姑娘。」

  清沅接過來。書單裝在信封裡,信封沒有封口。她將信封輕輕放在一邊,沒有立刻看,只道了一句:「殿下這書單寫得好快。」

  她打量了一眼那個小宮女,約莫十一二歲,和安平公主差不多年紀,生得虎頭虎腦的,只是笑著問她叫什麼,又拿果子給她吃。

  小宮女說是叫琥珀,接了清沅給的果子只是裝在繡囊中,說是要回去回話,不敢耽擱在這裡玩。

  清沅又賞了她一把錢,就放她走了。

  琥珀一走,清沅立刻打開信封,那裡面就是一張書單,上面列了六本書,都是常見的老書,並無特別之處。她皺著眉頭,在紙上看了半天,也沒找出一點提示。她又回憶半晌黑話,也沒有能對上的。

  清沅疑惑了一會兒,她不信燕王會特意就送個無聊的書單來,卻不傳消息。這不是耍她麼。她放下書單,又拿起信封仔細看起來。

  過了片刻,清沅終於微笑起來。她在信封內壁上看到了提示,那是一行顏色極淡的小字,若不迎著光根本看不到。她將信封撕碎揉了,將書單收好。等了一會兒就喚雲茉:「去把釣竿和魚食魚簍拿來,我要去釣魚。」

  宮女立刻給她備好東西,雲茉又問她要不要換衣服。

  清沅急著出去,她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並無不妥之處,就輕快道:「不用了。」

  琥珀那邊回去回了燕王的話,說已經將書單送到顧姑娘手上了。

  燕王問:「她說什麼了?」

  琥珀道:「顧姑娘說回頭看,還說殿下寫得快。又問了奴婢名字,賞了奴婢糖和錢。」

  燕王點點頭,讓她退下了。琥珀年紀小,且性情耿直,入宮不久,沒有大宮女那些心思,他還能用她跑跑腿傳傳話。

  他又等了一會兒,看看時候差不多了,就出門散步去了。

  顧清沅按照燕王給她的提示找到了那個釣魚的地方,這處小水塘離她們住的地方並不遠,也就百來米距離。但卻很偏僻,背靠巨大的山石,隔著水是一片蘆葦。小小的一塊被包裹起來,景色一覽無餘,也就不成景色了,幾乎成了一個死角。

  迷鹿山行館很大,像這樣的死角應該不少。清沅來玩了幾次,還是第一次發現這個角落,雖然此處離她住的地方並不遠。

  她帶了張小杌子,她剛向水塘灑了些小米下去誘魚,就聽到有人輕輕繞過山石,向她走來。

  清沅轉過頭,就見燕王站在那裡。

  前幾次兩人都是在黑夜裡見面,剛剛在湧泉庵又是有許多人在。這會兒青天白日下,只有他們兩個人。

  清沅忽然發現短短一段時日,燕王似乎長高了。

  原來燕王也是修長,但這會兒兩人面對面站著,不知道是地勢的緣故還是他真長高了許多,沉默不說話的時候,她抬頭看他有了壓迫感。

  燕王也在看著顧清沅。她像是匆匆趕來,沒有換衣服沒有重新梳頭髮,膚色仍是那樣白,只是鬢角落了幾縷碎髮,微風一吹就不安分的樣子。

  她穿著葡萄紫色的衫子,配著綠裙。午後的日頭開始斜照,她一轉身的時候帶著光暈,燕王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他想起來太子說曲盈衣穿綠裙「非凡」。

  他那時候還想,曲盈衣一個宮女,說她非凡,實在是謬讚了。

  此刻他明白了,能讓太子說非凡的,並不是曲盈衣,而是顧清沅。

  兩個人對視片刻,清沅打破了沉默,她向他行禮,笑著道歉:「我只帶了一張杌子來。」

  燕王冷著臉道:「你坐吧。」

  清沅不知道哪裡又惹到他了,不過她很確定和杌子沒有關係。她坐下來,將魚竿架好。

  燕王走到池塘邊的一顆歪脖子樹旁,在那棵樹的枝椏間架上一面小鏡子。看到清沅的目光,他淡淡地解釋道:「對面不會有人來,只有後面的假山群可能會有人過來。我站在這裡,能從鏡子看到來路。」

  清沅笑了一聲,她已經猜到了,不過她還是問:「這裡你從前來過?」

  燕王道:「來過。」

  清沅戲謔地看著他。

  燕王道:「上輩子,和顧玉苓。」

  上輩子這時候,他在這裡約的是顧玉苓。他們在這裡說話,彷彿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人。但後來想想,也許對顧玉苓來說,她只是不敢拒絕他。

  清沅道:「難怪我們那時候全然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和她……」她又看了一眼那面鏡子,讚許道:「原來如此隱秘,又如此機警。」

  燕王道:「我要你來這裡,不是談這些的。」

  清沅淺笑道:「我倒覺得談談這些上輩子的事情也無妨。」

  燕王看向她。清沅抬頭向他一笑,道:「若隔閡太深,我們很容易懷疑彼此。不若坦誠相待。」

  她向燕王道:「你離宮之後,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怎麼能進懿光園的。」

  燕王正要她不要再糾結此事,清沅就道:「我想來想去,突然想明白了。」

  燕王看著她,他已經確信她是個聰明人了,但是他還不確定她的品行。這一刻他的心忽然揪了起來,因為此事並不僅僅關乎他一個人。

  清沅語氣平淡:「是安平公主。是她,或者給了你鑰匙,或者是留了內應,或者告訴你一條密道。總之是安平公主。」

  燕王沒有否認。他說:「你怎麼想到的?」

  清沅苦笑著搖搖頭:「天家啊!你們天家,都是什麼樣的父母兄弟……」

  她想到了顧太后告訴她燕王死去的那一天。和太后商談之後,她還要去安平公主那裡寫一幅字,到了安平那裡,安平只是臉色蒼白,見到她,只心不在焉聊了兩句,就對她說頭疼得厲害,讓她改日再來。

  她正好想著燕王的事情,又惦念葉太妃那裡,沒有注意安平,以為安平只是普通的不適。

  但她現在明白了。那是因為安平也知道了燕王的死訊。

  這一世重來一世,她看的事情就越發清楚了。安平在太子和燕王之間,一直與燕王的感情更好。

  她把前世今生一切與懿光園,與安平有關的事情全部過了一遍,將細節一個一個篩過去,她終於得出了這個結論——安平最終在親哥哥和燕王之間選擇了燕王。或者說,安平選擇了背叛母親。

  顧皇后一直說安平這個女兒是來討債的,是魔障,說著說著就成真了。

  清沅向燕王道:「所以安平公主後來被顧太后拘束在宮中,準確說是囚禁在宮中,並不是因為她打了駙馬之類的事情,是因為她傳遞消息給你吧?」

  燕王站得筆直,他在顧清沅的注視下,終於點了點頭:「對。是我煽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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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清沅前一世給安平做了不滿兩年的伴讀。父親出事之後,她失去了太子妃的資格,也不宜再陪伴在安平身邊。

  去和安平道別的時候,安平哭了。清沅那時候卻很平靜,對著顧皇后她哭了,對著太子她哭了,但對著安平,她不想哭,她還撐得住,她不想太淒淒切切。父親的事情,只有她去擔了。

  清沅走的時候,寧馨去了平州,玉苓做了燕王妃,桐兒因病離宮,而棠嫿成了皇帝宮中的妃子。

  安平擦了眼淚,對清沅說:「我原以為你會陪我更久……沒想到最後受難的是你。」

  棠嫿鬧著要封妃的時候,安平臉上也掛不住,畢竟棠嫿是她身邊的人。為棠嫿的事情,安平和皇帝皇后都不愉快。她身邊的伴讀就剩下一個清沅還靠得住。

  出宮時候安平贈了銀子給清沅。清沅沒有推辭,她出了宮,不論做什麼事情都需要銀子。

  臨別時候,安平嘆了一句:「也不知道我將來會如何。」

  清沅反過來安撫她,就像過去兩年她常常做的那樣。她勸安平不要再糾結葉棠嫿的事情,遠離這些是非,不要與皇帝起衝突。將來一切都會好的。

  安平只是怔怔的出神,不知道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後來安平出嫁是在皇帝重病垂危的時候。皇帝掛念安平的婚事,安平趕著完婚,了他一樁心事。

  顧皇后為安平公主選的駙馬容貌俊秀,家世出眾,唯一的不好就是不甚求上進。安平成婚不久,皇帝就駕崩了。駙馬陪在她身邊,每日安慰,十分體貼,夫婦感情不錯。

  只是日子久了,安平與駙馬之間漸漸就有了齟齬。駙馬不喜安平衝動,安平看不慣駙馬慵懶。

  清沅成了誠國公夫人之後,有時候入宮會遇見安平公主。她們不提過去,不提葉棠嫿——葉太妃已經被遺忘在深宮中了。她們只是聊聊宮中的新鮮事。有時候安平也會向清沅大聲抱怨駙馬的懶散。

  清沅只是微笑聽著。她們的關係仍是不錯的,但總好像已經隔了一層東西。過了容易動情的年齡,在宮中把話說得太實誠,也不適宜。

  到最後就是安平公主與駙馬的矛盾,鬧得京中人盡皆知。先是駙馬有了小妾。那邊公主也不甘示弱,在外面養了外宅面首。鬧得雞飛狗跳,後來又傳出公主拿馬鞭抽了駙馬的事情。此事被顧太后知道了,徹底讓顧太后惱了,將安平帶回宮中,把她和駙馬分開。

  到那年年末,安平在宮中被拘束了近一年。清沅勸過顧太后幾次,顧太后只淡淡說:「她鬧得太出格,皇帝的臉面都被她丟盡了。就讓她在宮中靜靜心。」

  這一段回憶仍很清晰。

  清沅現在知道了,真正讓太后惱火的,不是安平與駙馬的鬧劇。而是因為安平與燕王的聯繫。但此事對顧太后來說,是比養面首,打駙馬更加嚴重的家醜——她的親生女兒,竟然背棄了她和皇帝。

  「她一定是一直和你有來往,」清沅一邊想一邊說,「依照她的性子……顧太后越不允許她做的事情,她越要做。」

  燕王說:「你以為她只是尋刺激麼?」

  清沅搖搖頭,道:「我知道,她有自己的判斷,她是在給你加砝碼,希望你與太后的角力中你不要輸得一敗塗地。但你敢說,你煽動她的時候,沒有利用她的這個性子麼?」

  清沅心裡為安平感到難過,她說:「安平原可以……」

  燕王看著她,反諷道:「原可以怎樣?原可以和顧太后給她挑的那個駙馬恩恩愛愛?原可以紙醉金迷一輩子?」

  清沅說不下去了。燕王說得對,不管怎麼樣,安平不會忍耐。不像她,她為了安穩,為了榮華,忍耐了整整十年。

  安平至少隨心所欲過。她為安平感到難過,也只是因為安平敗露了,被顧太后軟禁在宮中。

  清沅道:「安平知道你的死訊,恐怕是大受打擊。」

  她把那天見到安平的情形告訴了燕王,又說:「上一世的事情不說,這一世今後你打算如何,還要安平做你的內應麼?」

  燕王沒有出聲,清沅盯著他,他才說:「若你與我配合得好,我能順利完成我想做的事情。那我也不願將安平牽扯進來。」

  清沅哼了一聲,道:「你想做什麼?我可記得你一開始就和我說了,你上輩子活得夠累了。這輩子你只要護得許婕妤周全,然後做個閒散王爺,就已經足夠了。這事情不費事吧?」

  燕王沒想到她記性這樣好,不由笑了笑。他知道清沅在想什麼。

  「你以為我沒有這樣想過麼?只是想來想去,始終放不下。」

  清沅問:「放不下什麼?」

  她語氣輕鬆,但她心中全然相反。

  她還是第一次對燕王直接問出這個問題。

  但其實從一開始,她就一直在想,燕王到底想要什麼。

  上一世,燕王距離人間至高的位置,也就一步之遙。這一世有了預知的優勢,只怕是要不攪個翻天覆地不甘心了。

  燕王問她:「你一定要我說出來?」

  清沅柔聲說:「是兩個字?」

  她猜是天下。

  燕王沒有回答,沒有否認。他彎腰拾起一塊小石頭,向池塘中心扔去,平靜的水面立刻漾起一圈圈波紋,碎金一般的波光閃耀。

  「顧清沅,我答應了救你父親的性命,就一定做到。你想做太子妃也好,皇妃也好,你只管去爭去搶,我不會阻攔你。但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情和安排。這輪不到你來管。」

  他語氣平靜,十分心平氣和,但這種語氣的威脅,更叫人難受。

  但清沅笑著問:「否則,你就不讓我做太子妃?」

  她不肯落下風。

  說來也奇怪,對著趙遜那樣的人,她連爭論的心思都沒有。對燕王,她總不肯服輸。

  燕王也有些好笑了,他早就發現了,顧清沅是真不怕他。

  他說:「你難道沒有想過,只要我和太子說幾句話,隨便編排點什麼,你就不可能成為太子妃。」

  清沅說:「想過。但我認為你不是那樣的人。」

  她說得很認真。

  他確實不是那樣的人。但燕王心中忽地一陣焦躁。

  顧玉苓和他做了幾年夫妻,同床共枕,肌膚相親,她沒有看對他是怎麼樣的人。這個上輩子與他無甚交往,這一世才認識幾天的顧清沅卻認真說「我認為你不是那樣的人」。

  若她說的是真心話,燕王不好受。若她是在攻心,燕王還是不好受。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清沅愣愣地看著池塘的水面恢復平靜,她才柔聲說:「你瞧,我說多說說上輩子的事情有好處吧。至少坦誠些,兩個人還要爾虞我詐,是不是太沒有意思了。」

  既然已經把安平的事情說開了,燕王就乾脆多說些。

  「安平是為了西境的戰事才幫助我的。後期朝中有人想作梗,是她及時提醒了我。」

  他看了一眼認真聽著的顧清沅,道:「有關你,她也說起過。」

  清沅看向燕王,她有些緊張,不知道安平如何評價她。

  「她說你很聰明,有計謀,也下得了狠心。」燕王淡淡地說。

  清沅笑了笑:「沒想到她對我評價這麼高。」

  燕王又道:「她還說你嘴嚴,向來都是聽得多說得少,有什麼話都直接和她母親說,所以才得寵信。她幾次想從你那裡套話套消息,都沒能成功。」

  清沅又笑了兩聲,說:「難怪了……」

  難怪燕王如此不信任她。她姓顧本來就足夠燕王忌憚了,安平還告訴了燕王這些。燕王早就認為她心機深了。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安平,終於達成一致——如無必要,不到萬不得已,不把安平牽扯進來。

  說完了安平的事情,清沅才問:「靜瓏真人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不待燕王回答,清沅就立刻又道:「你不要再說這事情我不能問不能管。至少目前我們都想要盯住靜瓏真人,我還是你的軍師。」

  還好這一次燕王沒有禁止她提問,只說:「你說的不錯。靜瓏煉丹的地方,我派人去盯過了。才剛剛開始,還在招募人手。」

  他看看天色,道:「今日不早了,你一個人出來太久會被人發現,回去吧,明天再來。」

  他說著就一提釣竿,上來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魚,他幫清沅從魚鉤上取下來,扔進魚簍:「老來釣魚總不能一條魚也釣不到。」

  清沅笑著向他道謝。

  臨走時候,燕王又問清沅,上次給她的黑話,有沒有都記住。

  清沅說:「記是記住了。可說話間總是不順口,用不上呀。」

  燕王道:「沒關係。寫在紙上的時候就用得上了。若是傳的紙條被人看到了,也不會被看出來寫的意思,這才是最緊要的。」

  兩人分頭離開,清沅想想還是問:「剛才我問你,是不是兩個字,你是認了嗎?」

  燕王似笑非笑道:「對,是兩個字。你要拿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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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1:24: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燕王的這個問題,清沅實在不好回答。因為她察覺到自己問錯問題了。

  天下是兩個字,報仇也是兩個字。再說了,一個男人想要的,無非就是這些,她又何必問。就想燕王說的那樣,要他說出來,他想要天下,她此刻又能如何?她此刻不可能和燕王翻臉。

  眼下兩人都是以彼此為助力,就看他們兩個誰先快一步達成目的。

  不過她的目的能否達成,頂多再等兩年。因為再過兩年,太子就會選定太子妃了。

  而燕王的目的決不可能在兩年內就完成。他手上沒有兵權,想在皇帝在世,顧皇后還沒有大差錯的時候,在兩年內就奪宮成功,那是痴人說夢。

  所以她何必問。

  她與燕王之間的較量,還是等她成了太子妃之後再說。何況燕王手上還握著她的把柄——那塊玉墜,她不知道燕王會怎麼使用。

  雖然她說燕王不是那種會陰她的人,但心裡還是擔心的。她只能先暫時穩住燕王,看後面有沒有機會把那塊玉要回來。

  燕王見她垂下眼睛沒有回答,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麼,只微笑著催促她:「走吧,別讓人發現了。」

  清沅提著魚簍回了住處。小宮女把魚從魚簍裡撈出來,笑著說:「姑娘,這條魚怎麼辦?」

  清沅道:「春天的魚兒,還在長呢。拿個盆養兩天,臨走的時候就放了吧。」宮女應了是,取盆子去了。

  釣魚本來就是個幌子。要說釣了魚直接扔了放生也可以。不過能帶一兩條魚回來當然更逼真。清沅想起剛剛燕王一提魚竿就是一條魚,覺得他有點兒神。

  她換了衣服就給家裡寫了封信,說了來迷鹿宮行館賞花踏春的事情。宮中事情不能詳寫,但寫些自己的瑣碎日常還是可以的。清沅在信中依然是關心家中各人情況。寫到最後,她來了興致,在空白處畫上了一尾小魚。

  她寫好了信,又想了想明日再見到燕王還要談的幾件事情。正想著,雲茉就來通報說安平公主要她們一起過去用晚食,晚間還要一起玩雙陸。

  安平最近被康王妃拘束壞了,難得出宮一趟,就要玩個盡興。白天時候在室外漫山遍野跑,晚上還要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聚在一起玩游戲。

  清沅玩到後來也累了,她午後沒有休息,晚上喝了一點酒,又說笑個不停,嗓子都有些啞了。就坐在一旁看寧馨和公主玩。

  懷恩縣主也在,她臉上也現出倦意。與清沅兩個人不小心目光撞上的時候,兩個人都對對方笑了笑。

  懷恩縣主如今與她們也熟悉了,還是常常一處玩。但她們終究是兩派人,多親密是不可能的。

  不過顧皇后這時候還攏著壽真長公主,所以壽真覺得還有期望。但清沅知道,顧皇后從頭到尾都沒有考慮過懷恩。

  謝嬤嬤來催了兩回,安平才收了攤子,眾人才散去休息。

  清沅睏倦極了,她今天又不用擔心燕王會半夜闖進來,於是一沾枕頭就睡著了。一覺香甜。

  第二天一早,清沅等人陪安平先去了皇后那裡。然後又去看了康王妃——康王妃這次也來迷鹿山行館來賞春了。她要做一幅尺寸頗大的畫作,是迷鹿山春景圖。這幾天都會在山上觀景。

  見到安平,康王妃叮囑了幾句,又給她布置了作業,要她觀迷鹿山四處景點,回去畫出來。

  安平在康王妃那裡老老實實,離開之後才算又能喘氣了,她拉著身邊人要去看馬球賽。

  馬球賽在山谷間一大片平坦的地方。因為皇帝親臨觀賞,因此大家都十分激動。上場的都是各家才俊,個個都是世家子弟。

  太子與燕王,還有最小的皇子,都陪在皇帝身邊。皇帝向來愛看比賽,今日天氣和暖,略有微風,是最適宜的天氣。皇帝興致勃勃,還未開始,就興致勃勃說個不停,向太子點評各人的馬匹。

  安平到的時候,皇帝就要她過來與自己坐,不與女眷坐一處。

  於是清沅等人就與懷恩縣主一起。清沅也喜歡看馬球,只是後來婚後忙於府中家務,還有出入宮中,不常去看球賽。

  清沅看著球場上騎馬奔跑預熱的世家子弟們,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前世的丈夫——誠國公趙遜。

  趙遜這時候一樣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還沒有發福,尚有幾分眉清目秀,在場上左右奔跑,還有些意氣在。

  清沅想,她當初選趙遜,也許就是因為這種印象。

  因為父親的案子,她耽誤了幾年,守孝三年之後才出嫁。那時候她有了孝女的名聲,又重新得了太后寵信。有幾家沖著太后和顧家來求娶。清沅最終選了誠國公府,在這些求娶的人當中,既是初婚,又身份高貴的,只有趙遜了。

  她嫁過去的時候,一直提醒自己,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既然她走到這一步嫁了趙遜,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時間一年年過去,她與趙遜確實是相敬如賓,可惜也只有表面的相敬如賓了。

  今日這一次是清沅重來一世之後,第一次再見趙遜。回想起從前,竟有幾分恍惚。她想,這一世她如果不能做太子妃,她也不會再嫁趙遜了。何必再來一次呢。上輩子已經足夠了。

  見她有些沉默,棠嫿笑著問:「怎麼了?這麼多人這麼熱鬧,你不愛看了?」

  清沅笑了笑道:「有些渴而已。」

  身旁的宮女聽了,立刻端茶來給她。

  她又看看棠嫿。這時候皇帝應該還沒注意到棠嫿,清沅看了一眼皇帝的方向,皇帝正專心看著賽場,皇后也在他身邊,應當不會在此時和棠嫿有什麼牽扯。

  每逢盛大的馬球賽,眾人都會下注。皇帝也會玩一把,只不過皇帝下注不是為了贏錢,只不過是為了鼓舞士氣罷了。

  從皇帝到皇子挨個下注,就有宮人大聲念出來。輪到燕王時候,他押注在藍隊。

  藍隊就是趙遜所在的那隊。那隊看起來最弱,押的人最少。燕王一押,大家都笑著說燕王心善。

  清沅看了燕王一眼,正巧燕王微笑著也向她看過來。她撇撇嘴,若燕王是笑趙遜,那他還真是無聊。

  果然趙遜這一隊藍隊很快就輸了,被淘汰出局。幾輪比賽下來,看客都十分盡興。

  整個上午就用來看球賽了,直到中午休息。

  安平回去小睡一會兒,午後她要去泡溫泉,只要宮女伺候,不用伴讀陪伴了。

  幾個伴讀都說安平精力旺盛,她們不如安平,今日午後都要好好休息一番。

  清沅也臥在榻上小睡片刻,醒來之後整理了頭髮,就又要了釣竿和魚簍,仍是釣魚去了。她身邊的宮女都知道她愛釣魚了。

  燕王已經在那裡等著她了。

  他仍在湖邊的樹椏間放了鏡子,從鏡子裡見到清沅走來,他沒有轉頭,直到清沅走近,他才道:「你來遲了。」

  清沅有些歉意,不過還是道:「我要脫身,不是像你那麼容易的。」

  燕王立刻問:「沒有人發現吧?」

  清沅搖頭:「若有人發現,我怎麼會走到這裡。」

  燕王就說起了上午的馬球賽,道:「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上午見到趙遜,心中動搖了。」

  既然顧清沅說應該談談上輩子的事情,那他不妨也問一問。趙遜此人雖然對時局毫無影響,但這個問題可以讓他衡量一番顧清沅做太子妃的資格。

  清沅又聽出了燕王的嘲諷之意。

  但這個問題她躲不過去,她只能回答:「有什麼可動搖的。上輩子我對得起他,這輩子我想對得起我自己。」

  上輩子硬要說她有對不起趙遜的地方,大概就是沒有給趙遜生一個嫡子。為此事她被議論不少,連她娘家人都常常說覺得對不起趙家。可她也沒攔著其他女人給趙遜生孩子。

  清沅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若燕王提孩子的事情,那他的眼界就不過如此。

  還好燕王沒有提,他只淡淡說:「是了,有太子在,誰還會想嫁誠國公。」

  清沅道:「上輩子也好,這輩子也好。我都是先遇見太子。我能入宮,也是因為太子……」

  上輩子在這時候,誠國公趙遜對於她就是個陌生人。她的情竇初開是為了太子,她怎麼會一開始就想嫁趙遜。

  燕王道:「我沒有說你錯。你一點不錯。」

  清沅聽他這話不對,就是覺得哪裡不對。他這話聽起來,似乎對趙遜物傷其類一般。

  清沅小心翼翼道:「難道玉苓真的……一直沒有忘記太子?」

  燕王笑了笑,他看著清沅,道:「顧清沅,你聰明得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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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6 01:07: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說她聰明是稱讚,說她聰明得過分,是說她戳到了他的痛處。

  清沅臉色就白了一層,一時失語。她沒有想到玉苓的事情比她想的還復雜。燕王這等於是承認了,玉苓在婚後心中還有太子。

  若只是心中默默想著太子也就罷了,居然還被燕王發現了。清沅光是想著這事情都坐不住了,她慢慢站起來,扶著假山石,問燕王:「到底怎麼回事?」

  燕王心中有些懊悔。上輩子顧玉苓死了之後,有關顧玉苓的內情他對任何人都沒有提起。連安平都不知道——安平若是知道了,顧玉苓家恐怕不會善終。這動靜必然會被顧太后察覺。

  他不告訴安平,第一就是不希望顧太后察覺;其次是人已經死了,在顧玉苓臨死前他答應了不動她的父母兄弟。從此所有恩怨一筆勾銷。

  他上輩子臨死時候差不多已經忘記顧玉苓這個人了。這輩子重頭再來,他更沒想過會對誰訴苦,說顧玉苓的事。

  偏偏對著顧清沅,他沒兜住。

  「這是我的私事,與大局無關,不必再問了。」他說。

  清沅的好奇心已經全被勾起來了,她早就想知道燕王上輩子和玉苓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聽起來,這事情裡還和太子有些關係。她就更不能不問了。

  蕭重鈞溫柔多情,這個她早就知道,但顧玉苓早就嫁給了燕王,是燕王妃,是他的弟媳。若有什麼瓜葛,就是天大的醜事。

  一想到這個,清沅心裡就亂了。她不信蕭重鈞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是太子……做了什麼?」清沅努力保持平靜問,「他對玉苓?要不然玉苓怎麼會……」

  她問得還是有點結巴。

  燕王失笑,他看出來了。顧清沅緊張的是太子,她是怕她心中的神像坍塌。

  他不需要有人來與他分擔這件事,也不需要有人幫他痛罵誰。他告誡自己,以後再克制些,不要再提起任何私情方面的話了。

  不過他至少可以安慰顧清沅,讓她對太子放心。

  「沒有。三郎什麼也沒做。在他眼裡,顧玉苓始終是燕王妃。他沒有出格。」燕王柔聲說。

  清沅沉默了片刻,她看著燕王,燕王臉色平靜,提到太子時候不像被羞辱過的樣子。清沅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但燕王說的話有利太子,她安心了些。

  但她還是要逼一逼燕王。

  有關玉苓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照你這麼說太子沒有對不起你,那顧玉苓怎麼回事?」

  燕王語氣輕鬆:「既然你那麼聰明,就自己想去吧。」

  清沅之前不是沒有想過。但女子能犯的大忌諱,不外那幾種。玉苓嫁入皇家,一言一行就更需要慎重。

  清沅道:「你不肯說,也無妨。我只是說說,如果我做不成太子妃,那皇后很有可能會選玉苓,推她做太子妃。我們是顧氏姐妹,都是顧家人,反正顧皇后就是想挑個和顧氏有關的人。正好這輩子還沒有你橫插一腳。到時候皇后選了玉苓也未可知。」

  她問燕王:「你有你的布置,我有我的謀劃。但玉苓也不是閒著的。我就問你,如果是玉苓做太子妃,你答應嗎?」

  她抬起下巴,幾乎挑釁一般問燕王。燕王上前一步,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得讓人不適。但清沅固執地只是仰起頭,她後背挺得筆直,整個人紋絲不動,不向後退半步。

  「你以為,阻止顧玉苓做太子妃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麼?還是說,你想利用我的手,除去顧玉苓?」燕王輕聲問。

  清沅堅持問道:「我不是問你,我和顧玉苓之前哪一個能做太子妃。我只問你,你同不同意讓顧玉苓做太子妃。」

  她雙目灼灼,已經看穿了他的猶豫。

  燕王身邊從來沒有女子做軍師,但此刻他覺得顧清沅這咄咄逼人的樣子,還真有些他身邊軍師的樣子。

  清沅又說:「上輩子我在京中,從來沒有聽說過燕王妃半句不好,你掩飾得夠好。看來是徹底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上輩子的事情,不提也罷,只是今後你打算怎麼做?太子妃一事,也關乎將來的時局。」

  燕王終於道:「你放心,玉苓不會成為太子妃。」

  他轉身退了兩步,放棄了對顧清沅的壓迫。

  清沅的肩膀立刻鬆弛了下來。

  他這麼說,那就是不管如何都不會讓玉苓被選中了。清沅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明確少了一個人和她爭,她談不上高興。燕王又一副打死不說上輩子玉苓怎麼對不起他了。

  燕王又道:「不過,你恐怕對太子妃這個位置估量得太高了——你想想上輩子,太子妃,後來的皇后,有什麼作為麼?不過是顧太后操縱的棋子。」

  清沅脫口而出:「我會不一樣。」

  她說得太快,好像這句話在她心中盤旋很久了一樣。

  燕王終於笑了,他喃喃說:「人都覺得自己不一樣。」

  不過覺得自己不一樣,總比自認自甘平庸好。至少有點意思。

  清沅想起上一世,她們這一批被選入宮中伴讀的五個女孩,誰也沒有做成太子妃。她因為父親的事情離宮。

  顧皇后最終說服了皇帝,還是選了自己的親眷。她選的是吳氏——顧皇后的母親姓吳。這一支親戚與顧皇后的關係仍極其親近,又繞了個彎不是姓顧。

  吳姑娘入宮之後,對顧皇后言聽計從。即便後來做了皇后之後,還是出了名的聽話。宮中一切大事,都由顧太后決斷。

  燕王說:「你不會看不出來,顧太后想要的是一個好操縱的人吧?對吳皇后,她應當是很滿意的。」

  清沅道:「吳皇后是怕顧太后,她的自保做到極致了,她只是在混日子,一心自保。我會和她走不一樣的路……」

  燕王聽她說得認真,不由看了她一眼,問:「你會如何?」

  雖然這些話一直在清沅的心中,但第一次說出來,還是有些羞澀。她第一次在燕王面前羞澀。

  「我會輔佐他,做他的賢內助……」她想做賢后。

  「我會周旋,我會借勢,我會想盡辦法幫他,而且我不會成為顧太后那樣的人。」她說。

  燕王本想說她做不到,不可能做到。

  但清沅的神色寧靜,雖然泛著紅暈,但語氣堅定。

  他過去也被別人說過不可能做到掃平西戎,可他做到了。

  他只是嘆了口氣,什麼都沒有說。

  顧清沅卻幫他說了出來:「你一定在想,我做不到。我也想過,也許我真做了太子妃,到了和吳皇后一樣的位置,我說不定也會努力自保。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能保證。」

  燕王看著她,清沅柔聲說:「我決不會成為第二個顧太后。我不會將自己和顧家看得比社稷更重。」

  燕王看著她,她慎重地說出社稷兩個字。他忽然一陣眩暈。

  她又說:「我大約是第二次對你說這件事了——當初我勸過顧太后,不該那樣對你。若我……做了太子妃,我會盡全力不讓顧家虧欠你。」

  燕王沒有回答。清沅這樣大膽地吐露心聲,使自己都要手足無措了。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清沅才輕聲問:「靜瓏真人的事情……你查到多少了?」

  燕王抬起眼睛,看看她,道:「靜瓏真人的藥材一般從宮中拿,但除此之外,她也會從昌麟藥房拿藥材,另外拿幾種石料。至於煉丹的具體配方還沒能抄出來。」

  清沅道:「嗯,據我所知,方子都是靜瓏真人親自保管的。除了她沒有人知道。偷方子這件事情少不得要一個厲害的人去做。」

  當初皇帝服用了靜瓏真人煉的丹,一開始確實感到有些效果,因此才深信不疑。所以清沅想先把靜瓏的方子抄出來,找個名醫看看,這方子到底是哪裡對皇帝有了效用。

  燕王也是這個意思:「靜瓏我不打算立刻掃掉。先留著她,順著她摸顧皇后的動向。現在皇帝還沒有服丹,還有時間。」

  清沅點點頭,她說:「正是如此。」

  兩人又商量一下此後的安排才離開。

  清沅回去時候,心中裝了太多事情,已經沒了來時的輕快。她一回去就在榻上躺了。想的仍是燕王的事情。

  燕王不肯說玉苓的事情,也許是怕丟面子。他要她自己猜去,她就在心中猜個大概。來來去去不外乎那幾種情況。

  春天日暮時候心裡最難受,心神不寧又無處發洩,天色一會兒藍紫一會兒金粉,春風呼啦啦一吹,天上雲的顏色變得飛快,一口呼吸都是草木芬芳,暖裡帶香。

  清沅躺在榻上,竟是懶動。春天叫她這樣難受,她多少年不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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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晚食時候清沅聽說了,她釣魚時候,太子過來安平這裡玩了一會兒。她因去釣魚沒見著。清沅心緒本來就不好,到了晚間清沅還是有點提不起精神來。在安平那裡的時候,她也比平常話少。還好安平那裡人多,她話少些還是熱鬧。

  棠嫿問她怎麼了,有點蔫蔫的。清沅就笑道:「可能是下午釣魚的時候,有些曬了。」

  棠嫿摸摸她的臉,憐愛道:「也不戴個帽子,曬黑了怎麼辦。」

  她要身邊的宮女取些珍珠粉來,要清沅晚間外敷內服。

  清沅心頭的秘密不能對棠嫿說,她只能把頭靠在棠嫿肩上,聞著她身上淡淡的熏香味,笑著道了謝。

  棠嫿見她這樣乖巧,猶豫了一下,輕聲說起太子下午過來的事情。棠嫿正好午睡,清沅釣魚,兩個人都沒見著太子。

  清沅只道:「誰知道他會過來。還以為上午看了馬球,人都倦了。」

  棠嫿道:「安平公主也不在,太子只略坐了坐就走了。」

  清沅問:「那誰在?太子竟是誰也沒見著?」

  棠嫿道:「玉苓和寧馨在。」

  清沅正想著玉苓的事情呢,聽到這事情,只是笑了笑,道:「有寧馨在就好,總冷落不了太子。」她不提玉苓。

  棠嫿被她逗笑了。

  在迷鹿山的最後一日是賞花的日子。桃李開得正豔,女孩們都採了花朵,折了柳枝,讓宮女編織花環。

  前一日打馬球的貴族子弟都還在,過來給皇后行禮請安。

  這些人當中有郡王世子,有駙馬,不少宗親子弟。壽真長公主的兒子,懷恩縣主的哥哥在,趙遜也在。

  因在宮外,各人的走動都自由些。這些貴族子弟請安之後,正好安平公主領著她們一群人過來皇后這邊。

  趙遜一眼就看到顧清沅,只見她身姿窈窕,走動之間裊裊如仙子,說不出的風流動人。一時竟看呆了。

  只是他們都知道這批入宮的少女不一般,宮中早有傳聞,說是這一批人都是為太子準備的。趙遜只能看看而已,幾個少年子弟見了安平公主身邊的女子,都擠眉弄眼,又說太子果然是太子——這世間的好事全被他佔盡了!

  這一日清沅終於見了太子。他送了幾瓶插花來,給安平她們賞玩。他見了清沅就打趣她:「聽說你近日迷上了釣魚?」

  清沅心中一陣愧疚,她這兩天釣魚,其實都是在見燕王。她不得不對太子撒謊——這可不是個好開頭。

  太子真當她十分愛釣魚,就說下次要給她幾根好釣竿和釣鉤。

  清沅心中柔軟,向他道了謝。

  當然除了給清沅釣竿,他也允諾了其他人的賞賜。只不過說給清沅的釣竿,是作為上次風箏的還禮。

  三四天的迷鹿山之行結束了,回去的時候清沅沒有見著燕王——他向皇帝皇后告辭之後,就提前離開了。

  清沅知道他在宮外自在得多,而且行動方便。想到燕王不回宮,清沅莫名地鬆口氣。

  回到宮中第二日,康王妃就催促安平公主與幾個伴讀快點開始作畫,要交作業。

  每人要畫四張畫。清沅畫了湧泉庵,賞花的桃林,畫著畫著,就畫了那個小池塘,偏僻窄小,一汪水都被山石和蘆葦圍著,池邊還有棵歪脖子樹。清沅畫完了看看,知道這幅畫交不出去,不像樣子,她也不能讓人發現這個角落。只能將畫撕了。

  回頭大家交了作業,才發現除了清沅,其他幾人都畫了太子送過來的瓶花。清沅規規矩矩畫了山間景色,倒顯得與眾不同了。

  因為安平之前就說了,要將平日大家做的畫和詩都搜集起來,選了好的一起做成冊子。

  清沅看到其他人的作畫,心中不由自嘲,她怎麼忘記還有太子送來的插花這一茬了。她一不留神,其他人都開始暗暗使勁了。

  又過幾日,二皇子齊王到京了。

  清沅知道,寧馨的難關要來了。

  二皇子一到京中,先進宮給皇帝皇后請安。皇帝並不喜歡這個兒子,都沒有特意為他騰出半天時間來,二皇子在天極宮等候了半天,也沒見著皇帝,宮人只說皇帝正忙著見大臣。皇帝命人傳話給二皇子,要他先去見皇后。

  二皇子沒有辦法,只能先去皇后那裡。

  顧皇后見了齊王,就問了他在平州的生活,又問他王妃如何。齊王一一答了。

  二皇子的生母與顧皇后從前一樣,都是太子良娣。只是後來顧皇后受寵越深,二皇子的母親卻漸漸失寵。等到皇帝登基,顧皇后貴為皇后,二皇子的母親不久之後病死了。

  二皇子生得不如太子俊美,但也算端正,而且頗有文采,他自己就最喜京中的文風。許多文壇人物都住在京中,對二皇子來說,這比什麼都強。

  不論在平州也好,還是在京中也好,皇子都不缺錢。因此平州的海上便利,對平王來說,不算什麼,反而是一出門就看到碼頭上集市上各種各樣樣的人讓他頭疼。

  他只想回到京中。他自小在京中長大,京中與平州相比,才是不折不扣的當世第一繁華大城。

  齊王此次回來和以往一樣,帶了許多東西來,疏通宮中,打點關係,想讓皇帝惻隱心起,放他回京中,至少也要離京中近一些。

  齊王給皇帝和太子帶了許多東西自不必提,給顧皇后和安平公主也帶了許多東西。

  他還特意給顧皇后帶了一面巨大的鏡子,極其精美,鏡面清晰。宮人抬上來給顧皇后過目。顧皇后看著鏡中的自己,不動聲色挑挑眉毛——鏡子太清楚了,反而讓她看清楚自己的老態。她揮揮手讓宮人把鏡子搬下去。

  顧皇后想了想,才道:「二郎,你父皇最近十分繁忙。丹支邪的使臣又要來京了。這事情是一樁接一樁的。你年紀不小了,該讓父皇省心些。」

  齊王立刻道:「兒臣在平州,十分思念父皇。整日只是掛念父皇母后。」他拿出一副好兒子的樣子,說著說著就要哭。

  顧皇后立刻制止他:「好了好了。你的心意你父皇與我都知道。」

  齊王這一套都來了好幾回了。顧皇后也要拿他沒辦法了,只能把他先打發走。

  齊王又在宮裡送了一圈禮。安平等幾個公主都收到了。

  安平收了一大匣子珍珠,各式螺鈿嵌金盒子,還有香料,珊瑚和玳瑁首飾。

  這些東西她已經有不少了,只有新做的盒子讓她最喜歡。她將東西分了不少給伴讀。

  清沅得到珍珠和玳瑁,都是上等品相——齊王選的當然都是好東西,不會以次充好。

  安平分禮物的時候就感慨道:「不知道二哥為什麼這麼想回來,在平州海邊有什麼不好,還能親自出海。」

  在她看來,這太快活了。她在懿光園住了好幾年,漸漸也住膩了。

  齊王晚間的時候才見到皇帝。皇帝還怪顧皇后對齊王太溫柔了。他對齊王訓誡了一番,齊王見皇帝心緒不好,不敢直說對封地的不滿,想回京中的話。只說是回來探親的。

  皇帝淡淡道:「你心中掛念朕和皇后,有孝心就足夠了。只是來回一趟,路途遙遠,你又是奢侈享樂慣了,每每來京一次,都開銷甚巨。所以今次不要在京中久留了,見過親朋,就早些準備回去。」

  齊王剛到,皇帝已經催他回去了。

  齊王無奈,只能口頭上答應了。

  次日齊王在宮外會客,還見了燕王蕭廣逸。他與蕭廣逸感情雖不算特別深厚,但從來沒有矛盾,大體上還是和睦的。在宮外見到弟弟,齊王亦是感慨。

  他與燕王喝了酒,不由就吐露了幾句心聲,道:「你知道我是最不喜乘船的,一在船上就暈。到了平州,有什麼好?看著海浪心驚,吹了海風頭疼,再住幾年……我的壽命都要減了……」

  燕王只是默默聽著。

  說來奇怪,這似乎就是皇帝皇后的目的,就是要除了太子之外的兒子不痛快。

  齊王厭海,他們就把齊王扔海邊去。他上輩子文弱又不喜紛爭,他們就把他扔西境去。為的就是要折磨他們。

  齊王說著說著,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妥,還好燕王向來沉默寡言,不愛搬弄是非。齊王住了嘴,又嘆了一口氣道:「哥哥失態了……」

  蕭廣逸不用宮人,親自為他斟酒,道:「二哥,你在宮中要謹言慎行。」

  他在提醒齊王。

  齊王唔了一聲,只當燕王是說他這抱怨的話不能隨便說。他又道:「你聽哥哥說,一定要巴結好皇后。將來才好尋塊山清水秀的地方做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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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蕭廣逸只是稍稍勸了他這個二哥幾句,反正齊王並不能聽進去。

  身為皇帝子女,大抵都有這毛病——剛愎自用,聽不進去人話。即便是不受寵的皇子,從小在宮中長大,還是不免會如此。

  齊王身邊的人未必沒有勸過他。蕭廣逸想著他這個二哥,向來是自詡文采風流的,要說有什麼野心倒不像,但也不像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完全安分守己。

  這種事情旁人說了沒有用,必須自己看清楚想通了才有用。

  上一世齊王在宮中出事的事情,蕭廣逸具體不知道細節如何,只知道齊王醉酒鬧事,之後多了一個妾室,被皇帝嚴令不許離開平州。

  齊王灰溜溜離開京中,此後一直待在平州,一直到皇帝駕崩,他們兄弟才又在京中重逢見面。那時候齊王發福已久,雖然他自己抱怨心肺都有毛病,但看起來滿面紅光,過得不像不舒坦的樣子。

  所以蕭廣逸後來想起來,又對這個二哥有一分保留。到底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還有些難說。若齊王是自污,正好趁此斷絕了與京中聯繫,也斷了皇后對他的懷疑。那他真是玩了一手好自污。

  若不是自污,那齊王後來在平州那麼多年,顯然也是認命了。

  若上一世的事情繼續下去,說不定他們兄弟幾個,除了最小的小弟,竟屬二哥齊王活得最久。說不定過個一兩年,二哥齊王會有另一番際遇也未可知。

  蕭廣逸就與齊王又飲幾杯,說些京中的奇人奇事。齊王贈他的是一柄寶刀,是異國所造,刀柄以玉飾,刀鞘上嵌滿了黃金和紅綠寶石。一看就是只能做裝飾,不可經實戰。

  蕭廣逸謝過了他。齊王又道:「我還給你帶了兩個女孩來……」他向身後一指,果然有兩個十四五歲的妙齡女子,竟是一對生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身材嬌小,容貌娟麗,羞答答地給燕王行了禮。

  齊王已經半醉,道:「平州海邊的女子雖與中原地方有些不同……但還是另有一番風味……」

  蕭廣逸怎麼會收。他本來就看不上蓄妾的風氣,何況這來路不明的人。

  他一推辭,齊王就奇道:「早兩年你年紀還小,哥哥就沒提,如今你也該懂人事了——這樣的還不喜歡?」

  蕭廣逸就道:「我雖然在宮外,但也不敢鬧出格——過些日子就要回宮了。再說了,母后說不定已經為我備好了人。我不想讓父皇母后憂慮。」

  他抬出皇帝皇后,齊王就不好再要他收人。

  齊王笑道:「我原來是想為太子物色的……但皇后肯定不允……你麼,也怕母后責怪……看來繞了一圈,最後是為我自己選的……」

  齊王又問起太子的婚事。這一兩年宮中最大的大事恐怕就是太子的婚事了。朝中也都關心著皇帝會選哪家的姑娘做太子妃。

  「懷恩表妹怎麼樣了?」齊王問,「最近還常來宮中走動嗎?」

  蕭廣逸道:「她還是會陪壽真長公主來。」

  齊王就搖搖頭:「姑姑人……太要強。懷恩表妹要做了太子妃,將來不是左右為難嘛……這話我就是同你說說。」

  蕭廣逸想,其實這也是旁觀者清。他們這些旁人都看得清楚,但壽真長公主看不清。

  齊王又絮絮叨叨,告訴蕭廣逸將來選王妃,一定要選個溫順的,家世低些也無所謂,這樣岳家全都仰仗他,妻子乖順最好,千萬不要心思多又要強的。

  蕭廣逸聽了只是笑笑。他想起了前世的玉苓,想起如今宮中的那幾個少女,哪一個不是溫柔可人,又哪一個不是心中沒有一番算計的。

  人生在世,總要為自己盤算的。算計的人未必一定會贏,但渾渾噩噩就想什麼都有,那得是撞上天大的運氣。

  算計無可厚非,只怕不擇手段。

  齊王這一整日在宮外,宮中也在議論著齊王。

  安平公主那裡的女官和伴讀,每人都分得了珍珠和玳瑁。安平公主也沒忘記給自己的幾位老師都留了東西,尤其是康王妃,雖然康王妃那裡齊王也是會送東西的。

  清沅將得到的賞賜收起來。入宮短短幾個月,她們收到的賞賜已經不少了。少女們誰不喜歡花啊釵的。只是這時候清沅無心欣賞,她知道這次齊王不會在京中太長時間,大概也就待了十天左右,皇帝皇后一直催促他離開,不要他久留。

  事情就在齊王原定離開日子的前兩天,數數日子就沒幾日了。

  寧馨還全然不知道,仍和金泉公主打得火熱。這天晚間幾個人一起聊天時候,寧馨興致勃勃問她們想用珍珠做什麼首飾。除了珍珠,她們手上都有些好東西,應該能做出別致的首飾。

  宮中每季除了給她們添置新衣,還會有工匠給她們打造首飾。只要她們將原料和圖樣送過去,工匠就會按著圖做出來。

  幾人討論一番,清沅說只想用玳瑁和金子做幾把梳子,其他也沒什麼。玉苓聽了就笑道:「這個雅致,我也做玳瑁梳子好了。」

  她們畫了圖樣,清沅見寧馨專注模樣,心中想了許多。

  從入宮開始,她就一直在提醒寧馨,但寧馨卻離她越來越遠。如今再說什麼,寧馨也不會突然醒悟。

  除非用行動阻止。清沅想過在酒宴當天阻攔寧馨,不讓她單獨去那個隔間。

  或者她乾脆弄點迷藥或瀉藥,不讓寧馨在酒宴上出現。

  但下藥難度太大,這可不是在自己房間點一個安神迷香那麼簡單的事情。要在別人入口的飯食裡下藥,萬一被查出來,那就不是她一個人的罪過一個人毀,連帶她自家,她的親妹妹清泠,還有西顧的所有女子,名聲都會毀掉。甚至是直接打皇后的臉。

  當天阻攔也要隨機應變,萬一寧馨和她爭執起來,或是引起了金泉公主的注意。寧馨也許沒事,但金泉公主轉而盯上她,那就防不勝防了。

  清沅想著這事情,能幫就幫,但無論如何,不能把自己搭進去。她一定要首先自保,若把自己搭進去,就什麼都完了。

  過了幾日,宮中就有了消息,說要擺個宴席,給齊王送行。

  大家都笑說齊王才到京中,這就要走了,真是來去匆匆。平州路途遙遠,路上花的時間都比在京中待的時間長了。

  擺宴前一日,皇帝在皇后的兩儀宮過夜。他想起件事情,問:「對了,我聽說二郎送了你一面大鏡子?怎麼不見擺出來?」

  皇后道:「又不缺他那一面鏡子,擺上看了不適宜。」她輕巧把話叉過去,又說:「我看他就是喜歡折騰,來來回回的,花錢如流水。我是看從前的孫良娣走得早,所以對他就縱容了些,卻是慣了他。」

  齊王到現在並沒有大錯。皇后不願意做這個惡人,她在宮中整治幾個人不算什麼事,但打壓皇子的事情,她這時候還不能做得太張揚。總要皇帝親自做才行。

  幸好皇帝也不喜歡齊王,沉思片刻就道:「等他這次回去了,得把他看嚴點。如今朕精神還好,他回京沒什麼。萬一朕……」

  顧皇后連忙道:「陛下不必說了。」

  皇帝合上眼睛,喃喃道:「已經是大不如從前了……這時候就睏倦得很了……」

  他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睡了過去。

  顧皇后只是看著皇帝的側臉,沒有言語。

  第二天擺宴,皇后主持,太子代皇帝出席。齊王雖然面上說說笑笑,但還是感到臉上無光——皇帝如此冷淡,連踐行都不來。

  太子對他二哥也略有愧疚,他知道父皇是故意如此。他只能向齊王解釋說,近日皇帝正在煩惱丹支邪部與西境的事情,十分繁忙。

  齊王就順著台階下了,笑哈哈道:「西境大事,怎能耽誤。之前見到父皇安康,我就十分高興了。」

  燕王這次也特意入宮來為齊王送行。

  清沅跟在安平公主身邊,見到燕王來了,她心中升起一絲期望,也許燕王會阻止齊王犯錯?但她很快打消這個念頭,她不能對燕王寄望太高。畢竟燕王和她一樣,也是首先要自保的。他們誰都經不起出錯。

  她看了一眼正在和金泉公主說笑的寧馨,暗暗祈禱寧馨這次能突然靈光。

  宴席過半時候,齊王就喝醉了——他心中到底因為皇帝沒來不痛快,燕王勸他慢些飲也無用。他很快就喝醉了,宮人扶他下去休息了。

  清沅在女眷這邊,雖然能看到有人扶著齊王去休息了,但看不清楚去了哪裡,也不是所有女眷都看到了。

  清沅就不經意般道:「齊王似乎醉了去休息了,看來宴席快要散了。」她希望寧馨注意到,離席的不僅有太子,還有齊王。

  安平就笑道:「二哥怎麼醉這麼快!不過今日既是為二哥踐行,也是賞花,一時半會散不了呢。我們接著玩。」

  寧馨聽了這話,也向齊王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清沅知道她不是在看齊王,她是在找太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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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6 01:07: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齊王和太子都已經退席。齊王是飲多了,太子是皇后向來不許他多飲。

  但只要太子在,眾人的目光向來在太子身上。這時候寧馨對齊王醉酒毫不關心,她只注意到太子不見了。

  她們這一批伴讀入宮已經有三個月了。大致各人性情品貌宮中都清楚了。寧馨在心中也時時拿自己和其他幾個姐妹比。

  在她看來,她容貌不比其他人差,和棠嫿清沅差不多,玉苓寡淡了些,桐兒始終孩子氣。從性情上說,她是最放得開的,和誰都能說笑。

  在人緣方面,安平公主顯然更喜歡清沅,寧馨想著金泉雖不如安平,但也是公主,總比一個公主都沒得親近好。

  至於太子最喜歡誰……太子雖然時不時笑她傻,但她能感覺到一些親暱。她想說服自己太子對她是最不同的,但她冷靜時候想想,總覺得差了點兒,尤其是和清沅比起來……

  她嫉妒清沅姓顧,若清沅不姓顧,顧皇后和安平公主怎會高看她……

  入宮時候,她的父親叮囑過她,不許給其他人使絆子,尤不可得罪顧家兩個女孩。她們都是霖州人,又都與皇后相干。若是幾個人先互相廝殺起來,最得罪的是皇后。

  而她們的命運都掌握在顧皇后手中。

  但這不意味著,她們不能做點別的事情。清沅棠嫿那麼巴結著安平公主是為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和金泉玩得好,將來就算做不成太子妃,也是有好處的。

  何況之前有幾次她都是被金泉帶著見到太子的……這件事情其他人都不知曉。

  齊王離席了,太子離席了,皇后又叫了安平公主和金泉公主過去說話,然後去換件衣服。清沅知道事情就要發生了,她心中越發緊張,臉上還不能露出來,依然只是和棠嫿幾人一起說笑。

  金泉公主一會兒之後回來了,她臉上帶著笑容——清沅與當年不同,一眼就看出那種笑容是小孩兒特有的,含著得意的笑容,是天真的惡毒。

  清沅飲了些酒,這會兒看到金泉那笑容,只覺得心頭直泛噁心,四肢有些綿軟。

  金泉果然對著寧馨耳語幾句。清沅垂下頭,不再去看。眾人的笑聲就在耳邊,她沒有勇氣再去聽去看。

  過了片刻,她才抬起頭,寧馨已經匆匆離開了。

  只有寧馨的貼身宮女翠枝還在附近游蕩,清沅做了最後的努力,她叫雲茉去問問金枝,寧馨去哪裡了,她想起來有個事要和寧馨說。

  但她知道這是無用的,金泉公主做了這個局給寧馨跳,那翠枝一準早被收買了。說不定還是寧馨親自交代不要翠枝跟著的。

  果然雲茉過去和翠枝說了兩句,就回來向清沅道:「說是許姑娘要小宮女伺候,沒要她跟著,可能是更衣去了。」

  清沅就微笑道:「行了。那等她回來我再和她說吧。」

  但寧馨沒有回來,到宴席結束時候,顧皇后,太子,齊王,和寧馨都沒有回來。回來的只有安平公主,但安平公主臉色略有些蒼白,也特別安靜。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帶走了自己人,叫幾個伴讀都回去待著,不要出門。

  清沅臨走時候,看到燕王也離去了。燕王似乎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她不確定燕王是不是在看她。但她知道,燕王一定知道這件事情,並且和她一樣,毫無動作。

  因為事情突然,大家都有些莫名,知道有事情,而且隱隱察覺到是和寧馨有關。但她們當中本來就是寧馨最活潑,寧馨不在。四個人由宮女嬤嬤陪著一起回去時候,竟是一路無話。

  只是回到倚梅館,把門一關,清沅和棠嫿才在書房中坐下說話。清沅讓雲茉和棠嫿的宮女文錦出去守著。

  她還記得上一世這時候,兩個人都有些害怕。主要是因為安平臉色不同尋常,而且比平時安靜得多。

  她們覺得寧馨惹了麻煩,但兩個人都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大事。後來清沅才知道,這些事情,從來都是安靜迅速地處理掉。

  棠嫿道:「會不會是寧馨衝撞了什麼人?」今日宴席也來些老人,她怕寧馨說話冒失,衝撞了太妃之類的。

  清沅搖搖頭:「只能等著了。」

  這一晚宮中似乎格外安靜,臨睡時候皇后身邊的嬤嬤還特意來懿光園,像是查寢一般,看了她們四個人。

  清沅只是恭敬招待,一句有關寧馨的事情都沒有問。

  次日,寧馨還是沒有回來。她們照常陪安平公主上課。只是次日上課時候,金泉公主也不在。清沅知道金泉是皇后禁足了幾天,訓斥了一番,但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懲罰了。

  到了第三日,這一日是齊王原定的日子,就在這一日,宮中終於有了消息。顧皇后將許寧馨指給了齊王,為齊王妾室,跟隨齊王前往平州。

  皇帝皇后只給了齊王又寬限了一日。僅僅一日之後,寧馨就要離宮跟隨齊王離開。她只來得及來懿光園收拾東西,然後給安平公主道別。

  這已經是皇后寬宏大量,要不然寧馨誰也見不著就要被齊王帶走。

  寧馨去給安平公主道別時候,安平公主十分冷淡,但還是賞給了寧馨銀子和布匹。寧馨含淚謝過了安平,又去和另四人道別。

  她這時候見了清沅和棠嫿,終於知道這兩人確實比她聰明,就是玉苓和桐兒,也比她強,她心中悔恨已經來不及。終身就這麼定了!

  她哭著說了金泉騙她,但還不好直說金泉是騙她太子在房間中,只能說金泉騙她取個東西。她進去就驚動了齊王……

  但故事說出來也沒用了,眾人都是淒惶。只能送些東西給她。她父母還不知道之後會不會給她送東西,只是現在走得匆忙,連嫁妝都來不及置辦。只有公主還有皇后那裡給了賞賜,也不算多。

  清沅心中最噁心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這會兒看著寧馨哭哭啼啼,她心中反而平靜下來,甚至有些麻木。

  她贈了寧馨一對金鐲兒,還有五十兩銀子,已經是盡力了。她們都是從小跟著母親身邊,看母親打理家事的,也都知道到這境地了,只有多攢些銀錢了。她們盡力為寧馨多湊了些。

  寧馨一走,最先哭出來的是桐兒,她捂著嘴忍住哭聲。清沅摟她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樣。

  清沅這會兒已經不擔心寧馨了。事情已經過去了,而且至少寧馨一直活著。

  寧馨和齊王走後,嬤嬤不再來查寢。過了幾日,大家就十分默契,對寧馨一事緘默了,宮中再沒人提這個人。許家丟了面子,也不聲張,只能謝皇后指婚。

  又過了幾日,太子才到安平這裡來玩了一次。因為寧馨這事情,壽真長公主在皇帝那邊趁機道了幾句,只說皇后召的這些伴讀有些不妥,要不然怎麼會出這事情。

  言下之意,就還是懷恩最適合太子妃的位置。

  皇帝沒把壽真的話放在心上。他料到壽真會這麼說了,並不意外。皇帝只是囑咐太子今後謹慎些,不要像齊王,其他就沒了。

  經此一事,太子心裡也不痛快。他雖然對寧馨沒什麼,但看到好好一個人,就這麼被打發走了,想起來沒滋味,而且連帶著幾個伴讀人人自危,清沅都不太搭理他了。

  他過去安平那邊的藏書閣去看了看,見到清沅正在整理文稿,竟是冷若冰霜一般。清沅見了他只是端正行了個禮,連多一句話都沒有。

  雖然冷也有冷的美,但他還是想看清沅對他笑。趁著沒人注意,他對清沅道:「金泉做的好事,連你也怪我麼?」

  清沅淡淡的道:「我豈敢怪殿下。」

  太子道:「那你別這麼對我冷冰冰的。」

  清沅心中也奇怪。她上輩子這時候是對太子強顏歡笑的,太子還安慰了她。這輩子她要笑自然是笑得出的。但她此時不想笑,因為她看得出太子一樣是不安的。

  太子這樣懇求她,少年的哀愁,總是有幾分動人的。何況他還是太子。

  清沅只是默默地看著他,眼角的冷冰化了一些,只是稍稍柔和了一些,她的眼睛就像是有了春光。太子心生暖意,柔聲道:「你放心,你不會成寧馨那樣的。我不許那樣。」

  清沅微微一笑。太子這話,她不會當成什麼許諾看,只能說是比沒有的好。

  而且她當然知道她不會變成寧馨那樣。

  春末時候,燕王回到了宮中,他比預定時間提早一些回宮。清沅覺得這是個好兆頭,證明事情順利,如果事情不順,燕王應當會在宮外住更長時間。

  當天夜裡,燕王就又來了懿光園。

  清沅就知道他會來,她靠在窗邊,見他來到,有太多話想往外冒,一時間竟然一句都說不出。還是燕王先提了一句齊王的事情。

  「齊王走了也好,是非之地,他若此後還是來京頻繁,平添變數。」他很平靜。

  清沅終於能對一個人道句真心話了,她說:「我恨金泉。」這話她對安平不能說,對太子不能說,甚至對棠嫿也不能說。

  燕王看了她一眼,道:「我還當你不在乎。」

  清沅搖頭:「我想不在乎的——畢竟不是自己的事情。可我看著金泉噁心。她一個小女孩兒,小小年紀怎麼能這麼下作。」

  燕王道:「等你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你想怎麼處置她都行。」

  他一樣不喜金泉,但看清沅這樣,他還是沒忍住道她一下。

  清沅不再說了,只道:「顧皇后沒有怎麼處罰她,我想應該是和金泉的生母方昭儀有關。只是不知道方昭儀給皇后做什麼。」

  燕王問:「你以為方昭儀和丹藥的事情有關?」

  清沅回答:「總之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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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6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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