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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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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6 天前
第0530章 有利分裂

  公檢法!

  如果真的有參透這三個字,其實也能夠猜透張斐的計劃。

  其中玄機就已經寫在裡面。

  為什麼是公檢法,而不是法檢公,原因很簡單,要是沒有『公』,這『檢法』也就無從談起。

  如果拿以前的衙差,來為現在的皇庭做事,這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必然是會失敗。

  因為整個執法程序可能都是錯誤的,而皇庭審理方式,又非常看重於過程,到時衙差天天成被告人。

  這也是為什麼,來到河中府後,張斐是盡量將得罪人的事,都攬在自己身上,而警署方面則是選擇更圓滑的應對方式,韋應方要求警署接受衙役,張斐也讓警署不要拒絕,不要去得罪他們。

  如果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警署,那整個公檢法都會寸步難行。

  警署就如同皇庭的觸手,警署尚未涉及到的地方,皇庭也只是鞭長莫及。

  雖然這場官司是極具政治意義的,但是張斐也在利用這場官司,為警署創造更有利的建設環境。

  從目前看來,顯然是比較成功的。

  此時,無人在乎警署,彷彿皇庭就是整個公檢法的具體化身。

  此次判決,顛覆文武對於司法的認知,他們都是第一時間趕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該如何看待這皇庭。

  「你們這簡直就是本末倒置!」

  種諤是神情激動的衝著秦忠壽道:「你們要明白一點,我們武將到底是要憑借軍功來獲取榮華富貴的,而不是靠販鹽。

  退一步說,若是沒有軍功的話,你可連販鹽的資格都沒有。

  皇庭顯然有助於我們立軍功的,這才是最重要的,誰若不滿皇庭,讓他來找我。」

  秦忠壽很是委屈道:「種副使,你別對著我撒氣,我只是說軍中有不少人因為鹽鈔那場官司,對皇庭心存忌憚,畢竟這鹽鈔之利對於許多將軍是非常重要的。」

  「你怎麼……」

  「三弟。」

  種詁叫住種諤,又道:「你先稍安勿躁,秦指揮使所憂,也並非是毫無道理,這天下熙然,皆為利往,皇庭若斷了人家的財路,那自會引起人家的不滿,這亦是人之常情。」

  他突然話鋒一轉,又向秦忠壽道:「但是這麼想的人,不過也是鼠目寸光罷了,我們武將到底是要憑借軍功立足,而從此次審判來看,皇庭顯然是支持我們武將的,且可令我們在戰場上,無後顧之憂,這對於我們而言,可是非常重要的。」

  秦忠壽點點頭,嘆道:「這道理我也懂,但是…但是下面的人,可不會想著拿軍功來發財,而且,光這一場審判,也不足以讓底下那些人放棄這手中的利益。」

  種氏兄弟相視一眼,這眼中滿滿是無奈。

  還是那句話,這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這北宋軍政是非常腐敗的,其中就涉及到大量的灰色利益,之前高文茵他們那場官司,幕後的主使者,也都跟軍方有關。

  這裡面的水太渾了,而之前那場鹽鈔官司,已經令軍中不少人惱羞成怒,實在是看在種諤的面子上,才忍住沒有聲張。

  雖然最終的判決,是有利於種諤的,肯定也會令不少人感到害怕,你這麼個審法,那是毫無潛規則可言,我們的財路都會給你們斷了。

  折繼祖突然開口道:「忠壽啊!那你選擇站在哪一邊?」

  秦忠壽一怔,震驚地看著折繼祖。

  折繼祖非常直接道:「我們折家、種家、姚家的子弟們,在邊境用性命搏殺,可不是為了讓那些人貪污受賄。」

  秦忠壽不禁心想:你們折家軍是有府州做基地,再加上皇室的恩寵,自然不用擔心榮華富貴,但其他人可不同。嘴上卻道:「諸位將軍,我當然是站在你們這一邊的,但是光憑這一場審判,就斷定皇庭是支持咱們武將的,未免為時過早吧。

  再者說,皇庭裡面,除張三是出身珥筆,其餘人可都是正兒八經的文官出身,等於這還是讓文官把持著。」

  此話一出,種詁他們臉上微微有些猶豫。

  姚兕突然道:「雖然皇庭、檢察院定還是由文官把持,但是警署可是由曹家掌控的。」

  秦忠壽點點頭道:「這倒是的,警署的確是更偏向咱們軍方,聽說總警署中,大部分皇家警察,也都是上四軍調去的,前不久曹警司還說要在咱們軍中招人。」

  姚兕又問道:「這警署有多大的權力?」

  秦忠壽道:「根據曹衙內所言,他們的權力可是不小,是能夠制衡檢察院和皇庭,但暫時還看不出來。」

  幾人默契的對視一眼。

  折繼祖又道:「雖然只是一場判決,但就目前而言,我們無論如何,也都不會與皇庭作對的。」

  秦忠壽道:「但我以為,也不能太張揚的支持皇庭,畢竟咱們與西夏作戰,還得需要各路軍隊合作。」

  折繼祖、種諤等人也是稍稍點頭。

  不可否認的是,他們折家其實就是軍閥,因為他們在府州是世襲的,財政都非常獨立,這也是折家軍戰鬥力強的一個原因。

  但即便拋開這一點不說,皇庭依舊符合他們折家的利益。

  他們還是非常忠於這個政權,也渴望建功立業,他們可不怕拿不到軍功,而軍中那些渾水摸魚的將官,反而會傷害到折家的利益,搶奪他們的功勞。

  對於種諤他們而言,同樣也是如此。

  ……

  「還請諸位放心,待我回去之後,定會就皇庭的權力問明清楚。」

  說著,鄭獬又向陸詵道:「陸兄,你對此有何看法?」

  陸詵一怔,又環視眾人一眼,然後拱手道:「多謝各位特地前來支持陸某。」

  緊接著,他又言道:「不過我倒是支持皇庭。」

  「陸兄此話怎講?」

  幾個好友均感詫異。

  陸詵嘆道:「我朝雖是以文馭武,但事實也不盡然是如此,如那種諤所為,甚至比之更為惡劣之事,也是常有發生,而我們文官往往也無能為力,這才是此案的源頭。那麼我們也能夠在許多事上面,憑藉著皇庭去制衡那些武將。」

  對面一人道:「但是皇庭顯然是偏向武將的。」

  陸詵道:「那得看以後。」

  「看以後?」

  「不錯!」

  陸詵點點頭道:「我對這場審判最為不滿的,不是那些原則偏向種諤,而是他事先就沒有拿出來,往後判決,他時不時引出幾個原則來,那就是在徇私枉法啊!」

  鄭獬直點頭,道:「不錯!這確實是一個問題。陸兄可有應對之策。」

  陸詵道:「很簡單,讓張庭長先公佈原則,可不能隨意添加。」

  ……

  這場官司,最有趣的,就是無論種諤,還是陸詵都覺得自己是受害者,也都覺得非常委屈。

  種諤認為我立下這麼大功勞,不但沒有獎賞,結果還被罷職,並且天天拿出來說,有完沒完。

  但陸詵認為,事實上是種諤他沒有聽從命令,我是按照朝廷法度辦事的,結果我還成了個協助不力,這還有沒有王法。

  但如這種事,在宋朝是很常見的,皇帝常常憑借一己好惡,來斷定賞罰。

  張斐說戰爭是政治的延續,但皇帝選擇以文馭武,主要為得皇權,這個理念之差,會導致執行中,出現很多問題。

  有些時候武將違法亂紀,只要皇帝認為他是忠心的,就不與他計較。

  這個其實文官也沒有太多的辦法,只能去跟皇帝鬧,故此就讓人覺得,這些文官天天在針對武將。

  可見如這種事情,其實是有很多面的,只能說具體案件具體分析,不能以偏概全。

  雖然這個判決,陸詵也有一些不滿,但他覺得這至少比皇帝閉著眼睛判要好。

  正如張斐所言,至少這個過程相對是公平、公正、公開的。

  這也導致這兩撥人都更傾向於皇庭。

  但他們只是代表部分文官武將。

  由此可見,這第三者的出現,是必然會引來分裂的。

  ……

  「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麼?」

  韋應方側目看向曹奕。

  曹奕道:「我就知道張三會偏袒武將。」

  何春林急急問道:「此話怎講?」

  曹奕道:「這你還不明白嘛,張三就要拿此案,來籠絡武將,然後再來對付我們,經此一判,種副使他們必然會對皇庭感恩戴德,如此一來,再想要跟皇庭作對,可就不是那麼容易。」

  「是這麼回事。」

  韋應方也是稍稍點頭。

  他在場的,是親眼見到種諤他們當時有多麼激動。

  何春林焦慮道:「那咱們該如何應對?」

  曹奕道:「我們必須要破壞他們之間的關係。」

  何春林問道:「如何破壞?」

  曹奕瞧了他們一眼,道:「軍隊裡面那攤水,可比咱們還要渾得多。」

  韋應方驚訝道:「你不會是想去告密吧?」

  曹奕道:「未嘗不可。」

  韋應方立刻道:「當然不可,此時正在風口浪尖上,若是出現這種事,種副使他們一定知道,是有人在搞鬼,如果他們採取報復,也向皇庭告密,這等於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大家屁股可都不乾淨啊!

  這種行為就是在玉石俱焚。

  何春林也是點頭道:「韋通判說得對,這可使不得,在這些事上面,咱們可是有著共同的利益,咱們可以告密,他們也可以告密。」

  曹奕笑道:「無須我們去告密,我們可以借一小案,去引誘皇庭去調查,到時大家的仇恨就都會集中在皇庭,不但不會相互告密,反而會使得我們變得更加團結。」

  ……

  皇庭。

  「官家那邊已經安排妥當,只要警署將人招過去,財政方面是沒有問題的。」大狗低聲言道。

  張斐點點頭,道:「官家可有說招多少人嗎?」

  大狗道:「不超過三萬人。」

  「不超過三萬人?」

  張斐一驚,道:「這想要超過也很難啊!要是警署一下擴張三萬人,那會將他們尿都給嚇出來的。」

  大狗道:「官家說,張庭長可以自行看著辦。」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關於人手方面?」

  大狗立刻遞上一張紙條,又道:「官家還說讓張庭長看著一點曹衙內他們。」

  張斐接過紙條看了眼,沒有別的,就只有幾個名字,苦笑道:「我這真是又當爹,又當媽。」

  其實擴招警署,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趙頊希望借警署,來整頓禁軍,其實宋朝不願意跟西夏開戰,財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大家也都知道這禁軍戰鬥力非常堪憂,不一定打得過。

  可別說得衝過去就會贏似的。

  許多文官慫,也是輸出來的,要跟唐初一樣,只怕文官比武將還囂張一些。

  打輸了怎麼辦,誰來負責。

  之前也不是沒有派官員來整頓,但結果都是治標不治本。

  趙頊已經下定決心要打,必須要去辦法,他就借警署嘗試一下,另起爐灶。

  但這必須小心,決計不能讓人看出來,否則的話,這就不好收場。

  因為這會引發邊軍統帥的忌憚,你皇帝另起爐灶,這到底是針對西夏,還是針對我們這些西北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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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5 天前
第0531章 抱歉!吾乃締造者!

  雖然在此之前,皇庭已經開庭過兩回,但其實那還是處於一個籌備階段,臨時應付一下,這制度是完全沒有建設起來,基本上張斐說什麼就是什麼。

  但這怎麼能行,皇庭的規矩必須要明確。

  而原因就是在等這場官司。

  唯有審理完這場官司,皇庭才算是真正在這裡立足。

  因為這一場官司是能夠讓皇庭的權力得到伸張,讓所有人都重新認識到皇庭的權力。

  是能夠一錘定音的。

  誰也不在其外。

  故此,這場官司後,張斐他們沒有得到片刻休息,反而是迎來了最為忙碌的時期。

  這早飯過後,張斐便與許芷倩來到會議室,主持會議。

  「老師,關於綏州一案的供詞、庭錄,以及我們皇庭的工作日誌,我們已經全部整理好了,還請老師過目。」

  蔡卞將一沓厚厚的文案,遞給張斐。

  他在這裡做到所有一切,都必須記錄下來,然後送到京城,給審刑院、立法會研究,因為張斐到底沒有三頭六臂,制度的建立,還得由行政去推動。

  他只是一個例子,其它地方就按照這個例子去做。

  「很好!」

  張斐接過來,直接甩給身邊的許芷倩,又道:「等到許主簿看過之後,沒有問題的話,就交給蔡京,由蔡京整理成公文,寄給朝廷。」

  蔡京點點頭道:「學生知道了。」

  張斐又道:「從今日起,由蔡京出任副庭長一職。」

  此話一出,除蔡京是一臉驚喜外,蔡卞、上官均、葉祖恰三人皆是一臉驚愕。

  這……

  我們哪裡不如蔡京?

  這不公平啊!

  他們四人,這表面和氣,私下卻在競爭,是誰也不服誰。

  而他們的表情,也在張斐的意料之中,解釋道:「之所以安排蔡京擔任此職,是因為我身邊需要一個人,全權協助我,跟各官署協調,以及掌管我們皇庭的財政。

  此職位跟庭審無關,有關司法、庭審方面的事宜,還是由我來做主,其餘其它方面,責由蔡京負責,但若不給予副庭長的職位,他是難以做到統籌的。」

  三人聽罷,面色這才緩和不少。

  原來讓蔡京去跟各官署扯皮,那…那倒是可以。

  其實張斐到河中府,這些事一直都是安排蔡京在處理,也不得不承認,蔡京處理的非常出色,但若不給他一個高職位,他是管不了的。

  蔡京內心卻是欣喜不已,這是他渴望已久的,他的志向不在皇庭,而是在是政事堂,權力才是他所追求的,立刻起身道:「多謝老師栽培,學生定會全力以赴。」

  張斐微微點頭笑道:「這是你應得的。」

  蔡卞瞧著哥哥激動的神情,這一方面也為他開心,但另一方面又有些擔憂。

  他知道這是哥哥野心,這無可厚非,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但是他對哥哥的人品還是有所擔憂的。

  卻不知張斐對於蔡京了解,不比他少,但他需要的不是一個碌碌無為之輩,他要的是人才,是人才就會有野心,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就看自己怎麼去權衡。

  張斐顯然更看重蔡京的辦事能力,又道:「另外,就是我們皇庭的建設,從今日起,我們皇庭將會正式設三個常設皇庭,分別是民事皇庭,刑事皇庭和大皇庭。這個相信不用我多說了吧,如果你們還記住法制之法的理念。」

  幾人紛紛點頭。

  張斐又問道:「那你們說,這三個皇庭中,哪個皇庭最為關鍵?」

  上官均道:「學生以為是民事皇庭。」

  張斐問道:「為什麼?」

  上官均道:「因為這就是法制之法和法家之法最大不同之處,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葉祖恰又急急補充道:「而且民事案件肯定是最多,最為繁瑣的。」

  「正確!」

  張斐點點頭,道:「所以民事皇庭將是我們皇庭的重中之重,是全年開設,時時刻刻都會常駐一名庭長。另外,我再告戒你們一句,如果你們想要陞官,那就要多花精力處理這民事案件,因為關於刑事案件,朝中是有很多人才,論資排輩,你們都很難上位,但是懂得處理民事案件的,目前可能也就你們幾個,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葉祖恰激動道:「我們也能夠審案了嗎?」

  張斐笑道:「我會暫時升你們為審判員,讓你們具有資格審理,但是目前你們火候還不夠,沒有太多經驗,我會先帶你們審理一段時日,然後再慢慢交給你們。」

  三人激動地點點頭。

  張斐又道:「除此之外,我們皇庭下面還會建設三大機構,分別是法援署、法學院和法學報。」

  幾人皆是一愣,我們皇庭還經營這麼多業務嗎?

  張斐繼續道:「你們應該知曉,汴京的法援署,最初是由朝廷派遣官員擔任,不在公檢法之內,但是在這裡,情況不太一樣,官府對此不太熱衷,而檢察院可能是法援署的對手,故而不便管理法援署,暫且只能由我們皇庭管轄,這方面將由許主簿親自負責。」

  四人瞧了眼許芷倩,也未有異議。

  因為最初的法院援助,就是許芷倩在安排,他們對此了解的甚少,畢竟他們可不是珥筆出身。

  張斐又道:「至於法學院,首先這名字是為了與國子監得律學館區分開來,這是我們皇庭財政出錢支持的。至於為什麼?」

  他目光一掃,「瞧瞧我們這空曠的會議室,相信不用我多說,我們現在需要更多的法學人才。與檢察院一樣,我們會招收一些有律學或者訟學基礎的人才,相關教材由我來定,但是上課就由你們去上。」

  上官均忐忑道:「我們能跟別人上課嗎?」

  張斐反問道:「我都能夠給你們上課,你們為何不能給別人上課。」

  「……」

  張斐又笑道:「你們也別給自己負擔,能夠來法學院的,一定是有法學基礎的,你們就當做是交流。」

  「學生知道了。」

  「至於法學報嘛。」

  張斐道:「這主要是為了宣傳我們皇庭和法制之法,我們會將大多數案子的審理過程公佈於眾,以便於百姓能夠更加清楚的了解,我們皇庭的審理方式,以及律學。

  關於法學報,將由我親自負責。而你們也可以寫寫你們的見解,若是出彩的話,我也不介意將你們的文章刊登上去。」

  正當這時,李四走了進來,「三哥,鄭學士和蘇檢察長來了。」

  許芷倩不禁詫異道:「他們怎麼會一塊來?」

  張斐微微聳肩,表示我也不知道,又站起身來道:「待會由許主簿代我主持會議,你們按照她的吩咐去執行。蔡京,你跟我一塊去。」

  「是。」

  ……

  張斐與蔡京來到前廳,雙方一番簡單的寒暄之後。

  鄭獬便道明自己的來意,「老夫回去之後,又仔細研究了一番張庭長的判決,雖然張庭長解釋的非常清楚,也有其合理之處,但是關於張庭長的那幾個指導原則,老夫還是有所疑慮。」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又道:「其實在同一類案件,主審官會根據案件具體的不同,給出寬容或者嚴厲的判決,這都是常有發生的,但是從未有人將自己的判決原因,凌駕於律例之上。」

  張斐道:「關於這一點……」

  不等他說完,鄭獬就點頭道:「我知道張庭長或許有這權力,但是如這等大事,張庭長一面之詞,還是難以令人信服。」

  張斐笑道:「鄭學士回京之後,可詢問司馬學士,亦或者富公。」

  鄭獬點點頭道:「老夫今日就是為此事而來,老夫希望張庭長能夠給老夫一份完整的指導原則,由老夫帶回京去,與司馬學士他們商議。」

  張斐錯愕道:「完整的指導原則?」

  鄭獬反問道:「莫不是涉及到軍法的,就只有這幾個指導原則?」

  蔡京立刻明白鄭獬來此的目的,張了張嘴,但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稍顯擔憂地看了眼張斐。

  張斐當然也明白過來,搖搖頭道:「這個不好說,暫時就這麼幾條,今後會不會增加,我也不敢保證。」

  蘇轍立刻道:「關於這指導原則,我們檢察院方面也有所疑慮,如這種指導原則,雖有其道理,但可以在許多案件發揮關鍵的作用,使得最終的判決偏向一方。

  如果事先沒有成文的規定,那麼張庭長隨時可以編造指導原則,左右一件案子的判決,那就不是司法,而是張庭長個人的權威,這顯然是不行的。」

  畢竟鄭獬沒有監督權,他此番只是作為證人出席,而他又與蘇轍相識,而檢察院方面是有制衡皇庭的權力,於是他就請求蘇轍與他一塊來,將此事說明白。

  恰恰好,蘇轍也有這方面的擔憂。

  就拿此案來說,只要張斐將這指導原則稍加改動,同樣也能說得非常有道理,但可能就是另一個判決。

  這簡直就是一個Bug。

  張斐點點頭道:「我非常理解二位的擔憂,而這也確實一個極大的隱患,我確實可以用指導原則去左右判決,但我也沒有辦法,我也是被逼的。」

  鄭獬、蘇轍二人相視一眼,又同時疑惑地看著張斐。

  這還被逼?

  那你來逼逼我好了。

  張斐解釋道:「正如我在庭上所言,我是奉命來建設軍事法庭的,原因就是之前的此類案件法律還不夠完善,而且司法常常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這是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而我又是一個締造者,我不給指導原則,那就是我失職,我給了又成我剛愎自用。

  這也是我為什麼非常注重於審理過程,盡量做到讓大家信服,但我不給指導原則是不行的,我就是來做這事的,我來這裡,又不僅僅是為此案而來。」

  蘇轍道:「但是張庭長可以先寫明一切,在今後的審理中,大家都遵循這指導原則,也不會讓人感到疑慮。」

  張斐搖搖頭道:「這我做不到,因為之前我從未涉及有關案例,我無法憑空去想出一些指導原則,我也得從具體案例中去思考,故此我拿不出一份完整指導原則給二位。」

  鄭獬質疑道:「張庭長口口聲聲追求公平、公正、公開,那麼張庭長認為,這公平嗎?」

  張斐道:「公不公平,那得看鄭學士如何看待此事。」

  鄭獬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問道:「當年李悝編寫《法經》時,裡面的刑罰,多多少少都涉及到他個人的主張和思想,鄭學士認為這公平嗎?」

  鄭獬兀自不明所以。

  張斐無奈道:「我是一個法制之法的締造者,不是個執法者。如果鄭學士將我視作一個執法者,那確實不公平,但如果將我視作一個締造者,這就是非常公平的,因為這些原則不是一次性的,當我給出指導原則後,京城的皇庭也必須遵循,那麼大家就開始在同一個原則下了。」

  鄭獬震驚道:「你有這麼大的權力嗎?」

  「若無這權力,我也不敢這麼做。」

  張斐點點頭,又解釋道:「當然,這也是受到限制的,到時這份案例會送到京城,由審刑院、大理寺、刑部、立法會進行最終評估。

  而他們當初建議我來這裡建設軍事皇庭,也就是希望我能夠在具體案例中,完善軍法,如果我能夠憑空就想出來,那我就不需要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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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5 天前
第0532章 兵之殤

  「打擾了!二位免送。」

  「鄭學士,蘇檢察長慢走。」

  ……

  見他們走後遠,蔡京突然道:「老師,這蘇檢察長跟咱們好像不是一條心的,他們提這個要求,分明就是想限制老師的權力。」

  張斐瞧他一眼,微微笑道:「這是好事。」

  蔡京一愣,不禁疑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如果蘇檢察長以皇庭馬首是瞻,那麼我們在這裡也待不了太久了,蘇檢察長越是與我們作對,這反而對我們越有利。」

  蔡京微微皺眉,道:「但是學生以為也得分什麼事?」

  張斐哦了一聲,「你有何見解?」

  蔡京道:「學生以為這場官司若是要追根朔源,其實不在於孰對孰錯,而是在於打與不打,而老師的判決顯然是有利於武將的。

  那麼鄭學士回京之後,一定會就這一點提出疑慮的,這在朝中肯定會引起許多人反對的,而且,如果在這個主張上,蘇檢察長與老師的理念不合,到時我們與檢察院的矛盾,也不是在於司法,而是戰與不戰。」

  他這番話就是在提醒張斐,在法制之法,你是絕對的權威,但人家看得可不是法,他們在乎戰與和。

  這個主張,在他們眼裡,是凌駕於律法之上。

  你的這個主張,可能會導致,朝中那些支持你的人,也開始反對你。

  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那你可有應對之策?」

  蔡京道:「學生私以為,無論老師怎麼做,都無法改變那些人的主張。既然如此,老師就該標榜出自己的主張,這能夠爭取到更多人的支持。

  如果老師不顯露自己的主張,那些主和派也會根據老師的判決,來篤定老師是主戰派,而同時老師又不得主戰派的全力支持。」

  張斐苦笑道:「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我並不是什麼主戰派。」

  蔡京驚詫地看著張斐。

  你那幾個判決,還不算主戰派?

  張斐笑道:「你之所以認為,我是主戰派,那是因為,在很長一段時日內,主和是派一直佔據著絕對優勢,哪怕我是中立的,在別人看來也是主戰派。」

  蔡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老師說得對,的確是如此。」

  「所以!」

  張斐無奈地笑道:「你雖然說得很對,但是我們其實也沒得選,因為我們皇庭就是站在中間的,如果我們站偏了,那我們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蔡京低眉思索一會兒,道:「老師言之有理,故此即便我們是站在中間的,但還是讓武將得利,也應該讓他們知曉這一點,換取他們對我們的支持。」

  張斐點點頭,「其實我也想過這一點,但是軍中的腐敗情況,要更為嚴重,想要贏得他們的支持,同時還是站穩中間這條線,也不是那麼容易啊!」

  蔡京道:「我們可以先將責任甩給文官,此能夠便與我們皇庭審判。」

  張斐瞧他一眼,思索片刻,笑著點點頭道:「這倒是可行,他們要是一團和氣,咱們可就不好混了。」

  ……

  「子由!你怎麼看?」

  從前廳出來後,鄭獬一直沉默著,直到來到皇庭大門前,他才停下腳步,偏頭神情複雜地看著蘇轍。

  蘇轍似也在思索什麼,轉頭一看,愣得片刻,不禁面色尷尬之色,又嘆了口氣:「晚輩技不如人,也不知如何說是好。」

  很無奈!

  只有張斐懂,而張斐說得也是合情合理,他也得從審理中,去積累經驗,去完善律法,不能憑空想像。

  關鍵,這是不可替代的。

  你能拿他怎麼辦。

  只能是他說了算。

  鄭獬點點頭,「但越是如此,就越要監督好,而這重任就落在你檢察院頭上。」

  蘇轍道:「還請鄭學士放心,學生一定時時刻刻會監督著皇庭。」

  鄭獬道:「我回京後,也會跟君實他們商議此事,問明這皇庭的職權,不,應該是張庭長的職權,那呂嘉問可沒有這般權力啊!」

  蘇轍不禁好奇道:「鄭學士為何任地看重此事?」

  鄭獬突然抬頭看向遠處,憂慮道:「因為我得弄明白,這河中府的皇庭,到底是為何而設,是司法,還是為其它事。」

  蘇轍稍稍一愣,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但見幾人在樹下綁馬繩,正是種詁、種諤、折繼祖三人,不禁道:「鄭學士的意思是,此乃戰前準備?」

  鄭獬搖搖頭道:「不好說,但目前來看,是有這個可能的。」

  說罷,鄭獬似乎不想與種諤他們照面,於是與蘇轍悄悄走到一邊,等到種諤他們進去後,二人才上得馬車,離開了皇庭。

  此番審判,直接打破現有的規則,鄭獬這些文官是疑慮,而種諤等一干武將肯定是擁護,自然得來拜訪一下,打好關係。

  他們三人見到張斐,氣氛跟之前接見鄭獬、蘇轍是完全不一樣。

  大名如雷貫耳。

  聞名不如見面。

  少年英才。

  國之棟樑。

  真是不吝誇讚之言。

  但是張斐確實顯得悶悶不語。

  三人相互眼神交流了一番,這張庭長任地年紀,就已經剛正不阿到這種地步了嗎?

  隨便幾句恭維之語,都令他如此不爽。

  這可真是糟糕了!

  折繼祖小心試探道:「張庭長,是不是我等說錯話了。」

  張斐一怔,如剛回過神來一樣,拱手道:「多謝各位的美譽,張三真是愧不敢當,而且……各位越是這麼說,就越令我為難啊!」

  種諤問道:「張庭長此話從何說起?」

  張斐嘆道:「我自問此次判決,無愧於心,但也還是有人對此感到不滿。」

  種諤當即哼道:「張庭長何許在乎那些文人之語,想讓他們滿意,可比登天還難。」

  張斐道:「我倒是不在乎他們說些什麼,我就是擔心他們會做些什麼。」

  種詁微微皺眉,道:「張庭長有話不妨直言,若是力所能及,我等必然會給予張庭長支持的。」

  折繼祖、種諤也紛紛點頭。

  他們是絕對支持皇庭的。

  張斐擺擺手道:「支持就不敢奢望了,只要你們別怪我就行。」

  怪你?

  這話說的,種諤他們心裡發毛,我他媽才剛剛出來,不會又將我拉進去吧。

  種詁問道:「張庭長這話又從何說起?」

  張斐一臉為難,是搖頭不語,

  他越是如此,種諤等人就越慌啊!

  一旁的蔡京突然道:「各位將軍,那些對此判決不滿的人,肯定不會就此罷休,到時定會想辦法挑撥我們皇庭與軍隊的關係。」

  種諤直點頭道:「蔡小哥言之有理,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蔡京嘆道:「到時我們皇庭依法判決,自然會引起各位將軍的不滿,可若不依法判決,又會坐實他們所言,認為我們皇庭是在偏袒軍方。」

  折繼祖立刻道:「這一點,我們也想到了,張庭長無須感到為難,其實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將,只要是貪官污吏,我們也是深惡痛絕,他們若是貪污軍餉,受累的可是我們這些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啊!」

  張斐聞言,當即驚喜道:「幾位將軍如此深明大義,張三真是感激不盡啊!」

  種詁突然道:「但是張庭長,有些事情,我們武將也是被逼無奈。」

  人都是貪婪的,他們渴望皇庭能夠盡量給他們好處,至於另一方面,則是希望皇庭給予更多的理解。

  張斐道:「其實此番官家讓我來此建設軍事皇庭,就是為了解決武將們的無奈,讓將士們能夠專心打仗。」

  種諤激動道:「是嗎?」

  張斐點點頭道:「從此案來說,官家也知道諸位將軍,有許多難以說出口的無奈,而這就是成立軍事皇庭的主要原因。」

  雖然沒有點破,但種諤他們都知道張斐指得是什麼,不禁是喜出望外。

  折繼祖道:「若有皇庭為我們武將鳴不平,那可真是太好了。」

  說到這裡,他稍稍遲疑了下,「只是我們幾個讀書甚少,不知這皇庭具體的制度,若有冤屈,該如何上門伸冤,以及什麼情況下,我們可以來皇庭申訴。」

  張斐拱手道:「這是我們皇庭做得不夠細緻,過些時候,我們將會公佈皇庭的具體制度,現在我也非常樂意為三位將軍解答這一切。」

  這才是種諤他們來此的原因,既然他們認為皇庭有利於他們的,而且張斐說皇庭是非常重視證據的,自然得將這玩法弄清楚,遇到什麼情況,該留下什麼證據,以便於有利於自己。

  張斐還是要拉攏這些武將,純粹的剛正不阿,那是走不長久的,如果每個人都不喜歡你,那就是你的錯。

  還是要盡可能展現皇庭對大家有利的一面。

  ……

  「蘇檢察長,你終於回來了,我還打算派人去找你。」

  蘇轍剛剛回到檢察院,陳琪就快步迎上前來。

  陳琪道:「有人來告狀。」

  蘇轍精神一振,「在哪?」

  話音未落,就聽到一個哭喊聲,「小官人,求求你為我做主,我真是冤枉啊!」

  但見一個斷臂男子與一個拉著小孩的婦人走上前來,齊齊跪下,一家三口雙目都已經哭得紅腫。

  蘇轍趕緊道:「你們這是作甚,快些起來,你們若有冤屈,可與我說,我定會為你們伸冤,此乃我們檢察院的職責。」

  陳琪也道:「我與你們說了,我們檢察院可不興這一套,你們快些站起來。」

  二人說著,索性直接將他們攙扶起來。

  蘇轍又問道:「到底什麼事?」

  可這對夫婦哭地已經是說不出話來。

  蘇轍心裡著急,不禁看向陳琪。

  陳琪道:「他叫陳光,是河中府人,之前在鄜州當兵,後來身負重傷回到家裡,結果發現官府未有將他的餉錢足額給他妻子,使得他們孤兒寡母只能變賣田地為生,甚至還欠下一些錢。

  此外,他在戰場負傷回來,朝廷也理應給予他一些田地和錢財作為撫恤,可結果官府是一拖再拖,至今也沒有給。近日他聽到皇庭能為軍人做主,便來此詢問如何去皇庭告狀,我就告訴他,這事理應來我們檢察院告狀。」

  他話剛說完,陳光又是哭喊道:「小官人,你可一定要為我做主,我不想賣妻賣兒啊!我……嗚嗚嗚……」

  堂堂七尺男兒,竟哭得跟個淚人似的,他身邊的妻子也一直在落淚,那小孩雖然沒有哭,但也是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滿是心疼地看著父母。

  陳琪低聲道:「如今那債主逼著他賣妻兒。」

  蘇轍點點頭,然後向陳光道:「你且放心,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言,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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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3章 青苗之爭

  在安撫好陳光一家人後,陳琪便小聲向蘇轍道:「蘇檢察長,此事要不要與皇庭那邊商量一下。」

  蘇轍稍稍一愣,不禁問道:「為何要與皇庭商量?」

  陳琪道:「此案看似不大,但真如陳光所言,所涉及的人和官署可也不少,再說那皇庭審理的方式,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

  蘇轍沉吟少許,道:「你說得雖有道理,但是我們檢察院與皇庭是各司其職,並無上下之分,如今此案理應由我們檢察院負責,待找到足夠的證據後,再向皇庭提起訴訟,等到那時,皇庭才能夠介入。如果我們現在就去找皇庭商量,那無異於我們將受到皇庭的統管,這更不合規矩。」

  陳琪只是稍稍點頭,蘇轍所言,與他所憂,似乎並不是指得同一件事。

  蘇轍也知其所想,於是又道:「這公檢法最為精妙之處,就在於三者互不統屬,且相互制衡,那麼責任也是相互分擔,即便是要得罪人,對方也不知該算在誰頭上。如果我們沆瀣一氣,這反而會使得我們都束手束腳,不攻自破。」

  這番話倒是打動了陳琪,相互制衡,這責任也是可以相互推的。

  「此外!」

  蘇轍又繼續道:「你方才說,陳光來此是詢問如何去皇庭告狀,可見這河中府的百姓,只有皇庭,而無我們檢察院,這對於整個公檢法的建設,也是極為不利的,如此下去,百姓只認皇庭,這也將迫使我們檢察院和警署屈居於皇庭之下,相互之間的制衡,也將會被打破,我們檢察院該做些事情,以便於百姓了解我們整個公檢法。」

  他是非常清楚自己的職權到底是什麼,在京城的檢察院時,他就是盯著皇庭和警署,同時也包括稅務司。

  而經過綏州一案,他對於皇庭更有戒備之心,他也懷疑,這個軍事皇庭,是另有目的的。

  其實趙頊重用王安石變法,以司馬光為首的這一幫人,就有所猜忌,因為王安石的改革,就是財政,要說為國斂財,一點也不過分,難免會讓人猜想,你皇帝這麼急著撈錢,為得是什麼?

  修建宮殿,這個……可能性不大,趙頊付出這麼大的政治代價,就為修個宮殿。

  只能是為打仗做準備。

  對此,蘇轍也是深感擔憂,關鍵他都認為張斐的權力太大,不但擁有判例權,還擁有司法解釋權。

  要不再看著一點,這皇庭不得上天啊!

  檢察院想要監督皇庭,就必須要有匹配皇庭的權威,如果二者相差太大,檢察院也難以制衡皇庭。

  ……

  而此時,身在汴京的趙頊,尚不知最終的判決,但是已經收到張斐的來信,得知官府利用財政去刁難公檢法,以及河中府下令審核珥筆公文,阻礙公檢法的建設,於是立刻召開樞要會議。

  「既然公檢法要獨立在官府之外,這財政也就不應該交由地方,否則的話,公檢法也必將會受到官府的制衡。」富弼是稍顯憂慮地說道。

  文彥博道:「可是若讓公檢法直接干預財政,這官府又會呈現弱勢,二者也是難以相互制衡。」

  富弼點點頭道:「這倒也是。」

  王安石道:「既然如此,不如由內庫來直接負責公檢法的財政。」

  「這如何能行。」

  司馬光當即反對道:「公檢法統管著國家司法,且隸屬審刑院、刑部、大理寺,財政若由內庫負責,這是毫無理由可言,且國家制度都會亂成一團。」

  富弼趕緊道:「司馬學士言之有理,這確實不合朝廷制度。」

  公檢法可以直接對皇帝負責,畢竟皇帝是最高領導者,但如果公檢法的財政要由皇帝的內庫負責,那麼司法就等於是皇帝私人擁有,這些宰相是肯定不會答應,這完全就是破壞國家制度。

  趙頊不露聲色,「那諸位以為該當如何是好?」

  司馬光沉吟少許,道:「其實皇庭和檢察院的支出,並非很多,可由中央直接負責,從交到中央的稅收裡面支出,算在審刑院、刑部、大理寺的財政支出上。

  其中支出最多的其實是警署,這警署的財政,就還是交由地方來負責,如此也能減輕國庫的負擔,而如今在汴京,開封府的許多政令,也需要警署的配合。」

  文彥博點點頭道:「臣認為司馬學士的安排,要更為合理。」

  王安石他們也沒有反對。

  趙頊道:「此事就交由三司、樞密院、審刑院來統籌。」

  為什麼要樞密院參與,首先,警署的部分財政,是算在軍隊裡面的。其次,樞密使陳升之,目前在制置二府條例司擔任長官,王安石也能借此參與其中。

  「臣遵命。」

  趙頊又問道:「關於珥筆公文一事,諸位以為該如何處理?」

  司馬光道:「關於珥筆,臣以為朝廷還是應該非常慎重,因為珥筆是必然會增加官府的負擔,在公檢法尚未成熟之前,朝廷還是應對珥筆有所限制。

  臣建議將茶食人和珥筆分開來算,茶食人的公文就還是由地方負責,畢竟許多百姓不識字,必須得找人代寫狀紙。

  同時收回地方發放珥筆公文的權力,若想得此公文,就必須來汴京參加考試,而這方面則可以交由刑部和律學館來負責。

  並且朝廷還能在公文上指定珥筆能夠在那些地方進行訴訟,在沒有公檢法的地方,臣以為還是不能輕易變動,以免當地官府難以應付。」

  他的這個建議,立刻得到所有參知政事的支持。

  他們雖然支持公檢法,但是對於珥筆,還是相當慎重的,他們可是見識過那些大珥筆的能力,如果官員在這方面能力不足,那就完全會被珥筆左右,這會影響到官府的權威,而且根據他們的了解,這方面能力不足的官員,是大有人在。

  趙頊對此倒是沒有太多想法,見他們都贊成,於是也就答應了。

  會議結束之後,等到富弼、文彥博、呂公著他們離開後,王安石突然一把拉住司馬光,道:「司馬君實,咱們天天見面,有話為何不當面說,還非得寫封信給我,若是讓人知曉,非得以為咱們在密謀什麼。」

  「我呸!」

  司馬光當即手一揚,掙脫開來,「我寫信給你,那是因為我不想與你吵架,你若不修改那青苗法,我是絕不會讓你得逞的。」

  王安石笑道:「司馬君實,當年咱們在論那高利貸,你對此也是深惡痛絕,如今我要改革,制止高利貸,你卻要反對,這是何道理?」

  司馬光笑了,「你這是制止高利貸,還是在放高利貸,這青苗法出自唐末藩鎮割據時期,為得就是斂財,你還好意思問我是何道理?」

  王安石立刻道:「我之青苗,比之唐末,可是大不一樣。如今那些地主至少都是收取一倍的利息,而我建議朝廷就只收兩成利息,這難道不是天下百姓之福?」

  司馬光一臉驚訝道:「你收取利息,那這就是買賣,你還說造福百姓,你這是哪來的臉皮啊!那平倉法,才是真的造福百姓,為百姓著想之法。

  還有,你應該也知道,那些百姓被逼的家破人亡,可不全是一倍利息導致的,就是兩成他們也不一定還得上,到時官府胡亂將錢借出去,這收不上來又怎麼辦?」

  王安石道:「若想向朝廷借錢者,需找人擔保,如此可確保萬無一失。」

  司馬光就在這等著的,立刻道:「官府是萬無一失,但是百姓呢?誰會願意為人擔保借錢,到時必然就會變成,官府強制讓人擔保,甚至借此剝削那些上等戶,這比那衙前役更為可怕。」

  王安石都給氣笑了,「你簡直就是無理取鬧,如此我也可以說,公檢法也存有很多弊病,若是庭長與檢察長、警司狼狽為奸,這必然是會導致法紀敗壞,甚至於架空官府,你不能拿某些貪官污吏,來斷此法好壞。」

  司馬光哼道:「你才強詞奪理,司法改革目的讓司法變得更加公正,官員自然會忌憚這一點,而你此法,為得是斂財,官員也必然也會斂財為重,而不顧百姓死活。」

  王安石道:「你這是以偏概全,我此法是為兩全其美,國家得利的同時,也能減輕百姓的負擔,以及避免土地兼併,如今那些絕戶,十有八九都是被高利貸給逼的,長此下去,這國家必生動亂,是不能不改。」

  司馬光道:「但你有沒有想過,民間高利貸,官府尚能去調解、阻止,但若官府放貸,誰來監督,你說是兩成,下面若放兩倍,你怎麼辦?」

  王安石道:「那我自會嚴懲。」

  司馬光道:「你可還記得那王鴻,最初朝廷為何對他網開一面,不就是因為他收得上稅來嗎?如果那些官員能夠為朝廷聚斂巨額財富,我還就不信你會去嚴懲,就算你要嚴懲,只怕其他人又會說,要以大局為先,這錢都花了,誰好意思去懲罰那些為朝廷斂財之人。

  當初漢武帝之時,就已經發生過這種事,漢武帝明知那些官員用各種手段,盤剝百姓,為朝廷斂財,可卻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面對司馬光的質問,王安石只是微微一笑,「你天天研究史書,不顧現實,以至於你做事總是瞻前顧後,畏首畏尾。我非桑弘羊,官家亦非漢武帝,怎能一概而論,我曾在地方上實行過此法,並且取得很好的效果,你卻拿著史書來質疑我,這簡直就是可笑。」

  司馬光道:「若論治理州縣的經驗,我是不如你。但是天下熙攘,皆為利往,此乃亙古不變之理,這以史為鏡,可知興替,此更是至理名言,你拿一縣之法,治全國之事,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王安石也開始上頭了,怒哼道:「那怎麼也比你坐以待斃要好!有能耐,你倒是拿出一個辦法來制止這高利貸。辦法拿不出,卻又不准他人革除弊政,如此臣子,要來何用。」

  「你說甚麼?」

  司馬光怒瞪雙目。

  「告辭!」

  王安石揮袖而去。

  氣得司馬光是咬牙切齒,垂首頓足。

  「若知聽勸,那可就不是王介甫了。」

  文彥博突然走了過來。

  司馬光瞧他一眼,嘆道:「若非顧及到張三,這朝廷我是真不想待了。」

  文彥博道:「既然顧及張三,就應該讓張三發揮作用。」

  司馬光一愣,問道:「文公此話怎講?」

  文彥博道:「之所以許多人還是支持著公檢法的,都是寄望於公檢法能夠制衡新法,如果我們擋不住這青苗法,那不如就讓張三去擋。」

  司馬光問道:「文公的意思是,讓青苗法先在河中府試行。」

  文彥博點點頭。

  司馬光擔憂道:「但是如今張三在河中府的日子也不好過,不應再給他添麻煩啊!」

  文彥博道:「如今許多大臣都反對這青苗法,就連陳升之,都對此是三緘其口,如果公檢法能夠發揮作用,這必然會贏得更多人支持。」

  司馬光真如王安石所言,事事都是瞻前顧後,沉吟少許,道:「現在還不急,制置二府條例司還未正式頒佈,我先書信一封給張三,看看他是否能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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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4章 先禮後兵

  其實文彥博不是建議司馬光,而是在提醒司馬光,讓他要做好準備。

  這文彥博看得是非常透徹,王安石的新法,那是國家需求,而司馬光的司法改革,更多是政治鬥爭需求。

  如果沒有新法,不會有人認為咱們大宋還需要司法改革。

  這個司法改革,純粹是出於對抗新法。

  僅此而已。

  也就是為什麼,司法改革明明已經觸犯到既得利益者,但所遇到的阻力還不是非常大。

  原因就在於,以司馬光為首的保守派中堅力量,都已經集結在司法改革的大旗上,包括富弼後來都參與進來。

  他們就擔心如果將司法改革幹掉,會間接傷害富弼、司馬光等人,這等於是在削弱阻止王安石的力量,將會使得王安石一家獨大。

  有趣的是,這同時也減輕王安石變法的壓力,因為還是大臣是更受不了司法改革,兩害相權取其輕,於是果斷站在王安石這邊。

  還有些人,則是認為如果將新法幹掉,司馬光也是一家獨大,司法改革也無人制衡。

  這些既得利益者,他們更喜歡見到新法和司法改革玉石俱焚,兩敗俱傷。

  所以,他們肯定會要求司馬光利用司法改革阻止青苗法。

  要知道當大家得知王安石準備出臺青苗法,反對新法的聲音也是達到高潮,尤其是保守的骨幹力量是堅決反對,如劉述、齊恢等人。

  如果司法改革做不到這一點,那麼大家支持司法改革的理由是什麼,那我們還不如去支持新法。

  因為財政是有真困難,是真的需要改變。

  而司法在宋朝的政治體系中,還算是表現的非常不錯。

  司馬光也明白過來,這得趕緊寫信給張斐,讓他做好準備,可能最終還是會落到他頭上的。

  而此時張斐也才剛剛在河中府站穩腳跟,至少他已經獲得西北幾大將門世家的支持,這可是非常關鍵的。

  他得趕緊將皇庭建設起來,多展現皇庭的好處。

  如法援署、法學報、法學院這都是當務之急。

  此時皇庭大門前的空地上,正有著上百號工匠敲敲打打。

  「我們這裡會錄事巷不一樣,不會將所有書鋪都放在一起,而是會相隔開來,這,這,還有那裡,都是未來的書鋪,給李行首的一個面子,讓你們先選。」

  張斐一邊向李敏說著,一邊指了指好幾處。

  李敏訕訕道:「張庭長,這…這朝廷的政令還未下來,咱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如今就開始興建店舖,萬一不成,那…那可如何是好。」

  他現在連爭訟的權力都沒有,還得窩在法援署,他哪裡敢要店舖。

  張斐呵呵道:「你不會以為你能買得起這裡的店舖吧?這都是皇庭出錢建的,暫時與你們無關,到時我們建好,再出租給你們,你們可以不租,這都無所謂的,但是這租金定然是不便宜,你們也得做好準備。」

  李敏一聽,稍稍鬆得一口氣,又打探道:「會比錄事巷還貴嗎?」

  張斐笑道:「一定的。」

  李敏驚訝道:「比京城還貴?」

  張斐笑道:「京城貴的那是地段,汴京城內是寸土寸金,但這裡貴的是價值。在京城,珥筆還是要受到諸多限制,但是在這裡珥筆所能發揮的作用,是遠勝於京城,而且,所涉及到的官司數額,肯定也遠超京城。

  要知道這河中府可是交通要塞,包括鹽在內的大量貨物都會在這裡交易,所產生的財產糾紛,肯定也是要多過京城的,且法制之法是更有利於處理這些糾紛。

  到時這裡必然是寸土寸金。你最好是趕緊選好,否則的話,可能到時連店舖都找不到而來。」

  李敏偷偷瞄了眼張斐,心裡也在犯嘀咕。

  租金倒是好說,但關鍵你得給我爭訟的權力啊!

  「張三!」

  「三哥!」

  聽得兩聲叫喊,張斐回頭一看,只見曹棟棟、馬小義、符世春這警署三巨頭下得馬來,將馬鞭讓濤子他們身上一扔,便往這邊走來。

  李敏也識趣的告辭了。

  張斐立刻將李四叫來,在他耳邊吩咐幾句。

  「哎!」

  李四點點頭,立刻往皇庭裡面跑去。

  「張三,你這裡會見勾欄瓦舍嗎?」

  來到面前,曹棟棟便是期待地問道。

  張斐一翻白眼,道:「你開什麼玩笑,我這裡寸土寸金,要弄勾欄瓦舍,不得將底褲都給賠了。」

  馬小義好奇道:「三哥,這勾欄瓦舍都得賠錢,那你這裡打算賣啥?」

  張斐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人頭?」曹棟棟驚呼道。

  「我去你的。」

  張斐瞪他一眼,「你在想什麼,是智慧。」

  「……」

  曹棟棟打量著張斐,「你瘋了吧,這能有勾欄瓦舍掙錢?」

  符世春笑道:「那也不盡然,白礬樓做了數十年的買賣,才有今日的規模,可你看汴京律師事務所才多年,所掙的錢已經不比白礬樓少了。」

  「還是小春哥聰明。」張斐呵呵一笑,「沒有什麼貨物比智慧更值錢。」

  「我才不信。」

  曹棟棟哼了一聲,見沒有勾欄瓦舍,但也興致缺缺,又問道:「對了,你找咱們來作甚?」

  張斐道:「走,我們去那邊說。」

  他們來到一個大柳樹下,只見這裡放著幾張方桌,一旁棚下的夥計,立刻端來一壺涼茶,給他們斟上一杯。

  等那夥計離開後,張斐便問道:「你們警署現在籌備的怎麼樣?」

  符世春道:「非常順利,就如你預計的那般,永興軍方面給予我們警署極大的支持,無論是人,還是錢,他們都是滿口答應。」

  曹棟棟得意地呵呵道:「我老曹家在河中府還是有些人脈的。」

  張斐只是笑了笑。

  還真不是曹棟棟吹牛皮,原來那趙頊是通過曹評,讓軍方盡量配合警署,警署招多少人,就轉移多少軍餉過去。

  符世春問道:「我們先招多少人?」

  張斐道:「五千。」

  「才這麼一點?」馬小義立刻道。

  張斐道:「才這麼一點?小馬,你想要多少?」

  馬小義大咧咧道:「至少也得上萬,咱們在汴京可都是這麼幹的。」

  「那是特殊情況,在這裡可不一樣。」張斐沒好氣道。

  正說著,李四突然跑了夠來,喘著氣地將一本小冊子遞給張斐。

  張斐接過來,扔到曹棟棟面前,「給。」

  「這是啥?」

  曹棟棟忙不跌地拾起。

  張斐道:「這是皇家警察的執法手冊,裡面是規範皇家警察在執法時的一些行為準則,畢竟你們皇家警察是衝在第一線的,且人又是最多的,若有人要對付我們公檢法,你們警署肯定是首當其衝,必須要嚴格遵守紀律,得有一個行為規範,若是發生糾紛,自也不用擔心。」

  既然要將這皇家警察打造出一支能夠征戰的精銳之師,在張斐看來,紀律是重中之重,這本執法手冊,是他親自為皇家警察的量身打造的。

  符世春聽得眉頭一皺,半開玩笑道:「張三,你這算不算干涉我們警署?」

  張斐神情一滯,忙解釋道:「這是我給衙內的,又不是給你們警署的,我可是衙內的大珥筆,理應為其服務,這手冊也是根據衙內平時訓練皇家警察而制定的。」

  「是嗎?」

  曹棟棟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你是我的大珥筆,又是根據我的訓練法寫的,那這小冊子可就應該算我的,警署若是要的話,可也得付版權費。」

  「啊?」

  三人同時驚訝地看著曹棟棟。

  這思維跳躍的,就連張斐都有些跟不上。

  曹棟棟又道:「不過本衙內不在乎這點錢,就免費贈予警署吧。」

  說著,他嘿嘿一笑,如獲至寶般地撫摸手中那本小冊子,「下回記得寫上我的名字。」

  想到將來那些皇家警察都得看自己署名的小冊,心裡那叫一個美滋滋,是摀住嘴著笑。

  張斐呵呵兩聲:「我倒是無所謂,但我覺得衙內還是應該慎重,到時寫了衙內的名字,衙內自己要不遵守,那豈不是更加糟糕。」

  曹棟棟哼道:「你可真是太小瞧人了,有濤子在,本衙內怎麼可能不遵守。」

  張斐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這招是誰教你的?」

  「你啊!」三人異口同聲道。

  張斐嘴角抽搐了下,看來我還是更適合當珥筆,咳的一聲:「我還是跟你們講解一下,這手冊的內容吧。」

  「等等會!」

  小馬一本正經道:「三哥,其實…其實平時都是俺在訓練皇家警察,是不是也得寫上俺的大名。」

  「……」

  這好不容易打發掉三人,都已經快傍晚時分,張斐正準備起身離去時,大狗突然走了過來,「張庭長,我們的人發現檢察院最近再調查一樁案子。」

  張斐稍稍一愣,問道:「什麼案子?」

  大狗道:「是關於一個傷殘士兵撫恤金的案子。此案倒也算是稀鬆平常,但是可能會牽扯到不少官員。」

  張斐眉頭一皺,立刻問道:「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大狗搖搖頭道:「確實有這可能,但目前還未查到。」

  張斐嘆了口氣,道:「不管是與不是,我們都要面對,你將此案有關消息整理好,及早交給我。」

  大狗點點頭,旋即問道:「檢察院方面不會給張庭長商量嗎?」

  張斐道:「根據制度,除非他們決定起訴,否則的話,不需要跟我商量。」

  蘇轍一開始沒有找他,肯定是要按照規矩辦事,他估計在起訴之前,不大可能會找他商量。

  ……

  經過這三場官司,大家對於公檢法的權力,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也知道這公檢法絕非朋友,這公檢法的一舉一動,也都大家的注視中。

  檢察院稍有動作,韋應方立刻得知消息。

  「聽說檢察院正在調查一樁有關傷殘士兵的撫恤金?」韋應方向曹奕言道。

  曹奕道:「我也是剛剛得知。」

  「剛剛得知?」

  韋應方問道:「這不是你所為?」

  曹奕趕忙解釋道:「這真不是我幹的,我也沒有那麼傻,這時候出手,那誰都會懷疑的。」

  韋應方眉頭一皺,「難道只是一個巧合。」

  「我看巧合也談不上。」

  曹奕搖搖頭,道:「韋通判可以去軍中看看,那些士兵可都在誇讚皇庭,此時有士兵去找檢察院伸冤,也是很正常的。」

  韋應方審視了一番曹奕,又問道:「那你說,咱們該如何應對?」

  曹奕道:「此事可與韋通判有關?」

  韋應方立刻道:「我與此事沒有半點關係。」

  曹奕道:「既然與韋通判無關,那不如就由著他們去查,咱們靜觀其變,他們得罪的人越多,那對咱們就越有利。」

  ……

  檢察院。

  蘇轍拿著一塊鬆鬆垮垮的棉布,「這是他們用過多年的吧?」

  陳琪搖搖頭道:「這是沒有用過的。」

  蘇轍又問道:「這布能做甚麼?」

  「這…這我也不大清楚?」陳琪道:「他們那邊是說,官府財政困難,只用這布帛來當做軍餉,發給士兵的家屬。」

  蘇轍眉頭一皺,又問道:「那關於撫恤金方面呢?」

  陳琪道:「恤養司那邊說,由於財政困難,他們得優先給與那些陣亡士兵的撫恤金,陳光是屬傷殘,故而沒有及時發給他,但是他們也找郎中為陳光治療殘肢。」

  「這手都已經斷了,還能接回去不成。」

  蘇轍聽得都笑了,「這每年財政十有七八都是用在軍費上面,他們竟然還以此為理由,可真是豈有此理。」

  陳琪道:「但是現在的情況是,他們每月都以布帛充當軍餉,這未有違反我朝制度,我朝有明文規定,若有錢糧不足,可用鹽、布代替,只是這布帛真是粗製濫造,根本無法換錢。至於撫恤金方面,他們說要先照顧陣亡者,咱們也沒有辦法,因為根據朝廷制度,撫恤制度也是陣亡者為先。」

  王申道:「要不咱們去找他們說說,讓他們先補足陳光的軍餉,否則的話,我們就將起訴他們。」

  陳琪皺眉道:「他們不見得就會答應。」

  蘇轍嘆道:「就是答應,這也很難辦。因為就是補足這一筆錢,陳光也難以還債,到頭來還得賣妻賣兒。」

  王申道:「總不能讓官府幫他還債,然後再給他一筆錢,這官府是不可能答應的。」

  蘇轍沉吟半晌,道:「既然他們表面上並沒有違反制度,那我們也不要顯得咄咄逼人,你先去找他們談談,看能否想個辦法解決此事,若他們不答應,咱們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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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5章 一筆糊塗賬

  這蘇轍不比蘇軾,他還是比較穩健的,雖然他認為目前皇庭權威太大,檢察院也需要增加存在感,但他也會看到底是什麼事,不會像蘇軾那個浪漫主義一樣,仗著自己聰明絕頂,以為就能夠為所欲為。

  其實真正的智者,就是要懂得對現實妥協,如富弼、韓琦、文彥博、王安石、司馬光他們。

  別看王安石拗,但其實他的新法就是一種妥協,他知道暫時無法解決三冗,范仲淹已經親自示範過一次,唯一的辦法就是去賺錢。

  蘇轍認為還查清楚這事情始末,然後再做定奪。

  ……

  「大哥,折兄,你們這是要回去了嗎?」見到種詁、折繼祖入得屋來,種諤不免問道。

  這官司審完之後,種諤與陸詵還得留在河中府,等候朝廷的安排,但是不少官員已經離開河中府。

  種詁、折繼祖本也打算近日回去的。

  「可能還得晚幾日啊。」種詁道。

  種諤立刻問道:「莫不是因為那關於士兵撫恤的案子。」

  種詁詫異道:「你也知曉了。」

  種諤點點頭。

  折繼祖道:「此案雖小,也屬稀鬆平常,但這一回是公檢法親自調查,我們還得看看,這公檢法又會如何應對此事。」

  種諤小聲問道:「此案與忠壽他們沒有關係吧?」

  折繼祖嘆了口氣道:「他說這與他無關,但他也擔心這會牽連到他頭上,畢竟這軍費向來就是一筆糊塗賬,如今軍中亦是人心惶惶啊!」

  種詁道:「我們擔心這是一個陰謀,如果真的要查到底,誰也不知道能夠牽扯到多少人。」

  「其實我也有這種擔憂。」種諤點點頭,「要不咱們去提醒一下張庭長。」

  折繼祖道:「這我去打聽過了,目前是檢察院要調查,與皇庭暫時還無關係,說是要等到檢察院查到證據,然後檢察院才會向皇庭提起訴訟。

  那張庭長是偏向咱們的,可是那蘇檢察長不一定了,此事到底與咱們無關,咱們還是靜觀其變吧。」

  種詁道:「其實如此也好,咱們也能從此案,進一步瞭解這公檢法。」

  ……

  轉運司。

  「哦,是蔡知府來了。」

  元絳起身拱拱手,「失禮,失禮。」

  蔡延慶拱手道:「延慶冒昧而來,打擾之處,還望轉運使海涵。」

  「哪裡!哪裡!」

  元絳伸手道:「蔡知府請坐。」

  「多謝。」

  等到蔡延慶坐下後,元絳似笑非笑道:「蔡知府今日前來,可是為檢察院調查一事?」

  蔡延慶笑著點點頭,「看來檢察院的人已經來過了。」

  元絳點點頭道:「早就來了,但凡涉及軍費,咱們轉運司可是脫不了干係啊。」

  這轉運使可謂是一省財政部長,地方官府負責稅收的徵集、輸納,這些收上來的錢物,一旦進入縣倉或者州倉,那就歸轉運使,轉運使再根據中央定額,以及地方所需,進行調配。

  從這個安排來看,就知道在北宋,這地方是很難割據的,大部分財政全都收歸中央。

  轉運使代表的就是中央,且都是臨時任命。

  蔡延慶又問道:「不知轉運使如何看待此事?」

  元絳雲淡風輕道:「這是前任的事,與我無關,我也犯不著與他們較勁,他們也只是要查閱一些賬目,我就由他們去查了。」

  蔡延慶立刻明白過來,看似隨意,實則是相當配合。卻是嘆道:「依我之見,查也沒用,這就是一筆糊塗賬啊。」

  元絳立刻問道:「此話怎講?」

  蔡延慶道:「這軍費一無定額,中間損耗巨大,又是有各種雜物折算給士兵,且牽扯到諸多官署,光憑檢察院想要查清楚這一筆賬目,那真是如同大海撈針一般。」

  元絳不禁眉頭一皺,道:「就事論事,從此案來看,這方面確實存在著諸多問題。」

  蔡延慶道:「在我看來,其實真正的問題還是在於三冗,軍政腐敗,亦是因此而生,養著如此龐大禁軍數量,光憑一地財政,是肯定承擔不起的,這中間就得需要中央撥款,其它州縣的財政支持,賬目亦是非常複雜,如此才會給人有機可乘,這三冗不解決,一切都無從談起。」

  元絳聽罷,不禁是沉吟不語。

  蔡延慶偷偷瞄他一眼,又瞧了眼外面,然後笑道:「看來這蘇檢察長還是不如張庭長穩重,他這回只怕是要無功而返,我聽說不少官員,要借此事,好生教訓一下這公檢法。」

  元絳瞧他一眼,笑著點點頭道:「也是該讓他們吃點苦頭。」

  話雖如此,眼中卻透著一絲擔憂。

  其實蔡延慶就是來告訴元絳,別看著案子小,但這裡面就是一個大坑,一旦公檢法跳進去,可能就出不來了呀!

  他也寄望於公檢法能夠發揮作用,但你別一開始往這裡面去跳,就你那點點人,跳進去恐怕連自己都找不到了。

  ……

  皇庭。

  「唉……這對夫婦真是可憐,丈夫為國浴血奮戰,以致傷殘,但回到家卻要面臨賣妻賣兒,這著實令人心寒啊!」

  向來不問公事的高文茵,此時卻也坐在桌旁,還發表自己的意見,顯然她對此案是感同身受。

  看著就真的憋氣。

  張斐道:「所以你現在知道,你夫君的工作,是多麼有意義了吧。」

  高文茵急切地問道:「三郎會為他們討回公道嗎?」

  張斐遲疑了下,道:「那就還得看具體證據。」

  許芷倩突然道:「如果只看證據,我估計這是很難的。」

  張斐疑惑地看向她。

  許芷倩道:「其實我朝對於將士的撫恤還是非常優厚的,雖然有些大將軍與士兵待遇有相差到數百倍之多,但大多數士兵還是能夠保障衣食無憂。

  禁軍士兵每年所的,折算大概在五十貫,廂兵每年所得大概在三十貫。根據慶歷時的規定,若士兵在邊境作戰,軍餉將一分為二,一半給予士兵,一半給予家屬,而因戰事至傷殘,且不能繼續留在軍中者,亦有兩種選擇,給平日一半錢糧,終其一生,亦或者一次性給予三十貫。」

  張斐道:「既然如此朝廷規定,顯然是官府沒有按照規定發放錢糧給陳光。」

  許芷倩道:「根據規定,官府是可以發布帛代替錢糧的,因為官府收上來的,貨幣只是少數,多數都是布匹、糧食、酒、鹽、茶,醬菜,官府也是有什麼就發什麼,至於這布帛的好壞,那可就沒有具體一說。故此還有專門的牙人,負責幫助這些士兵家屬,將這些發現來的貨物換成錢糧,以供日常所需。」

  張斐笑道:「是嗎?還有專門的牙人幹這事?」

  許芷倩點點頭,「因為許多士兵的家屬,不懂得去販賣手中物資,故有專門的牙人幫忙,但他們也是要看貨的,如鹽茶酒就好賣,但如這些布帛就很難賣,牙人還得收一筆錢走,這番折算下來,士兵家屬往往得到要比實際少不少。

  而官府既然每月都有發放布帛給陳光的妻子,那就不算是違反政令。

  至於拖欠撫恤金,也是常有之事,因為每年撫恤金額是沒有定數的,如果財政充足,倉庫有剩餘,那自然是好說,可如果財政不足,可能就要延緩,畢竟陝西的部分軍費,還得從京城調撥。」

  高文茵道:「那也不至於發不了這點錢啊!」

  許芷倩道:「官府一般是優先前線戰事的支出,其次文官武將的俸祿、撫恤,最後才會輪到士兵。」

  說到這裡,她稍稍一頓,「而且這可不是一點錢,如這種情況可能是很常見的,如果陳光討回錢糧,那麼其餘士兵也都會來討。」

  張斐苦笑道:「難怪我都找來此案的具體消息,檢察院那邊還是沒點聲音,看來他們也是遇到難處了。」

  許芷倩問道:「張三,你有辦法嗎?」

  高文茵也是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期期艾艾地看著張斐。

  張斐思索半晌,道:「此事我們得非常慎重,如果我們判定官府要賠償,但官府卻以財政不足拖延,亦或者以爛布充數,這將會影響到我們皇庭的權威。」

  高文茵道:「可是上回三郎不也讓官府賠償給了那些鹽商。」

  張斐道:「那才多少錢,而且發放鹽債,能幫助解鹽司得到更多。如果只是陳光,那倒也好解決,但就怕會引來更多人,官府可能真的賠不起。唉……談到錢,朝廷也有可能是另外一副嘴臉了。」

  許芷倩問道:「你賺錢的手段,任地厲害,不如再幫朝廷想個辦法。」

  張斐苦笑道:「這跟鹽債不是一回事,這辦法可不是那麼好想的!先不說這些,還是看看檢察院方面會怎麼做,說不定蘇檢察長會有辦法的。」

  他之前不想來西北,也是這個原因,鹽政、軍政,都是一灘渾水,其中必然是有違法行為,皇庭又是要講法律,如果司法無法去糾正,這反而會得不償失。

  關於鹽債,他是有備而來,但這事他是真沒有準備。

  ……

  蘇檢察長?

  蘇檢察長現在頭都是大的。

  蘇轍本想看看具體情況,如果對方願意息事寧人,他也會願意的,畢竟他也知道,這裡面的利益關係,可是非常複雜,檢察院目前還沒有能力去追根朔源。

  可是哪裡知道,各官署就沒有一個給面子的,你們要查就查,反正我們也是按照規矩辦事,到時就由皇庭去判吧。

  可查著查著,他們就發現有些不太對了。

  「檢察長,這…這就沒法查啊!」

  陳琪看著滿屋子的賬目,不禁道:「要調查清楚,官府確實是按照規矩辦事,當時只有那些布帛,這簡直是難於上青天啊!」

  王申也道:「而且他們恤養司、軍資庫、轉運司、倉司,糧料院,各個官署是相互推卸責任,最終也一定是查到三司頭上去,因為到底是由轉運使根據三司的命令,來分配河中府各州縣的存糧,這其中就包括軍費在內,這可能一年都查不完,那些人明顯就是在玩弄我們。」

  管理軍餉的官署,是有很多個官署組成的,要證明當時倉庫裡面只有那種爛布帛,其餘的錢糧是有具體規劃的,那是要查很多官署的賬目。

  無論是司馬光,還是王安石,都對公檢法的繁瑣,提出過一些質疑。

  因為查證可不是一件輕鬆的活。

  蘇轍緊緊握拳,一拳捶在桌子上,怒不可遏道:「若非擔心引發更多人前來告狀,給國家財政增負,我又豈會給他們機會。真的要查,不出三日,我便能夠找到證據,向皇庭提起訴訟。既然他們如此不知好歹,那咱們也犯不著給他們留有顏面。」

  可說到這裡,他握緊的拳頭又慢慢鬆開來,「但如果要起訴,恐怕還是得跟皇庭商量一下,畢竟可能引發很多士兵前來告狀,所引發的後果,可能也是不可估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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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6章 直接梭哈?

  蔡府。

  「卓主簿,可有查清楚?」蔡延慶向剛剛入得屋來的卓群問道。

  卓群道:「下官去打聽了一番,雖無具體證據,但看上去,真不像似有人在背後謀劃。」

  蔡延慶好奇道:「那就奇怪了,為了這一個小兵,去引檢察院調查,只會得不償失啊!」

  卓群道:「這軍費各司轉來轉去,雁過拔毛,多少都是有些問題的,要是蔡知府你親自過問,估計也就給了,但問題這是檢察院過問,如今誰也不相信檢察院,各司都擔心,如果由自己來承擔,會引來檢察院的調查。

  這還只是其一,其二,他們也對檢察院的行為,感到極為不滿,認為檢察院是在干預他們的政務。

  其三,如果檢察院一查,他們就補上,可能會引發更多人去檢察院告狀,這麼下去,各司的問題也都會暴露出來。」

  蔡延慶嘆了口氣,「是呀!這是避免不了的呀!」

  原本這個權力結構已經非常穩定,其中套路,大家已經玩了幾十年,你這一來,直接打破之前的權力結構,你們又這麼強勢,事事講法律,這誰不害怕啊!

  其實從這一點,也能夠看出王安石的無奈。

  他為什麼不先去整頓吏治,原因也在這裡,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徒手去鑿,這得鑿到何年何月去。

  只怕這裡還只是剛剛鑿一個洞,那邊財政已經先垮了。

  而張斐那邊,雖然也有些擔憂,但他非常清楚蘇轍的性格,以及蘇轍現在心思。

  綏州一案,定是讓蘇轍心生警惕,這心裡肯定在盤算著,該如何來制衡皇庭。

  故此,檢察院肯定是想要主導此案。

  但張斐對此也非常放心,因為他也知道,蘇轍不是蘇軾,他一定不會去搞什麼騷操作的,而且蘇轍也不是一個蠢貨,他既然敢染指此事,必然是會想到應對之策,而不會給他添加麻煩。

  再加上,目前這皇庭內外的事務也都非常繁瑣,張斐也是忙得頭昏腦漲,無暇顧及。

  近日,京城的第二波援兵已經趕到。

  正是那洪中、白班兩個老師傅,以及十多個學徒。

  這活字印刷術最大的優勢,就是能夠更快的宣傳知識,而法制之法的建設,恰恰非常需要普及基本的法律知識,想要公檢法在這河中府長足發展,是離不開這活字印刷術的。

  「二位師傅,覺得這裡如何?」

  「好……」

  洪中剛說一個字,又面露遲疑之色,「但是……」

  張斐笑道:「這才多久沒見,洪師傅還跟我講起這客套來了。」

  「沒…沒有!」

  洪中咧嘴一笑,「就是俺認為這裡環境太好,不太適合將作坊建到這裡。」

  白班也點頭道:「是呀!不管是製作活字,還是印刷,這又是泥土,又是墨水,可會糟蹋這環境的。」

  這古代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是有環境保護的意識,尤其是看到這麼美麗的環境,自然是不忍破壞。

  張斐稍稍點頭。

  洪中道:「俺們來的路上,發現有一處的河邊的泥土,可是非常適合製作活字,俺以為何不在那邊建造作坊,運送幾張紙,倒也不是那麼費勁,不一定非得建在這裡。」

  張斐點點頭,「行,這事你們商量著辦,但是你們要記住一點,看好地方,可別說出去,先來告訴我。」

  「哎!俺們知道了。」

  如今這裡處處是敵人,僅僅是在這一畝三分地,他能說了算,出了這地,要幹點啥,都會有人來阻攔的。

  要官府批地給他們,那簡直是白日做夢啊!

  還得偷偷摸摸進行。

  正當這時,李四又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三哥,蘇檢察長來了。」

  比我想像中的要早啊!張斐面露詫異之色,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他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幾個人?」

  「一個人。」李四回答道。

  張斐又問道:「可有帶文案來?」

  李四搖搖頭,「就是空手來的。」

  「空手?」

  張斐不禁心想:那他就不是來起訴的,他不會搞不定,來向我求救的嗎?靠,我還真是高估他了。

  他讓李四帶著洪中、白班熟悉一下這裡,自己則是回去了。

  來到前廳,稍稍拱手一禮,張斐便故作詫異左右看了眼,「蘇小先生一個人來的?」

  蘇轍微笑道:「張庭長以為我是來起訴的?」

  張斐也不否認,「我認為若是蘇小先生過來,定是為起訴而來。」

  蘇轍遲疑片刻,「其實你猜對了一半。」

  「一半?」

  張斐疑惑地看著蘇轍。

  蘇轍道:「我的確是決定起訴,但是我覺得,此事若不跟張庭長商量一下,未免太自私了一點。」

  你兄長就肯定不會跟我商量的。張斐暗道一聲,又問道:「蘇小先生但說無妨。」

  蘇轍瞧了眼張斐,「相信張庭長已經對此案有所了解?」

  張斐笑道:「你們檢察院這麼大動作,連查好幾個官署,聲勢可是不小,聽說那些原本要走的官員,都沒有動身。」

  蘇轍道:「不滿張庭長,原本我也有打算息事寧人,只要他們答應如數補償給陳光,那我們就不起訴。畢竟這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光審此案,也只是治標不治本,徒增消耗,除非朝廷下決心要整頓軍政,如此才有意義。

  但是他們卻不願意配合,反而是相互推卸責任,含糊其辭,刻意刁難我們。而他們所依仗的就是他們認為,以我們檢察院,想要將此事調查清楚,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涉及到諸多官署,甚至還涉及到三司。

  以及,如果我們將此案鬧大,必然會引來更多人起訴朝廷,這不但會得罪許多人,同時,還可能一發不可收拾,使得朝廷也是進退維谷。」

  張斐點點頭,「這我也想到了,他們就是賭你檢察院不敢鬧大,這會牽扯到許多文官武將,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又好奇道:「既然如此,蘇檢察長為何還決定起訴?不會是意氣用事吧?」

  「如果我意氣用事,就不會事先來這裡與你商量。」

  蘇轍道:「其實關於這軍政的問題,很早之前,我就與我兄長,以及諸多好友談論過,事實就是如他們所想的一樣,是剪不斷,理還亂,不管朝廷派多少官員前來這裡,都只是治標不治本,除非朝廷下定決心,否則的話,此案是永遠解決不了的。」

  原來我不是高估了他,而是低估了他啊!張斐稍稍皺眉,沉吟一會兒,又瞧他一眼,不太確定道:「你的意思是,乾脆就將此案鬧大,逼迫朝廷來下決心來整頓軍政。」

  「正是如此。」

  蘇轍點點頭,「如果我們檢察院發起起訴,我們就必須要鬧大的準備,既然如此,何不我們就直接查到底,將此事徹底鬧大,逼著朝廷給個說法。」

  這其實也符合張斐的風格,他可不喜歡被動,要麼就別幹,要幹就得先發制人,此時卻有些疑慮道:「決心是一回事,辦法又是另一回事,萬一真沒有辦法解決,如何是好。」

  「其實辦法很簡單,那就是裁軍。」

  蘇轍道:「以目前國家的財政,是根本無法負擔這麼龐大的軍費開支,況且依我之見,也不需要養這麼多士兵。

  記得在太祖時期,我朝可是擁有上萬細作,將敵軍動向打聽的一清二楚,如此便能針對性防守,亦或者進攻,根本不需要這麼多兵力,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張斐問道:「裁軍可不是小事,這是我們能決定的嗎?」

  「但裁軍遇到的阻力,遠比裁官要小得多。」

  蘇轍道:「你或許有所不知,在熙寧元年時,曾就此有過爭議,文公和司馬學士都是贊成裁軍,只是當時官家更渴望在邊境有所建樹,再加上當時陳升之和韓絳都表示不應裁軍,故此未能成功,但是在我看來,即便想要在邊境有所建樹,也必須得裁軍。

  就拿陳光一案來說,他如此勇猛,在邊境浴血奮戰,結果還不如留在河中府,成天遊手好閒的士兵,這戰鬥力如何打勝仗。」

  那些官員可能萬萬沒有想到,這小小檢察院長可是有宰相之才,並且他是偏向司馬光的思想,但是有一點他比司馬光強,司馬光雖有建議,但畏首畏尾,怕自己處理不好,沒有太多擔當。

  蘇轍就比較有魄力,這藝高人膽大,你拿這威懾他,他還真敢跟你梭哈一把。

  張斐道:「但是蘇小先生有沒有考慮過,這些裁掉的兵,該如何安置?」

  蘇轍道:「當年文公就曾裁軍八萬,而此之前,不少人也都怕這些人聚集為賊,可事實並未有發生。」

  說著,他稍稍一頓,「當然,我也希望張庭長能夠想辦法,給予他們安置,因為我知道張庭長在財政方面,也是挺有手段的。」

  「過獎!我可沒有這本事」

  張斐一笑,又道:「這事我還得慎重考慮考慮,如果真的鬧大了,一旦朝廷沒有下定決心,那我們整個公檢法可能都會玩完。」

  蘇轍道:「關於此事,我也有考慮過,由我檢察院來做此事,假如失敗,我來承擔全部責任,以目前皇庭的威望,不太可能會影響到皇庭。」

  張斐沉吟少許,道:「再讓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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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7章 穩如老狗

  「張庭長,免送!」

  「蘇小先生慢走。」

  張斐停步門前,看著蘇轍離去的背影,不禁一笑,「這真是藝高人膽大,沒有想到,他竟然想著用法令去逼迫朝廷進行改革。」

  說到這裡,他眉頭一皺,「但是這麼幹的風險著實太大了,我可不敢陪你這麼玩。」

  嘀咕一番,他便轉身回去了。

  來到湖邊,只見兩位嬌妻正坐在小亭內,於是悄悄走了過去,踮起腳尖,往裡面一瞧,但見亭內的石桌上,擺放著一堆文案,不禁一笑,悄悄來到許芷倩的背後,彎下身來,快速地在她臉頰上親吻。

  「呀!」

  當即嚇得許芷倩一驚,偏頭見是張斐,登時給他一個惡狠狠的白眼,「都已經是大庭長,還是這麼不正經,要是讓人看見,對你的威信多麼不好。」

  「我就這風格,看我不爽,他們可以換人啊!誰稀罕當這大庭長。」

  張斐輕輕一哼,又道:「你這工作狂,自己茶飯不思也就罷了,還拉著夫人陪著你一塊瘋。」

  高文茵忙道:「與芷倩無關,是…是我閒著無事,過來幫芷倩整理一下。」

  「是嗎?」

  張斐一笑,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文案一瞧,果然是關於軍費腐敗的律例,以及相關的軍費管理制度。

  高文茵自知瞞不過,不禁輕咬朱唇,心虛地低下頭去。

  對於此案,她確實有著不一樣的關心,因為她曾經歷過這種事,知道其中的酸楚,於是也想出一份力。

  許芷倩則是深知張斐不太愛看這些,於是想著幫他整理出來相關文案,之前他們合作也是這麼做的。

  這也是為什麼張斐指定許芷倩當他主簿,這工作上,配合的親密無間。

  張斐瞧她們兩一眼,突然十分感激道:「有賢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我只是盡我主簿的職責。」

  許芷倩傲嬌地撇了下小嘴,又問道:「對了!聽說蘇小先生來了。」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道:「可是來起訴的?」

  「不是!」

  張斐搖搖頭,緊接著又道:「但比這更可怕。」

  「更可怕?」

  許芷倩急急問道:「什麼意思?」

  高文茵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忐忑地看著張斐。

  張斐對她們自不會隱瞞,便將蘇轍的打算,告知二女。

  許芷倩眼中閃過一抹喜色,但見張斐面露疑慮之色,於是道:「你答應了嗎?」

  毋庸置疑,她肯定是想為陳光討回公道,但是她也懂得深淺,她以前幫人也都是盡力而為,比如李四,當初她也只是幫李四找寺廟,安頓好他,而並沒有傻乎乎地去找那陳裕騰算賬,她一般不會給許遵添加額外的麻煩。

  張斐搖搖頭道:「沒有。」

  許芷倩失望地癟了下小嘴,又問道:「為何?」

  「因為我跟他蘇小先生的目的不一樣。」

  張斐道:「他想著的是清除國家弊政,而不是以公檢法為先,故此他敢這麼一搏,但我的目的是公檢法。

  此時此刻,若是給出一個最終讓朝廷駁回的判決,那麼所有人都會認為,政令始終是高於法令,而這也會令我們皇庭權威大損。

  故此……」

  他微微聳肩,「我不可能會答應他的要求。」

  許芷倩道:「但是司法改革,到底也是為了清除弊政。」

  「錯!」張斐笑道:「司法改革只是為了讓別人去清除弊政,公檢法並沒有這個權力。」

  許芷倩立刻道:「故此蘇小先生所想也沒有錯,他也想借由法令,去迫使朝廷清除弊政。」

  張斐無奈地道:「我沒有說他有錯,我只是認為這其中風險太高,根據他的想法是,我們先要將此案鬧大,吸引更多人來告狀,然後判定官府要給出巨額賠款,對方肯定會以財政問題,向朝廷施壓,從而讓朝廷意識到這其中的問題,逼迫朝廷做出更改。但是……」

  他搖搖頭道:「這些問題朝廷並不是不知道,也曾有過商議,但最終未有做出任何改變,也就是說,官家和那些宰相,心中還是諸多顧慮的,他們是完全有可能,駁回我們的最終判決。

  一旦朝廷駁回,這會使得我們得不償失。不但幫不到陳光,反而可能會杜絕更多陳光上訴的機會,以及讓那些貪官污吏更加有恃無恐。」

  許芷倩聽罷,也不再多言,只是與高文茵鬱悶地對視一眼。

  ……

  入夜不久。

  剛剛洗完澡的許芷倩,身著一件玉白色綢緞睡衣,露出那雪白、修長的玉頸,冷艷中,平添一絲高貴。

  來到臥房,見張斐又半躺在那大長椅上,夾著腿,輕輕搖晃著光溜溜的腳尖,手拿著一份文案,看得十分入神。

  她走上前去,一把從張斐手中奪過文案來,「就不怕把自己給看瞎嘛。」

  張斐瞧她一眼,詫異道:「你這工作狂竟然好意思說我。」

  許芷倩一本正經道:「若非特殊情況,我可也是盡量在白天將事情做完,不會像你這般躺著看,燭火離你這麼遠,能看的清楚嗎?」

  張斐竟不知如何辯駁,伸手將她拉到懷裡來,嘻嘻笑道:「洗完澡了。」

  許芷倩輕輕拍了一下他那作怪的大手,倒也由著他,餘光突然瞟了眼那文案,美眸一轉,「你不是說,蘇小先生的辦法風險太大,不能這麼幹麼,那你為何方才還看得這麼入神。」

  張斐笑道:「所以能夠將風險降低,那麼就能這麼幹了。」

  許芷倩期待道:「那你可有想到辦法。」

  張斐朝著她手中的文案勾了勾手指。

  許芷倩下意識便想將文案遞給張斐,可轉念一想,不行,我若給他,那…那豈不是顯得我很虛偽。她還是強忍著好奇,一本正經道:「算了!明……明兒再看吧,要…要注意休息。」

  張斐豈不知她的性格,瞧她那糾結的神態,當即沒有忍住笑出聲來,一把將她抱住,「你這小妮子。」

  便是親吻了上去……

  一個時辰後。

  許芷倩整個人趴在張斐身上,薄薄的絲被經受不住那玉背的嫩滑,稍稍向下滑落少許,露出那性感香肩。

  「張三,你到底有沒有想到辦法?」

  「不是說明兒再說嗎?」

  「閒聊唄,反正現在也沒事。」許芷倩撅著紅唇,嬌滴滴道。

  「好吧。」

  張斐點點頭,「看你方才還算是比較配合的情況,我就與你說說。」

  許芷倩登時臉紅入血,嬌艷欲滴,啐了一聲,又道:「還不快說。」

  張斐一手曲臂枕頭,一手輕輕撫摸著許芷倩,「你可還記得,你曾與我說過,這軍費雖然是固定的,但是錢幣只佔少數,一般是倉庫裡面積壓了什麼就發什麼,然後折算成相等的貨幣價值就成了。」

  許芷倩好奇道:「你這與之前說得風險有何關係?」

  「先別急,聽我說完。」

  張斐笑著瞧她一眼,又繼續道:「你還說,有專門的牙人幹這事,將這些貨物,兌換成錢糧。」

  我有說過這事嗎?好像是有說過。許芷倩自己都有些不太記得,因為這只是中間很不起眼的一個環節,眼神變得更加困惑,她不明白,張斐為什麼看重這一點。

  又聽張斐言道:「而我方才看過你整理過的文案,發現朝廷規定的軍餉,禁軍每年大概在五十貫左右,而廂兵則是在三十貫左右,其中貨幣占比並不高,禁軍士兵每年最高是拿十二貫,普通一點的是拿七八貫,最差地廂兵每年是拿五六貫。

  占比大概在五分之一。」

  許芷倩點點頭,嘴上卻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張斐笑道:「根據蘇小先生所言,對於裁軍,朝中大致分為兩派,文公和司馬學士是贊成裁軍的。

  官家、王學士、陳樞密是不贊成的。故此我們得想辦法先說服官家和王學士,如此朝廷才會支持我的判決。

  而他們不願意裁軍大致原因可分為兩類,其一,就是渴望在邊境有所作為,裁軍顯然是不合他們的主張。

  其二,就是擔憂裁軍會引發這些被裁掉的士兵聚集為賊。」

  許芷倩道:「故此我們需對症下藥,說服他們。」

  「當然不是。」

  張斐搖搖頭道:「對症下藥,哪裡還輪得到咱們,只怕文公他們都已經說得十分透徹。我們得拋出一個更大的誘惑,去影響整個平衡。」

  「更大的誘惑?」

  「不錯。」

  張斐點點頭道:「就是我們方才提到的軍費問題,如今這種軍費結構,看似不少,但實則是令士兵們苦不堪言,因為只要涉及到折算問題,必然會令百姓有巨大損失。

  既然牙人可以將那些貨物兌換成錢糧,那朝廷何不直接開一個質鋪,再配合王學士的均輸法,將這些貨物變現成錢糧,由士兵自己來領。

  如此,便還可以杜絕一些吃空餉的情況。」

  其實目前宋朝吃空餉還算是比較少,但是是在增加的趨勢。

  「更主要的是。」張斐笑道:「王學士正在籌備青苗法,所謂青苗法,就是想要對百姓放貸,那就需要本錢,需要一個理財機構去幹這些事。不僅如此,根據你所整理的文案來看,目前的軍費管理,簡直就是一塌糊塗。

  三司就連地方的舟船修葺所需之料,也都要記錄在案,這也必然會使得賬目龐雜無序,給予那些貪官污吏,更多便利。

  其實中央只需要控制錢、糧、布、鹽、茶、馬,等相關財政就行了,如柴碳、驛料、修造、竹木、車馬,這些可交由地方財政,那麼也可以歸入其中,再配合均輸法和青苗法,如此便能夠形成一個超級龐大的理財機構,這就足以打動王學士,令他支持蘇小先生的計劃,藉著我的判決,去迫使朝廷做出改革,以便於自己的新法。

  而公檢法和新法,統統屬於官家的核心利益,而裁軍又能夠減輕財政負擔,諸多利益之下,官家必然也是會動心的。」

  許芷倩這才徹底明白過來,突然又問道:「那如何安置那些被裁掉的士兵?」

  張斐道:「這一點我還沒有細想,不過想要支撐這個龐大的理財機構,也是需要不少人力的,再加上警署那邊也需要不少人力,應該能夠消化大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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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8章 故技重施

  蘇轍說自己扛下一切,且不說他能否扛下,即便能,這對於他的政治仕途而言,也只是一個小坎,以他的能力和才智,以及他在朝中的人脈,將來還是能夠東山再起的。

  很輕鬆!

  這都不用去懷疑。

  但是對於張斐而言,整個公檢法都是他的心血,檢察院也是他的,他可沒有將檢察院看成是別人家的。

  你拿我家的家業去賭,你當然說得是義不容辭。

  但話又說回來,這都是公檢法必須要面對的,如今蘇轍主動提起,這倒是一個好機會。

  所謂風險有多高,這利潤就有多大,張斐得認真去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

  於是,他讓蔡卞他們,認真查閱相關律例和相關制度,自己則是與許芷倩,討論制度改革方面的事宜。

  目前來說,他不能只考慮判決的快感,他還得考慮到政治後果,要知道如今公檢法的強勢,它就不是一種共識,不是一種制度,而是皇帝加上一眾大佬的支持。

  他必須要說服這些大佬,繼續給他提供支持,他才敢玩大一點。

  然而,就在他為此案蓄力期間,關於綏州的一案,以及河中府各種官員的彈劾奏章,如雪片一般傳到京城。

  全都是加急快馬。

  要知道此案引發許多文官們的不滿,只不過他們也知道,跟張斐較勁沒啥意義,這最終做主還是朝廷。

  要說到寫奏章彈劾,那可是他們的強項。

  他們不再談論這種諤的對錯,因為相比較起來,種諤已經不夠看的,他們主要是針對那幾個指導原則。

  這明顯是偏向武將的。

  他們知道,這麼寫,在朝中一定能夠獲得很多支持。

  果不其然。

  這消息一傳到朝廷,立刻引發軒然大波。

  朝廷裡面毋庸置疑,絕對是文官的天下,直接屋頂蓋都罵翻了。

  這是誰給他的權力?

  富弼頓時感覺亞歷山大,我他媽就提了一句,不曾想那小子竟然玩得這麼大。

  與此同時,詳細的庭錄也送到汴京。

  張斐也不傻,當時審完,他就馬上將庭錄整理好,且是一式三份,給皇帝、政事堂、審刑院送去。

  而以王安石為首的革新派,則是強烈支持此次判決。

  垂拱殿。

  「陛下,那些質疑此次審判的人,真是非愚則誣。根據庭錄來看,張庭長是帶有偏袒,但他不是偏袒武將,而是偏袒那些為國立功之人,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將。

  在庭錄的最後,張庭長也說得非常明確,如果種諤當時出擊失敗,肯定就不是這麼一番判決。而理由則是國家和君主利益,此乃法制之法的最高原則,難道這也有錯。」

  王安石是神情激動,口沫橫飛。

  為什麼趙頊會如此看重王安石,就是因為他們的最終目的是完全一致,就是要收復舊地,開疆闢土,成就霸業。

  王安石為人是走儒家路線,但政治主張,則是更偏法家。

  法家就是講究霸業。

  庭錄上每一個字,他都是非常支持。

  趙頊聽得是連連點頭,嘴角都微微上揚。

  陳升之、韓絳一看趙頊的態度非常明確,趕緊站出來表示支持。

  反觀富弼、司馬光,則是猶豫不定。

  這人是司馬光安排去的,權力又是富弼支持的,這要站出來反對,不是自打嘴臉嗎?

  文彥博心如明鏡,於是站出來道:「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此法不能令我軍常勝,且會破壞軍法,到時前線將士,不聽命令,一味貪取戰功,所造成的後果,是不可估量的。」

  王安石立刻道:「文公此言有以偏概全之嫌,張庭長未有破壞國法,而給予判決指導,也就是說,違法還是要接受審理的,但可以根據其此戰勝敗,以及對國家和君主利益得失,給予不同的判決。

  戰爭不就是為此嗎?張庭長有句話說得好,戰爭的原罪就是失敗。

  這也是非常合理的,且自古有之,聽取命令,戰敗者,依然是要受到懲罰,而未聽命令者,且立大功者,往往會給予獎賞。

  而且,張庭長考慮的是面面俱到,且更加遵從國法,而不是破壞國法,故而他首先強調戰爭是政治的延續,這充分說明,無論如何,違反國家決策者,必定是違法的,且只適用於最前線的戰鬥人員。

  另外,我以為這幾個指導原則,不但對國法無害,還彌補了制度上的一些缺陷。我國向來是以文馭武,文官可以在戰略可以給予建議,但往往前線的戰事,許多文官都難以給準確的判斷,這還是需要經驗豐富的武將來做主。

  以往我朝與西夏和遼國許多的戰爭,都是因此而敗,這些指導原則,將會改善這一現象。

  同時,武將若不聽命令,因而壞事,在我朝也是常有現象,如今必然是要接受審判,這反而能夠讓武將在一些決策方面,聽從命令。」

  這一番話下來,文彥博是無言以對,他只是站出來,幫助司馬光和富弼意思意思。

  因為他其實也贊成給予武將在戰場上更多的決斷權,戰術和戰略是要分開算的,這幾個指導原則,是能夠在戰後給分開來算,那這必然會使得文官武將必然有所忌憚。

  趙頊跟王安石一樣,這百分之一萬支持這個判決,立刻道:「朕也認為河中府皇庭的判決,是非常公正,而且張庭長的幾個指導判決,不但完善制度,確實也非常符合朕與國家的利益。」

  說到這裡,他才向富弼問道:「富公對此有何看法?」

  你都這麼說了,富弼還能說什麼,這口鍋是背定了,點點頭道:「臣覺得沒有太多問題,只是張庭長的權力,確實……」

  不等他說完,趙頊就擺擺手道:「這最終判決權,還在朝廷的,能不能成為最終的律法,到底還得經過朕與諸卿的商議,總不能張庭長每個案子,都得先請示朝廷,那還派他去作甚。

  不過這幾條指導原則,朕以為非常好,在未有改變律例的情況,給予了完善。不過此事還是交予立法會。」

  他別有深意地瞧了眼富弼。

  富弼只能拱手遵命。

  他知道,這要是沒有絕對的理由,這幾個指導原則,必然是要寫入軍法中的。

  趙頊又道:「在此案上面,朕當初也是有所疏忽,不應再未調查清楚之前,就給予陸知府指責,對此朕也是十分後悔,這也是設立軍事皇庭的原因,要避免此類事情再度發生。朕也決定任命陸詵為判大理寺事。」

  這說得多好啊!

  妥妥一枚聖君啊!

  要知道庭錄也記錄下,張斐對於趙頊的指控,人家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反省自己。

  由此可見,這個判決也是不可能改變的。

  「陛下聖明。」一眾參知政事只能見好就收,立刻拱手言道。

  趙頊馬上又道:「另外,擢升種諤為知綏州。」

  「……」

  「陛下聖明。」王安石趕緊道。

  司馬光他們也附和著說道。

  會議結束後,趙頊立刻向藍元震道:「趕緊將此兩份詔令傳去河中府給陸詵和種諤。」

  這兩份詔令,表面上是給陸詵和種諤的,跟皇庭沒什麼關係,但實則是對皇庭最大支持。

  你怎麼判,我怎麼做。

  還有比這更好的支持嗎?

  ……

  那邊司馬光、文彥博、富弼回到政事堂。

  「錯了!錯了!一開始就錯了。」

  司馬光坐在椅子上,嘴裡是喃喃自語。

  文彥博問道:「什麼錯了?」

  司馬光捂著額頭一嘆,「那小子只是一個珥筆時,就敢狀告朝廷,他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住,不管咱們怎麼囑咐,他一定不會按照規矩辦事,故此在他去之前,我們就應該想辦法給予他各種限制,他就不會做的太過分。

  可咱們不但沒有給予限制,反而給予很大的支持,他要不上天,可真就有鬼了。」

  張斐去之前,他們是各種愧疚,那就是龍潭虎穴,果不其然,半道上就被刺殺,現在還沒有找出兇手,故此他們就給予張斐很多便宜行事的權力。

  結果那小子還真是不客氣啊!

  富弼苦笑道:「你現在才說這話,已經晚了。」

  「怪我!怪我!怪我!」司馬光是拍著腦門,極其懊惱地說道。

  富弼卻道:「這話說回來,張三這三次判決,都是可圈可點,若是基於公檢法的制度,他幾個指導原則是完全可行的。但沒有公檢法,就絕對不能這麼幹。」

  「可是其他人不會這麼想!」

  文彥博瞧向司馬光,「如今看來,無論如何,必須得讓青苗法現在河中府試行。」

  司馬光無奈地點了點頭。

  此次判決,可是令保守派內部很多人不滿,如果公檢法事事都跟王安石一條心,那大家憑什麼去支持公檢法。

  這得發揮作用啊!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的是,一個更大的計劃,正在河中府醞釀著。

  今日張斐又將元絳,請來皇庭,說是詢問執行結果,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你…你又想故技重施?」

  元絳得知張斐的計劃後,不免也是大吃一驚。

  張斐笑道:「這都是當初元學士給我的靈感。」

  「哎!」

  元絳趕忙道:「這事可與我沒有關係。」

  張斐呵呵道:「那元學士為何說故技重施?」

  「呃……」

  元絳咳的一聲,「但這事關軍政,我…我也做不了主啊!」

  張斐道:「是事關軍費,我查過,這就是轉運使的職權,而且,發放鹽債,也是需要利息的,若將鹽債也放入其中,這樣一來,大家對於鹽債的信心也會更加充足,不怕拿不出利息來。

  同時,組成一個龐大財政執行官署,這既方便轉運使調撥經費,而且這完全符合王學士的理財理念。

  擁有這麼多財富在手中,不但可以輕鬆生財,同時還可以加強對地方的掌控,甚至於控制針對西夏的貿易。

  最為關鍵的是,一旦裁軍成功,極大減輕元學士的負擔,擁有更多的迴旋餘地,是百利而無一害。」

  元絳聽著很是動心,但這個計劃太大了,他沉思半晌,再三權衡後,又問道:「那我具體需要做些什麼?」

  張斐呵呵笑道:「就是故技重施,檢察院只要提起訴訟,此案必然會越鬧越大,然後由我判決,這將會給朝廷出一個很大難題,那麼再由元學士來提出應對之策。」

  此事他必須先跟元絳溝通好,因為政法分離,他不可能上奏去跟朝廷說這事,這得借元絳之口去說。

  元絳緊鎖眉頭道:「那也得朝廷答應啊!」

  張斐道:「若我沒有把握,我也不敢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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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9章 放手去幹

  元絳見張斐任地有把握,那他自然也不會拒絕。

  雖然這不是什麼小事,但畢竟是公檢法來製造問題,他只是幫忙提出解決之策,就是朝廷否決了他的提議,他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的。

  他之前反而是擔心公檢法會不會陷到這坑裡面去。

  與元絳通氣之後,張斐才讓大狗快馬傳信給皇帝,他只寫了兩封,一封是給趙頊的,還有一封是給王安石的。

  但是兩封都是傳給皇帝,再由皇帝將信轉送給王安石。

  因為他知道,趙頊非常渴望消滅西夏,這時候裁軍,是一個消極行為,如果他不接受,也就沒有必要給王安石寫信。

  當然,這也是為了表露忠心,讓趙頊知道自己的全盤計劃。

  但張斐沒有寫信給司馬光,因為他知道,司馬光過於謹慎,要不將他逼到那份上,他是不可能答應的,都不用去猜,但他不答應的理由,不是可行與否,而是考慮風險。

  所以對付司馬光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先斬後奏,等到結果出來之後,如果是好結果,那司馬光也就發發牢騷。

  但是趙頊和王安石,可都是有魄力的,且願意冒險。

  傳信給他們,就會得到一個明確的答覆,答應就答應,不答應就不答應,而答應與否,都不會是因為猶豫不決。

  如果趙頊和王安石不答應,那他也不會為此冒險。

  他表面上跟個愣頭青似的,但是心裡還是非常謹慎的,因為他非常清楚一點,說是政法分離,但是司法到底是要為政治服務的,也是要妥協的。

  在講授法制之法時,他時常提到國家和君主利益,就是在為自己留後路,到時妥協,就可以拿這個原則說事。

  基於這一點,肯定還是要以政治為先。

  故此,他還是要等到獲得政治支持,才能夠決定如何去審理此案。

  他不給答覆,檢察院方面也只能按兵不動。

  但是此事早就傳出去了,大家都在關注,一看遲遲沒有動靜,這心裡就開始犯嘀咕了。

  河中府,水雲閣。

  一間包間門內,鹽倉押司李永濟,透過門縫瞅了瞅外面,然後將門關上,來到桌前坐下。

  這桌旁還坐著韋應方、何春林、曹奕,以及都頭樊猛。

  「這都已經半月過去了,怎麼檢察院那邊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何春林疑惑道。

  李永濟也是一臉疑惑道:「最初陳光前去檢察院告狀,百姓們也都是議論紛紛,可如今百姓都不再談這事了。」

  樊猛卻是呵呵笑道:「沒有動靜,才是正常的,若是為了一個小兵,與這麼多官署為敵,我看蘇子由也就不過如此呀。」

  曹奕擺擺手道:「話雖如此,但咱們還是得小心一點,畢竟陳光現在還在檢察院待著,這足以說明,檢察院並沒有放棄此案。」

  韋應方納悶道:「此案到底只是一個小案,這要告就告了,不告就不告,拖拖拉拉又是為那般。」

  曹奕皺眉沉吟半晌,道:「依我之見,他們考慮可能也不是此案,而是此案所會引發的後果,如果失敗,他們檢察院是顏面盡失。

  但如果成功,可能又會引發更多人前去告狀,整個陝西路可是有二三十萬禁軍,哪怕就來個兩三千人,這動靜也是不小啊。」

  何春林突然機靈一動:「既然如此,那咱們何不逼著他們去審,目前朝廷最緊張的就是財政,要是賠的多,朝廷還能支持這公檢法嘛。」

  此話一出,幾人是面面相覷,都顯得有些猶豫不決。

  韋應方突然咳的一聲,「還是算了,之前我就向蔡知府保證過,此事與我們無關,如果讓蔡知府他們知道,這是有人在後面搞鬼,只怕又會怪罪到咱們頭上來,再加上目前王經略、種將軍他們可還沒有離開,咱們還是別輕舉妄動。」

  樊猛點頭道:「韋通判說得對,此事到底還是有些危險的,萬一有個什麼意外,將咱們也都給牽連進去了,那可如何是好。秦指揮使可也不會放過我的。」

  正當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大家立刻禁聲。

  韋應方問道:「誰?」

  「韋通判,是我。」

  「進來。」

  吱呀一聲,門打開來,但見一個胥吏快步入得屋內,他逕自來到韋應方身邊,低聲在其耳邊嘀咕了一番。

  「這麼快?」

  韋應方微微一驚。

  曹奕問道:「什麼事?」

  韋應方先揮揮手,等到那胥吏出門之後,他才向幾人言道:「朝廷的詔令來了。」

  「說什麼?」

  幾人立刻緊張地看著韋應方。

  「官家親自下令,擢升陸詵為判大理寺事,同時還升種諤為知綏州。」

  他話說完,在坐的人,面色變得相當凝重。

  雖然裡面沒有提到半句皇庭,但他們都知道,朝廷是非常肯定皇庭的判決,關鍵還來得如此之快,這不禁令他們亞歷山大啊!

  韋應方瞧了幾人一眼,嘆道:「看來我們還是低估了這皇庭啊!」

  何春林道:「不如就借此案,再搏一搏,反正鬧到最後,這難受的是朝廷,到時看朝廷還如何支持這公檢法。」

  韋應方還是猶豫不決。

  曹奕突然道:「何不這樣,且先看檢察院會不會出手,他若不出手,那咱們等些時日,以此製造輿論,去抨擊公檢法。若是檢察院出手,那就是他們成心不讓咱們好過,那咱們就在火上澆油,如此一來,蔡知府他們也不好說些什麼。」

  韋應方稍稍點頭,「如此倒是可行。」

  ……

  趙頊是年輕氣盛,既然這個判決,如此符合他的心意,他自也不會顧忌太多,是快馬加急,將兩道詔令傳到河中府。

  而如今不少文官武將可都還留在河中府的,看檢察院會否提前訴訟,得知此事,不免也是大吃一驚。

  這是我大宋的效率嗎?

  要知道這麼多官員上奏彈劾,結果詔令下達的比他預計中要早兩三個月,因為這並非是緊急情況,且有得一辯。

  哪裡知道,這不到一月,詔令就來了。

  這令不少人對皇庭是刮目相看。

  種諤他們是非常慶幸當時選擇了相信皇庭。

  而鄭獬等文士,則是目瞪口呆。

  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到底陸詵還是因此得到陞遷,直接進入中央。

  但這是誰帶來的?

  皇庭。

  這要換個官員,給出同樣的判決,即便朝廷接受,也很難說,這麼快就會得到陞遷,除非是如范仲淹、韓琦這樣的大宰相,而不是一個簡單的判決。

  這皇庭的權威,直接又上得一個臺階。

  但這也在河中府的官場中,造成極大的恐慌。

  如果是韓琦、富弼來此,整頓吏治,即便更狠,他們也不會感到這麼恐慌的,因為這也是比較常見的,到底是關上門,大家商量著辦。

  但是皇庭是另一類官署,就不是一家人,這才是大家感到不安的原因。

  而不是說皇庭要清查腐敗。

  這恐慌就進一步令他們需求抱團取暖,而在他們眼裡,公檢法又是一體的,原本慢慢沉寂的陳光一案,又是被人重視起來。

  皇庭這麼大的權威,要真調查起來,是真會出事的。

  但目前為止,皇庭似乎與此案還沒有任何聯繫,陳光一家人,至今都還待在檢察院。

  檢察院直接就處在風口浪尖上。

  這令陳琪、王申他們都深感不滿。

  風頭全然皇庭搶走,爛事盡歸自己所有。

  不公平啊!

  「蘇檢察長,你一直都說咱們檢察院與皇庭互不統屬,那又何須等皇庭的答覆,以目前的證據來看,咱們要起訴也行,不起訴也說得過去,這樣耗著,對咱們檢察院可真是太不利了。」陳琪抱怨道。

  王申也道:「檢察長,這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如今此案愈演愈烈,如果我們再不做決斷,到時可能會進退維谷,告也不是,不告也不是。」

  面對他們的抱怨,蘇轍卻面如止水道:「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應該更加慎重對待,倉促行事,只會授人把柄,得不償失。」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雖然我們檢察院與皇庭互不統屬,但這到底涉及到軍國大事,不可輕舉妄動。這並非是我們受制於皇庭,而是我們必須對國家和君主負責。

  我相信皇庭那邊也在認真權衡此事,也有哪條法令,規定我們此時必須做出決斷,你們也莫要受人影響。」

  他倒是理解張斐遲遲不給回應,他的計劃不是小事,這必須要深思熟慮,包括他自己,他一點不在乎再等些時日。

  殊不知,張斐也在等,而且在等待的過程,他也有讓蔡京等人先認真研究此案。

  「你們在吵什麼?」

  張斐來到會議室,發現蔡卞等四人吵得是面紅耳赤。

  上官均立刻道:「老師,你來的正好,你幫我們評評理,看看誰才是對的。」

  張斐一臉懵逼道:「什麼事?」

  蔡京道:「是這樣的,陳光一案不是涉及到高利貸嘛,我二弟和上官,就認為朝廷應該頒佈法令,禁止高利貸。但是學生與敦禮則是認為,這是無法禁止的,自前朝起,就有嚴禁高利貸的法令,我朝也是繼承前朝的律法,但這根本無法禁止。」

  蔡卞爭執道:「那是以前,老師在課堂上說過這一點,之前之所以管不到,那是因為官有政法,民從私契,如這種事,百姓都不願意鬧到官府去。但如今有我們公檢法,自然是可以禁止的。」

  葉祖恰笑道:「蔡二,你未免想得有些太簡單了,百姓借錢的時候,就不知道這是高利貸嘛,又不是說那些大地主、大財富騙著他們來借,這不是沒有辦法嘛,難道就活活餓死不成,如果朝廷明文禁止,大家都不借錢,豈不是害了那些需要借錢活命的人。」

  蔡卞道:「借了高利貸,更是家破人亡,這早死與晚死,又有何區別。」

  上官均又向張斐問道:「老師,你怎麼看?」

  張斐笑道:「我們覺得你們說得都有很有道理,禁,是肯定要禁的,但肯定也是禁不了的,這種事自古有之,皇帝都意識到這高利貸的危害性,要是能夠解決,早就解決了。要想減少這種情況,就只能給百姓提供更多的生計,沒有太多的辦法。

  而我們要做的是,打擊那些帶有欺騙性質的,比如說,欺負百姓不識字,利用契約詐騙百姓。

  另外,方才蔡京說得也對,百姓要活命,再高的利息,他也得借,借錢這個問題上,我們其實很難有所作為。

  故此我們要在還錢這問題上下功夫,在合法的情況下,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要制定嚴格的法律,強制他們還錢,但是我們又要確保不會導致借錢者家破人亡。」

  這一番話,真是如醍醐灌頂一般,令他們茅塞頓開。

  他們一直都在想著,如何在借錢方面禁止高利貸,因為高利貸是在借錢的時候發生的,還錢只是履行結果。

  如果不卡在第一道手續,等於是放任高利貸。

  但問題也出在這裡,大多數去借錢,都是借活命之錢,純粹是你情我願,你是卡不住的。

  然而,他們痛恨高利貸的原因,是高利貸害得百姓家破人亡,而這個家破人亡,其實是發生在結果,如果是奔著這個目的去的,是可以在結果這個程序上,有所作為的。

  法律是無法禁止百姓去借高利貸的,但法律給予百姓最起碼的生命保護。

  當然,保護的理由,必然也是你要將錢還了。

  「學生受教了!」四人同時拱手道。

  對於老師的話,他們總是心悅臣服。

  正當這時,李四突然走了進來,在張斐耳邊小聲道:「三哥,大狗那邊來信了。」

  說著,他將一封密信遞給張斐。

  張斐接過來,拆開一看,上面就寫了四個字---放手去幹。

  上官均好奇道:「老師,什麼事?」

  張斐一怔,瞪他一眼:「少關閒事。」

  說著,他又向四人道:「就為師方才說的,你們四個好好再討論討論,我有點事要處理。」

  他急急出得門去,立刻向李四吩咐道:「請蘇小先生過來一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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