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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登基大典,成婚大典
兩位君王要一齊登基的旨意傳下,朝野驚震。
大家反應過來後,又覺得除了史無前例,說不出什麽不好——女君仁惠,得到北雁、柔然的親善,掌管商貿、茶馬的互市,又得青涼佛門的誠服;而衛君出身於玄儒大家,馬上得來天下,有收復一統神州之偉業,馳驟威魄,鎮壓四座。
二人恩威並施,璧合珠連,這一來不管是推崇衛君的,還是服膺女君的,都說不出二話來了。
只不過既要抓緊時間擬制登基,又要同時操持二帝的大婚,這可忙煞了禮部的一衆官員。每日清早醒來,枕邊斷落無數髮鬚。
好在女君體諒,沒讓主君繼續折磨司天監和太常寺。女君發話,便將吉日定在明年的元日正旦,元肇慶,同日舉行這兩場大典。
禮部這邊可算鬆緩了一口氣。
同時中書省的臣工卻陡然感覺,主君近來問政嚴苟了很多。
聞聽此訊的衛崔嵬沒有太大意外,仿佛早已料到,樂呵呵地在禦池塘邊喂魚,對輕山道:
「告訴中書省,開國禮銘老夫親自來寫。」
內閣,暫領吏部的沈階聞之,心頭一瞬落定的同時,又好似悵然若失。
他提筆的那隻腕子上,袖口間隱現一道暗褐的疤痕,墨珠在毫尖凝聚,久久未落。
「沈尚書看起來有些失望?」
耳邊響起一道輕快嗓音,沈階回神落筆,在紙上重捺下一個圈。
他沒有抬頭看嚴蘭生,「爲臣子者,視君如仰日月,鞠躬盡瘁而已。何言其他。」
二帝並臨的消息傳到軍中,龍莽自然大樂,忙讓老虎幫他備一份賀禮。
轉頭盯著案上空空的白紙,他又愁得筆杆搔頭,「老虎,這道歉信到底他娘——到底應當怎麽寫,形容我悔不當初的那個那個詞兒,叫什麽來著……」
黃符虎憐惜地看著大帥,「就是悔不當初啊。」
「不是,是另一個詞兒。」龍莽粗聲粗氣地歎息,「飽讀詩書的娘子嘛,估計喜歡有才學的,哪能直不愣噔的說——嘿,當初我腦子一時抽了,你也不攔我!」
黃符虎眉心一跳,知道大帥要遷怒了,忙要溜之大吉。
腳還未抬,卻聽龍莽又念咒似地說:「不遷怒,不二過,不遷怒,不二過……」
這位即將封王封侯的從龍重臣抓著筆,又冥思苦想起來。
洛陽的街道上百姓踴躍,奔相走告這樁改天換地的大新聞。
一個穿粉色衣裙面色枯瘦蒼白的女子,聽著耳邊激動的議論聲,目光怔忡,不留神被逆行的人群撞翻了胳膊上的菜籃。
她顧不上撿菜,失魂落魄地回到大通坊的宅子。
進門,看見今日休沐在家的兄長,女子喃喃:「她要做皇帝了,她是女子,她怎麽能……」
年輕白頭的郎君正在思索著賀表的用詞,冷淡地轉頭看她一眼。
傅妝雪被這一眼傷到了心,眼淚一下子流出來,踉蹌過去抓著阿兄的手臂,「大兄爲何如此恨我?你既不喜歡我,爲何又要將我從江南接來,這件事你告訴過她嗎?還是不敢告訴她?」
她比從前削瘦極多,從弱不禁風到如今的形銷骨立,幾乎叛若兩人。
傅則安淡淡地拂開她的手,「女君日理萬機,這些小事不值得汙她的耳。你也不必成日疑神疑鬼,她不喜歡你是真,卻也不屑刻意針對你。」
他的眼神蒙上一層冷沉,「我將你從友人家接出,是不料想你如此不省心,去妨礙人家夫妻感情。我已愧對舊友,你既不自愛,我也不敢再將你託付旁人,盛典過後,就送你回江南,尋一老嫗爲僕與你作伴,餘生你我兄妹不必見了。」
傅妝雪奇異地睜大眼睛,所以那個人一朝龍在天,她的嫡親阿兄便調轉舵頭,視她如浮塵了嗎?
可從前,他分明不是這樣的……
傅妝雪激動大哭道:「與我有什麽關係,是那家主主動與我問話,我難道不答?阿兄你,變成這樣子,可想過咱們二叔還在嶺南流放?她既已富有天下,爲何不大赦,你既躋身重臣,可有爲家人求情一句——」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她臉上,傅則安盯著她:「再敢對女君不敬一句,不必旁人,我先治你的罪。」
傅妝雪不敢置信地捂臉看著他,跌坐在地。
而從前見她委屈一點都會噓寒問暖的大兄,卻再未給她一個眼神。
青州。
衆位歸服於簪纓的堡塢主聽聞他們的女君要同衛君一同登基爲帝,大喜過望,與有榮焉,紛紛上表敬賀。
鳶塢那些又長高了許多的男孩女娘們,聽到大人講起遠在京城的時事,都直接呆掉了。
那個對他們很好很好,還容著他們鬧她的唐姊姊,居然成了皇帝老爺?!
原來女子也能做皇帝嗎?
那他們……他們不就是吃過女皇陛下給的糖的寵兒了嗎!
唯一曾與簪纓發生過衝突的泰山郡赫連堡主,驚恐得日夜沒敢合眼。
回想到自己不僅曾當面對女君不敬,還埋伏了人手想除掉她,赫連袁慌忙召來旗下所有管事。
「快、快,將我産業整理出來,全部上貢,全部上貢!」
江南京口。
一個紮著羊角辮身穿大紅襖的小女娘,踩在家門口夯實的硬雪堆上,洋洋得意指著自己頭上的紅綢髮帶,「看見了嗎,這便是女皇陛下送給我的!」
「吹牛皮!吹牛皮!」
不到十歲的孩子正是調皮搗蛋,聽她說話的這些小夥伴,知道她家老爹是跟在新皇帝身邊的大官,心中雖有些半信半疑的豔羨,卻不情願讓玩伴這樣出風頭,吐舌扮鬼臉:「你怎麽證明?女皇那麽尊貴,怎麽會給你送髮帶?」
「就是,你還不如說女皇要親自接你去京城觀登基大典呢。」
「哈哈哈,海晏清,吹牛皮!」
海晏清氣死了,可惜她阿爹還在洛陽,沒法給她作證。她捏著饅頭大的拳頭,準備武力制服,「就是女皇送我的,就是!」
正說鬧間,一隊步履幹練的兵伍走進這片軍戶區。
幾個孩子都有些發愣,互相看看。
便聽爲首的領隊之人道:「哪一位是海小娘子,吾等奉女皇之命,特來接海小娘子去洛陽觀禮。」
海晏清自己也是呆呆的,等她在隊伍間發現了幾個阿爹帳下的熟面孔,正衝著她眨眼,一瞬挺直後背,神氣畢現地睥睨四周。
「還真說對了,女皇陛下便是要接我去京城了。咳咳,容我收拾一番,這便去啦。」
她身後的小夥伴目瞪口呆。
至於反應最平靜的,卻當屬居住在行宮中的遜帝。
李星烺在這座遠離鬧市的宮觀住了些日子,漸漸便習慣下來。
被衛覦派來照管他的侍衛終日冷眼觀察,也不禁暗中點頭,世人都道此人文弱無能,他看倒有幾分隨遇而安的灑意。
李星烺自己並沒覺得有何憋悶,他的心願本就是一世讀書,閑時種種竹,釀釀酒。
新君寬仁,還容許他的母親和小妹隨時出入行宮來看望他,他有何不足?
況且那人是衛覦,李星烺半點不擔心每日入口的飯食有何不妥,每日吃得下睡得著的。
只在聽說衛覦要與那位女子一同登基時,李星烺也不免失神片刻,低喃:「天下有幾個男人,願將國璽與寶座分出半邊給枕邊人?」
問世間情爲何物啊。
他的心中,想起的卻是另一道紅麗如蓮的身影。
宮城內外喧闐一片,最忙的到頭來還是禮部。
因女子爲帝沒有先例,定名、定制、儀仗都要翻閱典籍擬出個章程,包括二帝父母的封號,二帝龍袍冠冕的紋樣設計等等。
衛覦特意吩咐了,女君的帝服不能完全襲承男子制式,沒有美觀,但也不能從鳳制,不許與皇后儀服相近。
這兩頭堵的話一出,禮部臣工剩下的那一半稀疏頭髮,也快渾欲不勝簪了。
——呵呦,不對,簪字爲諱,盡管二帝和歷代君主不同的是至今不設諱,但下頭人輕易也不敢說了。
這一日禮部侍郎便拿著草擬的龍袍圖紙,去禦前請示。
從省台出來往前殿去,半路恰巧遇見了沈尚書。
禮部侍郎知他是女皇近臣,心中正沒底,趕忙上前見禮,請求沈尚書雅正。
沈階沒有推辭,看了看幾張圖紙,沒說別的,只指著其中女皇的頭冠道:「金山博顔,白珠爲纓,這是鳳冠改制。」
禮部侍郎何嘗不知這一點,枯著眉爲難道:「已改作了通天冠爲底的樣子,也換鳳翎爲龍紋了,不是禮部懈怠,實在沒有前例參考啊。」
沈階神色沉靜,只道:「用冕旒。」
禮部侍郎心中微震,下意識道:「可、可主君陛下戴的便是冕旒。」
沈階道:「天子冕藻十二旒,每章長十二寸,象日月星辰,龍虎火山,麟鳳元龜,雲水。二君皆是天子,按制,皆當戴冕。不過新君戒奢寧儉,可適當減半作六寸長的珠串。」
禮部侍郎聽沈階有理有據地說罷,頗爲汗顔,心道還是他們拘泥了。
便忙按這個說法回去修改,之後火速呈給禦前過目。衛覦看過,果然滿意。
這些事被衛覦包攬了去,全都不用簪纓操心。她每日清閑到只用回一回外邦小國送來的賀表禮書,便無事了。
不過隨著年尾將近,她也有一樁小小的煩惱。
原來她出嫁的一應儀仗妝奩種種,都有少府操辦,但任娘子做爲半個娘家人,不滿足娘子成親時只有這些華麗的綺羅金翠,便貼心地爲她另備了一副妝奩。
什麽親繡錦被,喜幛喜餅,皆在其中,最要緊的是閨女出閣時長輩都要準備的避火圖,也被壓在箱底。
任氏想,雖然娘子已用不上了,但這個流程不能減。
誰知簪纓見到此物,神色古怪。
她定一定神,心想自己是將做女皇的人,不可過於輕佻,便看著任娘子在殿中忙前忙後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低道:「任娘子,聽說女子的第一回 ……都疼,是麽。」
任氏聽到這句話的震驚,比當初得知自己有孕還要驚訝:「娘子與主君難道不曾……」
聽老杜說,兩位主子打在青州時便已出則同車,入則同寢了。
——所以怎麽會?
可看著女君的神情,任氏這個過來人一看就是做不得假。這下子,她在佩服主君之餘,可有點犯愁了。
女子的第一次,自然多半是疼的,新嫁婦都要經這一遭。可關鍵,主君魁健的身形和女君差那麽多啊,萬一傷到女君,如何是好?
此事不止關乎閨閣,亦關乎國體。
任氏還未想清該如何說,簪纓的神情已恢復如常,鎮定笑道:「我只隨口一問,怪臊的,罷了,我這裡無事,任娘子快去看彥和吧。」
任氏被女君放了假,出殿後依舊有些擔心。
畢竟是自己看著成長的孩子,縱使而今身份不同,她也不忍女郎遭罪。
任氏鎖眉想了想,忽想起一人,找來阿蕪悄悄吩咐:「你去請漣水郡君入宮一趟,就這麽說……」
李蘊府邸,她正在二院裡監督園人按照從前長公主宅的樣式,爲她移栽梧桐樹,聽聞宮裡來人傳話。
李蘊聽後笑了笑,「難爲想起我來了。」
江洪真已從豫州回到她身邊,如今卸下舊職,因是前朝駙馬,賦閑在家。聞言,忙叮嚀李蘊道:「今日不同往日,殿下入宮,可千萬和軟些。」
「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的骨頭又不硬,幹嘛和人硬碰。」李蘊應答。
「女君,漣水郡君前來求見。」
簪纓才送走了來給她送鴛鴦繡品,說笑了一陣的阿嬋和王三娘,聽聞焉瞳的稟報,心道這是位稀客,不知她有何事,便請人進來。
李蘊身罩純白軟狐大氅,嫋嫋婷婷地走進合德殿,近了前,能屈能伸地笑著給簪纓福禮。
簪纓也不知她遇到什麽好事,如此春光滿面,請她入座,喚人上茶,笑容得宜道:「郡君吃慣了江南水米,居在洛陽,可還習慣?」
這看似尋常的一問,先叫李蘊心裡打了個突。
簪纓的神色看起來再尋常和氣不過,可李蘊這個生於深宮,深諳人心僞飾的前朝公主,竟有些分辨不清對方是隨口客套,還是在敲打自己。
眼前這年輕少女,風鬟霧鬢,美若神女,卻又心有鋒芒,卓卓硎礪。
記得她初見簪纓時,她還只是個跟在衛十六身後的嬌嬌女,是青松在東園,衆草沒其姿。到如今,這棵淩霜挺秀的青松已不知入霄幾許,令人仰視著都猜不透她的端底。
這樣一個高不可攀的女子啊,若還有不世的英雄男兒能攀折此女入懷,豈會不豪情縱橫,恣意佔有。
李蘊此時有些懂得那位請她入宮來的傅姆的擔心了。
男人都一個德行,她還不知道麽,越是留得久的肉,吃起來就越盡興,啃起來只怕連骨頭都不剩的。
雖然李蘊心裡也狐疑,十六血氣方剛的,他當真能這麽長時間守之以禮?不過今日她來,不是和誰作對來了,正相反,她也不傻,也想給自己討個後半生安安穩穩的前程,便道:
「洛陽是中原正統,我遊賞城中景致還來不及,豈有不慣之理——十六不在?」
簪纓道他去禦史台了,李蘊拈了一枚青瓷盤中的金桔,感歎道:「所以有個體貼人的郎子,是何等福氣啊。不過呢也分時候,男子白日再溫存,到了晚上,一個個都是狼虎。」
這話實則有些直白突兀了,卻正切中簪纓近日心中的忐忑。
她何等聰敏,聯想前因後果,便猜出必是任姊姊擔心她臉嫩,做出的手腳。
她有些哭笑不得,當下也不言語,李蘊說什麽,她便佯若若無事地聽著。
李蘊見少女此狀,心照不宣,便摒退侍從,遮唇在簪纓耳邊低語了幾句。
想當初她二嫁江洪真,也沒什麽好遮掩的,看中的便是軍伍出身的小江那副力能扛鼎的身板子。不過饒是她深諳風月滋味,也是足足適應了好幾日,才能得趣。
簪纓睜圓眼眸,不覺滾了滾喉嚨。
但她自覺蒙衛覦言傳身教,也不是懵懂孩童了,即使未至那一步,半個花叢老手總是當得的,故面上一臉平常,仿佛李蘊所言沒什麽大不了。
李蘊說完一看,入眼的便是年經女君繃著一張臉,故作老成的模樣。
她心下好笑,卻不敢表露,臨告退前,留下兩瓶子用得好的宮廷秘藥,說是上好的止疼化淤膏。
簪纓耳根一紅,坦然笑納,回送了李蘊一斛西域進貢的珠玉。
待侍女將人送走,簪纓的鎮定自若便維持不住了,熱著臉將暖閣裡炭鼎中的炭熄滅幾塊。
那陣偶然而起的焦慮她本來都要忘了,經李蘊煞有介事這麽一提,她又懷疑起來:當真有那麽難熬嗎……
她在地心漫無邊際地踱步,後背突然撞在一片堅硬上,沒防備地唬了一下,人已被從後攬住了。
「想什麽出神,殿裡也不放人,我進來都不察覺?」
簪纓聞到獨屬於衛覦的氣息,轉頭看見眉眼清峻的人,那一瞬,她的心,忽然便定了。
她真是糊塗了,她在庸人自擾些什麽呢,她要嫁的人是衛觀白,是對她最好最好的小舅舅,是她期望已久的心之所願啊。
所以,又有何事值得擔心。
簪纓自笑一聲,道是無事。
目光卻不由自主往下掃了一眼。
就是這驚鴻一瞥,衛覦見微知著,知道李蘊剛離宮不久,又瞭解那人向來作風無忌,口無遮攔,他的眼波流連過耳垂通紅不自知的女皇陛下,漫然道:
「本就是不文之物,再看,就要武起來了。」
簪纓腦筋一白,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衛十六嘴裡的文武犖,的確與他在戰場上的文武罵一脈相承,從前聽徐軍師說時她總不信,如今一次次地領受,一次次地突破她的想像底線,簪纓才相信當年他能單憑一張嘴說得敵將吐血,應也並非訛傳吧。
她踩了下他的腳背,要走,被衛覦展開雙臂重新撈回去,如攏翼下。
男人低著頭用氣音:「怪我不好,忽略了阿奴的心情。不然,咱們提前熟悉一下。」
簪纓身子一輕,下一刻便被提抱了起來。
衛覦手背上青筋微現,充滿力量之感,重量皆壓在單臂。
單手擎她,也是輕而易舉。
簪纓啊地一聲,習慣性摟住他的脖子,梗著柔嫩的雪頸,義正辭嚴道:「不可,你我爲天下表,宮闈之中,怎可白日宣淫。」
而她繡舄內的腳趾卻已向下緊摳,心中想:是今日麽,便要在今日麽,那藥膏子還在小茶几上……
還未想出個所以然,她的手便被捉了過去。
翌日,春堇爲女君梳妝時,奇怪地「咦」了一聲,「這妝臺上的桂花油怎麽少了多半瓶?」
銅鏡中的簪纓咬唇忿忿。
她之前也不知,那東西還可以抹在腿上。昨日行到中途,她實在手酸,便耍賴反悔不幹了,衛覦卻取了這物件。
抹上去時,她還道:「你拿錯了。」卻見衛覦望著她笑,慢條斯理地教她並攏雙腿。
待她滿頭細汗,懊悔不及,想再用手時,雙手已被他釘在頭頂囚了起來。
現在她的腿裡子還有兩片磨破了皮的紅痧。
她實是無解,怎麽能那麽久?
「什麽少了半瓶?」內寢傳出一道聲,衛覦穿戴得衣冠楚楚地出來。
簪纓雪腮輕鼓,衝鏡裡道: 「主君快去前朝罷!」
春堇見女君面若桃李,光澤動人,心道果然是將出嫁的娘子了,一顰一嗔都蘊藉著嬌嫵赩豔的風韻。
她垂下頭,看破不說破。
衛覦與銅鏡中那雙含嬌帶媚的桃花眸對視著走近,俯身親了親她的髮頂,低聲輕詢:「晌午一道去金市那家炙肉店用午食好麽,你上次說喜歡的。」
簪纓一想那家梅菜炙肉的滋味,輕易便被哄好了,轉身幫他將衣帶理好,矜持道:「那要看我到時空不空。」
這種種閨房之樂,亦都是玩話。簪纓不能有了管事的,便當真驕逸起來,登基之前,她沒忘正事,欲將新頒的政令梳理出個章程。
只是衛覦太能幹了,許多事不等她沾手,便已經辦利索了。
唯獨關於唐氏的去留,衛覦始終不插手。
簪纓思索了一些時日,召杜掌櫃等幾位唐氏元老審慎地商議後,終於決定裁減唐氏的一半根基,餘下的重心全部投入到與西域以及海貿的開拓互通中。
一晃便到了數九寒梅的時節,洛陽宮內銀裝素裹,殿內地板上也鋪了厚厚的氍毹。
天下戶籍初步統計完成,內外無事,轉眼便到了除夕之夜。
這一夜簪纓與衛檀兩家人一同在合德殿團爐守歲,喝淑柏酒,食交子。過了子時,幾簇炫麗的煙花在太極殿前點燃辭舊迎新的序章,大家互相慶賀新年。
這是簪纓這幾年過得最熱鬧的一個春節了。
而一想到明日——不,是今日,她握著衛覦的手心便微微發熱。
水仙花香與屠蘇酒氣混雜的殿宇中,衛崔嵬輕伸疲乏的身子,從席間起身,對兩個孩子笑道:「好了,十六快帶著阿纓去歇歇吧,天亮後,便是你們的大日子了。」
檀棣也附和。
簪纓與衛覦對視一眼,是啊,他們一同登基稱帝,再合巹爲夫婦的日子,的確是他們會銘記一生的大日子。
於是宴散,大家各自回宮。
二人回到寢殿,躺下時還都無困意,枕在一個枕頭上喁喁低語。
簪纓心細,又與衛覦大致對了一遍大典的流程,後來還是衛覦見時辰當真不早了,怕她明日疲憊,強哄著她睡下了。
不過兩人也只抵足擁眠了兩個時辰,五更天,雞鳴而起。
新年的正月初一,京城天街戒嚴,百官早早候臨。
莊嚴巍峨的重樓宮闕還未迎來第一縷朝陽,宮人們便開始忙碌了起來。
合德殿中,香燃沉水,外殿開,左右各自十二名儀禮官,手捧鎏金托盤魚貫入殿,呈上的是全套帝王服制。
二帝焚香,沐浴,更衣。
衛覦內著皂緣深衣,外罩玄上絳下大料朝服,最外則是一件玄色盤金龍紋禮服,冠通天冠,加武弁,戴十二旒帝冕,垂墨玉珠,以金組爲纓,革帶劍佩,黑舄。
簪纓則著白綾紗深衣,絳緣爲其領袖,外著玄上絳下元錦翟服,衣畫裳繍,繡有日月星辰雲海黼黻之象,綰齊髻髮,亦冠十二旒帝冕,垂白玉珠,以朱組爲纓,朱裡玉帶,赤舄。
儀官敬小慎微地伺候二帝更衣,殿中除了水漏聲響,寧靜如水,不聞一聲雜響。
待穿戴好禮服,衛覦墨眉劍目,朗朗威重,簪纓明眸玉面,清肅泠凜。
雖尚未正式稱號,滿殿禦側卻皆噤聲肅然,不敢抬頭正視這片赫赫帝威。
卯時正,天大亮,今日卻是個難得的耀華晴天。二人攜手出殿,臨出門前,衛覦命人取來一件毳毛大氅,親自給簪纓裹在身上。
儀官正欲開口提醒,衛覦側目,唬得前者頓時不敢言聲了。
簪纓微微一笑,未說不合規矩的掃興之語,二人同乘帝輦,祀明堂,祭太廟。
辰時,再回皇宮,兩個人攜手登上那仿若綿延無極的白玉台階,登頂於太極殿的蹕墀之上。日出在天,眼簾之下,濟濟一堂班班恭立的便是他二人的文臣武官。
太常寺卿唱詞:「今開元肇新,正日之始,吾朝聖皇陛下,女皇陛下承基天命,握圖禦宇,仁濟宇宙,功格上下……定國號爲寧,年號爲明羲。」
明羲,日月同輝之意。
衛覦的帝號爲大寧聖皇,執乾符;簪纓則爲女皇,掌玉印。
其下,衛父崔嵬封爲太公,衛母爲鳳君,子胥公爲寧文昭太皇,唐素爲寧文昭太后。
其下,覲封百官。
文職,任謝韜之爲左相,沈蹈玉爲尚書左僕射,嚴蘭生爲尚書右僕射,餘者依序。
又新立女翰林院,謝既漾爲掌印女翰林,有代女皇批紅之權。
武職,封賜龍莽爲新安王,加相國大司馬,開府儀同司,林銳爲車騎大將軍,謝榆爲安西大將軍,檀順爲鎮北將軍,餘者依序。
其下,頒布新令。
一者農桑,國朝重新量地分田,還利於民,重農務本;
二者國學,開貢生之路,納不諱之言;
者刑獄,有司明察秋毫,大夫犯律與庶民同罪,得無冤濫;
四者郡兵……
五者邦交……
六者水利……
其下,朝臣具祥瑞,上賀表,銘禮碑。
禮畢,政殿前的群臣公卿便齊齊叩拜,山呼萬歲。
「聖皇陛下聖明,女皇陛下懿媺,臣等參見聖皇陛下,參見女皇陛下!」
法象天地,隆敬恩德。
天下元元,仰瞻新君。
簪纓身被帝服,在旒珠的晃動中望著腳下臣民,耳聽山呼海嘯的叩拜聲,唇角揚起微笑。
她在重生之初,只是一個被群狼環伺的無知女娘,只希望奪回母氏的財庫,爲自己的前世討要一個公道。
後來,她行走四方,目睹民生多艱,又希望世道能天真一點,希望每個人生下來,不是兵家世代爲兵,奴者世代爲奴,農人不是每日睜開眼便欠著佃主的口糧錢。希望戰爭消彌,野無閑田,人人食飽衣足。
她一步步地走到今日這個前所未有的位置上,亦彷徨過,懷疑過,失望過,痛苦過,唯獨從未回頭退縮過。
至於此刻,她完全接受自己受到這些俊才勇士的如此朝拜,她覺得自己完全配得,她當仁不讓。
而更重要的是,此生對她最重要之人,她的引路者,呵護者,愛重者,她一身轉戰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的英雄,一直就在她身邊。
她的情郎。
簪纓含著盈盈的目光轉過頭,兩串墨白相間的玉旒輕輕碰撞在一起,衛覦也正在凝望她。
二人對視,目光交融,不約而同地輕喚對方:「陛下。」
登基大典之後,便是兩位新帝的成婚大典。
拜堂之後,便是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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