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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崔羅什] 清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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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26: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靜瓏真人是皇帝和皇后都信任的道姑。說起來這個人還是壽真長公主引薦給顧皇后的。後來深得顧皇后寵幸,從此侍奉宮廷。

  宮中還給她建了一個道觀。此時的靜瓏真人已經在宮中很有名氣,哪怕是許婕妤這類不太受寵的妃嬪見到靜瓏真人都要禮讓三分。

  但靜瓏真人確實與一般道人不一樣,至少這時候是。從前宮中也有得寵的僧道,無一不是在宮中有了名氣,立刻就在京中游走,與權貴結交。信眾越多,斂財就越發容易。最後結果總不大妙。

  靜瓏真人卻不同,自從侍奉宮中,她就很少出宮。她雖然與壽真長公主認識,宮外也知道有她這麼一個人,但她不去應酬高門大戶,連壽真長公主那裡也不怎麼去了。

  顧皇后因此很信任她,皇帝亦覺得她有真仙骨。

  因為靜瓏真人行事低調,當年清沅這批人在入宮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才知道有這麼一位道姑。

  宮中傳說這位真人有些神通,但她具體為皇帝皇后做了什麼,讓他們覺得她有神通,清沅這些小輩並不清楚。其中關節遮遮掩掩,無人知曉。

  靜瓏真人的名聲在承平皇帝駕崩前最熾,因說她能做法為皇帝延壽。皇帝重病時,都是靠靜瓏真人施展法術,才不那麼痛苦。

  承平皇帝駕崩之後,顧皇后成為太后,身邊人都重新安排,對靜瓏真人,太后禮遇了一段時日,但很快就冷了下來,沒了聲息。又過一年,就聽說靜瓏真人在宮中死去了。

  從此再沒有人提起靜瓏真人。

  顧清沅這時候提起這個人,燕王就問:「你知道她做了什麼?」

  顧清沅道:「你知道什麼?」

  她直覺燕王應該知道不少有關靜瓏的事情。但燕王很早就去了邊境,不論許婕妤去世,還是承平皇帝駕崩的時候,他都不在京中。但他肯定關心宮中,且有自己的眼線。

  燕王說:「我知道她給皇帝和皇后煉丹。」

  清沅點點頭:「是的。」

  雖然此事顧皇后一直掩著,但在那麼一部分人當中,此事只是秘而不宣——皇帝和皇后曾經服丹。燕王打聽到此事不奇怪。

  燕王道:「你知道她什麼時候開始給皇帝煉丹的麼?」

  清沅回答:「我不清楚……但很有可能現在已經開始了。只是煉丹時間長,而且一開始煉的丹不可能馬上給皇帝服用。具體皇帝什麼時候開始服丹,我也只能推測個大概時間。」

  燕王沒有聲音,清沅知道他是有些失望。這消息聽上去沒有什麼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不過我知道她煉丹的地方,還有和她煉丹有密切關聯的一個人。」

  她這話一出,燕王的目光就像利刃一樣刺過來,甚至混合著痛苦的凶狠。

  清沅被他那目光驚得倒退一步,幾乎要貼在牆壁上。但燕王一動不動,她一瞬間鎮定下來,說:「但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這次燕王上前一步,清沅真的只能貼住牆壁。

  「為何?」他聲音嘶啞。

  清沅說:「我告訴你靜瓏真人的煉丹之處,你就可以救你父親,至少可以讓他延長一段時間的壽命,對不對?」

  燕王說:「對。」

  清沅又道:「作為交換,我想請你幫我救一個人。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有你幫助,這件事一定輕而易舉。」

  燕王問:「救誰?」

  清沅說:「我父親。」

  她連忙又說:「他從來也不礙你的事,你救了他,將來一定有用。」

  燕王只是淡淡道:「你真是個孝女。」

  清沅只是看著他,道:「你問我想除掉誰。我可以告訴你,只要除掉一個靜瓏,再救下我的父親。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燕王問:「你為什麼想為皇帝延壽?」

  清沅道:「道理很簡單,只要皇帝活著,顧皇后就一直是皇后,有許多事情她就無法越過皇帝。」

  她小心避免提到燕王最後的結局。她想還是不要仔細追問燕王怎麼死的和死狀了。估計不會太美好,只會對顧太后充滿怨氣。

  聽到清沅的回答,燕王看了她一眼,說:「我答應你,我會幫你救你的父親。」

  清沅立刻道謝。燕王又說:「不過我記得你父親似乎是很久之後才出事……」

  清沅連忙道:「兩年後。」

  燕王道:「難道我要等兩年才能知道靜瓏的事情?」

  清沅微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你答應我了,那就沒什麼可疑慮的了。我今天就會告訴你。」

  話是如此,但若燕王事後反悔,不出手相助,她也無話可說。她這時候提出求燕王相助救父,一來是為了使自己更可信,二來兩人有來有往更公平,三來萬一燕王真的那麼古道熱腸呢?不就是賺到了。

  清沅壓低了聲音告訴燕王:「靜瓏煉丹的地方有兩處,其中一處在宮外……」

  她飛快地說完。

  燕王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說完靜瓏的事情,燕王就吩咐清沅:「在宮外的事情都交給我,你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主動去找我。」

  清沅道:「這個自然。」

  她又委婉提了一句:「不過我想起來其他事情時候該怎麼告訴你呢?畢竟我在太后身邊有好幾年……」

  燕王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暗示自己她還掌握了很多有用的事情。

  他懷裡掏出一包東西扔給清沅。

  清沅接住,看到那是一小包,裡面裝的都是燕王給她的那種香。

  燕王不無諷刺地說:「那看來這些以後都可以派上用場了。」

  清沅的臉立刻拉長了,她說:「不行。」

  難道燕王還想進懿光園,進倚梅館,進她的廂房嗎!

  燕王道:「你仔細想想再說行不行。」

  清沅把那包東西往地下一擲,只是冷笑連連。她算看出來了。燕王和她的合作真是暫時,燕王壓根就不想讓她做太子妃。

  她有些後悔這連著兩晚都與燕王見面了。

  燕王看到清沅如此生氣,不算驚訝,只是他沒想到清沅會這麼堅決,一下子就看穿了他。

  他彎腰撿起那包香,伸手撣了撣灰,道:「既然如此,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你想做太子妃是不是?」

  清沅一時氣急,譏誚道:「不想做太子妃,難道想做燕王妃嗎?」

  燕王淡淡笑了,道:「總算說真心話了,這才痛快。」

  他也不想徹底惹毛顧清沅,若她今晚說的關於靜瓏的事情都是真的,那她必然還掌握更多。

  「怎麼三十歲的人了,還是這麼沉不住氣?」燕王軟言勸道。

  清沅聽到那句三十歲,心中更氣。

  燕王道:「這個東西,我還是留給你,以防你有別處要用。再說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萬一我們有必須要見面商量的時候,你難道還要拘泥那些男女大防?未來太子妃的胸襟氣度,不該只有這麼點吧?」

  他難得給清沅送了一頂高帽。

  他將那包香輕輕放在窗台上,清沅只是側過頭,不去看他。

  燕王又道:「時候不早了……」

  清沅冷淡道:「請速回。靜瓏真人的事情,我就等著聽殿下的好消息了。」

  燕王道:「不會那麼快。」

  他還要在這個靜瓏真人身上做點文章。

  清沅這才微微點頭。燕王見她沒有那麼僵硬了,才道:「我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兩個人只是站著,燕王忽然靠得極近,清沅嚇了一跳,她本能伸出手去擋。但燕王道:「披風……」

  他只是湊上來取披風的。清沅手忙腳亂立刻脫掉披風,往燕王懷裡一塞。

  燕王微笑著,自己披好披風,道:「走吧。」

  清沅默默收起他放在窗台上的東西。

  回到安平公主睡著的屋內。安平和棠嫿睡得正香,屋中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清沅立刻將香熄滅了,將窗戶打開一條小縫吹了吹讓那淡淡的香氣都散去。然後才關好窗。

  她坐在桌邊,想著剛才的事情,不由有些埋怨自己。剛才明明應該暫時忍耐下來,回頭有更好的辦法應對燕王。怎麼一下子就爆發了。

  她胡思亂想,倒是燕王,不動聲色,一開始明明有怒氣,卻沒有發出來……宮中還說他脾氣不好,他明明很能忍耐。

  她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一種預感——她成為太子妃道路上最大的阻礙,會是燕王……

  想著想著清沅趴在桌上睡著了。

  此時回到寢宮中的燕王還沒有入睡,他只是在燈下看著剛剛順來的一塊玉飾,那塊雕著如意紋的玉飾上面刻著一個「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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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33: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安平公主和棠嫿這一覺睡得很沉,清沅在送朝食的宮人來之前叫醒了她們。她留心察看她們的神色,除了安平公主似乎睡得有些懵以外,她們一切如常。清沅這才安心。

  直到下午,她們快被放出無明堂的時候,清沅才發現自己的玉墜找不到了。

  那塊如意玉墜是她出生那年,她的父親顧澤行親自挑選的籽料,請名匠製作而成的,玉上那個沅字是顧澤行的字跡。

  這塊玉她常常佩戴,有時候掛在腰間,有時候做帔墜用,都很好看。清沅突然就發現東西沒了,起初還以為在哪裡落下了,裡裡外外找了一遍。

  但無明堂裡幾個房間都找過了,都沒有看到。清沅使勁回想,想起來前一天晚間吃飯的時候,玉墜還在,還有她準備去見燕王的時候,在房間裡點香,還小心握住了身上掛的東西,免得碰到哪裡引起聲響。

  那就是她去見燕王的時候玉墜還在……

  清沅心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她想起來夜裡燕王臨走時候靠近她來解她的披風。她當時只是覺得有點突兀,沒有多想。

  但這時候一回想,清沅覺得燕王肯定是趁靠近的時候拽走了她的玉墜!

  一想明白這點,清沅更生氣了。沒想到燕王會用這一手防著她。

  但此事她不能向其他任何人透露一句,只能等以後再見到燕王的時候想辦法拿回來。要不然這東西在燕王手裡,就是他們有瓜葛的證據。

  午後顧皇后身邊的兩個嬤嬤親自來無明堂接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和清沅棠嫿三個人又被提到兩儀宮去。關了這三天,雖然在裡面沒餓著沒凍著,但關禁閉的滋味不好受,只那麼光禿禿的一方院子。安平公主明顯比被關進去之前頹了些。

  顧皇后可不是一般的慈母,臉上對安平公主一點心疼的意思都沒有。

  她臉色平靜,翻閱著安平在無明堂裡抄寫的女誡。

  那厚厚一沓罰抄,大多都是清沅和棠嫿抄的。安平只抄了幾張做做樣子。對安平來說,肯抄幾張已經是很給顧皇后面子了。

  顧皇后看看清沅和棠嫿抄得,都一絲不苟,沒有因為公主馬虎就偷懶。她放下那一沓作業,又告誡了清沅和棠嫿幾句,就讓她們先回去了。她把安平留下單獨說話。

  顧皇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和安平單獨談談。在顧皇后看來,她對安平已經足夠好了,但安平始終叫她頭疼,一點都不體諒她這個母親。

  清沅和棠嫿離開兩儀宮回去的時候,兩個人都有劫後餘生之感。棠嫿知道這事情應該就算過去了,臉上終於有了笑容,挽著清沅的手,低聲笑道:「前兩天被皇后叫去,我真怕皇后把我們送出宮。才進宮侍奉公主不久,就被這麼逐出宮,以後沒臉見人了。」

  清沅這三天真是累壞了,兩個晚上都沒睡得安,還要和棠嫿一起伺候安平。聽到棠嫿這麼說,她臉上笑了笑。

  可她心裡真笑不出來。她在無明堂和燕王的夜會,若是被顧皇后知道了,那她肯定要被趕出宮了,或者還有更可怕的,顧皇后說不定賜婚她和燕王……

  她只能掩飾著自己的後怕,對棠嫿道:「下次真要多小心了……這三天在那裡面太難受了。今天我要回去好好休息。」

  她們兩個是想一回到倚梅館就好好休息的,但哪那麼順意。這幾天宮中都知道安平公主和兩個伴讀被皇后關去無明堂了。

  棠嫿和清沅一回來,就有許多人來看她們。寧馨,玉苓和桐兒都來了。見著她們除了有些疲憊人好好的,大家都鬆了口氣。

  宮人捧了茶來,幾人坐下來喝茶說話。寧馨笑道:「你們不知道頭一天傳得多可怕。說你們和公主被關去無明堂了。皇后不忍心打公主,就命人打了你們板子。說是打得半死不活。」

  清沅笑道:「這話都是從哪裡傳的,果然嚇人。」

  寧馨道:「後來才知道,原來被打的是公主身邊的兩個大宮女,不過也沒打得重,只是小懲戒罷了。」她又問無明堂裡什麼樣子,十分好奇,很想聽她們詳細說說。

  棠嫿和清沅都不會仔細說關在無明堂裡的情形,這事情越快過去越好,對她們,對公主,都不是什麼值得說起的事情。

  棠嫿輕描淡寫說了一句:「就是個普通的小院子,東西還挺齊整。」

  寧馨本來一直被她們勸著要收斂些,小心些,沒想到棠嫿和清沅先出事了,所以寧馨這會兒覺得自己之前的言行並沒有什麼。反觀棠嫿和清沅,嘴上說要小心,還不是鬧出事來被皇后罰。

  她不會再聽她們兩個的話了,說不定哪天就把她也坑了。

  玉苓看出來兩人都累了,更不想細說無明堂的事,就主動要走了。

  清沅起身要送她們,玉苓含笑按住她:「姐姐不用送了,好好歇息。陪公主三天辛苦了。」

  清沅知道玉苓比寧馨通透,只是如今她看玉苓也覺得滋味古怪了。

  因為上輩子玉苓是燕王妃,這時候燕王該親近的是玉苓。但看如今燕王的表現,真是和玉苓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了。

  清沅之前想著要問問燕王的,若是玉苓成了太子妃,對他也沒有干係?不過在無明堂的時候太緊張,她沒想起來要提這一茬。

  她提醒自己,下次見著燕王要問的幾件事情。

  第一就是問他查探靜瓏真人煉丹的地點和進程如何了。第二是問他玉苓的事情。第三是叫他把玉墜還回來!

  晚間清沅舒舒服服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吃了一碗甜羹,總算是安逸了。她身邊的大宮女雲茉為她整理東西,就問:「姑娘的玉墜子不見了。怎麼也找不到。」

  清沅裝糊塗:「什麼玉墜?」

  雲茉道:「就是姑娘常常隨著帶著的那個,如意紋的。」

  清沅呀了一聲,佯作驚訝,道:「怎麼會?都找過了嗎?」

  雲茉很篤定清沅是佩著這塊玉墜去無明堂的。清沅就道:「糟了,難道是丟了?可這幾天一會兒去兩儀宮,一會去無明堂,也不知道掉在哪裡了。」

  兩儀宮是皇后宮殿,無明堂是懲戒之地,都不好尋找。而且清沅也說,不確定是不是丟在那裡了。雲茉安慰了一番清沅,只能作罷。

  之後清沅給家中寫信的時候,仍是報喜不報憂,一字沒提自己和公主被關禁閉的事情。只是提了一筆不小心弄丟了玉墜的事情。

  就算信是她自己寫的,不能完全作證,她也得試著辯明一下。

  她在心中只能祈禱,燕王一定要把東西藏嚴實了。

  燕王蕭廣逸夜裡一回來,就把顧清沅的玉墜收好了。

  他之前就注意過了,顧清沅身上這塊玉似乎有些特別,能做憑信。他拿回來才發現那玉上還刻了一個「沅」字,更是再好不過。

  他取走顧清沅一件貼身用物做信物,只要把這東西丟出來,就能斷了顧清沅做太子妃的希望。時日還長,目前顧清沅還不敢和他魚死網破。這件東西暫時只是收在他這裡,用以震懾顧清沅。

  燕王眼下還有更頭疼的事情需要操心。

  就是他在宮中,實在缺少人手,無法施展。周圍到處到處都是人,他夜裡竟比白天還自由些。這宮中向來只有兩個人算是主人,一個皇帝,一個皇后。太子勉強也算是主人。

  他後來能在西境領兵十萬,橫掃西戎,並不是因為他是皇帝的兒子,一夜之間功成名就。他是在西境熬了十年,慢慢積累上去的。

  回到這時候拿走了他十幾年的積累,他又回到起點,這時候他就是個不得寵的皇子,實權將軍,禁軍侍衛,誰會服他?只不過當他是個無能皇子罷了。

  所以燕王最近謀劃著出宮住一段時日。住到宮外,遠離皇宮中心,既避人耳目,也可以讓顧皇后對他更加放心。只是出宮小住需要一個契機。

  還有就是,如今顧清沅在宮中……他還想從她那裡,多套點消息。

  顧清沅一邊說著她只要除掉靜瓏真人,救下她父親就滿足了,一邊又暗示她掌握的事情還有很多。對她的話,蕭廣逸不可能全盤都信。

  只是巴望著做太子妃這事情,顧清沅應該沒撒謊。

  蕭廣逸想到顧清沅那句「不想做太子妃,難道還想做燕王妃嗎!」,他只能自嘲地笑笑。這可真是句大實話。

  他想在出宮小住之前,還是要與顧清沅見上一面,交代點事情。

  至於玉墜的事情,只要顧清沅不是個傻子,這會兒應該已經察覺了。

  一想到這時候顧清沅心裡抓耳撓腮,還不敢明目張膽來找要,蕭廣逸就覺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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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33: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安平公主在無明堂裡關了三天,一出來又聽顧皇后一番教訓,臉面受損,在懿光園裡窩了兩天,哪裡也沒去。

  後來還是皇帝召她去兩儀宮,又送了兩件好東西給安平公主,把這個最疼愛的女兒給哄開心了,給安平找了點面子回來。

  顧皇后對此只能嘆氣連連,說皇帝這樣溺愛,難怪安平公主每次都有恃無恐,不服管教。

  皇帝為安平說話,說:「我知道安平,她小事是不拘了點,但心裡還是念著你,孝順你的。這點你不用擔心了。」

  他私下裡與安平也單獨談了談。

  他問安平為何想要看趙采人。安平說:「我就想看看一個廚娘,到底哪裡好。還是生過孩子的廚娘。」

  皇帝只是微笑,小女兒的好奇和直爽,只會讓他覺得好玩。

  安平又問:「父皇,你會把她的孩子接進宮嗎?」

  皇帝搖搖頭。他原以為安平會高興。誰知道安平道:「那她豈不是永遠見不到她的孩子了?」她說這話時候,有十二歲孩子的純真,也有不屬於十二歲孩子的成熟。

  安平在譴責他。承平皇帝一怔,他伸手刮了刮安平的鼻子,道:「你呀。」

  他想他的安平,果然是個公主。表面看起來大大咧咧,心思卻很多很細。

  他迴避著安平的問題,道:「這事情以後總有辦法。」

  他又問安平為何明知道她母后會生氣,還要偷偷做這些事情。安平道:「我就是怕她生氣,所以才偷偷的做。」

  皇帝被她逗笑了。

  不過顧皇后要給安平公主加課,皇帝還是讚同的。他認為安平旺盛的精力,確實應該由老師來好好引導,做些更有用的事情。而不是每天沒事找事來消耗。

  顧皇后給安平物色了幾個人選,也算費了心思。她要找一個壓得住安平,真正的嚴師。

  清沅知道這次顧皇后會請誰來,她就盼著這位嚴師呢。

  不過安平不知道,她還不怎麼擔心,之前不管是誰,總歸都不會太管她的。她以為這次也是大同小異。

  太子和燕王來看了一回安平公主。

  兩人說是出宮了一趟,給安平帶了些宮外的新鮮玩意回來。

  大家正好都在安平那裡做女紅,給新裙子打樣。聽到太子來了,安平並沒有怎麼高興,只道:「他是來看我笑話的。」

  大家就笑著哄了安平,眾人七嘴八舌的,清沅就沒吭聲。她只是坐在角落裡,把她裁剪的羅緞慢慢整理好。

  太子談不上看安平笑話,不過一見面就笑道:「好了,你無明堂也去過了。從此再沒什麼能嚇住你的了。」

  安平道:「母后還怕想不出整治我的法子?」

  太子笑道:「再怎麼整治你,你不還是不記打。」

  這天天氣很好,和風細細,陽光很好。太子便說在室外布置一番,就在花園裡酒宴。他一說這話,宮人立刻忙碌起來。

  等宮人布置的時候,太子就踱去安平的書房,還向安平道:「怎麼,不和我說說你在無明堂受苦受難的經歷?」

  這宮中也就只有太子會這麼問安平了。

  安平不肯說,怪太子多嘴有這一問。太子就道:「你到了那裡面,還不是清沅和棠嫿伺候你。」

  他親暱地喚清沅她們,他微笑著看著清沅,向她道:「那三天辛苦你們了。」

  他嗓音柔和,笑容親切,貴氣中還有和藹。清沅被他這麼一問,只覺得那三天不算什麼了。

  但這完美的時刻,還是有一小塊陰影——燕王也來了。雖然燕王就和往常一樣,離她們遠遠的,也不怎麼說話。但清沅真心害怕,萬一他這時候啪嗒從袖子裡掉出自己的玉墜。那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去園子裡賞花吃酒的時候,清沅才找到機會和燕王說句話。

  但眾人就在不遠處,準備入席。她只能說那麼一兩句,談不了靜瓏的事情了,她只問:「我的玉墜你拿哪裡去了?」

  燕王臉上神色不動,只道:「我若藏不好一塊玉墜,還能幹什麼。」

  他的意思是暫時不會拿出來,只是防著顧清沅。

  清沅從他身邊走過,低聲道:「你和玉苓到底怎麼了!」

  她想玉苓也沒能扭轉燕王對顧氏女的看法,那他們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

  她沒有回頭去看燕王的神色,沒有看到燕王一瞬間變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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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34: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蕭廣逸之前就懷疑顧清沅對顧玉苓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她確實是顧太后的心腹之一,知道不少內幕,但顧太后藏著的事情,操縱的事情太多,顧清沅未必全知道。

  今天顧清沅這話一出,蕭廣逸就確定,對顧玉苓幹的事情,她何止是知道得不多,大約是一無所知。她根本不知道顧玉苓做了什麼。

  否則她怎麼敢一再問顧玉苓的事。

  若此時四周無人,只有他們兩個面對面,蕭廣逸真想抓住顧清沅的肩膀用力一頓晃,讓她清醒清醒。他對顧玉苓的態度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他上輩子保全了顧玉苓的身後名聲,顧玉苓死後,在人們口中是溫婉而不幸的燕王妃。

  這就是他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從此他們之間兩清了,碧落黃泉,再無瓜葛。

  他還記得顧玉苓走的情形。孩子生了三天,最後拖出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氣息。產婆流著淚抱出來,小小的一個包裹,他見慣了血腥,竟然不忍心看。

  顧玉苓奄奄一息,周圍人都說她不成了。他進了產房,與她道別。那時候他們已經有兩三個月沒有說話了,見到產床上瀕死的妻子,他仍是無語。

  還是顧玉苓先開了口。

  「孩子沒活……」她因為難產已經哭得滿臉淚痕,此時面色慘白卻露出了笑容。

  她喘息著說:「是好事……免得將來受苦……」

  萬箭穿心不過如此。蕭廣逸想,她始終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已經斷定他不會善待這個孩子。其實若這個孩子活下來,他會一世憐他愛他。但這話顧玉苓大概不會信。

  「有我這樣的母親……他……他跟我一起走好……」顧玉苓仍是笑。

  蕭廣逸終於開了口:「別說話,別笑了,休息。」

  顧玉苓點點頭,閉上眼睛。在他面前,她大部分時候都是這樣乖順。蕭廣逸想,也許他也始終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過了一個時辰,顧玉苓就開始發熱,一時清醒,一時又譫語,她昏睡了一陣,天都要亮了,她終於清醒過來。

  看到坐了一夜的蕭廣逸,她似乎有些訝異:「殿下……」

  蕭廣逸知道這就是她迴光返照的時候了,只問她還有什麼話要說。顧玉苓掙扎著想爬起來,說要給他磕頭。他搖搖頭,要侍女幫顧玉苓躺好,不要她亂動。

  顧玉苓求他放過她的父母兄弟,不要迫害他們。她做的事情,她的父母兄弟全然不知,他們一直以她是燕王妃為傲。

  蕭廣逸說:「我不會迫害他們。」

  顧玉苓的話,使他更加困惑。顧玉苓這時候才想起來,她的家人以她燕王妃的身份為傲了。但他這時候已經不必再說什麼了。

  顧玉苓最後向他伸出手,似乎想要一點慰藉。

  他沒有握住她的手。

  她流著淚說:「我不敢奢求你原諒我……」

  她忽然害怕起來,用盡力氣哭喊,她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哀求蕭廣逸。蕭廣逸沒有回應,他不可能原諒她。

  天亮時候,顧玉苓死去了。蕭廣逸去書房,他要立刻寫信給顧太后和皇帝,告訴他們王妃的死訊。他知道自己應該寫得盡量哀慟些,但在他腦中盤桓不去的,只有一個問題。

  為什麼?

  他能為顧玉苓找到許多理由,但他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問,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那種麻木中的刺痛,到現在他都記得。他在寫信的時候,不斷地在想,若一開始他沒有招惹顧玉苓會怎樣。可惜沒有回頭路可走。

  如今重來一世,他終於可以避免這一場悲劇。

  他甚至可以假裝忘記還有顧玉苓這麼個人。沒有人知道上輩子顧玉苓燕王妃的身份。除了顧清沅。

  顧清沅一開始就用顧玉苓試探他,追問顧玉苓的事情,不斷提起問起。但偏偏這是他最不願意再說一遍的事情。

  清沅沒指望這時候燕王給她答案。周圍安平公主和太子都在,這麼多人呢。她就是隨口一問,發洩心中不滿。

  燕王說的沒錯,她確實是三十歲的人了,所以對夫妻之間那點事還是了解的。

  能一輩子恩愛如初的夫妻少之又少。像她們這樣的人家,不要提恩愛了,一輩子能相敬如賓已經是福分。她原來以為燕王和玉苓之間只是普通的夫婦不睦。但如今看來,燕王簡直已經到了談「顧」色變的地步。

  顧玉苓可是為他生孩子死掉的!若是小小齟齬,或是濃情轉淡,也不該如此。

  清沅心想,要麼是玉苓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要麼是燕王無情無義到極點。

  玉苓死的那年,她嫁入國公府,她正一心忙著做新婦,又相隔千里之外,接到消息不疑有他。

  她低聲質問完燕王「你和玉苓到底是怎麼了!」就轉身走了,沒有看燕王的臉色。因為她心中已經有了衡量。

  之後清沅再沒和燕王說話。今日天色清朗,大家在園子裡看花游戲,十分開心。太子今日休息,不用去皇帝那邊,所以中午吃了兩杯酒。又和大家一起看宮人放風箏。

  他看到安平身邊的宮人拿了一隻不常見的風箏,做的卻是兩隻雞,放上天空一動就是兩雞互啄的樣子。太子被逗樂了,道:「這風箏倒有趣,誰做的?」

  安平道:「是沅姐姐畫的圖紙。」

  太子就看向顧清沅,笑道:「你還有這樣的本事!」

  清沅道:「是家父過去做著玩的,並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她說的是實話。顧澤行手巧,時常自己動手做東西。

  太子就與清沅說話,又問她家住在哪裡。他只聽說過東顧西顧,顧家的人也見過。但東顧他都沒有去過。

  太子與清沅多聊了幾句,他們說話時候,燕王只瞟了一眼,他注意了一下別人的神色。安平無所謂,有真心平氣和的,也有假裝不在乎的。他心中冷笑一聲,顧清沅想要平安無事走到做太子妃那一步,真是難如登天。

  回去時候,太子要那個兩雞互啄的風箏,他覺得怪有趣的。安平就道:「憑什麼呀,你那麼多好東西,還來要我的。這是沅姐姐給我做的。」

  太子就向清沅道:「好妹妹,辛苦你回頭再給她做一個罷。這個我就拿走了。」

  他不生病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清沅抵擋不住他眼裡的笑意,何況他還是太子,他這麼說了,連安平都無可奈何。

  清沅只能假意為難,又在安平公主耳邊道:「回頭我給公主做一個更好玩的,比這個還好。」

  給安平找了個台階下。

  太子回去路上,就讓宮人拿著那個風箏。他看看燕王的神色,問:「你是怎麼了?這些天總是很累的樣子。」

  燕王道:「我向來這樣。」

  太子就道:「你從前是這樣……不過最近更像是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了。」他感慨了一句這些女孩子是多麼聰慧,又看了眼風箏。

  「你不覺得這個好玩麼?」他問燕王。

  燕王又想到顧清沅那張臉,對著太子的時候笑得格外好看。他說:「有點意思。」

  其實這東西做起來很簡單,他看一眼就明白怎麼做了。

  太子又道:「我要拿回去給盈衣看看。她保準喜歡,她就是屬雞的。」

  盈衣是他宮中侍候的宮女,燕王知道她最近最得太子的歡心。

  聽太子這麼說,燕王沒了聲音。他想,顧清沅保不準費了多少心思想引起太子注意。若要知道她的辛苦都被拿去逗一個宮女了,還不得氣壞了。念及此處,更覺情情愛愛的事情沒趣。

  但太子畢竟少年人,這樣多情不出奇。燕王自己是沒什麼心思耍弄了這些了。

  清沅的風箏被太子拿走之後,在女官中也有幾句議論。但東西是送給安平的,太子硬要拿走。並不關清沅的事。若有人酸,就讓她們酸去。這一點小事還不至於過分。

  清沅算計著時間,雖然這時候出頭稍稍早了點,但並不算太早。要是一直這樣拖下去,她很怕又和上輩子一樣,和太子之間不瘟不火。

  所以她必須把握好時間和尺度。

  看到如今太子對她的態度,清沅心裡自信許多。只要把握好,她一定能得償所願。

  過了兩天,安平公主的新老師到了。

  這一次顧皇后是鐵了心要找一個能治住安平的人。她找來了康王妃。

  已故的康王是承平皇帝的小叔叔。康王是承平皇帝爺爺最小的兒子,因此比承平只大八歲,承平皇帝的爺爺,父親,都非常寵愛。承平皇帝也十分喜歡這個小叔叔。

  因此康王妃在宗親中的地位也不一般。這位康王妃方氏學識淵博,擅長書畫,最看不慣小輩輕浮浪蕩。

  安平一聽說顧皇后把康王妃請來做她的老師,安平就嚇到了。這位王妃,性情耿直,連皇帝都會給她三分顏面,她這次真是不能敷衍了。

  但對清沅來說,這卻是件好事。

  上輩子在宮中,康王妃就很喜歡清沅。後來清沅父親出事,是康王妃鼓勵她親自去料理父親後事。清沅這才下了決心,為父親的案子奔波。康王妃也幫了許多忙。

  不僅如此,康王妃還將自己對朝局的看法對清沅傾囊相授。清沅和她學了太多東西了。

  所以清沅必須陪著安平去無明堂走一趟。這樣顧皇后才能找來康王妃。

  康王妃應承了皇后,不過要到三月才能來上課。雖然康王妃人還沒來上課,就先給安平公主指點了一堆書,要求安平公主讀完,還有一種字帖,要安平每日臨一遍。

  安平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照做。

  清沅這邊正等著重逢恩師,就又聽說了燕王的新消息。

  說是燕王可能要出宮小住一段日子。皇帝已經允了。

  對這件事情,安平羨慕極了,對身邊嬤嬤說:「要是我也能出宮住就好了!」

  她身邊的謝嬤嬤道:「怎麼能!公主莫要亂說。再說了,燕王是出去養身子的。」

  清沅當時正在為安平整理書籍,聽到謝嬤嬤這話,只裝作不經意一問:「燕王病了嗎?」

  謝嬤嬤道:「說是最近總提不起勁,想出去調養。」

  安平聽了就越發羨慕。

  清沅心中想的是另一件事,她想燕王既然沒有明顯的病症,那顯然是自己想要出宮去住。那樣也好,在宮外方便行動。顧皇后也不會注意他。

  她不用在宮中對燕王提心吊膽,但燕王要去宮外,很有可能在離宮之前還要與她有一次長談。

  過兩日,果然在懿光園又一次小宴的時候,太子和燕王都來了。這次說起了燕王要出宮小住的事情。

  太子代燕王把事情說得更清楚了些。燕王因在寢宮中睡不太好,因此想要出宮住試試看。這個小聚就像是為燕王送行的酒宴。

  燕王難得露了點笑容,道:「又不是見不著了,在宮外一樣能見面。」

  他和太子說好了,一個月至少要見三次。

  最後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尤其燕王都有些東倒西歪了。不過散席的時候,燕王趁著人多,擦過顧清沅的手就往裡面塞了一張紙條。

  清沅一直在留心著燕王的一舉一動。感到燕王走到身後,往她手裡一塞,她立刻就把紙條轉到袖籠裡。

  回去之後,清沅才悄悄展開紙條。

  上面什麼多餘的話都沒有,開門見山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完全不容更改。

  當天夜裡,燕王就摸進了懿光園。

  清沅用上了他給的香。

  值夜的小宮女立刻睡沉了,清沅穿好衣服,輕輕溜下床,去小小的隔間等著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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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此時的天氣比前幾日又和暖些。

  隔間有一扇小窗,她打開窗戶,站在室內也能與外面的人說話。比起在無明堂的時候舒適多了。

  她衣服都穿整齊了,但頭髮只能匆匆用髮網一兜,然後用一塊帕子扎一下,乍一看像個農婦,但總比披頭散髮好。

  燕王來的時候,清沅正靠在窗邊看月亮。燕王在窗下悄無聲息冒出來,嚇她一跳。

  「你能不能……有個聲響!」她低聲抱怨。

  燕王諷刺道:「你還有閒情逸致賞月。」

  清沅反駁:「忙裡偷閒而已。難得重活一世,不該好好享受麼?」

  燕王搖搖頭,似乎對她的那點小情懷小心思完全不欣賞。

  清沅也不再說這個,她看看燕王,又是一身適合夜行的黑衣。她好奇問:「你還真進來懿光園了。懿光園晚上都是落鎖的。你到底怎麼進來的?」

  無明堂年久失修,還有潛入的可能。懿光園可是專為安平公主修建的,一到夜晚大門緊閉,那牆不是那麼好翻的。賄賂門衛更不可能。

  燕王回答乾脆:「我自有辦法,你不必問。」

  清沅腦子裡劃過狗洞兩個字,隨即立刻否定了。燕王是堂堂帝國親王,領千軍萬馬,鑽狗洞肯定是不能夠的。

  她把這個疑問暫且按捺在心中,這個問題她覺得值得深究。

  然後兩個人說起了正事。

  燕王說他過幾日就要出宮去,大概會住兩個月左右回來,就是三月四月應該都住在宮外。

  馬上就要三月了,三月開始,京中的游春活動就到了最火熱的時候,貴族子弟每日都會奔波在不同的馬球賽,游船,賞花活動中,通宵達旦,飲酒作樂。教坊和酒肆,相撲和馬球賽場永遠人滿為患。

  燕王這時候出宮小住,顯然令人浮想聯翩。

  「我不在宮中時候,你若有急事不要找我。真有事,我會來找你。」燕王囑咐她。

  清沅很想抬槓,什麼叫急事,什麼叫要事,難道都是他說了算?但想想她還是忍下了。她本來就不準備有什麼事就去找他。

  燕王見她點頭,才又說:「另外……許婕妤那邊你照看著點。」

  清沅聽到這個,就道:「我正想問你這個。我會的。」

  燕王看了她一眼。他本來沒想過把許婕妤托給清沅。但是仔細想想,重來一世的清沅大概比許婕妤身邊人更能清楚什麼是危險。

  「你打算怎麼做?」燕王問。他出宮去,唯一的擔心就是許婕妤。本來許婕妤這時候應當還是安全的。但他怕他在宮外做了點什麼事,不知道會不會對宮內產生影響。

  清沅道:「我已經想過了。過幾日就和安平提議,辦個集社,大家一起畫畫寫詩,然後還印詩集。借著這個名頭,要皇后那邊的謝阿竹過來做主事。謝阿竹與安平公主身邊的謝嬤嬤是姐妹。謝阿竹在皇后身邊,算是人品好的了,我記得她對許婕妤也不錯。若兩儀宮有什麼大事,安平公主那邊肯定能察覺。我會留心。」

  燕王沒有反對。

  他說:「這樣你順便還能利用謝阿竹接近顧皇后,讓皇后時不時想起你。」

  清沅道:「總之是有利無害的事情。你也因此受益就行了。」

  不過燕王還是囑咐她在宮中不要輕舉妄動。清沅微笑:「我知道。」她有妄動的心,此刻也沒有妄動的本錢。

  她問燕王對靜瓏的事情查到什麼程度了。她之前告訴燕王兩處煉丹地點,不知道燕王有沒有去查證。她知道燕王如今手下缺人,估計進度不會快。

  燕王道:「這個你不要問了。」

  他不肯說。

  清沅道:「難道殿下夜裡散步到我窗下,就是警告我,不要動,不要問,什麼都不要幹嗎?即便我什麼都不能做,我還能幫著分析眼前的形勢。畢竟除了你我,再沒有人能知道將來了。」

  燕王道:「你的意思是要做我的軍師?就像你給顧太后做的一樣?」

  清沅坦然道:「是。」

  燕王用鼻子笑了一聲:「那你這個軍師可做得不怎麼樣——最後太后那一步,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清沅知道他指的是,太后最後對他下殺手。

  她努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道:「你也許不信。但這件事情,我一直反對太后。我與她的分歧越來越大,這也是我的死因。」

  燕王沒有吭聲,只從懷裡掏了一本小冊子一樣的東西扔給清沅。

  清沅接過來,問:「這是什麼?」

  燕王道:「暗號和代稱。以後說話都要更加注意。不能出現太后,皇后,太子,皇帝,這些字眼,都用別的詞替代。還有一些暗號,比如延遲,提早之類。」

  清沅就笑道:「原來是一本黑話。」

  她只在話本裡看到過,那些匪徒說黑話。沒想到燕王自己還弄了一套黑話。這算是默認她做個軍師了。

  燕王又說:「收好了,不能被別人看見。」

  清沅用他的話回他:「一本小書都藏不好,我還能幹什麼。」她想想又說:「我背下來就把它毀了。」

  剛才說起顧太后下殺手的事情,清沅又想起來一個疑問,她向燕王道:「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不知道你有沒有答案。」

  燕王示意她可以問。清沅說:「太后身邊,應該不止我一個人反對她對你動手。這一動手一定會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不可善終。太后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燕王道:「因為她知道許婕妤的事情過不去。」

  清沅搖搖頭:「我覺得不是。」

  燕王看她的目光就深了些:「為何這麼說?」

  清沅道:「許婕妤的事已經過去多年了。她是國母,是你的嫡母。你若直接公開向她討逆,在大義上是站不住腳的。她要想抹黑許婕妤,或者開許婕妤的棺作偽證清白,都很容易。你只能吃啞巴虧。」

  燕王道:「你當時在宮中聽說了什麼?」

  清沅道:「我什麼也沒聽說。但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

  燕王問:「什麼?」

  清沅緩緩道:「就是重鈞在那時候已經不行了……恐怕拖不了很久了……」

  兩人一時都沉默,連月色似乎都黯淡了。燕王的臉一半是陰影,清沅看不真切他的神色。

  清沅這一句話,燕王已經完全明白了。

  假若皇帝那時候已經垂危,那顧太后就必須在皇帝駕崩前除掉他。這樣太后就可以繼續輔佐剛剛五歲的太子。

  而如果皇帝駕崩,他還活著。那他就會和太后爭奪攝政之權,以他當時的威望,太后恐怕要落下風。

  過了半晌,燕王才問:「有證據嗎?」

  清沅柔聲道:「我說了,這只是我的一個推測,並無鐵證。當時皇帝有段時間沒有上朝了,但你知道的,他一向無心國事……所以即便一段時間沒有上朝,並不奇怪。」

  她又說:「只是……」

  燕王的聲音有些沙啞:「只是什麼?」

  清沅道:「只是回想起來,當時太后也好,皇后也好,態度都很鎮定,一點都不焦躁……」

  這件事情,這個猜測,在她心中盤旋已經有段時間了。她對誰能說?對誰也沒法說起。

  但今日對燕王,她終於能說出來了。

  她心中一時悵然,聲音都有些哽咽。

  「我在心中想了許多推測。只有這個推測……看起來是最合情理的……太后這樣大費周章,這樣冒險,必然是為了得到更大的回報……」

  燕王道:「我知道了。」

  他的聲音有些冷。

  「你……」他開了個頭,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這件事情,總要再過十五年才能驗證……」燕王淡淡道。

  清沅道:「希望那時候,情形完全不同。」

  她沒能把那句敬重燕王說出口。

  兩人這樣傷心相對了一會兒,就有些尷尬。燕王準備離開,又道:「對了,之前你那個兩雞互啄風箏,被太子拿去,說是要給盈衣看。」

  清沅破涕為笑,道:「曲盈衣?」

  曲盈衣後來是皇帝的後宮一員。清沅知道她。

  燕王點點頭。她又好笑又好氣,道:「他呀……」

  她知道燕王說這個是為了沖淡剛剛的壓抑和沮喪,便道:「剛才你一直叫我不要輕舉妄動,我也請你在外萬事小心。」

  燕王點點頭,準備離開。清沅捧著那本黑話小冊子,又問:「你的代稱是什麼?」

  燕王說:「我沒有。」

  清沅微笑道:「那我贈殿下一個。大隱,如何?如今是必須要隱,且大隱於朝。」

  浮雲散去,月色朦朧,她的膚色像被籠了一層光,燕王看向她,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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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34: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燕王走了之後,清沅輕輕地,慢慢地掩好窗戶,不發出一點聲響。

  她又在黑暗中獨自站了一會兒,才讓心緒平靜。

  她本來想開口要那塊玉墜的,但最後還是沒有開口。她想即便她這時候怎麼懇求哀求燕王,燕王也不會把東西還給她。他不信她,至少沒有徹底信她。

  她只能暫時不提此事,就當是把東西抵押在燕王那裡,為的是換取信用。

  清沅回想著這幾次與燕王的接觸和交鋒,她覺得最初的難關已經過去了,就是不知道接下來兩個人會有多少意見相左的時候。

  她之前向燕王隱瞞了一件梅花衣裳的由來。這是燕王和玉苓的緣起,她隱去這一節不談,免得燕王更傷心。

  然後還撒謊她前一世是被太后弄死的,這卻是為了自保。之前已經說出口了,不可能再改口。幸好這個謊還算編的圓,反正燕王對此無從查證。

  燕王出宮去布置,她在宮中也不會閒著。她首先還是安平公主的伴讀,在做伴讀的同時,還要照應太子和皇后的看法。

  清沅躡手躡腳回到睡房中,滅了迷香,藏好燕王給她的黑話。又想了一會兒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她又想到燕王說的那個盈衣。前世的時候,她就聽說過這個宮女,因顧皇后不喜歡,在東宮時候始終沒能有名分。後來太子繼位成為皇帝,才給她封了個美人。

  清沅因為父親的冤案錯過了太子妃之位。她在為父親的案子苦苦掙扎的時候,東宮有了女主人。等到她父親沉冤昭雪時候,太子已經登基為帝。

  她除服的第二天,去宮中給顧太后請安。她那時候瘦得厲害,合身的衣服只有孝服,換上之前的衣服都空空蕩蕩。顧太后對她惋惜了幾句,只說「可惜了你!」

  她強忍著,才沒在顧太后面前流淚失態。

  她不是個信命的人,所以太后那一句「可惜了你」才叫她格外難過。

  她已經將她能做的一切都做了,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那時候與她關係較好的謝阿竹問過她還想不想入宮,如果清沅還想,她可以代為活動,去試著說服太后。后位當然不可能,妃位也有點勉強,但封個婕妤說不定可以。

  她婉拒了。

  不久之後,她選了誠國公府嫁了進去。

  她並不會後悔這個選擇。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有時候她會冷不丁想起,在父親死後,她還有這麼一次可以選擇入宮。

  但她立刻又會問自己,她真的願意麼?不是皇后,只是普通嬪妃的一員。

  清沅躺在床上回憶起這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一世,她終於可以避免這個怎麼選都不痛快的選擇了。

  燕王定在兩日後離宮。他出宮之後住在青雲寺附近。

  此處距離皇城較遠,他住地方,是一所老宅,曾經是某位老郡王的舊宅子。

  燕王這兩日就忙著收拾行裝。他要帶的東西不少。其中顧清沅的那塊玉墜,他不放心藏在宮中,還是隨他一起帶出宮了。

  許婕妤雖然在宮中什麼主意都拿不了,但手上還是有些錢的。燕王出宮,她給了他五千兩銀子,要燕王在外,不要委屈自己。

  燕王向她道謝。許婕妤道:「我是你的母妃,這有什麼可謝的……」她說著就忍不住掉了淚。

  燕王淡淡道:「我只是出宮小住,過兩個月就會回來。母親不必如此難過。」

  許婕妤連忙道:「我也不是難過……」

  她只是一時感慨。燕王早晚有一天會真正離開皇宮。她曾以為這日子很遙遠,但眼看著燕王已經大了。上次皇后就旁敲側擊過,問她想選個什麼樣的王妃。

  也許過個一兩年,皇帝皇后就會給蕭廣逸指婚。燕王一大婚,也不會再住在宮中,定然會離京。

  許婕妤想,從此她在宮中的日子就更加漫長了。

  想到這裡,許婕妤就試探著道:「你在宮外住在青雲寺一帶,那裡十分熱鬧,又正是春天時候……前去那裡賞春的人也多。若你瞧上了哪家的閨秀,不妨和皇后說說。說不定就能成好事。」

  燕王只是翻著手邊的書,只無奈道:「知道了。」

  許婕妤見他並無半分興致的樣子,又道:「或者在宮中,你已經看中哪個了?」

  她想顧皇后只能挑一個太子妃,卻召了五個女孩兒入宮,說不定其中就有一個是為燕王準備的。

  燕王放下書,道:「沒有。母親不要胡思亂想了。」

  許婕妤心中自有她的盤算。她覺得給蕭廣逸選一個顧姓姑娘是最好的。這樣廣逸與顧家的關係越密,顧皇后也會多加關照。

  這一批姑娘中,顧姓的就是顧清沅和顧玉苓。只是顧清沅比顧玉苓出色,行事更大方些。這兩個站在一處,顧清沅更像太子妃些。

  只是許婕妤心中這些盤算,還暫時不能和燕王說。她只能等著皇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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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34: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燕王臨走時候,分別去見了太子與皇帝,向他們辭行。

  太子說了等他安頓好,過幾日就會去看他。他們兩個兄弟慣常一處玩的。太子要燕王先在宮外打探好了,那些地方值得一看。

  皇帝那邊,差點忘了燕王出宮的日子。聽燕王說起,皇帝才道:「明日就走了?這麼快嗎?」

  之前蕭廣逸向他請求出宮小住,說要養病,他覺得才過了兩天,沒想到這麼快就要走了。皇帝抱怨身邊的內侍沒提醒他,又立刻喚人來,給燕王賞賜了許多體己。

  「你在宮外,雖然說比宮中閒散些,但不可落下功課,尤不可恣意放縱。」皇帝叮囑了幾句。

  蕭廣逸從小就能看出來皇帝對他的態度與太子完全不同。他知道皇帝這句叮囑的重點在最後一句,要他約束著點,不要鬧出事來。

  好在燕王從小就悶,皇帝對他還是放心的。這次燕王出宮住,正好也考察一下,說不定能預見將來離京之後的表現。

  皇帝說了幾句,就起身出去散步,要燕王陪他一起走走。

  許婕妤失寵已久,燕王能單獨與皇帝說話的時候並不算多。幾個能來事的公主還能和皇帝撒嬌,燕王早過了纏著皇帝撒嬌的年齡了。

  父子兩人在花園中散布,宮人將皇帝的愛犬放出來,皇帝微笑著看著那些狗兒,與燕王閒聊。

  燕王有些拘謹。皇帝也知道,這個孩子與他不太親近。

  皇帝問一句,燕王答一句,規規矩矩。皇帝就笑道:「有段時間沒與朕單獨說話了,你就沒什麼想同父皇說的,想問的?」

  燕王呆了一下,似乎想了半晌才想了個問題:「父皇,丹支邪是不是派了使臣,最近就快入京了?」

  丹支邪與將來對西戎戰事有重大關係,他出宮之後就計劃打探。

  此次丹支邪派使臣入京,覲見皇帝,也是同邊境有關。這個消息之前已經傳遍了朝堂。

  皇帝滯了一下,才微笑點頭,道:「是啊。你想見見使臣嗎?」

  燕王道:「兒臣那時候應當在宮外,就不特意回宮了。只是聽說丹支邪的魔術很厲害,不知道會不會在京中表演,另外想要些香料和寶石。」

  皇帝笑道:「這些朕都給你留著。」

  燕王立刻謝過了皇帝。

  在皇帝面前,他還不能過問政事。太子還在跟著皇帝學習,哪輪得到他來議論政事。他剛剛稍一試探,皇帝就神色變了。聽到他只是想要寶石,皇帝才又放心。

  「你今年也十五歲了,得想想自己的將來了,」皇帝溫和道,「有沒有想過將來要去哪裡?」

  燕王回答:「此事全憑父皇做主。」

  他的二哥在前幾年去了臨海的平州,因有海港,人口不少,進進出出全是人和貨物。只是與京中的風流華美相比,差得太遠了。他的二哥在那裡過得並不開心。

  皇帝聽燕王這麼說,就道:「其實不管在哪裡,你都是親王,都會過得舒適。以後你還會有自己的王府,打理自己的產業,到時候一切事務,都要你自己拿主意了。我和你母后,就鞭長莫及嘍……」

  他在向燕王描述將來的美好前景。

  燕王只是微笑。

  如果不出意外,他成婚後,會被封到西境。與他的二哥,正好一頭東,一頭西,遠隔千山萬水。

  這應當是吸取了從前的教訓,防止皇子親王之間串通「清君側」。承平皇帝的皇子不多,國土又廣闊,正好將他們隔絕開來。

  皇帝最疼惜的兒子,始終只有顧皇后所生的太子一個。任何人都不能動搖太子的地位。

  燕王對此早已習慣。只可惜他的二哥一直為此鬱鬱寡歡,顧皇后因此也不喜歡他,皇帝就與二兒子齊王越發疏遠了。

  皇帝又道:「你去哪裡,由朕說了算。你要娶誰,總得自己決定了吧?」

  燕王垂著頭,他眼角跳了跳。這是皇帝對他的一種補償——盡量讓他感到些自由。

  他記得上一世的時候,皇帝也和他說過這樣差不多的話。要他如果看中了哪家姑娘,儘管開口。皇帝一定會如他的願。

  所以他真的去求了皇帝,點顧玉苓做他的王妃。

  這輩子他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而且決不能讓皇帝知道他和顧家姑娘之間有什麼瓜葛。

  「兒臣還沒有考慮過……」燕王含含糊糊地說。

  皇帝笑了起來,他說:「這點你就不像朕。像誰呢?誰都不像啊。十幾歲的少年,正是最好的時候,怎麼就沒個中意的人呢?這樣不好。對你的身體也不好。」

  皇帝雖不願意與燕王談政事,但在別的事情上,卻可以傾囊相授,尤其是男女之事。

  燕王只能在心裡撇嘴。皇帝還十分善意地道:「你小小年紀,知道惜身是對的。但陰陽調和,是自然之道。你應該順應自然,而不是逆行壓制。只要不放縱就可以了。」

  燕王被迫聽了許多,還得裝作深受啟發的樣子。皇帝覺得給兒子上了一堂十分實用的課,亦是滿意。

  向皇帝辭別,燕王回去之後,當晚又整理東西到很晚才躺下休息。

  不知道是皇帝下午那一番諄諄教誨起了作用,還是真到了該想這事情的年齡,燕王竟然夢到了女人。

  只是這夢中的女人隱隱約約看不清楚。顧玉苓死後,他曾經夢到過顧玉苓,每次都是一頭大汗,心口像壓了一塊巨石般從噩夢中驚醒。

  這一次卻不是噩夢,女子面容姣美,說不出的寧靜,臥於榻上,眉心還貼著梅花花子。

  燕王醒來後,卻有些尷尬,他不得不幫自己順應自然了一回。

  更尷尬的是,他竟覺得夢中女子長得很像顧清沅。

  他敢對天發誓,他對顧清沅毫無想法。想來只能是偷了她的玉,遭報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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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燕王走後兩天,清沅就把那本黑話小冊子給悄悄處理掉了。她已經把上面的東西都默記於心了。

  安平的新老師康王妃也來了。她雖然五十出頭了,但氣度儀態仍在,安平不敢造次。

  康王妃擅畫,每日下午安平就和她學畫。照顧皇后的說法,這是最修身養性的。康王妃知道,顧皇后是想要她管束住安平公主。

  不過康王妃並不僅僅是為了嚇唬公主來的,她是真心想教授些東西。

  每次上課,她會讓大家看她作畫一幅。然後再細細講解,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要求嚴格。

  剛上了兩天課,康王妃就看中了清沅的字,問她:「在祁老太妃那裡抄了一次心經的,是不是你?」

  清沅恭敬道:「正是學生。」

  康王妃時不時入宮探望九十歲的祁老太妃。清沅上次去老太妃那裡,曾抄過一張心經,被康王妃看到了。

  康王妃不輕易讚許人,但對清沅,她難得道了一句:「好。」

  清沅雖然這時候就很想與康王妃暢談一番,但對康王妃來說,不過才剛剛教了她們兩天而已,還談不上熟稔。

  清沅只能按捺住再次見到恩師的喜悅,從頭開始與康王妃相處。

  安平公主還是對燕王能出宮小住,她卻不得不被管頭管腳不高興。清沅提議了集社的事情。安平想了想便同意了。

  三月還未到,趙采女就失寵了,還傳得滿後宮都知道了。

  這天傍晚時候,清沅正在棠嫿那裡玩。兩人一邊下棋一邊說話,就見棠嫿身邊伺候的宮女文錦取了食盒回來了。

  見到清沅也在,文錦給她行了禮道:「顧姑娘來了。」

  清沅點點頭。文錦是個話多的,擺好了食盒,就道:「奴婢剛才在廚房聽說件事,說趙采女惹了萬歲不快。把碗都摔了。」

  清沅盯著棋盤,棠嫿問:「是萬歲把碗摔了,還是趙采女?」

  文錦道:「說是趙采女呢。所以廚房裡都在說這事。說是失手,但萬歲就是不高興了。」

  一個在廚房做慣事的廚娘,在皇帝面前失手把碗摔了。這失儀失得厲害。何況之前還有和安平公主鬧的那一齣。

  清沅這才抬起頭,提醒棠嫿:「該輪到你了。」

  棠嫿就與清沅接著下棋,不去追問趙采女的事情了。這本就不是她們應該議論的事情。

  等文錦退下,清沅才低聲道:「姐姐,你看這宮中太可怕了……前些日子還春風得意,轉眼間就人人譏笑。」

  寧馨是不聽勸了,她總要把棠嫿給勸住了的,至少使她警醒點。

  趙采女失寵真是必然。皇帝對她只是新鮮,趙采女在廚房裡可算是美人,但入了後宮,時間一久,也和其他人差不多了。她還不如旁人知書達理,與皇帝每日交談三句不離吃。

  失手摔了碗之後,皇帝就漸漸冷落了她。

  棠嫿知道清沅在說什麼,就道:「我們也用不著怕這個,有顧皇后在呢。」

  棠嫿只當清沅隨意感慨一句。她想著,只要皇帝對顧皇后始終不變,她們在宮中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清沅道:「是啊,皇后在這宮中,無人能取代。」

  棠嫿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清沅就不再提這事情。

  葉棠嫿的事情,有時候並不是葉棠嫿說了算的。這時候的棠嫿看起來對帝妃之位毫無興致。

  兩人一起吃了晚食,又站在廊下逗弄學舌的鸚鵡玩了一會兒。一想到燕王這會兒是住在宮外,清沅就覺得心頭輕快。至少不用擔心燕王半夜爬牆或爬狗洞了。

  清沅還是好奇,燕王是怎麼進入懿光園的。

  她逗弄著鸚鵡,教它說:「懿光園固若金湯!固——若——金——湯——」

  那鸚鵡真和她學:「固若金湯!固若金湯!」

  棠嫿被她逗笑了,說:「又不和人打仗,用得著固若金湯麼?」

  兩人說說笑笑,棠嫿又說起懷恩縣主的生辰快到了。安平公主和太子都會去壽真長公主府上,為懷恩縣主做生日。

  她們幾個伴讀都給懷恩縣主準備了壽禮。清沅是一把自己畫的扇子。棠嫿是繡了件小東西。懷恩縣主什麼都不缺,閨閣之間聊表心意而已。

  安平白天時候說了一嘴,說想帶清沅和棠嫿一起去壽真長公主府上。

  上一輩子,清沅和棠嫿確實一起跟著去了。壽真長公主盡心招待太子和安平,面上一直是和顏悅色的。但清沅想來想去,大約就是從這時候開始,壽真長公主就看她和棠嫿十分不順眼了。

  上輩子她入宮不久,不敢拒絕安平。安平說要她和棠嫿一起去,她們就去了。其實後來清沅在宮中久了,知道自己其實可以回絕不去,並不會有事。

  壽真長公主為懷恩縣主張羅著做生日,還特意請了太子去。顯然是要撮合太子和懷恩。她和棠嫿去了,怎能不紮眼。壽真公主恐怕真要覺得她們就是顧皇后派去擾亂太子和懷恩的。

  想到這裡,清沅就道:「縣主生辰那日,我打算把禮物請公主捎帶過去,我就不陪著公主去了。」

  棠嫿奇怪道:「為何不去?」

  雖然她心中隱約知道懷恩縣主也是太子妃的候選之一。但在她心中,這事情並沒有那麼緊張復雜。

  她覺得清沅小心過頭了。

  清沅叫宮女將鸚鵡移走,她與棠嫿肩並肩站在窗下說話。

  她低聲道:「總之我不想去。懷恩縣主時不時入宮,大家有的是時候一處玩。不差那一天……」

  「可是……」棠嫿還想說什麼。

  清沅拉住她的手,道:「我們說好了,要彼此照應的是不是?我不想去,我也勸你不要去。你聽我一回好不好?」

  葉棠嫿見她說得如此認真,遲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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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5 00:35: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懷恩縣主生辰就在三月初三,上巳節那一天。正是春天最好的時候,這一天宮中按例會有游園會。不當值的宮人都會約了三三兩兩玩耍。

  這天一早上,太子,安平公主就去了壽真公主府上。公主的幾位伴讀都沒有去。

  本來安平公主說要帶清沅和棠嫿去。

  清沅要棠嫿和她一起找藉口推辭了。棠嫿對推掉安平公主的邀約本還有些忐忑,但沒想到安平聽了,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笑著問:「真不去麼?公主府上你們還沒有去過吧?」

  清沅婉拒了。安平公主就沒再說什麼,她身邊不缺人跟著。

  這事情顧皇后很快就知道了。三月三,懷恩做生日,請太子和安平的事情,她之前就知道。皇帝特意和她說過了。

  太子和安平公主臨出宮前來她這裡請了安,她特意囑咐了太子不許飲酒,又問他們帶了多少人去,都是誰跟著。

  問到安平時候,安平說了幾個名字,都是她身邊的女官和嬤嬤。顧皇后就問:「你不帶著你的伴讀?」

  安平道:「我本想帶清沅和棠嫿去的,但她們推辭了。說是要準備辦集社的事情,忙得沒空出宮。」

  聽到清沅和棠嫿的名字,太子就微笑了一下。顧皇后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道:「她們真是想到哪做到哪,集社辦可以,但你不許胡鬧,不許以集社為名整日偷懶。」

  安平公主馬上就要出宮玩,不耐煩聽皇后這些教訓,她還什麼事都沒幹呢,皇后就好像認定了她會胡鬧一樣。

  顧皇后也看出來太子和安平的心已經不在這兒了,沒耐心聽她教訓,於是揮揮手,放他們走了。

  等安平公主一走,顧皇后就同身邊的女官道:「清沅和棠嫿看來確實是比其他人要老成些,想得多些。」

  迦楠道:「這兩個人天天在一處玩……儼然抱團了,剩下三位姑娘和她們兩個彷彿不是一起的。」

  顧皇后知道迦楠的毛病,她對人苛刻,總愛挑刺。不過迦楠的目光有時候也準,挑刺的時候會挑到些旁人沒注意的事情。所以顧皇后才一直留她在身邊。

  顧皇后又向謝阿竹道:「聽說安平要辦的那個集社,請你去做掌事?」

  謝阿竹應是,又說若皇后不同意,她就不去。

  顧皇后笑道:「你去幫我盯著點。」

  她不用再說,謝阿竹就知道顧皇后是她盯什麼。除了看著安平公主之外,最主要的就是觀察顧清沅和葉棠嫿。

  看來顧皇后對這兩人格外關注。

  太子與安平就去了壽真府上。壽真不敢馬虎,與駙馬兩人攜全家立在門口迎接太子。

  太子下了馬車,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見了懷恩。只見她的氣色很好,正是春天該有的樣子。

  壽真公主此處宅邸十分廣闊,來人眾多也不覺擁擠。壽真見安平身邊沒有跟著伴讀,心中高興。她今日只想太子與懷恩多相處,若是來了那幾個伴讀,就是來壞事的。

  太子與府上的駙馬,駙馬的父母都說了話,壽真就引他去花園了,道:「今日難得出宮,鬆快一下。不必拘束。你母后最是緊張你的身體,不過我瞧著你過完年之後好了很多,以後會越來越康健的。」

  花園裡安平公主已經和一群人玩起來了,見到太子來了,大家紛紛行禮。

  太子就走過去,與懷恩說話。

  他問懷恩有沒有看到他送的東西。

  壽禮前一天就從宮中送出去了,懷恩當然已經見到了。

  太子贈了懷恩一把好琵琶。懷恩昨夜捧著琵琶,已經練過了。聽太子這麼問,懷恩點點頭:「多謝殿下,這把琵琶是名物。」

  太子微笑道:「你用才相襯。」

  懷恩心中此刻心煩意亂。這一天本來就是她母親壽真公主的安排。她心中不由就想了許多。這樣大張旗鼓,萬一太子最後不選她怎麼辦?

  昨夜抱著琵琶,懷恩心中滿是糾結。她知道自己與那些入宮伴讀的女子相比,身份高貴許多。也正是因為出身高貴,所以要她放下身段,去示好太子,她不容易做到。

  對皇后之位,她看得並不像壽真那麼重。只是這話她不敢對母親壽真說。

  而且太子的態度也使她心焦。有時候她覺得太子對她是有情的,但那太縹緲了,抓不住。她為這一點情愫難過。

  懷恩知道,皇后與母親壽真之間並非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要好,她若真做了太子妃,夾在母親和皇后之間,又不知道會如何。

  此刻聽到太子溫言軟語,懷恩心中卻越發悲哀,竟然沒了話。太子看她臉色,就又道:「回頭還想聽你用我送的琵琶彈一曲。這會兒又怎麼了?」

  懷恩就道:「新琴我不順手。你要聽,我還是用我用慣的那把琵琶。」

  太子就笑道:「果然是舊物用著順手麼?還是你念舊?」

  懷恩輕聲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琵琶於我是老友,也是一樣的。殿下說呢?」

  太子知道她是在試探自己。

  對他來說,懷恩是從小玩到大的。新入宮的幾個姑娘是新人。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太子妃注定要在這些人中挑選。

  蕭重鈞舒了一口氣,才道:「新的也好,舊的也好,只要你喜歡,還不是想多少有多少。」他含糊過去了。

  懷恩就知道太子對她並沒有非她不可的心思。

  此時宮中也有游園會。清沅和棠嫿卻沒有去,只在整理舊書。她們之前推辭去壽真公主那裡,找的藉口就說是要為集社做準備。

  所以這會兒裝也要裝得像點。兩人整理完了書,又列了張單子,商議要置辦些什麼。

  一直忙到午後,兩儀宮那邊有女官過來,送了許多東西來,都是皇后賞賜的,大都是文具,還另外賞賜了兩盤異域水果,說是給懿光園的伴讀嘗嘗鮮。

  女官說皇后知道安平公主要辦集社,辛苦幾位了。

  清沅請女官留下來用杯茶,女官笑著拒絕了,說要趕著回去,還有別的事情。

  女官還告訴她們,雖然燕王離宮小住了,可馬上齊王就要回京了。

  這個消息對棠嫿來說,只是隨便一聽,但清沅知道,這個齊王一來,離寧馨離開的時間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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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發表於 2024-10-25 00:35: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齊王是太子和燕王的二哥,是皇帝活著的兒子中最年長的。他今年已經二十四歲,離京有好幾年了。不過每年都會回京一兩次,總有幾個月住在京中。

  齊王封在平州,有臨海的港口,東海上來往的船隻,都從平州入境。因此齊王每次回京,都會帶許多舶來之物。

  前一世的時候,清沅這些入宮不久的伴讀並不知道齊王頻繁回京是為什麼。後來才知道原來齊王一直想離開平州,每次回來都是漫天撒錢,送了許多禮物給皇帝皇后,想離開平州。

  但他這樣做,絲毫不能改變皇帝皇后的想法。似乎齊王越討厭那個地方,皇后就越要把他按在那裡。不許他動彈。

  清沅記得這一年齊王到來京中,也是為了此事。這事本不與她們幾個伴讀相干。只是齊王給安平公主送了許多東西,安平又分了一些賞賜給她們。

  這在宮中本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本不會有齊王有什麼關係。誰知道金泉公主戲弄了寧馨,竟讓寧馨從此就跟了齊王。

  這事情是寧馨後來臨出宮時候,私下裡哭哭啼啼說出來的,但當時木已成舟,她再恨金泉已經來不及了。

  寧馨說那天正是賞花宴,金泉公主騙她去一間房間裡取東西,結果醉酒的齊王正在裡面休息,她一慌張不小心碰翻了花瓶,反而驚動了更多人。寧馨整個人都亂了,解釋不出來理由,只能說自己是來向齊王道謝的。

  齊王與皇帝一樣,生性風流。他醉酒休息,輕薄的若是普通宮女還罷了,沒想到輕薄了安平公主的伴讀,還鬧出動靜一事。讓皇帝大為不快。

  結果就是顧皇后讓齊王納了寧馨,而且從此不得皇帝召喚不許回京。齊王已有王妃,寧馨跟著齊王只是一個妾室,而且從此遠離京中。齊王又是在這樣的情形下納的寧馨,怎麼看也不會對寧馨太寵愛。

  寧馨是她們當中第一個出宮的,為她送行的時候,寧馨把這內情悄悄對她們說了,幾人都哭了。清沅還記得寧馨那時候說的話,她說:「我知道這些日子我不能哭,一哭,更要惹人不快。可我總算是看清楚了。這宮中別對誰太真心了的!在公主眼裡,我們原來就和阿貓阿狗差不多!」

  她走之後,清沅幾人更加小心翼翼。所以後來玉苓被指做燕王妃的時候,大家都是發自內心地恭喜她。與寧馨的遭遇相比,玉苓風光多了。燕王未婚,又是與太子最要好的兄弟。玉苓嫁過去,是皇家三書六禮的親王王妃。

  清沅之後也想過寧馨的事情。寧馨說得含糊,只說金泉公主騙她去那個房間。金泉是怎麼騙的?雖說寧馨對金泉言聽計從,可在宴席上一個人連貼身的宮女都不帶,悄悄兒孤身去一個房間,有些說不通。

  而且從寧馨遮掩的態度來說,金泉騙她的幌子說不出口。清沅懷疑金泉騙寧馨在那個房間裡休息的是太子。只有個誘餌才足夠讓人利令智昏。寧馨私下裡是不是與太子有過接觸,清沅不好說,也許沒有,也許已經從金泉那裡嘗過一兩次甜頭了。

  所以這一次金泉騙她,她不疑有他就去了。沒想到在房間裡等著她的是一個陷阱。

  清沅覺得寧馨因此上當就說得通了。這件事情裡,寧馨貪心,金泉陰險,齊王輕浮,缺一不可,缺一個這事情都不會發生。

  這事情在宮中引起一陣波瀾,又隨著齊王離開京中漸漸平息。十幾年過去了,京中早就忘記寧馨這個人了,許家在外也從來不說這個女兒的境況。

  齊王的王妃後來病故,齊王另娶一位續弦,也沒有寧馨的消息。似乎她就這麼湮沒在齊王的後宅中了。

  後來清沅還是偶爾會想起這個第一個就出宮嫁人的許寧馨,想來想去,這事情當中,仍有一點不明之處。

  出了這事情,許寧馨失去了太子妃的資格,甚至連公主伴讀也做不成了。顧皇后順水推舟,將她許給齊王。順手解決了齊王的事情,不許齊王再往京中跑。

  對顧皇后來說,能找個由頭解決齊王的事情,雖是好事,但也不一定非要用許寧馨做棋子。畢竟許寧馨也是顧皇后選進宮的。這是沒鬧出太大的事情,若是真鬧得不可收拾,丟的還是顧皇后的面子。

  對顧皇后來說,許寧馨和齊王都算是得到懲罰了。那始作俑者金泉公主為何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許寧馨在當時不敢咬出金泉,但事後顧皇后也知道了是金泉公主騙了許寧馨。

  若是安平公主幹出這種事情。顧皇后一定會震怒。對金泉公主,顧皇后談不上十分寵愛。但出了這事情,顧皇后並沒有重罰金泉公主。

  十幾年後,金泉公主還活得好好的。這事情就這麼輕飄飄的過去了。顧皇后似乎一點沒把金泉闖下的這個禍放在心上。

  清沅始終記得這件事情。

  如今齊王又要進宮了。清沅若想阻止齊王在宮中醉酒,那是不可能的。但她可以試著拉一把許寧馨。

  只是許寧馨這幾個月早已跟金泉公主打得火熱。清沅和棠嫿幾次勸說她,她都不聽。委婉的話都說盡了,總不能直接和寧馨說「金泉公主一看就心眼多,你要真信她,哪天被玩死了都不知道!」

  清沅覺得依照寧馨的性子,她要真把話挑明了說,寧馨說不定轉頭就會告訴金泉公主。

  聽說了齊王就要入京的消息之後,清沅就格外沉默。棠嫿注意到了,就笑著問:「怎麼不說話了?想什麼呢?」

  清沅回過神來,道:「也沒想什麼……就是幾件事情在心裡捋一捋。頭緒太多……」

  棠嫿道:「是想事情呢?還是想人呢?」

  她以為清沅是在想太子的事情。

  看看時候,這會兒太子應該正在壽真長公主府上,與懷恩縣主在一起。壽真公主為了懷恩的這個生辰,可花了心思。聽說不僅讓花園中的花同時盛開,還請了好幾班伶人,有玩雜耍的,有歌舞的,有演滑稽戲的。說是京中這一日最好玩最好看的,全在壽真公主府上了。

  清沅聽棠嫿這麼說,就道:「我能想誰?你倒說說看。」

  棠嫿就抿嘴笑而不語,道:「我是怕你後悔,今天人家那裡可太熱鬧了。」

  清沅道:「是啊,人家的熱鬧。我們就不用去湊了。」

  棠嫿見她有些不開心,怕她真惱了,就道:「我也沒那麼想去。想想也是,今日是懷恩縣主的生辰……」

  清沅無法告訴她,自己有點悶悶不樂,是想到了寧馨的事情。

  安平公主在壽真長公主府上痛痛快快玩了一日,直到天全黑了,車輦才回到宮中。

  清沅早就用過晚食了,才聽說安平公主回到懿光園。因天色晚了,嬤嬤來傳話說伴讀不用過去了,公主也要準備安歇了。

  清沅給傳話的嬤嬤打賞,笑說:「這麼晚了麻煩嬤嬤跑一躺。」她問公主喝酒了沒有,有沒有醉。

  嬤嬤笑道:「公主這一天真是玩瘋了。喝了酒,不過壽真公主看著,沒給她多喝。醉倒還好,就是一天累壞了。說是跟著她跑的宮女們都累壞了。」

  第二日一早,伴讀們去安平公主那裡,幾個人到了,就聽到安平公主正歡聲笑語,說昨日看的滑稽戲。

  滑稽戲宮中不常演,因顧皇后嫌粗俗。安平公主不管這些,偏偏最愛看。太子也是。

  大家都叫安平公主快別說了。

  「讓皇后聽到了可不好!昨日壽真公主不是還囑咐公主了麼?」安平身邊的宮女笑著提醒她。

  一見到清沅入內,安平公主就沖她招手,要她坐在自己身邊,陪她一起用朝食。清沅笑問:「公主昨日玩得開心?」

  安平公主就道:「要你去不去,錯過多少好玩的。」

  清沅又問:「公主玩得開心,可沒有忘記把我們的禮物帶給縣主吧?」

  清沅送的是一把自己繪的扇子,繪的是一個美人,還有題詩。總之是稱讚縣主的嫻雅美貌。中規中矩的東西。

  寧馨也笑著問安平公主,縣主有沒有看到她們送的東西,有沒有說什麼。

  清沅看了一眼寧馨,她對將要發生的一切還毫無察覺。

  安平公主道:「我怎麼會忘記?她都很喜歡。尤其是沅姐姐繪的那把扇子。她說一入夏就會用,十分風雅。」

  清沅微笑著向公主道了謝。

  說到禮物,安平公主就說起了太子給懷恩縣主的禮物。那是一把名貴的琵琶。懷恩縣主練琵琶,是宮中人都知道的事情。從小到大,好琵琶也收藏了不少。

  因顧皇后愛琵琶,宮中練琵琶的人不少。懷恩縣主練琵琶,也難說與此無關。

  安平又道:「後來縣主還親自為我和太子彈了一曲,又比從前更精進了。」她感嘆懷恩一定下了許多苦工練琴。

  清沅像是隨口一問:「懷恩縣主用的是太子贈的新琵琶嗎?」

  安平看了她一眼,隨口一答:「不是。似乎是她原來的舊琵琶。」

  兩人這一問一答很快,大家似乎都沒注意,話就溜過去了。但清沅很清楚,安平公主雖然看似大大咧咧,但心思細膩,不在顧皇后之下。

  她早就該想到了,安平公主的態度,並不簡單。

  就像壽真長公主能對皇帝施加影響一樣,安平公主是太子唯一的同母妹妹,必然會對太子和皇帝皇后影響重大。

  清沅不再提懷恩縣主,安平也笑著問:「對了!我聽說二哥要回來了?是不是?」

  宮人立刻回答:「是的。昨日宮中接到的信。說是已經啟程了。」

  安平就告訴大家,齊王一來,一定會帶許多東西來。又笑說齊王自從去了平州,被海風吹得變黑了許多,這次不知道是不是更黑了。

  清沅又看了一眼寧馨,寧馨聽得入迷,滿臉憧憬。

  宮中並不缺好東西,安平公主說來高興,大家聽得高興,不過是因為外面的事情實在太精彩,大家都愛議論。大家說說笑笑一陣,就陪安平一起去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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