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嗜酒態睡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滿河星] 洞仙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1
發表於 2024-12-11 00:30:3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閒話

  他們就這樣糊裡糊塗地相擁著睡了一覺。

  外面還是白日,若是推開窗戶望出去,不遠處便是條小街。

  雨已經停了,青石板被染得烏亮,陸陸續續有人出來走動。

  歇腳的茶棚頂上扯了大塊的油布,不少方才避雨的人還沒走,四仰八叉地坐在板凳條子上,搓著花生米皮,聽說書先生胡侃。

  金展之前硬扯了何沖來這,兩個大男人一路拖拖拽拽,樣子十分不好看。

  到了茶棚也不停歇,何沖愁眉苦臉地嘆氣,不時拍案而起,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又被金展按地鼠一樣按了下去,過一會兒又拍案而起,然後繼續被按下去。

  金展打了幾回地鼠,連口茶都沒來得及喝,終於有些累了,乾脆乾坐在那看他。

  何沖面色上的悲憤,沒了接戲的人,就空空飄落到了地上,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

  若是個刻薄的,此時大概早已奚落起來,但金展是個話不多的厚道人,於是還是握住何沖的肩臂,勸著他坐下。

  何沖順坡下驢,穩穩當當地坐下來,只是面上還是忍不住帶了些真心的憂色。

  「你們王爺,不會真的對我們十六怎麼樣吧?」何沖兩條眉毛快扭成了毛毛蟲。

  金展喝完了茶,才十分老實地說:「我也不清楚。」隨即又道,「便是真做什麼,你又要作何反應?」

  何沖眉毛皺得更緊了,然後乾巴巴擠出來一句,「我若是現在衝進去,你們王爺……」

  「大概我們王爺會給你刺個對穿。」金展十分老實地回答。

  何沖吞了下口水,然後十分堅定地說:「不會的,十六會護著我的。」

  十分理直氣壯,絲毫不認為這話說得稍嫌沒有出息了些。

  「這倒是。」金展這傻瓜也一點沒覺出什麼,點點頭附和著。

  「十六……能護得住我吧?」何沖有些懷疑地問起來。

  「若是以前,那自然是沒人能從王爺手底下護住一個人。」金展說得坦白。

  「不過若是十六兄弟,倒應該真能護住你。」金展望向何沖,「王爺對他,不太一般。」

  其實是十分不一般。

  何沖被他那聲「十六兄弟」噎了個正著,消化了一會兒,才說:「你們王爺,以前可有長長久久地喜歡過什麼人嗎?」

  不會是個朝秦暮楚的吧,若是這樣,他便是拚了命不要,也得衝上去護住十六。

  「沒有。」金展老實地搖了搖頭,「我就沒見過王爺喜歡過任何活人。」

  何沖頭皮發麻,忙追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凡是他喜歡的人,都被他殺了?愛一個,殺一個?」

  十六,等等師兄,師兄這就帶你跑路!

  金展連忙握住了何沖的手,將恨不得要彈跳起來的他按在原地。

  「錯了錯了。」他忙解釋起來,「我們王爺,以前就沒對誰有過好臉色,也沒給過誰熱乎氣兒。

  「王爺迷過一陣鷹,也愛打獵,以往能讓他上心幾分的,不是天上翅膀飛的,就是地上四腿兒跑的。」

  「活人裡,十六是第一個讓王爺另眼相待的,我也沒見識過。」金展交代完畢,自己面色也多了些困惑。

  何沖坐了下來,總算多了些安心,這樣看來,哪怕是因為同命結,李玄慈對十六,好歹還是多了些特殊的吧。

  他心裡還是記掛著這兩人亂七八糟、說不清楚的關係,嘴裡也變得絮叨起來。

  「十六和你們那……王爺可不一樣」,他好容易將天殺孤星幾個字咽下去,換了驕傲的口氣說著:「我們十六跟外人看起來話少面冷,可我們這知根知底的,都知道十六多招人疼,心眼實,脾氣好,還懂事,除了吃得多些,再沒有旁的缺點了。」

  陳婆吆喝起瓜來,就跟打開話匣子一樣停不下來。

  「不過有一點和你們王爺有些像,我們十六也是對人不怎麼掛心,除了我們這些從小長大的師門兄弟,心裡就只有吃吃喝喝,都這麼大了,心眼比個小孩強不了多少,懵懵懂懂的,什麼都不往心裡去,我都擔心她這脾氣要吃虧的。」

  金展聽了這話,心裡想著,他們王爺心眼倒多得很,恰恰好能護著十六。

  就是不知道王爺願不願意護著。

  但是看王爺碰上十六兄弟,都疑似成了斷袖,大概也是願意的吧。

  兩個人相對坐著,操著十分無聊的心。

  絲毫不知客棧樓上,兩個事主正纏得跟麻花一樣,睡得正香。

  樓上。

  李玄慈自小沒有與人共眠的經歷,也從不願意。

  只是自十六失魂後,便陰差陽錯與他睡了一路,他倒也因此習慣身旁有個小小身體散發的體溫。

  好在十六並沒有打呼磨牙的惡習,只是偶爾會踢被子,李玄慈之前向來不理,有時被她輕輕踹醒,便惡狠狠地將她用被子裹成蠶蛹,丟到地上去。

  這次,初嘗情慾後隱隱的睏倦,和懷裡抱著的人的體溫熨著,讓他罕見地在白日裡真的睡著了。

  昏沉之際,十六又給了他一腳,恰恰踹在小腿脛骨上,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

  李玄慈直起身來,望著睡得跟豬一樣的十六,面色冷淡地將被子扯了過來,照樣將她纏成個白白胖胖的蠶。

  然後將再也動彈不得的胖十六攬進懷裡,繼續閉眼睡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2
發表於 2024-12-11 01:47: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馴主

  十六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被餓醒的。

  折騰到現在,晚飯也沒吃,要不是真累狠了,她早就該被肚皮打鼓聲鬧醒了,如今只覺得胃裡空空蕩蕩,恨不得立刻塞頭豬進去。

  但十六剛一動,就發現自己被纏得動彈不得,動個手指頭都費勁。

  十六這才抬頭,卻發現李玄慈與自己離得極近,濃黑的睫毛幾乎只隔著毫釐,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時,幾乎有要觸到的錯覺,讓她不自覺地鼻子癢癢。

  在睡夢中都帶著凌厲的眉眼,此刻卻難得多了些放鬆,若是睜開了眼,那雙眸子會有多亮,她突然有些好奇。

  不過十六沒再折騰,主要是綁得這麼嚴實也著實折騰不了,只能默默發起呆,指望著能再多睡一會兒,睡著了就不會覺得餓了。

  她腦袋空空地胡思亂想起來,自己這是與李玄慈行了苟且之事嗎?若是普通女兒家,大概便要成婚了吧。

  幸好她不是普通女兒家。

  雖然要纏胸,要在喉嚨上劃疤,要咬牙跟上師兄弟的訓練,沒有藉口,還要處處提心吊膽,連睡覺都可能從夢中驚醒。

  可她也能切切實實用腳步去丈量遠方的每一寸土地,能不隅於一方灶台,去見識更廣闊的天地。

  雖然她喜歡待在灶台旁,可那是她自己樂意,而不是被迫的。

  所以她沒想過還俗,沒想過與人成婚,在她對未來的想像中,有師父,有師兄們,有很多很多的好吃的好玩的,卻從來沒有過一個面貌模糊的所謂「夫君」。

  對書上一筆帶過的雙修,和師門裡對她明顯遮遮掩掩的苟且之事,自己也多少有過好奇,又有些害怕。

  李玄慈欺負她前,是害怕多些的,畢竟她從沒與人這般親密過,也不懂這該是怎麼一回事。自己試過以後,便是好奇多些,原來這事,也不是洪水猛獸。

  反正他們以後總會橋歸僑、路歸路的,一時的快活不也是快活嗎?

  她天馬行空,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腦子裡纏成麻花,正出神的時候,一隻手將裹成蟬的十六抱了回去。

  突如其來的體溫烘得人在這中夜的寒氣中也暖暖和和的,十六從被子裡只露了個腦袋,抵著李玄慈的胸膛。

  他沒有醒來,只是在睡夢中,下意識地擁她入懷。

  砰通、砰通、砰通。

  沉穩的心跳,一下一下小聲敲擊著她的耳膜。

  有些奇異的感覺,連同體溫一起流進她的血管,跳躍著奔湧向心臟。

  砰通、砰通、砰通。

  於是連她的心跳也漸漸同拍。

  十六不明白這種滋味,只是覺得身體裡似乎有兔子豎起了耳朵,撓得她心裡癢癢。

  在這陌生的情緒中,她又花了還一會兒,才終於再次睡著了。

  第二日一早,十六的回籠覺睡得還香,一架馬車就已靜靜等在客棧外面。

  李玄慈將睡得昏昏沉沉的十六放進車裡,卻聽聞外面喚了一聲「王爺」。

  是何沖。

  何沖面色猶豫,只道:「王爺,我身負密職,本就不該與您接觸,只是機緣巧合之下才變成如今這樣,既然十六如今無事,我便也該回去尋他們了。」

  李玄慈對何沖死活都不在意,更別說他的去留了。

  只是恰逢此時,馬車裡的十六小小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又呼呼大睡起來。

  李玄慈心裡暗嘖一聲。

  麻煩精。

  這麻煩精醒了,若不見她的師兄,怕又是要暗暗鬧脾氣,何況就她這半桶水響啷蕩的本事,若再是被人算計拖後腿,就更麻煩了。

  於是,李玄慈半立在馬車上,放了車簾,然後側身居高臨下地望著何沖,眼神跟利刀子一樣剜過去。

  「什麼天狗,不過是個幌子罷了,想要它有,便有,想要它沒有,便沒有。」

  「無論有沒有,你們這群蠢貨,不過白費功夫,將來都是擋刀子的罷了,你追蹤了這些時日,不會連這個都沒察覺吧。」

  他話說得直接,裡面含的意思讓何沖背上冷汗都下來了。

  「王爺此言何意,貧道實在……」何沖強打著精神,想要辯上兩句,卻被李玄慈一下子打斷。

  「失聯追來是假,刺探內情是真吧。你疑心所謂天狗,不是皇帝,便是我布下的迷局,因此找了理由來我身邊。」

  「若是窺得內情,無論是哪頭的算計,到底心中有底些。」他話鋒一轉,眼神利得如涼刃刺眼,「不過你比我想得還要膽小,不敢稍留,生怕我起疑。」

  「如今我明白告訴你,少在我面前動那些心眼,不過會讓你死得更快些罷了。」

  李玄慈這話說得冷血極了,幾乎不敢相信他便是昨日那個時時抱著十六、沒讓她走過一步路的人。

  何沖望著半立在馬車外轅的李玄慈,明明還是一副矜貴少年模樣,頭上黑髮用紅繩束起,更襯得面色如玉、眸光似星,可隱隱透出的威壓極重,竟讓他不由想低頭。

  自己這一趟,身負重任,更帶著師門裡一干年輕弟子,越是往北,越不見什麼天狗蹤跡,心中不是未覺蹊蹺的,他死了無所謂,但那麼多師兄弟們,還有他們師門的聲譽,決不能毀在他手上。

  何沖與李玄慈眼神一對,便知道自己在此人面前是萬萬瞞不過的,因此也乾脆起來,坦誠地向李玄慈請罪。

  「確如王爺所說,貧道相信王爺磊落,亦相信王爺不會害十六,自今日起,願以此身追隨王爺,直到事情了結。」

  何沖也非蠢材,既已被堪破,便不再試圖矯飾是非,乾脆一應承認下來。

  李玄慈掃過他一眼,面色冷淡地撩起車簾,進到車裡去了。

  過了一會兒,車輪緩緩轉動起來。

  李玄慈兀自閉目休息了一會兒,十六則睡在內裡,呼吸悠長沉穩。

  前面隱隱的馬蹄聲鑽進微微搖晃著的車簾,車裡一片安靜,只有靜謐在這一小方天地裡暗暗發酵。

  「既然醒了,就別裝睡了。」

  李玄慈閉著眼,突然開口說道。

  伏在他身邊的十六,睫毛動了動,到底睜開了眼,一雙黑溜溜的圓眼睛,似乎什麼也不在看,發呆一樣望著虛空中的一點。

  「傷心了?」

  李玄慈尾音拖長,聲音裡是不加掩飾的惡意和愉悅,布下了滿是荊棘的陷阱,等著受了傷的鹿,無知地墜落下去。

  獵物的主人,有一個便夠了。

  而這個人,只能是他。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3
發表於 2024-12-11 01:47: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章 偏要勉強

  「傷心了?」

  李玄慈尾音拖長,聲音裡是不加掩飾的惡意和愉悅,布下了滿是荊棘的陷阱,等著受了傷的鹿,無知地墜落下去。

  十六沒有回答,反而滾著轉了個身,將臉埋了起來,過了好久,才翁聲翁氣地說:「沒有。」

  李玄慈瞧了她一眼,一副頭埋沙子的埋汰樣,還在逞強,皂色靴子尖輕輕挑了下她的小圓屁股,譏笑一聲,「出息。」

  十六跟顆彈球一樣蹦起來,腦袋砰地撞上車頂,連忙齜牙咧嘴地捂著頭,眼睛擠成小籠包,嘴裡還不忘爭辯。

  「沒有,就沒有,我才不傷心。」

  李玄慈嘴角浮了一點微薄的笑,低低望了她一眼,眸子裡浮光碎影,然後垂眸斂去所有情緒,只剩不動聲色。

  十六瞄了他幾眼,到底忍不住問:「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玄慈放肆地靠在車壁上,一派逍遙自在,奚落道:「你裝睡本事這樣差,誰會不知?」

  「你!」十六有些氣急,知道這人又在拿自己尋開心,索性也閉了嘴巴,身子歪向一邊,手臂交叉抱得緊緊的,再也不肯看他。

  李玄慈看著鼓氣鼓成一顆小皮球的十六,心裡嘖了一聲。

  真麻煩,倒不如失智的時候,黏黏糖一樣纏著他,怎麼擺弄都不生氣,再是生氣,一包糖便也哄好了。

  他眉眼浮了些不耐,若依著他的性子,依他的脾氣,便該抓了這不聽話的狠狠教訓一頓,便不敢再如此耍鬧脾氣了。

  但小王爺的劍沒有出鞘。

  「你的鴿子露餡了。」

  他冷淡的聲音傳來,卻讓本來只給他瞧個背影的十六耳朵偷偷豎了起來。

  可這人拋了個餌便不再多言,十六又犟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老老實實轉了回來,看著他的眼睛,等著下文。

  李玄慈眼裡閃過些幾不可察的笑,繼續說道:「你那鴿子開始兩日放一次,到後來三日、五日放一次,便能大概估出他們離得越來越遠了。」

  「你那時剛放過鴿子,起碼五日內他察覺不出異常,可沒過多久他便現身了,便是五日過了他覺得不對、立刻趕過來,算上路程,也斷不會這麼早到。」

  十六若有所思,又望了他一眼,眼中有些忌憚,這人真是難對付極了,便是信鴿這樣再小不過的事,都能被他抓住,全盤推翻。

  李玄慈將那目光捉個正著,問:「你師兄欺你騙你,你百般護著,我不過挑明真相,你便這副樣子。」

  真是不識好歹。

  十六卻從那譏諷的表情裡,一下子意識到了他沒說出口的話,認認真真地望向他。

  「不一樣的。」她搖了搖頭。

  李玄慈挑了眉,眼裡湧出一點嗜血的戾氣,「怎麼,你那好師兄就如此與旁人不同?」

  十六被那目光刺了一下,卻還是老老實實交代起來,「我自小的開心快活,都是在師門裡得的,自然不希望它有損。」

  「若換了我是師兄,也會如此,便是為了自己以後能繼續那麼開心快活,我也會這麼做的。」

  她說得認真,眼睛裡沒有一絲怨懟或勉強。

  「那你傷心什麼?」李玄慈又刺了一句。

  「我並不傷心啊。」十六眼睛忽閃忽閃,然後抬起頭來直視著他,眼裡一派坦蕩

  「我在師兄心裡壓不過師門,師兄在我心裡,也是如此啊。」

  「我自己也會做的事,便不會怪罪別人,何況這也不算欺負,自家師妹在這,幹嘛不用這個便宜啊?」

  她說到後來,眼裡徹底沒了糾結,黑溜溜的琉璃眸子裡甚至帶了些笑,是當真沒有介懷。

  「你倒想得開。」李玄慈的聲音冷淡,「旁人不把你放心上,你也不把旁人放心上。」他目光沉沉,似林間霧靄彌散。

  「我不是不上心,只是為何非要在自己和他人心間爭出個你高我低,人心又不是秤砣,哪能將毫釐輕重都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啊,何必勉強呢?」

  十六說不好大道理,只能將肚子裡的實話掏了個乾淨。

  可李玄慈不一樣。

  「我偏要勉強。」他眼睛裡凌厲之氣愈盛,惹他不快的,除掉便是,敢負他的,更是找死。

  愛憎對他來說從來分明,哪由得著旁人磨磨唧唧定奪一分。

  「在你心中,只有你自己最最要緊,這樣清楚明白,自然從不需要勉強猶豫。」十六倒將他看得透徹。

  她這樣直言,李玄慈卻浮了點笑意上來,舒展了身體,放鬆地靠在鬆軟的靠墊上。

  「你說得不錯。」他懶洋洋地回道。

  他心中,自己最要緊。

  所以他想要的,無人能阻,勢在必得。

  馬車在官道上行得順暢,他們出發得早極了,卻也花了整一天,才趕著擦黑前進了城。

  十六屁股都坐疼了,因此剛剛入城時,便興奮地掀了車窗上的簾子,從縫裡偷摸瞧著外面駛過的街景。

  臨街全是一排木房子,修得算是精致,更是在門廊窗櫺上掛了彩,看上去漂亮又鮮妍,她眼睛瞪得溜圓,有些稀奇地四處打量起來。

  這個城鎮算是興旺,天色已經有幾分昏黃,可街上來往的人仍然不少。

  挑著扁擔賣簪花的貨郎,吆喝著想要將剩的菜頭瓜腦便宜兜售出去,還有那做完飯的婦人將用混了的水往偏僻處嘩啦潑個乾淨。

  市井煙火,吵嚷熱鬧。

  總算到了客棧,十六剛要下車,一紅衣小兒卻從身前飛快跑了過去,咯咯笑著,聲音天真又清脆,邊跑還邊從袋子裡拿出紅色小球。

  紅球數量極多,被他接在手裡耍把戲一樣在空中拋來拋去,十數個小紅球不斷飛舞,他卻還算俐落,竟沒有一個掉下。

  十六看得有些入迷,而見她望了過來,那紅衣小兒朝她咧嘴一笑,手上失了準頭,劈裡啪啦紅球落了一地,蹦得極快,一下子便滾得到處都是,彈出去好遠。

  這樣的變故,讓十六有些不好意思,可那小兒卻毫不在意,撿也不撿,乾脆一邊往前跑,一邊丟著紅球,一會兒便跑開了。

  十六還在怔愣,李玄慈卻下了車,徑直要往客棧裡走,金展與何沖也跟了上來,十六連忙回神,一起走了進去。

  她一不留神便落在最後,遠遠看到後面追過來一白衣小兒,氣喘籲籲地撿著四散的紅球。
 
  可惜那紅球丟得太多太散,有些實在難找到,十六剛剛摻和一腳,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往身邊仔細看了看,撿起客棧前花盆旁的小紅球,等那白衣小兒靠近了,特意遞給了他。

  那白衣小兒喘得厲害,見十六遞給他紅球,愣了一下,然後接過,沖著十六小小笑了下,沒說一句話,便繼續跑開了。

  十六望著兩個小兒的身影,撓了撓頭,轉身進了客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4
發表於 2024-12-11 01:47:3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章 十六

  十六望著兩個小兒的身影,撓了撓頭,轉身進了客棧。

  她在門口怔愣了許久,因此進門時,李玄慈早已被跑堂引著上了樓梯,金展留在櫃台旁付銀子。

  掌櫃的一臉熱情地招呼著這幾位看起來便不一般的客人,十六噔噔噔跑了過去,興沖沖地等著。

  卻只見金展將鑰匙遞給何沖,又收了一把進懷裡,光沒有十六的份。

  十六靠近櫃台,將腦袋擠了進去,躍躍欲試地問:「我的呢?我的鑰匙在哪呀?」

  金展低頭望了她一眼,顯然有些訝異,剛想張口說什麼,卻又立刻閉上了嘴,最後只憋出一句:「這事不歸我管,你去問王爺吧,反正你有地方住的。」

  十六皺了眉,這是要讓她從老虎爪子下面刨錢啊,明明家大業大一個王府,怎地就這樣小氣。

  可她瞧了眼金展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福至心靈。

  不會是要她繼續與李玄慈睡一間吧?

  她可不要。

  雖然如今他們行了苟且之事,可十六腰酸背痛,又坐了一天的車,連屁股都坐麻了,只想在床上放肆打滾,半點沒有興趣立刻行什麼苟且之事。

  十六猶豫了下,還是從自己懷裡的犄角旮旯掏了個布袋子出來,從裡面小心數出點碎銀子,極為寶貝地放到了櫃台上,給自己換了間單間。

  金展面色有些復雜地看著一臉肉痛的十六,心中暗嘆,這斷袖之癖,果然是難測得很,昨日還同床共枕,今日便要分席了。

  十六卻不記得自己失智時一直是與李玄慈同房,只當同房便要「同房」,因此想多歇些時日,才出血換了單間。

  她拿到鑰匙,高高興興地上了樓,留下一個滿面哀嘆的為自家王爺嘆氣,和一個樂開了花的為自家師妹心中叫好。

  十六倒是開心了,可憐金展還要硬著頭皮上去回報,他推門進了二樓最裡的大間,果然李玄慈面上依然冷淡,卻浮了點不耐。

  「她又在磨蹭什麼?」

  他修長的指尖在白釉瓷杯口上來回劃著,力道放得輕,眉眼間卻似暗暗積了山靄的雲雨,讓人心頭墜墜。

  金展低著頭,給自己暗暗鼓了把勁,才說道:「十六道長他,他要了間單間。」

  若說此前只是積了些陰雲,此刻便沉沉蓄了雨。

  金展試圖挽救一把,小聲說道:「說不定是道門的講究,十六道長暫時乏了……」

  他沒說完的話在李玄慈如三九天裡的冰棱一樣的眼神裡收了聲,十分有眼色地當起了一根立柱。

  「隨她。」李玄慈最後卻只撂下冷淡的兩個字,便讓金展退下了。

  金展出了門,直到過了轉角,憋了半天的氣才敢大口喘了出來,卻被等在一旁的何沖看戲看了個正著。

  「木頭,你可知你們王爺為何沖你翻臉?」

  何沖在師父門下,也是除了十六之外年紀最小的,出門在外他要掌事,便多了些沉穩,可現在卻原形畢露在,交叉著手臂頗有些戲謔地用氣聲問起金展來。

  金展閉著嘴,就差要跟旁邊的柱子比忠心寡言了。

  何沖卻歪了一邊唇角,繼續用氣聲說道:「我們道門雙修,那也是有採有補的,你說十六乏了,可知男子腎水有虧,才會空乏,他倆若真是,咳咳,斷袖,豈不是暗示你們王爺甘居人……」

  那個「下」字還沒出口,便被如同死了老婆的鰥夫臉的金展捂了口鼻,便是這樣,何沖也悶聲笑得厲害,金展一臉視死如歸地將他拖走,絲毫不敢放。

  這夜過得倒算意外的安寧。

  十六倦了,連夜宵都沒要,稍稍洗漱便裹了被子蒙頭大睡。

  她錢不夠,因此只要了三樓的小房間,這是頂樓,又朝西,白日曬的餘熱還沒有散盡,她卻也睡得熟得很,被子裡的臉紅彤彤的。

  只是越到後半夜,這汗出得便越厲害了,十六不覺做起夢來。

  夢裡她似乎背對著地,面朝著天,卻晃晃悠悠怎麼也無法起身,越是掙扎,越覺得沉重。

  蹬了半天手腳,才發現自己竟然腿短手短,還都成了青色的,她腦袋扭來扭去,這才發現自己竟變成了隻烏龜,還是只翻不過身來的烏龜!

  十六又試圖來了個鷂子翻身,卻只是可笑地讓殼晃蕩了幾下,只能老老實實地當一隻被曝曬的烏龜。

  正當她自暴自棄,身邊卻輕輕震顫起來,一看,一隻頗為眼熟的皂色靴子,底上還繡著她更加眼熟的雲紋,在她的綠豆眼上落下陰影,眼看,便要踏上她的烏龜腹甲!

  李玄慈,你混蛋!

  在落下的一瞬間前,十六大叫著醒了過來。

  可這現實似乎比夢裡還糟,房間竟已和蒸籠一般,絲絲嗆人的煙像有毒的藤蔓一樣纏了進來,門縫裡甚至隱隱能看見火舌繚亂。

  著火了!

  十六猛地跳下床,立刻便想推門逃開,卻又急停,將桌上茶壺拿起,扯落桌巾圍身,又將茶壺的水一股腦澆在頭上。

  接著,猛踹了一腳房門,逃了出去。

  外面火光已熊熊,她獨自一人困在三樓,心中不是不怕,只是這般場景,容不得她猶豫,只得咬了下舌尖,強自清醒,試圖在火光裡找尋出路。

  突然,自漫漫煙霧、沖天焰光中,破出一聲喚。

  「十六!」

  她被火光映得通紅的臉頰怔了一瞬。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5
發表於 2024-12-11 01:47: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四章 心跳

  自漫漫煙霧、沖天焰光中,破出一聲。

  「十六!」

  她被火光映得通紅的臉頰怔了一瞬。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不過須臾之間,煙霧便越發猛烈了,灼熱的火舌纏上了樓梯,一下子燒得極旺,伴著可怖的焰光,傳來木頭被燒的沉悶聲響,片刻就要分崩離析。

  去路就這樣生生斷了。

  十六一個人被困在三樓,被樓梯竄上來的火勢逼得退了幾步,狼狽地用打濕了的桌布捂住口鼻,伏到旁邊的欄桿上,透過欄桿上的空隙使勁揮著手,大喊起來。

  「我在這!救命!」

  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

  話音剛落,二樓的煙霧中隱隱現出一個身影,正好在她下方。

  他身上單薄的中衣已染上不少煙塵,只剩一根紅繩束髮,立於火光中,提一把劍,光銳賽雪,足夠劃開最深的濃霧。

  「跳下來。」

  李玄慈望著她,聲音刺透火光。

  自發現著火以來,十六一直很冷靜,只想著如何能逃出生天,沒有半分空閒去害怕或慌張。

  可不知怎麼的,見了這雙眼睛,見他隔著煙火,這樣看著自己,她突然特別不合時宜地感到委屈。

  十六也說不清委屈什麼,明明是自己要住到三樓的,明明也是她睡得太死,才會火快燒到門口才發覺。

  但她就覺得委屈,委屈得不得了了。

  眼睛裡突然發酸,十六想大概是煙子熏的,連忙揉了下眼睛,把那陣熱燙的酸軟咽了下去,才開口喊他。

  「怎麼跳啊?」

  她聲音裡帶著些顫,還有點微微的鼻音,便是這樣沸反時刻,李玄慈仍然一點不差地捕捉到了。

  十六當然知道是怎麼跳的,她的拳腳功夫再差,不過一層樓的距離還是不成問題的,便是他不在下面看著,十六自己也能跳下去。

  可著火後一直飛速運轉的腦子突然在此刻罷了工,她偏偏就問出了這樣的蠢問題,只是白白浪費逃生時間。

  但一向嘴上刻薄的李玄慈,這次沒再奚落她。

  「跳下來,我在這。」

  只這麼幾個字,他說得極簡單,然後往前走到離她最近的地方,張開了懷抱。

  火光燒得愈發豔了,不斷有大片大片灰濃的煙塵隨著木頭燒斷的可怕聲響拂過來,他靠得太近,甚至有火舌眼看便要舔上素白的中衣。

  十六看著他的眼睛,靜了一瞬,然後咬牙翻身上了欄桿,蜷身準備跳下。

  「過來。」

  李玄慈喚道。

  下一刻,一道小小的身影,在炙烈焰色與漫天煙塵中躍下,落進少年人張開的懷抱裡。

  李玄慈將她接個滿懷,提著利刃的手臂橫在她背後,將她牢牢護在懷中。

  砰通、砰通、砰通。

  不知是誰的心跳,在這奪命的火場中,放肆地共鳴,將一切從未說出口的情緒洩露了蹤跡。

  他們的眼神交錯了一瞬,毫無間距,赤裸裸的,沒有任何偽裝與防備。

  十六望向他眼底,李玄慈眉眼上都落了灰,可那雙漂亮的眼睛卻藏不住,就這樣看著她,亮得像洪荒裡的星辰。

  而她的面容倒映在裡面,比炙熱的火焰都要亮。

  李玄慈一下將她抱得極緊,也未放下她,就這樣護在懷裡飛快轉身離去。

  「師兄他們呢?」十六突然想起,急急問道。

  「自然都往外跑了,你以為都像你這樣蠢嗎?」李玄慈奔跑中,不忘再刺她一句。

  那你呢,為何不跑?

  十六看著他額上落下的汗,把話咽了下去。

  二樓的火勢還不太大,卻也有無數灰燼落下,中途不斷有燒著了的桌椅擋路,他卻動作極快地閃避開。

  突然,頂上刻滿了雲紋的裝飾副樑,敵不過樓上越發盛了的火,被燒落了下來,帶著焰色,極快地往下墜,眼看便要落到十六頭上。

  李玄慈抱著她,行動有阻,避無可避,便索性不再避,一隻手提劍,使盡全力,將那根副樑斬落兩半,另一隻手將十六牢牢護在懷裡,用肩膀將落下來的斷樑頂開。

  十六只覺得肩膀一陣鑽心之痛,便知道他定然是受傷了,急急開口想問,卻又被煙塵嗆了,知道此時不是說話磨蹭的時候,因此乾脆閉了口,伸手牢牢抱緊他,絕不添麻煩。

  李玄慈雖受傷,步履卻絲毫未減慢,反而更加靈活地在火光中往大堂外走,艱難行了良久,終於看到一絲亮光。

  他們二人總算平安出了火場,新鮮空氣湧來,兩人卻只顧著咳嗽,半天停不下來。

  好容易緩下來幾分,十六便掙扎著下了地,要去看他的傷勢,卻被李玄慈推開。

  「死不了。」他又成了那副狂妄口氣,挑著眉看她,問了一句,「你擔心了?」

  十六望著他的眼睛,坦誠又直白地說:「自然擔心。」

  卻又補了一句,「我可不想這麼死了。」

  李玄慈沒有說話,只低低笑了一聲,聲音帶著啞,又熱得很,帶著方才火光留下的餘溫。

  十六莫名耳朵發熱,頭扭向一邊,鬼使神差地便將話脫了口。

  「你剛才為什麼要……」

  卻又沒說完。

  下一刻,帶著熱的手指掐住十六的臉頰,然後狠狠抹過她的肌膚。

  「髒死了。」

  他用手指擦著十六臉上的灰,語氣帶著嫌棄,眼神卻是笑的。

  「本來就長得難看,要是再燒了頭髮,燙了臉,豈不是讓我看了都吃不下飯。」

  十六愣愣抬頭,正好看到他唇邊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將那薄情的唇線染上一點溫柔的錯覺。

  被他損了這麼多次,奇怪的是,這一次她似乎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有些慌張起來,心砰砰跳得厲害。

  大概是火裡逃生,被嚇壞了吧,過會兒應該就好了,十六低頭揉起了胸口,心裡想著。

  耳朵卻一直燒得厲害。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6
發表於 2024-12-11 01:48: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獨佔

  十六耳朵燒得厲害,低著頭揉自己胸口沒有說話。

  此時,遠處卻傳來隱隱呼喊聲。

  「十六!十六!」

  原來是何沖和金展領著官府的廂使和防隅官,從遠處奔來,十六這才注意到,不止他們住的客棧找了火,這條街不少地方也是如此,整座城隱隱可見火光沖天,將暗夜都染得斑斕。

  不一會兒,防隅官們便架起了唧筒往裡灌水,燒著的高處則讓臂力驚人的兵漢們投擲水袋、水囊,還拿了麻搭裹泥往火點裡戳。

  何沖與金展都是拚了命衝去官府搬救兵的,如今見了他們二人無事,總算能放下心來,可卻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只顧著跟老牛一樣喘個不停。

  何沖將喉間被煙熏的脹痛咽了下去,好容易開口問她:「十……十六,你可……受傷了?」

  十六連忙想去扶師兄一把,可李玄慈此時正叫金展過來回話,恰巧擋住了十六的去路。

  十六想起他肩上的傷,便沒有生生繞過他,只是隔著兩人之間的空隙,踮起腳,有些艱難地同何沖說著話。

  「師兄,我沒事,你放心吧,我方才還想著你已經跑出來了,怎麼卻找不著你,原來是去搬救兵了。」

  這話要是從旁人口中說出,怕多少是心存著怨氣的試探,可十六這麼說,便只是真的這麼想的。

  火災可不是玩笑,要是燒起來,害的也不會只是她一人性命,師兄先去搬救兵,也是應當的,一樣是救她。

  何沖心裡卻有些愧,同她說道:「十六,我方才……」

  剛說一半,李玄慈卻冷冷同金展說:「你們去弄些燒傷的藥膏來。」

  何沖被他打斷,注意力一下子被轉移,急急問起:「你們還是受傷了?要不要緊?」

  十六連忙安撫幾句,於是二人又打算去城中的醫鋪買些傷藥。

  何沖心裡又愧又急,因此第一個衝在了前面,反倒是落在後面的金展,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眼。

  襯著漫天火光、煙塵飛舞,王爺背著手,絲毫瞧不出什麼傷痛的模樣,十六圍在他身旁,不時偷偷瞧他,又飛快地低下頭。

  卻沒發現,她低頭的時候,李玄慈也看了她一眼,唇邊有若有似無的笑。

  金展不敢多看,收回目光,又看著前方何沖急沖沖的背影,暗自搖搖頭。

  誰說他是木頭,他可品出點味兒來了。

  方才起火之時,何沖明明立刻想要上去找十六,王爺卻十分強硬地要他們二人立刻去通知官府,由他自己來找人。

  想著火勢若是蔓延,那便是破家害命的大事,何沖才聽了吩咐,與他一起飛奔去了府衙。

  可方才,王爺卻有意無意地打斷了何沖的解釋。

  他或許嘴有些笨,但這雙眼睛,可瞧得真真的,好使得很。

  但是,一個好的部下,主子不想做的事,那就是下屬不該做的事,因此金展沒說什麼,只安靜地追了上去。

  只不過,如今這木頭的頭銜,可要換人當了,金展難得有些雞賊地想著。

  客棧前,有了防隅官加入,火勢總算得了些控制。

  即便在這樣慌亂躁動的情境下,李玄慈方才那一側眼,依然什麼都沒漏下。

  何沖那又急又愧的模樣,金展偷偷摸摸的回看。

  還有偷偷看他的十六。

  李玄慈將目光移回,淒厲的風呼嘯過烈烈燃燒的火焰,被焚毀的木頭在火光中發出淒涼的剝落聲,他的面容被染得多了些豔色,眉眼更顯濃烈凌厲起來。

  那雙亮極了的瞳孔印著搖曳又放肆的焰色,他微不可見地勾了下唇,快得連夜風都捕捉不到。

  眼睛裡被火光所掩的放肆與邪氣,在這瞬間露了一線。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支開何沖二人,故意打斷他,故意讓十六以為自己師兄是個能在險難前輕易撇下她的人。

  那又怎樣?

  唐十六這個不比豌豆大多少的腦子,注定放不下太多人,那他出手,趕一些人出去,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誰能奈他何?

  隨著這將沉沉暗夜染紅半邊天的火光,伴著周圍人群四散的哭喊,李玄慈本能裡潛藏的過激又偏執的獨佔欲,與摧枯拉朽的大火,一起放肆地燃燒。

  好不容易,他才從血管裡肆意流動的欲望中短暫抽離出來,不動聲色地垂眸睨了眼十六,看見她那還熟得跟火烤了一般的耳朵,心中又暢快了幾分。

  就是他的。

  他一個人的。

  --------------------------------

  *救火用具參考《武經總要前集》。

  「水袋,以馬、牛雜畜皮渾脫為袋,貯水三四石,以大竹一丈,去(節)縛於袋口。若火焚樓棚,則以壯士三五人持袋口,向火蹙水注之」,水囊「如囊,以豬牛胞盛水」,「唧筒,用長竹下開竅,以絮裹水桿,自竅唧水」,「麻搭,以八尺桿繫散麻二斤,醮泥漿皆以蹙火」。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7
發表於 2024-12-11 01:55: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六章 長眼睛的火

  等何沖與金展再回來時,客棧的火勢已稍稍平息。

  已經鬧了大半夜,身上還有傷,眾人早已疲憊不堪,李玄慈去尋附近的客棧,若是沒有,就近找間民居,使些銀錢,暫時休息一晚。

  金展轉身要去,可突然自夜空裡襲來一陣極烈的西風,瞬間帶得本已偃旗息鼓的火苗一下子竄高丈餘。

  火星在空中劈裡啪啦地飛散,綻開危險的閃光。

  啪!一顆火星子濺在了相鄰的屋簷上,竟順著這古怪的西風,迅速點燃了一旁的房子。

  這下火勢起得極快,不過須臾,旁邊的房子竟比先起火的客棧燒得都要厲害,烈烈火光中,灰牆黑瓦都似乎要扭曲融化。

  沒等防隅官他們反應過來,火中的磚牆便發出不祥的破碎聲。

  轟隆!

  這樣大的一座屋,就這樣在眾人面前轟然倒塌,磚牆從中間斷裂開來,無數的瓦片從空中落下,一時間破碎、灼熱的塵土像潮水一般四散湧來,甚至短暫蓋過了燃燒的烈焰,將一切都陷進灰蒙當中。

  塵土襲來,十六下意識閉了眼,卻只覺得忽然一熱,一隻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碎塵隨著熱浪飛濺在人身上,細而灼熱的塵埃劃過臉頰,有微微的刺痛感。

  看不見,眼前只有一片黑,還有一陣陣的熱浪黏在皮膚上,讓人呼吸都困難。

  然而她唯一能感覺到的,居然只剩下蒙在眼睛上的那隻手,溫暖又乾燥。

  手掌上磨出來的繭刮著她的睫毛,讓她在這荒唐又可怕的火夜裡,心裡忽然有些慌張的癢。

  沒等十六理清亂糟糟的心思,李玄慈便將手放下了。

  可等十六睜眼,瞧見的卻只是他轉過去的背影。

  「這火有古怪。」

  李玄慈凝神看著在火焰裡坍塌一片的屋子,眉頭輕輕皺起。

  「木頭搭的客棧,燒了這麼半天也沒塌,磚石造的房子是是最耐火的,輕易連難點燃,怎麼可能這樣快便燒塌了。」

  何沖也一樣嚴肅,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說話之間,竟然又有好幾座房子被飛濺的火星點燃,有的也像之前那座屋子一樣,一下子火焰便燒得極烈,眼看便也要徹底分崩離析。

  李玄慈沒有說話,突然疾衝幾步,腳尖輕點,便極俐落地飛身上了一旁的老樹,放眼遠眺,仔細審視著周圍一片的起火點。

  看了好一會兒,他才跳了下來。

  「如何?」十六湊了上去,心裡也有些打鼓,這火來得太古怪了,難以預測,也超出控制,若再不查清,怕是全城不知道多少人要陪葬。

  「這火怕是長了眼睛,但起火點找不出規律。」李玄慈皺著眉頭說。

  「這是什麼意思,又長了眼睛,又沒有規律?」十六聽得雲裡霧裡,不懂他在打什麼啞謎。

  李玄慈低頭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此刻腦子裡已成了一團漿糊,刺了個明晃晃的嘲笑的眼神過去,等到十六忍不住將自己那髒兮兮的臉氣得鼓成個皮球,才終於捨得開口。

  「我方才看了,遠處雖有火光,周圍這片卻是這裡最先著火的,這火在客棧裡燒了這麼半天,也沒那般厲害,一飛濺出去,就像潑了油一樣飛快蔓延。」

  「再往外,木屋也有燒得快的,磚屋也有燒得慢的,所以並非都如客棧這裡一樣。」李玄慈轉向何沖說道。

  「然後呢,然後呢?」十六看他說得慢吞吞,心裡實在著急,伸手便揪了他的袖子,扯著問他,這火現下都還在燒著呢,隨時可能有新的人喪命,他怎麼這般磨蹭。

  李玄慈輕瞟了她眼,倒沒發脾氣,任由她扯著自己本就有些狼狽的中衣,繼續說道。

  「但在幾處地方,有的連著燒了兩三間,中間卻隔著沒著火的房子,獨獨兩邊燒了起來。」

  「甚至還有白麵鋪子完好無損,旁邊的染坊卻燒得火光滔天,一處可以是巧合,這麼多起火點絕不可能是巧合。這要不是這火長了眼睛,怎會如此湊巧?」

  十六點了點頭,白麵鋪子那麼多粉塵,平時便怕火光,一點火星說不定都會炸起來,今夜燒成這樣子卻沒半點事,反而是旁邊蓄了滿池水漂布的染坊燒起來了,這實在太古怪了。

  這樣看來,這火確實是長了眼睛,起火點才會如此古怪而違背常理。

  但又實在摸不清規律,既不循著木頭、粉塵易燃的常理,卻也不是完全反其道而行之,倒像是頑童之間隨意又無理的游戲。

  頑童?

  十六腦子中突然有什麼東西閃過去,卻怎麼也抓不住,她捂住一邊太陽穴,苦苦思索著,甚至下狠手敲了幾下自己的腦袋,可還是想不出來。

  她還要再敲,剛抬手,被李玄慈攔個正著。

  他一臉嫌棄地沖她說:「已經足夠蠢了。」

  十六張口剛剛要辯,卻突然眼神發直,透過他望向眾人身後的窄巷。

  黑暗裡,有一雙小小的眼睛閃了一下,隨即消失不見。

  「是他!」十六脫口而出,指著黑暗裡大喊。

  李玄慈目光一下凌厲起來,一個轉身,霜華流轉,劍光雪亮,飛快向黑暗裡飛去。

  「啊!」

  從黑暗裡傳來跌落聲和叫喊,聲線卻有些高而單薄。

  竟是個孩子。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8
發表於 2024-12-11 01:55: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 白童子

  「啊!」

  從黑暗裡傳來跌落聲和叫喊,聲線卻有些高而單薄。

  竟是個孩子。

  李玄慈速度最快,十六隨即跟在後面追了上去,何沖心更細些,提了一旁水車上的燈籠跟在最後。

  搖搖晃晃的燭光將狹窄的暗巷微微照亮了一隅,朦朧的光線映在地上匍著的孩童身上,一柄雪亮的劍穿透他小小的肩膀,暗紅色的血跡飛快地在白色衣裳上暈開。

  「果然是你!」十六瞪圓了眼睛,有些訝異,但看見這身軀單薄的小童,因為失血而不住發抖,還拚命咬著下唇不出聲,十六的眸子中又閃過一絲不忍。

  何沖與金展見竟是個孩子,也是大驚失色,唯獨罪魁禍首,就這樣冷眼看著自己的劍在他肩頭破開血洞,半分不為所動。

  何沖有些不忍,雖不好指責李玄慈,卻將燈籠交給金展,想救治這孩子。

  燈影晃動,何沖剛要上前,李玄慈卻後腦杓長眼睛一樣,指尖微抬,擋住了他的去路。

  何沖急急低聲道:「王爺,這孩子身上覺察不出妖氣……」

  李玄慈卻連眼睛都懶得抬,直接截斷了他的話。

  「若真是尋常孩童,為何會在四處起火的深夜獨自外出,而且受了我一劍卻能咬牙半點不吭聲,定有蹊蹺。」

  「何況,你那心軟得跟麵條一樣的師弟,都沒有作聲,要你來發什麼善心?」他中間稍頓了下,才繼續用意味深長的口氣說完師弟二字。

  十六被他點了出來,面上帶著猶豫,說道:「白日裡我在客棧前面見過他,一起的還有個穿紅衣的孩子。」

  當時白衣小童跑來時,其他幾人已經進了客棧,因此並未注意到他,聽十六這樣一說,才記起來白日裡確實碰見過一個紅衣童子。

  李玄慈伸手將刺在童子肩上的劍一下拔了出來,瞬時血流如柱,甚至濺了些血滴在李玄慈臉上,襯著他暗夜裡凌厲的眉眼,分外駭人。

  皂色靴子毫不留情地踩上童子被染得半是烈紅半是素白的肩頭,甚至用力碾了碾,白童子臉上忽現痛色,牙關將下唇都咬得慘白。

  他面色被月光染得如玉,身後遙遙襯著烈烈燃燒的大火,顴骨上一抹血色飛濺,眸中是痛快的殺意。

  好久未殺人了,真夠無聊的。

  在他面前,無分男女、老少、善惡,只有他想殺,或不想殺。

  有如深淵中的異色修羅。

  一旁的十六卻想起下午時遞給這孩子紅球時,他還帶著稚氣的臉上的笑,終於忍不住拉了下李玄慈的袖子。

  但便是這像貓撓一般的輕輕一拉,卻把即將出籠的修羅,又關了回去。

  李玄慈眸子裡的瘋狂褪了些,將面上的殺意收斂,才轉過頭看她,果然見十六那烏溜溜的圓眼睛裡,有些帶著哀求的不忍。

  他心裡輕輕嘖了一聲,麻煩。

  下一刻,卻還是抬起了狠狠踩著白童子的腳,看著自己被血染濕的靴底,在地上碾了碾,劃出一道深污的血痕。

  十六走近了些,蹲下來望著一臉慘白的童子,與他平視,小聲說道:「你也瞧見這人多可怕了吧,還是老實說吧,否則我可要隨便他折磨你了。」

  說得彷佛李玄慈是聽她使喚、隨時出征的獵犬一樣。

  十六心裡怕也是心虛,才說得如此小聲,卻不知道自己身後的李玄慈還是挑了眉。

  白童子一臉警惕地看著靠近的十六,明明十六救了他,面上卻浮現出對著李玄慈也未有過的忿忿。

  「都是你,若不是你假好心……」他剛說了一半,又猛地咬住唇,再也不肯說了。

  十六簡直莫名其妙,自己方才出手救這小童,不得感激便罷了,竟還被說假好心。

  「你怎麼這樣不講理,早知道方才該讓他踩死你才對。」十六也說起氣話。

  那童子眼裡不忿,張口欲辯,卻又閉了嘴,什麼都沒說。

  十六看他反應,心裡覺得有些奇怪,方才被打斷的那一閃而過的怪異感覺又來了,她到底錯過了什麼線索,究竟如何回事?

  她目光無意落到白童子那慘紅素白交錯的衣裳,有些出神。

  突然,她跳起來大叫。

  「我知道了,我知道這火是怎麼長眼睛的了!」

  何沖一聽,連忙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十六急急轉向李玄慈,催道:「你再抱我去高處看一看,我想確認一下。」

  李玄慈挑眉看著主動向自己張開手臂的十六,就這麼靜靜盯了她一瞬。

  十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這樣有些丟人,耳朵裡迴響起血流加快的砰砰脈搏聲,張開的手臂抖了一下,卻到底沒有收回,反而一副更加理直氣壯的模樣,將手臂伸得更開,便是抱頭豬都夠寬了。

  李玄慈眸裡閃過笑意,攬了她的腰,幾個點地,飛身上了屋簷。

  不一會兒,兩人又跳了下來,這次,十六臉上表情篤定多了。

  「我知道是如何起火的了。」

  「白日裡那個紅衣童子撒了滿地的紅丸,這白衣童子在後面撿,方才我憑著記憶看了一下,有幾處他撿過球的地方,都沒有起火。」

  眾人望向白衣童子,這樣看來,他倒是救火之人了?

  何沖問道:「那我們客棧呢,為何燒了這樣久,卻也不似其他房屋頃刻焚毀?」

  十六沉思了一下,猜道:「滾到客棧旁的球,是我撿了遞給他的,不是他親手拾的,會不會是因為這個?」

  白衣童子此刻終於忍不住開口:「早知道,我才不接,讓你們全燒死好了!」

  他這一出口,果然驗證了十六的猜測。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9
發表於 2024-12-11 01:56: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深藏功與名

  白衣童子此刻終於忍不住開口:「早知道,我才不接,讓你們全燒死好了!」

  他這一出口,果然驗證了十六的猜測。

  「果然是這樣!你撿了球的地方便不會著火,沒撿的地方才會,所以城裡才出現這樣奇怪的大火。」十六眼睛一亮,拍著手說道。

  白童子見她是套自己的話,更加氣了,鼓著臉再也不肯開口。

  之後,無論十六怎樣問,白童子始終閉口不言,李玄慈眉眼浮了點不耐,還在滴著血的劍又提了起來,在黑暗中劃出鋒芒。

  蹲在地上的十六一看到身後陰影攏來,就這麼蘿蔔佔坑一樣轉了個身,一把抱住李玄慈的大腿,急急勸道:「我肯定會讓他開口的,你再容我試試!」

  她到底還是見不得這樣丁點大的孩子在眼前受罪。

  李玄慈看著跟個擺件一樣拽著自己下裳的十六,眼裡不動聲色,就這麼任她拉了一會兒,才在十六越發惴惴的眼神中挽劍收勢。

  哄好了真正任性的那個,十六心裡暗暗呼了口氣。

  轉身低頭看向白童子,視線平齊,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問道:「我現在只問你一件事,問完就不讓他欺負你了,否則火沒燒完,你血先流完了。」

  「這火,是不是在撒下紅丸那一刻,便注定沒有辦法撲滅了?」

  她眼裡閃動著一點不忍,黑溜溜的眼眸鍍上一層淺淺的悲色。

  白童子與她對視,那些藏在裡面的悲憫毫無遮掩地撞進白童子還帶著懵懂稚氣的眼睛裡,他有些不適應地動了動,最後還是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十六輕輕嘆了口氣,起身對眾人說:「這火是救不了了,想辦法讓全城百姓疏散吧,雖然難辦,可誰也不知道這火到底會燒到何處。」

  何沖有些憂心地說:「這可有些難辦,城中雖然已經起了火,可要全城人都捨家棄屋,卻多少有些難的,加上咱們物件都留在了客棧裡,估計此時已被燒了個精光,沒個憑證,也不好施壓官府出面解決。」

  十六面上掛了愁色,活似個往中間攏褶的小籠包,偏是個被炭烤過的小籠包,左一抹灰、右一道黑的,做出一副苦大仇深樣,讓人看了,喉間的笑咳不出來、咽不下去。

  李玄慈一眼看穿她心中想法,嗤笑道:「膽子被貓叼了?」

  隨即提劍轉身而去。

  十六有些錯愕,連忙讓師兄和金展看顧好白童子,自己跟了上去。

  不過片刻,二人一齊回來了,李玄慈臉上血痕依舊,十六則滿面菜色地跟在後頭。

  何沖見狀,等十六靠近自己時,小聲問她事情辦得如何了,十六一臉無言,半天才吐出幾個字,「辦妥了」。

  只是這辦法實在粗暴了些。

  他們去尋那防隅官,果然見縣令已從官府中趕來坐鎮,李玄慈半字沒說,上去便將劍架在了年過半百的縣令頸上,將老人家嚇得差點沒尿褲子。

  他倒也沒給人尿褲子的機會,直接勒令官府遣散百姓,否則便割了縣令的頭,丟進火裡燒個乾淨。

  可憐的縣令大人,聽到此處,已經連尿褲子都不敢尿了。

  十六知道他是真做得出的,心急火燎地趕了上去,說自己是真一教道士,途經此地,觀天象、地勢、火情,察覺此火分外古怪,防不勝防,才出此下策,避免更大損失。

  又偷偷摸摸地湊近防隅官耳朵,小聲說那人是她師弟,吃錯了丹藥,修煉得走火入魔,偏偏力大無窮、難以控制,若不聽他的,怕是難以收場。

  防隅官正將信將疑,可李玄慈此時面現不耐,頃刻便要抹了縣令脖子,將大半輩子都知書達理的縣令急出了媲美宰年豬的咆叫,他們也只好從命,派人去遣散百姓。

  等防隅軍散開後,李玄慈撂下句「一炷香,若還遣散不乾淨,便要你人頭餵狗。」

  然後便將嚇懵了的縣令往地上一扔,抱起十六,足尖輕點、飛身而去,眾人追之不及。

  此番經歷,十六實在不知如何與師兄細說,只得以一句「辦妥了」敷衍過去。

  能做的都做了,眾人此時也找不到地方歇息,只能在寬敞的地方找了幾棵大樹暫時歇息下。

  好容易找到三棵大榕樹,何沖將自己與白童子以法術綁在了一起,金展則老老實實地站在自家王爺一邊,十六見狀則自覺靠近了另一棵樹。

  金展站得好好的,抬頭一望,卻看到自家主子諱莫如深的眼神,冷淡得像是要將自己給剜了。

  他剛想辯解,自己是想守在樹下戒備的,可是看了一眼遠處拉著個胯,翹著個屁股,正打算爬中間那棵樹的十六,瞬間心領神會,自覺自發地走了過去。

  他將扒著樹爬得正歡的十六兄弟,毫不留情地撩了下來,然後自己蹭蹭比猴都快地爬上了中間的大榕樹,參差的榕葉,將他那一臉大無畏的面容掩蓋起來。

  為主子分憂,義不容辭。

  剩下十六在樹下無言,這……做得也太明顯了些。

  但她的耳朵十分老實地發熱。

  反正她是被迫過去的,可不是自己願意的。

  十六邊紅著耳朵,邊朝李玄慈那邊走過去,心裡這樣想著。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0
發表於 2024-12-11 01:56: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哄小孩

  反正她是被迫過去的,可不是自己願意的。

  十六邊紅著耳朵,邊朝李玄慈那邊走過去,心裡這樣想著。

  李玄慈背手站在樹下,見她靠近,微微側身望了過來,露出漂亮又凌厲的下頜線,一雙眼睛好似從山霧中破出的晨星。

  十六心頭像是放了隻紙鳶,一頭飛在天上,一頭繫著她,紙鳶飛啊飛,心兒墜啊墜。

  她分不清這是什麼感受,只是覺得暈暈乎乎像是喝了釀了很多年的果子酒。

  在一刻,空氣中飄著的大火後的灰燼成了細碎的銀雪,地上踩的也不再是落了塵的泥土,而是一朵一朵躍著的雲。

  而她踏著雲一步一步跳過去。

  她感覺自己將這麼點距離走了好久,才終於走到了李玄慈身邊。

  兩個人沒有說話,李玄慈只是輕輕看了她一眼,然後腰上一熱,樹影在月下搖晃,便躍上了枝幹。

  李玄慈沒放開她,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攬在了自己懷裡,中夜微涼,兩人身上卻只穿著單薄的中衣,白白軟軟一層,隔不透體溫。

  於是在月亮如水的夜晚,兩個人便這樣挨在一起,交換體溫。

  十六身上甚至還圍著那件從火場帶出來的可笑的桌巾,可在這一方桌巾掩蓋之下,她的身體卻先於意志敞開,柔軟又安靜地貼在他身上,纖穠合度,寸毫不離。

  兩個人都像被夜鴉叼了舌頭,也或許這樣的月夜,不需要多言,只適合相擁,最後剩下心跳混成一片,纏做一團,混不清你我。

  十六頭靠在他胸膛,耳朵裡全是一聲聲心跳的迴響,堅實、有力又沉穩,讓人在這火夜逃生的餘幸裡,莫名多了些安心。

  她抬頭,恰巧月光從搖曳的樹影中漏下,李玄慈正抬頭望著月亮,玉色的臉上落了微瀾一般晃動的影子,只剩下那雙眼睛,變得越發亮了。

  他的眼睛裡,像是冥界落了星星,十六從他眼中望見倒映的天光,只一眼,便再難逃出去了。

  他望著月亮,十六望著他。

  她呆呆看著,像是有些醒不過來,直到李玄慈察覺,低下頭,才看見出神了的十六。

  「呆子。」

  他的眼睛裡藏著溫柔的夜風,聲音裡帶著些笑意,算不上溫柔,甚至還有些慣常的驕矜,可卻因從火場出來,帶了些啞,又有些熱,他說話時,連胸膛都傳來微微震動。

  像是吃到雞蛋糕裡的白砂糖粒,一切都只讓她只覺得莫名的甜。

  十六越來越不明白了,怎麼這樣奇怪,怎麼一下子什麼都變得這麼奇怪,她是被火裡的煙塵熏壞了腦子嗎,不然怎麼會這樣怪。

  她怎麼也想不通,所以將頭像沙漠裡的鼴鼠,結結實實埋了下去,再不肯多說一個字。

  可她關不掉耳朵,所以在黑暗中,還是聽見了他一聲低低的笑,伸手擰了她發燙的耳朵。

  開始煞有介事作出一副凶狠姿態,像要將她耳朵擰落下來,最後卻還是高高抬起,輕輕落下,成了曖昧又親密地用手指玩弄她軟腴的耳垂。

  十六說不出話來,只是指尖不自覺揪緊了他的中衣,成了小小一團褶皺。

  此夜再無話,只剩月掛中天,無言曲中聞折柳。

  第二日,火總算燒盡了。

  眾人回客棧看了看,燒了一夜,這木頭搭的客棧竟然還算完好,只是內裡物件燒乾淨了,整體竟然還好好地站在原地。

  金展獨自進了客棧查看,回來時倒拿了些東西,原來是王府的令牌,是精鐵所製,火燒不化,又憑這個去暗線那取了錢,總算去了另一家客棧休息。

  李玄慈是忍不了身上這樣髒的,派人拿了換洗衣物去換。

  十六則先去看了白童子,他身上的傷一直沒有處理,十六讓人打了水來,想讓他擦擦身,然後包扎傷口。

  白童子卻嘟囔:「不用你假好心。」

  十六才不慣他毛病,根本不管對面是個寸丁大的娃娃,毫不客氣地反口譏諷道:「你身上都好臭了,還不擦洗,你快比牛棚裡的馬糞都要臭了,好意思嗎?」

  白童子到底是娃娃,聽了這話,忍不住氣鼓鼓地跟個河豚一樣,可氣了半天,卻半句都反駁不了,只徒勞地將眼下染紅了一圈,咬著嘴唇忍住絕不哭出來,好久才聲音小小地吐出一句:「牛棚裡才沒有馬糞呢。」

  十六敷衍道:「就是這麼個意思。」然後又裝大人發威:「你擦不擦,不擦我可真給你丟牛棚啦。」

  白童子沒有再說話,十六邊伸手替他解衣服,這回,他沒有反抗。

  解開衣服時,從他頸間露出一個小小的長命鎖,上面刻著一顆胖胖的大壽桃,下面還有小小一行字,十六好奇想要去摸,卻被白童子一下攥在手心裡,不肯給碰。

  不碰就不碰,十六還要繼續脫,白童子卻怎麼都不讓了,只肯解開衣領,讓她隨便擦擦,不肯將衣服脫下。

  十六笑他道:「你怎麼比女孩還別扭,我看你耳朵穿了眼,不會真是個女孩吧。」

  白童子氣得反駁:「我才不是呢,這是娘親穿的。」

  然而白童子說完這句,卻再不肯多說了。

  十六也不與他為難,繼續擦著他身上,發現他手心從虎口橫過一道繭,腳底也一樣,兩邊都有道長長的繭。

  她沒吭聲,等給白童子擦完了身,包扎好,才一副隨意的樣子同他攀談起來。

  「我看你與那紅童子,應該都喜歡頑鬧吧,那你敢不敢同我打一個賭。」

  白童子本來一直扭著頭不肯吭聲,此時卻還是扛不過小孩心性,忍不住轉過來,問道:「什麼賭?」

  「我若是能猜出你的來歷,你便答應我一件事,可以嗎?若是我猜錯了,那麼我便答應你一件事。」

  白童子睜大眼,問道:「什麼事都答應?放了我也能答應?」

  「自然,我可是做得了主的。」十六拍拍胸脯,驕傲得很。

  「你能做那個凶神的主?」白童子小小的眉毛擰在一起,顯然十分懷疑。

  十六下意識咳了兩下,在心中給自己加油鼓勁,才十分理直氣壯地說:「那是自然,他其實可聽我話了,昨天失火都非要找到我才肯走,我讓他去遣散百姓,他不就乖乖去了嘛!」

  掐頭去尾,顛倒黑白,也就夠糊弄小孩的。

  幸好李玄慈愛乾淨,此時不在這裡,也就聽不見她的大話,十六在心中向祖師爺告了聲罪,也是為了百姓,為了蒼生,祖師爺就容小十六打一回誑語吧。

  她修煉多年的面上功夫,此刻毫不浪費,儘管心中敲著鼓,臉上卻一副正派又可信的模樣。

  白童子圓溜溜的眼睛打量了下她,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成了!

  十六心中竊喜,騙小孩,她最在行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1-13 16:0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