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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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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滿河星] 洞仙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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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2 00:48: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秤砣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低沉的嘶吼,彷彿瀕死的叫聲被關在身體裡,就要突破血肉衝出來。

  眾人面上一凜,唯獨老婆婆像沒聽見一樣,依然是那副木訥的樣子,連眼球都沒轉一下,反而極為平靜地往屋外走去。

  十六定定看了眼她佝僂的背影,目光在老婆婆的後頸打量了下,悄悄踮起腳跟,湊到李玄慈耳邊,沖他耳語了幾句。

  聽完她的話,李玄慈目光亦往那邊望,道:「去看看便知道了。」

  老婆婆走在前面,將門推開,矮小的身影走入夜色裡,瞬間便被吞噬,李玄慈第一個跟了上去,十六則扯著他的袖口,墜在身後當個小尾巴。

  昏暗中,只見那老婆婆一會兒便走到了偏屋前,從懷裡掏了鑰匙將門打開,瞬間那嘶啞又壓抑的吼叫再也掩不住了,從虛掩的屋門中傾瀉出來,聽著有幾分瘮人。

  不久,又起了古怪的聲音,不是人發出來的,倒像是野獸分食、撕扯血肉的聲響。

  十六的膽子卻大,聽到這樣的異動,第一個就想要衝上去,被李玄慈擒了腕子,捎帶著還剜了她一眼,拉到身後,讓她老實待著,自己則向前,走到那扇門前,用劍柄推開了門。

  吱啞,老舊的厚木門發出晦澀的摩擦聲,隨即旋開,門後,則是一副可怖的異人之景。

  只見那老太面色痛苦,手握拳作出掙扎的樣子,而一個黑影正趴在她頸間,尖利的獠牙深深插進肉裡,汩汩鮮血從老舊的皮肉中溢出來,又迅速被吞咽下去。

  老太的腳無力地蹬了蹬,而伏在她身上的黑影半點沒有停歇,仍然貪婪地從這老邁的身體裡吸取著血。

  十六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驚醒了這吸血的怪物,他猛地回頭,一雙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野獸的瞳孔,迅速聚焦在這幾個陌生人身上。

  貪婪的獸性一閃而過,他放下手中的老婆婆,嘶吼著撲了過來。

  等黑影站直了,才發現這竟然是個人,只是披頭散髮、滿身襤褸,面容也猙獰得很,本來堪算清秀的面目被扭曲得如同化了蠟的假面一樣,似人,卻又非人。

  他的眼球睜得凸出,裡面竟有金色斑紋一閃而過,大張著染血的口,朝這邊撲來。

  李玄慈反應極快,霎那間,雪亮的劍光從鞘中破出,帶著凌厲之勢,向前面撲來的人刺去,眼看便要刺進去了,那怪人卻不閃不避,根本沒有理智一樣繼續往上撲,

  這次十六的反應也不慢,她本就拽著李玄慈的袖子,看這情景,一下子死死拉住他。

  「等等!」她整個人墜得和秤砣一樣,身體都快要往後翻倒,來拖住李玄慈的劍。

  李玄慈暗暗嘖了一聲,乾脆回身單手將這纏人的秤砣抱進懷裡綁住,讓她別再作妖,另一隻手依然提著劍,徑直向前刺去。

  十六心中急切,可她這小細胳膊擰不過抱的這條大腿,只能眼睜睜看著劍繼續往前。

  卻見劍尖在刺進那個怪人血肉的前一刻,突然轉了方向,李玄慈手腕一轉,在空中剜了個極漂亮的玲瓏劍花。

  鏗鏘之聲後,卻是避開劍刃用劍身狠狠擊在那人的肩、頸,又往下啪啪正中膝蓋,內力灌注,那怪人幾大關節被擊,頓時再也動不了了,倒在地上。

  他這才收回了劍,看也不看地上躺屍的怪人,低頭睨了眼十六,她看得有些呆了,然後才察覺到自己方才在李玄慈身上掉秤砣的姿態有多可笑,難得有些羞愧地移開了眼神。

  李玄慈看著方才還聒噪得很的秤砣,現如今就變了鋸嘴葫蘆,似笑非笑湊低了一寸,低語道:「你到底吃了多少,這樣重,我袖子都要被你拉破了。」

  說話間,呼吸拂過十六鬢上的碎髮,細細軟軟的髮梢微刺過眼尾,有種綿麻的刺癢發酵開來。

  再厚的臉皮,也要被他說得發紅了。

  十六抬手擦了下眼睛,用勁頗狠,將那麻癢的感覺蓋了下去,把眼睛裡不自覺的羞意藏了起來,才抬頭瞪著眼睛同他說:「真拉破了,我賠……」

  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銀錢還是從眼前這人的私庫裡支取的,一下子洩了氣,沒了叫板的本錢,癟著嘴換了種說法:「我給你縫好唄。」

  她一臉洩氣地低著頭,沒瞧見李玄慈暗暗挑了下眉,唇角挑了一瞬,隨即那點笑意又消散殆盡,再抬頭時,李玄慈仍是那副冷淡樣子,只說了個「好」字,便鬆了抱著她的手,側身隱進黑暗裡。

  底下靴子踩上地上怪人的手腕,一個用力,幾乎要將腕骨踩碎,那怪人喉嚨裡發出含糊的叫聲,淒厲非常。

  身後奄奄一息的老婆婆,此時終於緩過勁來,渾濁的眼睛望向這裡,面上第一次現出動容之色,從肺裡發出破風箱一樣的聲音,求他道:「別,別……」

  李玄慈面上厲色卻如流星一閃而過,越發踩得狠了,皂色靴子甚至在上面碾了碾,傳來骨頭與皮肉廝磨刺攪的聲音,詭異極了。

  那老婆婆愈發顫抖,似乎有什麼活的情緒從這張布滿皺紋、麻木的臉上突破出來,愈發哀哀叫著「別……」

  李玄慈微偏了下頭,看著這二人,滿意地說:「看來,現在能撬開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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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2 00:4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子母蠱

  夜色漸濃,零星的炊煙都已停了。

  矮破的側屋裡,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躺在地上,手腕處古怪地扭曲著,依稀能從那層薄薄的皮膚看見內裡骨頭的錯位。

  一雙皂色雲紋的靴子踩在上面,足尖碾著錯位的骨頭,讓地上的怪人從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吼叫。

  那聲音帶著血,在這不大的破屋裡迴蕩,身後的老太面色古怪,似乎有什麼情緒想要衝出那層老邁的皮囊,卻又終究被麻木的皺紋給禁錮住,最後只剩下滿面滑稽。

  「說吧,趁他這隻手還沒完全廢掉。」李玄慈輕輕偏了下頭,滿眼俱是邪氣四溢。

  那老太緩慢地閉了下眼,終於開口。

  「他是我的孫兒阿年,從小在這長大。」

  「屯裡起了大火,又發疫病,趕走了好多得病的人。他不聽話,非要去找阿豐,我看不住他,等再回來,就是這樣了。」

  「不喝血,就會發瘋,先是雞,再是狗,後來越來越大,所以我來。」

  那老太說得有些艱難,語氣裡的停頓亂七八糟,這麼短一段話,卻聽得十分費力。

  不過倒是與他們之前聽說的沒什麼不同,十六繼續開口問道:「阿豐是誰,也是這屯子上的嗎?」

  老婆婆緩慢地點了下頭,「阿豐是阿豐,阿豐與阿年。」

  這似乎耗盡了老太的力氣,她面色灰敗地靠著桌腿,脖頸上還有不再鮮紅的血凝在老皺的皮膚上。

  望著她這樣子,十六面色凝重起來,起身便要去察看,半路上,卻被那只雲紋皂色的靴子攔住去路。

  「不怕被咬?」李玄慈飛過去一個半帶著挑釁的眼神,戲弄她道:「說不定專挑你這生得白胖的下口。」

  十六簡直不屑與這幼稚又小心眼的閻王計較,鼓著眼睛說了句「胖又怎麼了,都是我辛辛苦苦一口一口吃的」,便要越過他。

  李玄慈怔了一瞬,被她逃了,隨即壓抑住自己要翹起的唇角,也不再阻攔,只是在背後看著她動作。

  他看著十六十分乾脆地在老婆婆身旁蹲下,只是湊近一看,這老太顯得更嚇人了,尤其在她靠近後,還突然劇烈地顫了一下。

  於是,李玄慈便看見那團蘑菇一樣抱著膝的身影頓了一下,然後自以為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挪。

  他眉梢眼角的微笑愈發難以抑制,十分幸災樂禍地繼續袖手旁觀。

  可十六到底是專業的道士,職業素養還是比較過硬的,只清了清嗓子,便仔細查看起老太的傷痕。

  細細檢查了一遍,又起身回來,靠近李玄慈那邊,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厚著面皮求他按牢地上的人,她好檢查。

  李玄慈嘴上刺了她一句,「你皮這樣厚,他咬都咬不穿的,無須多慮。」

  又趁十六發脾氣之前,伸手輕輕揪了一把她氣鼓鼓的腮幫子,道:「去吧,他動不了。」

  只不過這樣一句話,可襯著他指尖的溫度,卻無端多了些溫柔的錯覺。

  直到他撤了手,十六都還有些怔愣,在他眼裡的笑意中,遮掩一般轉身蹲下,查看起地上的怪人。

  果然,李玄慈踩得穩當,那人連動的機會都沒有。

  等十六再起身,眼中多了幾分把握,說道:「我想得沒錯,他中了蠱毒。」

  何沖面色一凜,思索了一番,說道:「嗜血,似獸非人,喪失心智,瞳孔金紋,如此古怪,倒像是蠱毒,只是不知道是何蠱?」

  「這個我暫時也說不準,不過,我猜應該是一種子母蠱。」十六說道。

  李玄慈插了進來,「為何?」

  「你不覺得老婆婆,與這阿年有些像嗎?」十六看向地上的老太,「我剛才便發現,她反應似乎格外遲鈍,明明有感情,卻無法呈現在面上,而且說話也顛三倒四。」

  「她並沒有離開過這,那麼唯一可能的原因,便是她的孫兒以某種方式影響了她。」

  「蠱雖可怕,但蠱不是疫病,並不會傳人。只有一種蠱,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怪相,那便是子母蠱,在人的身上種下子蠱,待孵化後,母蠱能夠控制影響。」

  「若是阿年身上被種下的是子蠱,其中還未孵化的子蠱,便有可能隨著咬噬進入老婆婆的身體裡,只為因為這子蠱目標並非她,所以即便種入體內,也難以完全孵化,所以她才會是這副軀殼麻木、內裡卻還保有清醒的樣子。」

  何沖眼神一亮,「若是子蠱,那麼我們便能用這來追尋到母蠱的蹤跡!」

  李玄慈卻問了她一句,「你可有把握?」

  十六沒有立即回答,想了一會兒才說:「我只是在書中見過子母蠱,沒有十分把握能將它逼出人體,還能繼續讓蠱蟲存活,不過,若是仍留在人身體裡,憑感應來追蹤母蟲,倒是有幾分可能。」

  李玄慈挑了下眉,鬆開踩了許久的腕子,踢了踢地上已癱軟過去的阿年。

  「看來,又要多帶個累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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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2 00:49: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離人符

  李玄慈挑了下眉,鬆開踩了許久的腕子,踢了踢地上已癱軟過去的阿年。

  「看來,又要多帶個累贅了。」

  十六悄悄嘆了口氣,這麼大個人,又這麼瘋,還危險,要帶上路還真是挺傷腦筋的。

  她眼睛瞟到還坐在地上的老太,突然想到:「老婆婆身上應該也有沒孵化的子蠱蠱蟲,或許能逼出來試試看,權當多個預備。」

  何沖點點頭,道:「你來吧,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凡是稀奇古怪的東西,你準擅長。」

  若換個心胸狹窄的人,此時怕是要疑心這是暗諷的風涼話,可十六心眼子比鐵灌的秤砣都實在,高高興興地拍了胸脯,「我的腦子也是值些錢的。」

  這般銅臭沖天,李玄慈暗暗笑了下,從懷裡摸出一枚銅板,指尖一彈,便彈到了十六頭上,道:「去吧,記得找零。」

  嘴真是太壞了,賞銅板便算了,連一枚銅板都要找零。

  十六本想狠狠甩回去,但想想自己的小錢包早已葬身火海,還是十分能屈能伸地將自己頭頂髮髻上的銅錢摸了下來,邊瞪了李玄慈一眼,邊將銅板順手悄悄藏進袖子裡。

  李玄慈接了她白眼,也沒生氣,就這樣靠著牆,看她蹲下來,從懷裡摸出張空白的符紙,又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摸出支極小的筆,最後還從袖子深處呵哧呵哧掏了個小布包,打開之後一股腥味傳了開來。

  李玄慈眼角微挑,嘆道:「平日裡都將這些破爛藏在哪了?」

  十六才不理他,這哪裡是破爛,都是他們吃飯的家夥什,火災之後她第一時間便想法重新預備齊了。

  以前不用,只是仗著身前有他這麼個純陽血在,攻擊的術法她又不太在行,所以一直沒用。

  十六不與他多爭辯,又將自己頭上的髮簪摘了下來,小心地撬動上面的機關,從裡面取了根銀針出來。

  她將摻了狗血的墨錠拿出來,剛要潤開,然後停頓了下,回頭悄悄瞥了眼李玄慈,然後更加低地彎了腰,整個人藏了起來,偷偷摸摸地往手上沾了些唾沫,小心抹在墨錠上。

  可惜這點把戲完全瞞不過李玄慈,他瞧著蹲得跟個蘑菇的十六,突然生了衝動想輕輕踢一腳她的屁股,看看她是不是會摔個屁蹲兒。

  好在沒等他出手,十六便潤好了墨,細毛筆蘸著狗血墨,在符紙上十分流暢地畫著,看起來雖十分鬼畫符,但十六表情相當自信而堅定,下筆如有神。

  寫好後,十六用針刺進老太的中指指腹,從中空的針管裡,慢慢流出一滴濃稠的血珠,啪,落在符紙上。

  瞬間那張符,從血濺的地方現出亮光,逐漸連符上的筆畫也染上岩漿一般的焰色,彷彿活了一般,浮起在半空中,然後刷地一下,就這樣烙進老太的皮膚消失不見。

  老太的皮囊,就這樣浮現詭異的隆起,那些字符仿如有生命一般在皮肉裡鑽著,搜尋著蠱蟲的痕跡。

  這如同活物一般的凸起一路鑽到老太被咬破的頸部,突然老太表情變得十分猙獰,那些隆起如岩漿的氣泡一樣鼓了又破,老太激烈地咳了起來。

  嘩,咳出一灘黑血出來。

  十六眼疾手快,飛快又掏了個小瓶,將血泊中的一個小小黑團罩住了。

  「這離人符真的有用啊,我以前還以為這玩意只能拿來驅蚊防蟻呢。」她美滋滋地把小瓶蓋上,邀功一樣抬頭說道。

  「若讓師父知道離人符被你拿來驅蚊,怕也是要氣瘦三斤。」何沖笑著嘆道。

  「那不正好,師父如今本來就吃得腰寬了一寸半,不夠仙風道骨,酬金都不夠厚了。」十六隨口便接了自家師兄的玩笑,應對得十分流暢。

  「別貧了,快看看那蠱蟲還活著嗎?」何沖提起正事,十六也忙站了起來,隨手沾了些血,在桌上畫了個探命陣,然後將瓶中蠱蟲倒在陣中。

  隨即掐了個訣,催動起探命陣,只見陳舊的桌面上現出金光,陣中的黑團突然蠕動起來,拚命向東南方動著,等觸到陣邊的金線,一下子被彈了回來,卻還是不要命地往那邊繼續挪。

  十六看了一會兒,然後將這蠱蟲收了回去,小心地觀察了下,才蓋上蓋子,回身說道:「這蠱蟲還未孵化,如今還困在蟲囊中,可剛剛瞧著在陣的催動之下,蟲囊已有破裂之兆,想來那母蟲應是在東南方向,越是靠近,子蠱便可能有所感應。」

  何沖面上一喜,「那倒方便我們追蹤母蠱,咱們先往東南方向尋,沿途仔細注意這子蠱蠱蟲的反應,應該便能找到了。」

  十六點點頭,剛要將那蠱蟲收進懷裡,一隻手卻將那隻小瓶隨手勾了過去。

  十六一看,是李玄慈,以為他想仔細看看那子蠱,可他卻一眼沒瞧,隨即便丟給了何沖,幸虧何沖反應及時,立刻接住了。

  何沖與十六交換了下眼神,俱有些不解。

  只有旁邊的李玄慈,面上一副理所當然的冷淡。

  又是鑽過別的男人的肚子,又是沾過老婦的血肉,這樣的東西,他不樂意碰。

  既然他不想碰,那十六也就不許碰。否則抱著她時,這人懷裡不僅隨時揣了一堆破爛玩意,還藏了蟲子,像什麼話。

  他倒考慮得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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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2 00:49: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帳篷

  之後,他們安頓好老太,便帶著阿年下山了。

  只是阿年現在狀若瘋癲,實在不好控制。

  十六想著手上好歹還有子蠱的蟲卵,也算是個備份,於是便暫時用了法子壓制了阿年體內蠱蟲的發作,雖然還是神志不清,至少不用天天飲血了。

  壓制了蠱蟲後,阿年變得溫馴了些,雖然還是呆呆傻傻的,可是卻也不那麼瘋癲了。

  他們帶著阿年一路往東南走,倒也和李玄慈本來想要上京的方向是一樣的。

  這日,天色已暗,但因為途中阿年有些不安分,壓制蠱蟲花了些時間,因此他們比照原定行程只行至一半,前不靠村,後不靠店,只能露宿在山林中。

  金展十分敬業地將帳篷從馬背的背囊上拖了出來,在地上釘了地釘,將帳篷支了起來。

  為了輕簡行李,攏共就只帶了一件帳篷,而且帳篷還不大,因此他們頭一次面臨了難題,究竟誰睡。

  金展自然是緊著自己的主子的,可李玄慈卻也十分厚顏,竟理直氣壯地撩了下擺就打算進帳篷。

  何沖張了口,有些驚訝地望著動作嫻熟而迅速的李玄慈,又艱難地轉過頭看十六,卻發現自己這個師妹也一臉全然不在乎的模樣,瞬間有些恨鐵不成鋼。

  然而鐵腦袋本人感覺非常良好,不僅不想成鋼,還呵哧呵哧打開自己的小包袱打算團巴團巴找個地方當鋪蓋。

  何沖湊上前,痛心疾首地對自家師妹說:「你就這麼看著他進去睡?」

  十六有些摸不著頭腦,道:「那是他出錢買的帳篷,自然是他睡了。」

  「你可是女孩,睡地上寒氣入體了怎麼辦?」何沖敬業地扮演了一個痛心疾首的老媽子角色。

  可惜嬌小姐本人不太入戲,憨憨地拍了下自己的小包袱,樂呵呵地同師兄說:「不會的,這又不是山裡,如今天氣那麼熱,貼著地還涼快些呢。」

  何沖沒話可說了,只能無言以對地轉身去尋自己休息的地盤了。

  等他走遠,十六繼續挑著地上的碎石,十分仔細地整理自己晚上要睡的地方。

  她正埋頭整理得用心,卻聽見帳篷裡一陣響動,回頭一看,卻瞧見本已進了帳篷的李玄慈卻掀了簾子,探出半身,還正虎視眈眈盯著她。

  十六有些莫名,她十分懂事,都沒去同他爭帳篷,為何還要瞪她?

  她仔細盤算一遍,確定自己著實半點不理虧,於是理直氣壯地瞪了回去。

  卻見李玄慈目光愈發幽深,就這樣鎖著她,絲絲繞繞,十六沐浴在他的目光裡,忽然覺得有些心慌,像是從山坡上一路小跑下來的氣喘,也像手中風箏突然脫險的慌張。

  可儘管她心中如何翻騰,面上卻還是那副愣愣的樣子,李玄慈瞧了一會兒,終於冷哼了一聲,刷地放下簾子,再不同她說話了。

  一個明明心中想要夜裡滾作一團,卻偏端著架子做鋸嘴葫蘆,一個明明有所觸動懷裡揣了兔子,卻懵懵懂懂當個鐵牛,一個心眼太多,一個心眼太少。

  冤家。

  半夜,營地上生了篝火,金展抱著劍靠著樹幹休憩,盤起的腿上還搭了隻何沖在睡夢中放著的腳。

  阿年被繩子捆了一邊手腕,另一邊則繫在大樹上。

  十六乖乖躺在布巾上,蜷成一團,正在夢裡咂著嘴,回憶著烤乳豬的滋味。

  帳篷裡靜悄悄的,什麼動靜也沒有。

  在眾人安睡之時,只有火焰在暗夜裡燃燒著,月亮明明該出來了,可不知何時起了霧,連這樣亮的火光,都照不透這迷霧。

  十六睡得沉,突然,自昏沉中,響起了極淒厲的叫聲,彷彿廝殺的狼群圍住了獵物,任由它痛苦地嚎叫。

  她被驚醒,瞬間恢復了警覺,然而卻立刻發現視線已經被迷霧所遮蔽,她有些慌張地伸出手,卻什麼也瞧不見,只能在空虛的黑暗中隱隱見到自己的手晃動的影子。

  就在此時,那嚎叫又響起了,那麼尖,那麼痛苦,彷彿要鑽進耳朵裡,十六打了個寒顫,打算從懷裡掏火折子出來,卻半天沒有找到。

  她強壓著情緒,也不找火折子,直接捏了個明火訣,自指尖跳出一朵明豔的火花,在黑暗中點亮一角。

  然而,這火光亮起之時,那叫聲卻一下子近了,伴著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黑暗迷惑了對距離的判斷,只覺得那腳步每一步都踏在心上,掀起無窮波浪。

  一切都來得極快,那朵火光破開了一點黑暗,突然,卻自光影交纏的邊界,現出鋒利的獠牙!

  阿年本已恢復常人的面目,再一次變得扭曲,赤裸裸的獸性毫無遮掩地呈現在面上,他瞳孔中的金紋被火光撩動,血口一張,便要咬下!

  十六立刻又捏了個訣,那小小的火光瞬時無風自生,在空中撩出幾道火舌,細細的光焰纏上阿年的身體,將他逼退了幾分。

  然而阿年卻好似不怕燙一般,只退了幾步,就又硬是迎著火焰上來,一雙變了形的手,眼看就要抓上十六。

  鏗!凌空響起金玉之聲,光華流轉,劍光反射著火焰,刺破空宵,將要撲上來的阿年生生逼退。

  是李玄慈的劍!

  他一個挽劍,又將瘋了的阿年逼得退了幾步,這才一手拉起嚇到了的十六,攬入懷中。

  受了驚嚇又十分惜命的十六,這回倒真是合作,一下纏緊了他,差點上樹一樣連腿都盤了上去。

  李玄慈百忙之中分神低頭看了一眼,吐出一句。

  「笨蛋,叫你不聽話。」

  若是乖乖進他的帳篷,還會嚇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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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世上最初的溫柔

  「笨蛋,叫你不聽話。」

  十六如尾生抱柱死死纏著李玄慈,聽到這話,抬起頭瞧他,心中有些委屈,她哪裡就又不聽話了。

  可不待兩人再你來我往地耍上一套情意綿綿劍,遠處便傳來何沖的呼喊,「十六,十六你沒事吧!」但卻什麼都瞧不見,想來何沖他們也被在大霧中了。

  十六剛回了一句「無事」,黑暗中便又響起了嘶吼聲,只見本已被逼退幾分的阿年再一次衝了上來,且還迎著劍光而去,絲毫不怕死一般。

  李玄慈眉間閃現一絲不耐,真正動了殺氣,他從不是寬厚之人,若依著他以往的脾氣,管他是不是中蠱所制,這般惹人煩厭,早砍成人彘了事。

  這點從眼睛裡浮出來的冰涼殺意,映襯著半空中十六喚出來的火焰,反而更顯冷戾,緊緊抱著他的十六,也第一個察覺到了他的變化。

  若是初遇時的十六,大概是立刻要離開丈遠以自保,可如今她橫生了許多無用的膽量,想也不想,便伸手攬住他的頸,急急喚道:「別!」

  還不等李玄慈回應,身前的阿年卻無比痛苦地嘶吼起來,手握成爪,在身上肆意亂抓,面目猙獰無比,渾身顫抖,甚至跪了下來。

  方才還凶得很,現在就成這樣了,十六被這突然的變故弄得有些疑惑,死死抱住他的手也鬆開,滋溜滑了下來,想要去瞧瞧是怎麼回事。

  可剛落地,便被李玄慈扣了腕子,臉色冷淡得如弦上月,道:「亂動什麼。」

  不待十六回答,跪在地上的阿年突然立起,仰天長嘯,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從皮囊裡衝出來一樣,又突然抱頭倒在地上,痛苦地翻騰著。

  與此同時,十六感到懷裡一陣顫動,她掏了出來,發現是那個小瓶,她打開瓶塞想看個究竟,結果內裡一接觸到空氣中的夜霧,瓶中的子蠱蠱蟲就瘋狂地扭動,刷地一下,極為迅速地鑽進十六的皮膚裡。

  發生得太快,根本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兩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黑色的蟲卵就這麼消失在身體裡,連個痕跡都沒留下。

  十六愣了下,面上還有些呆,開口時卻忍不住有些發慌,「怎麼辦?」

  李玄慈面色冷得要結冰,看一眼都覺得可怕極了,十六只看了一眼,鼻頭就忍不住紅了一點,可卻還是強壓著絕不肯哭。

  瞧她那又倔又可憐的模樣,李玄慈放緩了些臉色,用劍在自己下袍劃了一道,撕裂了布條之後,在她上臂狠狠扎了一圈。

  這樣的法子,想來是不能阻止蠱蟲的,十六心中清楚,李玄慈雖不懂其中門道,以其心智,大概也是能猜到的。

  可他們一個要綁,一個便由著他綁,兩人難得一起犯傻,只為求一點虛無縹緲的自我安慰。

  十六的手抬著任他綁,極小聲地說道:「太噁心了。」

  方才還強忍著,此刻卻還是忍不住帶上了些鼻音。

  李玄慈抬頭瞧了她一眼,身上種了蠱蟲,最在意的卻是噁心,可此時,他難得沒同她置氣,也沒冷嘲熱諷,只道:「離人符呢?」

  十六想起這茬,連忙笨手笨腳想要再掏符出來,她想著這蠱蟲,因此路上就提前寫了離人符,直接咬破了自己指尖,滴了血上去。

  奇怪的是,這本來奏效的離人符,這回卻毫無反應。

  十六急了,差點將手指頭都給咬下來,可無論滴了多少血,還是沒有反應。

  這回,她真有些忍不住了,眼角迅速紅了起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通紅地看著李玄慈,開口時連聲音都有些碎,「不管用了。」

  她有些無措地望著他,眼睛裡下意識地流露出依賴和無助,「我……我要變瘋婆子了。」

  李玄慈此前的人生,恣意妄為,放肆縱橫,無人真正傷過他,無人敢,無人能。

  可眼前這個小姑娘,什麼也沒做,沒哭,沒鬧,手無寸鐵、心中慌張。

  卻做到了千萬人都未能做過的事,將他的銅皮鐵骨撬出一隙,然後狠狠刺了進去。

  十六眼睛越發紅了,卻突然什麼都瞧不見了,還有溫熱的體溫傳來,她下意識伸手,卻觸到了李玄慈的手背。

  李玄慈伸手遮了她那雙眼睛,他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我不會讓你出事。」

  可惜,十六此刻什麼也瞧不見,否則她便會知道,自己的手心,正握著這世上最珍貴的一點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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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2 00:49: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五章 絕路

  不尋常的夜霧濃得像裹了漿,沉沉地墜在眾人之間,將他們彼此孤絕開來。

  十六什麼也瞧不見,只有眼睛上蒙了一點心安,手心裡透了一分熱,讓她眼睛有些發酸。

  她突然生了念頭,想瞧瞧如今李玄慈面上的表情,她有些想像不出來,又總覺得會與此前都不一樣。

  然而還未等她將蒙著眼的手拉下,李玄慈自己便鬆開了。

  一陣極為短暫的暈眩過去,再睜眼時,她看見的只有李玄慈的側臉,上面什麼情緒都沒有留下。

  彷彿方才都是她的錯覺。

  李玄慈則將劍提了起來,雪亮的劍尖直直指向在地上哀哀掙扎的阿年,語氣裡沒有一絲仁慈,看著他說道:「拿他試,總能找到法子滅了這蠱蟲。」

  他看著阿年的眼神,一絲熱乎氣兒也沒有,活像對待一個死物,而非活人。

  雖然十六素知李玄慈這人冷血無情,可也已經許久不見他這般表情,帶著冷漠的殘忍,甚至連哀嚎都只讓他的劍,提得更高了。

  十六大概明白他心中是何想法,此前他們一直留著阿年未動,是想要通過他找到放蠱的母蟲,可如今她也意外種了蠱蟲進去,李玄慈便打算拿阿年做活人試驗,只要能尋出驅蠱的辦法,怕是要死活不論。

  她打了個寒顫,剛想要勸幾句,卻見遮天蔽月的濃霧,突然自上空缺了一角,現出一輪圓滿的月來,涼薄的月光從缺口裡落了下來,正好照在他們身上。

  那月光明明輕得沒有實質,然而卻像邪魅一般,催化起地上的阿年身上幻化出一層細短的淺金色毛髮,手指上生出尖利的指甲,眼中現出金色的漩渦。

  同時,十六似乎也進入了短暫的失神,瞳孔裡同樣湧現出金色斑紋,目光直直望向前方,空空不再視物。

  李玄慈收了劍,握住十六的肩膀死死盯著她,就在此時,阿年突然一躍而起,狂性大發,嚎叫不停。

  他一手抱住十六,一手重提起劍,指向阿年,隨時準備刺下去。

  然而阿年卻像沒看見一樣,等他終於停止嚎叫,眼中金紋一閃,突然拔腿向外衝去。

  在這樣的濃霧中,阿年卻像冥冥中自有指引一般,半點沒有猶豫地往前奔著。

  李玄慈想要去追,可十六這樣子又難以撇下,只能口中喊道:「金展,何沖!」

  此時卻已半點沒有回音,這古怪的濃霧似乎要將聲音都隔絕了一般。

  正當此時,十六突然像從窒息的水面裡浮出一般,劇烈地喘息起來,眼神裡也有了神智,總算不再是那失神的模樣了。

  她恢復五感後,第一件事便是抓著李玄慈的手,說道:「快,追上去。」

  眼見阿年便要徹底消失在霧中,李玄慈低頭掃了她一眼,轉瞬便下定決心,擒住腕子,一下子托住她的腰,往前追去。

  他輕功絕佳,腳下如飛,只是前面阿年的腳步似乎總是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響起,每次似乎要丟了,卻一直在身前不遠,可若說是不遠,卻也無論如何都跟不上。

  這古怪的大霧似乎沒有個盡頭,就這樣圍著他們,甩也甩不掉。

  李玄慈畢竟抱了十六在懷裡,因此總不如一個人時腳程快,就在霧又突然濃了、遮蔽了阿年去向之時,一直乖乖待在懷裡的十六,在他視線之外,眼睛突然現了一瞬金色。

  她如囈語一般,伸出手,指著前面一個方向,說道:「那邊。」

  李玄慈低頭看了她一眼,可此時十六又已一切如常,他皺了下眉,還是按照指的方向去了。

  沿著這個方向,濃霧開始慢慢變得有些稀薄,李玄慈加快了腳步,幾乎飛一般地疾行著。

  不知跑了多久,突然,他猛地停住,收勢不及,甚至有些狼狽地向後用力,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向前的衝勢。

  而眼前,濃霧與清爽的空氣,如同內河入海一般涇渭分明地區分著,霧氣凝在一側,與另一側澄徹的夜色詭異地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見的界線。

  啪嗒,有土塊簌簌落下,而他腳尖不遠處,便是截斷的懸崖!

  拔地而起的絕壁,整齊地如同鋒刃切過一般,凌厲地刺在巍峨的群峰間,一塊小石子從他腳邊彈落下去,咚咚幾聲,便再也不見,連撞擊的聲音都被這峭壁吞噬掉了。

  若方才再多行幾步,便可能萬劫不復。

  李玄慈胸膛輕輕起伏,環住十六腰的手臂收緊了,低頭看她,發現十六如夢初醒一般,一臉驚訝地看著這可怖的斷壁。

  然後十六這才回過神來,抬頭看他,結結巴巴解釋道:「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看到她這副熟悉的犯蠢模樣,李玄慈卻舒了幾不可聞的一口氣,將她放了下來,圈在懷裡,恢復了那驕矜又苛刻的口吻。

  「不急,既然沒死,那便一樣樣慢慢算帳。」

  「第一樣,便是那蠱蟲為何又到了你身上。」

  他輕挑了下眉毛,目光如炬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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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2 00:5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既往不咎,下不為例

  「第一樣,便是那蠱蟲為何又到了你身上。」

  此話一出,十六眼神便有些閃爍起來,半天憋出了句,「這兒危險,別在這懸崖邊上說話了。」

  李玄慈眼神一凜,似有流星閃落,突然擒住十六的腰,她一下便離了地,被他抱在懷中。

  天被濃霧分割得半明半晦,夜裡有風,霧卻紋絲不動地凝在一邊,涇渭分明,若有似無地纏著他們二人相擁的身體。

  李玄慈湊近她的耳朵,低語了聲:「抱緊了。」

  夜風將他的聲音吹得有些碎,可溫熱的呼吸卻縈繞在她耳根處。

  還未來得及讓她抬眼瞧一瞧,李玄慈便緊了緊握住她腰的手臂,忽一轉身,腳步輕抵,蓄勢待發。

  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間,他竟就這樣抱著她,飛快地躍下了絕壁。

  連尖叫都來不及發出,她只能隨著下墜在眼前飛快閃過群山峭壁,如走馬燈一般,只是這走馬燈是天為屏,山為軸,眼花繚亂,驚魂非常。

  耳邊傳來烈烈風聲,狂躁地從身體上的每一寸呼嘯而過,叫囂著刮過她的面頰,再也睜不開眼,聽不見別的,只有他胸膛隱隱的心跳聲,透過相擁的身體傳了過來。

  十六不曉得李玄慈突然發了什麼瘋,也來不及想,只能閉上眼,死死抱住李玄慈,他身上的溫度成了唯一的依仗。

  可這墜落的盡頭,沒有迎來粉身碎骨的痛,突然一陣風襲來,轉眼間雙腳便踏上了實地。

  彷彿做了夢一般,十六不可置信地睜開了眼,卻瞧見他們二人都已好端端站在地上,毫髮無傷。

  她往周圍望了望,這裡景色幻幻不似人境,小溪潺潺,綠蔭叢叢,抬頭望,卻蒙昧一片,白雲罩頂,看不清來路。

  而最不尋常的是,方才還是夜霧沉沉,現在竟成了朗朗白日!

  十六花了些功夫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恍惚地開口:「原來極樂便是這樣的啊。」

  又瞧了瞧李玄慈,見他居然也在這,仍是那副高傲又冷淡的模樣,恍惚間吐了真心話,「原來殺生了也能登極樂啊。」

  李玄慈這才瞥了她一眼,鬆了抱著她的手,伸手狠狠捏了她的腮幫子。

  「放心,若我墜了十八層地獄,定會拖你一起。」

  十六呆呆看著他的眼睛,臉被捏成了個快露餡的豆包,腦子還沒轉過彎兒來,下意識反駁道:「我們道門不講地獄,只論陰世的。」

  李玄慈被她這蠢樣逗得挑了眉毛,眼中閃過荒唐的笑意,熟悉又欠打。

  這似笑非笑的表情,終於將十六刺清醒了,她知道自己小命保住了,癟了嘴,猛地抱住李玄慈胳膊,不管不顧地撒潑起來。

  「你可太壞了!嚇死我了,也不打聲招呼,我沒被蠱毒弄死,先被你給嚇死,真嚇死了我做鬼也纏著你!」

  她委屈極了,說得顛三倒四,李玄慈翹了一邊唇,把人攬進懷裡,難得地順毛捋了好幾下。

  等十六終於平靜下來,才問道:「這兒實在太古怪了,這究竟怎麼回事啊?」

  李玄慈抬頭望了眼上面,復又低頭,說道:「你方才指了這邊,想來是那蠱蟲控制的,想讓我們落下去。」

  「此間意圖,要麼是想取我們性命,要麼是另有深意。而你體內蠱蟲,怕也是專沖著你去的。這般煞費心機誘我們過來,難道只為了這樣簡單地摔死了事嗎?」

  十六低頭想了一會兒,確實,那老太體內蠱蟲並未孵化認主,仍是蟲卵之態,因此離人符便能輕易驅除,而她體內,顯然已遠非如此。

  再加上後來她失常,指了這邊,想來怕是手握母蠱之人,察覺了他們接近,故意催發了蠱蟲,種入她體內,然後一路引誘至此的。

  「再者,這懸崖切得如此平整,可斷口處卻多有摩擦的痕跡,若非是常常有人從此間來往上下,難不成這還能是跳崖勝地,引得游人如織,才留下這般印記嗎?」

  有道理,十六點點頭,她在崖上之時,只顧著驚訝眼前奇景,倒真沒分神打量崖邊痕跡。

  不過不對啊,十六突然抬頭,有些氣急地問道:「就光憑這些,你便跳下來了?自己跳便罷了,還捎帶著我一起,萬一猜錯了怎麼辦!」

  事關性命,兔子也有三分火氣。

  李玄慈卻微微歪了頭,那股子惱人的傲慢,浮現眼底,抬起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掌心裡竟握著一根極粗的綠藤。

  他啟唇,帶著戲弄之意,道:「我還沒你那般傻。」

  她在崖上大驚小怪時,李玄慈便看到了暗處的這條綠藤,也由此生出猜測。

  十六訥訥,半天才說道:「你心眼可真多。」

  倒也不想想方才是誰在撒潑耍賴。

  李玄慈冷哼一聲,開始同她算起總帳,「如今不是懸崖邊了,說說吧,那東西為何又到了你手裡。」

  十六咬了下嘴唇,知道瞞不過去,她心眼絕沒有李玄慈多的,用他的腦子,比用自己的腦子強,因此便把每一個細節都交代了清楚。

  昨夜他進帳後,十六本也打算閉目歇息,可剛閉眼,卻聽見遠處阿年低低哀吟,她放心不下,過去瞧了瞧,才發現阿年面色痛苦得緊,抓住自己的領子不放,不時掙扎著,指甲在地上都刨出了痕跡。

  她疑心是強行壓抑蠱蟲,使得壓制符和蠱毒在體內相沖,看他如此痛苦,便有些不忍,去找師兄要了蟲卵回來,打算自己偷偷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找出辦法從人身上活取蟲蠱。

  這事,以李玄慈的脾性,便是阿年痛死在他面前,他大概都不會動一根眉毛,因此十六是打算瞞著他自己試驗的,卻不想遭來如此變故。

  如今想來,怕是連阿年身上蠱蟲的異動,都是安排好的。

  她說完,知道自己又犯了蠢,將二人陷至如此境地,有些喪氣地低著頭,說道:「是我蠢,你罵吧。」

  平日裡不蠢也老是罵她,如今是真蠢,也活該罵的,她心裡想著,認命地等待發落。

  可等來的,卻是溫熱的指尖,撫上她的下巴,將她低垂的臉抬了起來。

  李玄慈看著她,面上並沒有多少苛責,反而輕輕使勁兒,捏了下她小小的下巴。

  「既往不咎,下不為例。」

  他眼裡藏了點恣意的縱容,不動聲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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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2 00:50: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好人

  既已理清了此事發生的脈絡,心中便稍稍有底了些,二人這才開始細細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這裡果然奇異非常,不僅徒然從黑夜變了白日,四周也幻幻不似人境。

  連這裡的日頭都帶著一股蒙昧的荒謬感,照在身上沒有一絲暖意,不像太陽,卻像隔了紙屏風的燈光。

  明明無風,婆娑的樹影卻在起伏著,每一片細葉都像藏了爪牙,緩慢又招搖地擺動著。

  連那清澈蜿蜒的溪水,仔細看去,明明水面靜得能照人影,卻又能聽見潺潺的水聲。

  十六越看越覺得有些瘮得慌,不由伸手牽了李玄慈的袖子,她如今深覺自己腦子大抵是不夠用的,而李玄慈的腦子如今看來久經考驗,比她可信得多。

  「這是個什麼怪地方啊?」她的細眉毛和圓眼睛皺在一起,一副警惕的模樣,就差頭上豎一對長耳朵了。

  還沒等李玄慈回答,原本還高高掛著的日頭,突然就暗了下來,陰影迅速如滔天的洪水一樣席捲著曠野,不過轉瞬之間,便入了黑夜。

  十六自覺身為道門中人,她也算對這些奇門歪道有些了解,這一路上,三條腿的、四個胳膊、五個腦袋的……當然也沒遇到,可龍蟲鼠蛇的也沒少見。

  但這是個什麼路數,她可從沒見過啊!

  與她不同,李玄慈也皺眉看著突然暗下來的天色,然後低頭四顧,目中露出了然之意。

  「這裡,似乎與現實相反。」李玄慈說了這麼一句話。

  十六眼睛亮了,她就知道,旁邊這個腦袋更值錢些。

  李玄慈沒錯過她那閃閃的眼神,眼尾微不可見地彎了一痕,身邊有個這麼蠢的,倒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在他們茫茫不知前路時,還能給他分分神。

  他在十六的目光中,指了指上方的天,說道:「我被驚醒時,應快到寅時,折騰了這麼久,如今該過了卯時。」

  「也就是說,外面天亮了,這裡就天黑了!怪不得這裡的日頭、風和水都這樣怪,看來全是與常理相悖的。」十六雙手一拍,眼睛瞪得圓圓地看著他,像見了青菜的兔子。

  「高興成這樣,是想到出路了?」李玄慈偏要逗她。

  本來豎起來的長耳朵又耷拉下來,十六搖搖頭,小聲說道:「沒有。」

  自己把人給逗焉了,李玄慈卻又要重新放鉤,他屈起手指扣了下十六的腦袋,「方才你說,外面天亮了?」

  十六被他敲得有些生氣,伸手就想揪住他的指頭,可她哪裡有李玄慈快,反被捉了手,她甩不開,只能憋著氣說:「對呀,又是哪裡蠢到你了?」

  她氣呼呼的喪氣話,將李玄慈刺得渾身舒暢,只覺得手癢癢,狠狠在她那氣鼓鼓的臉上捏了一把,才說道:「這回說的是聰明話。」

  「外面,不是上面。」他目含深意,望了眼上方。

  「我們雖是從崖上墜落下來的,但這裡並不是崖底,方才下墜之時,墜到一半,突然來了層遮眼的雲,等雲盡了,便一下子觸到實地,不像是我們落到地上,反倒像地面迎了上來。」

  「所以,我們是被困在什麼幻境裡面,不是爬上去就能出去的嗎?」十六聽懂了,卻也更加絕望了,爬上去都夠難了,如今更是連爬都沒用了嗎?

  「那你為何要跳下來啊!」她簡直欲哭無淚。

  李玄慈挑眉,唇角翹起一點,眼睛裡卻藏著赤裸裸的威脅,就這樣睨著她。

  十六被他那眼神剜過之後,才後知後覺想到,似乎、也許、可能,是為了解她的蠱毒?

  那自己這樣,似乎、也許、可能,有一咪咪沒有良心?

  十六在裝作若無其事和老實認錯之間猶豫了一下。

  然後選擇死不要臉地纏住李玄慈的胳膊,先廢他一隻可以打人的手,用力到把自己軟嘟嘟的臉都擠出一團肉來,仰頭看他,眼巴巴地說好話:「你是大好人。」

  她在奉承人這方面十分沒有天分,只會說這種乾巴巴、豆腐渣一樣的「好聽話」。

  李玄慈大概也是人生中頭一次,聽人誇他是大好人,真是極具意外的諷刺效果,若換了個人說,他多半是要那人把這話和打落的牙齒一起吞下肚的。

  可換了這麼又蠢又黏人的玩意,李玄慈最後只抬手,伸出一根指頭,抵著她的額頭,緩慢又堅定地推遠。

  「閉嘴。」他嘆了口氣,「先去找下蠱之人吧。」

  「至於如何出去。」他看了眼崖壁上的綠藤,「此處與外界處處相反,只有這根藤,始終如一,想來到時候,總是能憑此找到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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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12 00:50: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八章 殺戮前的仁慈

  十六看著那根藤,眨了眨眼,摸出把小匕首,蹲了下去用匕首割它,雖然費勁,卻真被她割了一小根下來。

  李玄慈看著把小段綠藤寶貝一樣藏進懷裡的十六,問道:「你有法子?」

  十六站起來,拍了拍皺了的下擺,才說:「沒有,不過這地界兒看起來大到沒邊兒,留下綠藤,說不定到時候我能憑此尋回這裡,好歹多條後路嘛。」

  道門裡尋蹤覓跡的法子還是不少的,多留個心眼,總不算錯。

  李玄慈微一頷首,笑道:「如此訓練有素,看來下次打獵該帶上的是你才對。」

  十六剛想仰頭得意幾分,她師門的尋蹤術,可不是一般兩般得厲害,但忽然清醒過來,總覺得這說得不是什麼好話,似乎……將她與那叼雞撿兔的獵犬相提並論了。

  她想質問,開口前卻意識到若是自己先挑明,那豈不是成了對號入座,於是乾脆咽了下去,又在自己心中的本子上記了一筆。

  今日,疑暗諷她為犬,擇日,必還他以笨豬,切記切記。

  記完小帳,十六面色如常地轉向李玄慈,問:「如今我們去哪找啊,我身上的蠱毒還在呢。」

  她問得理直氣壯,半點不拿他當外人,只覺得天塌下來了,反正李玄慈個兒也比她高,如今身陷幻境、前路未知,身旁有他,心中倒也沒有多少驚惶。

  李玄慈卻要逗她,故意說:「這是賴我身上了?」

  十六卻鼓著眼睛,答得理直氣壯,「本來也是你的事,你躲不了。」

  她心裡想著,他倆種著同命結,如今雖然她身上蠱毒未顯,但要真發作了,李玄慈也跑不掉,自然也是他的事,於是格外「有理聲便高」。

  李玄慈卻沒答話,只瞧了她一眼,十六剛覺得他眼神有些怪,他便轉頭看向前方,半天才有些冷淡地「嗯」了一聲了事,根本看不清表情。

  同甘共苦了這麼長時日,這答覆雖有些不夠講義氣,但十六素來對李玄慈不抱多少指望,冬天裡黏人舌頭的鐵門柵欄,都比他身上的熱乎氣兒還多呢。

  她乾巴脆地抬腳往前走,反正下蠱之人不可能從天上掉下來,那往哪走,都比待在原地不動好。

  剛跨了沒幾步,被李玄慈揪了後脖頸拉了回來。

  「這邊。」

  這人忒霸道,明明哪裡都沒有路,卻偏要擇著他要去的方向走。

  無論去哪邊,總要先過那條溪。二人停在詭異靜止的溪畔前,對視一眼,李玄慈撩了下擺,先一步踏入水中。

  一踏進去,就浸了個透涼,冰碴子一樣的濕意像水鬼的指甲扒著小腿,李玄慈面色未變,將在岸邊躍躍欲試的十六攔腰抱起,轉身往對岸走。

  十六被他吊在腰上,跟個撥浪鼓一樣搖晃得二五郎當,還不忘斜著眼瞧那古怪的水面,即便人走在裡面,居然也沒有一絲波瀾,倒像踏進了透明的雪堆裡,她悄悄探了腳下去,想試一試沾水的滋味。

  卻被李玄慈提了一下,足尖是徹底遠離水面了,上身卻差點歪成個倒栽蔥。

  「少作妖。」李玄慈落下句話,便繼續往前。

  等過了水,便要進密林,樹影招搖著身姿,濃濃的黑影重疊在一起,在陰濕的角落發酵成黏稠的爪牙。

  他們的身影在茫茫密林前拉長,停了一瞬,然後義無反顧地進了林子。

  當細長的身影被黑壓壓的林子吞沒掉最後一點,不知從何處,響起了寒鴉聲,覬覦著即將到來的新鮮血肉。

  進去後,陰影像海綿吸走一切聲音,只剩下走時踏在厚厚落葉上的響動,黑暗裡,總有雙眼睛在窺伺的錯覺。

  十六一路死死抓住李玄慈的袖口,這地方那麼陰,若是走丟了,可不是開玩笑的。

  她全神貫注望著前面,後頸卻凝了團冷氣,黏糊糊地沾在皮膚上,她隨意伸手抓了抓。

  竟碰到了一條又濕又冷的軟東西。

  雞皮疙瘩一下子爬到了後腦杓,她猛地回頭。

  跳進視線裡的是一雙滾圓的眼球,幾乎要脫出眼眶,只剩下幾絲黏糊糊的血肉相連,還有髒污的血從白白的眼球上流下來,眼看就要滴到她身上了!

  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倒吊在樹上,看不清面目,只有亂跳的眼珠子,和血紅的舌頭拉出來好長,蛇信子一般舞弄著,這是人是鬼!

  那長舌頭像生了眼睛,帶著陰冷的氣息,跟條細蛇一樣纏了上來,她的脖子都能感覺到那滑膩膩、濕乎乎的氣息鑽進毛孔的滋味。

  一切發生得太快,十六嚇得差點咬了自己的舌根,後腰卻被一抵,銀光閃過,那條髒舌頭便落了地,滾了幾圈,還在不甘地彈著,卻再無生命力了。

  血從斷口濺了出來,眼瞧著就要全滋到十六眼睛裡去了,李玄慈反手挽劍,將那髒血全數揮了開來,一手將她拉到身後。

  那倒掛的黑影淒厲地嘶鳴,卻又沒了舌頭,因此變成古怪又詭異的嗚咽聲,彷彿在喉間卡了大團污血,含糊不清的尖叫聲也隨之扭曲。

  那雙吊在眼眶外的白眼球突然朝李玄慈轉了過來,裡面滿是憤恨,下一瞬間,便朝他撲了過來。

  李玄慈卻連眉毛都沒抬,舉起手中的劍,若有所思地看著,上面只有這黑影留下的污血。

  「有意思。」他輕聲說了句,隨即抬頭,目光裡邪氣大盛,殺意浮在眸子裡蠢蠢欲動,再片刻就要按捺不住了。

  「閉眼。」他微微側首,簡短地說了一句,然後輕邁了一步,將十六徹底隱藏在他身後,也徹底地擋住十六的視線。

  殺戮,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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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吞屍

  那被割了舌頭的黑影,像流淌的濃水一般,霎時便從樹枝竄了下來,跟蛇一樣在地上穿梭著。

  半跳出的血眼球古怪地旋轉著,發出古怪的咯吱聲,搜羅他二人的蹤跡,尖利的指甲眼看著便要抓上李玄慈的腳踝。

  然而他的動作更快,皂色靴子狠狠碾上黑影的手腕,下一刻,那隻手被利劍刺得皮肉綻裂,污血一股股從翻開的破口處汩汩湧出。

  李玄慈冷眼看著失了舌頭的黑影在地上痛苦而無聲地嗚咽,眼裡卻是痛快,扭了下手腕,利刃在骯髒的傷口間剜動著皮肉,將黑影的手掌更深地釘在地上。

  黑影從鼻子裡發出的喘息聲更重了,含糊的嗚咽聲,從它滿是血的喉嚨裡沖出來。

  李玄慈微微翹了唇,痛快地將劍拔了出來,等到那黑影轉身想要逃的時候,轉瞬就又沖著他刺了過去。

  這回刺的是肩膀,又是深深一個血洞,李玄慈照樣旋了下劍,聽到身體裡絞弄血肉、刮刺過骨頭的詭異聲音。

  他刺完,卻又拔了劍,就這樣等在原地,冷眼看著地上喘息的黑影。

  得了這個喘息,已知到了末路的黑影也再無保留,用盡全力從地上撲了過來,全身燃起黑色的火光,爪牙變得其長無比,還閃著詭異的光澤,如毒蛇的鱗片。

  李玄慈卻正等著他這最後一擊,眼中殺意大盛,鏗鏘兩聲,劍光打落兩隻猙獰的爪牙,然後趁中路空虛,沖著他的喉嚨直刺而去。

  空中響起詭異的撕裂聲,從後頸露了小小一截劍尖,然後猛地一抽,靜了一瞬,接著鮮血從那一寸長的細縫中激烈地濺了出來,在昏暗中劃出一道詭異的血線。

  黑影啪地倒下了,撲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李玄慈將劍上面的血抖落,就這樣拿在手裡,沒有收回鞘中,做完這些事,他才側首說道:「好了。」

  十六一直在後面閉著眼安靜地當著鵪鶉,她拳腳功夫並不好,而李玄慈顯然是個中好手,因此雖然她才是道門中人,卻心安理得地躲在他背後。

  等睜了眼,十六好奇地探了頭,看了眼地上的屍體,發現確實不動了,忍不住繞過李玄慈,小心地用靴子尖輕輕碰了下。

  「真死了?」她回頭看著李玄慈,「你可真厲害,不愧是純陽之血,真是天生斬妖除魔的好手。」

  換做是她師兄,也不過這樣乾脆俐落了。

  李玄慈卻沒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地上的屍體,半天才說道:「走吧。」

  他們繼續往密林裡走著,這次,他們碰到的不是暗處黑影的伏擊,而是搏鬥誅殺的現場。

  未靠近之前,十六便聽到了隱隱的咆哮聲,她二話不說,拉了李玄慈就要在一塊石頭背後蹲下偷看。

  李玄慈本來是神擋殺神,魔擋殺魔,可十六牽了他的腕,小小軟軟的指頭在他手腕上輕輕搭著,指腹下面便是他一下下跳動的脈搏。

  他沒再作聲,也沉默下來。

  巨石前面有一小塊斷層錯落的空地,樹木在這裡稀疏了一些,給這密不透風的暗林裡多了些隱隱綽綽的光亮。

  斷層上下,分別伏著兩個身影,看上去有幾分像人,可卻四肢著地,像狗一樣弓著背,從呲著的牙關裡發出低沉的嘶嘶聲,警惕地望著對方。

  遮蔽著月亮的烏雲似乎被吹開了,涼薄的絲光灑了下來,那陰蒙蒙的光亮成了無聲的號角,兩方都撲了過來,順時扭打起來。

  他們並沒有什麼精湛的技藝,看上去也無多少異能,然而他們之間的廝殺卻帶著赤裸裸的原始與血腥。

  尖利的牙齒毫無保留地狠狠啃進對方的皮肉裡,咬住便再也不鬆口,扭動著要將這塊肉給撕下來,另一個也不要命一般,趁著他咬著自己不動,手指摸索著直接摳進另一方的眼眶裡,生生將帶著血的眼球給摳了出來。

  那眼球還連著點肉,然後被他一口咬下,幾下吞進肚裡,血混著碎肉從嘴角落下。

  即便被這樣粗魯地摳下眼球,咬人的那方卻依然沒有鬆口,更深地撕扯著嘴裡的血肉,最後竟然真的將一大塊肉就這樣咬了下來。

  被咬的那方忍不住慘叫起來,咬人的卻趁著這空檔,一下子又咬住他的喉嚨,這回更加乾脆俐落,直接刺進頸側的血管,牙尖用力一挑,竟生生將皮肉連同血管挑破出來。

  一下子大量的鮮血噴湧出來,如同泉一般,不一會兒,被壓在下面的那方就虛軟了下來,只能抽動著掙扎。

  而那個咬人的,就這樣湊了上去,貪婪地喝著湧出的鮮血,一時間,四周只剩下汩汩的血流和吸吮的聲音。

  這樣還不足夠,等吸乾了血後,那個似人的怪物竟然生吞起地上的人來,就這樣用牙齒一塊塊咬下,再吞下去,彷彿野狗在分食著路邊的動物殘屍。

  十六在石頭後捂著嘴巴,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她雖然見識過不少稀奇古怪,可這樣活生生吞屍的事,還是第一次見啊。

  實在是……太噁心了,她大概一段時間都得吃不下肉了。

  李玄慈低頭看了眼十六,瞧她一副作嘔的樣子,眸色暗暗變沉了些。

  「你討厭這個?」

  十六聽到李玄慈的耳語,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嘴比腦子快,有些懵地回答:「誰會喜歡殺人啊?」

  等答完了,才有些尷尬地意識到,身旁這人,似乎就很喜歡。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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