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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若水][絕妙好妖]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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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3-12 01:46:48
第二百六十章 我想看看你

一切收拾停當,幾人便各乘一騎,向北麵馳去。那兩名女子,雖說是女流之輩,但馬術頗為了得,一路疾奔,並無絲毫阻礙。石不語看在眼中,自然便能推斷出她們的身份,這休倫草原中,能夠如此熟悉馬術的,想來想去,也隻有北戎族人了……

一路疾行,幾人之間,並不互相交談,偶爾有些詢問,也大多是由那位侍女做做傳聲筒,至於那位女主人,卻是連半個字都未發出。她越是如此神秘,石不語卻越是起了好奇之心,狠不得化做小蟲飛入她的麵紗下看個究竟。心癢難耐中,眾人眼前已隱隱出現那座赤紅色的山丘……

此時,那侍女輕喝一聲,當先勒馬停步,又俯首湊到主人身前聽了片刻,轉身向著石不語,指著一個方向道:“公子,我等怕是要在此告別了!您從這裏向西而去,一路直行,大約天明時分,便能望見白狼山。”

石不語一怔,順著她的指向望去,喃喃道:“直行……直行……我的馬有些毛病,行著行著便會拐彎……”

這便是所謂的“腿長怨褲短”,那侍女聽在耳中,禁不住微微發笑,又取出一塊玉石,遞給他道:“這是我家主人的信物,公子他日若有難處,帶這玉石到草原南部的察合勘,我等必將竭力相助。”

石不語呆了一呆,將那玉石托在掌中,淡淡笑道:“這就不必了,小生怕是極少機會再來這草原了!”

那侍女肅容道:“公子莫要推辭,救命之恩,不得不報!無論何事,隻要我等力所能及,定然不敢推脫!”

石不語聽她說得如此嚴肅,不由得頭痛起來,隨口笑道:“那也容易,不就是一事麼?我也沒別的難處,隻是心中好奇的很,想看看你家主人的模樣,再聽她說上幾句話兒……”

此言一出,餘音未落,那侍女已陡然變色,顫聲道:“公子,此事萬萬不可!我家主人乃是……”

石不語聞言愕然,卻料不到對方的反應竟然如此強烈,頓了片刻,方才揮手道:“姑娘莫要介意,既不方便……”

然而,便在此時,那立在遠處的女子忽的輕咳一聲,策馬而來,在馬背之上,向著石不語微微躬身行禮,一隻纖手已輕輕滑出袍袖,去解臉上的麵紗。那侍女見狀,更是大驚,急呼道:“主人,您……”

那女子微微側目,望了她一眼,登時令其俯首收聲。而後,隨著一陣清風的吃拂,那覆蓋了美景多時的黑紗已輕輕飄離,露出其下,那隱藏著的無限美好來……

石不語側目望去,隻瞄了一眼,登時麵色蒼白,連呼吸都停頓了下來,隻覺一個身子輕飄飄的如在雲端,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我死了!這……這女子,竟比那圖畫上還要美上十分……”

此時,正近清晨,料峭涼風陣陣習動,掠起那玉人的氅袍衣帶,獵獵伴風飛舞,更襯出柳腰纖儂,不勝一股纖弱……

浮光於雲霾浮塵中時隱時現,月華吞吐,銀暉如水,暈光浮影勾勒出她淡淡的輪廓。一抹如夢似幻的剪影,娉娉婷婷,嫋嫋似弱柳扶風,恍恍如出塵馨芷般靜美……

月光離合,疏煙輕縈,這玉人兒,美得如此幽遠,美得如此渺茫,便仿佛塵世的一粒微塵,也會玷汙她的存在似的……

一時之間,仿佛天地之間都被這瑰色所奪,萬籟俱靜。石不語一手捂著胸口,喘息半晌,不自覺的,便喃喃念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這首詩,出自他前世所讀的《詩經》,前兩句乃是讚揚月下的佳人之美,正合此時的場景,後兩句形容的是男子的愛慕之情,用在這裏,卻未免有些唐突。

那玉人兒聽在耳中,雖不甚明了,但也能感應其中的傾慕之情,凝脂般的玉頰,登時微微帶上紅暈,便如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忽的帶上了幾分明媚。

石不語看得心頭鹿撞,急忙別過頭去,在心中反複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任她如何絕色,百年之後也是一具骷髏……可是,即便是骷髏,那也一定是極美的骷髏……喵喵的!我到底在想什麼?”

事實上,也怪不得他如此胡思亂想。他身旁的諸女,如凝寒的清冷、莫愁的嫵媚、珈漣的慧麗、蘭蓉的婉約,皆是萬中無一,尋常人一生都未必能遇到其一的。按理來說,見慣了這些的石不語,沒有理由顯得如此癡迷顛倒。

然而,誰叫這立於眼前的玉人兒,如此的清麗絕俗、馨芷靜美;偏偏又於淩波仙子般的脫塵之中,帶著幾分纖弱清純的小女兒之態?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如水乳交融般合在一處,叫人即不敢生絲毫褻瀆之意,又忍不住想輕擁她入懷,細細呵護……

試問一句,這天底下,又究竟有哪位男子,能在這兩種情感的衝擊之下,巋然不動,絲毫不亂方寸?

而石不語,自問絕不是那種鋼膽石心的男子,因此,他醉了,醉得那麼的徹底……

迷糊之中,隻聞得一股幽香襲來,似馨似馥,一縷縷沁入鼻中,那女子,已輕啟朱唇,帶著妍世風情,輕輕語道:“公子救命之恩,阿月兒終不敢忘,他日有緣,再圖報答……”

這柔音兒,曲曲折折、飄飄蕩蕩,若從九天之上而來,絕非塵世所有,石不語聽在耳中,幾欲擊掌讚歎:“隻有如此的清音,才能配得上如此的容顏;隻有如此的容顏,才能擁有如此的清音……”

他神魂顛倒,全然忘了身旁的一切,秀寧在旁見狀,終於忍耐不住,學著幾位“娘親”的手段,在其背後輕輕掐了一把。

石不語登時“啊”的一聲,回過神來,急忙還禮道:“不敢當!不敢當!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個,行俠仗義,為國為民,俠之大者……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

事實上,這段語無倫次的胡言亂語,倒還不如不說。秀寧聽得麵色發紅,尷尬之極,便連小白也不住搖頭歎息。那阿月兒聽在耳中,終於忍耐不住,終於輕輕的抿嘴一笑,登時又讓某位男性石化於當場,失去了一切意識……

待到半晌過後,他於清風之中悠悠醒來時,眼前早已沒了人影,隻有微弱的香氣,仍在空氣中飄飄蕩蕩,昭示著一切,並非隻是夢境。

“爹爹,不用看了,已經去遠了!”秀寧冷哼一聲,皺皺鼻子,指著遠處道。隻見微微發亮的晨光之中,兩個淡淡的朦朧身影,正逐漸的消散於霧靄之中。

石不語怔怔半晌,忽的跳起身來,拍著額頭,大呼道:“該死!該死!我卻忘了一事!”

秀寧奇道:“爹爹,你忘了什麼?”

石不語頓足許久,恨恨道:“該死!該死!我竟忘了問她家庭地址、電話號碼……這就罷了,連QQ也沒留個下來!失策啊!失策!”

秀寧聽得一頭霧水,但也知道絕非什麼好話,當下自顧自去牽馬,口中喃喃道:“有什麼稀罕的,等我再大上幾歲,必定勝……未必也輸給她!”

她再如何不服,卻終究還是承認,自己絕對勝不過那神秘的阿月兒……

過得半晌,兩人收拾了心情,重又上路,這一次,卻是舍棄了馬匹,轉而召出休息了一夜的玄墨來。向來對美有著莫大追求的墨麟,在聞聽主人的一番介紹後,亦是頓足歎息,深以錯過一睹清容為憾。一人一獸互相唱和,倒把那位秀寧小姐丟在一旁不顧,惹得後者麵色越發難看,幾乎便要爆發出來……

好在此時,兩人恰恰行過一處廢棄的房舍,石不語停下步來,覺得此處倒是藏身的極好所在,繞行一圈,見四麵確無危險,便囑咐秀寧在此等候,待自己救了李淵與世績出來,便回到此處匯合。

秀寧知曉事關重大,自然不敢違背,雖有滿心不甘,仍然乖乖的應了下來。石不語惟恐出了意外,又將玉笛中往日信手收伏的幾隻小獸放出,留下保護秀寧。相信如此一來,除非遇到千軍萬馬,當可保得她的平安。

安排既定,石不語便乘著玄墨獨自馳去,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便遙遙望見前方天際之下,矗立著一座頂端半白、形狀有些類似於死火山一般的山峰,想必,便是此行的目標白狼山了。

他知前方必然有大軍駐紮,此時又是白日,極易暴露行蹤,思索片刻,便即怏怏飛回那房舍處,與秀寧說知情況。

兩人商議片刻,決定夜間再做行動,便在這房舍中歇息了一日,隨便吃些幹糧充饑,也不敢生火燒烤,隻怕煙塵升起,會惹來遊弋的騎兵。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時分,石不語見得四下天色漸暗,這才步出房來,振翅欲飛。

秀寧默然不語,乖乖跟隨在他的身旁,見他欲去,這才拉住他的衣角,輕輕道:“爹爹,你多加小心,實在救不得我父親,也莫要勉強!”

這番話,雖有些怪異,但實際上已透露出在她心中,眼前男子的地位已勝過李淵。石不語聞言,心中一熱,輕輕撫著她的頭道:“放心……爹爹我號稱天下逃功第一,偷幾個人出來,還不是手到擒來?”

秀寧微微一笑,掂起腳來,在他麵頰上輕輕一吻,微微紅了玉頰。石不語卻不以為意,隻當是小兒女之態,淡淡一笑,振翼遠飛而去。

夕陽之下,那身影盤旋數圈,便消失在天際,隻餘下那房舍之前,獨自矗立的小人兒,一副癡癡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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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托孤不是這麼玩的

霧靄之下,天色漸漸陰沉下去,待到石不語飛至白狼山附近時,最後一絲光亮,亦已從天際悄然抹去……

許是穹天庇佑,這日的夜間,漫天陰雲密布,不消片刻,竟下起了迤儷的小雨。石不語飛行在半空之中,毫無意外的被淋得濕透,但也拜這鬼天氣所賜,相當順利的靠近了山峰。事實上,他所不知道的是,在草原中,降雨往往伴隨著雷電,若是那樣的話,隻怕帶著金屬羽翼飛行的人,其結局會相當的……

高空的盤旋之中,石不語定睛望去,卻見山腳下一片密密麻麻的青色營帳,從其規模來看,怕是不下五萬士卒,換而言之,銀狼部落真的下了大本錢,竟出動了本族的近半人馬來圍剿李淵,可見其破釜沉舟的決心。

觀望片刻,他惟恐遲則有變,掉轉方向,奮力向高空升騰,旋即借著俯衝之力,滑翔著飛向白狼山中。不消片刻,便在半山腰一處地勢較為平坦的坡地上,發現了數百營帳,簡單的防禦工事外,數隊士卒正在冒雨巡邏。在確定那甲胄帶有西原的特征後,石不語不再猶豫,徐徐收起羽翼,滑落下去。

“什麼人!”突然見得有人自高空落下,這些本已如驚弓之鳥般的士卒更是失措,其中幾人,幾乎便要直接動武。

石不語見狀,急忙取出李淵之前贈予自己的信物來,朗聲道:“在下濱海石不語,求見李留守!”

那些士卒麵麵相覷,隔了半晌方才有人上前驗證,石不語在旁偷眼望去,見他們大多麵色憔悴、容光散淡,顯然已毫無士氣可言,不由得暗歎一聲,心道:“素聞李淵練兵有法,怎的部下盡是這種士卒?”

此時,那領頭的旗牌已檢驗過信物的真偽,微微動容,躬身道:“石不語公子,請跟末將來。”

說罷,他便當先引路,領著石不語步入軍營,穿行片刻之後,便到了一處白色的主帳處。門口數位衛士將他們攔住,隨即入內稟報,片刻後,一人重又出來,將石不語引了進去,神色之中,卻比方才恭謹了許多。

才步入營帳,一股濃重的藥味便撲鼻而來,極是刺激。石不語心中一驚,急忙抬頭望去,正見李淵斜靠在木榻之上,麵色極其蒼白,周身纏繞著紗布,其上隱隱有血跡滲出,形容枯槁,哪還有平日裏半分梟雄氣概。

聞得腳步聲,李淵勉力抬起頭來,強自笑道:“逝兄弟,想不到李某臨死之前,還能得見你一麵……好!好的很啊!”

聽他說得一一個“死”字,石不語微微一顫,連忙上前數步,持著他的手臂,淡淡道:“李大哥,說哪裏話來?有咱家在,自當保你與世濟平安返回西原……恩,對了,世濟呢?”

“世濟在隔壁的營帳歇息……”李淵苦笑數聲,目光中忽的流露出怒意,恨恨道:“李某縱橫二十餘載,想不到,臨到最後,卻被那兩個畜生壞了大事,更連累數萬士卒!“

他說這話時,手上的氣力極大,抓得人手臂生疼,可見其心中的憤怒。石不語見狀,知曉他所說的畜生必然就是建成、元吉二人,當下更無懷疑,轉口問道:“李大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且說與我聽聽。”

李淵歎息一聲,頹然靠在榻上,旋即簡略的向石不語道來,中間不時喘息中斷,顯然元氣極差,已近崩潰。

原來,那日自傳出建成、元吉二人被困於白狼山的消息之後,李淵大驚之下,便親自提兵來救。他麾下轄著五萬能征善戰的鐵騎,本以為要打上一場硬仗,不料交鋒之下,那些圍困白狼山的銀狼軍竟是不堪一擊,不過半日便被他殺出一條血路,衝上山腰與建成、元吉會合,父子重逢,自有一番歡喜情景,毋庸細言。

不過,歡喜之餘,征戰了數十年的李淵,自然也不是無能之輩,他略一思索,便即覺著此次解圍太過容易,怕是其中有詐,因此叮囑全軍通宵戒備,隻待歇息一夜,便齊齊合兵殺下山去,不給北戎施展計略的機會。

然而,便在這日夜間,一心防備外敵的西原軍,卻萬萬沒有料到,大亂竟是從內部開始生起的。三更時分,隨著一聲吶喊,向來隸屬於建成、元吉麾下的三萬親兵齊齊發難,開始趁著夜色衝殺自軍營帳,五萬西原軍促不及防之下,登時亂做一團,頃刻間,便傷亡小半,更糟糕的是,在這危急時刻,山下銀狼軍亦趁勢攻山,意圖兩麵夾擊,擊潰李淵。

幸運的是,便在此時,老天竟然幫了個大忙。草原上的天氣便如中年婦女的情緒一般,說變就變,頃刻間,便已雷鳴電閃、暴雨滂沱。銀狼軍才攻上半山腰,便被這雨水衝擊加上小規模的泥石流阻擋,無奈的退了下去……

而失去了外來的援助,建成、元吉的三萬親兵,亦逐漸在恢複過來的西原軍麵前敗下陣來。李淵此時在亂戰中已然受創,卻仍強撐身軀親臨指揮,在其鼓舞之下,建成、元吉終於抵擋不住,在天明時分全麵潰敗,兩人領著萬餘殘兵,逃下山去,與白狼軍會合。

“然而,即便如此,我軍亦已損失慘重,五萬鐵騎,如今還能戰鬥的,連一半都不到,糧草、傷藥,更在內亂中損失了大半!”講到此處,李淵怒氣攻心,險些暈厥過去,石不語急忙輸入數道妖力,才令其精神一振,略微恢複過來。

喘息片刻,李淵喝了口水,又道:“逝兄弟,若我所料不差,西原必然會有大事發生。你實話說與我知,情勢究竟如何?”

石不語微微搖頭,歎息道:“西原已落入建成的控製之中,屠戮了不少官員,好在秀寧已然出逃,現在平安無事!”

李淵雖有心理準備,卻仍怔得一怔,大怒道:“這兩隻畜生!若讓咱家得了機會,定然將之五馬分屍!”

石不語怕他太過激動,連忙安慰道:“李大哥,此事慢慢再說,隻是現下,你有何打算?”

李淵黯然道:“打算?我還能有什麼打算?五萬士卒損了將半,剩餘的也是士氣盡喪……若非元吉那逆子還盤算著慢慢生擒我,用以脅迫號令西原,隻怕這白狼山,早已成了我等葬身之地。”

石不語搖頭道:“李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如今這一仗,必然是輸定了。最好的辦法,還是由我帶著你和世濟遁回西原。建成雖暫時控製了西原,終究根基淺薄,隻要你及時現身,他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李淵聞言一喜,目光一亮,竟又挺起身子來,思索片刻,他忽的咬咬牙,決然道:“逝兄弟,為兄的,有一事相求!”

石不語一怔,連忙道:“大哥,盡管說便是!”

李淵沉聲道:“你方才所說的,極有道理。西原乃是我十餘年經營而成,建成妄想一夕奪位,可笑之極!我這便寫下書信與名單,立世濟與秀寧同為西原之主,你帶他返回西原,暗中聯絡名單上的人物,有他們相助,必能將西原重新奪回手中!”

“這個容易,包在我的身上!”石不語不假思索的點頭應諾,忽的一怔,愕然道:“大哥,你立他們為新主,那……那麼你……”

李淵苦笑一聲,強自支撐起身子來,拖著沉重的步伐行至門口,望著漫天的暴雨,他喟然長歎道:“淵身受重創,命不久矣,又因家事,連累了數萬部屬……今日,便留在此處,與兒郎們一同葬身!”

石不語聞言大驚,駭然道:“大哥,此事萬萬不可!勝負乃兵家常事,再者,隻要我請得漪靈,便是再重的傷……”

李淵揮揮手,忽的重重扯開紗布,露出幾可見骨的巨大傷口來,朗聲道:“逝兄弟,你不用安慰我!我心中自然有數,如此傷勢,莫說漪靈能否治療,便是等她到時,恐怕我也已死得冰冷了!”

石不語目光一轉,卻見那傷口正在要害,甚至開始生蟲,顯然已經無可救藥,恐怕李淵隻是憑著一股英雄氣概,才勉強支撐到此時。心中一黯,也不知曉該如何安慰,隻得怔怔立於當場。

便在此時,隻聽得門外一聲驚呼,世濟猛然撲將進來,一把抱住李淵,淚流滿麵道:“父親,你莫要拋下我們!你若不走,孩兒也不走,留下陪你殺敵!”

李淵到了此時,便是往日如何硬氣豪邁,也難免在此時重新回到單純的慈父角色,當下蹲身抱著世濟,涕淚縱橫道:“濟兒,爹爹已是命不久矣,你定要好好活下去,他日為爹爹報此深仇!”

言罷,他忽的放開世濟,轉身直挺挺的跪在石不語麵前,悲聲道:“逝兄弟,李某今日自知必死!隻望你日後好好看顧世濟與秀寧,便當他們是親生的一般!”

石不語心中絞痛,忙不迭的跪下身去,抱著他的臂膀,雙目通紅道:“大哥,你盡管放心,我日後定然竭力照顧他們,更要輔佐濟兒登基為帝,一償你的夙願!”

李淵渾身顫抖,不住點頭,口中隻剩下一個字,不住喃喃道:“好!好!好!”

世濟見狀,撲了上來,鑽入兩人的懷中,登時放聲大哭起來。許久過後,李淵忽的一把推開二人,支撐著身子趴在幾前,斷斷續續寫下數百字,爾後,他將那信紙遞給石不語,喘息道:“逝兄弟,這裏麵,便是我的傳位之書與名單,你帶去西原,務必……”

便在此時,忽聽得帳外數聲長笑,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淡淡響起道:“不必那麼麻煩,直接交與老夫,豈不是更省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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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我會選擇逃走

三人聞言大驚,齊齊轉頭望去,卻見營帳門簾無風自起,從外依次邁進三個身影來……當先一人,草笠蓑衣,手持一根紫竹釣竿,乍看之下,仿佛便是渭水旁的漁翁,不知怎的來至草原;中間之人,麵色有些焦黃,一身布衣,手中持著斧鑿,渾然是工匠打扮;倒是最後那位祭司,一身北戎裝束,顯得正常許多,不過,他手中握著的人頭權杖,卻決非尋常貨色。

見得石不語望來,那位漁翁打扮的老者微微一笑,撫著長須道:“宗友,若是老夫沒有猜錯,閣下可是叫做石不語?”

此言一出,石不語微微驚訝,旋即明白過來,報以微笑笑:“若是小生沒有猜錯,諸位可是受了楊廣與宇文丞相的托付而來?”

那老者也不隱諱,微微頜首,指著已方幾人道:“老夫是丹宗的釣叟,這位工匠打扮的,乃是煉宗的心匠先生,他的師兄自在先生,應當與宗友相識。至於最後這位麼,卻不是我們器宗中人……”

話音未落,那位北戎裝束的祭司已上前一步,輕敲著人頭權杖,用生硬的官話介紹道:“鄙人是銀狼部落的大祭司布日固德,石不語先生遠道而來,我族未能迎接,慚愧得很!”

說話之間,這三人已徐徐移動步伐,散了開去,隱隱之中,化為三角之勢,將石不語與李淵、世濟困在正中。石不語麵色絲毫不變,心中卻是叫苦不迭,一隻手,已偷偷按在了玉笛上,隨時做好開打的準備。

此時,那位釣叟已輕揚手中釣竿,淡淡道:“石不語宗友,我與心匠先生並不願插手世俗中事。所以,閣下最好也莫要妄動,尤其不要起什麼救人脫困的念頭。”

石不語冷哼一聲,大為後悔,早知楊廣對李淵的生死如此重視,連宗士都派出數人的話,自己便該領上一群妖靈來打群架。不過,現下說什麼都已晚了,他躊躇片刻,泰然自若的應道:“銀月部落此次下了大本錢,不知道希望得到些什麼?”

那位布日固德聞言,徐徐拱手道:“沒有太多要求,隻要李留守寫封書信,將位子讓給建成公子,再允諾割讓居安關內五百裏予我族,也就可以了……”

石不語聽得麵色微變,還未答言,李淵已悶哼一聲,冷冷道:“北戎中人,都習慣白日做夢的麼?咱家便是死……”

“便是死,這兩件事,也依舊要辦!”不待李淵說完,那位布日固德大祭司已插口攔截,隨即將目光轉向石不語,淡淡道,“至於石不語先生,還是趁早離去的為好,免得誤傷!”

“有意思!不過,我若執意要帶走他們……”石不語微微一笑,再不做任何隱瞞,玉笛輕吹,悠白、小白應聲而出。二獸搖身一晃,齊齊化回原形,登時將這營帳撐的擁擠不堪。

布日固德略微變色,徐徐低下頭去,忽的大喝一聲,將那人頭權仗重重頓地,口中喝道:“若是如此,你也一並留下吧!”

話音未落,那權杖上的人頭眉目俱張,猛然噴出血色的霧氣來,卻是說打便打,絲毫不留情麵。石不語隻覺腥臭撲鼻而來,雙袖急忙舒卷,一麵帶起李淵父子,一麵發動遁千裏,瞬息之間,已移出營帳之外。

眼見便要脫身,隻聽得身後一聲疾呼,那位釣叟行將出來,手中釣竿輕輕揮動,忽的化出一道金光魚鉤甩出,正欲召喚玄墨的石不語隻覺身子一滯,竟然不由自主的向後飛去,渾身酸麻,反抗不得,急忙默命小白出擊。

那布日固德早已隨後搶出,人頭杖重重頓地,再度射出一道血霧,射向三人。卻是悠白及時趕到,雙翼帶動大風,將血霧盡數驅散開來,隨即張口便是一道妖華息暴,轟得布日固德倒地躲閃,狼狽之極。

心匠先生見狀,沉默不言,雙手輕輕拍擊,袖中落下兩粒黃豆大小的物事,迎風一漲,忽的化為青甲銅人,齊齊迎將上去,悠白促不及防之下,登時被四臂團團困住,好在它銀甲堅韌,一時不致有傷,卻被束縛了身形。

此時,小白正奉了石不語的命令,去攻擊釣叟,見狀大怒,登時昂首向天,如雷霆般咆哮一聲。它雖未成年,但也已略有其父風采,這聲咆哮,帶著淡淡波紋擴散開去,震得四方悚然。

那釣叟正分身閃避它的岩擊,不曾防備,被這一吼之威驚得微顫,手中釣敢登時鬆得一鬆,石不語早已奮力抵禦,見狀喚出四翼一絞,將那金鉤擊得粉碎,橫笛輕吹,玄墨帶著風火現身,張口一吸,便欲托起李淵父子。

釣叟在這三人之中,隱為領袖,見狀知道怠慢不得,再顧不得自損,一聲大喝,麵上金光閃動,忽有五顆耀眼金丹從口中升騰而出,頃刻間飛上半空,光芒照耀下來,石不語隻覺周身一麻,動彈不得。

這金丹的攻擊似乎無非彼此,那心匠先生似乎也有些承受不住,急急後退,將那兩個銅人也招了回去。釣叟見狀,更去了顧忌之心,當即揮動袍袖,仰天大喝一聲,那五丹光芒更盛,將石不語、悠白、小白、玄墨盡數罩在起中。

幸運的是,李淵父子卻在最後一刻被玄墨甩了出去,雖然就此昏迷,但也好過登時斃命的下場……

“喵喵的,這是什麼鬼玩意?”石不語身在其中,隻覺得光芒照體之處,猶如萬刃巨岩壓將下來,連筋骨都開始嘎吱做聲,當下不由得叫苦不迭。

他卻有所不知,實際上,這五顆金丹,乃是丹宗先祖所傳的元器,寄居於曆代宗主腹中,合為一體,徐徐吸收宿主能量。到了應敵之時,隻需將其祭出,其中的元力登時爆發而出,威力強盛之極,數刻之內,無人可以抵擋。

然而,雖然如此,它卻也有一項極大的弱點,便是每每發動之後,總要將其中蘊涵的元力消耗得七七八八,才能收回,否則,便會逆轉傷了宿主。而之後,宿主更要重新吐納金丹,去緩緩吸收天地之間的各種能量——例如元力、妖力、星力,如此許久之後,才能再度將能量填充完畢,重新使用。

也正因如此,那釣叟自接得丹宗宗主之位以來,極少使用這禦丹之術,實是消耗不起。若非此次事關重大,宇文君集又下了死令,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出動這種極其浪費的元器……

然而,並不知道自己得了大獎的石不語,卻在此刻沒有絲毫的榮幸,苦苦運起妖力支撐,尋思著脫身之計。隻是,重壓之下,便想動上一根手指,也是極難,又如何能有什麼對策可談?

再者,他如今的狡猾之名,也已人盡皆知。釣叟臨行之前,也曾聽自在生談過,哪敢有一絲放鬆,禦使著金丹不住下降,隻鎮壓得附近山石不住龜裂開來。悠白三獸當先抵擋不住,齊齊縮小了身形,陷入昏迷之中。石不語在旁看了,心中大為焦慮,隻是動彈不得,便想將二獸重又收回笛中,也是有心無力……

眼見情勢危急,任誰也想不到的變數,卻忽的爆發出來。仿佛已失去知覺的李淵,忽的一躍而起,猛然撞向專注應戰的釣叟,口中大喝道:“逝兄弟,速速帶濟兒走!”

釣叟雖說是宗士,體質卻是極弱,毫無防備之下,登時被撞翻在地,那幾顆金丹暫時失去控製,登時在半空之中橫亂飛舞起來,心匠先生與布日固德看在眼中,哪裏敢接近一步。

石不語身上壓力一鬆,急忙伸手一拍,遁千裏剎那發動,堪堪移至世濟身旁,一手抓起他,一手發動玉笛,將三獸盡數收回。瞬息之間,他腳下更不敢有絲毫停頓,急急向外奔出,四翼齊齊揮舞,就欲飛上天去。

此時,釣叟正被李淵死死抱住,滾倒在地。眼見此景,他心中大急,急忙運起元力,橫心一掙,隻聽得慘呼聲中,李淵兩條臂膀被生生撕裂下來,再也束縛不住。

釣叟得了自由,也顧不得起身,徑直趴在泥中結出手印,喝令之下,散亂的金丹再度匯在一處,如電光火石一般,疾射而出……

石不語聽得慘呼,心中大痛,卻是無暇悲傷,眼見背後光芒大盛,急忙轉頭,張口便是一道妖華息暴,隻盼阻得一阻。兩相作用之下,轟鳴聲中,他登時如斷線風箏一般橫飛出去,向著山崖之下急急墜落,卻也因此僥幸逃過金光的鎮壓。

身在半空之中,被冷風一吹,石不語登時醒轉過來,急急扇動羽翼,努力止住下滑之勢,然而慣性的作用之下,他一連墜落了百餘丈,方才勉強穩住身形。低頭望去,卻見自己不知何時已臨近山腳,正在那片銀狼營帳的上空。

那北戎部族中,人人皆是天生的戰士,此時見得有人自高空墜落,早已紛紛抽出隨身的弓箭,引弦欲發,再看那穹天之上,五顆金丹不舍不棄,正急急追蹤下來,可謂兩麵夾攻……

石不語怔得一怔,暗道一聲“苦也”,急急震動四翼橫飛。還未移動數丈,便聽得一聲大喝,數千箭矢已如飛蝗一般呼嘯而來,頃刻之間,便要在這半空中,塑造出一隻人形刺蝟的傑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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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獸化再見獸化

生死悠關之際,石不語急忙將世濟甩至背上,雙手得空,舒展間妖丹已化為兩麵銀盾,遮擋住周身要害。隻聽得數以千計的敲擊聲中,那些箭矢的力量震得他雙臂發麻,卻僥幸沒有透入其中的。倒是露在其外的小部分身軀,雖有妖力護體,卻終究不是鋼鐵打造的,微微的痛楚中,想必已中了不少箭矢。

此時此刻,石不語也顧不得去查看傷勢,借著下方攻擊前的間隔,四翼齊齊振動,早已平飛出數十丈,身影未穩,軍營中又是數千箭矢疾射上來,石不語隻得再度舞盾去擋……

如此數番下來,這空中的活靶子雖已將近脫離攻擊範圍,但妖力已然損耗將近,再也無法阻擋幾次攻擊。更糟糕是,趁著中間的停滯工夫,釣叟已駕著一頭飛獸趕來,五顆金丹呼嘯著疾射而來……

石不語心中一沉,卻是退縮不得,幹脆四翼齊收,將身形包裹得密不透風,向下筆直墜落下去,其意是要落入銀狼軍中,叫那金丹投鼠忌器,不能施展。

怎料那釣叟此次卻是橫下了一條心,拚著損傷自己人馬,依舊指揮著金丹重重轟擊了下來,與此同時,暴風驟雨般的箭矢再度如期而至,兩相交錯之下,石不語堪堪落地,便被雙重攻擊齊齊擊中,登時大地震動,煙塵蔽天,聲浪轟得四麵人仰馬翻。

煙塵之中,忽聽得一聲咆哮,巨大的坑洞中,數丈長短的人形惡獸猛然躍出,猙首、蝠翼、銀鱗、蠍尾,雙臂舒展之間,已生生撕裂了十餘名擋路的銀狼武士。隨後,雙翼揮動之間,兩團紫黑色的光球噴射而出,一切阻擋於他前方的物體都在頃刻間化為虛無,登時現出一條寬闊的通道來。

釣叟吃得一驚,定睛望去,卻見那惡獸奔跑之中,背上依稀露出世濟的身形,頓時反應過來,大聲喝道:“不用懼怕!齊齊放箭,留下那小兒的性命來!”

眾武士聞言,麵麵相覷,不知是否應該依從。便在此時,一匹奔馬從後疾馳而來,馬上那人北戎裝束,頭戴玉冠,身形極其雄偉,口中大喝道:“克倫在此!兒郎們,隨我齊射,直取那惡獸的背脊!”

此人,正是銀狼部落的族長克倫汗。眾武士聞言,齊齊一聲吶喊,再度彎弓急射。片刻之間,驟雨般的箭矢已追至惡獸身後,卻聽得一片擊打之聲中,那遊弋護身的古藤忽的暴漲,將一切攻擊擋在外圍,沒有有一根能透入其中的。

釣叟見狀,急急奪過一根箭矢,輸入元力,遞給那克倫汗道:“再射!”

克倫汗聞言,再度挽弓搭箭,奮力射出,那箭矢如流星一般,帶著淡淡的光華,呼嘯而過,卻是輕而易舉的轟毀一片古藤,沒入那奔跑的惡獸背脊之中。眾武士見狀,士氣大振,齊齊歡呼一聲,再度彎弓射出,目標直指那古藤殘破之處……

便在此時,隻聽得那一聲怒吼,奔跑中的惡獸忽的回轉身來,高高躍起,落足之處,地麵登時劇烈震動起來,數麵土牆齊齊升起,將一切攻擊擋在其外。餘震未消,那隱藏在身後的蠍尾已高高揚起,輕輕的揮舞中,一股紫霧彌漫而出,頃刻間遮蔽了眾人的視線。

數名銀狼靠得近前一些,被這紫煙一熏,登時頹然倒地,卻不知是否致命。釣叟見狀急急揮動衣袖,驅散霧氣,一麵奪過十餘根箭矢,急急輸入元力,遞給克倫汗道:“全部射出!一根不留!”

克倫汗微微頜首,滿弓橫拉,將數根箭矢齊齊搭上,嗖的一聲疾射而出,他身旁武士見狀,取過剩餘的元力之箭,同時射將出去。隻聽得紫霧之中,登時傳來一聲淒厲的獸鳴,眾人大喜,正欲歡呼,卻聽得那獸鳴並不止息,一路而去,終於徐徐的消散於遠處……

待到紫霧散盡,殘破的地麵上除了幾片血跡外,再沒有任何的殘留物。釣叟麵色一片鐵青,忿忿的頓足道“三萬鐵騎,竟然留不住區區兩人,那石不語使的,究竟是什麼秘法?”

克倫汗微微動容,沉聲道:“宗長不必擔心,那人也已是強弩之末,幾近幹涸。我這便命精騎出動,以五百人為一隊,四下搜尋,若有發現,便以響箭通知。”

釣叟徐徐點頭,正要答話,卻見那心匠先生已陪同著布日固德奔下山來。布日固德一麵急奔,一麵喜道:“大汗!山上楚軍已大半潰散,被我輕鬆擒了李淵下來!”

克倫汗近前望了一眼,見李淵氣息極淡,渾身血跡,微微皺眉道:“大祭司,此人將死,你擒他來,又有什麼用處?”

布日固德愕然道:“大汗,不是說,要留著李淵,迫他親筆寫下書信,傳位割地麼?”

克倫汗冷笑一聲,努了努嘴道:“親筆寫下書信……哼!你看他如今這模樣,要用什麼來寫?”

布日固德怔得一怔,目光落至李淵的斷臂上,頓時拍著額頭道:“該死!卻是我糊塗了!如此說來,這家夥卻是沒有用處了……”

克倫汗淡淡道:“既已無用,便拿去喂我的心愛血獅!至於那些潰散的楚軍,你通知各處緝拿捕殺,讓這休倫草原,成為他們最終的葬身之處!”

清晨,在露珠的滑落聲中,悄然到來。經曆得一夜喧囂,這塊巨大的綠寶石,又重新回歸到祥和與寧靜之中。塔那河畔,幾隻小鹿正在一塊淡綠色的巨岩下食草飲水,此刻,它們毋庸擔心獵人的偷襲,因為,在塔那河的傳說中,這塊綠岩是天神的賜福,千百年來始終矗立此處,任何在其身旁擅動幹戈的行為,都會引來天神的懲罰。

然而,片刻之後,一陣狂亂的腳步聲,打破了這裏的寧靜,鹿群驚詫於血腥氣息的逼近,登時四散奔逃。地麵的微微顫抖中,低低咆哮的惡獸抓著昏迷小兒,一路疾奔而至,在綠岩旁立了片刻,它忽的頹然倒下,將小兒丟在一旁,隨即靠坐在岩石上,重重喘息起來。

十餘根箭矢,仍然插在獸軀其中,有的入肉極深。淡紅的鮮血,順著箭竿流淌而出,染紅了地麵,也染紅了身後的綠岩。虛弱的惡獸不住喘息著,它並沒有發覺,那些沾染在岩石上的血液,很快便無聲無息的滲入了石麵,漸漸變淡,直至蹤跡全無……

日光漸漸變得強烈起來,靠在綠岩上的惡獸,開始停止喘息,微微低下了頭顱,漸漸的,那對充滿凶光的血眸開始閉合,預示著主人進入了沉沉的昏睡。寂靜之中,幾隻鳥雀開始嚐試大膽的接近這隻龐然大物,很快的,它們便從小心翼翼的試探,轉為歡快的啄食與鳴叫……

便在此時,瞬息之間,獸臂忽如電光般探出,將一隻鳥雀握在其中。受到驚嚇的小生命驚恐的鳴叫著,然而,回答它的,並不是死亡,而是那隻巨大手掌的輕輕撫摩……

不知何時起,血眸中的獸性已徐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充滿智慧的人性光芒。許久之後,靠在岩石上的惡獸輕輕鬆手,放開了飛鳥,低聲歎息道:“又是獸化……這一次,不知要維持多久?”

片刻之後,他忽的一驚,急急挺起身子來,四下張望,隨後向著昏迷中的世濟撲了過去。好在尚有鼻息,他心中大定,微微輸入妖力,輕輕呼喚著:“濟兒,醒醒!濟兒……”

半晌過後,受到輕微刺激的世濟徐徐醒轉過來,勉力睜開雙眼,虛弱道:“爹爹,我……我背後……好痛……”

石不語微微一怔,急忙替他翻轉身子,低頭望去,登時倒吸一口冷氣,卻見一根箭矢已深深紮入他的背心,尾部折斷,半隻箭身已盡沒其中。再看那箭矢的位置,正在心髒左近,旁邊血肉一片模糊,仿佛是受到了元力的轟擊……

“怎、怎麼會……”到得此時,悲痛的男子便是再無醫療常識,也知曉此傷已不可救。他心中驚惶之極,如遭五雷轟頂一般,隻知傻傻的用手去捂那傷口,腦海中一片空白,連半個念頭都擠不出來。

世濟雖盡瀕死,但智略仍在,側目望見他的神色,顫抖著蒼白的嘴唇道:“爹爹,我……我……我是不是快死……”

石不語心中一痛,急急捂著他的嘴,含淚搖頭道:“別胡思亂想!有爹爹在,你怎麼都不會死的!”

他這話,無疑等於間接給出了答案。世濟聽在耳中,更是確定無疑,淡淡道:“爹爹,你莫傷心,生死……生死由命……”

他說到此處,已是不住喘息,嘴角也微微溢出黑血來,石不語鼻中一酸,再也忍耐不住,抱著那逐漸變冷的身軀,失聲痛哭道:“濟兒,是爹爹無能,未能保護得你周全……爹爹,對不住你!”

世濟微微搖頭,勉力伸出一手,替他擦拭淚水,嘴角輕動,似想說些什麼。石不語見狀,急忙低下頭去,卻聽得世濟不住喘息,斷斷續續的說道:“爹爹,父親他……怕也已送命……妹妹今後一人在這世上……你……你……”

石不語知道他的意思,連忙淚眼朦朧的點頭,哽咽道:“濟兒,你放心,我如何待荷兒,便如何待寧兒,不會有一絲偏心!”

世濟聽了,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下一刻,他的手臂一滯,忽從石不語頰上滑落,微弱的鼻息,悄然中止……

“濟兒……”廣袤的荒原之中,男子的悲鳴隨風飄蕩,悠悠不散。許久之後,那哽咽的聲音忽的一變,化做了震動天地的咆哮——

“釣叟!克倫!我要你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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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小猴子

正午的陽光下,衣衫襤褸的惡獸,癡癡坐在河畔。在他身前,是剛剛挖掘出的土坑,麵目如生的世濟,平靜的躺在坑中。幼小的身軀上,已蓋滿了泥土,惟有那張麵容,依舊露在外麵,仿佛還帶著幾絲笑意……

石不語攥著一把泥土,高高的舉在上方,卻不忍鬆手。他的雙目,一瞬不瞬的望著世濟,隻要這把土撒下去,便再也見不到這個孩子,便意味著永遠的失去……

許久之後,他終於長嘯一聲,雙袖齊揮,將泥土盡數掩埋了上去,回轉身去,憤怒的朝著河麵,重重擊出一掌,轟鳴聲中,水霧飛騰而起,濺落在他的麵頰上,分不出哪些是水,哪些是淚……

十餘年來,由石不語親手接生的世濟,便仿佛是他親生的孩子,那麼的親密、那麼的寵愛。每一次戲耍、每一次捉弄,都那麼深刻的記載在心中,仿佛要隨著歲月的流不語,永遠的沉澱下來一般——

三歲的時候,世濟喜歡騎著爹爹繞行後院,而且,還必須是爬行的那一種……

五歲的時候,世濟喜歡聽爹爹講述各種怪異的故事,而且,還必須沒有一次重複……

八歲的時候,世濟指著天穹,大聲呼道“將來,這一切都屬於我和妹妹”,但是,他很快又補充道“還有爹爹……”

十歲的時候,不,已經沒有了!年輕的生命,在綻放之前,便已凋謝,隻有那古靈精怪的笑容,似乎還仍然陪伴在石不語的左右……

“釣叟……克倫……”石不語低低的重複著,每重複一次,便在身邊的綠岩上,擊出一個深深的掌印。自從來臨到這個世界之後,向來平和的男子,終於再度被觸動逆鱗,等待著釣叟與克倫的,將是怎樣的一場災難……

淡淡的紫光,忽的從他背後升騰而起,迷茫中的男子一驚,急急轉頭望去,卻見那土墳之中,一顆紫星正徐徐升起,盤旋著向外飛去,那應該便是屬於世濟的星宿之力,如今,隨著他的死亡,將要返回穹天……

“就這樣結束了嗎?”石不語無力的抬手,似想把握住這最後的紀念,然後,他終究沒有伸手去握……

便握住了,又能如何,世濟終不會活轉過來。也許,若沒有星宿的力量,他也不會這麼死去,也許,他會活得更加的幸福與自由。人,終不過是自身力量的奴隸……

便在此時,異變忽生。眼見徐徐盤旋的紫星,便要升騰而去,那塊已被石不語擊打得有些支離破碎的綠岩,忽的無風自動,震了一震。下一刻,淡淡的綠光從岩縫之中漫溢而出,紫星如同受到牽引一般,竟是順從的平移過去……

石不語看得目瞪口呆,勉強回過神來時,那紫星已盡數融入岩縫之中。下一刻,微微震動的綠岩開始左右搖晃,便如一個不倒翁一般。搖晃了約莫半刻鍾,忽聽得一聲轟鳴,那足有兩人高的岩石猛然崩裂開來,石屑漫天飛舞,直打得四麵嗤嗤做聲。

石不語抵擋不住,急忙後退數步,過得片刻,才勉力睜眼,冒著那煙塵,小心戒備的前行。走了幾步,小腿忽的觸到一物,軟軟有些溫熱,他吃了一驚,急忙低頭望去,卻見一隻半尺高的純白獼猴正抱著自己的腳掌,仰頭唧唧輕鳴,那模樣,極是可愛。

“這、這是什麼……”愕然的驚呼聲中,那小白猴似乎吃了一驚,略有些膽怯的放開了石不語,不過,似乎受到某種力量的召喚,它很快便唧唧輕鳴著,再度靠了上來,這次,卻是直接攀爬到了男子的肩頭上。

石不語詫異之極,他前世倒也喜歡動物,但因小時聽了某個猴妖的故事受了驚嚇,向來對猴子頗有忌諱。但此時不知怎的,明明腦中充滿抗拒,心中卻隱隱有種親切之感,無論如何也舍不得推開這隻小候。

正有些納悶,便聽得遠處鐵蹄轟鳴,似乎有一隊人馬正在迅疾馳來,石不語心頭一驚,知曉必然是銀狼部落的追兵,當下顧不得許多,提著那小白猴便欲離去,隻是才行得數步,腹中忽的一痛,如針刺一般,登時倒了下去。

又驚又懼之中,他急忙運起妖力鎮壓,隻是才微微運氣,便是一呆,不由得呼了聲苦也。原來,他獸化之後前,本就消耗了許多妖力,又經得一場惡戰脫身,方才更因了世濟之歿,未曾及時調息,此時丹田之中空空如也,竟連一絲妖力也欠奉,難怪會如此疼痛不堪……

他這番思索,隻在片刻之間,時間雖短,卻已足夠那五百鐵騎奔至。當先領頭的伍長見得惡獸正在前方,登時麵露喜色,一麵將響箭射向高空,一麵領著部屬圍了上來,隻是忌憚對方之威,不敢輕易挑釁。

石不語心中暗暗叫苦,麵上卻是絲毫不變,依舊咆哮不止,緩步沿著河岸慢行,希冀能夠盡快恢複幾分妖力。隻是倉促之間,又加上心神不寧,那妖力的恢複顯得分外困難,往往提起一分,便在行走間消耗得一幹二淨。

如此僵持片刻,那群鐵騎之中,終於有一人忍耐不住,嗖的射出一箭。他的本意,隻是出於試探,怎料一擊之下,那箭矢居然不象之前那般墜地,而是刺入了惡獸的鱗甲之中,雖不甚深,但也造成了些須傷害。

那伍長也是個精明人物,見狀登時大喜,急急呼哨一聲,五百鐵騎齊齊挺槍,隻待一聲令下,便要齊齊衝鋒而去,將對手碾做肉泥。石不語見狀,不由得哀歎一聲,心道縱橫十餘年,今日卻是陰溝裏翻船,居然要死在這群無名小卒手中……

便在此時,就當那伍長即將揮手之際,那依偎在石不語身旁的小猴,忽的一躍而起,白光閃過,猛然撲向伍長,瞄準那隻手掌,張顎便是重重一口。

隻聽得喀嚓一聲,血光過處,半個拇指登時落地,那伍長吃痛之下,重重揮臂,將小猴如流星一般的拋了出去,重重墜入湍急的河水之中,登時沒了蹤跡。

這塔那河流速極快,小猴子身形又是極少,如此一來,定然沒了活命的機會。石不語心中一痛,便如失了親人一般,登時又悲又怒,猛然咆哮著衝了上去。隻是才奔行幾步,丹田處劇痛傳來,不由得頹然倒了下去。

那伍長先是驚懼,見得此景頓時哈哈大笑,左手一揮,五百鐵騎再度列陣挺槍,齊齊奔馳過來……

石不語目光所及,幾乎已可以清晰的望見槍尖上的細紋,隻能長歎閉目,乖乖等死。隻是此時,他耳中忽聽得水聲轟然澎湃,浪花重重擊打過來,但那萬槍穿身的痛苦,卻始終沒有

到來……

詫異之中,他睜眼望去,登時倒吸一口冷氣。自己身前,不知怎的,竟矗立著一頭足有兩層樓房高大的白色巨猿,青眸凹鼻,犬牙外展,周身濕漉漉的如同剛從水中爬出,那一扇扇綻出的肌肉,如同壘塊一般,便是讓後世的健美冠軍見了,也要自慚形穢不已。

再看那那奔馳而來的鐵騎,已有大半倒在了河水的忽然衝擊之下。剩餘的百餘騎人馬,長槍並舉,正齊齊刺在那巨猿的腹上,卻是用了吃奶的勁,任憑如何驅動戰馬,都休想前進分毫。

如此僵持片刻,那巨猿似乎已厭倦了這無聊的遊戲,用一根手指撓撓頭皮,忽的一挺腹部,隻聽得喀嚓聲此起彼伏,那些長槍紛紛斷成數截,漫天橫飛。再看那些騎士,早已連人帶馬倒飛出去,重重砸在河灘之中,登時呻吟聲一片。

見得此景,那巨猿似乎頗為開心,捶著胸口歡呼數聲,轉頭步向石不語。這時,石不語正借這難得的喘息機會恢複妖力,見那巨猿朝自己行來,登時暗暗叫苦,心道:“早知如此,我還不如死在那些鐵騎槍下,也勝過給這怪物做點心……”

正想到此處,卻見那巨猿每行一步,身形竟都縮小一分,待到行出七八步時,早已驟然縮小至半尺高矮,麵目也從猙獰變得可愛起來,石不語仔細望去,卻見這小獸不是方才那被拋入河中的小白猴,還會是哪個?

他還在吃驚不已,那隻小白猴卻已唧唧輕鳴,湊到他的身前,頗為親熱的用小臉去蹭他的腳麵。便在此時,卻見遠處鐵蹄聲再起,隱隱伴著金光映射,顯然援兵正在趕來。石不語心中大急,顧不得多想他事,一把抓起那小白猴,掄腿飛奔,好在他方才略微恢複了幾分妖力,雖然疼痛仍在,卻還能支撐得住。

烈日之下,一人一猴沿著河岸,逐漸去的遠了,隻聽得一聲“唧”,又聽得一聲“啊”,想是那小猴子頑皮搗蛋,不知在如何戲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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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你就叫小濟吧

夜色之中,仍然保持著獸形的男子,正靠坐在一塊巨大的風化岩石之後,借著微弱的火光烘烤食物。他自獸化之後,周身衣物盡失,連幹糧也丟得一幹二淨,好在僥幸捕獲了兩隻野兔,這才避免了餓死在這茫茫草原上的下場。

不過,雖然如此,在點燃篝火之前,石不語卻仍然猶豫了很久,生怕這燃燒的火光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可惜的是,向來享受慣了的他,終於還是不習慣茹毛飲血,在餓死與被追殺之間,選擇了後者。

篝火的炙烤之中,野兔很快便熟了,散發出淡淡的香氣,餓了一天的男子本想招呼悠白與小白出來享用,卻在檢視玉笛時,發現他們仍在昏迷之中,看來,那釣叟的金丹之威,實在有些厲害得過分。

“要吃肉嗎?”在將可以引來追兵的篝火撲滅之後,石不語撕下了一條兔腿,遞給懷中的小白猴,旋即一怔,苦笑道,“我是傻了,猴子哪裏會吃肉……”

話音未落,那小白猴早已奪過兔腿,拚命啃咬起來,看他身形極小,卻是牙口甚好,不消片刻,便隻留下一條腿骨。

石不語看得目瞪口呆,還未反應過來,隻覺手中一鬆,那小猴已如驟然出手奪過一隻野兔,撲在上麵狂啃起來。剎那之間,它便將那隻體形幾乎大於自己的野兔盡數吞了下去,這才滿意的打了個飽嗝,摸著隆起的肚皮,重新爬到了男子的懷中。

“喵喵的!你究竟是什麼東西?”石不語不住搖頭,輕輕拍著那顆小頭顱,心中充滿了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愛撫之意。

那小猴子正在閉目養神,聞言跳起身來,唧唧揮舞著雙臂,顯然對這“東西”之說,頗為不滿。巧的是,它這麼一抗議,雙臂展開,登時露出腋下那淡淡的薄膜來。石不語見狀一怔,一把將它抓住,輕輕摸起那層薄膜來……

”世外有奇猿,生於石中,青眸六耳,腋生薄翼,能飛而不能遠。遇水則化為十丈巨獸,其身若鐵,其力如山,名為……名為……”過得片刻,隻聽得那沉思中的男子,不住喃喃念叨,忽的雙目齊開,愕然驚道:“難道……難道這便是……行什?”

吃驚之下,他急忙翻轉小猴,楸著那顆小頭顱,眯著眼睛點算起來:“一、二……五、六、七……靠,不好意思,沒有七!”

雖然由於數盲症的阻礙,石不語的點算經曆了不必要的曲折,不過,他最終還是發現,這隻白猴的小耳確是六隻,加上之前的種種特征,可以確定,它便是《異獸總綱》中記載的上古奇獸——“行什”!

據古書記載。昔日女羲化為穹天之時,曾遺下一塊玉玨,墜地之後四分五裂,化為百餘碎岩。這些岩石本身便帶有女羲神通,又在塵世之中得了天地星力的熏陶,長此以往,便在其中暗結奇胎,孕育出一種奇獸來,名為“行什”。

這“行什”,一旦得了足夠的血氣,便能破石而出,自在入世。它生來青眸六耳,腋生薄翼,毛色純白,看似弱小之極,卻暗藏著兩種神通——

其一,便是石不語方才已見識過的“遇水化猿”,變身之後,體形龐大無比,力大無窮,據《異獸總綱》所說,在其顛峰之時,能夠化為百餘丈高矮,其力便是一座小山也能舉起,隻是現下的這一隻,卻是暫時做不到;

其二,卻比那變身、神力還要令人吃驚。這“行什”,雙眸向來半開半合,並不輕易全然張開。到了遇得生死大敵時,那雙目一旦睜開,便會射出兩道青光,登時將對手麻痹定身於當場,絲毫動彈不得……除非那敵手實力高他許多,又或者有什麼極強的元器護體,否則萬無幸免。不過,雖然如此神通,這定光神眸,卻是不能輕易開啟,每施展一次,便要令其妖力損耗大半,之後沉睡上半月。

也正因如此,由於這兩項神通的存在,那《異獸總綱》中,將其列為上古神獸,對它的推崇之意,更隱隱在饜嵫之上。不過,雖然名為神獸,這“行什”卻無善無惡,隻知逍遙自在,尤其厭惡人族。若是有人近身,便要發怒行凶,甚至將人撕成碎片。好在隻要你不去招惹他,他也不會主動尋釁,因此,倒也不算是饜嵫那類的凶獸。

然而,這“不喜近人”的四字,一旦在石不語腦中浮現,卻登時成了難以解除的疑惑。他低頭望去,卻見這隻據說“有人近身,便要發怒行凶,甚至將人撕成碎片”的異獸,正頗為愜意的趴在自己懷中撓癢,哪裏有半分生人勿近的味道……

“奇怪?難道,這不是行什?”石不語喃喃自語,再度抱起那小猴,仔細觀察一番。小猴倒也乖巧,任他擺弄,嘴中不住唧唧而鳴,毫無任何抗拒的意思。看在男子的眼中,更添幾分疑惑。

他卻有所不知,這隻行什,之所以會如此幸運落至他的手中,卻與世濟之死,有著莫大的聯係……

據前麵所說,那條塔那河旁的綠岩,便是行什的孕育之處。千餘年前,禦獸宗先祖之中,曾有一人遊曆此地,無意中發覺那岩石中,居然暗藏著行什的胚胎,不由得大驚動容。

當時,塔那河旁正有一北戎小鎮,每日人流來往甚密。那祖師唯恐行什出世之後,一旦受到騷擾,便會怒極而傷害無辜百姓,因此躊躇許久,設計顯了個神通,告知小鎮居民,這綠岩乃天神所賜,凡人勿進,否則必將遭遇天譴。

那些居民起初不信,時時有人依舊進如綠岩周圍,祖師見狀,暗中懲戒數次,這才使得他們紛紛膽寒,從此不敢接近分毫。如此一來,那綠岩四周無人往來,根本吸收不到什麼血氣,便有行什在其中孕育,也是無法裂石而出。

後來,隨著時光的流不語,這個小鎮漸漸廢棄,草原之中,卻開始盛傳起這段神話來,久而久之,這綠岩的所在之處,便真的成了神聖的禁地,無人敢接近一步。那行什身在綠岩之中,已過了一千四百餘年,始終無法得以脫身,漸漸生命將竭,若再有一百年沾染不到血氣,便將徹底化為石心。

然而,便在此時,石不語卻忽的到了這河邊,他獸化之中,本來便失去了神智,又不知曉什麼聖地之說,徑直坐了下來。如此一來,傷口上的鮮血,便自然而然的接觸到了綠岩,被其盡數吸收了進去。

本已有些枯萎的行什,得了這新鮮的血氣,漸漸恢複了生機,再過數十日待到成熟時,便能徹底裂石而出。哪知石不語因了世濟之死深恨釣叟,心中悲痛,不住去拍打那綠岩,漸漸將岩石擊得內裂,逼得那行什便要提早現身。

若是如此一來,那行什孕育不足,還未完全成形,臨世後便當速死,而其死亡之前,必然也會因了仇恨之心,將逼迫自己的石不語撕成碎片,可謂是兩敗俱傷。

哪知便在此時,世濟的屍身中,忽的飛出紫星來,其中,卻又恰恰帶著世濟的些須殘留意識與魂魄。那行什正在存亡之際,見了這浩大的一股星力,豈有不盡數吸收的道理。這一吸之下,它固然是提早成形,卻也因了機緣巧合,融合了世濟的殘留意識與魂魄。

雖然,這殘留的意識與魂魄相當微渺,並不足以令行什成為第二個世濟,但其中蘊藏的那種生命印記,卻在行什放開胸懷的剎那之間,融入了它的靈魂之中。

而有了這種生命烙印的存在,行什出世之後,自然便對身旁的這位男子有了無法抑製的好感與依戀,其根源,卻是來源於世濟臨死之前,對義父的那種親密與眷戀。

所以說,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種種因素聯合作用之下,卻讓石不語的身旁,從此有了這頭小獸的陪伴,或許,也可以借此彌補一二義子去世的哀傷與遺憾……

然而,這一切,石不語卻並不知曉。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這隻莫名出現的白猴,對自己存著深深的依戀;而自己,也不知怎的,竟因為這隻小獸的出現,無形之中減少了許多喪子之痛,便仿佛,剛剛離開這個世界的世濟,還在某處,靜靜的望著自己……

“以後,便叫你……小濟,如何?”拋開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迷團,他用手指輕輕撥弄著打瞌睡的小猴,柔聲問道。

半夢半醒的小白猴,在他腿上翻轉著身子,發出唧唧的聲音,似乎對這名字頗為滿意,石不語看在眼中,不由得湧起一股暖意,微微露出了笑容。

“我想,濟兒,也應當不會反對吧……”他靜靜仰望著天空,輕輕歎了口氣。

螢光流轉的夜色之中,涼風掠過草原,帶著這聲歎息,徐徐散播開來。或許,那穹天中的群星,便有一顆蘊涵著靈魂,正在默默的注視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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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市集

這一夜的休息,注定沒有在平安中結束,臨近清晨時分,銀狼部族的鐵騎再度於西南方向響起……悚然驚醒的男子一麵抱怨著“北戎人精力也太旺盛了些”,一麵提起酣睡中的小濟匆匆逃遁,不消片刻便消失於地平線上。

如此反複折騰了數日,追逐與反追逐的過程中,原本便受了些創傷的石不語,更是疲憊不堪,全靠著一股毅力在死命支撐。他的獸化狀態始終未曾恢複,妖力也積蓄得極為緩慢,而身在笛中的悠白三獸雖已先後醒轉,卻也需要休養生息的時間,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因此,唯一的解決辦法,便是不斷的逃跑,看看那克倫汗的耐心,究竟還剩下多少。

不過,事實很快證明,克倫汗沒有太多的耐心,又或者,他有更重要的計劃在等待執行。又過得幾日,追逐的鐵蹄聲漸漸變得稀少,最終再無出現,放下心來的男子鬆了口氣,尋了處僻靜所在,好好休養了一日,待恢複了些須妖力後,便返回尋找秀寧。

許是老天也看不下去,這一次,他卻居然沒有失去方向感,跋涉了兩日,便被他尋到那處廢棄的房舍。石不語在遠處觀望一陣,見那房舍並無什麼被破壞的痕跡,登時鬆了口氣,輕輕奔了進去,一麵推開房門,一麵輕聲喚道:“寧兒……”

話音未落,忽聽得疾風掠過,他心中一怔,下意識的一個後躍,卻見一把斧影從麵前直劈而下,頓了頓,又橫向砍將過來。

石不語吃了一驚,左掌一揮,仗著身堅甲固將那鈍斧格檔開去,右掌一抄,便將那偷襲者捕至身前,正要下擊,忽的一怔,登時停了下來,愕然道:“寧兒……”

那被他抓在手中,微微顫抖的少女,不是秀寧更是何人。聽得眼前這惡獸竟然稱呼自己為“寧兒”,語調又是如此熟悉,她不禁驚訝萬分,躊躇片刻,脫口呼道:“爹爹?”

“是!是我!”石不語大喜,頓時放下了懸在半空中的心,又見秀寧盯著自己,麵色古怪之極,連忙解釋道,“這是獸化,不妨事的!”

秀寧略一思索,便即想起莫愁諸女的確提起過此事,還曾狠狠的取笑過一通,當下更無疑惑,雙眸漸漸湧上水霧,忽的“哇”然一聲,撲入爹爹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石不語又驚又痛,急忙將她緊緊摟住,不住柔聲安慰起來。卻聽得受了許多驚嚇的小女兒不住抽泣,斷斷續續的哽咽道:“爹爹,寧兒好怕……這幾日來,總是有騎兵路過……晚上還有野獸……你好幾天都不見人……寧兒……寧兒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爹爹了……”

“不會的!不會的!”石不語被她哭得心中發軟,不住拍著她的後背,勉強笑道,“那些區區小卒,怎麼能攔得住你爹爹我!”

話說到此處,秀寧卻忽的想起一事,收淚四顧道:“爹爹,父親和哥哥呢?沒有一起來嗎?”

石不語聞言一驚,登時默然無語,他這幾日來始終遊走於生死之間,倒暫時將這事放在一邊,此時突然回想起來,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慚愧,卻不知該如何應答。

秀寧見他低頭不語,心中已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顫抖著嘴唇道:“爹爹,難道……難道……”

被她如此注視,石不語更是黯然,不由自主的便點了點頭,低沉應道:“寧兒,爹爹對不住你,李大哥為了救我……濟兒……濟兒他……”

說到此處,他再也無法繼續下去,壓抑了數日的感情登時如火山爆發一般發泄出來,登時死命的將頭撞著門梁,放聲大哭起來。

淚如雨下中,倒是秀寧漸漸收止了哭聲,上前貼著他,一麵哽咽,一麵安慰道:“爹爹,莫要這樣!寧兒知道,你已經盡力了……隻是,隻是從今以後,寧兒便……便沒有親人……”

石不語聽得心中更是疼痛,反轉將她一把摟住,低鳴道:“不會的!寧兒,你還有爹爹在!爹爹應過濟兒,日後如何待荷兒,便如何待你,決不讓你再受一絲傷害!”

秀寧聽在耳中,又喜又悲,待到想起哥哥臨死之前,竟還始終念念不忘自己這個妹妹,登時再也壓抑不住,亦是嚎啕大哭起來。

兩人抱在一處,淚如雨下,一時之間,這房舍之中,悲悲戚戚,愁雲密布……

哭得許久,二人始終沒有收聲的意思。便在此時,卻聽得耳邊“唧唧”做聲,秀寧抬頭望去,卻見一隻純白的微型小猴,正立在爹爹的肩膀上,向著自己做出種種鬼臉。她終究還是小孩子習性,雖然心中極度悲傷,但見了如此可愛的玩物,仍然忍不住伸手去撫摸。

石不語見狀大驚,秀寧不知曉小濟的性情,他卻是知道的。莫看這小猴子一副人畜無害的可愛模樣,真正翻起臉來卻比翻書還快。這幾日來偶爾路過牧民的帳篷,不知有多少人傷在它的爪下,若非自己極力約束,隻怕出幾條人命都有可能。

而此時,秀寧竟也被其表麵現象迷惑,毫無防備的伸手去摸,隻怕後果不堪設想。想到此處,他急忙高聲喝止,卻已然晚了一步。眼見便要流血當場,那小猴子居然唧唧幾聲,毫不避諱的躍入秀寧的懷中,親昵的去蹭著她。

“怎、怎麼可能?”大為吃驚的男子卻不知道,這小猴兒體內既有了世濟的印記,自然便不會對秀寧有排斥之感,事實上,便是凝寒、莫愁諸女在此,也是安全得很。當然,若是換成關係再疏遠一些如虎麵等人,結果便未可知了。畢竟,小濟隻是接受了世濟的某種影響,而並非他的轉世。

他詫異之中,秀寧已與小猴玩在一處,不消片刻,便被逗得咯咯發笑,連帶喪親之痛,也減少了幾分。石不語看在眼中,頗為欣慰,在旁含笑看了片刻,卻又想起一事,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寧兒,你父親曾予我書信,言道立你為西原新主。此事不能拖延,我們休息片刻,便即起程,先安定了後方,再來對付這些北戎。”

秀寧聽他提起李淵,不免又是一陣黯然神傷,過了半晌,方才默默點頭答應,卻又挽著石不語的臂膀,肅容道:“爹爹,此仇不共戴天!建成、元吉、克倫三人,我定要將他們千刀萬剮!”

她雖然隻有十來歲,這話卻說得極其嚴正,其中又隱隱流露出陰毒之意來。石不語聽得心中一顫,卻也沒什麼好說的,隻能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安慰罷了。

兩人默默無言,休息片刻,收拾了些殘留的幹糧清水,便離開這處房舍,向西原方向行去。好在草原之上地廣人稀,極少遇見來往的客商牧民,不然若是讓人見了一頭惡獸抱著少女的場景,隻怕會登時暈厥過去,從此傳出什麼“妖魔娶新娘”的故事來。

然而,行了數日,後方鐵蹄聲卻又重新傳來,顯然克倫深悉泡妞之道,又開始不住的死纏爛打。石不語此時妖力恢複得極為緩慢,並不敢與之硬抗,小濟雖猛,卻也護不了兩人周全。迫於無奈,兩人隻能改變途徑,每每閃避,不知不覺中,又再度迷失了方向。

此時,幹糧清水都已用得差不多,兩人行得困苦不堪,隻盼能早日遇到牧民的營帳,買些物資來。好在此時上天憐憫,這日午間,卻叫他們遠遠望見於百餘間帳篷紮在一處,人聲鼎沸,隱隱偶音樂之聲傳來。石不語因了獸形的緣故,不敢接近,隻能讓秀寧帶著小濟前去探察,自己坐在小丘旁等待。

過得片刻,滿麵笑容的秀寧便匆匆趕回,還未靠近,便開口呼道:“爹爹,那不是銀狼族的部落,而是草原上的市集!我們的運氣,真是不錯!”

石不語聞言,微微一怔,撓著頭皮道:“草原上,也有市集的麼?”

秀寧白了他一眼,給他解釋了一番。原來,草原之中,向來也有買賣交換的集市所在,隻是沒有固定的時間與地點。那些牧民,每個季節都會將家中多餘的物資取出,在幾位長老的聯絡下,於某處集體紮下帳篷,舉行半旬的商會。

而因為交換物資的重要性,這種市集上,是禁止一切內鬥與恩怨仇殺的,便是如今敵對的銀狼、銀月兩部落在此相遇,也隻能將恩怨推後延遲,決不可在此動手,否則,必將遭到各個大小部落的聯合攻擊。

“原來如此,那麼,我們暫時應當安全了!”石不語聽到此處,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心道,至少這十五天,是可以休養生息了。事實上,隻要讓自己安心打坐數日,再等悠白三獸恢複過來,外加新得的小濟,要擺脫銀狼的追殺,卻是容易的很。

正想得開心,便見秀寧拉著他的衣袖道:“爹爹,你不能進去,會嚇到人的。我去買些幹糧清水,再買頂帳篷來,可好?”

石不語點點頭,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卻見秀寧並不離開,笑容滿麵的向他伸出一隻手來……

“什麼?”見得此景,渾然不覺的男子,難免愕然問道。

“給錢!”秀寧卻是幹脆,買東西要錢,她一個小孩子,身邊哪會帶著沉甸甸的銀兩。

“早說嘛……”石不語下意識的往身上摸去,手指觸及皮毛,忽的一怔,愕然道,“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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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還好能寫字

“你身邊,一兩銀子都沒有?”苦喪著臉的男子,眼巴巴的望著女兒,再次問道。在大軍之中逃脫之後,獸化的他,除了貼身緊縛的玉笛、玉牌等物之外,早已將一切物品丟得幹幹淨淨,自然,也包括放在囊中的錢財。

秀寧苦著一張小臉,在袖中、衣襟內、淺袋內掏了半日,終於零零散散摸出些須碎銀道:“爹爹,就這麼多了……”

石不語大喜,一把奪了過來,才看得幾眼,便即泄氣道:“不夠!不夠!這點錢,怕是隻能買一日的幹糧和清水!”

秀寧自然也知道,當下屏著眉毛,發起愁來。這一大一小兩人都是享受慣了的,哪裏吃過缺乏錢財的苦楚,一時之間,都沒了辦法,隻能坐在那呆呆發怔。

過了許久,秀寧終於抬起頭來,遲疑道:“爹爹,不如我去集市中看看,可有人雇傭勞力,到時便說你是我家中的寵獸,帶你進去,想法賺幾個錢來?”

石不語歎了口氣,心知除了搶劫,這是唯一的變法了。當下默默點頭,撐起身子來,隻是,才起身到一半,他忽的腹中一痛,登時冷汗迭出,重又蹲了下來。

秀寧見狀大驚,急忙上前攙扶著他,失聲道:“爹爹,你別嚇我,難道傷口又迸裂了嗎?”

石不語丹田處一陣陣的劇痛傳來,卻怕秀寧擔心,隻能強自忍耐著,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道:“沒……沒事……想必是……妖力消耗得……”

話音未落,隻覺得丹田中猛然一震,不由得他“啊”然喚出聲來。還未反應過來,便察覺到那些所剩不多的妖力,忽的猛然湧出,向四肢擴散開去。劇痛之中,他耳邊隻聽得“爹爹”二字,便當即暈了過去,登時陷入黑暗之中。

許久之後,仿佛飄蕩在無盡幽暗中的男子,不覺悠悠醒來。睜開雙目,卻見秀寧正跪坐在身前,滿麵驚惶之色,淚痕之中,又藏著幾分怪異……

石不語知她擔心,便欲勉強開口安慰,隻是話到嘴邊,不知如何,卻變成了“嗚嗚”之聲,他心頭一驚,猛然跳起身來,卻見自己正落在一個軟軟的物體上,看那樣子,似乎是……

下一刻,愕然抬頭的男子,登時踉蹌數步,險些倒了下去。出現在他眼中的,正是秀寧的麵頰,那麼自己所踩著的,難道便是她的膝蓋?

“她、她變大了?還是……還是我……變……變……變小……”混亂的思緒中,石不語下意識的便要伸手去撫摸下巴,然後,眼角的餘光中,出現在自己下巴處的,卻是……

“爪子?”他的瞳孔放大了一倍……

“爪子?”他的瞳孔放大了兩倍……

“爪子!!!”他終於經受不住這種驚嚇,愕然大呼起來,然後,從口中發出的,並非人言,而是嗚嗚的叫聲,倒仿佛一隻小狗或者小狼。

完全陷入瘋狂的石不語,在原地不住的翻滾轉圈,他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誰能……”

“徹底的獸化?”他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一些曾經被自己忽略的可怕警告,從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來——

“這種奪丹修行的法子,是我父親推測出來的,到底實踐起來如何,誰也不知道。就算真的行得通,也會有些弊病。比如在具備異獸天賦與元術的同時,很有可能獸化、甚至失去神智、凶暴殘忍。”

“一旦妖力耗盡,你吸收的星力便沒了壓製,它們臨時湧出妖丹,與剩餘的妖力結合,逼得你體內妖力大盛,無法儲存之下,便造成逆流,最終導致獸化形態的出現。”

“因此,你日後不可勉強耗盡妖力,否則,星力占據丹田後,隻怕妖力在體內停留的時間過長,便很難再返回丹田,那麼,獸化狀態便很可能固定下去……”

“難道說,我現在的狀況,便是徹底的獸化,再也無法恢複……”在回想起凝寒曾經數次對自己的警告之後,即使是小獸形態的男子,也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額頭在不斷的冒冷汗。

事實上,石不語的猜測並沒有錯。自從他數次在危難之際獸化以來,看似幸運的每每依靠其脫險避難,卻已在身體中種下了種種隱患。每一次的獸化,都將妖力逼入他的體內,待到退去時,總有一二殘留在經脈之中。平日裏,這種狀況雖無大礙,但到了此時,卻難免變成了催命的符咒。

這一次,因了與釣叟、銀狼部族的激鬥,他的獸化程度,持續得最深,妖力停留在經脈之中的時間與分量,卻也最多。本來,若是逃脫之後,他能夠立即尋覓僻靜處休養,等待妖力重新回歸丹田,將星力再度壓製回去的話,倒也沒有大礙。怎奈克倫不住派人追逐他的蹤跡,逼得他持續逃亡,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如此一來,獸化狀態越來越久,妖力也在經脈中聚集得越來越多……

再加上這數日來,他始終保護著秀寧潛行,每每要催動丹田中僅存的妖力來禦敵脫險,久而久之,那團數年來都未消化完畢的星力,逐漸占據整個丹田,將剩餘的妖力徐徐驅逐至經脈之中。

到了方才,他起身之時,微微運用了妖力,恰恰破壞了丹田中的最後平衡。星力從妖丹中徹底釋放出來,控製了整個丹田,妖丹因此失控,殘餘妖力四散溢走,印發了經脈中妖力的暴動與紊亂。

幾種因素齊齊作用之下,便導致石不語在人形獸化的基礎上,再度向更深程度的獸化發展。這一次,幹脆便化為了一隻小獸,雖然與他當初惡意猜測的老鼠、王八之類相比,要可愛了許多,但終究是件極其不幸的事……

焦慮、懊悔、急躁、恐慌……這種種情緒的雜合體,便構成了石不語現下的心情寫照。迷迷糊糊之中,他隻隱約聽的有人在耳邊輕聲呼喚,轉頭望去,卻正見秀寧滿麵愕然,遲疑問道:“爹……爹爹,是你麼?”

石不語一怔,待要應答卻無從發聲,隻能不住點頭,嗚咽幾聲表示肯定。秀寧見狀,倒是拍拍胸口鬆了口氣,將他抱在懷中,愕然道:“爹爹,你怎會……怎會……”

話還未說完,她自己已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石不語聽在耳中隻覺格外刺耳,忍不住輕輕齧了她一口,忿忿不平的嗚嗚抗議起來。秀寧仍是忍俊不住,按著小腹,強自道:“爹爹,你要說什麼?”

石不語卻是苦於無法開口,腦中靈光忽的閃過,當即抬起一隻小爪,在地上比畫起來,好在他識字的功能還未退化,不消片刻,便寫出一行字來:“不許笑!接下來,怎麼辦?”

秀寧本已按捺住笑意,看到前三個字,登時又笑得前仰後合。不過,在注意到後半句話時,她也迅速陷入了苦悶之中。如今,隨著石不語的獸化,今後的一切,都要依靠秀寧這個小妮子來承擔,其中最大的問題,便是現下麵臨的錢財問題……

兩人,不應當說,一人一獸對坐半晌,均是愁眉苦臉,無法可想。寂靜之中,唧唧聲忽的響起,秀寧抬頭望去,卻見不知疾苦的小濟正攀附在一棵矮樹上不斷的翻筋鬥。她若有所感,怔然片刻,忽的拍掌道:“爹爹,我有主意了!”

石不語愕然抬頭,卻見秀寧的炯炯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陡然覺得一股寒意湧上身來,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噴嚏……

今年的草原,似乎失去了一貫的祥和與太平。銀狼與銀月兩大部落的交鋒,打亂了牧民們的正常生活,更使得這照例舉行的集市,在戰火的耽擱下,比往年足足晚了一個月。

不過,晚總比沒有的好,在收到信使的通知之後,草原上的各個部落都派出了長老與代表,攜帶著本族過剩的貨物,來到這市集上進行一年一度的交換與買賣。然而,他們很快便發現,在今年的集市上,似乎真正的主角並不是自己,而是此刻出現在空地的……

臨時騰出的空地中,一位十來歲的小姑娘,正輕輕敲打著借來的銅鑼,在她的身前,一隻純白色的小猴正不住的翻滾著跟頭,做出種種的花哨姿勢,引得四麵圍觀者不住的喝彩喊好。

要知道,這草原之中,卻不能與中原繁華之地相比,向來缺乏娛樂節目。這小姑娘的馴猴之道,若放在中原,怕是不值一曬,但此時在這牧民的目光中,卻變成了難得的滑稽節目,引得四麵人潮洶湧。

表演了半晌,那放在地上的小盆中,已積了薄薄一層銅錢,雖不算多,但也足夠一日的花費了。那小姑娘看在眼中,卻仍有些不滿意,當下收了銅鑼,輕咳一聲,脆聲道:“各位大叔,不知你們家裏可有養狗?”

眾牧民聞言,哈哈大笑,這草原中野獸頗多,為了驅趕警戒,自是人人家中飼養猛犬,這小姑娘卻是多此一問。

然而,笑聲未落,卻聽得那小姑娘輕敲銅鑼,再度開口道:“那麼,可有哪位家中的狗,能識字書寫麼?”

此言一出,全場的笑聲登時嘎然而止。眾人麵麵相覷,均是一臉驚愕,過了半晌,卻將一個粗大漢子,忍不住出口問道:“小娃娃,難道你有識字的狗麼?”

他這問題,正是眾人心中的疑惑,當下數百道目光齊刷刷的轉了過去,聚焦在那方寸之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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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再遇

這小姑娘,正是前來賣藝賺些錢財的秀寧,至於她所謂的能夠寫字的狗,無庸置疑,自然是那位倒黴的石不語仁兄了……

正所謂是會者不忙、忙者不會,聽得旁人如此置疑,秀寧淡淡一笑,環顧四周,徐徐道:“說來也巧,我身邊,便有這麼一條小狗,善能識字書寫。不過,它卻不懂北戎方言,隻會書寫中原文字!”

眾牧民聞言,好奇心大生,當下齊齊起哄,要求看上一看,他們雖不甚了解中原文字,但大概的判斷還是有的,自然不會輕易的上當受騙。那位先前出聲的高大漢子,更是朗聲呼道:“小娃娃!快牽出來給我等瞧瞧,若真能寫字,咱家便奉送你一百文銅錢!”

他當先應諾,其餘圍觀者自然也紛紛點頭附和。秀寧見得如此,心知關子已賣得差不多了,當即笑眯眯的點頭答應,隨即輕輕拍起雙掌來。片刻之後,便見她身旁的小樹後徐徐跑出一隻肉乎乎的小狗來,一身純白,短尾卻是黑色的。

眾牧民中也有些女子隨著夫君一同前來,見了如此可愛的寵物,都不由得歡笑著讚歎起來。那隻小狗卻仿佛聽得懂似的,嗚嗚幾聲,庸懶的打了個幾個哈欠,便在主人腳邊趴了,隻是任誰也不知道,它心中正惡狠狠的詛咒道:“可惡的荷兒,待到回去中原,看我如何收拾你!”

可惜,此時在場眾人並無一個知道它的心思,反倒見了這小狗如此人性化的神情,頗為喜愛,紛紛鼓起掌來。秀寧抿嘴輕笑,便向著先前那出聲的漢子道:“這位大叔,便請你來報個字來!”

那漢子一怔,隨即歡喜道:“好!好!恩,我便說個簡單些的,日出的日字吧!”

這日字,中原文字與北戎文字相差不遠,大家都是識得的。秀寧輕輕點頭,將這日字翻譯成中原文字,重新念了一遍。石不語聽在耳中,雖不情願,但也懶洋洋的爬起身來,用前爪在地上隨意劃了幾筆。

眾人定睛望去,果然是個歪歪扭扭的日字,當即紛紛喝彩,對這小狗識字之說,信了三分。當下又有一人站出身來,扔了一串銅錢,報出幾個字來。

石不語心中不住詛咒,卻是看在錢的份上,一一照辦。那圍觀者中,自然也有認識中原文字的,當下做證他所寫的並無差錯。眾牧民大樂,紛紛取出銅錢擲給秀寧,要那小狗繼續寫字,而外圍的看客也越聚越多,到最後,連幾輛路過的馬車也停下觀看起來……

秀寧忙亂了一陣,轉頭望去,卻見那小盆中已裝滿了銅錢,足夠十餘日的花費,當下便欲罷手。正要開口,卻聽得人群中一位衣著較為華麗的牧民,伸長脖子問道:“小娃娃,你這小狗賣不賣?”

石不語聽在耳中大急,死命的朝秀寧使眼神。秀寧一笑,還未應答,那牧民已自顧自道:“若是肯賣,我出二十兩銀子!”

旁邊一人聽了,當即笑道:“哈塔大哥,二十兩銀子你便想買走這奇獸麼?小姑娘,不如賣與我,我用兩匹駿馬與你交換!”

眾人聞言,齊齊倒吸一口冷氣,要知道,一匹駿馬便值得80兩銀子,兩匹便是160兩,卻是大價錢了。隻是,先前那牧民被他一激,當即怒道:“赤勒,你要和我爭麼?也罷,我出十隻羊,看你怎的?”

他二人來回加價,不消片刻,又有幾名富庶的牧民加入爭奪,那價格自然是節節上升,到後來,竟然變成七十羊……石不語聽在耳中,滿不是滋味,恨恨道:“喵喵的!咱家人身之時,都賣不出這價錢,如今變成狗,反而……唉,真是豈有此理!”

便在此時,忽聽得人群外響起呵斥之聲,一群銀狼部落打扮的武士擠了進來,動作粗魯,甚是無禮,眾牧民麵色不滿,卻大多不敢多言,顯然畏懼銀狼部落的勢力。

這群武士擠進來之後,其中領頭的一個牙齒焦黃的漢子,便斜眼望了望石不語,咧嘴向著秀寧笑道:“小姑娘,你這狗,咱家買了!給你十隻羊!”

此言一出,全場登時嗡嗡聲不斷。那先前出兩匹馬的牧民忍耐不住,出口喝道:“朋友,先來先得,這是草原的規矩!再者,這狗已賣到七十隻羊的價錢,你隻出十隻羊,難道要強買不成!”

那黃牙漢子麵色一沉,轉頭盯著他,陰側側的道:“這狗,是克倫汗指明要的!你是什麼東西,要和大汗搶東西!”

事實上,克倫汗哪裏知道這狗的事。不過是這黃牙漢子身為克倫的近侍,一心想要討其歡心。今日偶然見了這識字的小狗,他知曉主人向來喜歡這些奇獸,當下便打算壓價買下,晉獻上去。

那牧民猶然有些不服,但終究畏懼於克倫汗的威名,在幾名同伴的勸說下,借勢軟了下去。黃牙漢子見狀心中一定,當即轉頭努了努嘴,便有他身邊的部屬徑直去抱小狗。

便在此時,秀寧忽的尖叫一聲,搶先將石不語抱在懷中,忿忿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賣它了?”

那黃牙漢子一怔,卻不欲在這許多人麵前行凶,隻得忍耐著火氣,彎腰道:“小姑娘,你可是嫌少,我再加十隻羊與你,如何?”

秀寧根本不去聽他說的,不住搖頭,莫說這小狗是石不語所化,便不是,她也不肯將其賣給有殺父兄之仇的銀狼部落。

那漢子見狀,火氣再也忍耐不住,幹脆徑直伸手去奪小狗,口中喝道:“你這娃娃,若是不肯賣,又在這裏喊什麼價!你再如此,我便……啊!”

話音未落,他已重重的慘呼一聲,按住一隻手跳了起來。卻是石不語不忿,狠狠咬了他一口。那些部屬見狀,急忙上前攙扶包紮,這黃牙漢子又怒又急,恨恨道:“來啊!給我將這狗帶走,便當做咬我的賠償!”

秀寧見狀大急,死命抱著石不語,卻哪裏爭得過他們,眼見便要被奪走,眾牧民在旁看了,均是滿麵憤怒,卻沒有一個敢出來開口的。倒是小濟在旁見了,不住唧唧而鳴,幾欲撲上前來嘶咬,石不語惟恐它濫傷人命,急忙使著眼神,喝止它不許亂動。

一陣混亂之中,忽聽得外圍有個女聲冷冷喝道:“光天華日下,如此強搶毫奪,真是可笑之極!”

這聲音雖然不夠響亮,卻甚是尖銳,數百人都聽得請清楚楚,不由得安靜了下來。回頭望去,卻見外邊的一輛馬車上,走下來一位二十來歲、蒙著麵紗的女子,她在原地環視一周,便領著十來名大漢向這邊行來。

黃牙見她勢大,倒也不敢太過囂張,勉強沉聲道:“這位姑娘,你是哪個部族的?怎麼,不把我們克倫汗放在眼中麼?”

那女子冷笑一聲,淡淡道:“原來,克倫汗平日都教你們強買強賣的麼?”

眾牧民聞言,不由得微微發笑。那黃牙聽在耳中,頓時紅了麵皮,氣勢弱了幾分,訕訕道:“哪個強買了,是她自己先說肯賣,如今又臨時反悔,我們才……”

“是麼?我們在此觀望了許久,怎沒聽到這小姑娘說上一個‘賣’字?”那女子卻不理會他,徑直抬頭向四麵的圍觀者問道。眾牧民早就不忿這黃牙的氣焰,當下紛紛附和呼應,氣勢極為熱烈。

見得此景,又看了看那些跟在她身後的漢子,黃牙也知道如今的情勢下,自己是決難得手了,真要打算做些什麼,也隻能暗中跟著這小娃娃,等她出了市集……想到此處,他也顧不得麵子,含糊道:“既然姑娘如此說了,我們銀狼族人也不是蠻橫不講理的,就此罷休!”

說罷,他便拱拱手,帶著一群部屬分開人群,徑直去了,卻引得一群牧民在後輕聲起哄,大快人心之極。那女子微微一笑,蹲下身來,取出一塊銀子,往低垂著頭的秀寧手中遞去,柔聲道:“小娃娃,這塊銀子你拿去……啊?是你!”

她安慰對方之時,恰恰望見秀寧那張布滿淚痕的臉,登時訝然驚道。秀寧吃了一驚,期期艾艾道:“姐姐,你……你認識我麼?”

那女子動了動嘴唇,似乎覺得在此說話不便,當即拉起秀寧,往馬車行去,石不語不知發生了什麼狀況,隻能跟著小濟在後緊跑,一起奔入馬車中去了。

那些護衛關上車門,在四麵原地站力,交叉著雙手,不許人靠近一步,牧民們見狀,知曉已沒什麼戲可看,當下紛紛散開,繼續自己的買賣去了。

再說秀寧帶著石不語、小濟上得馬車,隻覺眼前一暗,待到視線適應過來時,卻見麵前正端坐著一個罩著麵紗的窈窕女子,而領自己上來的那位,則是半坐在她的身旁,姿態頗為恭謹。

那女子見了秀寧,身子微微一顫,柔聲道:“小朋友,你爹爹,怎的不在?”

秀寧聞言大經,愕然道:“你……你是哪位……”

那女子微微一笑,將麵紗輕輕揭了下來。石不語在旁偷眼望去,登時一聲嗚咽,再度陷入石化之中——

這嬌柔雅致的玉人兒,卻正是那日自己初入草原時,無意所救的阿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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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3-15 01:17:33
第二百六十九章 爹爹丟了

愕然的沉默之中,卻見得阿月兒輕輕伸手,撫著秀寧的發髻,柔聲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兒?”

秀寧被她如此親切的問候,迷迷糊糊中,不由自主的便應道:“我叫李……”

話還聞說完,石不語在旁已聽得急了,張口嗚嗚了兩聲。秀寧登時反應過來,心知在這危機之中,實在不宜透漏真實姓名,急忙改口道:“我叫……李寧兒。”

阿月兒一聽,倒也沒有起疑,畢竟那日便聽得石不語“寧兒、寧兒”的稱呼她,當下頓了頓,忽的麵頰微紅,輕聲問道:“寧兒,你怎的一個人在此處?你爹爹呢?”

秀寧卻未提防她如此詢問,頓時張口結舌,回答不出,急中生智,幹脆便擠出幾點眼淚,放聲大哭,哽咽道:“爹爹……爹爹他走丟了……”

她向來懂得裝可愛扮可憐,區區一哭,那是拿手好戲,說來便來的,群豪不知在這上麵吃了多少虧。那阿月兒生性極為淳樸,當下更無懷疑,連忙抱著她,輕輕拍著背心,不住安慰道:“莫哭!莫哭!不要緊的,我幫你尋他回來!”

秀寧哪裏肯罷休,更是不住啜泣起來,直讓這兩名女子不知許下多少好處,說了多少軟花,方才漸漸平息了哭聲。折騰了一陣,那位阿月兒沉吟片刻,便道:“既然如此,你現下一個人太危險,不如,便先去我那住上一陣。待我尋到你爹爹之後,再遣人送你們回去……”

秀寧一聽這話,心頭頓時沉了下去,知道自己演得過頭了,連忙推辭幾句。隻是她先前的表演實在深入人心,阿月兒哪裏肯讓她獨自飄零,當下斬釘截鐵般的替她做了主,徑直將這事定了下來,隨即駛動馬車,向市集外行去。

到了這時,秀寧也無從反抗,隻得暫時人命,尋思著找個機會再去脫身。石不語趴在她的膝蓋上,甚是不滿,不由得搖頭感歎,發出嗚嗚之聲來。

他不出聲還好,這一出聲,阿月兒頓時將注意力轉到他的身上。女孩子卻是見不得可愛的事物,一見如此肉乎乎的小白狗在前,哪裏忍得住,當即微微笑道:“寧兒,這是你的狗麼?”

石不語嗚嗚不止,抗議這種稱呼,卻哪裏有人聽他的。那位侍女已在旁湊趣道:“主人,這小狗極其聰明,能夠識字書寫!”

她這麼一說,阿月兒更是興趣大增,連忙向秀寧詢問真假。秀寧否認不得,隻得勉強露出笑容道:“是啊!小白跟著我爹爹多年,爹爹待它便象待自己一般。”

這話有兩層意思,一是暗示小白便是石不語,二是指出這狗和石不語感情極好,絕不肯賣給別人。阿月兒卻未曾聽出其中的含義,抿嘴一笑,忍不住伸出雙手,央求道:“寧兒,我抱抱它,可好?”

秀寧聞言一怔,不好拒絕,隻得含糊應了聲“是”。石不語不住低嗚抗議,卻哪裏有人聽他的,恍惚之間,已被一雙柔荑輕輕托去,溫柔的抱在胸前……

淡淡的處子幽香盈盈而來,他隻覺身子所及處一片溫暖香玉,不由得迷醉於其中,連眼皮都沉重了起來。隻是下一刻,在意識到小爪正搭在玉人的椒乳上時,做夢都未曾期待如此豔福的男子登時熱血上湧,眩暈的衝擊之下,鼻中不覺一熱……

“啊!怎麼會……”見得他忽的流出鼻血來,在場的三女不由得齊齊一一驚。阿月兒顧不得衣裳被沾染上血跡,急忙將他托在胸口,用絲巾輕輕擦拭起來。

石不語迷糊之中轉頭望去,難免又會瞧見些本應藏在衣襟下的無限風光,登時又是一陣熱血沸騰,那鼻血更是血流如注,如同黃河奔騰一般。阿月兒見狀,不由得又將他抱得緊了幾分,感受到那種彈力的男子,自然更是……

到得最後,還是隱約猜出其中奧妙的秀寧,急急將爹爹從阿月兒的手中搶了回來,這才避免了“血盡狗亡”的悲劇出現。隻是此時,即使與大敵激鬥也未曾流過許多血的石不語,已然是奄奄一息,隻能靠在坐墊上不住喘息,腦海中不住盤旋的,除了方才的無限風光,便隻有那麼一個念頭:“我……我要……要死了……”

折騰了許久,心血澎湃的男子終於勉強平靜下來,見得如此,三女皆是微微鬆了口氣。阿月兒躊躇半晌,終於又遲疑著將他抱起,這一次,已然半死的石不語,是再沒有任何邪念了,隻是呼吸著那種幽香,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

阿月兒顯然很是喜歡腿上的這隻小狗,一麵輕輕的替他梳理毛發,一麵柔聲道:“寧兒,好在小白沒有大礙,否則,我們便無法向你爹爹交代了。”

秀寧頗為尷尬,隻得支吾著敷衍了過去,兩人隨即談笑了一陣。阿月兒性子極是溫柔,又純真得如同小姑娘一般,與秀寧自然極為投緣。因此,片刻之後,這一大一小兩位玉人,已親密無間得如同多年好友,幾乎將女孩兒家的閨房秘事都盡數講了出來。

談笑間,阿月兒望著秀寧那張帶著幾分稚嫩的俏臉,不覺輕輕讚道:“寧兒,你娘親定然是風華絕代的佳人,不然,怎的能生下你這個小美人兒來。想來,她和石不語先生定然將你當作掌上明珠般來看待……”

秀寧聞言一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咯咯道:“月兒姐姐,你誤會了,爹爹他隻是我的義父罷了,我的娘親,自然是和我父親……”

她這番話說得亂七八遭,越是解釋越是雜亂,費了許久,方才讓人明白其中的錯綜關係。阿月兒聽罷,默默無語,不知在想些什麼,倒是那位被稱為納蘭的侍女,輕輕插口道:“寧兒,那麼石不語先生,可有自己的孩子?”

秀寧微微搖頭,抿嘴笑道:“爹爹他,到如今還是孤家寡人,哪來的孩子……所以,最是寵我不過了!”

這一問一答間,坐在一旁的阿月兒似在思索著別事,隻是聽得那句“孤家寡人”時,不由得輕輕“咦”了一聲。

秀寧見狀,不由得奇道:“姐姐,你怎麼了?”

阿月兒微微一顫,低低垂頭道:“沒什麼……我隻是有些奇怪,石不語先生一表人才,又有莫大神通,怎會沒有妻室?”

秀寧這才釋疑,親密的抱著她的玉臂,笑道:“姐姐,你莫要被我爹爹騙了,他其實又懶又笨,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不過,說起來,凝姨、莫姨她們,似乎都很喜歡爹爹。可惜,爹爹不知道為什麼,總不願和她們成親……”

“原來如此……”阿月兒輕輕應了一聲,聲音有些奇怪,旋即舍棄了這個話題,與秀寧談起別的事來。

此後一路無事,車隊在草原上始終行進不止,便連夜間也幾乎沒有停歇,秀寧雖有偷遁的念頭,卻始終尋不到機會。待到兩日後正午,當她從昏沉的小睡中醒來時,才發覺馬車已徐徐駛入一處簡陋的營寨,數百個帳篷紮在一處,來往的漢子大多戎裝打扮,與其說是牧民,倒不如說是武士更貼切些。

秀寧吃了一驚,正要開口詢問,阿月兒已輕撫著她的發髻,柔聲安慰道:“寧兒莫怕,這些戰士是姐姐的族人,是來幫姐姐打戰的。”

秀寧聞言,略微定神,與趴在膝蓋上的石不語對逝一眼,故做天真的問道:“姐姐,你們要和誰打戰?”

阿月兒麵色微微一沉,旋即搖了搖頭,恢複了溫柔的神態道:“便是前日要搶小白的那些壞人,他們都是銀狼部落的戰士……”

“銀狼?那麼,這些人是……”石不語聽到此處,心中一動,急忙躍上窗口向外望去,卻見那些戰士的胸口,都隱隱露著一輪彎月的圖案,若是無錯,想來便是銀月部落的標誌。

這時,阿月兒也已簡單的與秀寧解釋了幾句。為了不驚嚇到小孩子,她的話兒頗為輕描淡寫,但石不語聽在耳中,結合起之前探聽得的情報,不消片刻,便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分析得清清楚楚。

原來,這位阿月兒,正是銀月部落的聖女,她的父親,自然便是一族之長。數月之前,銀狼部落從草原深處歸還,邀請他們父女二人與數位長老至族中協商大事。草原中人向來豪爽,並不會玩弄詭計,因此,雖然兩個部落之間的關係並不融洽,他們父女二人還是欣然前往。

怎料,便在酒會之上,克倫汗忽的發難,將眾人盡數扣下,當場便誅殺了幾位長老。又將阿月兒父女扣押在營中,一麵逼迫阿月兒的父親立誓歸順,一麵又欲強娶阿月兒為妻,雙管齊下,打算借此一舉吞並了銀月部落。

他如此威逼,阿月兒父女自然寧死不從。僵持了數日,卻是銀月部落的一支精銳趁著夜色潛入,與營寨中不滿克倫的少數叛亂者合作,強行將他們父女解救了出來。隻是中途被人發現,一場混戰之中,救援者盡數戰死,銀月族長亦被重新俘獲,隻有阿月兒與侍女納蘭依靠勇士的拚死抵擋,僥幸逃出生天,這才有了後來與石不語相遇的一段經曆。

而之後,在與石不語告別之後,她們主仆二人依據著族中救援隊伍的傳信,一路東行,到達了本族的一個分支。隨後,她們又分遣信使,通知部落中的各方勇士在信丘集中,打算借此機會與銀狼部落決一死戰,即便不敵,也不願再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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