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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若水][絕妙好妖]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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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3-8 02:14:49
草原卷 第二百四十章 歸還

次日,陷入昏迷的竇世充,終於悠悠醒來,問起昨日之事,他自然是一片迷茫,絲毫記憶不起。據他所說,三日之前的深夜,他於夢中悠悠醒來,眼前忽的閃過一道紫光,隨即便失去了意識,醒來時,便是如今這種情狀。

這種描述,倒與石不語猜測的大致相同,當即將數日發生的一切簡而告之,任其慢慢消化,隻希望這種控魂奪舍的手段,莫要留下什麼後遺症來才好。

另一麵,將養了數日的群雄,也漸漸從傷勢中康複過來,大多平安無恙。隻是辛苦了漪靈,終日要替他們施法治愈,一身妖力幾近幹竭。

經得這一場生死危機,各路諸侯對於爭奪盟主一事,不免都少了幾分熱情,再也不提什麼切磋比試的建議。經得吳可玄倡議,也是感念石不語的救命恩德,十八路諸侯磋商之後,便一起議定暫推濱海為盟主,日後待擊退了宇文來呼之後,再做長遠打算。

至於他們與各宗門的結盟之事,卻也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之中。各宗門人雖然已返回宗門,但他們連日在北洛盤桓,已對各路諸侯有了一些了解,隻待宗門內部商議之後,便會遣人親往諸侯處,詢問意向。這事,卻不是上菜市場買菜那麼簡單,終究急不來的。

諸事既定,眾人又在北洛歇息將養了數日,期間各路諸侯之間彼此約定,無論宇文來呼攻擊哪一方,隻要盟主令箭一出,附近幾方諸侯必定起兵相救,竭心盡力,不得推脫。

約定既畢,群雄便紛紛告辭,各自歸去了。石不語諸人也與吳可玄等一起起身,順道歸還濱海。一路之上,那位深陷情網的年輕公子,自然是抓住一切機會大獻殷勤,連帶石不語、莫愁等人也是沾光不少。

不過,到了中途,因了不順路的緣故,吳可玄還是得怏怏告別而去,臨行前那種別離傷情的場麵,直看得諸女不住歎息,心軟之下,險些便要點頭,將清荷許配與他了……

一路無話,眾人終於半旬之後抵達濱海,自有留守的一幹兄弟出得北固關來迎接。群豪問起這段時日來的狀況,得知濱海一切安好,登時鬆了口氣。

隔了月餘,三十九盟友重會,自然歡喜無限,連日飲宴,順帶慶取了盟主之位。石不語有傷在身,卻被諸女叮囑不得飲酒吃肉,隻能每日愁眉苦臉的靠在榻上,由蘭蓉服侍著吃吃素菜。

閑來無事,他有時靠在榻上,望著房外漸漸繁盛的柳枝,不覺便會想起那位曾令人頭痛不已的女子來,隻是如今,即便自己想再因她而苦惱上一次,也是一種奢望……

沒有人了解,甚至石不語也不清楚,這位如流星般一閃而過的女子,正在隱隱改變他的生活態度——第一次,石不語真正的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那些小說的主人公,也沒有“主角必然不死”的原則保佑著,在這個亂世之中,無論是他也好,還是他身旁的兄弟、諸女也好,都有可能在突然的一瞬間,變成沒有生命的屍體……

幸運的是,也許有那麼一絲殘忍,在今天,遭遇這種厄運的,是與他並不親密的青蘭;那麼,明天呢?也許那個倒下的,便會是凝寒、莫愁、珈漣……當你的世界充滿了未知的變數時,你會怎麼做?

無聲無息中,那位前世活到二十九歲、卻遠未成熟的年輕人,開始了真正的成長……

春去夏來,不知不知,半月的時光轉瞬而過,天氣也變得炎熱了起來。與提早幾日動身,前去會盟妖族的清荷相比,在榻上賴了半月的石不語,日子卻是逍遙自在的很。

諸女之中,最能管束他凝寒、莫愁、蘭蓉三女都陪同清荷一起去了密雲山麓,留下的珈漣對他百依百順,漪靈又是極其容易誘騙,得了自由的男子每日享受著美酒佳肴,自然是快活得不得了,恨不得身上的傷口再多出幾道來,也好繼續讓人伺候著……

隻可惜,幸福的生活總是突如其來的中止,這日他費勁力氣將漪靈哄騙出門後,正半拉著珈漣溫存,口手齊動之時,卻聽得房門砰然一聲,登時倒下,隨即闖進一大漢,不是行烈,更是何人?

受驚過度的珈漣頓時滿麵紅暈,顧不得整理淩亂的衣裙,便匆匆奪門而出,任憑石不語在後如何呼喚,也不肯回轉頭來。心有不甘的男子登時化欲望為怒氣,望著嘿嘿而笑的兄弟,白眼道:“大哥,我這門外雖然沒掛著‘請勿打擾’的牌子,但好歹也上了鎖吧……”

行烈撓撓頭,似乎也有幾分難為情,不過目光一轉,他卻登時想起大事來,急忙道:“二弟,大事不好,宇文來呼那廝,已經出征了!”

“不好個屁!兩月之前,不已知道……”石不語順手取過水果,正欲擲出,忽的怔道:“難道說,他的目標是……”

“不錯!我們的運氣,著實好得很!”徐世績立在門口,感歎道,“宇文來呼的十五萬黑旗軍,正順江而下,打算先來我們這裏拜訪上一回!”

石不語愕然片刻,咬牙道,“罷了!遲早也要對陣,晚來不如早來!”

徐世績笑道:“二哥說的是!我已遣人派送盟主之令,若無意外,半個月之內,信陽王與建川王兩路人馬都會抵達,三家兵力集結,也有十二萬左右。”

石不語點點頭,歎道:“數量倒也過得去,不過質量就……好在我們守城,想來問題不大。”

徐世績道:“我也是如此打算的,隻要守住北固關,再請幾路諸侯於後騷擾糧道,宇文來呼便是力敵萬人,也要剎羽而歸。不過,有一事,卻值得憂慮……”

石不語微微一怔,從榻上撐起身子道:“說來聽聽!”

徐世績露出一絲擔憂,輕聲道:“聽聞宇文來呼此次出征,軍中帶了不少宗門,據聞,乃是宮中的供奉出麵,替楊廣拉攏來的幾個器宗門派。”

“這也不奇怪!器宗的心思,自然也是打算分上一杯羹!”石不語躊躇片刻,沉吟道,“信陽、建川應當都已與宗門結盟,應當也會有宗士隨行。至於我們這麵,五大妖族正與清荷、虎麵他們聚於密雲山麓,正可借幾位來用用……”

“二哥說的極是!”徐世績望了眼遠處徘徊的珈漣,笑咪咪的應道,“所以,我們商量後,覺得還是要你親往密雲走上一遭,帶些好手回來。”

石不語見他神色詭異,不免有些尷尬,輕咳一聲,揮手道:“知道了,你們看我過得太過舒服,心裏難受得很。我明日便起身,總可以了吧……”

“那最好不過了!”徐世績嘿嘿一笑,當下拉著木頭一般的程行烈走了出去,臨到門口,卻又踩了踩那倒地的木門道:“二哥,還有一事!”

“什麼?”

“這木門的隔音效果,似乎很有問題。”

“……滾!”

翌日,享了月餘清福的男子,便愁眉苦臉的收拾行囊,離城往密雲去了。至於珈漣與漪靈,卻被徐世績以“提防器宗暗襲”的名義留了下來。

道理當前,石不語卻也沒得反抗,隻能獨自一人出門而去。這數年以來,他每次出行,身旁總是跟著一群女字,鶯歌燕語,好不熱鬧,此此突然孑然一身,一人一獸,未免便有幾分清冷。

好在玄墨腳程甚快,不消一日,便到了密雲山麓下的和隆鎮中,見得天色不早,便幹脆放棄趕路的念頭,在此歇息一夜。

這和隆鎮,是濱海府易主之後,負責內政的徐世績特意命人建造的。而之所以在這並非戰略要地的所在建鎮,卻是為了密雲妖族考慮,希望能夠通過和隆鎮與山麓之間的交流輸通,逐漸達到人、妖二族的融合與和睦相處。

事實證明,經過數年來的休養生息與發展,如今的和隆鎮,在外界看來,已然是一個難以置信的奇跡。全鎮人口雖隻兩千餘人,但其中小半,卻是從山麓中遷移下來的妖族,他們與人族生活在一起,同樣勞動、同樣娛樂,甚至彼此通婚……

實際上,在這個城鎮中,我們很容易看到令人愕然的畫麵——例如,一人一熊勾肩搭背,穿街而過;又如,布衫荊釵的狐精,立在門口叮囑人族夫君早些回來……根據可靠的統計,大多數的外來者,在見到這些畫麵的第一反應,便是死命擰著自己的麵頰,隨後大喊一聲昏厥過去……

不過,對於時不時便來這鎮子遊玩一番的石不語而言,這等畫麵,卻是絲毫不以為奇的。在入鎮之後,他便收起玄墨,熟門熟路的去了來過幾次的一家客棧,訂了間客房,隨即在大堂中點上幾個小菜,要了壺酒,自斟自飲起來。

這會已是傍晚時分,正是生意興隆之時,幾乎張張桌子都坐滿了客人,熙熙攘攘的,頗為熱鬧。隻是此時,忽聽得客棧大門被砰然一聲踢了開來,眾食客吃了一驚,齊齊轉頭望去,卻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隻穿著一條紅肚兜,光著小腳丫踏了進來,齊眉短發,戴著一個銅項圈,唇紅齒白,粉雕玉琢,甚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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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俺要喝酒

眾人一見之下,便要喝彩,隻是目光一轉,落在他手中那兩柄碩大的銀錘上,登時齊齊倒吸一口冷氣,將滿口的誇讚都咽了回去。愕然之中,倒是店中小二最先反應過來,急忙上前蹲身道:“小公子,敢問幾位?可是要住店?”

那小娃娃將銀錘往下一擲,青石地麵登時微微顫動,可見其重量,眾食客先前倒有大半質疑這銀錘的真假,見得此狀,紛紛咋舌不已。再看那小娃娃,輕輕一躍,已盤膝坐在錘上,奶聲奶氣道:“俺就一人,先吃飯再住店,你給俺尋張桌子來!”

小二本以為他必然有父母親跟隨,聞得此言一怔,期期道:“小公子,您沒有家人……”

話還未說完,那小兒已雙目圓睜,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來,怒道:“怎麼,一人便不能吃飯麼?”

“不敢!不敢!”被他目光掃過,小二登時冷汗迭出,連忙道:“隻是小店現下沒有空位,您看……”

他二人對話之際,石不語眼尖,早已望見那小兒漏了兩顆門牙,說起話來難免漏風,忍不住撲哧一笑。卻不料小娃娃早已聽見,當下便指著石不語的桌子道:“不打緊!我便坐那好了!”

說罷,也不管小二,提起大錘,徑自行至桌邊,躍上椅子,盤膝道:“有什麼菜,便盡管上來!”

小二略顯為難,但看在那對大錘的份上,不敢多言,隻得點頭答應。才要離去,卻又聽得那小娃娃吩咐道:“且慢!恩,你這有酒麼?”

小二一怔,躬身道:“自然是有的,小公子,敢問你要哪種?”

“哪種?”這次,卻輪到那小娃娃為難,滿臉迷惑道,“酒還分幾種的麼?”

眾食客聞言,個個低頭忍笑不住,隻可憐那位小二,死命掐著自己的大腿,肅容道:“這個……本店有黃酒、白酒、清酒、掛花……”

那小娃娃聽得頭大如鬥,不待他說完,便揮手道:“隨便!隨便!你拿一壇上來就是了!”

“一壇?”小二驚訝無比,忍不住重複道。

“廢話!”小娃娃瞪了他一眼,喃喃自語道,“叔叔他們一喝便是十壇,卻不讓俺沾一滴……哼!今日偏要喝給他們看!”

石不語聽到此處,終於忍耐不住,一口酒水噴將出來,拍著桌子大笑不止。他這一笑不要緊,四麵的食客早已苦苦忍耐了半日,被他這麼一勾,哪裏還忍得下去,登時哄然大笑,其中幾位笑的過頭,直接便從木凳上跌了下去,半日掙不起來。

“笑什麼!”那小兒被人笑得麵紅耳赤,卻是發作不得,一腔怒氣盡數發泄在石不語身上,當下指著他喝道:“你這廝,欺負我年幼麼?敢與我比酒量麼?”

石不語笑得過癮,哪裏忍耐得住,勉強收聲道:“不敢!不敢!小生酒量低微,哪裏敢與公子比試?”

那小兒終究是年幼,不知這是反話,見石不語認輸,哼了一聲,昂首道:“知道便好!”

這時,小二卻已抱著一壇白酒從後麵行了出來,取過個大碗,放在桌上,替他滿滿倒上,躬身道:“小公子,酒已在此,菜要等一會,您先喝著!”

那娃娃卻是恍若未言,盯著有自己一半高的酒壇,咬著指頭道:“這、這麼多?”

石不語見他如此神情,心知他已懼了,忍不住調笑道:“小朋友,酒還是少喝的好……依我看來,不如叫小二給你上杯奶如何?”

此言一出,登時又引得滿堂大笑。那小兒便再單純,也聽出石不語在諷刺自己還未斷奶,不由得滿麵漲得通紅,鼓著腮幫子道:“這點酒,算得了什麼!偏要喝給你看!”

說罷,不待石不語阻止,已立在凳上,舉起大碗,張口倒了進去,看那眉頭緊鎖的樣子,倒仿佛在喝藥一般……

石不語吃了一驚,惟恐開玩笑開出人命來,急忙去奪碗,卻見那小兒已丟下大碗,咧嘴笑道:“這酒,其實也不怎麼……”

話音未落,隻聽得撲通一聲,方才還立在凳上的幼小身影已撲倒在桌上,癱做一團爛泥,動不也不動了……

眾食客大驚,倒有大半湧了上來,七手八腳一通忙亂,才從那平穩的呼吸中察覺隻是醉酒罷了。客棧掌櫃登時鬆了口氣,連忙分開人群,與小二將這娃娃抱上樓去歇息。至於那對銀錘,卻是兩三個大漢都拿不起來,隻能任他放在桌邊,若是有人能偷走的話,倒真是活見鬼了。

此時天色已徹底暗了下去,石不語又吃了幾口菜,也自上樓歇息去了。次日清晨早早動身,結帳之時,卻聽得掌櫃的言道,那個小娃娃睡到現下還未醒來,好在呼吸平穩,應當沒有大礙。

石不語叮囑了他幾句,吩咐好好照顧一二,隨即便喚出玄墨,奔入山麓。行了約有數裏路,早已撞見在外巡邏的小妖,通報過姓名後,便被恭恭敬敬的迎了進去。清荷、莫愁諸位女聞訊,早已在妖寨門口迎接,十餘日不見,自有一番歡喜,卻不用細表。

到了寨中坐定,石不語問起會盟之事,這才知曉已在昨日完畢,卻是順遂的很。簡單說來,從今以後,天下便在沒有五大妖族的概念,而是盡數並在一處,加上天照島的虎麵等人,齊稱為妖族六部,分由妖魎、南蘭、虎麵、羽捷、炎羅、湖珊統領,號為六部妖將,齊奉清荷為主。

“這麼說來,日後卻要喚你做陛下了……”石不語聽到此處,不由得嬉笑著,捏了一把那位陛下的小臉。

清荷抱著他的胳膊,滿麵笑容的嬌嗔道:“爹爹,我做了陛下,你卻也要做尚父了!”

石不語一怔,隨即搖頭道:“不要!不要!我與虎麵、南蘭他們相處習慣了,兄弟相稱便好了……”

說曹操,曹操便到,話音未落,便聽得門外一聲歡呼,紫色的貂影一閃而過,閃電般撲向石不語的懷中,下一刻,已抓住幾塊銀兩往小嘴中塞去。

毫無疑問,如此駕輕就熟的舉動,必然來自於那位之前的密雲族長,如今的密雲妖將。說起來,石不語卻也與她有半年未見,當下倒提著那條長尾,懸在眼前道:“南蘭啊,近來如何,又詐了多少錢財?”

“什麼叫做詐?”貂形的女子絲毫不懼腦充血的危險,白了主人一眼,專注對付著爪中的銀兩,含糊道:“我許久不做那種事了!”

隻是下一刻,從門來匆匆趕來的炎羅,卻用一聲怒喝,揭穿了她的馬腳:“南蘭!你這混蛋,賣我的那身盔甲,怎的穿了兩日便褪色……咦?逝兄弟,你何時來的?”

一通寒暄過後,清荷將六部妖將以及原先各族的代表都盡數喚入大堂,共同商議要事。群妖見得石不語之後,未免有些扭扭捏捏,怔了片刻,便要以尚父之禮拜見,卻被石不語一一攔住,囑咐依舊以兄弟相稱便可。

又談了幾句,石不語便正襟危坐,難得的肅容道:“諸位,我已得報,宇文來呼已然起兵來攻濱海,隨行的還有器宗中人,因此……”

他話未說完,一旁的群妖便已明白其中意思。炎羅不假思索,搶先呼道:“無妨!無妨!我等盡聽陛下吩咐,要戰便戰!”

他答得如此爽快,倒讓石不語心中一鬆,再看其餘諸妖,也是紛紛點頭,並無異議。隻有那位妖魎,皺眉思索片刻,徐徐道:“師尊,阿魎記得往年,您曾為我籌劃妖族複興之策,

此次,是否正可以……”

石不語望了他一眼,點頭道:“難得你還記得!不錯!我正有此意。”

他二人這一問一答,卻仿佛打啞謎一般,聽得群妖滿頭霧水,不知何意。石不語見狀,便細細解釋道:“數年前,我與阿魎夜談,深覺妖族若要複興,除了自身的繁盛外,還要竭力融入人族,正所謂借鍋炒菜……”

群妖聞言,聯想起山下和隆鎮的興盛,倒有大半微微點頭,讚同石不語的看法。羽捷更是出言道:“逝兄弟所言極是!不過,隻怕這途徑不怕容易!”

“不是不太容易,而是很不容易!”石不語搖頭苦笑道,“區區一個和隆鎮,便費了濱海十餘年的工夫,要想讓人、妖二族真正的消除隔閡,又比建造一個和隆鎮難上幾十倍了……不過,眼下,卻正有個天大的良機!”

羽捷微微低頭,一麵思索,一麵遲疑道:“逝兄弟,你說的良機,莫非是指……”

“不錯!正是這亂世!”石不語微微而笑,搖曳著羽扇道,“亂世之中,百姓命賤如草,顛沛流離。若是有勢力肯收容他們,讓他們吃得飽、穿得暖,不受欺淩,試問,誰還在乎那究竟是人,還是妖?”

群妖聞言,頓覺醍醐灌頂,目中紛紛顯露出興奮的光芒來,卻聽得那位年輕的男子已情緒激動的起身,激昂道:“而我濱海,便正要做如此的諸侯,做如此的國度!隻要人、妖二族並力攜手,庇佑百姓,不消二十年,濱海定會成為另一個和隆鎮,試問那時……”

“試問那時……”話未說完,羽捷已接口道,“究竟誰人是妖?誰人是人?兩族融合在一處,便是宗門翻悔誅滅我族,也不過了人族這一關!”

“不錯!”石不語環視四麵,朗聲道,“因此,此次抵擋宇文君集,卻正是妖族建立形象的大好時機!要讓濱海百姓產生這樣一種印象,妖族也正在與他們一起保護濱海這片樂土,妖族也是濱海的組成部分。隻要這一步做得好,之後的融合,便會輕鬆許多!”

群妖聽罷,默然無語,紛紛陷入沉思之中。過得片刻,忽見數位原先各族的長老跳起身來,急急向外跑去,口中不住呼喝著部屬——

“蛇三,傳信予族中,叫他們速速出動好手……什麼?你說多少?全部派來便是了!”

“等等!那些長得太凶悍的不要,隻要能變形的……笨蛋,什麼叫美人知道嗎?”

“我突然想起,族中還有些多年擄掠來的糧食、布匹……全部帶來,發放給人族!”

熙熙攘攘的紛亂中,石不語與諸女對視一眼,微微而笑。莫愁不動聲色,忽的在他耳邊輕聲笑道:“你真狡猾!騙人出力,還騙的人那麼心甘情願……”

石不語朝她望了一眼,以扇遮口道:“哪裏!哪裏!跟你學的!”

兩人笑得曖昧之極,正要繼續鬥嘴,忽聽得門外一名小妖,高聲呼道:“陛下,大事不妙!有人闖寨尋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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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勒索妖怪

眾人聞言,登時愕然,便連那些大聲呼喝的長老,也不由自主的閉嘴回頭,向那小妖望去。那小妖何曾被這麼多大人物齊齊注視過,當下冷汗迭出,半個字都冒不出來了。

還是清荷見狀不忍,向著他微微一笑,柔聲道:“你放鬆些,且說說看,對方有多少宗士,所為何事?”

不得不承認,這笑容仿佛帶著魔力一般,那小妖登時冷靜了不少,結巴道:“陛、陛下!那不是宗士,也、也沒多少人……不,不,應該說,隻有一個!”

“一、一個?”眾人聞言,登時石化,腦海中齊齊翻江倒海,冒出各種匪夷所思的念頭來——

“莫非是宗門隱者?”這是凝寒的想法。

“莫非是逆尊?”這是石不語的想法。

“莫非是宇文君集?”這是虎麵的想法。

“莫非是……靠,我也不知道莫非是什麼!”這是炎羅的想法。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的猜測全部錯誤,真正的答案是——

“是……是個小娃娃……”最後,那名小妖,滿麵難以置信之情,喃喃答道。

話音未落,全場寂靜中,忽的爆發出哄然大笑。炎羅指著那小妖,笑罵道:“你這廝,特意來戲耍我們麼?不錯!倒是有些意思……”

小妖聞言急了,麵皮漲得通紅,越發結巴道:“陛下,那、那真是一個小娃娃,不過七八歲,提著兩柄碩大的銀錘,言道要見我們這裏主事的!”

石不語的笑聲登時嘎然而止,險些岔氣,不住咳嗽道:“你、你說的小娃娃,可是穿著條紅肚兜,光著小腳丫的?”

那小妖連連點頭,眾人卻是愕然問道:“不語,你認識那娃娃麼?”

“昨日在鎮中見過一次……”石不語撫著下巴,笑道:“有意思,我們便出去見他一見,對了,大家扮得威風一些,那小家夥卻是頑皮得很!”

片刻之後,依著石不語的囑咐,群妖都換上了凶悍的裝束,提著大斧長刀,跨著惡獸,忍笑湧出寨去。

石不語一人當前,跨著噴煙吐火的玄墨行在前列,身旁小白化出原形,不住咆哮低吼,乍看之下,倒的確可治小兒夜啼。隻可惜,聞道那小娃娃生得極其漂亮之後,執意跟隨出來的諸女卻是嬌容可人,將這凶神惡煞的場景破壞了大半。

此時,已有一群妖靈將寨門牢牢堵住,見得石不語一幹人等到來,急忙行禮退下。石不語當先行出寨門,定睛望去,果見昨日那位醉酒的小兒,正盤膝坐在銀錘之上,撐著下巴打瞌睡,想必是酒勁未消,聞得聲響,他身子一顫,急忙跳下錘來。

隻是下一刻,在看清麵前來人的容貌後,他卻鼓起腮幫子,撅著小嘴道:“怎、怎麼又是你……”

石不語嘻嘻一笑,也不下馬,便靠在墨麟,懶洋洋的問道:“小朋友,昨日的美酒,滋味如何啊?”

那小娃娃聞言,登時麵皮通紅,結巴道:“你……你管我那麼多!我不是來找你的!”

石不語毫不動氣,故作驚奇道:“原來如此,那麼,你是來找誰的?”

那小娃娃白了他一眼,哼道:“我要找這妖寨的寨主!”

石不語笑了笑,轉頭向南蘭望了一眼,後者登時會意,行上前來,蹲下身子道:“小娃娃,你找我做什麼?”

說話歸說話,她卻已忍不住伸手,去捏捏那粉嫩的小臉頰,怎奈對方毫不領情,麵露警惕之色,跳開兩步,抓起了那對銀錘道:“你是這妖寨的寨主麼?”

“是!是!”

“你能做主麼?”

“這個嘛……要看什麼事了,你說來聽聽!”

“那便好!”那小兒似乎鬆了口氣,頓了頓,忽又挺起胸膛道:“你們這裏有法力高強的妖怪麼,趕緊送一隻出來,給小爺我當坐騎!”

此言一出,正在嬉笑的眾人,登時齊齊陷入愕然之中。過得半晌,方才聽得炎羅撓著頭皮,斷斷續續的重複道:“妖怪?送你?坐騎?”

群妖對視一眼,忽的爆發出大笑來,直笑得前仰後翻,其中數人更是連兵刃都扔在了地上。到得最後,還是虎麵首先平靜下來,帶著眼淚,做出一副凶殘的模樣,厲聲喝道:“小娃娃!你好大的膽子!敢來這裏勒索,便不怕我們吃了你麼?”

那小娃娃全然不俱,皺了皺可愛的鼻子,奶聲奶氣道:“嚇唬我麼?憑著小爺這兩柄銀錘,還會怕你這半人半虎的妖怪不成!”

虎麵卻不生氣,看著那兩柄銀錘,嘻嘻笑道:“我好怕啊!嘿嘿,你這銀錘,該不會是木頭做的吧!”

那小娃娃眉毛一挑,不話不說,唰的便是一錘,怒喝道:“是不是木頭做的,吃小爺一錘便知道了!”

他這小孩子脾氣,說動手便動手,虎麵離得又近,措手不及之下,急忙拔刀去擋。隻聽得“鐺”的一聲,那柄妖刀竟然橫空飛起,直到虎麵踉蹌著後退了數步,方才嗖的一聲,落在他麵前的泥土中,顫動不已……

眾人大驚不已,再看虎麵,雙手虎口滲血,顯然在這一擊之中吃了大虧,炎羅一麵上前護住他,一麵愕然喝道:“娃娃,你使的什麼妖術!”

要知道,虎麵雖是妖靈,卻不喜妖術更擅近戰,他的蠻力,在妖族之中,怕是除了炎羅外,絕無對手的。如今乍一交手,便被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擊飛了兵器,雖說其中有未曾提防的緣故,但也足以讓人難以置信了。

那小娃娃顯然怒氣未消,撅著小嘴道:“我又不是妖,哪來的妖術!你這妖怪,也吃俺一錘看看!”

話音未落,他已擺開雙錘,撲了上來。炎羅不敢怠慢,橫開巨斧,左格右擋,殺在一處。起初幾個回合,因為擔心誤傷了小兒,他卻不敢進攻,隻是抵禦罷了。過得十餘回合之後,見那小娃娃錘法頗為了得,更兼氣力大得驚人,不由得也起了好勝之心,十招中也會還上三四招,隻是刻意壓製著自己不去使用妖力罷了……

眾人在旁看得呆了,半晌做聲不得,倒為炎羅擔憂起來。莫愁湊到石不語耳旁,輕聲道:“這小娃娃哪裏來的,小小年紀便有這般氣力,長大還了得麼?”

石不語攤開雙手,苦笑道:“我也是昨日才遇見……天哪!炎羅有些支撐不住了……這小鬼,怕是與宇文來呼,也可戰上……”

話說到這裏,他忽的一怔,轉著眼珠子,喃喃道:“宇文來呼……宇文來呼……”

諸女與他相處日久,一見這種神情,便知曉必有詭計。莫愁的脾性與他相似,略一思索,便即明白,低聲笑道:“你該不會是打算,拐這小娃娃回去,對付宇文來呼吧!”

“倒是有這種想法,卻不知……”石不語嘿嘿一笑,眼見炎羅支撐不住,當即揮袖而出,大喝道:“且慢!聽我一言!”

妖力湧入當場,登時將兵刃隔了開來。炎羅大汗淋漓,難以的置信的搖搖頭,向著對方伸伸大拇指,退了下去。那小娃娃卻是一臉輕鬆表情,衝著石不語一擺雙錘道:“你這廝,為何阻我!”

石不語已適應了他這老氣橫秋的語氣,擺擺手,笑道:“小朋友,我們打個商量如何?”

那小娃娃一怔道:“商量?商量什麼……不管了,先吃俺一錘再說!”

他說打便打,卻真是一副小孩子脾氣,絲毫不講什麼規矩。好在有了虎麵與炎羅的前車之鑒,石不語一直便提防著他,見得一錘擊來,連忙滑步閃避,口中並不停歇,徑直道:“我們打賭,鬥上一場,我若贏了,你便拜我為義父,今後跟著我混……”

那小娃娃聞言一怔,登時大怒,手中銀錘如急風暴雨一般擊出,喝道:“你這廝,欺我爹娘死得早,要占我便宜麼?”

石不語聞言,雖有些黯然,但也難免一喜,心知計劃又容易了幾分,當下應道:“不是這個意思……恩,你且聽我說,若是你嬴了,我也輸件東西予你,包你滿意!”

小孩子卻終究是小孩子,雖在怒氣衝衝之中,聞言仍然一滯,有些好奇道:“什麼東西?”

“你不是來討要坐騎的麼?”石不語微微一笑,指著那邊糾纏南蘭的玄墨道,“若是你贏了,我便將它輸給你!”

此言一出,全場愕然。那玄墨在數十雙目光的注視之下,先是震驚,旋即麵色發青,最後漲紅了麟首,張口便是一道火浪,疾射向無良的主人。

隻可憐了石不語,卻在這雙麵夾攻之下不住閃避,口中還要不斷的遊說道:“老墨,別太激動,你那麼確定我會輸麼……小朋友,你看,我這坐騎如何,噴火吐風,卻是配得上你麼?”

那小娃娃看了半晌,見他被燒得狼狽不堪,終於露出歡喜的神色,轉著眼珠子道:“倒也過得去,好,那便與你賭了!不過,卻有個條件!”

石不語心頭一喜,不動聲色道:“你說!”

那小娃娃雙錘柱地,微微喘了口氣,奶聲奶氣道:“比試便比試,你卻不許用妖術,隻能憑著兵刃!”

他年紀雖小,卻不蠢笨,之前見識過石不語的那道妖力,自然記在心頭,此時便乘機說明。石不語倒也猜他會如此要求,當下笑道:“不用便不用!不過,我的兵刃卻是妖丹所化,你看……”

可憐那小娃娃,終究見識淺薄,自思除了那些風火妖術,別的倒沒什麼,當即點頭答應,伸出小指來:“拉勾!輸了不許耍賴!”

石不語哈哈大笑,也伸出手指與他勾了一勾,滿不在乎道:“既如此,便讓你先動手好了!”

話音未落,兩柄銀錘已唰的一聲砸了下來,險些便讓他送命當場……

“喵喵的!你倒真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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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跟著爹爹走

兩人交手數個回合,諸女越看越是吃驚。那小娃娃因了賭注的緣故,分外賣力,將兩柄銀錘使得呼嘯帶風,石不語力量原本便遠不及他,隻能仗著靈活的身手不住閃避,似乎連抽出兵刃的空暇也沒有……

又鬥得幾個回合,那小娃娃大喝一聲,雙錘重重砸下,登時將一塊青石擊得粉碎,石屑飛揚中,石不語卻乘機躍開了十餘丈,張口吐出妖丹,一化為五,雙手一握,登時將其中兩顆變為弓箭,隨即挽弓搭箭,射了出去。

眾人齊齊驚呼,倒有大半是為了那小娃娃擔心,卻見他不慌不忙,雙錘一並,將那箭矢砸落在腳邊,哈哈笑道:“有趣!有趣!你便這等武藝麼?”

石不語微微一笑,更不答言,順手抄過身旁的妖丹,化為三箭,連珠射出。那小娃娃早已見識過,哪裏懼他,雙錘輕擺,片刻之間,便將箭矢盡數砸落在地,見得石不語再無手段,咧嘴一笑,擺動雙錘,便要撲上前去!

隻是身形方才動得一動,忽的腳下一絆,登時一個踉蹌,跌倒在地,轉頭望去,見那幾根箭矢不知何時已化為長鞭,將自己雙腿鎖住……

正欲掙脫,石不語哪裏會給他機會,輕喝一聲“回”,四條長鞭頓時齊齊飛回他的手中,隨即繞過樹枝,輕輕一拉,小娃娃登時頭朝下,晃晃悠悠的被懸掛於半空之中,雙錘也跌落在地……

“妙極!妙極!”見得計謀得逞,石不語笑著走近幾步,捏著那張小臉,頗為得意道:“如何?還不叫叫爹爹來聽聽?”

那小娃娃小臉憋得通紅,心頭怒極,見他伸過手來,張嘴便是一口,若非石不語收得及時,隻怕頓時便要成了傷殘人士。

“你耍詐!騙人!”從那漏風小嘴中噴出的話,雖然氣勢洶洶,卻有些蒼白無力。一貫厚臉皮的男子聽在耳中,自然絲毫不覺慚愧,依舊嘻嘻笑道:“哪裏耍詐了,這皮鞭,難道不是我的兵刃?難道不是我的妖丹所化麼?”

小娃娃聞言一怔,頓了頓,卻又怒道:“你偷偷將我絆倒,不是英雄好漢!”

“我本來便不是啊!”石不語笑得頗為暢快,小心翼翼的伸手,再度去捏他的小臉,“若是日後戰場廝殺,你被人絆倒在地,也去怪他暗算不成?”

這一次,那小兒聞言,卻是答不出來,隻能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從鼻孔中噴出白氣來。

石不語心知他已服了幾分,當下伸手一彈,妖力一托,將他放下樹來,刻意斜著眼睛道:“倒是某些人,輸了卻不認帳,著實不是英雄好漢!”

那小娃娃聽得這話,隻氣得七竅生煙,雙手捏得嘎吱做響,過了半晌,終於頹然鬆手,拜伏在地,極是不甘的磕頭道:“爹爹在上,請受元慶一拜!”

石不語見狀,知他已服了五六分,其餘的卻要待日後慢慢相處調理,當下急忙伸手去抱他起來。隻是還未彎下腰去,便聽得身旁一陣香風卷過,諸女竟已爭先恐後的湧了上來,搶著將那娃娃抱在懷中。倒把那位男子擠得踉蹌後退,滿麵迷茫……

諸女之中,莫愁卻是對可愛的事物卻缺乏抵抗力的,初見這虎頭虎腦、唇紅齒白的小兒時,便已按捺不住心中的衝動。此時見得幹戈平息,當即衝在最前,二話不說,抱起那位小元慶,在臉上重重的“啪嗒”了一聲。

還未來得及誇讚幾句,早被珈漣一把奪過,不住的用玉頰去摩挲那張小臉,心肝寶貝的亂叫一通。漪靈力氣甚小,落在外圍,不由得急了,取過身邊的點心便往他懷中塞去,卻哪裏搶得過南蘭,後者化為貂形,直接便往他懷中鑽去。

一時之間,鶯歌燕語,這妖寨門口的空地,登時變成了展現母愛的場所……

石不語與虎麵看得麵麵相覷,做聲不得,過得半晌,忽的齊齊搖頭,歎息道:“女人,果然是難以理解的生物……”

一通忙亂之後,諸女輪番抱著那位心肝寶貝,擁護著回到寨中,當下便吩咐替小公子準備洗澡水、點心、新衣,足足折騰了數個時辰。這中間,眾人問起他的姓名來曆,小娃娃也不遮掩,一麵將點心大口大口的望嘴中塞去,一麵含糊不清的講述起來。

原來,這小娃娃喚做裴元慶,乃是濟安府人氏,其母夜夢赤星入懷,懷胎十五月,才生得他出來。卻也作怪,小元慶自出生之日起,便是一身鐵打的筋骨,又兼天生神力,三歲時,就能倒拖牛尾而行,著實驚人。

他父親在世時,也是大隋的一員總兵,見得兒子如此不凡,自然也教授他些武藝手段,又替他費心打造了一對三百斤重的銀錘。怎料過了一年,他父親卻因了瘟疫橫行,與他母親齊齊染病身亡,隻留了他一人孤苦伶仃的在這世上,

其時,小元慶卻才四歲,便是再怎麼早熟、再怎麼神力驚人,卻也終究不過是一小孩子。好在他父親擔任總兵時,對下極好,幾位軍士感念他父親的恩德,將他收留在家,也沒什麼別的,不過吃口飯,餓不死他罷了。

這一養,便是一年,此時,元慶卻已到了五歲,終日於街上嬉鬧、打抱不平,下手又不知輕重,未免惹了許多禍患出來,連累家長賠了多少禮數。

此時,卻又逢軍隊調撥,那幾位軍士本也隻為了報報小恩,如今見得如此麻煩,幹脆便自行開拔,將元慶獨自一人丟在這濟安府,不過,終算有點良心,將他父親遺留下的幾錠金子與那對大錘,給他留了下來。

隻是,五歲的娃娃,哪裏懂得什麼生存之道,無非依著本能,餓了便上店中奪食,冷了便上鋪中搶衣,也不知曉什麼是錢,仗著一身神力,拿了便走。當地百姓不堪其擾,便派了位伶牙俐齒的去遊說他,先誇讚他將來是條好漢,又言道好漢需得參軍征戰,因此將他哄騙出了濟安府。

可憐那元慶被蒙在鼓中,興衝衝的前去別府參軍,卻哪裏有人肯收。後來,路途之中,聽得人言道楚軍將要進攻濱海,便不斷問人打聽南下,打算借這機會完成心願。一路行去,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卻也漸漸了解少許人情事故,至少知道金子可以拿來買飯買酒吃了……

這一日,到得濱海之後,見得路上駿馬奔馳,卻又被他想起一事,心道自己既然要做好漢,自然也需尋匹馬來騎騎。當下隨手搶了匹劣馬,丟下錠金子,也不管錢夠不夠,騎了便走,哪個阻攔得了。

可憐那馬本就是人家代步所用,並不堪使用,又兼那對銀錘如此沉重,沒得幾日,便被壓垮了身子,行走不得。元慶見得如此,又聽得旁人聊天談起密雲山麓中有個妖寨,忽的異想天開,打算去奪隻妖怪來充當馬匹,這才一路向密雲行去,隨即便在和隆鎮中遇到了石不語……

這番講述,斷斷續續,極其不清楚,眾人聽了許久,方才整理出事情的來龍去脈來。群妖麵麵相覷,做聲不得,諸女卻已被這悲慘的經曆激發得母愛勃發,個個滿眼含淚,爭先將他抱在懷中,不住撫慰,心肝乖乖的亂叫一通。

小元慶這數年來,哪裏經曆過如此溫柔的場麵,當下便趴在一群佳人的懷中,愜意之極的享受起優待來。他神力再怎麼驚人,也終究是個孩子,從三歲起便孤苦伶仃,平日裏尚可苦苦支撐,此時乍被人溫柔款款的照顧,想起去世的爹娘,不由得放聲大哭,隱隱之中,倒把眼前的一群女子,當成了真正的娘親……

石不語見得如此,倒覺得自己之前那番算計,實在太無恥了些,當下期期艾艾的湊了過去,拿著許多玩意兒去哄他,不知不覺中,倒真的投入了父親的角色之中。小元慶起初對他還有幾分抗拒,後來卻是敵不過那種種許諾與甜言蜜語,也讓他抱了一會,終於又喚了一聲爹爹,這一聲,卻比之前妖寨外的那一聲,心甘情願了許多……

此時,他笑顏初開,臉上卻又掛著兩道淚痕,配著那粉雕玉琢的身形,又是可憐又是可愛。石不語看得心軟,便捏著他的小臉,脫口而出道:“乖乖!莫要傷心,以後便跟著爹爹……恩,你不是要坐騎麼?爹爹便把玄墨送你,如何?”

玄墨此時正在門口,聞言大怒,即刻便要抗議,正欲張口,卻被諸女目光冷然掃過,登時打了個冷戰,乖乖的閉了上嘴巴,隻在心中哀歎不已。

小元慶聞言,破涕為笑,拍著小手歡喜道:“好!好!好!我日後便騎著他去參軍,幫那個宇文什麼的把濱海打下來!”

此言一出,登時冷場。石不語心中暗罵幾句“逆子啊逆子”,麵上卻依舊洋溢著笑容,尷尬道:“乖乖,這濱海,卻是打不得的……”

小元慶一怔,挑著眉毛道:“爹爹,為何打不得,他們難道比我還厲害不成?”

石不語咳嗽一聲,低聲道:“厲害不厲害的,倒不清楚……隻是,你爹爹我,卻是濱海的大官,難道你要幫著外人來打我不成?”

小元慶聞言,哦了一聲,神色頗為失望。莫愁見狀,便輕撫著他的頭頂,柔聲道:“乖乖,不如你到爹爹的軍中做個大將,幫濱海打宇文來呼如何?”

“大將?”小元慶聞言大喜,嗖的跳上木桌,插著小腰,挺起胸膛道:“真的麼!爹爹,可不許騙我!”

石不語心花怒放,連忙應道:“不騙!不騙!大將便大將,包在爹爹身上!”

小元慶眼珠子骨碌骨碌的直轉,沉默片刻,忽的大笑起來:“好!好!好!我做大將,爹爹做元帥,我們去把宇文什麼的狗頭擰下來,給爹爹當夜壺!”

石不語與諸女聽得大汗,心道:“這些話兒,都是哪個混蛋教他的!”

正在埋怨詛咒那混蛋,便見得小元慶摸著胸口,怔怔問道:

“不過,爹爹啊!”

“恩?”

“大將是什麼?”

“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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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秘密武器

在妖寨中歇息一夜,第二日,石不語便協同諸女、虎麵等人,起程返回安陽,自然,隨行的也少不了那位新收的五歲義子。至於原先各個妖族的代表,則一並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言道征調了族中好手之後,定會盡快趕往助陣,決不會有一絲耽擱。

一路迤儷行去,眾人閑來無事,便終日以欺負小元慶為樂,每每惹得他漲紅了麵皮,提著銀錘,不住追殺那些肆意捏自己小臉的不良叔叔。要知道,小孩子卻是在五歲在八歲之間最最可愛不過,小元慶偏偏又生得極其俊俏,諸女看在眼中,恨不得就著水兒一口將他吞下肚子去,終日如走馬燈一般圍著他轉悠,倒讓長大成人的清荷,很有些嫉妒的味道。

如此下去,不消三日,這被拐騙來的娃娃,便已自然而然的溶入到這莫名其妙的家庭關係之中。他卻也是聰明得很,見得清荷偶爾有求於凝寒、莫愁時,便改口稱呼“娘親”,眼珠一轉,登時也改了口,除了漪靈與清荷外,對其餘諸女一概以“娘親”稱呼。

可憐諸位女性,本就對這稱呼沒有免疫力,再加上小元慶那聲調奶聲奶氣,又配合上一張純潔無暇的臉頰,不消片刻,便紛紛舉手投降,從此淪落為百依百順的奴仆。石不語看在眼中,搖頭歎息不已,心道好端端的一個小娃娃,便這麼入了淤泥,可惜可惜……

然而,他在歎息可惜,另一邊的玄墨卻在哀歎可恨。自從幾日前那番衝動的許諾之後,這幾日來,可憐的墨麟,便真的成了小孩子的專屬坐騎,境遇極其不堪。

小元慶也不是個善待坐騎的好主人,難免胡亂折騰一番。將那對數百斤重的銀錘放在麟身上也就罷了,他又喜歡將諸女買給自己的點心也一並掛在麟角上,加之不懂得騎禦之術,每每要指揮玄墨做什麼時,便是雙腿猛夾一通,那種天生神力,便是身堅體固的異獸,也是承受不起的……

因此,很多時候,無語流淚的玄墨,除了開始懷念以往的幸福時光外,便是竭力執行著禍水東引的計劃,比如,對元慶這麼說上一句——

“主人,你喜歡孔雀翎嗎?清荷小姐那隻就不錯……”

兩日之後,眾人順利抵達安陽。到得府邸之後,諸女先行帶著元慶去後院沐浴更衣,石不語則是片刻也不耽誤,徑直望大堂找尋諸位兄弟商議軍機要事。眾盟友相見,自然少不了彼此取笑打鬧一陣,隨即便一起安靜下來,聽徐世績介紹幾日來的情況。

在通報過濱海的戰備、物質等情況之後,徐世績合起手中的冊籍,微微笑道:“還有條喜訊,信陽王起兵兩萬,建川王起兵四萬,已於前日匯集於信陽府,預計三日後,便能進駐北固關,加上我們的八萬精兵,已勉強可與十五萬黑旗軍較量一番。”

群豪聞言,精神一振,以十二萬軍馬守城,想必不會有大的疏漏。秦暮卻是想得長遠,思索片刻,沉聲道:“這麼說來,唯一可慮的,便是軍械、器具、糧食的不足……”

這三種物資之中,其實最為缺乏的,還是糧食。濱海臨近海岸,向來並非產糧之地,大多依靠貿易,從外地購得糧食,平日裏倒也並不匱乏。隻是現下交戰之際,陸地運輸未免有些困難,加之又添了六萬援軍,這供給上,隻怕會有些入不敷出。

徐世績聞言,胸有成竹道:“這點無須放心,半月之前,我已聯絡登州、西原與幾路沿盛產稻穀的諸侯,請他們代為收購食糧,再由水族出動海船運輸,應當能夠供應得上。”

石不語在旁聽了,接口道:“三弟,卻要小心楊廣出動戰船攔截……恩,不如我遣阿青同行,一麵運輸糧食,一麵保護貨船。”

徐世績聞言,撫掌喜道:“最好不過!這麼一來,楚廷水軍盡出,也奈何不了我們。另外,大哥,你……大哥?大哥?”

程行烈不知何時已靠在交椅上睡了過去,直到徐世績連聲呼喚,方才惺忪醒來,打著哈欠道:“隨你們啦!我是無所謂了!”

群豪見狀,麵麵相覷,都覺著有些奇怪。石不語笑道:“大哥,你往日說起交戰來,極其興奮,怎的今日如此無精打采?”

程行烈懶洋洋的揮手道:“有什麼好興奮的!我們不過死守城池,當回縮頭烏龜……日他娘的!真叫人憋的慌!”

眾人聽了,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好戰狂卻是因為不能上陣廝殺而惱怒,不過,被他這麼一說,秦暮等人也不由得有些鬱悶。要知道,群豪向來縱橫慣了,哪曾遇到什麼敵手,如今卻因了那宇文君集的威風,而不得不轉攻為守,說出去,也的確有些憋屈。

石不語見得他們那種神色,早已了然於胸,當即揚著羽扇,淡淡笑道:“大哥,那也未必!嘿嘿,我們雖說主守,但也未必沒有進攻的機會……”

“晤?此話怎講?”行烈聞得有戰可打,登時一掃頹勢,抓著他的胳膊,急急問道,“二弟,難道說,你有對付宇文來呼的法子不成?是下毒,還是群毆?”

“難道,我隻會用這種陰謀詭計不成?”石不語愕然無語,轉頭望去,卻見群豪都是不住點頭,顯然頗為讚同行烈的看法。

“喵喵的!”石不語惱羞成怒,起身踹了眾人一遍,怒道,“實話說與你們聽,這一次,卻是要靠……”

話音未落,便聽得堂外一陣嬉笑聲傳來,香風過處,眾女笑逐顏開的行了進來,當先的莫愁,懷中抱著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兒,不是深得寵愛的小元慶,更是何人。

小元慶此時恰恰熟悉過,一頭濕漉漉的短發,又換了條新肚兜,越發可愛,見得石不語,他當即跳下莫愁的懷抱,咯咯笑著奔了過來,撲進爹爹的懷中。

群豪見狀,不由得盡皆愕然。行烈撓著頭皮,訝道:“二弟,這小娃娃,從何處揀來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得這“揀”字,元慶登時大怒,坐在石不語的膝蓋上喝道:“喵喵的!你這廝才是揀來的呢!”

“乖乖,才半天工夫,便把咱家的口頭禪都學去了……”石不語哈哈一笑,握住他那兩個小拳頭,不無得意的向著群豪道,“諸位兄弟,這是咱家新收的義子,喚做裴元慶,你們這些做叔叔的,趕緊拿些見麵禮出來!”

他喜歡收義妹、義子、義女的癖好,也不是第一天了。群豪聞言,也不覺得奇怪,加之小元慶著實直爽得可愛,頗對這群豪傑胃口,當下紛紛掏出隨身的小物事贈送予他,不消片刻,便堆滿了整張桌子。

石不語見狀歡喜無限,正打算著如何私吞了這些禮物,便聽得徐世績輕咳一聲,問道:“二哥,你方才說,自有對付宇文來呼的妙計,那到底是……”

石不語微微一笑,也不答言,隻附在元慶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下一刻,還在把玩禮物的小娃娃,便已跳下他的膝蓋,噔噔噔,跑出大堂去了。群豪見狀,麵麵相覷,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正有些詫異,忽聽得外麵一陣喧囂,隨即便聽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徐徐傳來。眾人抬頭望去,不由得齊齊倒吸一口冷氣,驚呼出聲。卻見元慶雙手高舉,微微憋紅了小臉,緩緩行了進來,手中所托的,乃是大堂之外,那尊足有千斤之重的石獅……

“爹爹,這東西,要放在哪裏?”小元慶雖舉著千斤石獅,卻仍然能夠輕鬆開口說話,目光之中,頗有一絲得意。

石不語哈哈一笑,指著呆若木雞的行烈道:“隨便放哪吧!恩,不如你交給行烈叔叔!”

小元慶聞言,便要依言而行。腳步還未邁開,行烈已驚出一聲冷汗,跳起身來,不住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二弟,切莫戲耍,快快叫他放下,砸著人便不好收拾了!”

石不語朗聲大笑,打量著群豪道:“急什麼!哪位兄弟來接接如何?秦老大?羅兄弟?老單?王賭棍?”

眾人聞言,齊齊打了個冷戰,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開玩笑,這石獅可是有千斤之重,當初用了六七頭牛,方才拉到大堂之前。秦暮、羅成二人氣力最大,用的兵刃也有百餘斤重,但要舉起這石獅,並且舉得如此輕鬆耐久,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愕然之中,倒是諸女看得心疼,急忙喚道:“慶兒,莫聽你爹爹的,快快將那石獅放下!”

元慶應得一聲,當即將那石獅擱在門口,雖是輕放,卻也已震得地麵顫動不止,眾人咋舌之中,他已拍拍雙掌,嘻嘻笑著鑽入石不語的懷中,吃起點心來。

石不語瞧著眾人的神情,心中自豪之極,當即笑道:“兄弟們,我這義子如何?嘿嘿,若是讓他去鬥鬥宇文來呼……”

話說到這個份上,群豪哪裏還會不明白。徐世績當先撫掌笑道:“妙極!妙極!如此神力,雖然未必贏得了宇文來呼,但卻絕對不會輸於他……啊!痛!痛!”

話音未落,卻是小元慶已然抓住他的長須,怒氣衝衝道:“你這廝!敢說我贏不得宇文什麼麼?小爺我偏要贏給你看!”

眾人對視一眼,齊齊放聲大笑起來,隻可憐那位徐秀才,彎腰護著胡須,又是賠笑又是呼痛,狼狽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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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3-9 01:01:14
第二百四十五章 你來晚了

一陣嬉笑過後,群豪均是心情大好。要知道,對付宇文來呼這種天生術法免疫的怪胎,唯一的辦法,便是與他較量武藝。隻是,放眼天下豪傑,又有哪一個敢說自己的氣力勝過這位大楚第一猛將?便連秦暮這等難逢敵手的好漢,當初在京城之中也被宇文來呼一鏜擊退……

然而,如今卻是天公賜福,送下這麼一個五歲的神力小兒來,有他在軍中坐鎮,對付起宇文來呼,便多了幾分勝算。按照石不語一貫的詭計,可以很明確的得出所謂的作戰計劃——先以群豪騷擾,來上幾番車輪戰,消耗宇文的氣力,等他疲憊了再遣元慶這生力軍上陣,如此一來,那大楚第一猛將又有何懼?

“二哥,你卻是天生的福將!”徐世績看著零落的胡須,湊在石不語耳邊道:“這等寶貝,居然都被你揀到……唉!”

石不語嘻嘻一笑,卻又撫著小元慶的短發,忽的肅容道:“話雖如此,我這寶寶終究年紀幼小,你們好生看顧著他,若少了一根頭發,我都是要找你們算帳的!”

群豪紛紛點頭,答應不迭。鬧騰片刻,便聽得秦暮道:“如此一來,我等唯一憂慮的,便是隨同宇文來呼而來的那些器宗宗士了!”

“無妨!”石不語擺擺手,笑道:“想必楚軍營中也不會有太多宗士。我已邀集妖族中的好手到來,約有百餘人,進攻未必足夠,守城綽綽有餘。”

秦暮點頭道:“說的是!再者,信陽、建川二路,應當也有宗門中人隨行……恩?何事?”

便在此時,門外匆匆奔入一名親兵,向著行烈跪下稟道:“千歲,府外有十餘名宗士來訪,言道願為我軍助陣!”

石不語哈哈一笑,起身道:“說曹操,曹操便到!諸位兄弟,我們出去迎接一下,想必是信陽、建川的宗門到了!”

群豪齊齊點頭,紛紛跟在他身後步出,小元慶則是隨著諸女回院歇息,隻有凝寒因了宗主身份留了下來。

眾人興衝衝的出了大堂,卻見那群宗士,也正在幾名親兵的引路下,向著這邊行來。石不語眼尖,遠遠便望見當頭的那位宗士,不由得愕然道:“奇怪,居然是他們……”

也無怪他如此愕然,那當先領路的,卻正是術宗的長老出塵子,而其身後跟隨的,便是每每要與石不語作對的青虛。這些術宗門人,自從那日於青雲山頂一會之後,便已先行返回穆昆,連之後的諸侯會盟也未參加,怎的如今會突然在濱海現身?

這一眨眼的工夫,對麵的出塵子等人,也已望見石不語,同樣愕然道:“怎的,你會在這?”

石不語略一躊躇,便即明白,嘉音等人或許是出於私心,並未將自己的世俗身份告訴術宗。當下也不忙著解釋,笑道:“諸位宗長、宗友,小生恰恰在濱海任職,諸位遠道而來,先去大堂飲茶歇息,慢慢再談!”

說吧,他便與群豪齊齊拱手,當先引路返回大堂。出塵子目光轉得幾轉,拉住身旁的一名親兵,輕聲問道:“小兄弟,那位石不語,是你們濱海什麼人?”

要知道,石不語雖然在濱海駐留的時間不長,但幾次存亡之際,卻都有他的功勞,軍民上下都是敬佩擁戴得很。這親兵聽他直呼姓名,已有些不滿,卻礙於對方的宗士身份,勉強應道:“逝丞相乃是三十九盟友中人,又是王爺的結拜兄弟,又兼著左丞一職,在我們濱海這裏,乃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他這話裏,藏不住一種自豪的語氣。出塵子聽得微微皺眉,緩步不語,青虛見狀,湊在他身旁輕道:“師尊,這廝居然與濱海勾結!若是他在其中作梗,我宗的結盟之事,隻怕……”

出塵子實際上已推斷到此,聞言更是起了幾分擔憂,卻不好表現出來,隻得一揮袍袖,淡淡道:“怕什麼!我宗赫赫威名,還怕濱海不從麼?他區區一人之力,有何懼哉?”

原來,那日青雲會盟之前,術宗便已私下商議,預定了三路諸侯作為本宗的結盟參考對象,分別是金提王張衍、蘇陽王沈達、濱海王程行烈。按照幾位長老的意思,術宗實力雄厚,也沒必要死抱著一路諸侯,不如以憩塵子、淨塵子、出塵子三位長老為首,各帶門下弟子,分別輔佐一路諸侯,以求齊頭並進,日後也好在新朝建立之後,為術宗爭取最大的利益。

而這三位長老中,出塵子所分到的,便是濱海王程行烈。也正因如此,那日在青雲峰上,青虛才會對著石不語與諸女吹噓,言道自己不久便要下山,往濱海為官,謀得一場榮華富貴。這當中,倒也並非全是狂妄虛言。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那日青雲會盟的過程中,卻起了無數波瀾。因了禦獸宗回歸的緣故,鈞鴻子擔心出塵子會與凝寒、石不語再起爭持,壞了大事,便尋了個借口,令其先行回山,而與濱海結盟之事,便暫時交給憩塵子代理。

然而,憩塵子卻在處理與金提王張衍結盟的事上,費了許多工夫。好不容易騰出空來,打算替出塵子詢問濱海的意願時,卻又偏偏趕上逆者襲擊,耽誤了下來。之後,宗士死傷了十幾人,氣氛極其不對,加之逆者現世這等惡訊,憩塵子再也顧不得濱海的事宜,匆匆趕回穆昆稟告鈞鴻子去了……

出塵子聞得消息之後,自然頗有怨氣,但也做聲不得。卻是天無絕人之路,他之後經得打聽,聞道濱海似乎還未與哪家宗門結盟,不由得大喜,暗道還有機會。此時,恰逢宇文來呼進攻濱海,他心道正好借此良機拉攏濱海,於是,便稟告了鈞鴻子,帶著十餘位得力門人,匆匆下山來了。

隻是,他的運氣,也著實太背了一些,一路奔波來至濱海,才入得府門,便又被迎麵潑了一盆冷水。此時,望著徐徐引路的那道背影,出塵子雖在訓斥門人,心中卻也不免忐忑不安,倒正應了那句俗語:石將軍賣豆腐——人硬物不硬……

入得堂中,群豪因了遠來是客的道理,又敬重出塵子的宗士身份,極力請他上座。出塵子也不客氣,徑直坐下身來,青虛幾位門人侍立身後陪伴。雙方邊是飲茶,邊是寒暄,中間出塵子透露出欲為濱海助陣的想法來,行烈自然大喜,連連拜謝。

石不語與徐世績卻是知道,天下絕沒有白吃的午餐,當下微微而笑,等著對方的條件。果然,謙遜一陣後,這位術宗遠道而來的長老,便放下手中的茶盞,沉吟道:“說句實在話,不是敝人狂妄,器宗雖不可小窺,但也不在我術宗眼內。隻是,我宗卻限於規矩,除了結盟的諸侯之外,並不能派遣太多的門人入世……”

他這話裏的意思,其實已經清楚得一塌糊塗了,言下之意,便是告訴行烈,若要我們出力,便與術宗結盟。隻可惜,俏也做給瞎子看,行烈卻是個莽夫,哪裏懂得什麼拐彎抹角的暗示,隻坐在那嘿嘿而笑,半日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出塵子見狀,不由得有些急了,卻又礙於顏麵不能直言,隻得輕咳一聲,示意弟子接口。怎奈那位最最迎合他心意的青虛,卻正做著榮華富貴、衣錦還鄉的美夢,一時回不過神來。直到出塵子如癆病鬼一般連續咳嗽,方才恍然大悟,急忙接口道:“千歲,我聽聞,濱海似乎還未與宗門結盟,你看,若是……”

這一次,行裂卻終於聽懂了,不等對方說完,他便已擺著手道:“錯了!錯了!我濱海早已與宗門結盟了!”

出塵子聞言,心頭登時一沉,再顧不得矜持,微微顫聲道:“晤!不知那家宗門是……”

行烈撓著頭皮,“咦”了一聲,訝道:“這還用說麼?自然是我二弟的禦獸宗了!”

此言一出,那十餘名術宗門人登時如墜冰窖之中,僵做一團,出塵子愕然半晌,勉強笑道:“原來如此……那倒要恭喜凝寒宗友了……”

凝寒微微頜首,算是答禮,並不多言。然而,立在她身旁的漪靈,卻是個睚眥必報的人,當下衝著青虛嘻嘻一笑,自言自語道:“說起來,逝哥哥還是濱海的軍師供奉……”

青虛聽得這沒頭沒腦的話,不由得有些愕然。微微一怔,忽的想起當初在青雲山上,自己似乎吹噓過,過些時日便要去濱海擔任軍師供奉……登時麵皮漲紅得幾欲滴血,心中又對石不語恨上了幾分。

徐世績見狀,惟恐出塵子尷尬,連忙打圓場道:“宗長遠道而來,極是辛苦,不若歇息一夜再談。來人,帶幾位宗長到廂房歇息,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出塵子也自覺顏麵盡失,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當即領了一幹門人,匆匆告辭而去了。群豪看在眼中,不由得彼此對視一眼,露出了無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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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劍陣

“師尊!濱海既已與禦獸宗結盟,我等還留在這裏做什麼!”在廂房中,按捺不住火氣的青虛,甚至忘記了一向的謹慎,語氣中帶上了幾分責問。

出塵子目光一掃,登時讓這徒兒唯唯諾諾的低了下了頭去,隨即撫著長須,徐徐道:“我等言明助陣而來,如今見無結盟的機會,扭頭便走,豈不叫人笑話我宗趨利逐勢麼?”

青虛聞言一怔,倒還聽得進去,輕聲應道:“是!師尊說得極是!是弟子荒唐了!”

出塵子點點頭,抿了口清茶,輕聲道:“再者,濱海雖與禦獸宗結盟……然則,我們便真的沒了機會麼?”

青虛聞言,身子一顫,喜道:“師尊,您的意思是……”

出塵子閉目不語,在心中整理了一番言辭,方才輕輕敲著木幾,徐徐道:“我觀濱海與禦獸宗結盟之事,大半是出自兄弟義氣,卻不是實力的結合。如今器宗前來挑釁,卻是個檢驗的標準,若是禦獸宗抵擋不住,濱海,定會另尋宗門結盟,到那時……”

“到那時,我術宗正可趁虛而入!”青虛聽了,歡喜無限,旋即卻又擔憂道,“隻是,師尊,禦獸宗門下妖靈上千,其實力,恐怕不可小看!”

出塵子嗤嗤冷笑道:“妖靈上千?可笑!可笑!宗主不問世事,被他們欺瞞,卻休想瞞過我!”

青虛愕然道:“師尊,您的意思是……”

出塵子望了他一眼,歎道:“天下五大妖族,多的是桀驁不遜之輩!便憑禦獸宗那區區幾人,加上不知是真是假的什麼妖皇後裔,便說盡降妖族,嘿嘿……真當是白日做夢!”

青虛卻未想到此節,沉思片刻,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不由得撫掌道:“師尊說得極是,是弟子想差了!想必那些妖靈隻借著禦獸宗安身,卻並不如何出力!”

出塵子微微自得,以己度人道:“這是自然!若是禦獸宗真有那等實力,恐怕早已搶占數路諸侯,又哪會隻抱著區區一個濱海?”

青虛不住點頭,深覺有理,師徒二人對視一眼,齊齊微笑,同時抿了口杯中的清茶……

正午的烈日,灼熱得連空氣都開始帶上了焦味,然而,奔流不息的怒江邊上,卻有一身形如山的男子,正負手而立,昂首注視著穹天上的烈日,仿佛那猛烈的光線,在他的眼中,不過如月光一般柔和罷了……

隻是,下一刻,這位似已化為石雕的男子,忽的輕輕開口道:“蠶女,你來了麼?”

在他的身後,那位曾與石不語有過數麵之緣的蠶女,已憑空現身,柔聲應道:“公子,十五萬黑旗軍已盡數登岸!”

能夠被她稱為公子的,不用說,自然便是那位大楚第一猛將宇文來呼。在躊躇片刻後,他徐徐吩咐道:“既如此,便命全軍沿江駐紮,休整兩日,後日起兵,趕赴濱海。”

蠶女輕輕應了一聲,卻未離去。宇文來呼見狀,也不驚訝,淡淡道:“你可是想問我,如何去麵對石不語麼?”

蠶女聞言,默然無語,算是默認了。她自然知道,眼前這位令自己心儀的男子,看似冷酷,卻是位重情重義的漢子。石不語與他在荒島上相處愉快,又救了他一命,如今卻要兵戈相見,這其中,隻怕會生出許多波折來……

“放心吧!我終究知道,國事與私事的區別!”正在躊躇,宇文來呼已轉過身來,淡淡應道,“再者,拋開陛下的旨意不提,父親大人的托付,也是不能推脫的!”

“說的極是!正所謂,因公廢私!”便在此時,遠處一聲朗笑聲傳來,那位煉宗宗主自在生,已攜著幾位器宗的宗友,徐徐行了過來。

宇文來呼將目光從天際收回,朝著幾人拱手道:“諸位宗長倒是守信,果然一刻不早一刻不晚!”

自在生摸著下巴,愜意的伸了個懶腰,笑道:“這個自然,我等今後與楚廷便是盟友,哪敢怠慢!”

宇文來呼微微點頭,又向著同來的幾名宗士行禮道:“這幾位宗長,在下卻未見過,不知如何稱呼?”

若是尋常武將,這些宗士自然是態度倨傲,不過對上宇文來呼這等身份顯赫、實力超群的人物,那幾名宗士卻也不敢怠慢,連忙還禮,紛紛報出自己的姓名。

這其中兩人,乃是石不語曾經見過的遊雲客與執武尊,他二人自入得楚廷為供奉後,先是奪取龍珠事敗,又輔佐李道宗不力,很是損了麵子,因此此番特意邀集了本門中的好手,齊來助陣,也好報前次的仇怨。

隻是,說起來也是可憐,他們並不知道,那日害得遊雲客斷去一臂的金麵宗士,卻正是眼前這武將的父親,當朝的丞相宇文君集……

至於另一位紫袍負劍的,乃是海外劍宗的宗主天羅先生,他卻是受了自在生的勸誘,新近才投入楚廷,也正躍躍欲試,打算展露一番頭角,將日益削弱的宗門重新振作起來。

寒暄片刻,執武尊性子直爽,便當先進入正題道:“前番我等陪同李道宗征討濱海,頗是吃了些虧。那北固關極是堅固,又兼兵馬眾多,實在難啃得很,不知宇文將軍有什麼良策?”

宇文來呼沉默了片刻,卻反問道:“諸位宗長遠來,卻又不知為濱海準備了些什麼?”

“我等限於規矩,不能對凡夫俗子直接出手,不過……”遊雲客說到此處,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劍宗宗主。

天羅微微一笑,接口道,“敝宗此次帶來五十餘名弟子,又蒙自在宗友相助,冶煉了一批靈劍,正可用來布下劍靈殺陣。雖然,殺傷過多,難免有違天和,但兩軍交戰之際,卻也顧不得許多了。”

宇文來呼抬頭望了他一眼,沉聲道:“不知宗長需要在下準備些什麼?”

天羅應道:“此陣所需,視靈劍而定,我此次前來,卻隻與自在宗友鑄了三百柄。因此,將軍若是方便,請借三萬人馬,在北固關外布下劍陣,以精兵布成陣勢,再由遊雲、執武宗友並我門下弟子掌控陣眼。濱海便是十萬人馬來攻,也將盡數沒於陣中。”

事實上,他的言辭,雖然有一些誇張,但也相距不大。這劍靈殺陣,乃是劍宗先祖往昔遊曆戰場時偶然所悟。其原理,便是先行挑選三萬精兵,從中選出百人為劍奴,以之控製陣中的三百靈劍。

待到交戰之時,陣法發動,借著戰場廝殺的血氣來喂養靈劍,靈劍一旦發動,便會在劍奴周遭盤旋護衛,此時,再由劍奴各自統帥三百軍士,以小隊形式衝陣殺敵。那靈劍在他們周遭穿梭往來,自行殺敵,每每一劍之威,便能奪去數條性命。

蠶女在後聞言,雙目光芒閃動,微微笑道:“天羅先生果然了得,如此一來,既立大功,又未曾親自出手,不怕壞了規矩。”

天羅聞言,自然聽出其中的諷刺意味,略絕尷尬,卻也不好發作,隻得輕咳數聲,含糊了過去。隻是,蠶女卻不肯罷休,又道:“這劍陣,威力倒是強盛……然而,若是濱海據關死守,又當如何?”

天羅聞言,登時一怔,不錯,這靈劍確是厲害,但也有一個大大的弱點,便是不受人控製,而是在劍奴身遭自行殺敵。如今按蠶女所說,若是濱海守關不出,難道自己這麵還能讓劍奴去強行衝關不成?隻怕他們還未到城下,便被射成了馬蜂窩……

他正不知如何應答,冷汗微出,便見宇文來呼在旁解圍,淡淡道:“蠶女,你大可放心,濱海的軍馬,此次絕對不會死守關隘!”

蠶女一怔,愕然道:“公子,你這麼有把握麼?難道說,事先定下了什麼計策?”

宇文來呼笑而不答,重又抬頭去望著烈日,過得半晌,方才輕聲道:“再說吧!我也隻是猜測,卻要看父親那麵的手段了……”

“阿嚏!”在北固城樓上,正在注視著建川與信陽兩路人馬入城的石不語,忽的打了個重重的噴嚏,險些從城樓上摔將下去。

蘭蓉及時的遞過一杯熱茶,微笑道:“公子,雖說是夏日,夜間也涼得很,你和慶兒,不要戲耍得太晚!”

小元慶聞言,在旁嘻嘻笑道:“娘親,才不是戲耍呢!爹爹他昨夜教我槍馬武藝來著……”

且不論蘭蓉因為這句“娘親”玉頰暈紅,一旁的秦暮、羅瓊等人聞言,都是大為愕然。要知道,石不語自詡文雅,向來鄙視近戰,每每恥笑那是莽夫的手段,如今竟然會親自教授元慶,實在奇怪之極。

單知雄虎目圓睜,終於忍不住問道:“慶兒,你爹爹教你什麼武藝來著?說來給叔叔聽聽。”

小元慶咬著指頭,奶聲奶氣的回憶道:“爹爹說,你身子小,若是步戰,便專門去砸對手的腳跟……”

群豪頓時無語,這哪是武藝,分明是陰人的手段,石不語大為尷尬,正欲打斷,元慶卻已搖頭晃腦的說了下去:“然後,我便問爹爹,若是馬戰呢?”

“不錯,若是馬戰呢?”

“爹爹說,那更簡單了!二話不說,一錘子下去,先把馬頭砸爛!”

群豪聞言,麵麵相覷,半日做聲不得,過了許久,王伯當忽的打了個寒戰,顫聲道:“諸位,日後切磋,打死也不能找逝兄弟做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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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車輪戰

數日之間,建川、信陽兩路人馬,已盡數匯集於北固關中,同時到達的,還有與這兩路諸侯結盟的三十名符宗門人,帶隊的,便是與石不語早成熟識的莫鍾翁。兩人相間,寒暄之間,不約而同的憶起剛剛故去的青蘭,均是神色黯然,唏噓了許久……

石不語因此問起那些逆者的消息,莫鍾翁卻是慚愧搖頭,表示毫無收獲。那日,各宗宗士返歸宗門後,都已將此事如實報知宗主。逆者每逢出世,總是帶來無窮禍患,其危害遠勝於妖族。各宗聞訊,絲毫不敢怠慢,急忙聯手追查,甚至出動了隱者前輩,卻依舊毫無收獲……

那些逆者,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竟然就此消息,連半點蹤跡都未留下,更不用說去探察他們的目的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些隱藏的禍患,應當與楊廣沒有什麼聯係。

要知道,如今不少器宗宗人正在扶植楊廣,他們與法宗雖然敵對,卻更是仇視逆者這個公敵,若是逆者也在楊廣麾下,彼此之間,又怎麼可能平安無事的相處下去,更不用說,什麼合作了……

聽得如此,石不語也寬慰了許多,他怕隻怕楊廣一旦收錄了逆者,自己的複仇之計,又會平添許多變數,既然如今看來並無這種征兆,倒也算得上是壞消息中的好消息。當下與莫鍾翁又談得片刻,便即告辭而去,繼續給元慶灌輸那些陰人的手段。

如此半月之後,這一日,早有探子回報,十五萬黑旗軍已於正午抵達,駐紮於距此十裏之外的一片荒野之中。群豪料定宇文來呼必會前來邀戰,當下吩咐軍士準備好箭矢落石,仔細提防,隨即各自歸房歇息,養精蓄銳去了。

到得下午,隻聽得關上一陣鳴金,群豪一驚,齊齊奔上城樓,聽那兵士言道,遠處煙塵滾滾,似有大隊騎兵奔馳而來。眾人精神一振,均知正戲便要上演,急急吩咐親兵預備鎧甲馬匹,個個瞪大了眼睛,要看看這天下與登州虎翼軍齊名的黑旗軍的威風。

倒也不需他們久等,片刻之後,滾滾煙塵之中,萬餘精騎奔騰而出,人人披掛重鎧,馬身亦嵌著薄甲,周身上下無一點雜色,盡是純黑,在烈日之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澤,肅殺之氣,登時漫溢在天地之間。

說時遲,那時快,便在關上眾人注目之際,這些玄甲騎兵早已馳近,雖在高速奔馳之中,卻仍維持著良好的隊型,除了馬蹄聲之外,竟是聽不到絲毫的雜語亂音。待到為首那捧旗之人揮動大旗,萬餘精騎齊齊一聲呼喝,登時勒馬止步,其聲如同雷霆一般,震得關卡微顫,眾人膽寒!

馬蹄聲消逝之際,卻又聽得一聲號角長鳴,三十餘騎人馬劈波斬浪,蹄聲如雷,如疾風般卷出陣來。馬上騎士俱是玄色精甲,外罩紫黑大氅,但見人似虎,馬如龍,人既矯捷,馬亦雄駿,每一匹馬都是高頭長腿,通體黑毛,奔到近處,群豪眼前一亮,金光閃閃,卻見馬匹的蹄鐵竟然是黃金打就……

這三十餘騎,人數雖不甚多,氣勢之壯,卻似有如千軍萬馬一般,前麵眾騎奔到近處,拉馬向兩旁一分,最後一騎從中馳出。群豪定睛望去,卻見那人生得極其雄壯,麵若寒冰,氣如山嶽,雙目所過之處,猶如雷霆橫掃,令人不敢逼視。

石不語微微一笑,輕聲向著身旁眾兄弟道:“此人,便是宇文來呼!”

群豪聞得此言,均是默默無語。他們之中,倒有大半隻聞過宇文來呼的名號,卻未見過,自然難免不怎麼服氣,存了較量一番的心思。如今親見其人,被其氣勢一奪,登時齊齊心折,便是最為鹵莽的單二,也不由得歎道:“日他娘的!果然是條好漢子,可惜做了那狗皇帝的奴才!”

眾人聞言,都是歎息不已。便在此時,便見得關下的宇文來呼輕輕催動坐騎,徐徐靠近關隘,昂首朗聲道:“大隋武威將軍宇文來呼,特來拜會濱海群豪。爾等閉門不出,豈是待客之道?”

行烈卻是受不得挑撥的,一聞此言,當即轉頭吩咐打開關門,出去會其一會。石不語也不阻攔,隻在下關之前對著眾兄弟再三囑咐,莫要忘了事先的安排。眾人自然一一允諾,元慶卻是有些苦惱,皺起眉頭道:“叔叔,你們莫要打死了他,讓慶兒也耍上一耍!”

群豪聞言,苦笑不已,隻怕這話應當反過來說才是,當下也不多言,紛紛披掛上馬,亦率著萬餘精騎席卷而出,片刻之間,依著關隘布下陣勢,隨即便由行烈、石不語二人帶頭,領著三十九路盟友奔出陣來……

此時,宇文來呼早已退回陣前等候,他是光明磊落之人,自不屑於對方布陣之時偷襲,此時見得濱海安排已定,放才領著三十騎人馬徐徐向前,雙方會於戰場中間的空地上,隻隔著十餘仗。

勒定戰馬之後,那位大楚第一猛將,卻並未先向行烈問候,而是轉頭望向石不語,冷然的麵頰上,忽的露出一絲笑意:“許久不見,你與莫愁小姐可曾成親?”

話音未落,隻聽得撲通一聲,方才還滿麵肅然的石不語,已栽倒在馬下,隔了半晌方才狼狽的爬起身來,苦笑道:“宇文,想不到你這廝居然如此八卦……”

“八卦?”宇文來呼顯然並不理解這個詞語,搖了搖頭,又轉向行烈道,“程先生,如今大軍壓境,天子更有接應於後。區區濱海彈丸之地,還是打算負隅頑抗麼?”

行烈怔了一怔,皺眉道:“咱家聽不懂這些文縐縐的話!總之,若要勸降,便省了口水了!俺們兄弟,是絕不會歸順楊廣那狗皇帝的!”

宇文聽在耳中,倒也並不動氣,顯然早有預料,徐徐頜首道:“既如此,多說無益!在下早聞濱海三十九盟友槍馬了得,不知哪位肯來賜教一二?”

群豪對視一眼,行烈當即拍馬而出,舞動手中長斧道:“咱家先來!”

宇文來呼聞言一愕,顯然料不到一家反王竟會親自出馬,還未應答,行烈已策馬奔馳而來,大喝一聲,長斧如泰山壓頂一般,猛然劈將下來。

金鐵交鳴聲中,但見宇文來呼單手揮開鎦金鏜,隻輕輕一隔,行烈登時全身發麻,連人帶馬齊齊後退數步,那柄長斧早不知飛向何處去了。群豪見狀大吃一驚,早有秦暮策馬而出,擺開雙鐧,救下行烈,隨即與對手廝殺在一處。

秦暮卻是乖巧,他早年也曾與宇文來呼交過一次手,知他神力驚人,當下並不與他硬碰硬,隻錯過那把鎦金鏜,不住攻其軟肋。怎奈終究實力懸殊,數個回合一過,便被逼得揮鐧自守,氣喘籲籲,鐧法也變得淩亂起來。

羅瓊見狀,知他已然抵禦不住,急忙挺槍將他換下,好一個宇文來呼,連戰三員大將毫無懼意,任憑那青龍氣勁左衝右突,隻是近身不得。又鬥了十餘個回合,被他揮開鎦金膛,擊在銀槍上,登時將那槍身打得彎彎曲曲,如同蚯蚓一般。

王伯當見狀,一箭射出,阻了那鏜一阻,隨即呼哨一聲,率著眾盟友齊齊殺了上來,登時將宇文來呼裹在其中,輪番廝殺。那邊楚軍見了,紛紛尖聲喝起倒彩來,顯然對這種圍攻頗為不屑,濱海這麵,士氣難免低落了許多……

再看那宇文來呼,雖被裹在陣中,卻無半分膽怯,微微一笑,登時將鎦金鏜舞得呼嘯做聲,水潑不進一般,群豪那裏敢近他身?有幾個略攏得一攏,撞著鏜鋒的,就跌倒了,隻得遠遠於四麵吶喊,偶爾近前虛晃幾槍……

如此殺了小半個時辰,石不語在旁看了,估摸著再也支撐不住,連忙呼嘯一聲,群豪聞聲大喜,登時鬆了口氣,齊齊退了下來,個個大汗淋漓,如同從水中撈出來一般,狼狽不堪。

宇文來呼也不追趕,隻立在原地微微喘息,冷眼斜視著群豪,看起來,似乎也有幾分疲憊。石不語見狀,左手一揚,鼓聲過處,藏在陣中多時的小元慶奔馳而出,紅帶束額,並無鎧甲加身,手中兩柄碩大銀錘,坐下墨麟噴風吐火,頃刻之間,已到了陣前。

楚軍見狀,登時鴉雀無聲,倒不是嚇的,多半是驚得。宇文來呼難免也是納悶,正望著小娃娃上下打量,便聽得石不語在後呼道:“宇文,手下留情些,這是我兒子!”

此言一出,卻輪到那位大楚猛將身形一晃,險些跌下馬去了。元慶也不趁勢進擊,靠在墨麟身上,嘻嘻笑道:“伯伯,你便是那個宇文什麼?爹爹說你是天下第一好漢,俺卻不服!”

宇文來呼聽得鬱悶之極,心道,什麼叫做宇文什麼……隻是那小兒生得著實可愛,令人無論如何也板不起臉來,隻得勉強應道:“小娃娃,戰場廝殺,甚是危險,你還是速速退下吧!”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元慶卻登時變臉,舞動雙錘道:“你敢小看我麼?不要走,吃我一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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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爹爹教的

小孩子的脾氣,向來是說變就變,沒有半分道理。宇文來呼捱得極近,還未反映過來,那銀錘已帶著風聲,到了麵前,好在他及時往後一仰,堪堪看著錘鋒在鼻尖上擦了過去,登時驚出一身冷汗。

元慶得勢不饒人,見被避過,當下右手一揮,又是一錘重重砸將下去,直落對方的門麵。宇文來呼此時已然反應過來,身軀一挺,橫過鎦金鏜一隔,隻聽得當啷一聲,登時連人帶馬被擊退了數步。

濱海軍見狀,歡聲雷動,楚軍卻是麵麵相覷,做聲不得。事實上,他們並不了解內情,宇文君集哪裏是敵不過元慶,隻是念及對方是小孩子,出鏜之時隻用了三分力氣,元慶卻是用盡全力,一擊之下,自然占了天大的便宜。

不過,饒是如此,宇文來呼也已大吃一驚,愕然道:“好大的氣力!小娃娃,你叫什麼名字?”

元慶卻不理他,雙錘一擺,喝道:“打戰便打戰,說什麼廢話!再吃俺一錘!”

說罷,早已撲了上來,兩人登時殺在一處,乒乒乓乓,瞬息之間,便是數十個回合。宇文來呼越戰越是心驚,漸漸去了輕視之心,每鏜擊出,都帶了七八分力道,元慶亦不示弱,那對銀錘使得有如神助,毫不避讓的迎著鎦金鏜砸去……

觀戰眾人看在眼中,均是心驚膽顫,每每見得一招一式,便會忍不住捫心自問:“若是我遇到這一錘、這一鏜,可能招架得住?”

又戰了十餘個回合,元慶終究是個小孩子,漸漸後力不繼,眼見落於下風,他忽的招式一變,左錘迎將上前,隔開鎦金鏜,右錘橫向擊出,竟是衝著宇文來呼的馬首砸去……

要知道,戰陣之上,單挑之時,偷襲馬匹卻是大忌,宇文來呼哪裏預料得到,眼看那銀錘已到了馬首之前,方才忙不迭的收鏜去擋,他這一擋,左肩登時露出好大一塊破綻來,元慶等的便是此時,當下嘻嘻一笑,左錘重重砸將下去,隻聽得一聲悶哼,那片甲胄登粉碎,饒是宇文來呼鐵打一般的漢子,也在這巨力之下折了筋骨,再度後退了數步。

元慶一擊得手,登時大樂。再看那宇文來呼,已然麵色鐵青,難得的失態怒道:“小娃娃!大丈夫光明磊落,怎能做這等卑鄙之事?”

元慶毫不為意,嘻嘻笑道:“爹爹說了,我是小娃娃,不是大丈夫!”

宇文來呼登時語塞,愕然半晌,方才勉強應道:“你……你傷別人坐騎,便不怕別人也傷你坐騎麼?”

元慶聞言,更是無懼,拍著墨麟的頭顱道:“爹爹說了,你若有本事,便來傷了我家玄墨,他絕不怪你!”

此言一出,方才受了重擊都未噴血的大楚猛將,登時“哇”的一聲,吐出口淤血來,卻是被石不語氣的。開玩笑,讓他也去傷了那匹墨麟,先不說以其身份能否幹出這種事,便是真的幹了,看那墨麟的架勢,怕也是皮粗肉糙,一時之間哪裏動得了它?

他正如此想道,難道又有些走神,那邊的元慶自然毫不客氣,揚手刷的又是一錘,目標依舊是無辜的馬首。宇文來呼鬱悶之極,卻是終究無法可想,隻能橫鏜去擋,他一擋,元慶即刻收錘反攻,一時之間,這戰場是竟是演出了極為滑稽的一幕。

群豪在後見了,登時大笑不止,士氣大振。秦暮知曉時機已至,左手一抬,濱海軍登時如潮水一般,湧了過去。宇文來呼忙亂之中,亦是回頭呼喝,那萬餘黑旗軍卻也訓練有素,雖在逆風之中,仍然由那三十餘名裨將率領,衝殺迎上前來,雙方人馬交錯而過,登時將這北固關外的原野,變成了血肉橫飛的地獄……

亂戰之中,那遠遠墜在後麵的執武尊見了這等場麵,禁不住熱血噴張,卻是妨於身份,隻得歎息道:“可惜!可惜!如此場麵,咱家卻無用武之地!”

自在生在他身旁聽了,笑道:“宗友,戰陣之中,我們不好插手,但那些宗士……”

執武尊微微一怔,忽的駕著那銀輪衝天而起,呼道:“有理!有理!咱們這便去會會濱海的宗士!”

三宗士對視一眼,齊齊微笑,隨即追在他身後騰空而去,目標便是矗立在遠方的北固關樓……

執武尊的銀輪飛速極快,不消片刻便已到了關隘上方,此時關上的軍士早已發覺異常,紛紛朝著上空射出箭矢,卻如同撓癢一般,未到他的身前,便被其周身繚繞的青焰焚為灰燼。

執武尊也不欲傷人,徑直低頭觀望片刻,便將注意力放在關口那座鐵閘之上,按理來說,宗門中人並不能直接幹涉戰局,但他此時心癢難耐之極,忍不住便捏著手印,搖動起身子來,背後青焰不住閃騰,頃刻間,凝結成十餘道青色巨矛。

大喝聲中,巨矛如雷霆一般疾射而出,帶著風雷之聲,射向鐵閘,若是被其擊中,不出意料,這北固關的大門登時要化為烏有,再也無法阻擋楚軍的鐵蹄……

便在此時,隻見波紋閃動,那巨矛的前進方向上,忽的現出一個儒衫的年輕男子,雙袖齊齊揮動,帶起一片轟鳴,氣浪滾滾之中,巨矛登時化為烏有。

執武尊低頭望去,不覺吃了一驚,怒道:“豈有此理!又是你小子作怪!”

石不語剛以遁千裏瞬移而來,又使了妖華息爆,未免有些岔氣,當下嘻嘻笑道:“執武先生,你一來便插手世俗戰事,卻有些壞了規矩吧!”

執武尊被他說得麵上一紅,目光旋即落在自己的斷臂上,登時遷怒於他,左手虛握,手中已結成一把大斧,喝道:“小子,今日便來報這斷臂之仇!”

說罷,他也不管對方應答,大斧橫揮,青焰登時噴薄而出。石不語身後卻正是那鐵閘,不敢退避,急忙噴出妖丹,喝聲“盾”,那妖丹登時化為數丈方圓的銀色大盾,將青焰盡數擋在外麵,卻是半點傷害也未留下。

執武尊吃了一驚,倒是忘記了繼續進攻,愕然道:“小子,你這是什麼手段?”

石不語淡淡一笑,喝聲“扇”,輕輕搖曳著妖丹所化的羽扇,笑道:“你問我,我卻問誰去?”

事實上,這妖丹的變化之術,自那日偶然施展之後,他也曾在病榻上花了些工夫去研究,卻始終不知其中原因。直到近日遇到南蘭,才得知紫玉貂本就有一保命妙法,能在危機時利用妖丹幻化來逃脫。想必他這變化之術,便是繼承了南蘭的這種天賦技能……

不過,雖說來源於南蘭的技能,但石不語的這種手段,卻又與之有很大的區別。南蘭的妖丹幻化術,隻能變化固定的幾種,也隻是幻影,沒有實際的效果;但石不語的妖丹變化之術,雖說也有些限製——例如不能變化活物、體形不能過大等等——卻幾乎隨同主人心意,變化無窮。

並且,他所變化出來的東西,往往還具備了實際效果——弓能傷人、衣能穿著、扇能揚風,用漪靈的話來說,逝哥哥今後出門,什麼都不用帶,隻要帶上錢和妖丹便可以了……

此外,最難得的一點是,石不語所變化出來的這些物事,都往往帶有妖寵的特征,並不是尋常的凡品。以他方才變化出的那一盾一扇來看,那麵盾牌上,附著一層悠白獨有的銀甲,所以能夠抵擋青焰的攻擊;那副羽扇上,帶著蘭蓉的青藤清香,使人一嗅之下,神情氣爽、頭腦清明……若非如此,當日他射向逆者的那一箭,又豈能穿胸而過?

隻是,妙歸妙,石不語歡喜之餘,卻始終想不通,為什麼自己的妖丹幻化術,會如此與眾不同,思索多日,他也隻能暫時將之歸結到“奪丹法”與那團星力的莫名作用上,不過,既然沒有壞處,也就沒必要去追究了。

實際上,自從修行“奪丹法”以來,他身上這種亂七八糟的狀況,卻是多了去了。別的不說,隻問上一句“閣下究竟是人是妖”,便足以令其愕然無語,陷入沉思之中了。或許正因如此,理不清剪還亂的男子,幹脆便撒手不管,任其自由發展,倒要看看在,最後能搞出什麼結果來……

然而,他是樂天無謂了,那邊的執武尊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好奇之下,倒把大仇也給忘了,忍不住便想湊上前來摸摸那羽扇。

便在此時,那自在生、遊雲客、天羅先生三人都已趕至,見得執武尊一副癡癡模樣,不由得大為愕然,急忙上前將他裹住。遊雲客與執武尊關係最好,見狀急忙問道:“老執,你還好麼?”

執武尊怔了半晌,方才木然搖頭道:“沒事……隻是,那小子的手段,真是……奇怪!真是奇怪!”

遊雲客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微微一怔,卻見那自在生已失聲道:“石不語宗友,原來你是濱海的人?”

石不語聞言也是驚訝,心道:“怎麼,遊雲客、執武尊還未告訴過自在生?”

他卻不知,這些器宗中人乃是被楊廣分別征召的,新近才湊到一塊,很多信息都還未彼此交流過。遊雲客不喜言談,執武尊每每談起石不語來總以“小子”相稱,因此自在生雖知濱海有位狡猾的宗門中人,卻不知那便是石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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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3-10 02:00:00
第二百四十九章 遊說與反遊說

對陣雙方彼此對視,愕然半晌,終是自在生當先反應過來,向著石不語拱手道:“宗友,難道說,貴宗已與濱海結盟了不成?”

石不語一怔,點頭道:“不錯,這早已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自在生聞言,不由得心頭一沉,執武尊三人雖不了解內情,他卻是知曉禦獸宗的實力,當下勉強笑道:“那倒要恭喜貴宗了,對了,令師可在左近?”

石不語是何等玲瓏剔透的人物,聽他如此發問,哪裏還會不明白,揚扇笑道:“自在先生,何必試探呢?我在這,我師尊自然在這……”

話音未落,便聽得關樓上一聲輕嘯,諸女已紛紛趕至,更有莫鍾翁、虎麵、長塵子等人簇擁在旁,一時之間,雙方情勢登時逆轉。

遊雲客等四人見狀,雖有不忿,但也知曉今日絕無機會,彼此對視一眼,起了撤退的心思。自在生失望之餘,卻仍不甘心,勉強抖擻精神,向著石不語道:“如今楚軍壓境,雷霆之怒下,濱海有如怒海孤舟,必難保全。宗友,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禦獸宗若要複興,倒不如與我等同歸楚廷,輔佐陛下,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這番文縐縐的話,等於是委婉的誘降了。自在生一口氣說完,自己也覺得很是滿意,卻見那對麵的男子麵無表情,平淡如水道:“那就不必了,我怕我見了楊廣那廝,會忍不住重重一拳打斷他的鼻梁,再那麼用力的踩上三腳……”

雖然,此話說得極為有趣,但自在生聽在耳中,卻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寒意,試探道:“宗友,莫非,你與陛下有仇麼?”

石不語搖著羽扇,冷笑道:“這天下百姓,有幾位與他沒仇的?”

此言一出,那四位宗士登時齊齊無語,雖然並不甘心,但也必須得承認,楊廣在天下百姓心中,絕對是屬於眾矢之的的那種目標人物。如果怨念可以殺人的話,估計這位自登基以來便沒幹過什麼好事的昏君,已被淩遲了上萬遍了……

將他四人的表情收入眼中,石不語歎息一聲,卻又徐徐道:“諸位,器宗雖與我法宗存了門戶之見,但終究隻是內爭罷了,若是因此投靠楚廷為虎作倀,卻是不值的很?自在先生,你捫心自問,如楊廣之流,真能保得住這天下麼?”

自在生聞言,默然無語,沉默許久,方才沉聲道:“我等也不過是暫且借枝歇息罷了,不過,既已結盟,便當盡力,至於日後的事麼……”

日後如何,他沒有明說,不過其中的意思,聰明人都能理解。石不語也不多言,拱手淡淡道:“既如此,今日便就此別過吧!小生再送諸位一句話,所謂條條大路通……京城,又何必去走那最艱難的死路?”

自在生等聞言,也不再客套,還禮之後,紛紛離去。隻有那執武尊臨行之前,又深深望了石不語一眼,忽的甕聲甕氣道:“小子,你很好!”

石不語愕然無語,這話,到底是誇獎,還是威脅……

“想不到,區區一個濱海,竟有如此多的宗士、妖靈助陣……”在返回的路途之中,一直沒有開口的天羅先生,終於收起了狂妄之心,黯然歎道。

遊雲客深深望了他一眼,苦笑道:“如此看來,我等帶來的數十門人,卻是遠遠吃不下他們了!”

“那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自在生在旁插口道,“決定成敗的,終究還是兵戈,而不是我等。再者,有天羅宗友的劍靈殺陣在,便是那些宗士,也未必能在倉促之間應付得來!”

聞得此言,天羅死灰一般的麵色,不由得好看了許多,振奮道:“不錯!隻要我等牢牢控住陣眼,其餘的交與那百名劍奴便可。我便不信,濱海的軍隊,都是鐵打的不成……”

“莫要高興得太早!”遊雲客的本性便是個悲觀之人,此時難免便潑了盆冷水道:“濱海軍若是閉關不出,劍陣又有何用?”

執武尊一怔,愕然道:“宇文來呼,不是說自己有法子麼?”

“法子?”遊雲客歎息一聲,望著猶然廝殺的戰場,搖頭道:“希望如此吧……”

半個時辰後,一片混戰的兩軍,亦在彼此幾乎同時的鳴金聲中,徐徐收兵歸隊。對於楚軍而言,這一場試探性的交鋒,除了在原野上留下千餘具屍體之外,便沒有任何的收獲了。

在策馬歸營的路途上,宇文來呼第一次察覺到了心頭的那絲陰影。這種陰影,一方麵源於對濱海軍戰力的新認識;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向來鏜下無有十合之將的自己,居然與一個五歲小兒戰了半個時辰……

麵色如常的大楚第一猛將,側頭望向徐徐落下的斜陽,忽然覺得,那是否也正是,一個王朝隕落的象征……

然而,在另一麵,夜幕中的北固關,逐漸陷入了歡慶的氣氛之中。雖然,這隻是一場平局,甚至還微微吃了些虧,但是,考慮到對戰的一方是赫赫有名的黑旗軍,考慮到統領這群虎狼之師的乃大楚第一猛將宇文來呼,一向被視為雜兵與烏合之眾的濱海軍,又有什麼理由不感到滿意?

也正因如此,心滿意足的程行烈,以敗家子般的慷慨,下令全軍飲宴,登時引來關隘上下的齊齊喝彩之聲。而宴會之中,不消說,那位獨自與宇文來呼鬥了半個時辰的小元慶,自然便成了焦點中的焦點,幾乎每位豪傑都要近前來捏捏他的小臉,附帶誇讚上幾句,若是不諸女看不下去,急忙將元慶牽了過去,隻怕這位對著宇文來呼也毫發無傷的小娃娃,便要變成大腫臉了……

酒過三巡,單知雄丟下手中的酒壇,抹著嘴道:“日他娘的!黑旗軍也不過如此,明日若是再戰,我們便將火犀軍盡數放出,衝他娘的稀巴爛!”

行烈聞言一怔,登時用手中的烤羊腿敲著額頭道:“老單,你怎不早說?咱家今日居然忘了帶火犀軍上陣!”

徐世績在旁搖頭道:“大哥,莫要輕敵,宇文來呼又豈會隻有如此手段?火犀軍是我刻意按下的,好鋼卻要用在刀刃上!”

“不錯!”石不語皺皺眉頭,附和道,“我總覺得,宇文來呼在設計著什麼,按理來說,也的確應該如此,他不是那種隻會硬碰硬的莽漢……”

秦暮、王伯當等幾個精細些的,聞言都露出思索的表情來。行烈卻是毫不在乎,啃著羊腿,含糊不清道:“怕他個鳥!我們死守著關隘,不爽了便出去與他打幾戰,看誰耗得過誰?”

石不語皺皺眉頭,還是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妥,卻是始終隔了那麼一層,隻得歎了口氣,暫且將這心思放下。

翌日起,平息還未多久的戰火,再度於北固關下燃起,楚軍借著器械的精銳完備,每每攻城廝殺,兵勢浩大,士氣亦頗為高漲,數次都被他們攻到了關樓之上。

好在濱海這麵亦是有了充足的準備,每逢楚軍登關之際,便由群豪領著生力軍往來支援衝殺,寸土不讓的將失去的關隘一點點的搶奪回來。再加上徐世績指揮得當,每見情勢不妙,便打開關門,以火犀軍排陣奔騰而出,衝潰楚軍陣勢。陣勢既亂,楚軍攻城便後力難繼,因此每每無功而返。

如此反複了數日,黑旗軍在損失近三萬兵卒之後,氣勢終於為之一奪,暫且退兵五裏紮營休養生息。濱海這麵卻也疲憊不堪,一麵重新整編軍隊、準備物質,一麵統計傷亡人數。群豪連日裏勞累不堪,將這任務交給徐世績後,便紛紛倒在大堂裏和衣而睡,一時呼嚕聲四起,倒仿佛難民營一般。

不隻過了多久,匆匆而來的腳步聲,將眾人先後驚醒。徐世績滿眼血絲,神色憔悴的行了進來,沉聲道:“兄弟們,我陣傷亡總數,已計算出來了。”

行烈急忙跳起身來,咽了咽喉嚨,結巴道:“多……多少?”

徐世績一臉不忍,黯然道:“傷兵一萬多人,亡者將近二萬。”

眾人聞言,皆是默然,徐徐低下了頭去。在堅城自守,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之下,仍然付出了二萬多條性命……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都不能算是一場勝利。

“黑旗軍,果然了得!”沉默之中,秦暮由衷讚歎,然而,很快的,這位一軍統帥便輕輕擊掌,朗聲道,“不過,如此大軍,亦不能令我後退讓一步,兄弟們亦足可自豪了!”

群豪對視一眼,漸漸挺起胸膛來,麵露堅毅之色。石不語見得如此,心知士氣複振,當下附言道:“秦老大說得極是,依我看來,宇文來呼那麵傷亡的,怕是也有……”

便在此時,忽聽得堂外喧囂忽起,一名親兵匆匆奔入,顫聲呼道:“千歲!大事不妙!”

行烈聞言一驚,一把抓起他的衣襟,喝道:“說!”

那親兵顧不得雙腳離地,嘶啞應道:“糧、糧草,被、被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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