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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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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0章 三冗第一戰(三)

  河中府作為西北軍的後勤基地,這裡的軍事氛圍可是非常濃烈的。

  關於士兵向檢察院討要軍餉一事,早就傳得是沸沸揚揚,熱度是居高不下。

  傍晚時分,勞累一日的街坊們,並沒有早早回屋休息,而是三五圍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談論著討要軍費一事。

  「這鬧得是凶,但能要回這錢嗎?」

  「咋不能,陳光都要著了,其他人肯定也要得到,只要有證據。」

  「陳光就一個人,如今有成千上萬的人去要,真的能夠要得著嗎?」

  「不錯!朝廷也拿不出這麼多錢吧。」

  正聊著,忽聽得一人喊道:「劉老七。」

  「在!」

  一個高瘦的中年男人立刻往自家門前跑去,只見門前站著兩個皇家警察。

  「我說劉老七,就這點功夫,你也得跑過去聊兩句。」其中一個皇家警察沉眉不悅道。

  劉老七趕忙腆著臉笑道:「哎呀!這點事,咱還不相信你們皇家警察嘛。」

  「你倒是挺會說話的。」

  那皇家警察將戶籍遞給他,「收好你的戶籍,記住,你現在門牌號是357,認清這幾個符號。」

  「哎哎哎!」

  那劉老七直點頭,又一臉八卦道:「對了!二位警察可知士兵討要軍餉一事嗎?」

  那皇家警察笑道:「如果你家有冤情,也可以跟我們說,但若是與你們無關,那就別多問了。告辭。」

  ……

  河東縣,媯鄉。

  在一個大棚下,但見三五皇家警察坐在裡面喝茶閒聊。

  「衙內,這點小事,咱們是不會出錯的,你犯不著親自來。」歐俊很是心疼地向曹棟棟說道。

  曹棟棟沒好氣地瞧他一眼:「你跟本衙內這麼久,還看不出來,本衙內是閒著無聊,出門來透透氣。」

  歐俊愣了下,旋即點點頭。

  正聊著,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請問幾位大哥是皇家警察嗎?」

  曹棟棟當即偏頭看去,見是一個妙齡小少婦,當即一把摁住準備起身的歐俊,「我來!」

  他立刻起身上前,用渾厚的聲音,「小娘子,吾乃是皇家警司曹棟棟,你看,皇!」

  說著,他秀了下肩膀上的『皇』字,目前來說,整個河中府穿這種繡『皇』字制服可真是鳳毛麟角。

  那小少婦忙屈膝行禮道:「民女岑氏見過……」

  「哎!」

  曹棟棟立刻伸出雙手準備去攙扶岑氏,這剛一碰到,令佳人一驚,曹棟棟趕忙縮回雙手,「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也不用行禮。」

  岑氏兩頰生暈,頷首輕聲道:「不,是民女唐突了。」

  「沒事!沒事!」

  曹棟棟又問道:「對了,你有什麼事?」

  岑氏道:「我是想來為我夫君討回公道的,聽鄉親們說,可以來這裡請求皇家警察寫狀紙。」

  「夫君?」

  曹棟棟眼眸一轉,問道:「你夫君為何不自己來?」

  岑氏哽咽道:「我夫君他…他已經陣亡了。」

  曹棟棟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忙道:「小娘子,請這邊坐,你有何冤情,可與本警司說,本警司一定會幫你討回公道的。」

  他慇勤的將岑氏請到椅子上,突然對著歐俊就是一腳,「都愣著作甚,還不倒茶。」

  「倒……倒茶?哦,是是是。」

  這糕點和茶立刻奉上。

  然後歐俊就帶著其餘兩個皇家警察出得棚外,別礙著衙內的大事。

  「高手!」

  歐俊不禁感慨道:「衙內不愧是這方面的行家,真是料事如神啊!」

  「俊哥兒,咋說?」

  「你還看不明白嘛,衙內今兒過來不是來透氣的,而是來看寡婦的。」

  「是呀!咱們來這裡幫放停士兵討公道,肯定會遇到寡婦的。」

  「高!真是高啊!」

  「你們兩個還未成婚,多向衙內討教討教。」

  「哎哎哎!」

  ……

  已是傍晚時分,但檢察院門外兀自是人滿為患。

  「今日就到此為止只,我們檢察院要關門,還有要申訴的,請明日再來。」

  王申一邊吆喝著,那些維持秩序的皇家警察是推著人群往外面擠。

  「這還早啊,先讓我將證據交了吧,我可是都等了一日。」

  「還早?這天都快黑了。」

  「俺帶了蠟燭。」

  一個漢子掏出一根蠟燭來。

  王申差點沒有爆粗口,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各位壯士,你們別著急,我們檢察院肯定是統計好再一塊上訴,早來晚來沒有多大區別,諸位可以有空之時再來,無須在擠在這裡排隊,可別耽誤了自個活計。」

  話雖如此,但王申也知道,明兒他們還是會扎堆來,因為軍營那邊完全是縱容的,為這事請假,是一定批的。

  好不容易清場,天色也暗了下來,當蘇轍來到前院時,只見那些檢察院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著。

  「都吃了飯沒?」

  「還沒!」

  王申搖搖頭道:「這才剛剛將人趕走,他們立刻趴著睡著了。」

  「這幾日辛苦大家了。」蘇轍道:「將他們叫醒,讓他們趕緊吃了,回家休息。」

  「哎!」

  吩咐完後,蘇轍便去到後堂,但見陳琪帶著二十餘個還在實習期的檢察員審閱著,今日記錄下來的證據。

  見到蘇轍來了,陳琪立刻起身走了過來。

  「有多少份了?」蘇轍問道。

  「一千八百多份。」

  說著,陳琪又忍不住抱怨道:「最可惡的是警署,不抽調人手上咱們這裡幫忙,還去周邊縣裡幫那些放停的士兵申訴,這不是成心折磨我們檢察院嗎?」

  蘇轍微微一笑:「倒不是折磨我們,而是為他們自己打算。」

  陳琪嘆道:「這我倒也想到了,咱們檢察院承擔所有的責任,且每天都是起早貪黑,累死累活,他們警署到時在旁悶聲發大財,可真是豈有此理。」

  「警署好,對咱們都好,而且,我們不需要將所有人的情況記錄下來。」

  蘇轍笑著點點頭,又道:「這樣,你將其中證據確鑿,且涉及數額比較大的整理出來。」

  「我知道了!」

  陳琪點點頭。

  ……

  相比起檢察院的累死累活,沒日沒夜,九九八,皇庭和警署相對而言,那就要輕鬆許多。

  今兒馬小義和符世春還跑來皇庭蹭酒喝。

  張斐來到屋內,見馬小義和符世春兩個坐在酒桌前,已經吃了起來,尤其是馬小義,抱著一個羊肘子啃,滿嘴是油。

  符世春倒是一如既往的優雅、從容,即便這裡就馬小義一個狐朋狗友。

  「咦?衙內怎麼沒來?」

  「他最近認識一個小寡婦,跑去獻慇勤了。」符世春笑道。

  張斐愣了下,坐了下來道:「不是吧!我們讓你們去鄉里幫那些士兵申訴,不是讓你們去找寡婦的。」

  馬小義叼著一塊肉,搖頭晃腦,含糊不清道:「俺們都沒有去,就哥哥一人去找了。」

  「……」

  張斐一陣無語。

  符世春道:「其實衙內越是表現這般放蕩不羈,別人對咱們的忌憚就越少,反正這事他也幫不了什麼忙,不如借他來迷惑大家。」

  張斐稍稍點頭,又道:「但你也得看著一點,可別讓他著了別人的道。」

  符世春道:「這就是你們逼著我來的原因吧。」

  「咳咳!」

  張斐正色地問道:「你們警署發展的怎麼樣?」

  馬小義一抹嘴,「三哥,這河中府完全沒有想像中的那般難搞,可別說多麼順利,周邊各鄉的分署,都已經建起來,比起當初俺在京城時,可是要輕鬆太多了,當初俺帶隊出門,幹個啥都被那些鄉紳給念叨,憋屈的很。」

  張斐笑道:「那就再努把力,趕緊將場面給鋪開,盡心盡力為那些鄉親們服務,讓他們習慣找皇家警察,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馬小義直點頭道:「哎!俺知道了。」

  符世春呵呵笑道:「張三,咱們這是不是有些不厚道,髒活累活得罪人的活,都讓檢察院幹,咱們卻趁機壯大。」

  張斐笑道:「事已至此,能撈多少是多少啊!來來來!為了警署的明天,乾一杯。」

  「乾乾乾!」

  馬小義正吃得油膩,立刻舉杯飲盡。

  到此為止,毋庸置疑,警署絕對是最大最大的贏家。

  真的是悶聲發大財。

  賺瘋了!

  不但藉著普及門牌號,重新普查城內百姓的戶籍,同時藉著幫助那些已經放停士兵之名,主動去鄉里,幫助他們伸冤。

  這一下就將分署開起來。

  要是平時,警署去鄉里,那些鄉紳、地主肯定都會阻擾的,所以這警署想要成長起來其實是最難的。

  因為皇權不下縣,這個權力是皇帝給不了的。

  但是這回由於大家齊心協力要搞檢察院,警署這麼幹,等於是在變相拱火,大家對此是非常寬容,有些鄉紳還鼓勵鄉親們去找皇家警察。

  當然,這一切都是張斐安排的,也是早就計劃好的。

  既然玩得這麼大,這風險有多高,利益就得多大啊!

  ……

  當然,檢察院也不會等到查明所有士兵的軍餉情況,那估計一兩年都是搞不定,永遠不要低估宋朝的士兵的數量。

  而且這軍費錢幣只佔少部分,多半是糧食、布帛、茶鹽,賬目也是非常複雜,難以統計。

  今日,蔡延慶、元絳、韋應方、唐仲文、秦忠壽他們受邀來到檢察院。

  「不知蘇檢察長請我們來此,有何吩咐?」唐仲文是陰陽怪氣地問道。

  蘇轍將門微微打開一條縫,瞅著外面那烏泱泱的一片,道:「諸位也都看見了。」

  秦忠壽立刻道:「這可不能怪我們,是他們自個要來的,咱們要是勸阻,就怕你們檢察院還會告咱們徇私枉法。」

  蘇轍點頭笑道:「他們來此,自然被允許的。但是根據我們這幾日調查的證據來看,在軍營中存有大量剋扣、拖欠軍費的現象,你們難道都不知道嗎?」

  秦忠壽還愣了下,忽覺蘇轍這話有些不對勁,立刻道:「這與我們可沒有關係。」

  唐仲文突然也反應過來,激動地站起身來,「蘇檢察長,你可別想冤枉人。」

  之前檢察院告得是轉運司,他們才有恃無恐,方才蘇轍這麼問,他們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突然想到,他們不會掉轉槍頭,直接衝著這人來吧。

  還是元絳格局大,擺擺手道:「你們都稍安勿躁,蘇檢察長為官清廉,怎會輕易誣蔑他人,這麼多軍餉,讓你們貪,你們也貪不了啊!坐坐坐!」

  唐仲文突然想到,對呀!這事你要衝著人去,可能將河中府九成官吏都牽扯進去。

  當即自信坐了下去。

  蘇轍微笑道:「我們檢察院主要是看證據的,問題也在這裡,事實證明,確實存在大規模拖欠、剋扣軍餉的行為,各位不應該不知情啊!」

  蔡延慶張了下嘴,餘光瞟向元絳,忍著沒有做聲,他怕自己多嘴,打亂元絳他們的計劃。

  元絳道:「唐司理,你最清楚是怎麼回事,你與蘇檢察長說說。」

  唐仲文立刻道:「我們當然知情,但這是因為朝廷財政不足,沒有撥給我們足夠的軍費,咱們也要不到足夠的錢,故而只能拖欠。」

  蘇轍道:「這空口無憑,不知你們轉運司是否有這方面的證據?」

  唐仲文道:「當然有。」

  蘇轍道:「能否勞煩你們轉運司將這方面的證據送來,因為目前證據已經足夠,但是我們首先要確定,我們該起訴誰。」

  唐仲文底氣十足地說道:「可以啊!」

  他為什麼這麼自信,就是因為軍費缺口確實不小,尤其是在河中府,因為他們首先要滿足邊州的軍費,後備軍自然得到的比較少。

  相比起來,這剋扣、貪污軍餉,都是皮毛。

  很快!

  僅僅相隔三日,轉運司就將具體賬目給檢察院送來。

  其實在此之前,他們都已經準備好了,因為這個賬目是對他們最有利的證據,也是最關鍵的證明,確實是軍費不足,而不是被人貪了。

  ……

  皇庭。

  湖邊。

  「張庭長又在……」

  蘇轍見張斐又是頭髮濕漉漉的,裹著一件外衣,不禁都鬱悶了。

  張斐拱手道:「這是不巧,還望蘇小先生多多見諒。」

  「無妨!是我來得不是時候。」

  「不知蘇小先生來此有何事?」

  「我今日過來,是想告訴你,我已經要到轉運司的賬目。」

  「是嗎?」

  張斐問道:「缺口多大?」

  蘇轍嘆道:「折算下來,光河中府的軍費缺失,就在三十萬貫以上。」

  張斐聞言不禁吸得一口涼氣,「光河中府的軍費就差這麼多。」

  蘇轍點點頭道:「整個陝西路可能會達到一百多萬貫,但這只是賬目上的缺失,實際上並未缺這麼多。」

  張斐驚訝道:「敢情還有人往裡面墊錢?」

  「那倒不是。」

  蘇轍道:「這是因為蔡知府,還有薛發運使他們的努力,增補了一些軍費。由此可見,咱們真的想要告他們貪污受賄,還真有可能告不下來。」

  官府拚命斂財,就是貪了,也沒有貪朝廷的。

  張斐問道:「不知蘇小先生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蘇轍道:「如果你沒有問題,我就打算上奏朝廷,請求裁減士兵。」

  張斐搖搖頭道:「我沒有問題。」

  蘇轍點點頭,目光卻在打量著張斐,突然問道:「警署那邊的事,是你安排得吧。」

  張斐一愣,笑著點點頭道:「是我建議的。」

  蘇轍又問道:「是你早就計劃好的吧?」

  張斐稍稍遲疑了下,道:「也不算早,是檢察院決定起訴,我才想到的。」

  蘇轍笑問道:「不知張庭長還有什麼計劃。」

  張斐搖搖頭道:「沒有了!你知道我跟曹衙內的關係,這警署方面,我也一直在幫他出謀劃策。」

  蘇轍嘆道:「要是張庭長還藏著計劃,我可能要睡得踏實一些。」

  張斐忙道:「真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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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昨天 02:25
第0551章 三冗第一戰(四)

  「蘇小先生走了?」

  蘇轍剛走不久,許芷倩便走了過來。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問道:「他決定上奏朝廷裁軍了?」

  「嗯。」

  張斐笑道:「他已經拿到轉運司所提供的賬目,賬目上缺失上百萬貫,他已經有足夠的理由上奏朝廷,建議裁軍。」

  許芷倩蹙眉道:「他沒有看出什麼來吧?」

  張斐道:「可能是有些懷疑,畢竟他是知道我與王學士的關係,但他絕對猜不透我的整個計劃。」

  「這我也知道。」

  許芷倩擔憂道:「你的這個計劃如此複雜,我都感到有些擔憂。」

  「只是看似複雜而已。」

  張斐笑道:「到時這過程將會變得非常簡單粗暴,一派支持,一派反對,然後官家最終選擇雨露均沾,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許芷倩抿唇笑道:「有你說得這麼簡單嗎?」

  張斐聳聳肩道:「人性如此,我也沒有辦法。」

  許芷倩又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張斐道:「我們的活早就幹完了,如今只需要置身事外,建設皇庭,順便靜觀其變,此時戰場已經不在這裡了。」

  ……

  其實蘇轍想要的不是那些士兵們手中的證據,那些證據只能證明有許多士兵被拖欠、剋扣軍餉。

  然而,蘇轍的目的是要裁軍,光憑這些證據,是不具備說服力的,他要的是朝廷確實無法支付足額軍餉的證據。

  這話又說回來,朝廷一直也都知道這事,因為目前財政赤字,那是人盡皆知之事,這年頭又沒有國債,發不出就是發不出。

  那麼就只能發揮官員的作用,其實這種剋扣、拖欠,以及許多斂財手段,也都是朝廷默許的。

  這也是為什麼那些官員都是有恃無恐。

  你就給我這一點錢,又要我養這麼多人,我要不玩點歪門邪道,怎麼養得起。

  而蘇轍就是要將此案鬧大,然後扒掉這塊遮羞布,逼迫朝廷做出改變。

  當然,他也不是莽夫!

  他還是有一定的把握。

  就是因為他也看出來,這趙頊和王安石的野心,就是要開疆擴土,要打仗,而朝中保守派對此是憂心忡忡,甚至於堅決反對。

  在這種氛圍下,裁軍顯然就是扼制皇帝野心的一個明確信號。

  他就是要利用這一點,去達到裁軍目的。

  在與張斐商量過後,蘇轍就立刻將所有的證據,以及自己對於西北軍隊的狀況和解決方案,全部打包,快馬秘密送去京城。

  接受一方是誰?

  當然是司馬光。

  司馬光是蘇轍在京城最信得過的一人。

  畢竟司馬光道德人品擺在那裡的。

  至少至少也不可能會出賣他的。

  這是最關鍵的。

  而司馬光的治國思想是什麼,節流。

  那麼裁軍是非常符合司馬光的主張,但是司馬光又真的是將祖宗之法事為之防,曲為之制給融入骨髓之中。

  一看到這封信,頭都是大的。

  你們玩得這麼大嗎?

  於是乎,他趕緊去找到富弼、文彥博商量對策。

  「果然公檢法此去,不得安生啊!」

  富弼看罷,不禁感慨一句。

  雖然信中是講裁軍一事,但通過背景不難看出,公檢法在那邊是如履薄冰。

  陳光這種案子,全國上下,隨手一抓,都有上百例,為什麼會鬧得這麼大,不就是因為河中府地方官府在針對公檢法嘛。

  司馬光也是一清二楚,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如今咱們該如何應對?」

  文彥博立刻道:「我認為子由在信中說得極有道理,冗兵對於國家而言是百害而無一利,看似兵多將廣,實則是烏合之眾,一觸即潰。

  非我漢兒不善戰矣,正是陳光現象廣泛存在,令士兵們喪失保家衛國之心,就是上得戰場,亦是丟盔棄甲,不堪重用。

  而在非戰之時,又拖累財政,當今財政十之六七,都用於軍費上面,如此負擔,又間接轉嫁於百姓,以至於百姓棄土而遁,使得財政雪上加霜。

  此病已積累許久,當及時醫治啊!」

  在裁軍這一點上,他的態度,向來都是比較果斷的,這幾年他一直都建議裁軍,背著三冗這一座大山去改革,無異於飲鴆止渴,這也是他反對王安石的一個原因。

  你節流都未完成,就直接去開源,屬於本末倒置。

  而蘇轍一封信,真是深合其意。

  關鍵一點,裁軍是三冗中阻力最小的。

  司馬光又是憂心忡忡道:「話雖如此,但若是追根朔源,還是在於土地兼併,且工商亦不能治,以至於百姓無從尋覓生計,故而只能入伍求生。

  若是裁軍,只怕他們無處求生,聚集為賊,禍亂天下,得不償失。

  此外,此案還是生於官府與公檢法搏鬥,更會有人從中作祟,後果不堪設想啊!」

  他其實也贊成裁軍的,但是他考慮的又很多,關鍵他腦子還很好使,為什麼會這麼多人當兵,就是因為土地兼併嚴重,工商規模又養不起這麼多人。

  要治冗兵之病,且先要治土地兼併。

  如果朝廷沒有足夠的土地,裁掉士兵如何安置?

  這麼多人突然沒了生計,後果也是很可怕的。

  司馬光在裁軍這個問題上,是非常糾結的存在,可以理解為,他主張裁軍,但反對這麼做。

  富弼撫鬚道:「若是執行得當,倒也不會引發太嚴重的後果。目前我朝規定六十一才可退伍,若降低到五十歲,由此可裁掉一部分人。

  另外,其實不少人心裡並不願意當兵,可由這些自由選擇去留,便可再裁掉部分人。

  而這兩部分,都不會引發動亂。基於這一點,然後再裁掉部分在營裡混吃混喝的士兵,便可將風險降到最低。」

  「富公言之有理!」

  文彥博點點頭,又向司馬光道:「君實,關鍵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上回綏州一案的官司,令朝中不少官員感到不滿,且許多有識之士,認為官家是有意縱容皇庭,其目的則是要發動戰爭。

  如果此時我們提出裁軍,必然是能夠獲得不少人的支持,也能夠重新凝聚人心。」

  司馬光神色稍顯動容,旋即又道:「但是這其中還涉及到公檢法與地方官府之爭,只怕……」

  文彥博都急了,道:「君實啊!這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若不這麼做,那檢察院怎麼辦?」

  富弼趕緊趁熱打鐵道:「子由在信上寫得非常清楚,此事皆由檢察院而起,與皇庭、警署無關,若有責任,也是他們檢察院一力承擔。

  而朝中反對公檢法的,多半是反對皇庭,檢察院本是為監督皇庭而設,如果丟了檢察院,皇庭將會一家獨大,此乃他們更不想見到的,咱們也可以就此去說服他們。」

  司馬光頓時啞口無言。

  是啊!

  他還得考慮檢察院。

  事情鬧到這一步,退都不好退。

  在富弼和文彥博的勸說下,司馬光終於還是被他們給說服了。

  事已至此,他並無太多選擇餘地。

  如果朝廷沒有作為,檢察院也只能向皇庭提起訴訟,到時朝廷補不補,補是肯定沒錢補,那該怎麼辦?

  還是一個死局啊!

  三人一番合計後,司馬光便將蘇轍的奏章上呈皇帝,並且表示支持蘇轍的建議,也就是支持裁軍。

  ……

  制置二府條例司。

  呂惠卿快步來到王安石的屋內,稟報導:「恩師,司馬學士已經上奏官家,要求裁軍了。」

  「好!」

  王安石聞之大喜,一拍桌子道:「這老狐狸可算是上鉤了,你立刻讓人上奏反對此事。記住,以二點為先,其一,國防。其二,如何安置那些被裁掉的士兵。此外,再上奏攻擊檢察院干預軍政。」

  「學生知道了。」

  王安石此番操作,無異於指路明燈。

  原本司馬光、蘇轍的裁軍計劃呈上後,朝中反對聲音不小,很多官員暗地裡已經知曉此事,他們原本在盼著,軍餉一案,鬧上京城,然後以此來攻擊公檢法。

  這本是行政與司法之爭。

  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蘇轍會直接上奏,建議朝廷裁軍,而不是去皇庭上訴。

  這令他們始料未及。

  事情也因此變得異常複雜,因為很多反對公檢法的大臣,也是支持裁軍的,還有主和派和主戰派,他們也都在考量,到底怎麼做,是更符合自己的主張。

  然而,以陳升之、韓絳為首的革新派,上奏反對裁軍,這令一切又變得明朗起來,不用考慮那麼多,直接就選邊站。

  原因就在於,目前這青苗法將出不出,而差役法、均輸法又在全國普及中,這暗地裡,革新和保守鬥得是難解難分。

  目前來說是革新派更佔優勢,因為皇帝是支持王安石的,不少保守派官員,都被王安石調出京城。

  這也令雙方鬥爭變得更加激烈。

  此時此刻,雙方旗幟是異常鮮明。

  你王安石支持的,我必然是要反對。

  反之亦然,你司馬光支持,我王安石必然反對。

  此外,王安石顯然是主戰派,他斂財就是為了打仗,而司馬光是妥妥主和派,這主和派也不需要考量,直接就站在司馬光這一邊。

  河中府到底只是一府,裡面利益再糾葛,也無法跟天下大局相比。

  雙方開始展開激烈的爭辯。

  只要進入到黨爭的循環中,一切問題就看勝負,而不看問題本質。

  裁軍就變成一個堡壘。

  革新派變成防守一方,堅決表示不能裁軍,而保守派則是轉變為進攻一方,是堅決要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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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昨天 02:25
第0552章 三冗第一戰(五)

  關於裁軍,自仁宗朝來,就一直存在,並且也一直伴隨著極大的爭議。

  文彥博就曾因建議裁軍,遭到彈劾,而被貶出京城,不過他的建議最終還是通過了,當時共裁軍八萬。

  可自那之後,就是雷聲大,雨點小。

  然而,這回與往常不一樣,其中有了黨爭的加持,雙方的態度就變得非常堅決。

  導致此事是迅速發酵。

  朝廷各部門的官員都參與進來。

  關鍵河中府還在針對此案的進行調查,朝廷必須要立刻做出決斷,否則的話,河中府的皇庭一旦給出判決,可能會事情變得更加尖銳,沒有迴旋的餘地。

  故此,司馬光對此是非常著急,這中間還關係到他的司法改革,希望能夠早點召開會議,給出決策。

  因為關於這事,真心是要看皇帝態度。

  裁軍與否,皇帝的疑慮是最大的,因為皇帝不但要考慮邊境威脅,還得考慮京師的安全。

  而趙頊之前對此的態度,就是左右不定。

  司馬光也沒有把握。

  然而,王安石並不著急,他瞅著司馬光上躥下跳的模樣,他就更不著急了,反正是找各種理由,避而不見,自己對此也是避而不談。

  同時,他又授意呂惠卿他們堅決反對。

  氣得司馬光夠嗆。

  最終還是富弼、曾公亮、趙抃,文彥博這幾位老宰相站出來,以西北安危為理由,要求皇帝趕緊召開樞要會議商議此事。

  王安石畢竟是副宰相,還是得給些薄面。

  垂拱殿。

  剛剛上來,呂惠卿便率先發難,表示檢察院嚴重干預軍政、財政,理應問責。

  「一派胡言!」

  司馬光當即怒斥道:「簡直就是一派胡言!檢察院調查的拖欠、剋扣軍餉一案,只是在調查之中,蘇檢察長發現河中府軍費缺失巨大,但他也並未利用自己的職權,去干預此事,而是立刻上報朝廷,這干預軍政,從何說起。」

  呂惠卿道:「難道軍費缺失,事先司馬學士不知曉嗎?諸位都不知曉嗎?」

  眾人皆是沉默不語。

  呂惠卿又繼續道:「這本是眾所周知之事,蘇檢察長理應也知曉,可是他卻故作不知,借此事在河中府興風作浪,然後又先斬後奏,令朝廷陷入被動,這不是干預又是什麼?」

  司馬光笑道:「眾所周知之事,就不能說了是嗎?」

  呂惠卿道:「倒不是不能說,只是蘇檢察長的目的,十分可疑啊!」

  司馬光道:「蘇檢察長一心為國,無任何可疑。陳光一案,是人神共憤,不能不查。難道陛下希望自己的士兵為國捐軀,殺敵建功,卻得到如此待遇嗎?」

  說到後面,他拱手朝向趙頊。

  趙頊點點頭道:「關於陳光一案,朕也了解清楚,此案檢察院做得非常不錯,這也是朕在河中府設立皇庭的主要目的。」

  司馬光又馬上道:「然而,根據蘇檢察長所提供的證據來看,如陳光一案,在河中府比比皆是,聞之,令人寒心,士兵遭受如此待遇,又怎會盡心為國建功立業。」

  趙頊嘆道:「每年國庫收入,有十之六七,皆用於軍費,為何還會出現這種現象。」

  司馬光立刻道:「這就是因為國庫收入,已經養不起這麼多兵,若不裁軍,士兵、百姓皆受其苦。」

  趙頊聽得是頻頻點頭。

  韓絳突然道:「可是裁軍乃是國家頭等大事,目前朝廷毫無準備,這貿然裁軍,只怕會促長敵軍犯境之心。此外,被裁掉的士兵,又無安置,萬一聚集為賊,到時內憂外患,豈不是更加糟糕,臣以為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趙頊又點點頭。

  不少大臣站出來,紛紛附議。

  司馬光其實也想從長計議,但問題是現實不容許他這麼說,道:「但是目前已經因發不足軍餉,引發混亂,若是朝廷置若罔聞,這後果更不堪設想。」

  呂惠卿道:「若無檢察院,此事絕無可能發生。」

  司馬光冷哼道:「你這純屬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幸虧檢察院發現的早,若是往後拖下去,士兵的怨氣越積越多,到時再爆發出來,可能就是一場兵變,而不是圍繞著司法進行訴訟。」

  王安石呵呵笑了幾聲。

  你可算是願意出聲了。司馬光冷冷看他一眼,「王學士為何發笑?」

  王安石道:「如果我沒有記錯,早在熙寧元年,司馬學士就提出冗兵之禍,但同時又表示貿然裁軍,亦不可取,該從長計議,今兒怎麼變得如此激進。」

  我也不想,我是被逼到這份上的。司馬光老臉微微一紅,嘴上卻道:「我只是針對河中府軍費不足一事,依王學士之意,就應該放任不管嗎?」

  王安石道:「朝廷當然不能放任不管,但也得考慮到裁軍所會帶來的風險。」

  趙頊問道:「王學士可有應對之策。」

  王安石立刻向趙頊拱手道:「回稟陛下,關於裁軍一事,司馬學士曾有過非常獨到的見解。但又表示非一朝一夕之事。

  因為冗兵之禍,源於土地兼併,百姓只能入伍為生,若是貿然裁軍,士兵失去生計,恐聚集為賊,故此要解決冗兵之禍,首先要解決土地兼併。」

  司馬光鐵青著臉,大概也猜到王安石要說什麼。

  趙頊急急問道:「如今解決土地兼併一事?」

  王安石立刻道:「百姓失去土地,十有八九是因為天災,亦或者青黃不接之時,只能借錢度日,可是民間高利氾濫。那陳光之所以前去告狀,不是因為拖欠、剋扣軍餉,而是被高利貸逼得無路可走。

  若要從根源解決此事,必然是先遏制住高利貸,如此才能使得百姓保住田地。而朝廷之前頒佈諸多法令,欲求扼制,但仍然無濟於事,證明司法是難以扼制高利貸,臣建議朝廷設立一個官署,專門低息放貸給青黃不接的百姓。

  如此一來,是既可以幫助百姓,又能夠增加國庫收入。到底此案是源於財政,而非是軍政,若因財政,而貿然裁軍,可能會捨本逐末,如果財政得以恢復,便可一舉兩得,此乃治本之法。」

  趙頊聽得是頻頻點頭道:「卿言之有理。」

  呂惠卿等人也是紛紛附議。

  此話一出,保守派的臉色瞬間充滿怒氣。

  就知道這廝要借題發揮。

  雖然關於青苗法,私下已經爭辯無數回,但是王安石還是第一次在這種大會,正式提出青苗法。

  文彥博一看雙方又都蠢蠢欲動,擔心話題又轉移到青苗法頭上,於是搶先道:「且不論此法是否可行,但恢復財政非一朝一夕之事,這河中府的局勢,及及可危,這遠水解不了近渴。」

  王安石反駁道:「但也不能病急亂投醫,而是要對症下藥,財政問題,就應該解決財政,而不是頭疼醫腳。」

  文彥博當即反駁道:「這怎是頭疼醫腳,目前財政負擔不起,就理應削減支出,百姓尚知其理。至於說裁軍風險,仁宗朝時期的裁軍,亦有人擔憂士兵聚集為賊,但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

  王安石道:「雖然當時沒有發生,但不代表此時不會發生,再者說,為何會形成冗兵之禍,不就是因為土地兼併所至嗎?若不解決土地兼併,只怕募兵之快要勝於裁軍啊!」

  富弼突然站出來道:「陛下,依老臣之見,王學士與文中丞都言之有理,且二者並不衝突,何不雙管齊下,二法並用。」

  此話一出,一個驚人的現象發生了,只見後面十餘個大臣站出來,紛紛表示支持富弼之言。

  其中不但有保守派,還有革新派,甚至還包括陳升之、曾公亮。

  不管是保守派中,還是革新派中,都有既不喜歡公檢法,又不喜歡青苗法,他是要求不變,只是目前混在兩派中搞破壞,他們最想見到的就是公檢法VS新法,讓你們玉石俱焚。

  富弼這個想法,就非常符合他們的主張,將他們都塞在一個地方,讓他們去狗咬狗。

  「富公言之有理啊!」

  趙頊點點頭,又沉吟半晌,道:「這樣吧!暫時先委任王經略和郭宣撫使主持裁軍一事,至於財政方面,由解鹽使和河中知府來負責。」

  「陛下聖明。」

  「今日會議就到此吧。」

  言罷,趙頊便起身往外面行去,剛剛出得門,便吩咐身邊的內侍,「你派人密信張三,讓他不要令朕失望。」

  「小人遵命。」

  「哈哈!」

  趙頊終於抑制不住上揚著的嘴角,笑哈哈地大步離開了垂拱殿。

  那邊王安石與呂惠卿上得馬車,當即就忍不住了,樂得是哈哈大笑。

  「這回可真是賺大了,既裁軍,又推行了青苗法。哈哈……」

  他其實也是支持裁軍的,只是嘴上沒這麼說,他哪不知這三冗之禍,只是他認同司馬光的看法,解決三冗,非一朝一夕之事,范仲淹就打了個樣。

  他才決定選擇開源,堅決不搞節流,從而贏得不少既得利益者的支持。

  「司馬學士至今還蒙在鼓裡。」

  呂惠卿呵呵一笑。

  王安石想到司馬光可能睡不著覺,更是哈哈大笑。

  ……

  司馬光確實蒙在鼓裡,因為張斐沒有給他寫信,此時還在那裡反覆糾結。

  「算了,君實。」

  富弼不禁安慰道:「王介甫的意思非常明確,你若阻止他的青苗法,他必然會阻止裁軍,從未破壞司法改革。」

  文彥博笑道:「反正咱們早就決定,讓青苗法去河中府試行,由公檢法來盯著它,如今順水推舟,咱也不虧啊!」

  雖然他們一直擋著青苗法,但是皇帝的態度,讓他們知道,擋是肯定擋不住的,只能拖著,他們已經想好對策。

  司馬光哀嘆一聲:「虧與不虧,到底是在於成功與否,這裁軍和青苗法放在一起,想想都令人感到害怕啊!」

  他是既不支持青苗法,又對裁軍憂心忡忡,這他能夠安心嘛。

  完全是被逼到這份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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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3章 三冗第一戰(六)

  這可真是陰差陽錯。

  原本這節流和開源是死活走不到一塊去。

  但是這場會議的決策,實際上就是節流和開源雙管齊下。

  一方面裁軍節流,一方面放貸開源。

  從表面上看,這似乎是兩派的一場政治交易。

  就是王安石以阻擋裁軍為由,換取青苗法的頒佈。

  因為,一旦裁軍沒有通過,那麼檢察院就要面臨很大的責任,整個司法改革都會面臨困境。

  你那邊要告,但朝廷卻賠不出錢來,這就會非常尷尬。

  但其實並非是如此。

  因為如果只是單純的交易,保守派方面是肯定不會答應的。

  裁軍與否,在保守派內部本就存有很大的爭議,有支持,也有反對的,並非他們一直以來都非常堅持的,更別提拿裁軍去交換他們極力反對的青苗法。

  這其實都是第三股力量所推動的,而這第三股力量不是公檢法,但卻形成於公檢法。

  原本的問題非常簡單,就是革新和保守。

  但是張斐的到來,引發保守派推出的司法改革,但這個司法改革也不受人愛戴,導致朝中局勢變得更加複雜。

  大多數既得利益者,是都不喜歡,都想消滅。

  但也有部分有識之士,是支持公檢法,亦或者支持新法,甚至都支持。

  這就不是非黑即白那麼簡單。

  這也導致,光憑第三股力量,是不足以同時幹掉兩方,於是,他們就一直在推動,公檢法與新法的對抗。

  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因為最初司法改革,就是誕生於要扼制新法。

  這也是司馬光給予保守派的承諾,從換取他們的支持。

  之前在京城,他們就想推動二法相爭,但是稅務司橫空出現,導致公檢法和新法都有些懵。

  甚至公檢法還在一定程度上,還保護了他們這些既得利益者。

  但也引發不少人對於司法改革的懷疑。

  而在河中府,就不存在這些情況,如今青苗法也要空降河中府,那你司馬光的諾言可是要兌現啊!

  這青苗法還不同於差役法,因為當初頒佈差役法時,再經過立法會頒佈一些法律,其實當時保守派中很多有識之士是支持的,司馬光自己都沒有說很反對。

  但是保守派中,幾乎所有有識之士都是極度反對這青苗法,包括司馬光自己。

  富弼、文彥博統統都不贊成。

  這也是為什麼,青苗法籌備大半年,遲遲未有頒佈。

  其實目前青苗法遇到的阻礙,比歷史上還要大,歷史上富弼、司馬光見勸說無果,直接撂攤子走人了。

  但現在有司法改革拉著他們,他們沒法走,只能去阻止。

  這回保守派認為必須得向司馬光他們施壓,如果司法改革擋不住青苗法,那我們為何要支持你。

  然而,其實都不需要他們施壓,司馬光自己已經開始焦慮不安。

  如果這只是一筆政治交易,司馬光是絕不會答應的,他寧可不裁軍,也不會點頭答應青苗法頒佈,雖然他也知道,最終是阻止不了,但他也會想盡辦法去扼制青苗法的。

  故此,當劉述、齊恢他們這些骨幹成員來到審刑院,想與司馬光商量時,司馬光連信都已經寫好了。

  「諸位大可放心,我絕不會讓王介甫胡來的。」

  司馬光道:「我立刻就會傳信給河中府皇庭,讓他們針對青苗法立法。」

  劉述問道:「不知司馬學士,打算如何阻止?」

  司馬光回答道:「首先,我會讓張三以祖宗之法為名,不能常平倉併入青苗法。這常平倉乃是朝廷唯一可以救濟貧苦百姓的官署,是決不能讓常平倉淪為朝廷斂財之器。」

  青苗法雖然未有正式頒佈,但是關於青苗法的條例,大家已經是非常清楚。

  王安石就是希望利用常平倉為本錢,去針對百姓放貸。

  但這一點,司馬光、文彥博、富弼他們都是堅決反對。

  常平倉是具有廣泛性的,而且針對是市場調解,而青苗法到底是要針對那些有還款能力的農夫,二法可以並行,但不能取代。

  其他官員更是舉雙手雙腳贊成,如果能夠制止這一點,青苗法的本錢都沒有。

  「其次!」

  司馬光又繼續道:「必須立法規定,任何人都不得強迫他人借貸,包括官府在內。」

  齊恢聽得是連連點頭,道:「不錯!王介甫總是說高利貸害人,可就是將河中府的高利貸加在一起,每年又能得多少錢?王介甫要為國斂財,必然是會強迫借貸的。」

  劉述道:「還有一點要說明,就是災荒年間,應當以救濟為主,而不能趁火打劫,迫使百姓向朝廷借貸,因為在那中情況下,官府若求能夠收回利息,肯定會強迫他人擔保,這是萬萬不行的。」

  司馬光連連點頭,「說得對,這一點也得寫上,不准強迫他人擔保。最後還有,要抑制官府借貸利息。」

  富弼當即就懵了,「君實啊!這恐怕很難吧。王介甫所規定的利息,到底是要低於民間放貸,而且也未有超過朝廷規定的,皇庭恐怕很難對此立法。」

  司馬光卻道:「皇庭是很難,但是張三肯定是有辦法。」

  下面一群官員,小雞啄米般點頭。

  對對對!

  張三肯定有辦法。

  他們就希望讓張斐去硬剛王安石。

  而司馬光的這番強硬表態,也令保守派變得空前團結,其實之前很多人對於司馬光的一些行為,感到非常懷疑的。

  你到底是不是反對新法的?你的司法改革能不能起到作用?

  但是從今日來看,司馬光顯然是要利用司法改革,全力阻止青苗法,這幾點是王安石絕不可能答應的,這要全面扼制住,青苗法還玩個屁啊!

  但不管怎麼說,可見司馬光沒有背信棄義,司法改革就是用來對付新法的。

  而這期間,是一匹匹快馬,趕在夕陽落下之前,從西門疾馳而去,直奔河中府。

  朝野上下,都在拚命傳信給河中府,告訴他們朝中的情況,做好一切應對準備。

  ……

  而此時,整個河中府完全處於不知情的狀態,都還在全心全力對付公檢法,整個觀察都在焦慮之中。

  眼看這高潮降至,但就是不……

  檢察院都已經收到幾千份狀紙。

  但…但檢察院就是不起訴。

  氣人不?

  大家都在問,你到底告不告?

  別光打雷不下雨啊!

  檢察院給的理由是,這一直都有人來告狀,我們的人還得不斷去查證,根本抽調不出人來起訴。

  官府得知此事後,立刻下令扼制住那些士兵去告狀。

  大家別急!

  一批一批來。

  檢察院死活不起訴,告也沒有用啊!

  相對而言,皇庭方面就輕鬆愜意多了,一直忙於建立皇庭,不問世事。

  門前的酒館、學院也已經初見規模。

  今日一早,張斐又來到大狗的店裡吃早點。

  大狗親自為張斐端上早點,低聲道:「豹哥那邊傳了一封口信過來,讓張庭長莫要讓官家失望。」

  張斐一笑:「看來那青苗法馬上就要來了,你立刻派人傳信出去,皇庭準備對高利貸修法,將會出臺最為嚴格且完善的法律。」

  大狗道:「還有別的吩咐嗎?」

  「沒有了!」

  張斐搖搖頭,又道:「哦,就是你那稅務司得趕緊一點。」

  大狗點點頭道:「我們已經加緊籌備,但是這種事急不來的,否則的話,會被人看出來的。」

  張斐點點頭道:「反正,在保證不出錯的情況下,你們得加快行動。」

  「知道了……蘇檢察長來了。」

  大狗突然抬頭看去。

  張斐抬頭一看,只見蘇轍往這邊行來,他立刻起身迎過來,拱手一禮,又是問道:「蘇小先生這麼早趕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那倒也沒有。」蘇轍笑道:「只是怕來晚了,又遇到你在游水鍛煉身體。」

  「呃,呵呵,蘇小先生請坐。」

  「多謝。」

  「大狗,你再去弄一份早點來。」

  「哎!二位貴客請稍等。」

  大狗走後,蘇轍問道:「今兒你怎上這裡吃早餐。」

  張斐回頭看了眼,然後道:「主要是來這裡視察,順便吃個早餐。」

  蘇轍點點頭,也沒有多疑,又道:「京城方面已經傳信給我,表示朝廷已經決定裁軍,相信過不了兩天,詔令就會來到河中府。」

  張斐故作驚喜道:「看來一切都在蘇小先生的預計之中。」

  「在你面前,我可不敢這麼說。」

  蘇轍微微一笑,又正色道:「不過正好,我檢察院那邊也要快撐不住了,那些官員借士兵之嘴,向我們檢察院施壓,督促我們檢察院向皇庭起訴。」

  張斐問道:「那你們檢察院準備的怎麼樣?」

  蘇轍道:「目前我們已經查證有五百名士兵,確實遭到嚴重的剋扣和拖欠軍費。」

  張斐詫異道:「才這麼一點?」

  蘇轍道:「這是證據確鑿的,還有很多,暫時證據不足。我們檢察院就那麼一點人,還得一步步來啊!但如果能夠起訴成功,這剩下的,他們也不會太過焦慮。」

  張斐稍稍點頭,道:「如果我們真的能夠為他們討回軍餉,那我們公檢法才算是真正在河中府立足。」

  蘇轍笑道:「那就得看張庭長了。」

  張斐笑道:「跟我可沒有關係,那得看那些宰相的財政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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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4章 三冗第一戰(七)

  與此同時,蔡延慶、韋應方他們也都收到來自京城的消息,但目前只是得知檢察院秘密上奏朝廷,以軍費不足的原因,建議裁軍。

  還並不知道朝廷的決策。

  蔡延慶的感覺是恍然大悟,原來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心裡更加篤定這又是張斐與元絳唱得雙簧黃。

  其目的就是要裁軍。

  這一招玩得可真是夠玄乎的,誰也沒有想到,以軍餉撬動裁軍。

  但其他人則是有些驚慌失措。

  「原來他們是打算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實則是為裁軍而來。」韋應方略顯驚慌地說道。

  話說回來,他也只是為這個意外而慌,而不是說,裁軍跟他有多大的利益關係。

  「好呀!好呀!原來是這麼回事,一旦裁軍,檢察院所遇困境,則不攻自破。」何春林是咬著後牙槽道。

  曹奕卻皺眉道:「這不像似早就設計好的。畢竟陳光去檢察院告狀,不像似有人安排的,而之後發生的事,也是因為……」

  雖未說完,但意思也非常明顯,之後發生的事情,都是咱們鼓勵的,除非對方預判了咱們的預判。

  蔡延慶見他們如著魔一般,擺擺手道:「你們先別急著慌,裁軍對於咱們而言,倒也不是壞事。」

  韋應方他們一怔,神色怪異。

  不是壞事,難道是好事嗎?

  咱們就是靠著軍費向朝廷施壓,然後打垮公檢法,如此裁軍的話,那公檢法又贏了呀!

  但要從河中府的財政角度來看,這的確還真不是一件壞事,不然的話,他們的壓力也大啊!

  撈歸撈,任務還是得完成的,否則的話,可就沒得撈了。

  元絳突然道:「蔡知府此言差矣,這是一個陰謀。」

  蔡延慶驚詫道:「元學士這話又從何說起?」

  其餘人也紛紛看向元絳。

  元絳立刻道:「裁軍在朝中已經鬧得二三十年,但要是這般容易,早就裁了,豈會等到今日。

  誰又不知道這軍費不足,皆因冗兵之禍。可為何會形容冗兵之禍,不就是百姓沒有土地謀生嗎?

  裁完之後怎麼辦?他們公檢法就只管違法與否,安置退下來的士兵,可就全落在咱們頭上。」

  眾人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對對對!

  定是如此。

  元絳又向蔡延慶問道:「蔡知府,可有解法?」

  蔡延慶捋了捋鬍鬚,然後搖搖頭。

  沒有土地,怎麼安置?

  但心中卻在想,難道這還不夠?他們還要圖什麼?

  何春林連連點頭道:「元學士言之有理,但不知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元絳沉吟少許,道:「告還是要繼續告下去,就是裁軍,這筆賬就能一筆勾銷嗎?到時還得由他們檢察院負責。同時還要將這消息告訴士兵,檢察院的目的是讓他們失去生計,而不是為他們討回軍餉。」

  蔡延慶聽得心裡不禁咯噔一下,你們是不是在演雙簧,這計謀夠狠的。趕忙道:「元學士,萬不可這麼做,萬一鬧成兵變,那可就不妙了。」

  韋應方立刻道:「我倒是認為元學士說得很對,此事肯定是瞞不足的,如果我們事先不跟士兵說,到時候士兵可能會來怪罪我們。

  而且,裁軍可不會由公檢法負責,肯定是由我們來做,如果不鼓勵士兵繼續告狀,這筆賬可能由我們來承擔。

  此事本就是檢察院鬧出來的,理應由他們去負責,而且由我們來為士兵們做主,反而不易會鬧出兵變。」

  元絳點點頭,道:「韋通判可有信心,不讓士兵鬧出兵變?」

  韋應方道:「這一點還請元學士放心,我必然會看住那些士兵的。」

  元絳又看向蔡延慶道:「蔡知府可還有疑慮?」

  蔡延慶瞧了眼元絳,點點頭道:「那就依元學士之意吧。」

  正當這時,主簿卓群入得屋來,「啟稟蔡知府,方才檢察院那邊傳來消息,檢察院正式就五百名士兵的軍餉問題,向皇庭提起訴訟。」

  眾人都覺一陣詫異。

  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嗎?

  為何還要正式起訴?

  玩得到底是哪出戲碼?

  卓群等了片刻,見眾人無言,又道:「另外,皇庭方面也傳出消息,說是要修改放貸利息法。」

  「放貸利息法?」

  「???」

  眾人暈了。

  這事好像是越來越複雜了。

  公檢法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但不管怎麼樣,必須得讓公檢法為此負責,這禍是他們闖出來的,不可能這鍋就咱們來背。

  ……

  皇庭。

  「老師,此事真不是我傳出去的。」

  「也不是我。」

  ……

  四小金剛,是忐忑不安地望著張斐。

  關於放貸一事,事先張斐就叮囑過他們,別傳出去,以免又激怒那些地主,導致自己四面楚歌。

  這可不是小事,但問題是就他們幾個知道。

  張斐點點頭道:「我知道,這與你們無關。」

  蔡卞錯愕道:「老師怎知道?」

  「因為,」張斐笑道:「是我傳出去的。」

  「……」

  四人困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笑問道:「這些天我們都在商量此事,你們得出的結論是什麼?」

  蔡卞嘆道:「學生無能,好像怎麼立此法都不太對。」

  上官均也道:「其實這三十年來,朝廷屢屢立法禁止,但收穫甚微。」

  「不錯!」

  張斐笑著點點頭,「但你們是否有考慮過,為何我們商量不出一個結果來。」

  「還望老師指點一二。」

  「很簡單,因為我們心裡都清楚,無論怎麼立法,那些大財主、大地主都不會滿意的,他們也一定會想盡各種辦法,來破壞此法。」

  四人同時點點頭。

  上官均道:「此外,許多百姓都有急需錢的時候,如果他們不借,就會使得百姓陷入絕境,很有可能選擇鋌而走險,落草為寇,增加治安方面的風險。」

  張斐笑著點點頭:「那麼問題就簡單多了,我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不管,要麼就嚴管,因為除非我們不管,否則的話,不管我們怎麼做,都會使得他們不滿的。

  你們認為我們該不該管?」

  蔡卞道:「當然應該管,地主兼併土地,百姓無處為生,這無疑是在增加朝廷的負擔,越往後拖,對於國家愈發不利。」

  葉祖恰道:「但是此法若定得太嚴格,也難以執行。」

  張斐笑道:「你呀!可真是太實誠了一點。這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手段,你都不會嗎?外面的流言蜚語,我們是不需要負責任的。

  最後出臺的律法,肯定不會太過嚴格的,還是會遵從《宋刑統》上面的法令,我們修改的只是利息折算問題,以及在簽訂契約和討要債務方面的規定,這些規定都將有利於我們皇庭的審判。

  否則的話,這會使得我們在面臨此類案時,會進退維谷。不過這方面的條例,我來搞定,你們還是集中精力,先處理軍餉一案。」

  蔡京立刻道:「聽說檢察院方面上奏朝廷,要求裁軍。」

  張斐反問道:「但是裁軍就能夠一筆勾銷嗎?」

  正當這時,李四突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三哥,外面…外面來了許多士兵。」

  「啊?」

  四人立刻嚇得站起身來。

  我們是被包圍了嗎?

  這種敏感時刻,出這種事可是非常恐怖的。

  ……

  皇庭門前。

  只見牛北慶張開那天賦異稟的臂展,鋼鐵一般的胳膊,推著面前禁軍士兵往後退。

  「別擠!別擠!俺們庭長馬上就會出來。」

  「哎喲!你這大漢好生不講理,我們沒擠,是你一直在推我們。」

  「誰讓你們站得任地近,這會嚇到俺們庭長的。」

  「你說一聲,咱們站遠一點就是了。」

  ……

  「大牛!」

  聽的一聲喝止,只見張斐帶著四小金剛走了出來,龍五默默地護在張斐身前。

  「怎麼回事?」

  「哦!他們說要見你,俺見他們氣勢洶洶,就將他們推遠一點。」牛北慶道。

  「你這黑廝莫要冤枉人,我們什麼時候氣勢洶洶了,我們只是來向張庭長求救的。」一個士兵嚷嚷道。

  「求救?」

  張斐問道:「求救什麼?」

  那些士兵一聽,立刻就向張斐圍了過來。

  牛北慶當即衝上前去,張開雙臂,又將他們給推開,「別站太近。」

  張斐瞧了眼牛北慶,倒也沒有做聲。

  不得不說,這是一名非常合格保鏢。

  那些士兵這回倒是沒有在意,站在遠遠的,七嘴八舌地向張斐訴苦起來。

  原來他們已經得知朝廷裁軍方面的事,告個狀,這錢沒拿著,工作還可能沒了,這真是禍不單行。同時,他們都認為這是檢察院欺騙了他們,但他們還是非常相信皇庭的,於是過來找張斐討個公道。

  「關於此事,我也知道一二。」

  張斐道:「但是這不能怪檢察院,因為檢察院這麼做,只是為你們討回軍餉。因為檢察院方面發現,目前轉運司方面的賬目,是根本不可能發足你們軍餉。

  而軍費又一直都是歸朝廷管,檢察院若要為你們討回軍餉,必然是將這情況上報朝廷的。」

  一人激動道:「可是我們聽說檢察院建議朝廷裁軍。」

  張斐笑道:「那你可能只聽到半句,檢察院上報朝廷的奏章中,首先是提到軍費不足,希望朝廷增撥軍費,這也是最簡單和公正解決方案。

  如果朝廷補不足,就應該裁掉部分士兵,如此一來,每個士兵才能夠得到相應的軍餉。這個道理,大家應該都明白吧。」

  「但要是咱們被裁了,生計都沒了,那我們咋辦?」

  「早知這樣,咱就不會來告狀了。」

  ……

  士兵們皆是覺得非常委屈,少歸少,怎麼也比沒有要好啊!

  可見這種事,怎麼算,都是底層吃虧啊!

  張斐朗聲道:「首先一點,此事不歸我管,我也不清楚具體情況。其次,關於是否裁軍一事,我暫時還未收到朝廷的詔令,這不一定是真的。

  最後,即便是真的,我相信朝廷也會做出相應的措施,不至於讓各位都沒了生計,這是不可能的。

  故此,你們暫時先別恐慌,等到具體結果出來再說。」

  「要是…要是官府不管咱們了,皇庭能夠為咱們做主嗎?」

  「如果你們有恰當的理由,我們皇庭當然會介入的,給你們提供保護。」

  張斐笑道:「但是目前為止,我們應該相信朝廷的決策,絕不會這般草率的。」

  「若是有張庭長為我們做主,那…那我們就不怕了。」

  「不錯!我們相信皇庭,相信張庭長。」

  ……

  這些士兵們也都非常聰明,趕緊恭維張斐幾句,先將張斐給架上去再說。

  等到這些士兵散去後,蔡卞頓時滿懷憂慮道:「老師,這裁軍最大的麻煩,就是如何安置這些被裁掉士兵。」

  上官均也道:「關鍵這事也不在咱們職權之內。」

  言下之意,就是這事超級麻煩,如果攬到自己身上來,那會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蔡京小聲提醒道:「他們這麼快得知消息,並且趕來皇庭,這事也可疑的。」

  「沒什麼可疑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張斐呵呵一笑:「但他們這是在給自己找麻煩。正如上官所言,這事又不歸咱們管,是他們的事。我們的責任就是監督他們妥善處理,如果處理不好,這治安肯定會出問題,這絕不會是朝廷的初衷。所以啊,呵呵,他們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四人一想,好像也是這麼回事!

  我們的責任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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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5章 三冗第一戰(八)

  「出了什麼事?」

  剛剛回到後院,許芷倩便快步迎了過來。

  「好事!」張斐微笑道。

  「好事?」

  許芷倩錯愕地看著張斐,「我聽說外面來了許多士兵?」

  張斐點點頭道:「他們已經知道裁軍的消息,但他們不相信檢察院,故此希望我們皇庭能為他們做主。」

  許芷倩眸光閃動片刻,笑吟吟地瞧他一眼,「如此一來,正中你下懷,完成與士兵利益的綁定。」

  張斐點點頭,「正如我們來之前商量的那般,我們首先就要降服這些士兵,贏得他們的信任,否則的話,我們是沒有能力去對抗那些地頭蛇的。」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只不過這比我想像中的要順利的多。」

  「話可不能說得太滿。」許芷倩將一封密信遞給張斐。

  張斐愣了下,「誰的信?」

  許芷倩道:「司馬學士的,你猜猜看,裡面說得是什麼?」

  張斐笑道:「這還用猜嘛,定是讓我針對青苗法。」

  許芷倩詫異道:「你如何猜到的?」

  「因為這是我計劃中的一部分啊。」

  張斐拿過信來,拆開看了起來,眼中一亮,「完美!跟我預想的是一模一樣。」

  許芷倩道:「但是咱們這麼做,會不會阻礙到王學士的新法。」

  張斐道:「一個不合法的新法,是難以持久的,也不是王學士所追求的,如果是,那也沒有辦法。」

  正說著,李四跑了過來,「三哥,蘇小先生來了。」

  「蘇小先生真是君子也。」

  「嗯?」

  「他肯定是來道歉的。」

  ……

  不出張斐所料,當蘇轍見到他時,立刻拱手道:「抱歉!還是給你們皇庭添麻煩了。」

  張斐笑道:「但願我們的口供是一致的。」

  蘇轍愣了下,旋即笑道:「事實只有一個,只要我們都沒有撒謊,那就應該是一樣的。」

  張斐道:「我這邊會盡快給出判決,穩定住軍心。」

  蘇轍問道:「你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官府那邊是否能夠拿出這麼多錢來,以及能否穩定住那些士兵。」

  張斐笑道:「因為我會幫他們穩定的。蘇小先生也應該聽說,我們皇庭正在商量對高利貸修法一事。」

  蘇轍皺眉地問道:「這兩件事有何關係?」

  張斐道:「其中就有一點,就是當對方還不起的時候,應該怎麼辦。此與這個軍餉官司有像似之處。

  我不會強迫官府立刻拿出這麼多錢來補足那些士兵的軍餉,因為這會影響到朝廷的運轉,故此我們會讓官府進行財政和債務評估,每年還一點,確保不會影響到官府正常運轉。

  如果這個判例成功,那麼同樣也適用於民事糾紛,我們不能讓那些富戶、地主輕易的拿走農夫的田地和兒女,但同時也要確保那些富戶、地主的利益。」

  「原來如此。」

  蘇轍稍稍點頭,又道:「這麼一來,士兵想要拿回屬於自己的軍餉,就必須依靠皇庭。」

  「錯!」

  張斐道:「是整個公檢法。」

  蘇轍一笑,又道:「之前我還以為你突然要針對高利貸修法,是為了幫助青苗法。」

  張斐稍稍一愣,並未正面回答,是笑問道:「不知蘇小先生如何看青苗法?」

  蘇轍非常堅決道:「我並不贊成。你看那些被高利貸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是因為利息高達一倍嗎?即便是兩分,他們大多數也還不起。

  而官府為求穩定,官員為求仕途,必然是不會借給這些風險太大的貧民,唯獨借給富戶才是最安全的,這只會變成另一個衙前役法,既幫助不了真正需要的百姓,同時又會使得那些富戶家破人亡。」

  只要官府目的是撈錢,那就萬變不離其宗。

  為什麼衙前役成為一顆毒瘤,就一個原因,朝廷不能虧啊!

  只能找那些賠得起的富戶去押送貨物,反正要是出事故,無論什麼原因,朝廷就直接沒收。

  既然朝廷是這麼打算的,官員肯定也會這麼打算。

  那史挺俊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官員將朝廷的貨物掉包,然後製造事故,朝廷再將史挺俊的家財沒收,朝廷沒有虧,官員又賺了。

  皆大歡喜。

  張斐道:「故此我們皇庭才得趕緊修法,確保即便百姓還不起,也不能逼得百姓家破人亡,同時,也得讓百姓想辦法將錢還上。」

  蘇轍一怔,面露疑惑之色。

  原來他剛剛也受到司馬光的信,得知青苗法將會降臨河中府,在聯想到皇庭對於高利貸修法一事。

  可想而知,一旦皇庭出臺更為嚴格的律法,打擊民間高利貸,青苗法簡直就是躺贏啊!

  故此蘇轍懷疑,這就是張斐的陰謀。

  但是張斐這一番話,也令他意識到這是一把雙刃劍,既然能限制住大地主放貸,同樣也限制住官府放貸。

  還真不好說。

  只能看後續。

  ……

  然而,隨著京城不斷傳來消息。

  雖然詔令還未抵達,但十有八九是不會有錯的。

  這又是青苗法,又是裁軍,又是高利貸,使得整個河中府都處於動盪不安中。

  韋應方他們都已經懵逼了。

  變得好複雜啊!

  這怎麼搞!

  這一下子,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而就在這時,皇庭突然宣佈將對檢察院的起訴,進行判決。

  這更如同一記悶棍,使得所有人都是暈乎暈乎的。

  他們之前判斷,這軍餉只是一個幌子,目的在於裁軍,如今朝廷都已經決定裁軍,你還要判決嗎?

  這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今日所有官員都帶著困惑來觀審,他們心裡真的不知道皇庭會怎麼判決。

  門前更是黑壓壓的一片,有著上萬士兵趕來皇庭,直接就打破皇庭的觀審記錄。

  雖然大多數人都看不到具體的審理過程,畢竟場地有限啊!

  但他們也都希望,第一時間得知判決,他們現在也是忐忑不安。

  是不是朝廷用裁軍來威脅我們的索賠軍餉?

  如果你判了朝廷賠償,朝廷會不會賠?我們又會不會被裁?

  當張斐來到庭上,庭院內是鴉雀無聲,內心的忐忑,讓他們無心竊竊私語,就看你怎麼判。

  剛開始,還是蘇轍對於他們的起訴進行一番闡述,以及對於具體證據的展示。

  旋即,皇庭便將元絳傳上庭來。

  「元學士,你對於蘇檢察長可有異議?」張斐是語氣溫和地問道。

  元絳只是搖搖頭。

  張斐又繼續問道:「元學士搖頭,是不是代表著,檢察院方面展示的證據,都是事實,官府的確拖欠、剋扣這五百名士兵的軍餉。」

  說到這裡,他低頭看了眼,對著念道:「其數額達到九千四百三十七貫六百九十一錢。」

  元絳點點頭道:「是的。」

  張斐又問道:「元學士初到河中府,對這情況真的了解嗎?」

  元絳道:「本官也有查過,這個數目沒有錯。」

  這些數目當然不會有錯,且證據非常齊全,因為這就是軍營和轉運司提供的,這是不可能出錯的。

  官府就是要皇庭判,你敢讓朝廷出血嗎?

  張斐又問道:「那元學士可有查過,為什麼官府要拖欠、剋扣士兵們的軍餉?」

  元絳道:「因為朝廷財政困哪,難以支付這麼多軍餉。」

  張斐問道:「不知朝廷可有償還的計劃?」

  元絳搖搖頭道:「沒有。」

  張斐問道:「所以朝廷打算賴賬?」

  此話一出,庭院內外都傻了。

  你不代表朝廷嗎?

  這政法分離,真的就這麼徹底嗎?

  元絳道:「這本官也不知道,因為撥多少軍費,都是三司決定的。」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這我也知道。但是可有人將剋扣、拖欠軍餉的事,上報給三司?」

  元絳當即神情一滯,旋即又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據我所知,沒…沒有。」

  張斐又問道:「是因為大家都認為三司一定會賴賬嗎?」

  元絳搖搖頭道:「當然不是。」

  張斐繼續問道:「那為什麼不上報?」

  「……」

  「元學士認為這算不算是一種失職行為?」

  「……」

  隨你怎麼問,老子不說了。

  這天就沒法聊了。

  自古以來,不都是如此嗎?

  要將錢都給了他們,公款吃喝上哪報銷?

  張斐等了半晌,見元絳已經入定了,也不勉強,笑道:「多謝元學士出庭作證。」

  元絳趕緊起身溜了。

  庭院外適時響起一陣噓聲。

  砰砰砰!

  張斐連敲幾下木槌,等到安靜下來後,他才朗聲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律法是如此規定的,道德亦是如此規定的。

  聖人云,人無信不立,業無信不興,國無信則衰。故此千萬別小看,這只是區區幾千貫,一旦國家失去信譽,這必然是一個國家衰敗的開始。

  本庭長非常理解目前朝廷財政的困難之處,也非常清楚,朝廷暫時確實無法支出這麼多軍費。

  其實這都是很稀鬆平常之事,誰家還沒個難事。但是令本庭長非常不滿的是,官府方面竟然對此毫無應對。本庭長所看到的就是官府不以為意,不當回事,就是想要賴賬。

  這好像也不是儒家思想所提倡的啊!本庭長不知儒家思想是否寬容到這種地步,但是律法是絕對不允許的。

  故此,經本庭長審查,此案證據確鑿,官府必須補足這五百名士兵所拖欠、剋扣的軍餉,並且每人還要支付一貫錢的利息,以及針對官府的消極行為,罰其五百貫。」

  話音未落,庭院內外就響起一陣嘩然之聲。

  官老爺們不禁睜大雙眼,震驚地看著張斐。

  大哥!這他媽是一個陷阱啊!

  你至於這麼用力去踩嗎?

  他鼓舞士兵去告狀,就是篤定皇庭不敢判,因為朝廷是不會賠的呀。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皇庭不但敢判,還判了利息和罰金。

  這……

  我們官府就不要面子嗎?

  硬氣之後,張斐話鋒一轉:「不過鑒於朝廷目前財政困難,實在是拿不出多餘的錢來,故此本庭長允許朝廷暫不支付賠償,但必須要在一個月內,給出一個賠償計劃。」

  「你憑什麼。」

  但見一個老夫子站起身來,「你不過就是一個珥筆,憑什麼對官府進行判決,這是誰給你的權力。要賠你自個去賠,我們才不會搭理你。」

  說完,那老夫子拂袖朝著大門走去。

  「等會!」張斐突然喊道。

  立刻兩名庭警攔住那老夫子的去路。

  老夫子回過頭去,怒視著張斐,「怎麼?你還敢抓老夫不成?你知不知道……」

  「我不需要知道。」

  張斐道:「我只知道你現在藐視皇庭,本庭長判你收監七日,可交贖銅五十貫抵償。」

  「你……」

  「拿下!」

  那兩名庭警立刻上去,輕輕擒住那老夫子。

  老夫子都呆了。

  在河中府的地界,還有人敢抓老夫?

  「張庭長……」

  「怎麼?你也想進去作伴嗎?」

  張斐偏頭看向韋應方。

  韋應方頓時瞳孔聚縮。

  我他媽是一個通判,你…你也敢抓?

  其他官員也都是目瞪口呆。

  一直以來,張斐雖然可恨,但也從未針對過他們,且是非常寬容的,今日張斐突然發狠,令他們都嚇到了。

  張斐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環目四顧,「我奉勸各位,不要嘗試在皇庭裡面挑戰律法,因為你們都不夠資格。」

  說罷,他拿起木槌來,但就是不敲。

  給你們挑釁的機會。

  來啊!

  試試啊!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都凝固了。

  蔡卞、陳琪他們都是異常緊張,這不是預計之中。

  等了好半晌,始終沒有人出聲,張斐這才落槌,「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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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6章 三冗第一戰(九)

  話說回來,張斐還真不認識這老夫子是誰,反正要麼就是退休的官員,要麼就是擔任一些閒職。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這老頭太將自己當回事,也不把張斐當回事了。

  然而,對於張斐的突然強勢,許多官員真是一時無法適應,等到張斐走後,他們才回過神來。

  「真是無法無天,連梁老都敢抓。」

  「這小子可算是露出真面目。」

  「呂知府,難道你就任由這一切發生嗎?」

  「他都已經判決朝廷罰金,你們難道認為他還會怕這點事嗎?」

  「呃……」

  ……

  呂公孺一句話,就令在場的官員都啞口無言。

  是啊!

  他都敢這麼判,試問他還會在乎你一個老夫子嗎?

  這時候去挑釁他。

  無異於拿著火把去找一個提一桶汽油的人叫囂。

  可別說他們,陳琪都有些傻眼,剛剛回過神來,不可置信道:「他這是瘋了嗎?」

  蘇轍呵呵兩聲:「他才沒有瘋,至少比咱們要清醒的多,既然朝廷決定裁軍,那麼這個判決,是更有利於裁軍的。」

  說到這裡,他回頭瞧了眼那些神色激動的士兵們,「同時,他又為士兵們尋求更多的賠償,這上下都被他籠絡住了,他根本無須忌憚太多,反倒是要展現自己的權威,給予士兵更多的信心,他現在越強勢,反而越安全。」

  王申道:「可是朝廷能賠這麼多錢嗎?」

  蘇轍道:「賠不了就先欠著。」

  ……

  「張三,你知不知道那老夫子是何人?」許芷倩追上前來,氣喘吁吁道。

  「不知道。」

  張斐搖搖頭。

  許芷倩道:「不知道,你就敢抓人?」

  張斐道:「如果知道,我反而不敢抓了,畢竟我認識這麼大年紀的,都是富公、文公韓相公這些人,就事論事,他們要叫囂,我還真不敢,但我估計,他們也不會這麼傻。」

  「……」

  好像沒有毛病。

  許芷倩道:「此人名叫梁友義,河中府人,曾還擔任過大名府知府。」

  張斐皺眉問道:「真的假的?」

  「真的。」

  許芷倩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一點也不像。」

  張斐笑道:「這種時候來挑釁我,還真不像似當過大名府知府的人,他難道沒有看見,我的一個判決,朝廷就要裁軍嗎?」

  許芷倩眨了眨眼,道:「這倒也是,反正咱們都已經豁出去了。」

  「誰說的。」

  張斐呵呵笑道:「現在是我們收網的時刻,而這個梁友義不過是在整個計劃中的錦上添花,明確的告訴那些人,如果他們真違法,咱們還真的敢抓。」

  許芷倩道:「也就是說,待會有人求情,你也不會放人的。」

  張斐道:「五十貫,一文都不能少。」

  ……

  其實也沒有人來求情。

  都已經是敵我雙方,還求個屁啊!

  下午時分,那梁友義的孫子就帶著五十貫來到皇庭。

  「告訴你們庭長,這事絕不算完。」

  梁友義從屋裡出來,老臉都給氣得白頭透紅,指著蔡京,是吹鬍子瞪眼道:「老夫一定要上奏彈劾你們皇庭。」

  蔡京微微笑道:「老先生當然可以彈劾我們皇庭,但晚輩要奉勸老先生一句,千萬別因一時衝動,而使出不合規矩的手段。

  晚輩聽聞當年判司農寺事王文善,開封知縣王鴻,以及判太府寺事谷濟,都說過與老先生一樣的話,且選擇不擇手段去報復我們老師,而如今他們一個在江州,一個在瓊州,還有一個在蜀州。」

  說到這裡,他抬頭瞧了眼梁友義,「聽說老先生已經致仕許多年了。」

  「……」

  言下之意,那些正值壯年的官員,尚且都這下場,你退休這麼久,就還是消停一點吧。

  只能說,時代變了!

  此次判決,可以說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們確實打算逼著皇庭判朝廷賠償,但真的沒有想到皇庭會這麼狠。

  關鍵還有梁友義錦上添花,是的此次判決變得更加權威。

  官員們個個是暴跳如雷。

  可是軍營裡面,確實歡欣鼓舞,士兵們是徹底放下心來,有皇庭在,我們何許擔心。

  然而,這時候朝廷的詔令是姍姍來遲。

  命令王韶、郭逵主持裁軍,而蔡延慶、元絳則負責財政。

  這四人頓覺是亞歷山大。

  ……

  今日陝西路最強陣容齊聚轉運司。

  其中包括王韶、郭逵、元絳、呂公孺、蔡延慶等等。

  唐仲文嘴角抽搐著,委屈地看著王韶,「王…王經略,讓…讓我們與皇庭合作?」

  王韶閉目撫鬚一嘆,然後突然睜開眼,激動道:「你們難道還看不明白嗎?皇庭一個判決,就讓朝廷命令本官與郭宣撫使主持裁軍,讓元學士與蔡知府負責賠償。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皇庭的判決,就如同官家的敕令一般。你們若是不信,可再去試試,拿著公使院的賬目再去告狀,再逼著皇庭判決,你試試看,看看他敢不敢判你們有罪。」

  唐仲文當即嚇得一跳,手都在哆嗦。

  拿自己去拼,那自然不行啊!

  韋應方戰戰兢兢道:「這皇庭怎麼…怎麼會有這麼大權力?」

  要得到朝廷的支持,光官家支持還不行,還得要那些宰相點頭,一般官署還真不到這一點。

  好像也沒有哪個官署做到這一點。

  朝中兩派水火不容,一派支持,另一派肯定反對啊!

  離譜!

  王韶也有些摸不清頭腦,道:「這我也不清楚,但事實就是如此。如果我們不跟皇庭合作,不事先商量好,那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因為現在無論我們做什麼,都要考慮到,會不會有人去皇庭、檢察院告狀。」

  坐在末端的曹奕道:「那…那豈不是說,咱們做什麼,都要受到皇庭的管制?」

  郭逵道:「你們自己要將把柄送到皇庭手中,那當然要受他管,這不就是你們所願嗎?」

  「……」

  這話說的,他們確實很想扇自己兩個耳光。

  送上門去,讓人宰,這得多愚蠢才幹得出這種事來。

  但他們真沒有想到,朝廷竟然因為這個判決,而決定裁軍。

  誇張了一點啊!

  郭逵又道:「關於裁軍可不是小事,在坐的各位,都負不起這責任,我們還是要以大局為重。」

  言下之意,如今責任全部集中在我們頭上,這要出錯的話,皇庭要不要負責,咱不肯定,但我們的仕途,可就到此為止了。

  元絳長嘆一聲:「好吧!請他們來吧。」

  他現在對抗皇庭的扛把子,他這麼一說,其他官員自然也就不敢多說。

  隔日,王韶就以自己的名義請公檢法三巨頭來到轉運司。

  曹棟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然後一手托腮,意思很明顯,這事跟我沒有關係,我不摻合,這麼嚴肅的場合,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們為何請我來。

  他們警署悶聲大財,與各方關係都還不錯,這兩邊都不太好得罪。

  王韶也直接無視他,率先問道:「張庭長,蘇檢察長,在你們判決之時,可有考慮過,朝廷也許是拿不出這麼多錢來。」

  張斐先是看向蘇轍。

  蘇轍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張斐道:「我們皇庭是有著充分的考慮。其一,拖欠、剋扣軍餉,本就違法,我不認為這裡面到底有什麼可值得爭議的。

  其二,我考慮過財政問題,所以我不是判決朝廷要立刻賠償,但要求官府給出一份賠償計劃,這也是合情合理的。

  其三,各位每年的俸祿至少都在上千貫以上,這個俸祿所匹配的能力絕不是賴賬解決問題,那誰上都誰都行。」

  在坐的官員們,臉都變綠了。

  這真是赤裸裸的諷刺啊!

  韋應方爭辯道:「三司撥多少錢,可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蘇轍道:「但是你卻決定將軍資庫的錢撥給公使院。」

  「……」

  你要說公使院,這天就沒法聊了。

  蔡延慶擺擺手道:「這些就先別說了,如今是要裁軍和賠償一事弄清楚。」

  張斐立刻道:「這是你們的責任,我們皇庭無權干預。」

  這話說的,王韶差點沒有咬著舌頭。

  你就光捅,捅完之後就不負責了。

  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元絳激動道:「但你們已經干預了。」

  張斐道:「剋扣、拖欠軍餉是屬於違法行為,違法治國,是會嚴重傷害到國家和君主的利益。

  如果我們皇庭判決,沒有任何問題,那麼我只能給各位一個建議,要麼,想辦法給出一份賠償計劃。

  要麼,上奏朝廷,表示自己無能為力。我真的非常不理解的是,這明明是一件錯事,卻還讓別人來通融你們,幫你們隱瞞這些事,甚至更離譜的是,認為違法是理所當然的。你們要是做不到,為何不能跟朝廷明說。」

  在坐的老爺們都要忍不住了,你這是來商量的嗎?

  你在來諷刺我們的呀!

  王韶皺眉道:「看來今日請你們過來,真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絕對是錯誤的。」

  張斐雙手一攤,道:「我們皇庭、檢察院是不能干預行政的。而我們要求的也不是讓各位去摘月亮。這本就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也是各位的職責,各位只需做到理所當然就行。

  各位總不能說,我們現在沒有辦法,能不能先違一下法,各位難道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大家明白了,他還真不是來商量的。

  郭逵冷冷道:「打擾了。」

  「是我們打擾了。」

  張斐站起身來,「告辭。」

  蘇轍也起身來,拱手一禮。

  「啊!這就走了?」

  曹棟棟如夢初醒。

  張斐道:「你也可以多待一下。」

  「署裡還有一點事,我…我也先告辭了。」

  曹棟棟趕忙起身,畢恭畢敬地向叔叔伯伯們行得一禮,公檢法三巨頭中,還就屬這小子最懂禮貌。

  他們一出門,韋應方就拱火道:「諸位也都看見了,這小子油鹽不進,是成心與我們作對。」

  元絳眉頭一皺:「故此我們更不能讓他瞧不起,得想辦法,完成朝廷給予我們的任務。」

  蔡延慶一聽這話,頓時輕鬆下來了。

  王韶點點頭道:「元學士言之有理,這事如果要鬧到朝廷,那我們首先就得遞上辭呈,表示我們做不到讓每名士兵拿到規定的軍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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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7章 三冗第一戰(十)

  「蘇小先生在想什麼?」出得轉運司,張斐見蘇轍沉默不語,不禁問道。

  蘇轍微微一怔,偏頭瞧他一眼,道:「我在想,方才你說的話,咋一聽,確實是非常刺耳,但仔細想一想,其實很有道理啊。」

  說著,他是若有所思,「其實我們做的並不是很過分,只是糾正他們的錯誤,但為何卻如此之難。」

  張斐反問道:「那蘇小先生怎麼看?」

  蘇轍沉吟少許,道:「我認為是擔當。問題誰都知道,只是大家都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故而無人敢擔起這份責任,只能是得過且過,小修小補,以自己的仕途為先。」

  張斐笑道:「在王學士之前,可以這麼說。」

  蘇轍笑了一聲,道:「王學士也並未直面問題,而是另闢蹊徑。」

  王安石確實是玩了個迂迴,要真說起來,司馬光的節流政策,確實是治本之法,問題是三冗,怎麼也得去裁,但司馬光也只是嘴上切中要害,他認為此非朝夕之事,那趙頊能搭理他嗎?

  張斐道:「另闢蹊徑,也只是解決問題的手段。」

  蘇轍笑道:「但是王學士的手段,也只是看上去很美罷了。就說那青苗法,官府出錢,貸給百姓,可即便是良民,也難免會亂用,到時逾期還款者,定有很多。州縣衙門,又得耗費人力物力,催租逼債,若都依法行事,只會得不償失。」

  他為何離開制置二府條例司,就是因為他堅決青苗法,天天跟呂惠卿吵架,王安石也看他不爽,只是他是皇帝安排過去的,不然的話,早就將他趕出去。

  張斐道:「我倒是認為,這些問題之所以解決不了,就是因為人人都在指責,但卻無人站出來,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

  蘇轍又怎聽不出他的諷刺之意,不服道:「真正的解決之法,乃是常平倉法,貴時拋售,賤時收購,穩定物價,在平時之事,給予百姓幫助,如此百姓才能獲得安定,才能夠有效的減少高利貸現象。

  我跟王學士提過幾次,應該更重視倉平常法,而不是用青苗法取代,但他卻置之不理,因為他的目的是要為國斂財,而不是真心為民。」

  張斐道:「王學士所求,會不會是一舉兩得。」

  蘇轍瞧他一眼,不與之爭論,反正他絕不支持的,轉而道:「不過如今看來,司法改革,倒是可以更好的解決問題。就此事來看,我們公檢法是能夠督促那些官員直面問題,而那些官員也能夠借我們公檢法,放開手去做,而不用再害怕擔一些不必要的責任,畢竟到時可以將這些責任推卸給我們。」

  其實最初他調去檢察院,也只是無奈,因為他跟王安石無法共事,這道不同,不相為謀。

  在他看來,這只是一個過渡。

  但是經過此事,他發現司法改革,是能夠很好的解決,司馬光所憂。

  其實朝廷不缺乏能臣幹吏,如范祥,如薛向,他們都很能力,但問題是,這影響到太多人利益,他們承擔不起這人事責任,天天被人彈劾,這誰受得了。

  如今公檢法可以將這問題給指出來,逼著官府去解決,有能力官員也就不需要害怕被人彈劾,我們也是被逼的。

  如今他對於這份工作,是越來越感興趣。

  雖然政法分離,但可以相互影響。

  ……

  然而,許多官員暫時還未領悟到這一層,在他們看來,公檢法的這種行為,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

  無恥!

  真的說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們知道這麼有多麼難嗎?

  誰不知道拖欠、剋扣軍餉不好,但是要容易解決的話,還會等到你們來說,就是因為這不好解決啊!

  你們就光指出問題,又不提供解決之法。

  不是無恥又是什麼。

  更無恥的是,張斐還真就是這麼個意思。

  這是你們的職責,又不是我的職責,你們要是不能解決,就跟朝廷說,換個人來解決。

  話說回來,王韶、郭逵他們肯定不願意。

  總不能跟皇帝說,我無能,連最最最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

  這麼說的話,仕途肯定就到此為止。

  那麼他們面前就只有一個選擇。

  去解決問題。

  ……

  韋府。

  「什麼?」

  梁友義怒睜雙目,「你們拿著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還被人嫌棄,如此你們還能忍得住?」

  他本來早就頤養天年,這回被張斐氣得好幾宿睡不著覺,視為奇恥大辱。

  但他還不太敢自己跑去跟張斐硬剛,他也想著背後去拱火。

  可如今聽聞官府打算與皇庭合作,結果又被張斐給諷刺一遍,差點沒有昏厥過去。

  報仇是遙遙無期啊!

  何春林忐忑道:「連王經略他們都拿那小子沒有辦法嗎?」

  韋應方擺擺手道:「你們先都冷靜一下,我們之前是遠遠低估朝廷對於公檢法的支持,裁軍一事鬧了十幾年,尚未有動靜,那檢察院一道奏章呈上,朝廷立刻決定裁軍。

  如果咱們再這麼橫衝直撞,可能到時真的會被被皇庭抓去坐牢。」

  經過王韶的一番訓斥,他們也意識到公檢法的強大。

  梁友義老臉都漲紅了,「難道我們就任由一個黃口小兒欺凌?」

  韋應方道:「且再看看吧,但在此事上面,我們切不可再妄動心思,如今我們得先將事情做好,否則的話,朝廷只會怪罪咱們無能,而不會怪罪張三、蘇子由。」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咱們千不該,萬不該,拿著違法之事去威脅公檢法,這可是他們的職權,唉…這真是送上門讓人宰啊!」

  一向主張與皇庭的對抗的曹奕,此時不免也感到有些害怕,「我比各位更加憤怒,但此時此刻,我們必須得審時度勢,這再鬥下去,這受傷的一定是咱們。」

  這回真是嚇到他們了。

  他們都已經放下身段,主動請張斐過來商量,而且還是王韶、郭逵主持的會議,結果張斐一頓無差別輸出,令他們顏面盡失。

  要還看不清形勢,那不是傻嘛。

  要這回裁軍之事,弄砸了,看看死得是誰。

  關鍵,人家王韶、郭逵也不會跟他們一塊去瘋,人家在官場平步青雲,不會拿自己的仕途,去跟公檢法賭一把。

  正當這時,一個刀筆吏入得屋來,將一張告示遞給韋應方。

  韋應方見罷,不禁大吃一驚,「他們是要來真的呀!」

  「什麼來真的?」唐仲文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韋應方道:「皇庭剛剛頒佈告示,完善了放貸條例。」

  「這麼快?」

  大家激動地紛紛起身,圍聚過來。

  要知道在坐的不少都是河中府大地主,他們現在之所以坐在這裡,就是聽說皇庭要完善放貸條例。

  大致上來說,皇庭並未改變《宋刑統》的條例。

  只是將之前的一些衝突條例、敕令統一化。

  如在《宋刑統》的雜令中,規定的是「諸公私以財物出舉者,任依私契,官不為理。每月取利不得過六分,積日雖多,不得過一倍。」

  也就是每年百分之七十二的利息,再久,也不能超過一倍。

  但是後來真宗、仁宗都有發敕令,四分、五分的都有。

  這回皇庭定在五分利。

  又引用真宗時期頒佈的敕令,「民負息錢,無得逼取其莊土、牛畜以償。」

  不能以利息錢,去奪取農夫的田地和牛畜。

  還有就是,完善《宋刑統》追債的條例,確定一點,嚴禁債權人私自強牽債務人財物和以身代當。

  在這一點上,是官為理。

  面對不償還著,必須得告官解決,皇庭有責任為債權人索要合法利息。

  另外,擔保法不變,但不准強迫他人擔保,亦或者強迫他人借貸。

  這些都是不打緊的。

  他們都知道這些條例。

  最最最關鍵的是其中一個條例和一個放貸原則。

  條例就是,利息必須按照借出物以當時的市場價格,計算利息,不管還什麼,都得按照這個價來計算。

  至於後一個原則,就是官私一致原則。

  之前你欠官府和欠私人,懲罰條例是不一樣的。

  欠官府的,可能就是直接沒收,但你欠私人的,官府懲罰手段就是苔刑,不還打你一頓,再不還再大,你要是還是不還,那…那你們就自己解決。

  但是欠官府的,可能直接沒收,甚至有可能坐牢。

  現在就是一模一樣。

  這可是將那些大士紳給氣瘋了。

  不能妥協啊!

  咱們必須得幹啊!

  地主發展的唯一途徑,就是土地兼併,最常用的方式,還就是放貸。

  雖然這些條例以前都有,但是目前來看,這皇庭是真會抓人的,不太可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這不是杜絕我們發展的道路嗎?

  「果然如此。」郭孝法突然撫鬚言道。

  韋應方問道:「郭提刑何出此言?」

  郭孝法道:「你們可有聽說過,那王介甫將要頒佈的青苗法?」

  一些人點點頭。

  但也有一些人不明所以。

  曹奕立刻跟他們解釋了一遍。

  郭孝法又道:「據傳朝中不少大臣支持公檢法,就是希望公檢法能夠對抗青苗法,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啊!」

  「不是吧。」

  何春林疑惑道:「我看著怎麼像似,公檢法在為青苗法打基礎。」

  郭孝法道:「那都無足輕重,公私一致才是最關鍵的。也就是說,官府也不得逼迫他們人擔保、借貸,亦不能隨意沒收百姓家財。而王介甫變法的目的,是要為國斂財,在如此條例下,青苗法還能賺到錢嗎?」

  曹奕聞言,靈機一動:「既然如此,咱們何不添一把火。」

  韋應方問道:「怎麼添?」

  曹奕道:「咱們以更低的利息放貸,反正公私一致,咱們只要不違法就行,到時候,咱們可將矛盾引向皇庭,讓王介甫去找皇庭問責。」

  一個士紳哼道:「你說得倒是輕巧,放貸就沒有風險嗎?你們以為討債很容易嗎?這麼低的利息,誰願意放。」

  青苗法的月息兩分,一年百分之二十四的利息,他們現在放貸,最低都是一倍。

  差距太大了。

  曹奕卻道:「咱們不敢放的,官府也不敢放,咱們的低息只為那些有能力償還的人放。只要官府找咱們的麻煩,那咱們就去皇庭申訴,若是王介甫變法失敗,他定不會饒了張三的。」

  韋應方聽得頻頻點頭,道:「我看此法可行。咱們不能拿違法的事去跟皇庭鬥,但這事絕對合法,那咱們就不需要害怕。讓他們兩方去鬥,等到他們兩敗俱傷,到時又全都是咱們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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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8章 三冗第一戰(十一)

  司法改革本就因新法而生,如果沒有新法,司法改革不可能存在。

  甚至可以這麼說,司馬光都不一定會給予這麼大的支持,甚至於就不支持。

  既然如此,就應該想辦法,讓事情回到正軌上來,有道是,這一山不容二虎。

  就讓二虎鬥得你死我活。

  因為皇庭定下的基調,必然也會影響到新法的執行。

  他們這些官員可都不傻,王安石新法是要追求超級集權的,以權力去壟斷,然後去斂財。

  這也是為什麼官員們始終給予公檢法一定的生存空間,因為公檢法是可以制衡這種權力。

  如今官府都被公檢法折騰的死去活來,你要不去折騰新法,你說得過去嗎?

  當然,這也是基於官員們在軍費一事上面,慘敗收場。

  輸得非常徹底。

  他設計的是,用財政去向朝廷施壓。

  然而,卻沒有想到,朝廷反過來向他們施壓,讓他們去搞定這事。

  這真的很讓人無語。

  他們暫時真沒有勇氣,跟皇庭作對,而且,與其自己衝鋒陷陣,與公檢法去鬥,不如在中間挑撥離間。

  這跟那些朝中大臣的思想是一模一樣。

  當然,到底是不是降利息,這個他們說了也不算,還得去遊說那些大地主。

  ……

  檢察院!

  「這皇庭到底是支持新法,還是反對新法?」

  陳琪猶如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原本他們得知皇庭要完善高利貸的消息,也以為是在為青苗法鋪路,但今日得知具體內容,又覺得是在限制青苗法。

  官私一致,這是很要命的。

  蘇轍皺眉盯著那告示,沉眉不語,心裡也在思索,他到底是哪邊的?怎麼每回都像似他在各打五十大板,也不對,差役法在汴京大獲成功,可全是他的功勞啊!這麼立法,對青苗法真的有利嗎?而且,他並沒有提及常平倉法?

  「檢察長……檢察長?」

  「啊?」

  蘇轍微微一怔,瞧了眼陳琪,隨口敷衍道:「你們瞎猜什麼,他現在可是皇庭庭長,他當然只是支持公檢法。」

  話一出口,他也愣住了,是呀!或許…或許他是自成一派?

  ……

  而此時皇庭裡面,真是處於一片祥和、輕鬆的氛圍中。

  經過此戰之後,皇庭算是徹底在河中府站穩腳跟,沒有人再敢輕視皇庭,主要是那些老爺們。

  這軍都能裁,辦你一個地方官員,還會很難嗎?

  最最最關鍵的一點,皇庭籠絡了士兵們,張斐在來之前,就怕對方用兵變來對付他。

  這是皇庭最忌諱的,也是法律最忌諱的。

  故此在沒有審種諤一案時,他還是非常低調,對事不對人,明知那些鹽官在裡面動手腳,但他沒有說要懲罰他們,更別提完善放貸條例,若是放在平常,那無疑就是要跟大地主們撕破臉。

  這是他們的核心利益啊!

  「蔡京!外面是什麼情況?」張斐很隨意地斜靠在辦公桌上,雙手抱胸,向蔡京問道。

  蔡京笑道:「學生不知他們私下是怎麼說的,反正學生是沒有聽到什麼反對的聲音。」

  葉祖恰得意道:「此時此刻,誰還敢違抗咱們的皇庭的法令。」

  張斐瞧他一眼,「你切莫這麼想,不是我們的法令,而是我們皇庭的依法判決。其實在宋刑統中有著完善的放貸條例,只是平時沒有人將這些條例當回事。」

  上官均道:「老師,這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們是否該見好就收。」

  葉祖恰激動道:「你怎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當然是得趁勝追擊。」

  這二人性格也是迥然不同,葉祖恰有些傲嬌,比較重得失,上官均性格內斂,比較重道德。

  「你們兩個就別爭了!」

  張斐道:「其實你們兩個說得都對,既然要趁勝追擊,又要見好就收。」

  二人聽罷,同時一愣。

  「此二者可同時進行嗎?」

  「那得看是何事?」蔡京突然道。

  張斐偏頭看向蔡京,「比如說?」

  蔡京道:「馬上就到了收秋稅的季節。」

  張斐笑道:「繼續說!」

  蔡京知道自己猜對了,立刻道:「這收稅裡面可是有著不少貓膩,我們可以偷偷放出消息,如折算法也適用於秋稅,估計許多人就不敢亂來了。」

  蔡卞眼中一亮,「兄長言之有理,這倒是一件利國利民之事,既能增加國庫收入,又能減輕百姓負擔,還能為我們皇庭博取百姓的好感。」

  「放消息的話,就太過明顯。」

  張斐笑道:「只需要讓警署方面,去官府問問,要不要幫忙,畢竟之前許多衙差都轉到警署裡面,收稅是需要人手的。」

  蔡京道:「看來老師早已經想到了。」

  張斐呵呵一笑,「此事交給你負責,今年秋稅能不能豐收,可就全看你的了。」

  蔡京拱手道:「學生絕不會讓老師失望的。」

  張斐又向其餘三人道:「你們三個也都別閒著,如今我們皇庭風頭正勁,給我將法學院的人招滿。」

  「是。」

  這時,一旁的許芷倩突然遞上幾份文案。

  張斐接過來,往桌上一甩,「招生綱領。自己好好看看。」

  便與許芷倩出得門去。

  上官均拿起一份文案,小聲道:「若單看老師的行為舉止,可真不像似一個老師,咱們沒那能力,可就別去學了,別到時在法學院裡面鬧了笑話。」

  其餘三人齊齊點頭。

  突然一道人影照進來,四人一驚,偏頭看去,只見張斐又出現在門口。

  「上官,忘記跟你說了,今天打掃的大娘身體有點不舒服,這會議室就交給你了。」

  「是,老師。」

  上官均急忙起身應道。

  「有勞了!」

  張斐點點頭,然後再度離開了。

  靜了半晌,確定張斐真的走了,四人才同時鬆了口氣。

  上官均道:「老師是不是聽到了。」

  「這還用說。」

  葉祖恰哈哈道:「我方才還見到大娘在前廳擦桌子。」

  上官均狠狠扇了嘴一下,「我這張嘴啊!」

  ……

  「咯咯!」

  出得會議室的小院,許芷倩便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呀!可真是小心眼!」

  張斐一手攬著他:「我以為你會誇我聽覺靈敏。」

  「去!」

  許芷倩扭開他的手,「上官均說得沒錯,你這人哪裡像個老師。」

  張斐聳聳肩道:「所以我也沒說他有錯啊!」

  許芷倩偷偷翻了個白眼,又道:「不過這蔡京還真是有些謀略,竟然能猜-到你下一步的打算。」

  張斐笑道:「開玩笑,我的學生能是什麼好人嗎?」

  「這倒也是。」許芷倩抿唇一笑,又道:「不過你這法子,能否真的讓他們有所忌憚,不敢剝削百姓,以及讓那些大地主交稅嗎?」

  張斐道:「多多少少會有些效果吧。畢竟他們心裡也在盤算,我們明年還在不在,都猶未可知,犯不著這個風口浪尖上被我們逮住。這就當是我送給元學士他們的一份小禮物,畢竟現在官府確實缺錢。」

  忽聽前面一人道:「你怎麼就回來了?」

  抬頭看去,只見高文茵捧著一個小盆子,站在邊上的小道上。

  「放假!」

  張斐走上前去,輕輕攬著高文茵,「故此早點回來陪陪你。」

  許芷倩翻著白眼道:「什麼放假,偷懶才是。」

  高文茵立刻道:「那你可別說陪我,我可擔不起這責任。」

  張斐詫異道:「夫人何時變得這般幽默了。」

  許芷倩笑吟吟道:「這不都是跟你學的嗎?你的學生沒個好人,那你的夫人……」

  話說至此,她當即閉嘴不語。

  張斐呵呵道:「你對自己有很清醒的認識啊!」

  ……

  相比起皇庭的清閒,轉運司則是人人忙得頭昏腦漲。

  如今壓力卻在轉運司頭上。

  幾乎所有人,包括蔡延慶,都指望著元絳。

  他們是束手無策。

  這軍費是非常複雜的,這邊要進,那邊要出,這邊要省,那邊要支出。

  要命啊!

  「看來唯有故技重施了。」

  元絳嘆了口氣,道:「將債務分成每月支出部分給那些士兵,如此一來,也能減輕裁軍的負擔,如果被裁士兵,恰恰又在索賠之中,至少每月還能領到相應償還金,不至於一下斷了生計。」

  蔡延慶聽得不禁眼中一亮,心想:就知道你們早就打算好了。

  唐仲文道:「目前只是五百人,但以後可說不定了,咱們每年財政收入就這麼多,除非朝廷撥款,否則的話,也難以應付啊!」

  元絳道:「故此,我們還得想辦法省錢和賺錢。」

  「省錢?」

  一干官員心中一凜,這是要減少我們官員的支出嗎?

  元絳直接道:「放心,不會減少你們的俸祿和待遇。」

  大家立刻鬆得一口氣。

  元絳道:「我仔細看過近年來三司的賬目,發現其中混亂不堪,從而導致,轉運司無法清楚的知道,倉庫裡面的情況。

  之前那些發給士兵們的爛布,便是因此而生。

  故此,首先,我們要重新規劃整個轉運司的賬目統計,如錢帛鹽鐵茶糧,必須向轉運司申報。但如,驛料、作院欠負、修造、竹木、雜物、舟船、柴炭、修河物料、施利橋船物料、車驢草,則無須向轉運司通報,歸為地方財政。」

  韋應方問道:「這…這咱們能做主嗎?」

  財政大權,朝廷非常看重的,咱小小轉運司能做主嗎?

  元絳突然爆發道:「那朝廷就換人來啊!」

  韋應方嚇得一驚,這才想到,元學士還憋著一口怨氣啊!

  事到如今,你還要演嗎?蔡延慶趕緊出來打個圓場,「元學士,稍稍氣。」

  「我沒事!」元絳懊惱擺擺手,又深吸一口氣,才道:「如此一來,三司就能夠準確知曉量比較大的貨物的具體情況,正好朝廷剛剛頒佈均輸法,我們也能借此法,賤買貴賣,這其中不但會有利潤,還能減少支出和消耗。」

  在坐官員是紛紛點頭。

  為什麼那些布會積累那麼多,就是因為轉運司也不清楚具體情況,賬目太龐雜,很難清楚的知曉,如果就是那些大宗商品,那很快就做出調整,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

  元絳又道:「此外,之前我們決定發放鹽債,還有鹽鈔,再加上朝廷讓我掌管常平倉,主持青苗法,我打算將這些整合在一起,以鹽鈔、鹽債、常平倉為本金,用於放貸、貨物買賣,從而賺取利潤,用於支付所欠之款項和鹽債所要支付的利息。」

  這回蔡延慶先傻了,如果將這一切都合在一起,簡直超級財政系統。

  這真的能行嗎?

  他尚且如此,韋應方就更是傻眼,這比方才那個賬目還恐怖一些,呆呆地問道:「元學士,這…這能行嗎?」

  元絳又激動起來了,「那就讓朝廷換人,我就只有這個辦法,我剛剛上任,就給我如此龐大的債務,要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不如回家養老去。」

  蔡延慶猛然醒悟過來,心道:這一招可真是妙啊!先利用拖欠軍費,讓朝廷下令對我們施壓,然後再用此事,反過來威脅朝廷。真是高手啊!

  他激動差點開口叫好!

  韋應方也反應過來了,但是在他們看來,元絳這借力打力,你扔給這麼大的債務給我,那我就要權力啊!

  你不給你換人,看看誰敢接盤。

  高!

  他們甚至都忘記,他們打算利用公檢法去對付青苗法!

  韋應方他們拱手道:「元學士此招,可真是高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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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9章 三冗第一戰(十二)

  別看元絳嘴上叫囂的厲害,動不動就要讓朝廷換人。

  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在與蔡延慶定下轉運司的財政改革計劃後,他馬上命人快馬將計劃送去京城。

  這宋朝中央集權還是比較強大的,尤其是對財政和軍政,都看得非常重,這麼大的計劃,不可能由地方來決定,首先一點,就還是需要告知朝廷的,必須要得到朝廷批准,才能夠執行。

  然而,元絳知曉,實際上就只是走一個過場而已。

  因為事先張斐已經密信將整個計劃都告知趙頊和王安石,只是為了掩蓋整個計劃,故此當時就設計,由元絳在這個時候,將整個計劃提出來。

  這就顯得更為合情合理。

  是朝廷讓我們想辦法的,這就是我的辦法。

  這元絳和蔡延慶就只是負責財政改革,裁軍方面是由王韶和郭逵負責的。

  但這涉及到國防,得確保裁完之後,不會影響到邊防。

  可別裁軍將國家都給裁沒了。

  他們二人自也不敢托大,於是又將種諤、種詁、折繼祖、姚兕等一干經驗豐富的武將找來商議。

  然而,這些武將坐在屋裡,卻無人敢開口。

  王韶等了半晌,又問道:「難道諸位將軍都認為不應該裁軍嗎?」

  武將們是直搖頭。

  郭逵看不下去,嚷嚷道:「你們怎麼跟一群娘們似的,有話就說。」

  眾人面面相覷,折繼祖率先言道:「並非我等不認同裁軍,只是…只是我們害怕,萬一邊境生事,一旦兵敗,定會有人將責任歸咎於裁軍,進而牽連到我們。」

  其餘人是直點頭。

  這絕對是有可能的,西夏至今還對綏州念念不忘,如果看到大宋裁軍,他們有可能會動一動,可裁不裁軍,都無人敢保證穩贏。

  萬一輸了,就肯定會有人彈劾他們。

  無論文官武將,都非常熟悉這套路,這也是為什麼,問題大家都知道,但就沒有人敢擔此責任。

  王韶這才恍然大悟,「既然是朝廷派我與郭宣撫使主持此事,即便出事,也是由我們負責,與你們無關。」

  郭逵忙道:「王經略,此言差矣。」

  王韶疑惑地看著郭逵。

  郭逵道:「是咱們的責任,那咱們肯定承擔,但要不是呢?如今不是有軍事皇庭在嘛,萬一真出問題,到時可去軍事皇庭審理清楚,該誰負責,誰就負責,咱們主動承擔,那只會包庇那罪魁禍首。」

  王韶一怔,旋即點點頭笑道:「宣撫使言之有理啊!」

  種諤等一干武將,也猛然反應過來,對呀!如今有軍事皇庭在,咱們可不需要那麼害怕了。

  經此一事,他們這些武將對於皇庭是深信不疑,也暗自慶幸,當時站對了邊,沒有傻乎乎的為了軍營裡面那一點點利益,跑去跟皇庭叫板。

  郭逵就道:「你們有何想法但說無妨。」

  折繼祖立刻道:「如今並非太平盛世,這西、北兩邊各有強敵所在,如果要裁軍,必然是要提升軍隊的戰鬥力。我認為那更戍法是必然要改。

  此法規定每三年內外一次輪換,不但徒增軍費,且士兵也因此勞累不堪,關鍵那戎狄亦知,敵方若要大規模犯境,必然是選擇更戍的第一年發動進攻,因為新來的士兵,還未有敵人更熟悉我軍陣地的地勢,這天時地利人和,皆不佔,又如何能夠打勝仗。」

  這更戍法是趙普定下的規矩,將禁軍一分為二,駐京師與邊州,內外輪換,定期回駐京師,但將領不隨之調動,以求『兵無常帥,帥無常師』。

  主要就是防止對將領專權有利。

  這確實非常有效,但也嚴重損害了軍隊的戰鬥力,如今輪換可不是坐火車飛機,半日就能抵達。

  來回一次幾個月,剛到前線,士兵們經常是水土不服,就只剩下半條命,要恢復過來,熟悉當地戰事,至少也得一兩年,可剛剛熟悉了,又被調走了。

  西夏方面也不傻,都是掐著手指頭,算著宋軍的更戍來打。

  將軍們對此是苦不堪言,要是打敗了,他們可得負責,但明明就不是他們的鍋啊。

  關鍵折繼祖說這話,是比較有說服力的,因為他們折家軍是不更換的,多半都是府州子弟,對他們的影響不是很大,他是可以不說的。

  王韶亦是知兵之人,他早就看到這問題,也想借此機會,廢除這更戍法,點點頭道:「此事我們會奏請官家,要求廢除更戍法的。」

  「啊?」

  一干武將震驚地看著王韶。

  這在之前,也可算是祖宗之法啊!

  沒幾個人敢拿這個說事,因為這裡面涉及到皇權。

  但王韶卻說得是青苗擔心。

  王韶與郭逵這兩隻老狐狸相視一笑。

  他們也都知道元絳財政改革的計劃,那元絳都敢奏請朝廷,組建一個超級財政機構,那相比起來,我們這又算什麼。

  不行,你換人來。

  看誰敢接這個鍋。

  如今是他們向朝廷施壓的時候,這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郭逵又問道:「你們可還有什麼建議?」

  那些武將見罷,頓時放下心來。種諤立刻道:「兵源也是一個問題,我軍雖眾,但由於制度過於死板,一旦與戎狄戰事增多,戰損必然隨之增多,而這兵源往往就補充不上。

  故此,我建議加強對於鄉民的訓練,要求在關鍵時刻,能夠及時補充兵源,如此也能減輕裁軍所給邊事帶來的麻煩。」

  這其實也是借鑒了這些方面軍的一些經驗,為什麼折將軍強大,就是因為府州子弟,驍勇善戰,能夠及時補充。

  而其他軍隊方面,要補充兵源就兩條路,等京師調撥,或者等朝廷募兵。

  但不管是那種,這速度都要慢的驚人。

  王韶突然問道:「朝廷有制度根據軍籍缺額補充兵源,若是發現軍籍出現巨大的缺失,應該會及時補充的。」

  一眾武將是面面相覷。

  折繼祖說道:「軍籍制度也非常死板、繁瑣,朝廷很難及時知道邊境的具體情況。」

  王韶道:「但是軍費卻沒有少給。」

  「是…是的。」

  「那你們有什麼建議嗎?」

  那些武將紛紛搖頭。

  這軍籍問題,主要還是因為技術性原因,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彌補。

  王韶與郭逵用眼神交流片刻,皆是一個頭兩個大,隨便聊聊就這麼多問題。

  可見此非一朝一夕之事啊!

  ……

  府衙門前。

  「符主簿慢走。」

  「免送!」

  符世春出得府衙大門,然後直接上得在門前等候的馬車,但見馬車裡面還坐著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笑吟吟地看著符世春,「情況如何?」

  符世春從袖中掏出一小吊銅錢,扔給那年輕人。

  「多謝了!」

  年輕人將一小吊銅錢沒入袖中。

  此人正是蔡京。

  符世春問道:「你是如何猜到,府衙這邊會主動要求我們警署介入?」

  蔡京笑道:「不用想也知道,這秋稅裡面定然是藏著許多貓膩,你信不信,哪怕是讓那些舊吏去合法收稅,他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收,因為許多土地都是鑒於合法與違法之間。

  以前大家都有默契,自不用擔心,可如今有皇庭在,這萬一被告到皇庭,可能就會得不償失,而且還會得罪許多人,不如就與你們皇家警察合作,如此一來,責任就不用他們來承擔。」

  符世春點點頭,面露擔憂之色。

  蔡京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警署一直在猥瑣發育,突然讓他們跳到前線來,符世春當然會有所不願意。

  二人乘坐馬車來到皇庭。

  「你們誰贏了?」張斐見到他們,不禁笑問道。

  符世春道:「你們贏了。」

  張斐瞧了眼蔡京,笑道:「不瞞你說,此事我也琢磨不定,是蔡京認定府衙一定會讓警署參與的。」

  讓不讓警署參與,完全就是府衙說了算。

  因為稅務司還未到,警署也沒有徵稅權力的。

  而官府是否選擇讓警署介入,也是各有利弊,關鍵這權力怎麼可能輕易讓,故此張斐更偏向於,官府不會讓警署參與,他們自己收斂一點,度過今年再說。

  但是蔡京篤定官府一定會讓警署介入的,因為蔡京認為,就是讓官府想要合法去徵稅,他們都不知道怎麼去徵,這個風險太大了,很有可能會被告上皇庭,這又可能會牽扯出往年的一些腐敗之事。

  顯然,蔡京猜對了。

  符世春問道:「現在怎麼辦?」

  張斐思索半晌,道:「官府尚不清楚該怎麼合法徵稅,你們警署就更不用多說,如果你們遵循舊法去徵稅,極有可能會被人陷害,而且也會得罪許多人,不管是地主,還是百姓。

  就還得用自主申報這一招,先與官府合作,讓他們提供地籍冊,然後讓百姓都拿著地契去報稅,如此一來,警署方面就不會與他們直接爆發矛盾。」

  符世春道:「若是遇到偷稅漏稅的情況,又該怎麼辦?」

  張斐道:「你們也只是協助,權力還是在官府手中的,就看比往年,這稅是增多還是減少,如果是減少了,可能就是因為我們的自主申報導致的,自主申報就必須進入第二個步驟,也就是抽查。如果差不多,亦或者增多了,那就沒有什麼可疑的。」

  這稅務司未到,他還不敢太囂張,首先警署沒有這方面的權力,其次,他們難以查到具體證據,就只能嚇唬一下。

  因為這麼一來,地主肯定是要多繳稅,憑借地契交稅,那農夫真就那一張小地契,他們是無法去幫那些無稅田地分攤。

  地主就肯定要補上。

  這個就要講默契,賬目好看一點,大家都能交差,否則的話,這個自主申報法就得為此負責啊!

  那就得進行調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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