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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若水][絕妙好妖]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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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3-19 01:42:19
第二百九十章 誰更可怕

“跳!”便在毒爪及身的那一刻,莫愁忽的沉聲喝道。數年來,已經習慣生活在她的**威下的男子,下意識的向上躍去,隨後,那道毒刃穿越了他的殘影,重重擊向下方的石塊……

極其詭異的是,原本應當被擊得粉碎的石塊,卻忽的發出了吱吱的聲音,反彈而起,在間不容發中高高躍起,猛然向洞外射去,速度竟是快到出乎人的想象。

“想走嗎?沒那麼容易!”厲聲低喝中,另一隻藏在袖中的毒爪後發先至,將那石塊死死的釘在了石壁上,隨後,綠色的鮮血從其噴薄而出,將一切被其沾染的物體腐蝕得千瘡白孔。

然而,這種毒血,對於號稱“天下劇毒”的莫愁而言,並沒有任何的威脅。她的毒爪,仍然深深的釘著那塊岩石,直到其徹底停止低鳴,在綠煙中化回原形為止……

“這、這究竟是什麼?”一頭撞上洞頂的石不語,撥弄著滿頭的石屑,上前觀看。卻見那隻偽裝成岩石的怪物身材極其矮小,大約隻有常人的五分之一,尖嘴長腮,周身慘綠,沒有一根毛發,短小的四肢上卻生著一尺長的利爪,望上去極不協調。

“這是山魈!”隨即簇擁過來的諸女已齊齊倒吸一口冷氣,給出了答案。漪靈更是微微顫抖,抓著凝寒的衣角,露出了明顯的驚懼之色。

“山魈?”石不語略一思索,便即想起濱海軍的潰敗,似乎便是因為這種異獸與木精的出現,“可是,它看起來,除了醜陋一些,似乎沒有什麼殺傷力吧……”

聽得他如此評價,諸女皆是相視著搖頭,珈漣更是苦笑道:“不語,這種怪物絕對比外表可怕十倍……事實上,除了劇毒的爪刃與迅疾的速度外,它還懂得隱藏、化形,追蹤,甚至還會簡單的石雨術!”

“所謂的化形,大概便是指剛才的偽裝成岩石吧!”石不語怔了一怔,忽的想起方才的情景,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事實上,若非自己無意中踢到,恐怕諸女之中,已有人於無聲無息中死在它的爪下……

見他變色,眾人皆是不約而同的響起方才的一幕,齊齊黯然。在數日前的那場戰爭中,無數的濱海將士,便是因為一時忽略身遭的環境而倒下,事實上,比起蠻幹的木精,精悍的山魈所造成的破壞性,似乎還要更強。

“不用再想了!”莫愁加大了爪上的力度,將那隻奄奄一息的異獸徹底送入地獄,冷冷笑道,“說起來,這東西與我倒有些相似,似乎也屬於夜叉的分屬吧!”

石不語聞言心中一寬,這才明白,為何莫愁能夠如此容易的發現對方,當下鬆了口氣,微笑道:“那就沒事了!有莫愁你在的話,便是一百隻山魈,也是很容易……”

“一百隻?你幹脆直接殺了我吧!”然而,在他的奉承下,莫愁卻露出了尷尬的表情,“不語,你知道這種惡獸的最可怕之處在哪嗎?便是它們的群……”

話音未落,那隻看似已然斃命的山魈,忽的重新睜開眼睛,放出幽幽的綠光。眾人吃了一驚,齊齊後退數步,卻見那惡獸忽的身子一陣顫動,徹底化為石末,從莫愁的爪中落下。

“嚇我一跳,還以為有什麼自爆……”石不語鬆了口氣,不由得笑道,話音未落,便見那落下的石末中,忽有一團青光盤旋升起,疾射而出,不待眾人反應過來,便已飛出洞去。

愕然的沉默中,一直靠在岩壁上、被堵住了小嘴的安素,忽的嗚嗚鳴叫起來。她的麵色一片通紅,露出極為焦躁的神色,似乎有話要說。

石不語瞧了她一眼,猶豫著扯下了布條。得到解脫的女俘虜,大口的喘氣,隨即高聲喝道:“離開這裏!所有的人!快!”

這句話顯得如此的語無倫次,以至於石不語微微一怔過後,方才愕然應道:“離開?去哪?為什麼?”

“去哪都好!總之,先離開這裏!”安素的眼神中,顯露出了一絲恐慌,她深深的吸了口,努力保持著言語的條理性,“那團青光,是山魈發給同伴的訊息,再過一會,便會有更多的山魈蜂擁而至!”

此言一出,曾在戰場上見識過那種場麵的諸女齊齊大驚,莫愁當先提起安素,向洞外衝去,凝寒等人緊隨其後,中間還擁裹著那位仍然搞不清狀況的男子……

“等等!”才出得洞口,石不語忽的想起一事,停步喝道:“姐姐還在附近!你們先走,我去尋她來!”

“不必了,我已經來了!”話音未落,淡淡的霧靄中,一個人影已疾馳而來,到得近前時,幾乎一個踉蹌而跌倒。

“姐姐,你怎麼……”石不語在攙扶她的同時,已注意其衣襟的殘破與上麵沾染的血跡。

“這些路上再說!”紅拂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指著山麓高處道:“越過那裏,後麵有一條溪流直達山腳,隻要進入其中,我們便安全了!”

眾人微微愕然,但還是依照她的指示,當即沿著山路向山頂行去。此時,正是深夜時分,明月的淡淡光芒被茂密的叢林遮擋,隻能透入極為暗淡的光亮,幾乎起不到照明的作用。見得如此,石不語隻得不斷的燃起明火術來照亮道路,而本已歇息的小白也被重新喚出,負責馱行實力最弱的漪靈與安素。

而就在這匆忙的逃遁之中,紅拂才在漪靈的治療中,稍微恢複了一些元氣,隨即談起方才的經曆。事實上,若不是紅拂在歸來途中偶然阻擊了聞訊趕來的百餘隻山魈,恐怕此時眾人已被徹底封死在洞穴之中。

“那些山魈,已被我暫時用迷陣困住,不過,能夠支撐多久,便不知道了!”麵對著石不語的慶幸之色,紅拂卻是麵色凝重的歎息道。

石不語一麵掃開擋路的岩石,一麵撓頭道:“老實說,我還是不太明白。我們這麼多人加起來,便是宇文君集來了,也可以麵勉強抵擋,又為什麼要如此懼怕百餘隻山魈?難道它們還強悍過宇文君集不成?”

“那倒沒有,宇文的實力,絕對要強於百隻山魈!”紅拂微微搖頭,頓了頓,卻又立刻道出了令人沮喪與吃驚的論斷,“不過,那隻是實力的基本估量。山魈的可怕之處,不在於它們的個體實力,而是那種配合與群攻之術……”

“配合與群攻嗎?”石不語喃喃自語,腦海中浮現出了獵犬圍攻巨熊的場麵,不由歎道,“這樣的話,最好還是別讓我有見識的機……”

“恐怕,你必須要見識一番了……”在他道出整句感歎之前,珈漣已伸手指著半山腰處的山路,苦笑道。

眾人定睛望去,黑暗之中,百餘隻矮小的生物正無聲的騰挪跳躍著,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向這麵奔來……

“妖華息暴!”借著蝠翼漂浮在半空中的男子,在百餘山魈逼近的剎那,重重的轟出一擊。

然而,翻滾的妖浪雖然將四麵的岩石都擊得粉碎,卻並沒有一舉鏟平這群看似弱小的追擊者。除了幾隻倒黴的家夥不幸斃命於當場外,絕大多數的山魈都在間不容發間,於氣流中騰挪閃避,難以置信的逃脫出來,隨後借著山石的彈力,撲向空中的對手。

雖然聽聞了諸女的介紹,但石不語顯然還存著一絲小視之心,直到第一隻山魈到得麵前,方才下意識的化出銀盾,將其隔檔開來,隨後纏繞在身上的藤蛇交錯絞出,將其徹底截為兩段……

綠色的毒液登時濺散在空氣之中,不待落定,三隻山魈已從三麵射來,隱成品字陣勢,交錯逼來。它們在騰挪之中,不住互相借力,變換著位置,使得速度、距離都在發生變化,即便以藤蛇的靈敏,也很難在第一時間纏繞住它們。

“果然有些手段!”眼見三獸逼近,石不語幹脆催動遁千裏,身形一晃,落回山路之間,數百羽刃疾射而出,逼得四麵射來的山魈亦要後退閃避。得此閑暇,他登時鬆了口氣,回頭望去……

依靠了他的掩護與阻擋,現在衝過這段山路,襲向凝寒諸女的山魈,已不過小半。紅拂、珈漣、莫愁三女在外圍不住遊鬥,蘭蓉以藤陣護著內側,凝寒立在漪靈與安素身旁,時時以金水鏡逼退偶然進入的漏網之魚。雖然局麵仍然有些難纏,但緩緩之間,她們的腳步並沒有停滯,隻要再堅持小半個時辰,便能抵達紅拂所說的溪流。

然而,在那之前,石不語首先要應對的,便是這些死纏爛打的追擊者。在躲避過羽刃的攻擊之後,十幾隻山魈再度跳躍而至。但與之前的近身攻擊不同,這一次,身在半空的它們,忽的齊齊伸展開雙爪,發出刺耳的吱吱聲,隨後,鋪天蓋地的漫天石雨憑空掀起,將數丈之內的空間盡數籠罩其中。

這些石塊並不巨大,但勝在密集與速度,即便以石不語的防禦能力,也在這種打擊下有些吃不消,隻得以青藍雙翼護身,暫時退開數步。數十隻山魈見狀,登時從他身旁的空隙中一越而過,向漸漸行遠的諸女襲去,顯然,那裏才是他們的真正目標。

煙塵彌漫中,反應過來的男子顧不得飛舞的石塊,急忙展翼飛起,試圖再度阻攔。身形未動,他忽的心中一緊,鬼使神差般的平移三尺。下一刻,幾塊迎麵飛來的石塊已旋轉化為山魈,爪刃擊出,在他方才的站立之處,擊出深深的爪痕來。

“運氣好!”石不語顧不得額頭迭出的冷汗,發動遁千裏,先行遠離了石雨地帶。這群山魈雖不會言語,但卻著實有著幾分本能的智慧,居然懂得在石雨的攻擊中藏身,若非自己閃避得夠塊,隻怕早在這魚目混珠的攻擊中倒下。難怪紅拂說它們比宇文君集更可怕,至少,那位宇文大人,可不會玩弄如此卑鄙卻有效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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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3-20 01:31:17
第二百九十一章 到底誰是目標

“還能支撐嗎?”高高揚起的蠍尾,將一隻隱匿於泥土中、試圖偷襲的山魈重重釘死,石不語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向身旁的諸女問道。

此時,距離之前的遭遇戰,已過去了大約兩刻鍾的工夫。在一路且戰且退的遊走中,眾人已將近抵達山頂,甚至可以隱約望見遠處那一抹流動於山間的銀影。隻要再堅持一陣,便可如紅拂所說抵達溪流,隨即於其中順流而下。

然而,或許也正是因為發現了逃亡者們的意圖,這些具備了一定智慧的山魈,在圍堵與攻擊中的力度,也開始不斷加強,甚至到了一種舍生忘死的地步。那種詭異的攻擊手法、層出不窮的隱藏偷襲,以及仿佛排練過數千次的熟練配合,都讓眾人在防禦抵抗中帶上了大大小小的傷勢,而更糟糕的是,除了莫愁之外,其餘的一幹人等,都無法抵禦傷口中附帶的毒液……

這一切,讓與安素一起乘坐在小白背脊上的漪靈忙得不可開交,不停的治療與驅毒,已讓她原本微薄的妖力到了幹涸的邊緣,不過,即便如此,她仍然揚起蒼白的麵頰,向著石不語淡淡笑道:“逝哥哥,我最清閑不過了,你放心吧!”

這樣的話,即便是再沒有常識者也會相信。心中又是憐惜又是同情的男子,朝她深深望了一眼,再度咬牙擊向蜂擁而來的山魈。在他的身後,漪靈再度竭力施放出銀光,為左臂受創的珈漣治療,她的心中,開始隱隱旋轉著一個念頭:“或許,應該……”

微微的分神間,幾隻山魈已突破了外圍,猛然撲向小白,石不語大驚之下,顧不得麵前張牙舞爪的偷襲者,身形一晃,將妖丹化為長柄巨鐮,帶著青光橫向斬過,兩隻山魈毫無閃避的迎了上去,在頃刻間被斬為四截。

然而,拜它們的犧牲所賜,剩餘的那一隻山魈,已在間不容發之中高高躍起,落在鐮刃之上,隨後再度借著彈跳力,撲向漪靈,身還未盡,爪刃已齊齊展開,狠狠落下……

極少有過正麵戰鬥經驗的少女,在這一刻被驚得呆了,直到石不語大喝一聲“機關獸”,她才下意識的探手入囊,信手拋出一物。紫光過處,煙霧中飛騰出一隻木鷲,橫在主人身前,重重向那山魈啄去。

“好極了!”石不語鬆了口氣,手中巨鐮疾射飛出,呼嘯而去。他並不指望那種劣質的木鷲能夠戰勝對手,但隻要阻得一阻,便給了自己緩衝的時間……

然而,他們都最終料錯了那山魈的目的所在。在幾乎撞上木鷲的一剎那,看似遭遇到兩麵夾攻的惡獸,忽的詭異一滯,隨後雙足前瞪,踏在鷲身之上,借著反作用力轉變了方向,再度撲下。這一次,它的目標,卻是被綁縛在小白背上的安素……

“阿獠!”危急之時,卻是身在防禦圈內策應的凝寒及時趕至。一聲呼令之下,跟隨在她身旁、尚未完全成熟的劍獠弓起背脊,兩道劍骨疾射而出,將那山魈阻得一阻。

下一刻,反應過來的石不語已揮動巨鐮,將那偷襲者斬殺於當場。逃脫大難的安素,麵色略有些蒼白,卻仍不失鎮定的沉聲道謝。

“謝謝就不必了!”石不語用頗為古怪的眼神望了她一眼,遲疑道:“我隻是有些奇怪,似乎這些山魈的目標,也包括你在內!”

“不奇怪!”安素微微一笑,聲音中透著淡淡的寒意,“如果那家夥不乘機落井下石的話,我倒覺著奇怪了!”

“那家夥?”石不語怔了一怔,腦海中浮現出陰巫的那張骷髏臉,旋即搖頭道,“罷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不過,你欠我一個解釋!”

“沒問題!如果我們有命逃脫,我會解釋給你聽的。”這是安素的回答。下一刻,一隻山魈再度撲擊而至,看起來,或許是收到某種暗示,它們開始對這位女族長產生了越來越濃厚的興趣……

又是一柱香的工夫,撕殺中的戰局,已臨近那條溪流。騎在小白背脊上的漪靈,甚至已經可以居高望見溪流中的鯉魚。因此,她很是歡喜的呼道:“逝哥哥,再堅持一會,我們便要到了!”

石不語側頭微笑,蝠翼間送出一團漆黑光球,五六隻閃避不及的山魈,在頃刻間化為虛無。壓力驟減之後,他這才有空望向紅拂,朗聲問道:“姐姐,接下來要做什麼?”

“收!”紅拂一聲低喝,將釘住山魈的銀劍收了回來,一麵應道:“移動到溪流旁,然後下水,往深水區走,這些山魈完全不通水性,絕對不敢……”

話音未落,異變忽起。那些久攻不下的山魈似乎知道再也拖延不得,忽的齊齊丟下糾纏的對手,紛紛後躍,聚集在一處,隨即不約而同的以前爪擂胸,仰頭向天,不斷發出“吱吱”的輕鳴。

“什、什麼!”清視微微一怔,還未反應過來,便忽聽得那種輕鳴驟然加大,一陣尖嘯聲鋪天蓋地而來,震得人耳膜幾欲破裂,連神智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下一刻,趁著眾人陷入慌亂的良機,殘餘的六十幾隻山魈,開始齊齊伸展前爪,登時招來飛沙走石、播土揚塵,彌漫了半個天空。呼嘯聲中,磨盤大小的岩石;如飛蝗驟雨,打的滿山灰土迷天,直叫人狼狽不堪,便有天大的神通也抵擋不得。

這一嘯一石,隻在片刻之間興起,眾人身處其中,聽力幾近喪失,視線亦被遮蔽了大半。煙塵彌漫之中,石不語勉強睜眼望去,卻見那些山魈已騰空而起,化為岩石,便伴隨著石雨朝這麵滾滾襲來,一時之間,竟是無法分辨。

“後退!”他情知不妙,急忙高聲喝道。隻是此時嘯聲未落,哪有人聽得到他的話,加之石雨從四麵八方同時襲來,便是要後退,也是無處可退……

便在此時,隻見漫天石雨之中,一道銀光衝天而起,以漪靈為核心猛然爆發,頃刻間,已將方圓數十丈籠罩其中……

銀光所及之處,無論是尖銳的長嘯還是飛騰的煙塵、石塊都盡數消彌於無形之中。化形為岩石的數十隻山魈,齊齊發出淒厲的慘呼,紛紛倒飛出去。看似無害的白光在接觸他們的瞬間,更如最為恐怖的武器一般,留下了腐蝕性的傷害與升騰的黑煙。

而在另一麵,原本燈盡油枯的眾人,卻覺得心中一片寧靜,耗盡的力量似在徐徐的複蘇,便連傷口中那種麻痹的毒性,亦在頃刻之間徹底消除。

“這、這種感覺……”在清視辨認出這熟悉的場景之前,巨大的風聲已從他的耳邊響起,隨後,一片陰影徐徐升騰,籠罩在上空之中。

眾人齊齊抬頭望去,卻見一匹純白如雪的長鬃銀馬,正展開狹長的羽翼,在虛空之中,猶如閑庭信步一般的緩行……

修長的鬃毛,從那纖細的脖頸上垂下,伴隨著清風,拂起一層又一層的波浪;深藍的眼眸,鑲嵌在微垂的馬首之上,流露出海洋般深廣的情感;微微擺動的雙耳之間,一支長約半尺的獨角,呈現著夜的顏色,卻有著鮮紅的尖頂……

在其周圍,明朗的銀光正輝映著天際——它是那麼的明亮,仿佛讓整座山麓都提早進入白晝;但它又是那麼的祥和,即便你抬頭直接去注視,也不會覺得刺眼與酸痛。這銀光,決非任何一種元術所能帶來,它是隻屬於神的禮物,如果,這個世界上有神的話……

然而,即便麵對著如此突然的襲擊,紛紛後撤的山魈群,仍然沒有失去戰鬥的意誌。在發覺銀光的照耀,並不會直接帶來致命的傷害後,天生為撕殺而活的異獸們,再度尖嘯著撲了上來,似乎根本不在乎那種耀眼光線的侵蝕。

麵著這種瘋狂的攻擊,身在虛空中的銀鬃飛馬,隻是微微低下了頭去,任由對手撲近。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眾人心中卻都仿佛聽到了一聲歎息,徐徐的波灑開來……

下一刻,朝向群魈的鮮紅獨角,忽的泛起銀色的光芒,開始變得透明與閃耀。瞬息之間,巨大的銀色光柱從獨角中噴薄而出,將數丈寬窄內的所有山魈盡數籠罩其中。隻是一剎那,所有的喧囂都徹底歸於靜止,那些正在吱吱而鳴的山魈同時失去了聲音,便那麼保持著奇怪的姿勢,呆呆怔於當場……

沉默之中,石不語終於忍不住動了動僵硬的脖子,遲疑道:“發、發生了什麼?”

一陣清風回答了他的問題,低低的風吟聲中,將近四十隻山魈,便以詭異的方式化為飛灰,消失於空氣之中。而僅存的十幾隻幸運者,終於無法抗拒心頭的恐懼,齊齊悲鳴著,轉頭奔逃,不消片刻,便徹底隱沒在山岩之間……

“我們,贏了?”伴隨著迷惑的提問,虛空中的銀馬忽的化回漪靈,如同一片輕盈的羽毛,徐徐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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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3-20 01:31:36
第二百九十二章 來由

隨著山魈的退去,精疲力竭的眾人齊齊鬆了口氣,頓時覺得體內的力量都被盡數抽幹了一般,紛紛癱軟下來。保持著獸化狀態,持續戰鬥了一個多時辰的石不語,更是直接跌入了腳邊的溪流,徹底淪為落湯雞……

若是擱在平日裏,一向待他猶如眾星拱月般的諸女,早已紛紛上前攙扶。不過此刻,她們卻不約而同的舍棄了石不語,轉而伸手去接徐徐飄落的人影。

在將漪靈抱在懷中,並且探視片刻後,紅拂給出了令人心安的答案:“雖然昏迷中,但她的脈象很平穩,應當無礙!”

眾人聞言,登時鬆了口氣,便在此時,卻聽得那位從溪水中勉強掙紮出的男子,不無妒忌的忿忿道:“我都說不用那麼擔心了,等她的妖力恢複到一定程度,便會自行醒來的!”

事實上,這並不是漪靈的第一次獸化,比起前一次的手足無措來,這一次,他已經鎮定了許多。而那種獸化後的昏睡,與其說是後遺症,倒不如說是一種自然保護……

不過,他的這番安慰,卻隻換來諸女的白眼與背影。在呼痛半日卻得不到一絲回應之後,石不語相當無趣的轉過身去,將目光對準了被束縛在河灘上的安素,訕訕笑道:“女人就是這麼喜歡大驚小怪,讓你見笑了……”

安素微微抿嘴,似乎對於他們的這種相處之道頗有興趣,頓了頓,卻又開口道:“我勸你們盡快離開這裏,一枚魈卵可以產出二十隻山魈,而陰巫手中,至少有7隻魈卵。”

“也要有力氣離開才行……”石不語怔了一怔,苦笑著搖頭,目光中露出一絲好奇來,“不過,在那之前,你似乎還欠我一個解釋吧!”

安素輕輕咬了咬嘴唇,側目望著他,沉聲道:“還需要明說嗎?從陰巫的態度就可以判斷,他是打算借著追殺你們的機會,將我也一並送入地獄。”

石不語擰著衣角上的水漬,點頭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那是因為什麼?”

安素冷笑道:“還能因為什麼,權力罷了,你們中原人不也喜歡爭來奪去麼?我們南狄中,自然也少不了族長與巫司的爭奪……”

與中原的各個族群不同,南狄似乎仍然停留在母係社會的層次上,在他們族中,女性向來高高淩駕於男性之上,習慣了作為統治者存在。而這種統治力表現的最好例子,便是南狄族長一職,始終由世代血脈相傳的女性執掌,根本不允許任何男性的染指。

不過,世易時移,即便再堅固的石塔也會變得傾斜鬆動,又何況是一個人、一個族群。大約一千兩百年前,隨著一本器宗秘籍偶然流入南狄部落,幸運掌握了其中術法的那位男子,憑借著培養、召喚山魈木精的能力,在其周圍聚集了大量男信徒,逐漸具備了與族長抗衡的能力。

為了避免內爭的發生,當時的女族長在與新起的野心家商議過後,便封冊他與他的弟子為南狄巫司,分別號為大巫與繼巫。這種封冊,實際是上承認了對方的權力,雖然破壞了任何男子不得掌握權力的規矩,但也使得動蕩的形式暫時安定下來,好在那兩位巫司也沒有拯救全族男子的興致,在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後,他們很快便選擇了與族長合作,繼續奴役著當初的信徒們。

當然,由於這種權利的分配,曆代族與巫司之間,自然也少不了要鬧些矛盾與衝突,不過都能最終通過協商來解決。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安素從母親手中接過族長之位,而當代的大巫也收了陰巫這名弟子之後,才開始變得日益的動蕩起來。

被封為繼巫的陰巫,不知是天生的野心與刻薄,還是掌握權力之後的發狂,威勢日重的他,在籠絡了族中將半的男子之後,竟然開始隱隱向安素發起挑戰,試圖將族長之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麵對這種挑釁,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安素,自然毫不客氣的回敬反擊,雙方雖然沒有在明地裏交鋒開火,但在平和的幕布之下,卻已發生了不下十餘次的衝突。以此次全族出征登州的決議來看,便是陰巫試圖借助楚廷力量來衝擊南狄舊俗陳規的一種嚐試;而答應出兵的安素,實際上也試圖在征戰途中,尋找機會斷送這位野心家的性命。

“事實上,為什麼在第一次與濱海軍的交鋒中,沒有山魈與木精的出現?”安素咬著嘴唇,忿忿道,“不是我們沒有準備,而是陰巫特意遲到。或許,他打算讓我直接喪命於戰場吧!”

“是這樣嗎?”石不語輕輕撫著下巴,卻又望著她,露出複雜的神色道,“隻是權力的爭奪那麼簡單?我看你們之間,似乎還有些私人恩怨吧!”

安素微微一怔,沉默片刻,旋即露出一絲仇恨的神情,輕輕顫抖著應道:“你猜的很對,不過,那種事,我不想再提了!”

“晤,可惡的好奇心啊!”石不語撓了撓頭,強忍著心中的癢癢,又問道,“不過,難道陰巫這麼上躥下跳的,那位大巫便不理不睬嗎?還是說,其實他才是背後的……”

“不,沒有那種事!”安素毫不猶豫的否決道,“大巫跟隨了母親三十年,一直忠心耿耿,實際上,幾次陰巫接近得逞的時候,都是靠他出麵阻止。這一次,之所以沒有大規模的追兵出現,想必也是他的暗中幫助。”

石不語微微愕然,尷尬道:“看起來,我似乎小說看得太多了……不過,既然他這麼偏向你,不如直接再明顯些,廢掉那個陰巫不就好了麼?”

安素望了他一眼,苦笑道:“你不是我們族中人,不了解情況。巫司的地位是很神聖的,一旦上去,除非犯了很嚴重的罪責,否則不會被趕下來。再者,大巫這十餘年中身體日益衰落,很多時候都在閉門調養,基本的權力,其實都已交到陰巫的手中,即便想去阻止他,恐怕也……”

石不語點點頭,心中已有了大致的了解,在沉吟片刻後,他抬頭望向對方,微笑道:“這麼說起來,陰巫應該送一麵錦旗給我,我可是幫了他的大忙啊!”

安素自然並不明白什麼是錦旗,不過,她倒也能猜出他的意思,當下冷笑道:“的確,托你的福,現在陰巫一定快活得不得了,或許他已經開始考慮,對我哪一位女侍下手比較好了……”

“下手嗎?”石不語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令人遐想的畫麵,過了片刻,終於拚命的搖搖頭,忿忿道:“喵喵的,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安素微微一笑,也不去理會那種因嫉妒產生的忿忿不平,隻是用腳尖推了推他:“我回答了那麼多,你是不是也該回答我一個問題?”

石不語略一愕然,點頭道:“晤,你問吧……不過,我拒絕再回答,那種類似於‘你對同性之戀’有什麼看法之類的問題!”

“我沒那麼空!”安素怔了一怔,方才直起身子,沉聲道:“我隻想知道,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處置嗎?“石不語摸摸下巴,事實上,他還真的沒有想過,要如何處置麵前的女俘虜。因此,直到沉思片刻之後,他才猶豫著應道:“這個嘛,我想,就如往常一般好了……”

下一刻,這位男子便因為凝寒的招呼而匆匆離開。在他的身後,獨自一人坐在河灘上的女性,卻終於露出沮喪的神色,輕輕歎息道:“原來,他也隻是這種男人……罷了,是我想多了……”

這場談話就此宣告結束。隨後,眾人開始沿著溪流的流向,往山腳行去。由於緊貼著水源,加之沉睡中的小濟也已漸漸醒來,因此倒不必過度擔心陰巫的再度襲擊。行行停停間,或許是因了道路的顛簸,靠在小白背脊上昏睡的漪靈,也伴隨著一聲“嚶嚀”悠悠醒轉,倒讓一旁的諸女歡喜無限。

“逝哥哥!”這位剛剛以一己之力救了眾人的少女,在睜開眼眸之後的第一件事,便去尋找石不語,倒讓周圍的莫愁、珈漣齊齊露出會心的微笑來。

“我在這裏!”石不語輕輕握住了她的掌心,注視著那張蒼白的麵頰,隱隱有些感動。

不過下一刻,他那惡劣的本性,便使原本的道謝在脫口而出時變成了:“靈兒,下次如果再變成飛馬的話,我可以騎你麼?”

這句話自然立刻遭到了眾人的圍攻,連被束縛在小白背脊上的安素也對他怒目而視,表達了極其的鄙視與不屑。不過身處其中的男子,卻完全沒有自覺性,反而越發愉快的哈哈大笑,直到漪靈恨恨的咬上他的手指,並且發誓下次變身時,一定把那道白光對準他為止……

便在此時,走在最前方的紅拂忽的微微一滯,轉過身來,做了個靜聲的姿勢。眾人微微愕然,齊齊停步。石不語一麵從漪靈口中搶救出手指,一麵伏低身子,偷偷摸了過去。

“你看那!”紅拂指著山腳一處,低聲道。透過繁茂枝葉的間隙,可以隱約望見大約百餘丈開外,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正在沉默前行。

“那是……”石不語竭力運起妖力望去,片刻之後,在注意到其中一位騎著紅馬的女性之後,他忽的身子一顫,抓住紅拂的玉臂道,“姐姐,有兩個消息,一個好,一個壞,你要先聽哪個?”

紅拂微微愕然,不覺為他這幼稚的把戲而發笑,隨口應道:“那便先聽好消息!”

石不語嘻嘻一笑,指著那些人影道:“我們得救了,那是濱海的人馬!”

紅拂略一點頭,鬆了口氣,又道:“恩,那麼壞的呢?”

石不語的麵色登時晴轉多雲,沮喪道:“壞消息便是,我要倒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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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我不解釋了

在居高臨下的一聲高呼後,下方的濱海諸人立刻注意到了石不語的存在。不消片刻,統領著這支軍隊的單知雄以及前來增援的虎麵、炎羅二妖便當先趕上山來,這之後,自然少不了一番擁抱與互相打擊。

數月不見,虎麵威風如舊,見得石不語無恙,他不由鬆了口氣,合著雙掌,歡喜道:“還好!還好!你沒出事,不然,陛下定會宰了我做夜宵……”

他說的陛下,其實便是新繼位為妖皇的清荷。原來,自那日濱海軍被擊潰之後,凝寒諸女前去鐵崖穀伏擊南狄軍,清荷卻留在秦瓊等人隊伍中,協助掩護敗軍收攏撤退,之後,又饒了很大的一個圈子,方才擺脫了敵軍的追擊,回到濱海境內,也正因如此,陰差陽錯之下,沒有遇見趕來救援的石不語。

而此時,得了單知雄的通報之後,濱海已調動了兩萬大軍,又蒙虎麵等人從天照率了數百妖靈趕至,雙方匯合之後,便即出動趕往登州,中途恰恰遇上引軍敗還的秦瓊軍。眾人匯在一處,商議過後便重新整編軍隊,合為三萬人馬,以單知雄、虎麵、炎羅為前鋒,率一萬人馬開路,而秦瓊、清荷等人則坐鎮中軍。

行軍之中,清荷向單知雄問起石不語的下落,得知他已單身前往登州營救凝寒諸女,不由得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日趕至登州。雖然被秦瓊勉強勸住,她卻仍然向前軍的虎麵下了死令,無論如何也要將石不語救回,若是誤了他的性命,便自行將虎皮扒下做成毯子吧……

也正因如此,此時見了石不語,擺脫了地毯命運的虎麵,自然是歡喜無限,不住感謝穹天的眷顧。隻是嘮叨了半日,他才發覺被諸女環擁中的石不語,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麵色發青,雙唇發白,倒仿佛看見了恐怖的事物一般……

正在此時,便見一位鵝黃長袍、蒙著輕紗的窈窕女子策馬而來,沿著狹窄的山路疾奔而來,左折右轉,不消片刻,便已到了眾人左近。

南蘭見狀,不由得輕輕“咦”了一聲,讚許道:“這女子馬術甚是了得,居然在這崎嶇山路上也駕禦自如……濱海何時多了這麼一員女將?”

諸女聞言,皆是齊齊愕然,不免談論了幾句。石不語身在其中,額頭冷汗迭出,便欲逃遁,才行了兩步,那窈窕女子早已到了跟前,微微勒住了馬匹。

下一刻,便在眾人的視線中,這位微微顫抖的女子,也不屈腿下馬,便徑直於馬背上一躍而下,輕輕勾著石不語的脖子,柔聲喜道:“夫君,我便知你會平安無事的!”

話音未落,隻聽得撲通一聲,靠在小白背脊上的漪靈,登時一個倒栽蔥,摔了下去。凝寒呆若木雞、珈漣化為石像,蘭蓉苦笑著搖頭,莫愁卻是已然探爪,深深刺入身旁的樹幹,便連南蘭何時摸走她的錢袋都未察覺。

“夫、夫君?”一片沉默之中,六雙目光忽的齊齊閃過精光,同時望向正不自覺抱著阿月兒的石不語,後者麵色一陣青一陣白,尷尬賠笑著後退了數步。

“我若沒有記錯,某位癡情男子,曾經聲稱要返回前世,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世界中結婚……”莫愁爪刃一攪,碗口粗細的樹幹登時從中折斷,看得人不寒而栗。

“絕對沒錯!所謂的‘我終究要回去的,不願在這世上留下太多牽掛’,似乎也是出自他的口中吧!”珈漣的語氣,足以讓盛夏轉為寒冬,事實上,已經有人開始顫抖了……

“那麼,所謂的夫君,究竟是……”南蘭拋著手中的銀子,做出一副不恥下問的模樣,目光中卻帶上了十足的殺氣。

石不語下意識的抹了把冷汗,輕輕推開不明所以的阿月兒,舔了舔幹涸的嘴唇道:“這個……那個……總之,這件事說來話長,長話短說的話又說不太清楚,所以,我還是暫時別解釋……啊!虎老大,救命啊!喵喵的,說了不許打臉!還打!”

一陣混亂之後,奄奄一息的男子倒在煙塵之中,勉強聽著阿月兒的親口訴說,不時的抬頭附和道:“事情就是這……好吧,我閉嘴就是了!”

許久的講述之後,阿月兒輕輕摘除了麵紗,微微低頭道:“實際上,夫君也曾說起過姐姐們的事,真正勉強他的,是我這種任性的……”

隨著那張傾城容顏的浮現,諸女皆是不約而同的輕輕歎息了一聲,連心頭半真半假的怒氣也不自覺的削弱數分,那種天然的魅力,便是同為女性的她們,也是無法抵擋的。

莫愁望了眼縮在一旁的石不語,不由得握住了阿月兒的柔荑,柔聲道:“月兒妹妹不必擔心,我們沒有怪你的意思……不過,那位罪魁禍首麼?”

阿月兒微微一顫,連忙抱著她的玉臂道:“姐姐,這不能怪夫君,當時那種誓言的情況下,為了銀月族,他也的確犧牲了很多……”

“犧牲?”南蘭重重啃了一口銀兩,歎了口氣,卻又搖頭道:“我們不是責備他在外定親回來,而是覺得,為什麼他不肯早一點說出來?”

石不語不敢回應,低聲嘟囔道:“早一點說的話,便早一點投胎!我還想多活幾天……”

他的話說得雖輕,珈漣卻也聽在耳中,狠狠望了他一眼,卻終於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搖頭道:“罷了!別捉弄逝了,他去草原之前,我便有所預料,果然帶了‘紀念品’回來……月兒妹妹,說起來,我早年行商時,也曾去過休倫,你是銀月族的麼?”

她談笑之間,已經將阿月兒輕輕挽起,攜手向外行去。諸女朝著石不語微微一笑,也齊齊跟了出去,哪裏還有半分怒氣存在,想來方才都是玩笑話兒。

石不語深深吸了口氣,登時放下心來。卻見凝寒行出數步,忽的回過頭來,輕聲道:“不語,我問你一句話……”

“恩?師父,你說吧!”

“你的牽掛越來越多……到得那時,真的能盡數拋下嗎?”

“………………”

雙方匯合之後,按照石不語的建議,前軍暫時停止了前進,在山腳處等待中軍的到來,大約兩個時辰後,便見清荷在數千士卒與妖靈的環擁之下,駕著五彩孔雀徐徐而至。數月不見,這位獨自承擔起妖族大任的少女,亦是成熟了許多,神色中也透露出幾分尊嚴與威儀來。

不過,在望見石不語張開雙臂的身影之後,方才還肅然的玉頰上便登時綻放出甜美的笑容來,隨後,窈窕的身影更於孔雀上一躍而下,在數千道視線之中,那麼歡快的撲進了他的懷中……

一段溫馨的時光過後,眾人吩咐全軍暫且駐紮在此,隨後便進得附近的營帳,商議此後的事宜,至於安素,因為知曉許多情報的緣故,也被石不語延請入內,一並商議。隻是,他這種無心的舉動,卻讓那位南狄族長徹底失去了希望,很顯然,知曉了許多秘密的俘虜,是注定沒有返回的機會了……

“諸位,我想我們要改變一下策略了!”坐定之後,石不語環視帳內諸人,黯然歎道,“如今看來,登州是保不住了,我們能做的,便是將老頭子、二弟和宛兒盡數救出。”

眾人聞言,輕輕點頭,倒是無人有什麼異議。清荷挽著石不語的臂膀,神態便如一隻小貓般,淡淡笑道:“爹爹,此事不難,我們帶上數百妖靈,趁夜殺入登州,奪了人便走,難道還會被南狄軍攔住不成?”

石不語微微搖頭,撫著她的長發,卻又轉頭望向那位默然無語的女俘虜道:“安素小姐,我想,貴軍應當也曾安排下什麼,等待我們這些自動上鉤的笨魚吧!”

安素把玩著腕上的銀環,並不答言,不過,她的神情已說明了一切。事實上,在登州城下,早已有數十位楚廷派出的器宗中人與宇文君集的部屬在嚴陣以待,再加上南狄本族的山魈與木精,著實可謂陣容強大。

“這麼看來,強攻是不行了!”見得她的表情,石不語也不再追問,微微歎息道,別的暫且不提,那些喜歡群攻的山魈,便是一個絕大的難題。

“不,不需要強攻!如果單單是入城的話,應當是很容易的事!”珈漣輕輕搖頭,向眾人解釋道,“設下陷阱的獵人,當然希望獵物能夠乖乖的進入陷阱地帶……”

“那麼問題就在於,與老頭子他們匯合之後,怎麼出城……”石不語交叉著雙臂,靠在營帳上,略微閉目片刻,輕歎道,“傷腦筋啊!明明知道進去容易出來難,卻還要往裏麵跳,真是令人苦惱!”

莫愁望了他一眼,抿嘴笑道:“戰場之事,總是如此。難道你還指望每一次都能扭轉形勢嗎?便是千古名將再生,也是做不到的!”

石不語聞言一怔,倒是不覺點頭,便是諸葛孔明當年,也有七伐七敗的經曆,看起來,自己大概是又中了某些穿越小說的毒素,動不動便將自己當成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天才主人公。

一片沉默中,凝寒徐徐道:“那麼,其實也沒有什麼辦法可想。我們能做的,便是先設法進入登州,與靠山王匯合後,再做打算吧!”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皆是點頭同意。石不語搖著不知何時摸出的羽扇,卻又笑道:“我總覺得,老頭子不會這麼乖乖等死的,搞不好,他還設下了什麼後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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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勞遠送

商議既定,眾人隨即率領起程,在距離登州城十裏處,便即安營紮寨,不再前進半步。這種做法,實際上是考慮到對手太過勢大,不欲與之硬拚,退而選擇與登州遙遙形成呼應,使南狄軍不敢傾盡全力攻城。

休憩一夜過後,秦瓊、徐世績調動兩萬軍馬,試探性的攻往登州城下,南狄軍倒也配合默契,隨即分兵來敵,雙方略一交鋒,便即分開,彼此都未造成重大損傷。而乘此良機,石不語與凝寒諸女,便領著百餘妖靈,在數十器宗宗士半真半假的阻攔下,略為費力的殺入登州城中。

有趣的是,石不語卻在登上登州城門的那一刻,頗為輕鬆的轉過身來,向著遠遠吊於身後的自在生與遊雲客,拱手笑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諸位,我便不留你們喝茶了!”

自在生聞言,倒是莞爾一笑,搖頭歎道:“你這小子,倒是有趣的緊!罷了,我也不怕與你明說,這登州城四麵,已被我器宗攜手設下雷霆大陣,你若不怕死,便再出來吧!”

石不語微微笑道,這一次,語氣卻真心實意了許多:“多謝自在先生告知,不過,我家老頭子在裏麵,卻也由不得我不救!”

自在生微微頜首,似乎對他這種孝心也頗為讚許,歎息道:“罷了,我等各為其主,也不願為難你,你入城去吧,來日戰場再見!”

石不語再度拱手,旋即躍下城牆,追著凝寒諸女的背影去了。此時,城中早已有巡邏小隊趕至附近,見得一群妖靈硬生生闖將進來,皆是微微變色,拔刀搭箭,卻不敢擅自動手。當先一員武將,勒馬喝道:“爾等何人,入我登州意欲何為?”

這人,石不語卻是認得的,正是昔日曾經跟隨過他一段時間的楊旗牌,當下急忙從後躍出,高聲喝道:“楊清,前次輸給我的三貫麻將錢,什麼時候還啊?”

那楊清愕然之下,抬頭望去,怔了一怔,忙不迭的從馬上滾落下來,伏地道:“末將拜見爵主!爵主萬安!”

石不語擺擺手,揮動妖力將他托起身來,嘻嘻笑道:“行禮就不必了,還錢才是王道,來來,快快帶我們去王府……恩,老頭子近來如何?”

楊清之前還是滿麵笑容,聽他突然說起“老頭子”,登時麵色一黯,沉聲道:“千歲前日登城指揮時,中了突襲,現下卻是受傷臥床……”

石不語聞言一驚,急忙抓住他的肩膀道:“傷得可重?罷了,莫要再說,你速速帶我入府!”

他驚愕之下,用力未免大了一些,楊清被他捏得生疼,心中卻是歡喜的很,心知隻要這位神通廣大的爵主一至,萬事便有了回轉的餘地。當下命令命令一幹士卒繼續巡邏,自己則帶了眾人往王府行去,沿途之中,更將連日來的戰事一一講述出來。

原來,自那日濱海軍被擊敗之後,李密見情勢逆轉,便搶在南狄追擊之前,領著登州軍退入城中,這種當即立斷的行為,倒是避免了更大的損失。而之後,包圍了登州的南狄軍開始不遺餘力的攻城,其間更是出動了山魈木精助陣,威勢頗大。

好在登州經得楊林經營多年,早已固若金湯,各種守城器械皆是充足完備,加之士卒用命,一時之間,倒也未被攻克,隻是在那山魈木精的攻擊下,損傷頗大。好在向來埋頭研究的宛兒,見得情勢不妙,將一切靈或不靈的煉器盡數派上用場,居然也被她在偶然的情況下,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頗有成效。

而之後,心疼本族戰士白白損傷的南狄軍,也暫時緩和了攻城勢頭,開始積蓄力量,倒也給了登州一個喘氣的機會。但據李密推測,南狄應當是在等待新一批的山魈與木精出現,然後再一鼓作氣,攻克登州,到了那時,想必情勢會更加糟糕。

這種狀況,其實倒已在石不語預料之中,反正他的目的也隻是帶了王府眾人突圍而出,登州陷不陷落,倒也無關緊要。隻是,到得城破那時,楊林等人即便能夠逃脫,這些困守孤城的幾萬將士,卻要被棄若敝履一般的犧牲,仔細想來,著實令人心中不忍……

他正想到此處,心中慚愧不已,卻聽得那位楊清湊近數步,低聲道:“爵主,不是末將動搖軍心,從眼下的形勢來看,這登州城,怕是守不住了……隻是,末將有一句話,不吐不快,要講與爵主聽!”

石不語微微頜首,應道:“無妨,你盡管說便是了!”

楊請拱拱手,沉吟片刻,慨然道:“我等將士蒙千歲多年提攜,如今正是盡忠效命之時。城破之日,我們定當拚死殺敵,抵擋南狄,還望爵主能帶千歲與宛郡主乘機突圍,莫要在此白白送了性命!”

他這話裏,隱隱透露出一股悲涼的死意,石不語聽在耳中,又是感動,又是慚愧,卻想不到什麼話來應對,沉默半晌,隻得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歎息道:“不瞞你說,其實……”

正說到此處,便聽得前方一人高聲呼道“大哥”,旋即從旁策馬而出,石不語定睛望去,卻正是數月不見的李密。他此時已脫去了平日的儒衫,換上一身鎧甲,正領著一隊士卒徐徐行來,麵色雖然憔悴,但精神還算不錯,想必這些日來也吃了不少苦頭。

兄弟相見,自然少不了一番歡喜,石不語當下迎上前去,熱烈擁抱一回。寒暄過後,兩人一起策馬返回王府,當下便由李密領著他,往府中的密室去看望休養中的楊林,諸女略一躊躇,便即紛紛跟了上去,也不知心中存了怎樣的心思。

才進入密室,便聞得一股濃重的藥味鋪麵而來。蒼老了許多的楊林,正靠在一張皮榻上,就著宛兒的手喝藥,胸口處纏了厚厚的繃帶,看起來卻是受創甚重。周圍十餘名衛士環伺左右,見得有人入內,幾乎同時拔刀,待到望清來人,方才微微躬身退了開去。

“逝哥哥!”見得石不語入內,正在喂爹爹喝藥的宛兒登時甩開藥碗,歡呼著撲了過來,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倒叫近旁的漪靈頗為吃味,從鼻孔中輕輕噴出個“哼”字來。

石不語也是略為尷尬,奮力將那八爪魚一般的妹妹從身上扯將下來,上前數步,坐在榻旁笑道:“老爹,聽說你險些掛了……恩,可曾買了保險?”

“一時倒是死不了……”楊林看著被濺得渾身都是的藥汁,搖頭歎道,“不過,方才倒是險些掛了,果然,女大不中留啊!”

被他這麼一說,正欲與漪靈糾纏幾個回合的宛兒,倒是不由得玉頰生暈,乖乖的低下去頭去,抱住爹爹不住嬌嗔道:“爹爹啊,你胡說什麼呢?人家許久未曾見過逝哥哥了,便連高興一下也不許麼?”

被她這麼一撒嬌,楊林登時哈哈大笑起來,難免扯動傷口,又是一陣咳嗽。石不語見狀,急忙吩咐漪靈上前治療,白光閃耀了一柱香的工夫,楊林忽的輕輕“咦”了一聲,略微揮了揮手臂,朗聲笑道:“妙極!妙極!果然有些手段,孤家的傷勢倒似好了許多!”

見得他精神大振,李密自然歡喜無限,當下便向漪靈拜謝。楊林幾日來,因了受創的緣故,不能飲酒吃肉,實在鬱悶之極,此時傷勢好了大半,自然迫不及待的命人準備酒菜,也不換地方,便直接在這密室內擺上一桌,諸女不欲打擾他們父子相會,便齊齊退了出去,石不語又使了個眼色,南蘭會意的點點頭,借機將宛兒也拉了出去。

飲了數杯,石不語終究還有正事在身,便放下酒盞,搖著羽扇道:“老爹,我來猜猜看,你這傷,莫非是拜山魈所賜麼?”

楊林微微點頭,恨恨道:“不錯,這些南蠻子便隻會用這些偷襲手段,那日我於城上督戰,一塊岩石飛來,卻忽的化為山魈,促不及防下,胸口中了一刀,幸好密兒拚死救我,不然,今日你便隻能替我收屍了!”

石不語聽他說得如此不吉利,倒也不好接口,伸筷夾了口菜,一麵咀嚼,一麵道:“這個無妨,日後孩兒替您抓個十幾隻來下酒……不過,如今的情勢不太妙,老爹,你可有什麼打算?”

楊林麵色一黯,輕輕放下酒杯,沉聲道:“你說得極是,如今看來,登州已不可守!你來的正好,便替我帶密兒與宛兒出去!”

石不語微微一怔,愕然道:“老爹,你該不會聽了那種‘舍生取義’的蠢話,打算留下玩一出玉石俱焚吧?”

楊林苦笑著,搖頭道:“孤家自然也知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隻是,要孤家舍下這城中數萬將士的性命,自行逃生,隻怕日後難以心安啊!”

李密聞言微微變色,離座跪稟道:“父王,凡事當以大局為重,您盡管突圍離去,這登州城,便由孩兒與將士們守上一守,好歹也要賺上幾萬顆南蠻子的頭顱來!”

楊林望了他一眼,飛起一腳,怒喝道:“荒唐!你三十歲不到,留下送命做甚!不必多言,孤家還未死,你便要奪權不成麼?”

李密還欲開口,卻被石不語急忙一把拉起,使了個眼色,笑道:“二弟,不必急於一時,這城,破不破還未可知,幹什麼便討論起逃命來?”

李密聞言一怔,默然不語。楊林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滿飲一杯,卻又冷笑道:“區區一個南狄,再加百餘宗士布下什麼鳥陣,便欲將我等盡數誅滅?可笑之極!孤家三十年前便留下了後招,想不到今日,反倒派上用場了!”

石不語微微愕然,又驚又喜道:“老爹,莫非你有什麼法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送走我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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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幸福的回憶

“三十年前,登州本為海賊巢穴,其中一股勢力最大、號為東海王的流寇,便占據了如今王府的這一塊地域……”酒氣上蒸,楊林麵色一片紅潤,微微仰頭,似又回到了往日的時光中。

“那時,孤家受皇兄所托,前來征討登州,其間曆時數年,經曆大小數百戰,才奪得了今日的基業。”他說到此處,不由得歎息一聲,“皇兄已歿,如今登州也將陷落,難道這些,都是天意麼?”

石不語與李密對視一眼,惟恐他傷心過度,連忙勸慰道:“父王,事在人為,莫要多慮……恩,你方才說怔平了登州,然後……”

楊林微微點頭,繼續道:“然後,我於這東海王的巢穴上建立王府,施工之中,卻被我偶然發覺了一條地道……”

“地道!”旁聽的二人齊齊起立,變色呼道:“父王,那地道通向何處?可是通向城外?”

“莫急,聽我道來!”楊林擺手道,“孤家好奇之下,便拷問海賊的幾個首腦,這才得知那東海王惟恐守不住登州,特意命心腹在城中挖掘地道,打算乘亂潛逃。隻是,地道尚未完工,登州已然告破,因此,這才隻挖了大半的地道,便就此擱淺下來。”

石不語聞言一怔,沮喪道:“老爹,你說了半日等於沒說!果然,老人家就是羅嗦……”

話音未落,楊林已重重踢了他一腳,怒道:“急什麼,聽孤家說完!也是心血**,孤家當時不知怎的,竟未將這條地道掩埋,而是將它留了下來,三十年來,始終放任不管。自前些日子起,眼見南蠻勢大,孤家為防萬一,便命人重又開始挖掘施工,到得昨日……”

“到得昨日,已經挖通了?”石不語聽了半日,等的便是這句重點,急忙接口道。

“還未挖通!”

“……老爹,麻煩你說話一次說完,或者直接說重點,可以嗎?”

楊林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那地道數十年來未曾使用,其中泥土早已堅硬如鐵,孤家調動了數百親信,連續挖掘了十餘日……據那領頭的工匠所說,已離出口不遠,隻是還需費上五六日的工夫。”

石不語聞言,微微皺眉,便伸出指頭來算了一回,難得,這次數盲症卻未發作:“老爹,這城,能不能堅持到五六日,現下還未可知。恩,我身旁帶的小白,乃是天生的土獸,不如讓它幫忙挖掘,或許能縮短時日。”

“最好不過!”楊林輕輕頜首。頓了頓,又道,“孤家的意思,便是堅持到地道挖通,然後你帶著密兒、宛兒從其中逃出城去,再徐圖收攏勢力,還攻登州。”

李密聞言,還欲開口,卻被石不語輕輕扯住衣角,淡淡笑道:“這個,到時再說吧,或許根本用不到有不一定……老爹,你先休息吧,我與二弟去看看那地道再說!”

楊林輕輕揮手,囑咐他們自便,石不語行了一禮,徑直離去。才出得密室,忍耐了多時的李密,便急急開口道:“大哥,你為何攔著我勸阻父王,難道真的要看著他戰死在城中麼?”

石不語拍了拍他的肩膀,嘻嘻笑道:“慌什麼,你可聽過一句話?所謂‘千句勸說,不如一塊板磚’……”

李密聞言一愕,躊躇半晌,方才遲疑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石不語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四顧一番,這才輕聲道:“老頭子的脾氣倔得象牛一樣,勸說有個屁用!等到了逃離的時候,我找機會把他敲暈過去,徑直送出城去就行了!何必浪費時間,跟他演什麼父子情深的狗血劇情?”

聽他說得如此有趣,李密不覺莞爾一笑,頓了頓,卻又肅容道:“大哥,依你看來,本城還能守得住五日麼?”

石不語搖頭道:“怕是不容易,我們做好最壞的打算吧!你想法在王府附近建築幾道防禦工事,若是南狄攻入城中,也可借此抵擋。總之,無論如何也要堅持到地道挖通!”

李密麵色一黯,微微點頭,他回頭望了身後的密室一眼,露出堅毅之色道:“大哥,倘若真的要依托王府固守的話,便由我來指揮應敵,你帶著父王與宛兒先走!”

“說什麼話來!”石不語重重錘了他一下,嗤笑道,“你那種身板,隻怕連木精的一下都支撐不住,還是我也留下吧!”

要知道,他向來偷懶怕死,除非逼不得已,從不肯將自己置身於危險境地中,因此此時的自告奮勇,卻是難得之極。也正因如此,李密聽得心中激蕩,不由得顫聲道:“大哥,想不到你也……罷了,既如此,我們兄弟二人便同進同退!”

石不語嘻嘻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的疑道:“等等,你方才說,你也……到底你也什麼?”

李密輕咳一聲,麵色略有些尷尬,急忙打了個哈哈,帶了過去……

這場對話,就此結束。計議已定的眾人,隨即各自分工,去安排種種守城、逃生的招數。李密終日堅守於城牆之上,親自上陣搏殺,苦苦抵擋敵軍;凝寒諸女領著士卒,在王府四麵的道路上,布置了許多防禦工事,作為第二道防線;石不語則是帶著小白,終日縮於地道中,做了回十足十的地鼠。

如此三管齊下,倒也被他們堅持了數日。隻是戰爭之事,終究不是僅靠意誌可以支撐的,眼見城牆日益殘破,隨時都有被攻克的危險,而地道始終沒有挖通,眾人的神色,都開始變得日益凝重。石不語瞧在眼中,卻也沒有什麼好的法子,隻能連睡眠的時間也省卻出來,終日於地道中不住挖掘,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這一日,他又是忙碌至中夜時分,方才在幾名工匠的勸說下,灰頭土臉的從地下鑽出,勉強去休息片刻。此時,已是銀月當空,拖著疲憊身軀的男子,一麵往後園行去,一麵感慨著礦工的艱辛生活,偶然抬頭,卻望見遠處池邊遙遙立著一位女子,從身形與服飾來看,卻似是凝寒。

說起來,他這幾日來始終忙於挖掘,卻極少與諸女交流,凝寒生性又是清淡,語言極少,更不會如珈漣、莫愁般主動前來尋他說話,因此,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什麼交談的機會。此時,見得她獨自一人立於清風之中,身影煢煢獨立、楚楚可憐,石不語不覺便起了頑皮的心思,當即縮在樹陰中偷偷爬去,打算好好演上一出驚喜。

隻是,他才行了數丈,正縮在一處花壇後打算躍出時,卻聞得腳步聲匆匆響起,一個男聲隨即傳來:“凝寒小姐,勞您久等了,實在抱歉!”

這聲音極為耳熟,略一分辨,便可知道是李密的嗓音,而看那話中的意思,顯然是與凝寒約好在此會麵。饒是石不語向來並無邪念歪想,但在此時此地此景的情況下,也不禁生出些疑惑的念頭,不自禁的想道:“喵喵的,最近咱家頭上,似乎總有些綠油油……”

他想到此處,不自覺的便微微探出頭去。卻見月光之下,沐浴著一層朦朧之美的凝寒,正側首望向李密,淡淡道:“李公子深夜見召,不知有何事商議?”

李密微微愕然,似已為這恍若謫仙的美態所陶醉,隔了半晌,方才勉強回過神來,垂頭道:“再過得一兩日,登州便將告破。我與大哥約定,若那時地道仍未掘通,我們兄弟二人,便一起留下吸引南狄軍的兵力,還望凝寒小姐到時能護我父王與宛兒周全!”

凝寒微微點頭,淡然道:“此事,逝已與我說過,我自然心中有數,也望李公子能照顧逝一二,他生性有些懶散,戰陣之中,一旦分心,後果不堪設想……”

石不語在花壇後聽得這番言語,心中不覺感動,隱隱流動著一股暖意。卻又見李密輕輕歎息一聲,帶著無限的惆悵,低聲道:“還有一事,小生卻是不吐不快。本來,我不應該在此時說,不過,戰陣無眼,我隻怕不幸殞命,便沒有機會再……”

凝寒微微愕然,卻仍是保持著清冷的神情,輕輕抬手道:“李公子但說無妨!”

李密默默不語,徐徐背轉身子,望著夜色中的荷塘,晚風徐拂,夜涼如水,他忽的輕輕開口道:“實不相瞞,有的時候,我真的很羨慕大哥……因為,他有凝寒小姐在身旁……”

此言一出,明暗兩處的聽眾皆是愕然。石不語死命捂住嘴巴,強忍著驚訝,卻聽得李密繼續道:“李某粗鄙,遠遠不及大哥,不敢奢望凝寒小姐的垂青。隻是,數年以來,這番話積聚在心中,著實難受,今日借機盡數吐出,還請見諒,莫要怪我唐突佳人!”

凝寒聽在耳中,也微微有些感動,沉默良久,方才悠悠歎息道:“公子的好意,妾身心領了……隻是,我心中隻有逝兒一人,再也容不下別人,還望公子見諒,恕我不能接受……”

“小姐誤會了,我隻是說出自己的心意,並不奢望什麼……”李密似料到會是這樣的答複,輕輕搖著頭。沉默之中,他卻忽又遲疑道:“不過,我聽聞大哥他,日後似要回去什麼前世,到了那時……”

“到了那時,我便回山隱居,再也不願多問世事……”凝寒微微一笑,打斷了他的言外之意,露出了滿足的神色,“俗世間的情愛之事,我懂的不多。不過,那句‘一日勝於一世的’話,我還是能夠理解的……”

“從前,我獨自住在穆昆山中,一晃便是八十年,雖然也很愉快,但隱隱中,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她的聲音,說得越來越輕,似已陷入了回憶,玉頰上泛著淡淡的紅光,顯得那麼的幸福。

“直到遇到了不語,我才知道,從前的八十年,似乎都還抵不上如今的一日……將來,等逝離開了這個世界,我便回到山中去,有了那麼幸福的回憶,我,已經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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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我還是選你

凝寒生性清冷,或許半旬之中,也未曾如今夜一般,說過這麼大段的話兒。因此,越是到了最後,她的表達便越發顯得淩亂,逐漸變成了自言自語……不過,那種深藏其中的愛意與情感,卻是兩位或明或暗的聽眾,都能感受得到的。

寂靜的沉默中,李密忽的輕輕歎息,欠身道:“是我太過唐突了!不過,真的很羨慕大哥……”

凝寒淡淡一笑,屈身還禮道:“李公子不必介意,相信來日,公子也能尋到心中真正的摯愛!”

“摯愛麼?”李密深深望了她一眼,黯然的搖了搖頭,轉身離去,腳步間,已帶上了幾分踉蹌,恍惚間,還幾乎撞上了假山。

石不語在花壇後見了,心中複雜之極,一時之間,卻也說不出心情來。他不是瞎子,自然也曾數次瞥見這位義弟的那種癡癡眼神。不過,自己身旁的諸女皆是傾城絕色,平日裏用那種目光望來的男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已見怪不怪。隻是,誰又能料得到,李密竟然用情如此之深,竟會明知失敗仍來表白,卻不免叫人又驚又憐……

一念至此,石不語卻終於忍不住,不自覺的歎息出聲。凝寒雖然有些走神,卻仍將周圍的聲音聽在耳中,當即轉頭喝道:“誰!出來!”

石不語下意識的便欲逃遁,怔了怔,卻自知絕對躲避不過,隻得徐徐起身,微笑道:“師父,是我……”

凝寒怔了一怔,輕輕放下了手中的金水鏡,不覺鬆了口氣。隻是,才歎息到一半,她忽的玉頰一片暈紅,輕捂著胸口道:“方才的對話,難道你……”

石不語微微點頭,不知如何應答才好,正在躊躇,卻見麵前的佳人已微微低下頭去,顫聲道:“不語,對不起……因為我的緣故……”

“這,怎麼能怪你?”男子歎了口氣,心中充滿了柔情,遲疑半晌,終於輕輕伸手,將那微微顫抖的玉人兒,攬入了懷中。數年以來,兩人尚是第一次如此親近,一時之間,感受著對方的輕輕呼吸,不免都有些癡了……

許久之後,卻見得石不語徐徐坐直了身子,將凝寒輕輕攬在腿上,微微笑道:“寒兒的魅力著實出乎我的預料,連我家老二那種石頭,也會動心……”

兩人相處數年,石不語還是第一次稱呼她為寒兒。凝寒聽在耳中,粉頸低垂,不勝嬌羞,隱約之中,卻又不自覺的向他貼近了些,希望能多聽上幾聲。

可惜的是,那位習慣作惡的男子,卻完全不識風情,反而嘻嘻笑道:“看來日後,要看你看得緊些才是,免得一不小心,便被人勾走了……”

凝含輕輕淬了他一口,心中卻因了對方語氣中的那種緊張之意,而隱隱歡喜無限。一時之間,這位向來清冷的一派掌門,早已將平日裏儀態氣勢盡數舍棄,便如初戀的小女子一般,隻知靜靜的偎依在對方的胸口,感受著那種砰砰的心跳聲……

石不語亦是歡喜無限,又將她攬緊了幾分,深深擁在懷中,不覺歎息道:“若不是二弟的一番表白,我也沒有機會如此了解你的心意……日後,定要為他尋上一位絕好的女子才是!”

凝寒輕輕應了一聲,卻不願多說話,隻盼望此時的時間永遠靜止下去才好。石不語難得見到她如此的神態,不覺起了頑皮的心思,勾著她的瓊鼻道:“若是當初拜入你門下的,不是我而是二弟,你會不會選他呢?”

凝寒側首思索片刻,輕輕搖頭道:“我還是選你……”

石不語微微一笑,卻又繼續胡扯道:“那麼,若是你不會遇見我,隻見到二弟,會不會選他呢?”

凝寒又側首想了片刻,還是輕輕搖頭道:“不要,我還是選你……”

石不語頓時愕然無語,指著自己道:“我是說,你不會遇見我了,怎麼可能選我呢?”

凝寒“哦”了一聲,這一次,卻是躊躇了許久,忽的抿嘴輕笑道:“那樣的話……不管,我還是選你……”

這番話,其實說得毫無邏輯。但石不語聽在耳中,卻是極為感動,剎那間,隻覺得柔情在肺腑中不住湧動,溫暖了整個身子。

或許亦是感受到他的心思,月下的佳人輕輕闔上美眸,微微仰麵,一付任君采擷的柔順模樣兒。幾滴星星小水霰,襯托著雪白如羊脂美玉似的肌膚,竟自寶光隱隱,剔透晶瑩,玄色的雲鬢秀發,也像蒙上了一層霧氣,不似凡塵中人……

石不語略一躊躇,終於輕輕低頭,吻了下去。幽幽清香香澤微入唇間,甜香暗渡,直叫人飄飄蕩蕩,神魂顛倒,欲上九天;又如飲了千年美酒,熏熏欲醉,不知人在夢中,抑或夢在人心中……

人逢喜事精神爽,得了玉人的垂青,那位精神振奮的男子,自然一掃連日來的疲態,便如吃了**一般亢奮不已,重又開始日夜不停的挖掘工作。事實上,這一次他已經幹脆將吃喝拉撒都放在了地道之中,端的是“兩耳不聞洞外事,一心隻將地道挖”!

凝寒諸女瞧在眼中,見得他一連瘦了十幾斤,越發象根竹竿,自然皆是心疼不已,恨不能親身代之。隻是石不語死活也不願意讓一群嬌滴滴的佳人做這種兼職礦工,幹脆將她們盡數趕上城樓,哪怕不能任意施展術法介入戰事,但放在那讓士卒們養養眼,鼓舞鼓舞軍心也是好的……

“喵喵的!”石不語狠狠一鎬砸向堅硬的土層,忿忿道,“砸了五日,一點效果都沒有!老頭子說的出口,該不會在南狄軍營下吧!”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十字鎬卻忽的脫手而出,深深陷入了泥層之中。石不語輕輕“咦”了一聲,忙不迭的奮力拔出,隻聽得“喀啦”一聲,大塊的硬泥被盡數帶了下來。剎那之間,微弱的亮光便從泥層中透了出來……

眾人齊齊驚愕,連忙扔下手中的工具擠了上來,石不語雙手一展,將他們盡數喝止住,這才輕輕運起妖力,將麵前的土層徐徐刮去,惟恐用大了力氣,便會導致震動塌陷。片刻之後,隨著泥層的清理,那絲光線也變得越來越明亮,便在此時,石不語手中一鬆,大塊硬泥忽的齊齊落下,登時煙塵漫天。

紛亂的咳嗽聲中,眾人眯眼望去,登時齊齊歡呼起來。卻見土層之中,一塊巨大的青石正橫亙在中央,光線從它周圍的縫隙中隱隱射入,到了這時,便是白癡也知道,這塊岩石背後,便是苦苦尋找的出口……

歡呼聲中,石不語卻未失去理智,躊躇道:“先別忙著高興,這塊岩石如此之大,似乎還支撐著上下泥層,我們挖掘時還要小心些,免得前功盡棄!”

眾士卒紛紛領命,旋即在幾名工匠的指揮下,分派任務,徐徐對付起那塊阻路的巨岩來。到了這時,石不語已幫不上什麼忙,幹脆便在旁觀看,長長的舒了口氣道:“不容易啊!我現在算是明白,那些山西小煤礦的礦工,過的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話音未落,忽聽得一片震天吼聲響起,猶如山崩地裂一般,便是這幽深曲折的地道中,也可以聽得見。眾士卒齊齊一驚,登時麵麵相覷,慌了手腳。石不語急忙喝止道:“不要慌!你們繼續挖掘,我出去看看便來!”

這些士卒也是多年征戰的老兵,略一失態便穩定了下來。石不語鬆了口氣,當即急急向洞外奔去,才出得洞口,便迎麵撞見漪靈疾奔而來,口中呼道:“逝哥哥,大事不妙!南城門倒塌了!”

原來,便在一刻鍾之前,南狄軍集中了所有的木精,拚著元氣大傷的危險,向南城門發動了猛烈的轟擊。在付出了三株木精的代價後,本已殘破不堪、全賴蘭蓉以古藤支撐的城門,終於轟然倒塌,隨後,早有預備的南狄軍便如潮水一般舍生忘死的突入,登州軍雖在李密的指揮下奮力阻擋,但終究抵敵不住,已向王府潰敗而來……

聞得消息,石不語微微一驚,不過,他連日來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倒也未曾驚慌失措,當下按著漪靈的肩膀,沉聲道:“不要慌!我問你,凝寒她們在做什麼?”

漪靈微微定神,喘息道:“她們正在各處工事組織士卒抵禦,漣姐姐叫我來問你,地道挖通了沒有?還需要多久?”

石不語轉頭向地道望了一眼,遲疑道:“還差一點點,或許還需半個時辰……你在這看著,一旦通了,便來通知我,我去府外的工事看看情況!”

漪靈輕輕點頭,輕輕抱了抱他,旋即鑽進地道去了。石不語向她的背影望了片刻,隨即展開雙翼,騰空而起,頃刻間便已越過圍牆,往人多處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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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生路

此時,王府外的街道上,已由眾人連日來指揮士卒勞作,拆毀木料、運送石塊,建設成臨時的防禦工事,雖不堅固,但也勉強能夠抵擋一陣。石不語到來之時,正逢諸女接應到從南城敗退下來的殘兵,她們從無行軍打戰的經驗,一時之間,難免有些手忙腳亂。

好在此時,恰逢李密領著一撥敗卒趕至,見得情勢混亂,連忙依著平日的經驗,疏散分配起來。登州軍本就紀律嚴明,加之深受楊林厚待,都已存了以死報效的信念,因此片刻之後,便漸漸的重振旗鼓,井然有序的進駐到各處工事之中,等待敵軍的攻擊。

李密這才有機會稍微喘口氣,回頭望見石不語正在身旁,急忙上前幾步,輕聲問道:“大哥,地道挖通了麼?”

石不語微微搖頭,低聲應道:“還差一點,你這裏,還能支撐多久?”

李密躊躇片刻,應道:“最多不超過半個時辰……南狄軍以木精開路,尋常士卒幾乎抵禦不住!”

石不語苦笑道:“半個時辰,倒也差不多,看我們的運氣吧!隻是,這裏的士卒,卻要盡數舍棄,實在叫人……”

李密也是有些不忍,但終於咬牙道:“要成大事,便不能有婦人之仁!何況,他們即便落在南狄軍手中,也未必一定會……”

話音未落,便聽得遠處號角聲接連響起,漸漸匯成呼嘯之聲。隨後,沉重的步伐中,三、四株木精於煙塵中逐漸展現出高大的身影來。它們揮舞著藤臂,將一切阻攔於麵前的物體擊得粉碎,無論那是房屋、工事又或者是敗軍。

而在木精的身後,跟隨其衝鋒陷陣的,是萬餘南狄士卒,他們大多**著上身,手持大斧,腰間懸掛著敵人的首級,一路嚎叫而來,便如洪水猛獸一般。

而數百個細微的身影,亦在這些士卒的周圍騰挪跳躍,往往身影過處,便有幾位奔逃中的登州敗卒慘呼倒下。毋庸置疑,這些藏於煙塵中的刺客,便是最令人頭痛的山魈。看起來,南狄軍已不打算休養生息,而是借著破城的大好良機,一鼓作氣掃平整個登州。

見得敵人如此威勢,即便是已存了玉石俱焚念頭的登州軍,亦是微微變色,少許動搖了軍心。不少士卒更是不住顫抖,望著那逐漸逼近的巨大木精,麵色如同死灰一般,幾乎沒有了反抗的念頭。

石不語雖然不熟悉行軍打戰之事,但也知道此時要做的首要之事,便是振奮軍心。他心念一轉,見得一株木精行走較快,比較靠前,便當即震翅飛起,在諸女的驚呼聲中,如箭矢般射了過去。

那木精正憑借本能享受著屠殺的快感,餘光瞥見一物飛馳而來,當即不假思索的揮動藤臂,呼嘯擊去。石不語有過作戰的經驗,早已胸有成竹,雙翼一收,當即沉了下去,妖丹迎風化為巨鐮,橫向斬去,斷了它近半的樹根。

木精吃痛不已,大呼一聲,晃動身軀,葉刃登時便如暴風驟雨般射將出來。石不語卻是狡猾,隻躲在它的樹跟附近盤旋,輕鬆避過葉刃,巨鐮再度舞動,又是重重砍入,隨後蝠翼間光球閃現,將那最後一點連接的根部也吞噬幹淨。

而既已失去了支撐,那木精登時轟然倒下,隻聽得一聲巨響,煙塵折天蔽日,附近的地麵都震了幾震。數百跟隨在後的南狄士卒躲閃不及,被盡數壓成肉泥,更害得後麵的木精一片混亂,一時前進不得。

此時,偷襲成功的男子,早已趕在山魈近身之前,振翅飛回本陣,迎接他的,是登州士卒的歡聲雷動。士氣大振之下,那位楊清忽的扯開衣襟,跳上高高矗立的石塊,厲聲吼道:“兄弟們,千歲待我們恩重如山,今日便當以死報之!這群南蠻子也不過如此,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虎翼軍的手段!”

眾士卒起器舉戈長呼,雙目赤紅,吼聲如雷,不待李密吩咐,便已紛紛長身而起,躍出工事,如瘋虎一般撲向敵軍。木精雖然龐大,卻是行動遲緩,被這不畏死傷的人潮一衝,哪裏能夠阻攔得住,早被登州軍衝過身旁,殺入南狄陣中,混戰成一團。

南狄軍措手不及之下,登時被衝得混亂不堪,好在他們天生悍勇,在最初的混亂過後,便重又振作士氣,揮斧殺了上來,雙方一片混戰,隻知砍殺身旁最近的敵人,哪裏還講什麼配合、陣型。

若按尋常情況來說,這些南狄武士的實力,要遠在對手之上,否則也不會僅以三萬人馬便打敗了登州與濱海兩路聯軍。不過此時,登州士卒早已將生死豁出肚外,隻求與敵人同歸於盡,拚得一個是一個,往往敵人大斧迎麵砍來,竟是絲毫不閃不避,照樣也是一刀揮出。如此一來,南狄武士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略一猶豫,便倒在血泊之中,正應了那句俗話——“賴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不過,戰陣之中,意誌雖然是極為重要的因素,卻終究不能決定一切。登州軍雖然在起初時刻占了上風,但畢竟勞累多日、大半帶傷,久而久之,漸漸便抵禦不住緩過神來的南狄武士。加之那數百山魈頗為狡猾,不住在旁偷襲暗殺,逐漸使得情勢扭轉,開始呈現出一麵倒的趨勢。

石不語見狀,方才的歡喜得意心思蕩然無存,望了身邊殘餘留守的幾千士卒,不由得苦笑道:“罷了,看來今日,是真的要交代在此處了……”

李密麵色陰晴不定,徐徐拔出腰刀道:“大哥,我上前再衝殺一陣,你們即刻回府,想法護著父王逃脫,能走多遠便走多遠!”

石不語一把按住他的手,怒道:“莫說蠢話,便憑我們這裏數千人,還不夠木精塞牙縫的,要尋死也不是這麼個尋法!”

“逝哥哥!”兩人正在爭執不下,忽聽得遠處傳來帶著幾分歡喜的呼聲。漪靈一麵疾奔而來,一麵高聲呼道:“地道……地道挖通了!”

兩人聞言,登時大喜,同時跳起身來,正欲歡呼,卻見周圍那數千士卒同時愕然,用古怪的目光注視過來。石不語心頭一沉,不覺叫苦,漪靈卻是不知曉保密,突然當眾呼出,如此一來,便不得不帶了許多人馬撤離,又是耗時又是擁擠,如此一來,豈不是……

他正有些躊躇,卻見一位滿麵血跡的士卒,搖晃著立起身來道:“爵主,您快快帶著千歲離去,這裏,便盡管放心交給我等!”

話音未落,那些聚在周圍的士卒已紛紛起身應和,目光中皆是透露著堅毅,便有幾位微微動搖的,也在同伴的簇擁下堅定了心思,一時之間,竟無一個聲言要撤離逃脫的!

李密顫抖著嘴唇,哽咽無語,隔了半晌,忽的猛然跪下,拱手道:“諸位恩德,李密無以為報!”

那些士卒吃了一驚,急忙七手八腳的將他攙扶起來,卻又聽得那先前開口的士卒,朗聲笑道:“爵主,提什麼報答不報答的!來日有機會,便盡數屠了這些南蠻子,替我們報仇便是!”

說罷,他也不待李密應答,大吼一聲,當先持刀衝了出去。一隻山魈迎麵躍來,利爪閃過,已刺向他的胸腔。那士卒絲毫不懼,挺著胸膛迎將上去,左手按住利爪,使之閃避不得,右手舉刀重重砍將下來,血光飛濺,搏了個同歸於盡的結局……

石不語與李密看得熱血沸騰,目眶欲烈,還未呼出聲來,便見身遭士卒有樣學樣,紛紛躍出工事,便以血肉之軀去阻擋敵人,不消片刻,這工事之中,便變得空空蕩蕩,隻剩下了凝寒諸女。

再望了一眼血肉橫飛的戰局,石不語咬了咬牙,當先起身,轉頭便向府中奔去,口中不住吩咐道:“二弟,你與漪靈去尋老爹,想法偷偷擊暈了他!若是沒錯,宛兒應當也在他身旁,一並帶走!我們便在地道入口匯合!”

李密應諾,當即與漪靈匆匆去了。石不語領著諸女趕至後院,便見一名士卒在地道入口處等候,躬身道:“爵主,我等已試著爬了出去,外麵是登州城的北麵山麓,離官道不遠,並未發現敵軍的蹤跡!”

石不語微微點頭,心中慶幸不已。好在這地道的出口是在北麵,若是在南麵,便等於自行投入南狄軍的包圍中,白白送上一份厚禮。如今既然已確定是在北麵的山麓中,隻需趕至官道,便可一路無阻的進入濱海境內,眾人便真正的避過這一場大難。

他正想到此處,李密與漪靈已匆匆趕至,兩人身旁跟著麵色蒼白的宛兒,李密背上還背著昏迷中的楊林,見得石不語,便搖頭苦笑道:“大哥,等爹爹醒來,非宰了我不可!”

石不語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怕什麼!老頭子若是問起,我們便說是宛兒的主意……罷了,不說這個,快走!快走!”

在他的催促下,李密先行帶著楊林進入地道,隨後是宛兒,緊接著是凝寒諸女,石不語卻是仍然立在地道邊上,做了回殿後,並且解釋道:“那些南狄人不是笨蛋,若讓他們發現地道跟了進來,便糟糕了!你們先走遠些,我最後一個進去,想法轟掉外麵的入口。”

眾人聞言,自然並無異議,當下在地道中摸索行去,漸漸走得遠了。石不語估摸著他們已出了危險的範圍,這才運起妖力,打算將入口的土層轟塌。正欲動手,一道白光猛然射來,剎那之間,已將將他生生拉出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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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入海

危急之際,石不語及時反應過來,身在空中,妖力已然轟然擊出,隻聽得外麵一聲悶哼,那白光登時弱了幾分,卻被他乘機一個翻身,擺脫了束縛,落下地來。光線猛然耀眼而至,倒叫人一時睜不開眼睛,待到他反應過來時,卻見自己已身處地道之外,四麵站了六、七名宗士,將自己包裹在其中……

那位正麵對著他的宗士,便是總喜歡背著碩大葫蘆的自在生。此刻,他輕搖葫蘆,將白光重又收回,這才徐徐笑道:“我便奇怪,你這幾日居然都未出現,原來在此挖地道逃生……若不是遊雲提議過來瞧瞧,倒真要被你逃脫了!”

“咳!幾位這麼熱情,我實在有些吃不消!”石不語隨口敷衍,餘光已望向自己的身後,獨臂的執武尊正持著關刀,佇立在地道之前,魁梧的身板幾乎將入口塞得嚴嚴實實,便連隻蒼蠅也休想飛進去。而周圍的幾名宗士,更是看守得十分嚴密,便是自己打算吃笛喚獸,恐怕也來不及……

遊雲客見他向後窺視,早已知曉他的心思,微微笑道:“石不語公子,你若還是打算從地道溜走的話,就未免有些可笑了!事實上,我倒更建議你將我們七人盡數打倒……”

此時,院外已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位陰巫已帶著數十隻山魈匆匆趕來,見得石不語立在麵前,正可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當下桀桀一笑,便欲指揮山魈攻上前來。

遊雲客不慌不忙,伸手阻攔道:“這人便交給我們,你快些派山魈下去地道,莫要讓楊林他們逃脫!”

陰巫這才望見後麵的地道,麵色大變,也顧不得石不語,連忙低嘯一聲。那些山魈聽得命令,當即吱吱做聲,向地道躥去。它們身形極少,速度又快,最適合在昏暗的地道潛行,一旦被其趕上,凝寒諸女隻怕是真的會凶多吉少。

石不語想到此處,哪敢怠慢,拚著受上一擊,高高躍起,便向入口轟出一道妖華息爆。執武尊早已料到他會如此,身形猛然膨脹,關刀借著充沛的元力揮舞而出,一道青光閃過,正與妖華息爆撞在一處,堪堪攔下,直撞得煙塵漫天。

煙塵之中,立在石不語身旁的自在生與遊雲客也已一起動手。一個搖動葫蘆,一個輕抖五彩雲霞甲,數道光華一閃而出,分成兩路擊向逼近執武尊的石不語。事實上,自在生與遊雲客都已手下留情,隻是打算逼石不語閃躲,好讓山魈乘機進入地道,因此,這幾道光華去速並不如何快,給他留下了足夠的反應時間。

隻是,那位正撲向執武尊的男子,卻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襲擊,相反身子微微一滯,任由光華擊上後背,當即口噴鮮血、斜斜飛了出去。眾宗士微微愕然,還未反應過來,便見橫飛出去的男子,竟在空中滑行的片刻間已吹動玉笛,笛音過處,小濟已一閃而出,唧唧鳴叫著撲向執武尊。

執武尊倒是已經做好了應敵的準備,隻是全神貫注之下,突然見得一隻小獸撲來,不免微微愕然,分了心神。稍微綴後的陰巫卻是見識過小濟的手段,見狀大驚,急忙喝道:“宗長,別讓那猴子接觸到……”

話音未落,正重重砸向地麵的石不語,已彈動手指,向高空送出一道清流。水滴紛紛落下,小濟被其一沾,登時青光湧現,咆哮聲中化為數丈巨猿,居高落下,重重砸向地麵。執武尊正身處陰影之中,見狀登時呆若木雞,好在遊雲客反應最快,急急撲上前來,一把抱住他就地一滾……

隻聽得一聲轟鳴,小濟重重砸將下來,正落在那地道入口處,登時泥石飛濺,煙塵彌漫。而拜遊雲客這奮不顧身的救友所賜,原本困守住四麵的包圍圈,登時露出一個極大的破綻。

石不語等的便是此時,當下強壓著胸中翻江倒海的劇痛,一躍而去,便向缺口外狂奔而去,玉笛同時輕響,小濟登時化為白光返回,而玄墨已一躍現形,馱起主人,便如電光一般,剎那間已出了後院……

自在生等人這才反應過來,定睛望去,卻見那地道入口已被徹底砸成一片平地,便是隻兔子都莫想鑽進去,更何況是常人與山魈……

眾宗士麵麵相覷,半晌做聲不得,卻見遊雲客從地上狼狽躍起,當先躍出院牆,口中喝道:“石不語受了重創,外麵又有重兵把手,他絕對逃不遠的!”

眾人這才會意,急忙跟隨在後,蜂擁而出。一時之間,這原本擁擠的後院又再度變得空空蕩蕩,隻有幾隻被不幸砸中的倒黴山魈,臥倒在地,呻吟不已……

“掉頭!”石不語趴在玄墨的背上,大聲喝道,話方出口,風沙灌來,登時胸中一悶,張口吐出一片淤血來。

玄墨不敢多言,急急勒住四蹄,搶在那擋路木精的藤鞭擊來之前,驟然轉身,高高躍起,越過數十名南狄武士刺出的長槍,向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然而,不消片刻之後,卻見遠處幾名宗士正駕著元器飛馳而來,顯然又是一條死路……

“見鬼!難道四麵都是埋伏麼?”石不語隻覺四肢越來越是乏力,急忙咬破舌尖,勉強振作起精神來,腦中靈光一閃,急忙拍著麟首道:“阿墨,快往東麵去,那裏應當沒有攔路虎!”

玄墨聞言領命,身形一轉,風火噴射而出,幹掉了幾個逼上前來的武士,沿著小道向東麵疾奔而去,口中讚道:“老板,你果然聰明,這裏居然沒什麼埋伏攔截!”

石不語強忍著不住上湧的惡心,勉強笑道:“這個自然,因為東麵是港口!”

“原來是港口,難怪……”玄墨一邊疾奔,一邊習慣性的奉承,忽的身形一滯,愕然道:“老板,港口之外,便是大海!我、我不遊泳……”

“我也不會!”石不語急忙抓著他的長頸,免得被拋飛出去,“放心,你盡管去,我自然有辦法逃生!”

玄墨“哦”了一聲,卻也無法可想,隻能將信將疑的加速奔跑起來。它原本便有風馳電掣的速度,現下又在逃命,更是激發出無限的潛力。隻奔得片刻,便已將一幹追兵遠遠丟於身後,蹤跡全無,再過得半晌,便已如一團風火般,卷入空蕩蕩的港口中……

此時,因了前幾日守城的緣故,幾乎所有的士卒都已被調撥至城牆上把守,因此,這諾大的港口中,竟然隻有十幾名即將退役的老弱殘軍把守。他們聽得外麵殺生震天,情知城池已破,正在收拾兵刃,打算出去與南狄軍拚個你死我活,便在此時,卻見石不語乘著異獸飛馳而來,便急忙丟下兵刃,上前行禮。

石不語麵色一片蒼白,強自按捺著傷勢道:“父王已順利逃出城去,你們無須白白犧牲,趕緊逃命去吧!”

十幾名老卒聞言,自然歡喜,卻仍是提起兵刃,打算衝出去為同僚報仇。石不語暗自感歎楊林禦軍有道,也沒有時間多加勸說,急急吩咐道:“你們這裏可有小船,速速替我準備一隻,隻需一人操縱得來的,便可以!”

那些老卒麵麵相覷,都有些迷惑不解,卻禁不住石不語一再催促,急忙起身去預備。好在這港口中,最不缺的便是船隻,不消片刻,便被他們尋到一艘半新不舊的小艇,係在岸邊的淺水地帶。

石不語見狀大喜,急忙駕禦著玄墨登船,行了幾步,又轉頭道:“你們還是速速散去為好!如今南狄勢大,莫要平白送命,我今後再想法救你們出來!”

那幾名老卒搖搖頭,目光極為堅毅,隻有其中一人望著那條小船,遲疑道:“爵主,這船太小,隻怕遇上點風浪便會散架,難道你真的要憑它出海麼?”

石不語微微點頭,露出一絲苦笑,心道:“我倒願尋隻大船來,卻也要能找到數百名水手幫我駕駛才行……”

正想到此處,便聽得港口外一陣喧囂,似有無數人馬往此處湧來。石不語一驚,急忙往船上奔去,口中喝道:“你們快些散去,那些南蠻子追得倒是……”

他說到此處,不由得回頭望了一眼,登時愕然。卻見那些老卒已拔出兵刃,沉默不語的迎了上去,港口通道並不十分寬敞,被他們十幾個人悍不畏死的阻攔之後,那些南狄軍倒是一時前進不得,場麵登時有些混亂。

石不語眼眸微微濕潤,心知這些老卒已決無生理,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感慨。不過此時,卻是不是吟詩賦文的正確時間,他略一躊躇,便咬牙跳上船去,玉笛輕吹,當下喚出小濟來,指著水麵,連連吩咐了數句。

小濟與他心意相通,自然無有不遵,撲通一聲便跳了下去,水花過處,這遇水化形的行什,在頃刻間便膨脹而起,竭盡全力之下,竟被它變化成十幾丈高矮的巨猿,堪稱遇到石不語之後最為誇張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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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3-21 01:57:07
第二百九十九章 故人

而此時,伴隨著巨大身形的出現,平靜的水麵頓時波濤洶湧,那隻小船晃晃悠悠的,幾乎便要被打翻了。玄墨絲毫不通水性,見狀不由得大驚失色,好在小濟不慌不忙的伸出一手,按定了船頭,這才叫踉踉蹌蹌的一人一獸立住了身子。

見得計劃初步成功,石不語心中略定,當下指著無垠的海麵道:“小濟,往深海行去,能走多遠便走多遠!”

巨猿低吼一聲,擂擂胸膛,便那麼輕鬆的拖曳著小船,向大海深處行去。它此時已有十幾丈高矮,海水雖然深邃,但也隻到達它的腰部,因此行走起來絲毫沒有阻礙,不消片刻,便已行出百餘丈,將港口遠遠的拋在身後。

不過,即便它再如何高大,也終有被海水淹沒的時刻。又行了五十餘丈,微微起伏的水麵,便已到了巨猿的肩膀,巨大的阻力下,它的步伐也已變得越來越艱難。玄墨本已安定的心神又登時慌亂起來,插口道:““老板,小濟怕是不能再前行了……”

石不語拍拍它的麟首,示意鎮定下來,旋即吹動玉笛,笛聲過處,小濟化為白光落回笛中沉睡,化為原形的小白,卻已靜靜懸浮於小船上方。玄墨在旁看得疑惑不解,遲疑道:“老板,小白隻能飛行片刻,你若打算乘著它逃往海中,隻怕真的會葬身大海……”

話音未落,便聽得遠處一聲轟鳴,那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港口所在,忽的光華大作,想必是自在生等人已經趕到。玄墨神色更是大變,這區區兩百餘丈的海麵,對於沒有神通的南狄人而言,或許是無法逾越的障礙,但對於能夠駕禦著元器飛行的宗士來說,卻又算得了什麼,隻怕不消片刻便會追趕上來。

“莫慌!我自有安排!”石不語微微一笑,手中動作卻又加快了幾分。瞬息之間,那條係船用的繩索,便已被他打出一個結實的圓環,緊緊套在小白身上。

下一刻,伴隨著一聲低鳴,懸浮在半空中的小白忽的加速向前飛去,巨大的作用力下,靜止的小船自然也猛然一震,被帶動著緩緩前行。玄墨促不及防之下,身形一個踉蹌,險些便跌下水去。待它反應過來、站定身子時,小船已平穩的行駛於水麵上,且有不斷加速的趨勢。

“還不夠快……”石不語卻不滿意,自知這種速度怕是逃不過自在生等人的追擊,當下目光一轉,便落在怔怔而立的玄墨身上,忽的低聲喝道:“阿墨,你試著往船後的水麵噴風看看!”

玄墨微微愕然,卻仍然順從的噴出一道旋風,擊在船尾的水麵上。反作用之下,原本勻速前行的船隻在頃刻間加快了速度,直到旋風停止,放才再度減速。

石不語心頭大喜,心知計劃已然成功,當下亦跳起身來,向著水麵不斷擊出妖力,一麵喝道:“阿墨,不要停,繼續噴風,能堅持多久便堅持多久!”

到了此時,玄墨自然早已明白了主人的意圖,不待他說完,便已接連不斷的噴出旋風。一人一獸齊齊發力之下,加上半空中拖曳著繩索奮力飛行的小白,原本還隻是保持著中速的小船,登時如風馳電掣一般,於無垠的海麵上乘風破浪而去,隻一柱香的工夫,便已完全駛去深海區域,將登州遠遠拋在身後。

見得如此,石不語頓時長長出了口氣,癱軟在船舷上。他此舉其實極為冒險,根本未曾經過測試,隻是一時的靈光閃現罷了,好在僥幸成功。而到了現下這種局麵,便是自在生等人離開港口追了上來,茫茫大海,諒他們也很難發現這條小船的蹤跡……

不過,即使已經擺脫了身後的追兵,對於石不語而言,眼前的無垠海麵中,也依舊藏著難以預測的危機。別的暫且不提,一旦隨著夜色的降臨,或許現下這看似平靜的洋麵,便會化為怒濤憤海,到那時,憑著著區區一條小船,又怎麼可能平安度過劫難?

“這算不算飲鳩止渴?“石不語苦笑一聲,靠在濕漉漉的船舷上,隻覺得胸口一陣陣劇痛傳來,不禁有些神智恍惚。

他先前雖然設法摧毀了地道,但即便灌注了妖力抵擋,也在遊雲客與自在生的聯手一擊下受了重創。此後一路奔波逃亡,根本沒有調息,隻能強自按捺著傷勢,方才入海之後,又勉力使用妖力逃離,種種作用之下,原本便已十分嚴重的傷勢又加劇了幾分……

先前,因為逃命的緣故,全神貫注的情況下,倒也不覺得十分疼痛。到了此時,隨著壓力的驟然減輕,壓抑了許久的重傷便開始發作起來。陣陣眩暈之中,情知不妙的男子隻能勉強盤膝吐納,一麵吩咐道:“小白、阿墨,你們盡量貼著海岸線,不過別太靠近……如果元力消耗盡了,便先返回笛中!”

二獸自然領名遵從,石不語也不再多言,盤膝吐出妖丹,徐徐恢複傷勢,不知過了多久,待他輕嘯一聲、吞回妖丹時,卻見已是一輪彎月當空,漫天星鬥下,小船正輕輕搖曳於水麵之上,不時撥弄出細微的水聲……

此時,三獸都已在笛中陷入了沉睡之中,石不語獨自一人漂浮在茫茫孤海之中,那種寂寞清冷的感覺,便伴著徐徐清風,開始漫溢在整個心頭,隱隱之間,倒仿佛又回到了初降臨異世的時光中……

“不知道師父她們怎麼樣了?”他輕輕歎息了一聲,胸口頓時又是一陣疼痛。很多東西,隻有在失去的時候才會體會到珍貴,往日習慣了在花國中嬉鬧的男子,當此煢煢獨立的境地,便不由得分外想念起遠方的諸女來……

便在此時,原本輕輕搖曳的小船,忽的猛然波動起來,石不語吃了一驚,下意識的一躍而起,羽翼齊齊展開。雙腳才堪堪離開船麵,便聽得一聲轟鳴傳來,滔天巨浪從水麵下鋪天蓋地的升起,一股巨大的水柱筆直衝上高空,那小船才翻了個身,便在巨大的壓力下化為粉末……

“喵喵的!”石不語一麵閃避著水柱,一麵暗暗叫苦,這條小船是他存活下去的根本,本還打算待小白蘇醒後繼續拖曳著它返回陸地,如今輕易被毀,隻怕自己重傷之下,真的要葬身魚腹了!

他正想到此處,便聽得水下傳來桀桀笑聲,巨浪澎湃中,一條十幾丈長短的巨鯨徐徐浮出水麵,鯨背上立著數十名高約兩丈的鯊頭武士,個個高舉骨矛對準半空,隻待一聲令下,便要將那位漂浮者射成人形刺蝟。

“海妖?”石不語微微變色,卻不敢擅動,心中不住轉著念頭道,“茫茫大海,竟然也能撞上他們,我近來的運氣,似乎也太好了一些……”

此時,伴隨著巨鯨水柱的噴發,水氣朦朧中,一個矮小的身影,忽從眾多鯊頭武士中躍了出來,桀桀笑道:“妙極!妙極!你便是那自在生所說的石不語麼?想不到茫茫大海,這份功勞竟也叫俺撞上!”

石不語定睛望去,見那人尖嘴猴腮,生得又矮又胖,正麵雖是人形,背後卻生著細細的長刺,若不是因為他四肢間的薄蹼清晰可見,隻怕大多數人會在初次見麵時,便誤會那是一隻刺蝟……

見得對方打量著自己,目光中帶著些譏諷的意味,那位海妖自然放下臉色,冷笑道:“閣下倒真有興致,死到臨頭,居然還有興趣打量我?難道說,你打算看得仔細些,等來世複仇不成?”

石不語微微一笑,拱手道:“我若沒有猜錯,尊駕想必是海妖族人!”

那人形刺蝟咧嘴一笑,敲了敲手中的兩麵銅鐃,昂首道:“你倒聰明!不錯,我便是沉淵部族的慶忌,受那自在生的托付,特意來擒你回去!”

“沉淵?”石不語聽得這略有些熟悉的名字,微微沉吟,旋即便憶起數年之前,那對姐妹花曾經提起,海妖族中又分為碧落與沉淵二部,彼此間,似乎有些間隙內鬥。

事實上,這位慶忌,便是沉淵族長該滿麾下的一員猛將,被派遣至近海負責與楚廷合作的。昨日石不語逃脫之後,自在生等人追擊不及,便飛劍穿書於海中的慶忌,要其盡力將石不語擒回,借以逼迫潛逃的楊林與濱海眾人。

慶忌自接得訊息後,便發動麾下箭魚,四下搜尋。他們雖不曾識得石不語相貌,但那條小船上的登州符號還是認識的,因此,一條箭魚在發現目標後,便急急趕回稟報,慶忌大喜,隨即便點起數十名部署,駕著巨鯨趕來。

而這些情形,身在半空的石不語,雖然未必盡知,但也猜得八九不離十,當下一麵轉著主意,一麵不動聲色的笑道:“小生聽聞,海妖族向來敵視人族,怎麼如今竟會與楊廣合作,難道說,在海中混不下去,打算投靠他不成?”

慶忌生性卻極為粗豪,聞言大怒,下意識的應道:“放屁!你才投靠他!若不是為了那些……”

話音未落,便聽得一個女聲在後柔柔響起:“慶忌,若是還打算活下去,便閉上你的大嘴!”

這聲音極其軟媚,但其中的寒意卻足以令人顫抖,那慶忌聞得此言,雖然麵有不甘之色,卻仍談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石不語暗自歎息,不覺側首向那聲音的出處望去,下一刻,他身影一顫,愕然驚道:“怎、怎麼會是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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