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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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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0章 規則!規則!還是規則!

  這京兆府的官員與河中府的官員,來往都十分密切,對於公檢法的機制,他們其實是瞭如指掌,他們怎麼可能敢來河中府接受審理。

  這不是送上門來讓人宰嘛。

  是!

  呂公孺雖然保證,如果是因為絕戶田稅,定保他們無恙,因為這種事情,不光是京兆府有,東京汴梁更多,皇帝、宰相心裡門清,只不過朝廷是更看重財政,皇帝要錢,就只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你現在來清算這賬,是怎麼也說不過去啊!

  所以,呂公孺的這個保證,給得是非常堅決。

  放心,不會有事的。

  但問題就在於,這裡面水裡面渾得很,不僅僅是絕戶田稅,貓膩多了去了。

  根據公檢法的機制,是不可能查不出來。

  這些瑣事,那些官吏幹得也不是非常乾淨,因為以前大家是同處一屋,誰也不乾淨,那就誰也別說誰,如今政法分離,公檢法可不會幫他們打掩護的,非得全部給問出來。

  京兆府所有官員都清楚,要來河中府接受調查,必然是死路一條。

  可要不來的話,首先,這就是心虛,不打自招。其次,這可以說是違反法令,因為張斐是有這權力的,而且這個權力是皇帝和政事堂給的,可見這個權力是非常穩固的。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選擇主場作戰,將公檢法叫過去,只要公檢法去到京兆府,京兆府的關係網就會包圍他們,而且公檢法只是在河中府根基牢固,在京兆府可是沒有任何根基的,主場優勢是非常明顯。

  當然,之前稅務司那麼一鬧,他們對於公檢法是有很大的牴觸情緒,打算是繼續拖著,只要新政在朝中壓著公檢法,那麼朝中自會有人延緩公檢法的擴張速度。

  如今的話,他們又想,反正公檢法都要來的,就不如現在讓公檢法過來,對他們反而有利。

  他們的小心思,哪裡逃得過呂公孺的耳目,之前他就是故意那麼說的,我可以保你們無恙,但你們必須要來河中府接受審理,就是知道他們肯定會選擇在京兆府審理此案。

  當然,呂公孺也知道,這其實是張斐打得如意算盤。

  他們鬆口之後,呂公孺就立刻去往皇庭,與張斐、蘇轍他們交涉。

  「我聽說呂知府回去了?」見到呂公孺,張斐是很欠扁地說道。

  呂公孺稍稍鄙視了一眼張斐,道:「現在又回來了。」

  「這樣啊!」

  張斐尬笑幾聲。

  一旁的蘇轍見氣氛有些尷尬,趕忙轉移話題道:「呂知府去而復返,不知是為何事?」

  呂公孺道:「還是關於那些京兆府百姓告狀一事。」

  張斐問道:「不知呂知府有何建議?」

  「建議倒是談不上。」說罷,呂公孺話鋒一轉,「不過我認為,此事鬧得滿城風雨,你們公檢法也是責無旁貸。」

  張斐微覺詫異,「呂知府此話怎講?」

  呂公孺道:「我曾三番五次讓張庭長趕緊去京兆府建立公檢法,為的就是這事,雖然公檢法執行的也是《宋刑統》,但是制度卻與以往的制度大為不同,不可否認的是,公檢法的確是要更勝一籌。

  可問題也就是出在這一籌之上,因為舊制根本就管不到這一籌上,因為舊制之下,是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財力,京兆府目前沒有公檢法,是根本管不了,而目前公檢法尚未去到京兆府,可是張庭長又有權力在整個陝西路執行公檢法,這能不出問題嗎?

  我早已預見此番結果,故而來建議張庭長早起在京兆府建立起公檢法,可是張庭長卻是一推再推,以至於造成這等混亂,你們公檢法是不是責無旁貸?」

  他神情激動,口沫橫飛,張斐看得出,他是在發洩,發洩對自己的不滿。

  「是是是!」

  張斐連連點頭道:「這都是我的錯,但我這確實是人手不足,司馬學士說派人過來,結果現在連個人影都沒有看見。」

  這必須甩鍋司馬光啊。

  呂公孺一揮手道:「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張斐訕訕道:「呂知府說得也有道理,這情況,我與蘇檢察長也都非常清楚,我們公檢法也不會去清算舊賬,我們還是會給予寬容處理的,最多是將責任歸咎於官府,而不是歸咎於官員頭上。」

  蘇轍也是點點頭。

  呂公孺卻道:「但你這只是治標不治本啊!而且,你想想看,如這種事,陝西路百姓都能上河中府告狀,那些州府的官員會怎麼想,他們還敢有所作為嗎?這必然會耽誤公務。」

  張斐點點頭,又是謙卑道:「不瞞呂知府,這官場中的事,晚輩是經驗不足,不知呂知府有何建議?」

  是呀!你小子這般年輕,是上哪學的這些壞心眼?呂公孺心裡也納悶,但嘴上卻道:「事已至此,唯有你立刻去京兆府建設公檢法,然後此案也轉交給京兆府的皇庭審理,如此才合理,也能夠避免其餘州府官員的不安。」

  蘇轍不禁暗自一笑,三個清白人,在這裡裝糊塗,真是可笑可笑啊!

  但由於各自代表的勢力不同,許多事情就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說。

  張斐猶豫半晌,「好吧!一切都依呂知府。」

  你當然會依,這不就是你想的嘛。呂公孺還是沒有忍住,隱隱瞪了張斐一眼,好似說,你小子真是好樣的。

  張斐自然是權當沒有看見。

  等到呂公孺走後,蘇轍便向張斐問道:「你打算何時動身?」

  張斐一愣,道:「我沒打算去啊。」

  「啊?」

  蘇轍一愣,難道裡面還藏有目的?不禁道:「那你方才還答應呂知府?」

  張斐「哦」了一聲:「抱歉,是我表達的不清楚,我的意思是,我沒有打算親自去。」

  蘇轍問道:「那你是打算?」

  張斐道:「讓蔡卞他們去。」

  蘇轍略顯詫異地問道:「你就這麼放心他們?」

  張斐笑了笑道:「如果什麼都得我去解決,那就不應該讓我當庭長,而是應該讓我去當宰相,我們的目的是建立起這一套制度,如果離開我就不行,這無疑就是一種失敗。」

  蘇轍思索半晌,稍稍點頭,「難怪你近一年來,都不怎麼開庭審理。」

  張斐只是一笑,算是默認了,又道:「但是蘇小先生可以過去一趟。」

  蘇轍又看向張斐。

  張斐道:「這皇庭到底是被動的,而檢察院是具有攻擊性,京兆府的官員也不是那麼好惹的,我怕那些檢察員鎮不住場。反倒是河中府這邊公檢法已經是深入人心,大家已經習慣於照章辦事,即便我們不在,一切也可以如常進行。」

  上回來河中府,完全就是他在拚殺,這回也該我出點力了。蘇轍暗自思量一會兒,點點頭,「好吧!那我親自就過去看看。」

  在去年的時候,張斐就曾說過,今年公檢法的任務就是對外擴張,而不是什麼稅收風暴,因為那是一早就確定好的,努力了一年多,最終就只是收割時刻,對於張斐而言,爽感早就過去了。

  對外擴張,才是當前第一要務。

  而如今張斐已經將路鋪好,給公檢法創造出一個絕佳的機會,因為對方的把柄握在公檢法手中,對方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接下來就是派遣人馬,去京兆府建立起公檢法。因為河中府和京兆府是邊州兩個大本營,只要控制住這兩個州府,再去延州、麟州等地,可就方便多了。

  但是,正如呂公孺所言,舊制的確缺乏人力、物力、財力,公檢法其實是很花錢,等於是將之前的吏變得精英化,紀律花,要升級,就必須要花錢,故此公檢法若要前去,這背後是必須要有財政支持的。

  財政可就得找元絳,於是張斐今日悄悄將韓絳、元絳請到皇庭來。

  在內堂的一間小屋內,只見韓絳、元絳與張斐坐在酒桌旁暢飲。

  「呵呵,你小子究竟是早有預謀,還是靈機一動。」韓絳笑吟吟道。

  張斐認真思考一會兒,道:「不瞞韓寺事,這不能說是早有預謀,也不是靈機一動。」

  韓絳好奇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那呂知府都算到會有今日之事,我當然也有想到,故此當時我就在想,如果真的發生了,那就藉機在京兆府推行新政。」

  「原來如此。」

  韓絳點點頭,突然一愣,道:「你說什麼,推行新政?不是……」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當然,我可沒有忘記王學士當初交給我的任務。」

  元絳忙問道:「此話從何說起?」

  張斐道:「二位以為這官司該如何判?」

  二人面面相覷一眼。

  「是呀!這官司即便到京兆府去審,也不太好判。」元絳眉頭一皺。

  韓絳難得去猜,張斐在律法方面的造詣,真是令人驚嘆,擺擺手:「你小子就別賣關子了,快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斐道:「首先,百姓確實有冤屈,其次,這個廣泛存在的問題,如果說賠償的話,幾乎要賠償所有的百姓。這官府顯然是做不到的。所以解決的辦法就只有一個……」

  「提舉常平司!」元絳立刻道。

  張斐點點頭道:「不錯!就跟我們之前一樣,我們皇庭還是只負責依法判決,再由提舉常平司來解決問題,以此來讓新政獲得民心。不過由於這事錯在官府,官府必須彌補,故此可以以低息或者無息借貸給百姓,反正提舉常平司現在並不是靠著這利息賺錢。

  而且,這些借貸,可以全部都用鹽鈔,因為只要有公檢法在,百姓對鹽鈔就不會那麼擔憂,這樣也就不會影響到京兆府的地方財政。不過這事,我建議還是由馬家解庫鋪去做。」

  韓絳聽得是連連點頭:「一環扣一環,妙啊!真是妙啊!」

  可想而知,一旦去京兆府建立公檢法,那麼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公檢法,新政將會非常順利的進入京兆府,真心沒有比這更加完美的開局。

  元絳突然感慨道:「其實新政與公檢法是相輔相成,合則雙贏,也不知為何在朝中卻是非得鬥的你死我活。」

  這一句話,直接將這天給聊死了。

  朝中只有權力之爭,只有勝敗,而沒有是非對錯之爭,那就不是一群正人君子,全都是一群智商變態的流氓,正經人誰當得了官啊!

  在這裡,他能這麼輕鬆地說出這句話,在朝中,他也得選邊站。

  高處不勝寒啊!

  元絳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趕忙轉移話題道:「張庭長,你再與我們詳細說說,我到時好去佈置。」

  張斐笑著點點頭。

  韓絳和元絳當然都支持這麼幹,這絕對符合新政的利益,有公檢法在前面吸收仇恨,可真是不要太爽啊!

  在與元絳他們談過之後,張斐又去到馬家解庫鋪。

  根據王安石的理念,是官府掌控一切,所有賺錢的買賣,都讓官府來做,商人就滾一邊去。

  但是由於公檢法的出現,導致這個模式發生了變化,官府是不需要再大包大攬,可以利用商人的天賦去做到這一切,因為公檢法確保了在契約兩端的權益是平等的,這使得商人可以更加自由的做買賣,而且也就不會有人說新法是與民爭利。

  現在河中府官員,都不說這事了。

  「三哥,到了!」

  龍五將馬車停下,一旁的李四回頭向車內喊道。

  張斐正準備下車,一看店裡是人山人海,「哇!這麼多人啊!」

  原來隨著這些新政策的頒佈,第一個紅火的行業,自然就是解庫鋪,因為很多商人都想做這酒買賣,雖然這裡面競爭激烈,但只要搶的一席之地,那就是一個金飯碗。

  但是做這麼買賣需要資金,所以不少人來馬家解庫鋪來咨詢借錢的事。

  張斐直接讓龍五驅車去到後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店裡的夥計看到,當他們來到後門時,樊正已經在那裡等候。

  一番寒暄後,張斐見樊正似乎心事重重,不禁道:「樊大,生意這麼好,你怎還愁眉苦臉?」

  樊正用複雜地眼神瞧了眼張斐,「三哥,不瞞你說,如果可以再選擇的話,我可能還真不會做這買賣。」

  張斐驚詫道:「為什麼?」

  樊正苦惱道:「我是想將做買賣做大,但…但我沒有想到,這買賣會做得這麼大,且不說目前每日金錢交易有多少,此外,還有鹽鈔、鹽債,稅務司的賬務,那邊還有軍餉、飛錢,這可都不是普通的買賣,稍不留神,可能就會傾家蕩產,甚至於家破人亡。我……」

  張斐哈哈一笑:「你這是怪我揠苗助長。」

  樊正忙道:「我…我沒有這意思,只是我能力不足,力不從心,可能會辜負三哥的信任,這已經超出我的能力,故此前些天我已經寫信回京城,讓馬叔叔親自過來一趟,相信這方面的業務,馬叔叔和相國寺的人比較熟悉。」

  張斐稍稍點頭,「這倒是可以的,相國寺的人可能更擅於處理這些事務,不過你也別太給自己壓力,其實這種事無他,唯手熟爾,這一千貫跟十萬貫的處理方式,也沒有多大的不同。」

  樊正道:「話雖如此,但這不僅僅涉及到金錢交易,還有鹽鈔、鹽債,以及稅警、士兵們的軍餉,我既得將錢借出去盈利,又得確保稅警、士兵能夠時時刻刻從我們這裡取到錢,還得處理手裡大量的抵押物,我……」

  張斐又鼓勵道:「你行的,至少目前看上去,非常不錯。」

  樊正苦笑地搖搖頭,他還真不是謙虛,雖然目前發展的很好,但是他深知,一旦出問題,那就會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去彌補。

  張斐深知其性格,又道:「樊大,知道我為什麼選擇與你合作嗎?」

  樊正下意識道:「為什麼?」

  「就是因為你小心謹慎。」張斐道:「這門買賣就需要這種性格,如果讓衙內來幹,一個月,絕對倒閉,如果你都不適合,那我其實也沒有其它選擇,其實你是唯一的選擇。」

  「哎呦!不敢,不敢,三哥過譽了。」樊正都有些受寵若驚,不過經過張斐這麼一說,他的信心倒是提升了一些,又道:「對了,三哥,你來此是為何事?」

  張斐呵呵一笑:「我就是來揠苗助長的。」

  「啊?」

  「我希望你們解庫鋪配合新政一塊京兆府。」

  「……」

  樊正頓時是生無可戀,這河中府都已經快耗盡他所有的精力,結果又去京兆府,這……

  張斐又道:「樊大,你說是開這解庫鋪難,還是建設公檢法難?」

  「當然是公檢法。」樊正回答道。

  張斐道:「但是我顯然比你要輕鬆。」

  樊正忙道:「我哪能跟三哥你比。」

  張斐道:「不是不能比,而是你沒有領悟到其中的訣竅。」

  樊正拱手道:「還望三哥指教一二。」

  「很簡單,規則。」

  張斐道:「我為何這麼輕鬆,那就是我將精力放在建設規則之上,然後大家各司其職,有事我就忙,沒事我就閒,要是事無鉅細都讓我來幹,我也會跟你一樣,寧可歸隱山野,也不願意幹這吃力不討好之事。

  你現在也不能再用管理白礬樓的思維來管理解庫鋪,你也管不過來,你必須要設立一套規則來,來規範那些夥計,這樣的話,你就只需要將精力放在決策上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天天在店舖裡面盯著,關鍵你也盯不過來。」

  樊正頓時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轉念一想,這規則又如何建立?

  忽然,一個小本子遞到他面前,他微微一怔,抬頭看向張斐。

  張斐笑道:「這裡面一些關於做買賣的規章制度,你仔細研究一下,然後根據自己的情況去調整。」

  他雖然不是科班出身的商人,但他對於公司制度還是懂得比較多,但也不能照搬全抄,還需要樊正根據現在情況去修改。

  「多謝三哥。」

  樊正激動地接過來,他心裡清楚,張斐能夠送出手的,一定是非常寶貴的,迫不及待地就打開看了起來。

  張斐笑了笑,道:「要不等我走了以後再看?」

  「啊?哦。」

  樊正合上小本子,拱手道:「多謝三哥慷慨相授,樊正感激不盡。」

  這開篇兩三語,樊正就已經覺得受益匪淺,頓時是信心爆棚啊!

  在佈置完這些事後,張斐馬不停蹄地開始點兵點將了。

  皇庭,會議室。

  當三小金剛見到張斐和許芷倩進來時,不經意流入出興奮之色,他們三個也是早就知道詳情的。

  張斐坐了下來,一目掃去,「是騾子是馬,該拿出來遛一遛了。」

  蔡卞自信滿滿道:「老師請放心,我們定不會讓老師失望的。」

  張斐問道:「此案你們打算怎麼判?」

  「……」

  真是帥不過三秒!

  「嗯?」

  張斐是不依不饒地看向他們。

  上官均道:「如絕戶田稅這種事,其實也怪不得那些官員,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所得收入,十有八九也是記在財政上面,我們可以效仿之前軍餉賠償一事,將主要責任記在官府頭上,然後給予那些農戶一些補償。」

  張斐道:「這麼判的話,那就是給京兆府所有百姓補償,你拿得出那麼多錢嗎?」

  蔡卞立刻道:「我們也可以給予他們生計。」

  張斐道:「道理一樣,你有這麼多生計可給嗎?」

  「呃……」

  這時,蔡京突然道:「我們可以利用提舉常平司給予他們幫助。」

  「瞧。」

  張斐道:「這就是蔡大比你們優秀的地方。且從法制之法來看,你們首先要記著國家和君主的利益,光懂得體恤百姓,那是不夠的,其實那些官員難道不想為百姓著想?不,他們也希望百姓為他們歌功頌德,但是他們還得向朝廷交差,這同樣適用於我們公檢法。」

  「是,學生記住了。」

  「這回我會幫你們解決後顧之憂的。」

  張斐道:「到時我會讓馬家解庫鋪在那裡開個分店,提舉常平司將會低息和無息借貸給那些農夫,幫助他們渡過這個難關,你們只需要給予最為公正的判決,以求獲取民心。」

  蔡卞訕訕道:「老師已經將最難的問題處理掉,學生真是羞愧不已。」

  張斐瞧他一眼,「你們現在還有羞愧的工夫嗎?好好幹,別辜負自己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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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1章 雞生蛋,蛋生雞

  在皇庭調兵遣將的同時,檢察院、警署、法援署都在進行人事安排,這公檢法是缺一不可,要去就都去,若是少一個,就都不要去。

  因為哪怕少一個,就不可能完成公檢法的制度。

  檢察院方面是蘇轍親自帶隊,而陳琪則留在河中府主持大局。

  警署方面更是誇張,直接是出動三巨頭,曹棟棟、符世春、馬小義全都去,就留下歐俊、周佳在河中府。

  其實在來河中府之前,張斐就叮囑過他們,要趕緊培養人才,我們不可能一直都留在河中府的。

  他們也都有在安排。

  法援署方面倒是沒有讓范鎮去,畢竟范鎮年紀太大,是守成有餘,但卻缺乏衝擊力,就還是讓邱徵文、李敏、陸邦興三個年輕人率隊前去。

  他們雖然都不是官府職員,但都希望藉著法援署,打響自己名聲,在當地建立起自己的書鋪。

  大家是各取所需。

  事不宜遲,畢竟還以後幾十個百姓在河中府期盼著公道,故此這人事安排落地後,他們就是立刻出發,反正就在隔壁。

  渡口。

  「記住一點,平常心,你們在河中府是如何審理的,在那裡也一樣,因為法制之法其中一個特性,就是要保持一致性。

  這庭長出現誤判,那是常有的事,也是現實,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避免不了的,這不會破壞整個公檢法制度,但是庭長如果對於同一類型的案件,卻給出截然不同的判決,這就是非常致命的,也將會破壞整個公檢法制度。

  所以,你們在閒暇無事時,亦或者在最終判決之前,有絲毫不確定,都應該多翻翻我們過往的判決,牢記這些判決,而這將令你們受益匪淺。」張斐站在河邊向蔡卞、上官均叮囑道。

  這一兩年間,張斐基本上都是讓他們去處理各類型的案件,就是要給予他們經驗,而庭長的經驗,是非常重要的,必須得記住,哪怕是照搬全抄,依葫蘆畫瓢,也都比你靈光一閃要強得多。

  就是要確保一致性,而不是要追求創造性。

  「老師的教誨,學生必定銘記於心,不敢忘記。」

  二人同時回答道。

  張斐點點頭,又將蔡京叫到一邊來,「蔡京,去到那裡,你就不再擔任庭長職位,這皇庭與官府的糾紛,我就全權交予你處理,我不會約束你用什麼手段,我只要求一點,就是不要被人告上皇庭,除這一點外,我都會給予你支持的。」

  蔡京拱手道:「恩師請放心,學生絕不會有辱師門。」

  張斐微笑地點點頭,「我相信你。」

  雖說政法分離,但皇庭到底是屬於官署,這官場可不是黑白那麼簡單,總是要有人站在灰色地帶,故此張斐並沒有說不準使用違法手段,而是強調不要被告上皇庭,因為他也用過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他當然不會要求蔡京不能這麼幹。

  如果說蔡卞、上官均、葉祖恰是站在光明之處,那麼蔡京就是站在灰色地帶的那個人,他自己也很享受,因為他是很有企圖心的。

  與他們交涉過後,張斐又來到曹棟棟那邊,瞅著興致勃勃的曹棟棟,「我說衙內,小馬他們去就行了,你跟著去湊什麼熱鬧,你應該留在河中府主持大局。」

  「小馬和小春他們都去了,我要不去的話,那多無聊。」曹棟棟不滿地哼道。

  張斐一陣無語,「感情你是去玩的。」

  「當然…不是。」曹棟棟一本正經道:「我還得拜訪我的幾位叔叔伯伯,這可是我爹爹吩咐過的。」

  「好吧!」

  張斐一翻白眼,又向一旁的符世春,「看著一點。」

  符世春鬱悶道:「你總是將最艱難的任務交給我。」

  曹棟棟怒道:「小春,你這話何意?」

  符世春深吸一口氣:「衙內英明神武,從不犯錯,可這廝老是讓我盯著你犯錯,這任務難道不艱難嗎?」

  曹棟棟立刻轉怒為喜,直點頭道:「這倒是的。」

  「……」

  張斐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行了,行了,別囉嗦了,快些上船吧。」

  「三哥,那俺們走了。」馬小義招招手。

  「路上小心。」

  他們走後,蘇轍突然走了過來,「不打算叮囑我幾句嗎?」

  張斐道:「檢察院一切都聽皇庭的。」

  「告辭。」

  「慢走。」

  一番道別後,眾人便上得船去,駛向彼岸,隱隱聽得彼岸傳來激動地歡呼聲。

  此時要是來一場大水,可就好了。韋應方暗自詛咒一句,走上前來,道:「張庭長為何不去?」

  事已至此,他反倒希望張斐離開,這小子就像似一根針插在他們頭上,雖然不太疼,但是難受,不敢動彈。

  張斐隨意回答道:「因為我夫人捨不得皇庭的花花草草。」

  韋應方愣了下,皮笑肉不笑道:「想不到張庭長還是如此專情之人。」

  張斐笑道:「那是當然,夫人是自己追求的,而這官職卻是別人硬塞的。」

  韋應方無言以對。

  雖然公檢法才剛剛走出河中府,但其實是大局已定,不用想也知道,這京兆府的情況將會比河中府要好很多很多,不會遇到太多阻礙,否則的話,張斐也不會放心只派三小金剛前去。

  且不說河中府有複雜鹽政、軍政,關鍵京兆府的官員、士紳對於河中府所發生的一切是瞭如指掌,這心裡準備和經驗都比當初韋應方他們可是要充足的多。

  最初張斐來到河中府時,與官府有著長達一年得磨合期,官員們是相當不能適應,還是後來,隨著張斐與元絳的配合,使得公檢法的權威進一步伸張,同時官府也找到自己的地位,大家這才慢慢相處下來。

  此時京兆府的官員,肯定已經知道公檢法來了會怎麼幹,自己又該如何跟公檢法相處,保障自己的利益,紛爭肯定還是會有的,但不會非常激烈,而且蔡卞他們也不需要向張斐那樣,一步步去伸張公檢法的權威,規矩大家都已經知道,跟河中府一樣就行。

  所以張斐認為,自己在河中府的任務已經完成,他不會放心不下,天天盯著,因為他一個人根本無法完成,也照顧不過來,始終還是要放手的,這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要失敗,那也只能接受。

  但如果是司馬光的話,估計又會穩紮穩打,盯著這,盯著那,恨不得長一腦門的眼睛,時時刻刻盯著每一個人。

  而王安石的話,可能會將所有的問題自己先想一遍,然後按照自己的想法,直接就在整個陝西路建設公檢法,而不會像張斐這樣,先在河中府打下根基,然後再推廣。

  可見張斐的性格也是介於王安石和司馬光中間的。

  而公檢法的一步步擴張,也進一步加劇朝中官員對於公檢法的恐懼和牴觸情緒,他們也都不傻,這公檢法就是用一種迂迴的方式在肅清吏治,甚至可以說肅清官場。

  是,雖然沒有明確說,要整頓吏治,官府也沒有這方面的動作,但如今你多伸一下手,就有可能被人起訴,別說刀筆吏,就連官員也是如此,如今河中府公使院的支出,比往年少了近七成,但是要知道今年去河中府的官員,已經打破記錄,是有史以來最多的。

  這麼下去可是不行,故此使得更多的官員選擇支持新政。

  這兩害相權取其輕!

  他們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京東東路的財政上面。

  可惜這屋漏偏逢連夜雨,當河中府的財政收入和東京東路的財政收入相繼傳到東京汴梁後。

  這令整個革新派都陷入沉默之中。

  完了!

  全完了!

  二者相比,結果真是令人感到絕望啊!

  他們心裡都清楚,當下皇帝最為看重的事,還就是國家財政,每年賬目統計出來,趙頊都得開一場大會,故此今年也不例外,然而,這場會議還包括新舊之爭,故顯得尤為特殊。

  垂拱殿中,革新派的官員是滿面愁緒,惶恐不安,反觀保守派則是喜悅之情,躍然紙上。

  顯然他們都已經知道具體詳情。

  勝負已定。

  王安石偷偷瞄了一眼司馬光,見其也是信心滿滿,不免暗自一笑,待會氣死你這小老兒。

  其實司馬光一直在暗中觀察王安石的舉動,他都看在眼裡,暗道:果真如此,你這小人,且再讓你高興一陣子。

  這時,計相呂公著先站出來,「啟稟官家,去年各地稅入與往年都相差無幾,唯有河中府和東京東東路的稅入是有著明顯的增長,還有就是江南六路自實行均輸法後,今年京師糧食較之往年也是有所增長。」

  「好!」

  趙頊聞言,不禁是神情激動道:「此三地皆是新法推行之地,如今三地財政都有所改善,可見朕當初的選擇沒有錯,朕甚是開心啊!」

  幾乎所有大臣都站出來,高呼皇帝聖明。

  如今革新派也好,保守派也罷,其實都在進行改革,只是方案不同,一個激進,一個保守,而皇帝口中的『新法』,自然是也包括司法改革,而不是單指新政。

  呂惠卿突然站出來道:「陛下,事實可見,制置二府條例司所制定的新法條例,對財政和百姓都是大有益處,朝廷應該再接再厲,早日完成新法普及,令財政得以改善,臣建議今年在全國推行均輸法、青苗法、免役法。」

  保守派官員頓覺呂惠卿這話有些不對勁,紛紛打起精神來。

  趙抃便是站出來道:「陛下,公檢法的確對百姓、國家都大有益處,但青苗法可不見的,根據臣所知,京東東路的青苗法雖使得財政有所增長,但令也當地百姓欠下不少的債務,給百姓帶去更為沉重的負擔,還請陛下明察。」

  趙頊神色微微一變,略顯不爽,我知道你們要爭,但至少也先讓朕吹吹牛皮啊!

  他可是堅定得改革支持派,不管是公檢法,還是新法,都是他支持的,如今大獲成功,足以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這對於剛剛即位的他,可是有著莫大得幫助,因為這能鞏固他帝位和權威。

  如今這才高呼一句聖明,你們就開始了。

  真是太不給面子了。

  果不其然,呂惠卿立刻反駁道:「趙相此言差矣,不錯,青苗法的確讓不少百姓背上債務,但相對而言,比以前那些借高利貸的百姓,債務可是少很多,負擔也要減輕不少,至少是他們是能夠還上,此乃好事,而非壞事。難道沒有青苗錢,他們就不會借貸了嗎?」

  「這可真說不定。」

  劉述立刻站出來道:「青苗法同樣也在河中府執行,可是當地並無多少百姓去借這青苗錢,只因當地官府還給百姓提供許多生計,讓他們能夠賺錢度過這青黃不接,同時皇庭還再三告訴百姓,相比起高利貸,青苗錢的利息雖少,但終須要還的,須得謹慎。

  反觀京東東路的官員為求獲得更多利息,則是鼓勵當地百姓借錢,甚至不惜讓當地富戶來分攤,讓許多本不需要借錢的富戶來借青苗錢。

  然而,即便如此,這河中府的財政增長也是遠勝過於整個京東東路,足見高下。」

  趙頊聽罷,不禁問道:「是嗎?」

  呂公著立刻道:「回稟陛下,確實如此,河中府財政一共增長兩百餘萬貫,而整個京東東路的財政只是增長三十餘萬貫,其中主要是因為青苗法,當然,這只是算了一期,若是根據兩期來算,一年的話,大致在六七十萬貫。」

  趙頊震驚道:「差這麼多嗎?」

  不得不說,這皇帝也是一個純純的演技派啊。

  文彥博站出來道:「官家,這河中府財政能有如此多的增長,蓋因公檢法,而非是因為青苗法,因為青苗法在京東東路的執行方式,在河中府就是絕對禁止的,由此可見一斑。」

  「文公言之有理。」

  趙抃又補充道:「河中府與京東東路同時都執行免役法和青苗法,但為何京東東路一路財政的增長不及河中府一府,差別就只在於河中府是有公檢法的,而京東東路並沒有。」

  頓時有不少大臣,站出來,表示附議。

  這是目前保守派一直強調的觀點,他們認為朝廷不應該話那麼多精力去推行新政,而應該集中精力推行公檢法,這才是國家的出路。

  呂惠卿笑呵呵道:「趙相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啊!」

  趙抃斜目看向他,「你此話何意?」

  呂惠卿道:「但凡仔細看過河中府賬目的人,都不會認為這是公檢法的功勞,白紙黑字,這些功勞顯然都是屬於新法,相反,還是新法成全了公檢法。」

  此話一出,不單單是保守派,就連革新派的許多官員也都傻眼了。

  這是什麼意思?

  不是說好比兩地財政嗎?

  「你胡說八道。」

  劉述立刻站出來。

  呂惠卿道:「陛下在上,呂某人又怎敢胡說八道。」

  趙頊也是頗感好奇地問道:「呂校勘,你方才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呂惠卿道:「陛下,這公檢法只管司法,又不管財政的,財政增長與公檢法有何關係?」

  趙頊一愣,神情略顯困惑。

  是呀!

  司法改革跟財政有什麼關係。

  文彥博當即反駁道:「誰說沒有關係,公檢法給河中府帶去安定,打擊貪污腐敗,為百姓伸冤,讓百姓生活無憂,同時又頒佈了契約法則,促進商業發展,這些都是稅入增多的原因。」

  呂惠卿一臉不屑道:「文公說得非常在理,但關鍵不在於公檢法,而是在於財政,這就是我為何說,是新法成全了公檢法。」

  文彥博眉頭一皺,「你憑何這麼說?」

  呂惠卿突然看向呂公著,「計相,你方才所言,只是有關河中府財政的增加,可並沒有說支出,但不知河中府去年支出如何?」

  呂公著稍顯遲疑了下,「河中府去年支出也是增加了不少,大概在三十萬貫左右,但扣除這些支出,河中府財政還是增加了兩百餘貫。」

  呂惠卿又問道:「那麼這些多出來的支出,都是用在什麼地方?」

  呂公著猶豫一會兒,道:「大半都是用於公檢法。」

  呂惠卿笑道:「數千個皇家警察和輔警,上百個檢察員,以及數十個見習助審,這可都是以前官府所不具備的,以前官府查案最多也就是十幾個衙差,一個仵作,最多還加上一些巡邏的士兵。

  而他們所得酬勞,可是遠不及一個檢察院的支出,更是比不了整個公檢法,有道是,這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若是給以前的官府這麼多人才,這麼大的財政支持,我相信同樣也能夠給河中府帶去安定,促進商業發展等等。」

  劉述道:「呂校勘此言才是本末倒置,不錯,公檢法的確會增加財政支出,但卻能帶來幾百萬貫的財政增加,相比起來,那一點點支出,又何足掛齒啊!」

  呂惠卿不理會他,繼續向呂公著問道:「敢問計相,財政所增加的收入,又是源於哪裡?」

  呂公著眉頭一皺,「稅務司與轉運司。」

  此話一出,革新派的官員頓時是喜出望外,心中疾呼,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

  反觀保守派,哪裡還有方才那般激動,個個是愁眉緊鎖,惶恐不安。

  只能說,人生大起大落實在是太刺激了

  呂惠卿道:「計相可否詳細說說。」

  呂公著道:「首先,稅務司結合免役稅的經驗,在河中府將多稅並為一稅,且使用自主申報,嚴厲的打擊了偷稅逃稅,效果是立竿見影,增加收入一百萬貫,其次,轉運司針對鹽鈔制度進行改革,使得河中府百姓大量使用鹽鈔,使得財政收入得到顯著得增長。」

  呂惠卿道:「而且還促進商業發展,因為使用鹽鈔,使得交稅、買賣、發放軍餉都變得非常簡單,不知計相可否認同?」

  呂公著點點頭。

  呂惠卿又道:「然而,改善鹽鈔制度的,正是那提舉常平司。以工代賑,惠及百姓的,也是提舉常平司,不但如此,提舉常平司還將剩餘的部分青苗錢,借給商人做買賣,同樣也是獲利頗豐,滿足當地的部分財政支出。

  至於免役稅就更不用說,若沒有那免役稅,稅務司絕不可能這麼輕易就取得成功,稅務司的稅法改革,可正是基於免役稅。計相,在下說得對否?」

  呂公著點點頭道:「是的。」

  這一番詢問下來,保守派官員頓時是方寸大亂,或小聲嘀咕,或眼神交流,暗罵對方無恥。

  說好決戰東京汴梁,結果你們竟然玩陰的。

  革新派則是一掃頹勢,士氣大振。

  搞了半天,原來都是我們的功勞,你們還想借我們的功勞,來打擊我們,你們簡直就是在做夢。

  一直沉默王安石眼神一直偷偷瞄向司馬光,見司馬光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紅,嘴裡嘟囔著,這心裡早就樂開花了。

  小樣!

  看我不氣死你。

  他們兩個一直都沒有出聲,原因很簡單,要臉。

  到底新法是出自王安石之手,而司法改革是出自司馬光之手,總不能自賣自誇,這得其他人去說。

  忽然,王安石餘光突然又瞄到富弼,只見這殿內唯二坐著的富弼彷彿已經入睡,坐在那裡,閉目養神,是面無表情,他心下不禁微微皺眉。

  文彥博再度站出來道:「你這才是本末倒置,不錯,那些政策都是出自轉運司、提舉常平司,但是你不要忘記,其中很多政策,都是被迫完善,且恰恰是皇庭的判決,促使轉運司進行改變,也正是因為公檢法秉公執法,打下堅實的基礎,這些政策才得以執行。

  就比如說你口口聲聲所言的鹽鈔,據我所知,公檢法未去之前,鹽鈔濫發,導致貶值,正是因為公檢法的契約原則,才使得百姓都願意相信鹽鈔,即便換個人上去,也會這麼幹,也會取得成功。」

  呂惠卿笑道:「文公怎又不說,新任轉運使未去之前,當地鹽鈔濫發,導致貶值。至於公檢法嘛,呵呵,給那麼多錢,相信別人能夠幹得更好,而且,事實就是河中府財政增長,皆因為轉運司得政策調整得當。而轉運司的政策完全是根據制置二府條例司所制定得新法。

  諸位可能有所不知,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是會根據不同的地方,做出適當的調整。如東南六路關乎京師糧食供給,故此率先在東南六路推行均輸法,圍繞著東南六路的漕糧進行,也根據當地情況,做出多番調整,而河中府掌管鹽池,故此新法是圍繞著鹽池進行,而不是被迫為之。

  這都足以說明,河中府財政增長,皆因王學士的新法,且公檢法能夠在河中府取得成功,也是因為新法給予公檢法的財政支持,否則的話,數千個皇家警察,每年支出十幾萬貫,這河中府又如何養得起啊。」

  革新派紛紛站出來,支持呂惠卿的觀點,甚至表示應該取消公檢法,節省支出,這樣財政會更好。

  保守派也紛紛站出來,指責對方睜眼說瞎話,公檢法在河中府人人稱道,深得民心,若無公檢法打下基礎,你們那些政策,拿命去執行,那馬家解庫鋪敢與你們合作嗎?誰敢用你家的鹽鈔?

  關鍵你們之前不是說,河中府的財政算作公檢法的,咱們來比一比嗎?

  如今出了結果,你們又把河中府的功勞,也算在了自己頭上。

  真是無恥啊!

  雙方立刻是吵成一團。

  吵來吵去,真的如同雞生蛋,蛋生雞,因為他們是同時去的,且都拿得出耀眼的政績,聽著都有理,還真不好算作是誰的,誰成全了誰。

  「諸位卿莫要再吵了。」

  最終,趙頊還是出聲,制止他們爭吵,堂堂垂拱殿,愣是給吵了菜市場,成何體統。

  等到他們都安靜之後,趙頊直接向王安石和司馬光問道:「王學士,司馬學士,你們怎麼看?」

  司馬光率先說道:「回稟陛下,關於公檢法在河中府所取得的成績,有目共睹,當地百姓交口稱讚,反觀青苗法在京東東路,卻被不少官員質疑。如此可見一斑啊!」

  王安石不鹹不淡道:「陝西路彈劾公檢法的奏章,可比京東東路彈劾青苗法得要多出十幾倍。」

  司馬光惱怒地看向王安石,「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當時你可是說新法若無公檢法,亦可取得成功。」

  王安石反問道:「難道京東東路的財政沒有增加嗎?難道當地百姓沒有得到幫助嗎?這難道算失敗嗎?」

  「但遠不如河中府,且有諸多隱患。」司馬光道。

  王安石道:「新法去河中府足足有兩年之多,而去京東東路只有半年多,若再過兩年,京東東路的財政同樣也能夠得到更多的增長。」

  「你!」司馬光怒瞪王安石一眼,又道:「好好好,那就再等等看,看看京東東路的財政是否會如你所言。」

  王安石眼中閃過一抹詭異的眼色,又道:「但這麼比,可不公平啊!因為這麼比,只能證明,沒有公檢法,新法依舊能夠取得成功,但不能證明,公檢法的成功,完全是依賴新法。」

  呂惠卿等人站出來,紛紛支持王安石。

  以前是爭論,新法少了公檢法不成,但從來沒有人提起,要是沒有新法,公檢法能不能成,而從目前來看,這也是需要證明的,因為公檢法需要更多的財政支持。

  趙頊不禁都稍稍點頭,覺得王安石說得很有道理。

  司馬光猶豫片刻,道:「你說該如何證明?」

  王安石道:「那青州知府的想法如你一樣,故而要求先在青州試行公檢法,再試行新法。不如就讓公檢法去青州試試看,看能否成功。」

  司馬光沒有猶豫,信心滿滿道:「我並不反對。」

  「那就依二位大學士之言。」

  趙頊也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又道:「正好歐陽知府近日身體不適,已經難以處理繁重的公務,公檢法若去,興許能夠為歐陽知府分擔一些。」

  王安石道:「官家,可讓公檢法去青州,但不能讓張斐前去。」

  不等趙頊,開口,司馬光就皺眉道:「這是為何?」

  王安石道:「張斐的能力,是有目共睹,他就是那法制之法創始人,他的能力是可以掩蓋住公檢法的不足,他的成功,也不能說明公檢法的成功。」

  司馬光稍稍猶豫了下,便道:「這不用你說,張斐如今在河中府,本也分身乏術,是不可能去青州。」

  「好!」

  趙頊一拍板道:「那就這麼定了,至於人選問題,到時你們上一道奏章給朕。」

  「臣等遵命。」

  司馬光急忙拱手道。

  趙頊又道:「對於朕而言,這國家財政能夠增長,就是莫大寬慰,也足以證明,改革變法乃是國家強盛的唯一出路,故此朕決定在今年將加強變法,將在河北、江南推行青苗法、免役法和均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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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2章 矛盾激化

  從趙頊最後的表態來看,此番爭論,顯然是革新派佔得優勢,否則的話,趙頊也不會答應呂惠卿的請求,在全國普及青苗法、免役法和均輸法。

  這對於革新派而言,可真是意外之喜,因禍得福,原本這結果出來後,他們都是非常悲觀的,這兩地財政增長,實在相差太多,甚至都沒法去狡辯,故此都認為能守住就是贏,可不曾想,竟然還能夠反敗為勝,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人人皆是滿面春風,談笑風生地出得大殿,一派勝利者的形象。

  反觀保守派則是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嘴裡嘀嘀咕咕罵著,如此大勝,都能讓對方給搶過去,這簡直無法接受啊!

  他們甚至認為,應該調整公檢法的意義,不能說這公檢法就只是司法改革,而應該說公檢法是全國系統性的改革,也包括財政在內,不然的話,這財政增長,是怎麼也算不到公檢法頭上啊!

  到底行政命令,就不可能出在皇庭,或者檢察院,必然是出自行政官署。

  這就沒法贏啊!

  「王介甫啊王介甫,想不到你竟是這般卑鄙小人,堂堂正正比不過,就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可真是無恥至極。」等到這同僚們都走後,司馬光便是一把揪住王安石的衣袖,是咬牙切齒地罵道。

  殊不知,他越憤怒,王安石就越興奮,他忍著沒走,就是等著司馬光發飆的,揮臂掙脫開來,不禁納悶道:「司馬君實,你這話是在說你自己吧?」

  司馬光當即怒瞪雙目:「當初可是你要比的,而如今河中府的財政是遠勝於京東東路,這足以證明公檢法是要優於你的新政,你不但不承認,還貪天之功,你真是連臉都不要了。」

  王安石點點頭道:「我也不否認,這的確是我要比的,但我比得可是新政和公檢法,而不是河中府與京東東路,河中府的成功,新法是厥功至偉,而你們公檢法,雖有建樹,但也耗費不少財政,可謂功過相抵,不值一提。

  你呀,莫聽信外面那些謠言,畢竟這賬目可不會騙人的,你公檢法支出十幾萬貫,可全都是由我新政來負責,要是你們公檢法還幹不好的話,那我可是要找你麻煩啊。」

  「我呸!」

  司馬光直接物理上噴了王安石一臉,「事實是如何,你王介甫心裡可是清楚的很,你簡直就是在睜著眼說瞎話,不知廉恥。」

  王安石什麼智商,司馬光比誰了解,雖然司馬光的後半生一直在反對王安石,以及反攻倒算,但也從未質疑過王安石的智慧和才華。

  河中府財政能夠成功,這明擺著是公檢法的功勞,新法完全是建立在公檢法之上,你反過來說,真的就是顛倒黑白。

  王安石一摸臉,然後,「呸!」

  先反噴回去,旋即才道:「你們公檢法,不是喜歡打官司嘛,官司可是講究證據的,賬目上是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財政增長,全都是因為轉運司制定的政策,你卻在這顛倒黑白,到底是誰不知羞恥。

  還有,青苗法在京東東路的成功,均輸法在東南六路的成功,都已經能夠證明,新政離開公檢法,是照樣能夠取得成功,而你們公檢法,卻從未證明過,離開新政,還能否取得成功。」

  抹去臉上唾沫的司馬光,心中怒氣翻騰,但他也沒法反駁,確實,公檢法還未單獨證明過自己,冷冷看了眼王安石,「好好好,那咱們就走著瞧。」

  王安石直接揚手指向門前,「那就走吧。」

  說罷,二人同時就往門口走去,不巧,肩膀撞在一起,當即互瞪一眼,然後又互不相讓的擠著往大門走去,兩個人都是咬著牙根。

  既然文鬥不能分出勝負,那就只能武鬥延續一下。

  剛剛從大殿側邊行來的藍元震,看著王安石、司馬光在偌大的殿門前,擠來擠去,不肯相讓,不禁都笑出來,「哎呦!二位相公,這門可同時進出三四人,不必分先後。」

  二人同時一愣,面色很是尷尬,司馬光怒哼一聲,揚長而去。

  王安石呵呵一笑,抬手指著殿門,向藍元震道:「貴人有所不知,此門雖大,但是有些人心眼太小,是不容二人相過。」

  藍元震只是呵呵笑著,不接這話。

  王安石又是拱手道:「告辭!」

  「王學士慢走。」

  藍元震拱手回得一禮,又斜目看著下得臺階去的王安石,「這對活冤家啊!」

  一股沮喪的情緒瀰漫在審刑院,這明擺著的大勝,硬生生被對方給扭轉成負擔,這真的就很離譜。

  「我就知道此事沒有這麼簡單,那元厚之可就是王介甫舉薦去的,河中府的財政情況,王介甫應該是早就知曉,相差這麼多,他不可能還能這般淡定,還要與我們比一比,定是早有應對之策,但也不曾想,他竟然是要移花接木,釜底抽薪。」

  見過大世面的文彥博倒也不氣餒,只是略顯遺憾地嘆了口氣。

  會議開始前,他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因為在這期間,王安石、呂惠卿都非常淡定,可是,他們應該早就知曉兩地的情況。

  呂公著撫鬚道:「其實王介甫他們說得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結合這兩年河中府的情況來看,確實是公檢法有效防止了新政的弊端,從而迫使轉運司調整策略,不過也是因為轉運司調整適當,才有如此成功,二者是缺一不可,我看這功勞應該是一半一半。若二者合作,興許是能夠事半功倍。」

  他們也不知道,張斐在跟元絳打配合。

  沉默的富弼,突然睜開眼道:「非也!二者是不可相提並論的。」

  呂公著看向富弼,「富公何處此言?」

  富弼道:「你說得雖有道理,但二者成功之路,卻是截然不同,新政的成功,依賴於元厚之的個人能力,而公檢法的成功,則是在於這套無比精妙的規則。

  你想想看,若是換做王介甫和呂惠卿,他會願意被迫調整新政嗎?如果他們都願意的話,也就不會鬧到今天這種地步。

  公檢法的成功,可利於萬世,而新政的成功,就只是一時的,二者不可同日而語,京東東路很快就會證明這一點的。」

  呂公著和文彥博都詫異地瞧了眼富弼。

  自上回與韓琦爭相失敗後,富弼一直都是深入簡出,十分低調,說話也是留有七分餘地,是盡量不摻合朝中紛爭,但今日這番表態卻是極為強勢。

  文、呂不禁心想:難道是公檢法讓富弼重拾鬥志。

  反倒是司馬光面如止水,只是微微看了眼富弼,問道:「那依富公之見,我們該當如何應對?」

  富弼道:「王介甫有句話說得不錯,我們只強調新政離不開公檢法,卻未有想過公檢法是否離得開新政,這著實令人難以信服。

  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青州建設公檢法,我堅信公檢法依然能夠促使財政增長,還能令百姓過得富裕。同時我依舊認為,沒有公檢法監督的青苗法,必然會失敗。

  當下,我們只要打好青州這一仗,必定能夠一舉擊潰新政。」

  文彥博撫鬚笑道:「富公真是老驥伏櫪,令吾輩嘆服。」

  富弼瞧他一眼:「我只是見不得那王介甫仗著智術,在這顛倒黑白,倒是讓寬夫見笑了。」

  「豈敢!豈敢!」

  文彥博趕緊拱拱手,雖然他與富弼屬同輩,只相差兩歲,但在官場中,他就屬晚輩,對於富弼,他可是非常尊敬的,又道:「既然不能任用張三,那不知此番該派誰去青州?」

  司馬光皺眉道:「上回讓蘇軾、范純仁去揚州、登州,結果反而連累他們閒賦,此非他們能力不足,而是因為人手不足,這一次可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要向河中府一樣,在青州同時建立公檢法,是缺一不可。」

  文彥博道:「純仁通曉公檢法,與其讓他在登州閒賦,就不如讓他去青州擔任檢察長。」

  司馬光點點頭:「范純仁的確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文彥博道:「至於庭長一職,我看那錢安道就比較適合,他曾與純仁一同與張三對簿公堂,且之後又在祥符縣擔任庭長,對於公檢法的理解,甚至要勝於范純仁,且性格剛正不阿,清廉正直,是最適合的人選。」

  司馬光皺眉道:「可是錢安道與范純仁關係密切,而皇庭和公檢法本是要相互制衡,這麼安排似有不妥?」

  這頭強驢,就愛自找麻煩。文彥博好氣又好笑道:「如果君實你要避諱這一點,那你只能去制置二府條例司招人。」

  司馬光不禁訕訕一笑。

  其實當初在京城執行免役稅時,公檢法就在開封府進行一波普及,但多半都是朝中御史、大理寺判官去充任庭長、檢察長,就如錢顗等人。

  司馬光當然不會將這些人派去河中府的,首先他們還得鞏固京師公檢法制度,得讓皇帝親眼看到公檢法的好。

  其次,這些人個個都是四五十歲,但是河中府必須得以張斐為核心,他們就不見得會聽張斐的,而在這方面,司馬光是想得非常細緻,要派就得派一些年輕的官員去,如蘇轍他們這些後起之秀。

  然並卵,結果拖到現在,也沒有派人去。

  文彥博又道:「況且你還不知他們二人,是公私分明,等著好了,二人必然會在庭上爭得面紅耳赤。」

  司馬光點點頭:「文公所言極是,這確實是我多慮了。」

  呂公著問道:「那警司一職,又該派何人前去?」

  文彥博捋了捋鬍鬚,道:「是派文官去好,還是派武官去好?」

  富弼呵呵道:「這就不用我們操心,讓官家選人前去便可。」

  幾人頓時反應過來,紛紛點頭。

  聽聽這名字,皇家警察,這必須皇帝是親自委派人選,不然的話,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啊!

  況且,警署能夠肆無忌憚的擴張,一下招幾千上萬人,也是因為這支武裝力量,始終掌控在皇帝手中,而不是掌控在皇庭或者檢察院手中。

  保守派認為自己吃了大虧,而興奮過後的革新派也覺得是功虧一簣,雖然反敗為勝,但也未能將公檢法幹掉,這著實令人遺憾。

  這與他們預計的決戰東京汴梁,還是有些差距的。

  關鍵,公檢法在河中府的所作所為,令許多權貴感到非常懼怕,他們現在認為必須得幹掉公檢法。

  制置二府條例司。

  王安石也立刻與一干骨幹召開會議,商議如何應對這場新的競爭。

  「王學士,對方顯然是想要置新政於死地,下官以為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侍御史鄧綰向王安石說道。

  王安石問道:「如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鄧綰道:「循舊制,遣御史,置刑獄司。」

  在坐不少人紛紛點頭,出言支持。

  「鄧御史言之有理,目前來看,公檢法耗盡財力,建樹一般,若給予刑獄司一半的財力支持,可勝公檢法。」

  之前雙方雖然鬥得是不可開交,但似乎只是比試拳腳,可傷人,但很難致死,就如這場比試,最多也只能證明公檢法不如新法,但不能證明公檢法是沒用的。

  要幹掉公檢法,必須證明公檢法用處不大,且缺點大於優點,可是讓他們另外想一套制度取代公檢法,他們也想不出,只能證明舊制勝公檢法。

  此外,刑獄司那一套,也是他們非常擅長的,他們是有信心,將事情做的更好。

  他們中不少人也都認為,這舊制不如公檢法,只是在於吏治腐敗,此一時彼一時,只要我們認真幹,還是能夠勝過公檢法的。

  王安石微微皺眉,又看向呂惠卿,「吉甫,你怎麼看?」

  呂惠卿沉吟少許,道:「根據薛轉運使的來信,在江南那邊,反對新政的官員不少,在當地推行青苗法,可能會受到不少阻礙,若依鄧御史所言,至少可獲得更多人對新政的支持。除此之外,也能夠使得制置二府條例司的政令變得更加通達,是有利於新法。」

  要興舊制,這就給予他們調派人馬的機會,就可以借此增加制置二府條例司在各地的勢力。

  王安石似猶豫不決,「此事容我再考慮考慮。」

  鄧綰道:「王學士,這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事已至此,若還仍由他們掌控司法,只會置新法與險境。在河中府,公檢法是處處刁難新法,若非元學士能力出眾,只怕新法早就被公檢法給破壞了。」

  其餘人也是在旁煽風點火,希望王安石能夠鞏固御史、刑獄司的權力。

  王安石是緊鎖眉頭,「我知你們所憂,但是我也得考慮官家的態度,這樣吧,改日入宮面聖,我會與官家談談此事。」

  會議結束後,呂惠卿與鄧綰來到自己的休息室。

  「看來王學士對於張三還是非常信任的,即便我們都支持,王學士還是猶豫不決。」鄧綰撫鬚道。

  呂惠卿瞇了瞇眼道:「公檢法雖妙,但這把刀到底是握敵人手裡的,一旦張三變節,亦或者張三被罷免,那情況就會對我們極為不妙,我們不能將新政寄托在一個珥筆身上。」

  說到這裡,他看向鄧綰,「你安排人上奏提及此事,就說公檢法耗費財力,但所得甚少,能否堪當重任,猶未可知,同時又導致各地司法官員懈怠政務,朝廷在未有確定公檢法可行之前,應給予各地司法官員支持。」

  鄧綰不禁眼中一亮道:「吉甫此招甚妙啊!」

  可緊接著,他又馬上道:「但如果對方順勢要求在全國推行公檢法,那可如何是好?」

  呂惠卿哈哈笑道:「這你大可放心,那司馬牛絕不會這麼做的。」

  在呂惠卿暗中操作下,很快,革新派就率先對保守派發起新一輪攻擊,上奏皇帝,表示各地司法官員,因公檢法,而開始懈怠公務,原因很簡單,反正都要被取代,就是努力幹活,也得不到陞遷,那就還不如躺平。

  同時,又攻擊公檢法的缺點,就是增加財政支出,目前尚不知真的可行否。故此要求朝廷給予地方司法支持,激勵他們繼續上進。

  這立刻得到廣大官員們的支持,他們紛紛表示這公檢法不如舊制,要給刑獄司這麼大的財政支持,他們能夠幹得更好。

  這其實也不是他們睜著眼說瞎話,確實是現實需求,因為公檢法普及太慢,同時又是要全盤取代舊司法制度,這必然會使得地方司法官員躺平,這邊還未去,那邊又不幹活,這肯定是不行的,要知道司法系統在宋朝可是非常重要的。

  文彥博一瞧,對方動了殺心,趕緊規勸司馬光,趁機提出在全國普及公檢法。

  可是司馬光是堅決不同意,因為他認為以目前他們的實力,是根本做不到,貿然普及,只會得不償失,害了公檢法。

  甚至連趙頊都親自詢問司馬光,他們說得都很有道理,但司法之事,朕是交予你管,你看怎麼辦吧。

  結果司馬光表示公檢法根基尚淺,無法全面普及。

  他這麼一說,趙頊只能做出決策,下令給予地方司法支持,並且又將此重任交予王安石。

  王安石則是將這項任務交予開封府知府曾鞏。

  而這個決策,將會給予制置二府條例司更多的人事決定權,同時讓地方司法給新法提供極大的支持。

  這差點將保守派的官員氣昏過去,本是唾手可得的大勝,卻變得自己站在懸崖邊上,岌岌可危。

  而且,對方這回是真的要至他們於死地,也就是要借用舊制反噬公檢法。

  但他們也沒有辦法,無能為力,呂惠卿這一招確實比較狠,他們說得都是實情,也沒法反駁。

  他們也只能寄望於青州大勝,以及京東東路青苗法的弊端暴露出來,引發民怨。

  雙方又開始新一輪博弈,不過已經從之前的點到即止,到如今拿上兵器,意在殺死對方。

  而相比起東京汴梁的刀光劍影,此時的河中府,那真是歲月靜好,一派繁榮景象。

  但見各大酒樓、茶肆,紛紛在掛上『酒』字,或者『茶』字,其實以前也掛,但如今這個招子,就是代表著賣酒營業資格證,但凡掛此招子的,都是由官方擔保,是屬於合法營業。

  而張斐則是將葉祖恰安排到河東縣,主持大局,現在縣裡面的訴訟,九成九是送到河東縣,由葉祖恰審理。

  河中府的皇庭,基本上是不接這些普通民事訴訟和刑事訴訟,更多是將精力放在司法解釋和完善條例方面。

  而目前最為棘手的,就還是鄉法一事,這不是一件小事。

  而上回商談過後,導致鄉村勢力開始分裂,這一視同仁,令很多人都無法贊成,但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支持的。

  這種分裂是在張斐的意料之中的,他就是要瓦解部分鄉村勢力,以便於讓公檢法進入鄉村。

  今日范鎮再引陸曉生來到皇庭,與張斐商談此事。

  「藍田鄉約?」

  張斐略顯詫異道:「這藍田縣不是歸京兆府管轄嗎?」

  范鎮道:「不錯,但是此鄉約乃是藍田縣呂氏兄弟所創,故我們將其命名為藍田鄉約。」

  「呂氏兄弟?」張斐微微皺眉。

  陸曉生道:「這主要撰寫人,名叫呂大均,乃是藍田縣的一名鄉紳。」

  「呂大均?」

  張斐微微皺眉,心道:難道呂氏鄉約?

  這《呂氏鄉約》他是知道的,是呂大均兄弟所創,是有別於之前的宗法,也是歷史上第一部由百姓起草的成文法規,可以理解為人民公約。

  可惜很快北宋就亡了,就只是曇花一現,但卻為後來明清鄉村管理制度,打下堅實的基礎,不過在明清時代,那就不是人民公約,而變成官府的法令,是具有強制性的。

  范鎮問道:「張庭長識得此人?」

  「不,不認識。」

  張斐搖搖頭,翻開第一頁,但見上面寫著四句話---「德業相勸,過失相規,禮俗相交,患難相恤。」

  果真如此,看來這就是呂氏鄉約。再往後翻,他不禁念道其中一句,「約正一人或二人,眾推正直不阿者為之。」

  這一句話,他是記憶猶新。

  陸曉生以為張斐不知其意,故又解釋道:「之前掌管鄉村的乃是里正,但如今以約相聚,故謂約正,同時呂氏兄弟還結合上回禁令一事的弊端,以及張庭長提出的質疑,也就是百姓既然有履行的義務,那就應該擁有相應的權利,如此才能問責。

  同時,此鄉約亦是遵從張庭長的契約原則,其來者亦不拒,去者亦不追,確保人人皆可自由去留,再由入約者共舉一人或者二人成為約正,管理鄉村,若有事情,官府可找約正詢問。」

  「理應如此,理應如此。」

  張斐點點頭,其實他是知道的,因為他讀書的時候就研究過,又迫不及待地往後翻,不由得皺了下眉頭,怎麼沒有保甲法的相關規定?

  原來呂氏兄弟創造著呂氏鄉約,其目的就是為了應對王安石借用保甲法控制鄉村的意圖。

  也對,如今保甲法都還沒有出來,那呂大均又不能未卜先知,自不會寫上這些內容。也就是說,這是一部針對公檢法所制定的鄉約。

  張斐暗自皺了下眉頭,又往後仔細閱覽,果不其然,此鄉約與歷史上的呂氏鄉約有所不同,雖然還是以禮教為基礎,但是更強調經濟方面互助,以及教育方面。

  還是符合張斐提出的主張,就是圍繞著義倉來制定鄉村規則。

  總得來說,可以理解為團結致富。

  合上鄉約,張斐又問道:「所以,大家都推崇此鄉約嗎?」

  陸曉生笑道:「願者加入,不願者亦不勉強,目前尚不知有多少人支持,老拙與范兄今日到此,只是想先與張庭長商量,若是皇庭沒有意見,我們再自行商定,看看有多少人願意加入,屆時再來此備案。」

  張斐沉吟半晌,突然又翻開那鄉約看得一會兒,「我對其中條例並無太多意見,但是這裡面還涉及到一些懲罰問題。」

  陸曉生立刻道:「即便根據契約原則,也要寫明收益和賠償,若無懲罰,誰又會遵循約定,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得嗎?」

  張斐點點頭道:「我並不是反對鄉約中的懲罰,而是我希望執行約定之人,要通過皇家警察的培訓,也必須嚴格按照警察手冊來做,二位老先生應該都清楚,很多徇私枉法都是在執行的過程中出的問題,而這鄉約中,只是強調道理禮儀,而未有明確執行規範。

  假設我答應這鄉約,但是鄉約中卻又默許執行人員隨意毆打鄉民,根據我們約定,皇庭是不應該管,可從事實來看,這顯然又是不對的。」

  范鎮、陸曉生相視一眼。

  張斐又道:「當然,你們也可以自己寫出一本執行手冊,然後交上來備案,這都是可以的。我只要求必須明確這一點。」

  「張庭長言之有理,不過此事,我們還得回去再商量一下。」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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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3章 唇亡齒寒

  這范鎮、陸曉生是前腳剛走,那許芷倩後腳便入得屋來,她回頭往大門那邊瞧了一眼,又向張斐問道:「張三,范老先生他們來此作甚?」

  「因為這個。」

  張斐將那本《藍田鄉約》遞給許芷倩。

  「藍田鄉約?」

  許芷倩見罷,立刻反應過來,「他們是為鄉法一事而來?」

  張斐似乎在思考什麼,只是微微點頭。

  許芷倩又仔細看了一遍,不禁眼中一亮,「這鄉約看著挺好的。」

  可說完,她又見張斐不應,於是偷偷打量了一下張斐,見他凝眉在思索著什麼,又是小聲問道:「怎麼?你不認同嗎?」

  張斐瞧她一眼,嘆了口氣:「好是挺好的,但其中條約卻是要以儒家禮教為主,如果都能做到禮教所規範的,自然也就不會違法,可長此下去,對公檢法會極為不利。」

  許芷倩道:「人人都不違法還不好嗎?」

  張斐道:「問題就在於這是不可能的,可是一旦百姓都認為禮教才是最正確的,那麼律法也必然會受禮教影響。就如妻告夫,法制之法目前是允許妻子來狀告丈夫的,至少不會受到懲罰,但禮教又是要極力避免此類事,如果所有百姓都認為妻子不能狀告丈夫,那麼公檢法將會在這壓力之下,修改此類條例,說到底,這其實也是一種競爭。」

  許芷倩凝眉思索一會兒,「我明白了。」

  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張斐嘆了口氣:「這鄉里還真是藏龍臥虎,這麼快就想到了應對之策,不過我對公檢法也有信心,說到底,百姓還是要看碗裡的飯是變多了,還是變少了。且先看看有多少人願意接受這鄉約吧。」

  他其實也很糾結,鄉村自治,他是支持的,畢竟如今朝廷管不了這麼多,所以他要成立鄉委會,來給公檢法做一個補充。

  但是極力推崇禮教,這又不是張斐所支持的,因為禮教在客觀上,就與法制之法是有矛盾的,但是目前的情況,禮教本就遠勝於律法的,這也是客觀存在的,張斐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反對禮教。

  張斐也只能寄望於經濟改變一切,百姓用屁股決定腦袋,法制之法的優勢,就是在於,它能夠促進商業發展,而禮教的優勢,則是在於社會的安定。

  「對了!你方才去幹啥去了?」張斐突然向許芷倩問道。

  許芷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趕忙道:「是我爹爹來信了。」

  說罷,他將一封信遞給張斐,又緊接著說道:「如你所願,王學士將所有功勞都算在新政頭上,而且認為公檢法若離開新政便是施展不開,故而朝廷又決定在青州推行公檢法。」

  這可不小事,故此許遵是立刻寫了一封信給張斐,將京城發生的一切,詳細地告知他。

  張斐抬頭瞧她一眼,「你可別瞎說,此非我所願,我也不過是順勢而為,其實最初元學士就已經想到這一點,哪怕我不這麼說,他們也一定會這麼做的。」

  許芷倩問道:「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張斐笑道:「先將他們都給逼入絕境,唯有如此,他們才會相互拉扯一把,否則的話,縱使我有三寸不爛之舌,也不可能破局,這就是黨爭。」

  沒過兩日,河中府的官員,也都得知這最終的結果,雖然沒有直接幹掉公檢法,但不能說失望,這個結果他們還是能夠接受的,畢竟經此一鬥,雙方的矛盾是變得更加尖銳,最為主要的一點,就是革新派已經對公檢法展開致命攻擊。

  也就是加強其餘地方的舊司法制度。

  這其實是非常非常關鍵的一點,之前彷彿公檢法大勢所趨,贏得皇帝和宰相的鼎力支持,而且在制度上是有著明顯的優勢,只是當時大家就還未有意識到,其實公檢法的優勢,也是建在財政支出上面。

  要知道之前的衙差多半是服役,不拿工錢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那都算是盡心盡責,而如今的皇家警察一年也能拿個四五十貫錢,工資多少,直接決定工作態度,自然可以要求他們做得更好,遵守執法手冊。

  好在如今醒悟過來,也還為時已晚,因為這已經有效阻礙公檢法的擴張。

  如果在其它地方上振興舊制,那就預示著不大可能另推公檢法。

  韋應方他們也只能是自認倒霉,誰讓他們身在河中府,不過他們對未來,還是充滿著希望。

  目前這個趨勢,對於他們還是更為有利的。

  可見,今年的主題,就還是競爭,只不過是變得更加純粹,稍有不慎,可能就會全線崩潰。

  因為雙方已經徹底撕破臉,都是直接表示對方的改革是不行的,而不單單是說沒我不行。

  雙方也都是派出最強陣容,那邊王安石是讓曾鞏來主持舊司法制度,而這邊司馬光則是立刻調派范純仁和錢顗趕往青州,建設公檢法。

  當然,趙頊也是非常配合,馬上委任一個名叫燕翼的年輕人,去出任青州警司。

  這燕翼的父親名叫燕達,曾是趙頊身邊的禁衛,是深得趙頊欣賞和信任,目前在延州駐守,可見趙頊也不想老是用外戚,可沒有說,那邊用了曹家的人,這回就得用高家的人,他漸漸用自己的親信來擔任這些要職。

  當然,高太后目前還是被曹太后壓制著,也沒有跟皇帝爭取,要重用高家的人。

  范純仁可真是激動壞了,他待在登州,看到當地官府是如何推行青苗法的,急得真是如熱鍋上的螞蟻,但可惜又無能力阻止,如今可算是給他找了一個用武之地,於是立刻趕往青州。

  錢顗亦是如此,得令之後,不等家眷,就帶上兩個僕從,奔赴青州。

  二人幾乎是同一天抵達青州,老友相聚,卻顧不得寒暄,便一塊前去拜訪歐陽修。

  此時歐陽修已是風燭殘年,垂垂老矣。

  范純仁、錢顗見到歐陽修時,不禁都嚇得一跳,只見歐陽修已是白髮蒼蒼,骨瘦如柴,那直了一輩子的腰,此時也略顯佝僂,不過這臉上還是帶著那一抹和藹可親的微笑,風度倒是不減當年。

  「無須行禮。」

  歐陽修擺擺手,「坐吧。」

  「多謝歐陽知府(歐陽叔父)。」

  范、錢二人行得一禮,然後是正襟危坐。

  歐陽修先是打量了下故人之子,又打量了下錢顗,卻是愁上眉頭,「怎麼怎麼就你兩個來了?」

  范純仁忙道:「回歐陽叔父的話,由於公檢法乃是一門新制度,了解的人不多,保險起見,司馬學士暫先派我二人前來,先建立起公檢法制度,到時司馬學士會再委派一些年輕官員過來。」

  「咳咳咳!」

  歐陽修突然咳得兩聲,又是擺擺手,「我問的不是這個。」

  范純仁詫異道:「那歐陽叔父問的是?」

  歐陽修好奇道:「王介甫為何沒有派人來?」

  「啊?」

  范純仁當即就傻眼了。

  錢顗也是萬分好奇:「歐陽知府曾上奏不支持青苗法,為何今日卻主動提起王介甫?」

  「這是兩回事,不能混為一談。」

  歐陽修擺擺手,又道:「我當初上奏官家,是要求公檢法先來,新政後來,而非只要求公檢法來。這公檢法生於新政,成於新政,若離之新政,也是難以成功的啊。」

  范純仁聽罷,心下微微有些不爽,「歐陽叔父此言,晚輩實難苟同,不管當時在汴梁,還是在河中府,都是公檢法在為新政保駕護航,新政也因此大獲成功。

  如今京東東路沒有公檢法,你看那些官吏就只顧著斂財,而不顧百姓,將來是必出問題,又怎會是公檢法離不開新政?」

  錢顗也是稍稍點頭。

  歐陽修瞧了眼范純仁,道:「純仁啊!我且問你,若無新政,會有公檢法嗎?」

  范純仁稍一沉吟,「不可否認,最初大家確實都是想利用公檢法來限制新政,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支持公檢法的人是越來越多,不單單為了利用公檢法來限制新政。」

  「不是越來越多,而是越來越少啊。」

  歐陽修搖頭一嘆:「為何當初你爹變法會失敗,就因你爹想做的太多,又太急,導致反對者太多,最終是無疾而終,可是當真當時的反對者皆是貪官污吏嗎?那也不見的,或許只因新法會傷及其利益,故而反對。

  同理而言,沒有多少人支持新政,也沒有多少人支持公檢法,因為大多數皆是在利益中去取捨,只有少數人是認同新政或者公檢法的。

  如果二者同時存在,這大多數人就會左右不定,他們不會一味的去反對新政,也不會一味的去反對公檢法,因為他們會擔心,一方倒下,另一方會一家獨大,更多是希望二者兩敗俱傷。

  反而二者受到的阻力都要小很多,如此才有成功的希望,若只有一方在,必然是難以成功。」

  錢顗道:「歐陽知府此言差矣,京東東路並無公檢法,但青苗法執行的也非常好。」

  歐陽修沒好氣道:「若無公檢法在,那些官員能這麼盡心盡力的執行青苗法嗎?再說,純仁適才不都說了嘛,那些人又是在真心貫徹新法條例嗎?非也,他們是想打敗河中府,故而他們才不顧後果去斂財。」

  范純仁搖搖頭道:「若在公檢法誕生之初,歐陽叔父的這一番話,晚輩倒也信服,但是此時公檢法已經完善,其優勢是無與倫比的,只要建設起來,必然是深得民心,縱有官員不願,亦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河中府便是如此。」

  說完之後,他忽見歐陽修不語,又輕聲喊道:「歐陽叔父。」

  又見歐陽修雙目已經合上,不禁駭然。

  「二位官人勿憂。」

  一旁的老僕趕忙上前來,「我家老爺只是近日精神不佳,比較容易犯困。」

  這是容易犯困嗎?范純仁不禁暗自嘀咕一句,又關心的觀察了一番,但見歐陽修好似真的無恙,便也放下心來,立刻便與錢顗起身告辭。

  二人剛走,歐陽修便睜開眼來,「這個純仁啊,跟我那范兄真是一模一樣啊!不行,我得趕緊寫一封信給彥國,快去準備紙墨。」

  「是。」

  在慶歷四君子中,歐陽修的能力或許不及其餘三人,但卻是最具遠見的,他往往能夠看透事情的本質,當然,他也是受到時代局限,肯定沒有張斐看得透徹,但也很了不得。

  雖然他最近常年在外為官,其實可以說是閒賦,半退休狀態,基本上是不太管事,除非是什麼大事,但是他卻能夠洞悉公檢法成功之因。

  那邊錢顗、范純仁出得歐陽府,情緒稍顯低落,他們原本以為能夠得到歐陽修的支持,不曾想歐陽修竟然會給他們一潑冷水,要知道范純仁是憋了兩年的怨氣來此,而且之前他就認為,在登州失敗,那是因為司馬光沒有給予他足夠的支持,如今司馬光是全力以赴,他自然是再無藉口。

  「純仁,你如何看歐陽知府所憂?」錢顗突然問道。

  范純仁點點頭道:「不可否認,歐陽叔父所憂卻有道理,我其實早意識到這個問題,但歐陽叔父也忽略了一點,方才我正準備與他說這一點,不曾想,他竟睡著了。」

  錢顗問道:「忽略了哪一點?」

  「就是張三。」

  范純仁道:「歐陽叔父忽略了張三與司馬君實和王介甫的關係都非常不錯,故而張三可借此關係,去維持其中平衡,同時得到兩方相助,那自然是事半功倍,但我們憑什麼這麼做,那王介甫又豈會支持我們?當然,我也不稀罕他的支持。」

  錢顗點點頭:「這倒也是。河中府不好說,但是在京城時,王介甫和司馬君實都給予張三許多幫助。」

  范純仁又道:「雖然在這一點上,我們不及張三,但我們也有優勢。就是如今張三已經為公檢法打下基礎,是深得民心,這青州百姓皆已聽聞公檢法,且又有法制之法的學問來給予支持,我們只需要蕭規曹隨便可,我還不信那些官員敢公然與司法作對,畢竟朝廷都已經認同張三的判決,不可能不給於我們支持。」

  東京汴梁。

  開封府。

  「介甫啊介甫,你這是在戲弄我吧。」

  曾鞏見到王安石,不禁鬱悶道:「當初你舉薦我出任開封府知府,我剛上任就忙著要將這司法權讓渡給公檢法,可這才一年不到,你這又讓我去重振舊司法制度,你這……」

  閒著沒事可幹,翻來覆去。

  好玩嗎?

  「抱歉!抱歉!」

  王安石自知理虧,是連連拱手:「這人在朝中,身不由己,我也是被迫而為。不過這點小事,自也難不倒子固兄的。」

  曾鞏瞪他一眼。

  「子固兄,息怒,息怒。」王安石是腆著笑臉道。

  這必須哄著,確實難為了曾鞏。

  曾鞏無奈地搖搖頭,道:「其實照理來說,公檢法確實要優於現在的司法制度,但是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需要更多的財政支持,以及過於繁瑣,若沒有跟張三學過的,哪怕如介甫你一樣,通曉律法,也是難以勝任啊!」

  王安石聽罷,略有不服道:「可不一定,法制之法我也懂,只是更要求證據的重要性。」

  曾鞏瞧他一眼,知他性格要強,趕緊轉移話題道:「既然你要重振舊制,只怕也需要進行改變,否則的話,難以服眾。」

  王安石頓時喜上眉梢,「我就知道子固你是有辦法,快說,如何變?」

  曾鞏道:「首先,必須也要政法分離,這是公檢法最大的優點,我們不能棄之不用,我們可以圍繞著提點刑獄司來進行政法分離的改革,將司法大權歸於提點刑獄司,同時要加派人手給他們,擴充提點刑獄司。」

  王安石皺眉道:「政法分離,這確實是一大創舉,但是這也是許多官員反對公檢法的原因,正是因為政法分離,才導致他們受縛於司法。」

  「介甫所言不假。」曾鞏點點頭道:「但是這事不用明著幹,根據我所了解,各地官府是累積了大量的舊案未有處理,我們可以安排許多司法人才,去清空牢獄,自古以來,這種政策都是非常常見的,是不會引人懷疑,但如此一來,既可以重振舊制,又能夠悄無聲息地將司法權力集中在提舉刑獄司,是一舉兩得。」

  「妙哉!妙哉!」

  王安石面色一喜,不禁是連連點頭,又問道:「那如此一來,舊制可勝公檢法否?」

  曾鞏略顯遲疑。

  王安石忙道:「這裡就你我二人,子固有話但說無妨。」

  曾鞏道:「政法分離也只能讓那些官員心生忌憚,但無法向公檢法一樣,整頓吏治,肅清官場。

  原因就在於皇庭、檢察院、警署是互不統屬,且又互相制衡,檢察院失職,皇庭可問其罪,反之亦然。

  不但如此,他們又只是負責整個審判過程中的部分職權,偵查、抓人是警署,起訴、調查是檢察院,判決是皇庭。這讓人都不知道該去怪誰,也會增加賄賂的成本。

  而提舉刑獄司到底只是一個官署,且只受御史監督,長官亦是朝臣擔任,這人情難免,若讓他們去抓捕官員,必然會引來仇恨和報復,誰也不願意做這個壞人,公檢法是能在無形中整頓吏治,而提舉刑獄司是無法做到這一點。

  即便就是政法分離,亦不能做到如公檢法那麼徹底。」

  王安石聽罷,不禁愁容滿面,「也就是說,舊制始終不及公檢法。」

  曾鞏點點頭:「公檢法的制度,確實是要更為完善、合理。」

  王安石點點頭,突然瞧了眼曾鞏,道:「子固方才所言,可有對他人說過?」

  曾鞏一怔,搖搖頭:「未來得及!」

  王安石點點頭,又道:「那就當沒有說過。」

  曾鞏頓時不明所以地看著王安石。

  王安石心虛地瞧了眼曾鞏,然後故作嚴肅道:「我變法乃是為富民強國,既然公檢法也有利於這一點,那我為何又要破壞它,只是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曾鞏聽得都糊塗了,感情我說這麼多,是白說了呀,問道:「那你到底是何意?」

  王安石道:「這政法分離,暫且不提,以免節外生枝,你就安排一下人事,且先看他們能否處理妥當。」

  曾鞏瞅著王安石不語。

  你這顯然是有事隱瞞我啊!

  王安石又解釋道:「此事非常複雜,我這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待我理清之後,自會登門謝罪。」

  「你!」曾鞏無奈一嘆,點點頭道:「好罷!」

  富府。

  「想不到晦叔雖身在青州,還是能夠洞悉當下的局勢。」

  看過歐陽修的信後,富弼不禁笑著點點頭。

  文彥博瞧了眼富弼,「難怪富公之前堅持與對方鬥下去,想必也是此意吧?」

  富弼點點頭,嘆道:「其實不管是新政,還是司法改革,都非大多人所願,雖然目前兩方鬥得是你死我活,但若任何失去一方,那所有的反對勢力,便會立刻會聯合在一起,而剩餘的一方,也只有死路一條。」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當然,最為主要的是,制置二府條例司管得是行政,而公檢法則是掌管司法,此時之爭,不同於慶歷之時,兩方在利益上,並不存在尖銳的矛盾,這都是人為所致,故此在關鍵時刻,雙方還是有迴旋的餘地。」

  要知道他們這些保守派,內心其實也是改革派,認為北宋的問題,必須是要改革,否則的話,是根本堅決不了,只不過他們認為目前時機尚不成熟,同時又反對王安石新法中的一些主張,如果公檢法能夠彌補新政的缺點,那他們當然也支持,河中府的成功,令他們也看到希望。

  文彥博道:「但如真如晦叔所言,純仁他們在青州可能不會成功。」

  「不打緊,即便不成,也不會影響青州的治理。」

  富弼呵呵笑道:「但是京東東路就不一樣,那邊肯定會更早出問題,當地官府所為,非長久之計,他們也是要賭公檢法先支撐不住。」

  文彥博捋了捋鬍鬚,「那我們得將此事告知君實。」

  「不用!」

  富弼擺擺手道:「只怕他比我們更清楚。」

  文彥博忙道:「是嗎?」

  富弼道:「你是否有印象,有一件事,他一直都沒有提起過。」

  文彥博愣了愣,「什麼事?」

  富弼道:「就是張三的來信,這麼大的事,張三是不可能不給他寫信,匯報河中府的情況,但是君實卻從未提及過,顯然他是有所隱瞞的。」

  文彥博如夢初醒,不禁大怒,「好你個司馬君實,這麼大的事,竟然還瞞著我們。」

  富弼呵呵笑道:「你還不了解他嘛,那信上肯定說了什麼秘密,倘若告知我們,他會認為自己出賣了張三。」

  「這人真是……」

  文彥博只是無奈地搖搖頭,他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司馬光,就這麼個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富弼連問都懶得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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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4章 珠玉在前

  這富弼料想的是一點沒錯,司馬光至今都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那封密信,倒不是說他不相信富弼、文彥博,只不過他認為張斐到底算是一個臥底,如果說出去的話,那就是失信於張斐,此非君子所為。

  其實司馬光跟王安石一樣,都是原則性極強。

  但是二者的區別,就在於身邊的人,如保守派這邊,文彥博、富弼即便知道司馬光隱瞞了一些事,也不會怪司馬光的,這就是君子之交。

  就如同慶歷之時,歐陽修一道奏章,令革新派直接崩潰,妥妥的豬隊友,但范仲淹也只能接受,他也不會因此去跟歐陽修斷交,因為歐陽修本意也不是害他們,只是想點破黨派的本質,不是只有小人才結黨,君子也結黨,這是必然現象。

  換而言之,歐陽修自己也認為他們慶歷君子,就是朋黨關係,我們在政治上相互支持,相互團結,這不是朋黨是什麼。

  但對於皇帝而言,不管是君子,還是小人,你們結黨,那我就完了呀,我他媽孤家寡人一個,怎麼拿捏你們。

  好在這是北宋,要換做其它朝代,直接承認結黨的話,那肯定是小命不保。

  因為這是皇帝最為忌諱的。

  你們這些宰相結黨,除了對我,還有誰值得你們結黨的。

  反觀革新派,真是魚龍混雜,參差不齊,大家都是因為一己私利,才聚集在一起的。

  因為王安石看中的是理念,認同新法的他就用,而不是什麼道德品質。

  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王安石,他的理財理念,跟儒家理念不一樣,大多數儒家君子不認同他,他只能從別處找。

  但這也是一個很大的隱患。

  在歷史上,革新派雖然掌權,可沒有堅持多少年,就立刻分崩離析,反觀保守派,雖然一直被壓著打,但一直團結在一起,即便彼此之間有矛盾,但在公事上,大家還是能相互幫助,相互理解。

  這就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而這也是司馬光在選賢任能上所追求的。

  看上去是很婆婆媽媽,完全就不像一個幹大事的人,可一旦形成,內部將會非常堅固,不過也有可能直接夭折。

  凡事都有兩面,就看你怎麼去取捨。

  而如今在陝西路,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京兆府,也就是關於絕戶田稅的官司。

  其實這官司很簡單,也沒什麼可質疑的,但是由於涉及的人非常多,同時這個官司也關乎著,公檢法如何在京兆立足,是審了很久,公檢法藉機滲透到各個層面,檢察院讓皇家警察將相關的官員、士紳,全部召來詢問一邊,這無疑是告訴大家,這些官員、士紳,也必須配合公檢法的調查。

  近日才終於審出結果。

  「想必你已經收到京兆府那邊的結果。」元絳問道。

  張斐點點頭道:「可能比你晚一些,我是今兒早上才收到的。」

  京兆府皇庭的判決書,真的是今日送到的,但其實大狗是隨時隨地都在向他匯報那邊的情況。

  蘇轍、蔡卞他們也是不負眾望,妥善解決了絕戶田稅的問題,解決方案非常簡單,主要還是利用青苗借貸,同時還將官府從絕戶那裡收回來的田地,再租給這些告狀的農夫。

  租到田的農夫,可在提舉常平司進行一分息借貸,一年一期,暫度難關,而不租田的,則是可以無息借貸,算是一種補償。

  同時,還有一些以工代賑,主要也是建設公檢法給當地帶去的生計。

  這裡面當然也有財政的大力支持,就是轉運司拿著鹽鈔去給他們兜底,京兆府也缺貨幣,放一點鹽鈔,也無傷大雅。

  元絳卻是一嘆道:「我們在河中府合作,是所向披靡,可惜朝中唉……」

  張斐笑道:「我們可不是合作,而是鬥爭。」

  說著,他抬頭張望這小屋,好似說,要是合作的話,我們至於躲在這小屋聊天嘛。

  「也是!」

  元絳苦笑地點點頭,這不是他們可以改變的,因為他們只是辦事的,他們是體會不到決策圈的困難,事已至此,聊再多也無大用,似又想起什麼,「對了!最近糧價漲的有些快。」

  張斐道:「這我也聽說了,我認為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放開釀酒,導致許多糧食都用於釀酒,另一方面,則是鹽鈔的增多,使得物價有些上漲。」

  元絳皺眉問道:「是不是因為官府發得太多鹽鈔?」

  他對鹽鈔是非常謹慎的,因為之前已經有過交子的教訓,這鹽鈔制度是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重新贏得百姓信任,也解決了官府許多問題,可不能再輕易亂來。

  張斐搖搖頭道:「我不覺得是因為濫發鹽鈔導致的,之前稅收就回收了大部分,市集裡面的鹽鈔並不多。反倒是因為之前由於缺乏錢幣,導致交易困難,這貨物的價格是普遍偏低,目前才算是正常現象,咱犯不著為此恐慌。」

  「這一點我倒是未有想到。」元絳聽得是頻頻點頭,又道:「但是糧價高,則傷民,我們得想辦法阻止糧價上漲。」

  張斐道:「去年裁了那麼多兵,提舉常平司應該是有足夠的糧食。」

  元絳道:「但是其中大部分是要應對災荒,而且我們暫時還不知道,得向外面賣多少糧食,才能夠制止糧價繼續上漲。」

  張斐沉吟一會兒,道:「其實可以用稅收來調整。」

  「稅收?」

  「嗯。」

  張斐點點頭,道:「釀酒不一定是要穀物,果子也行,如果販賣果酒,所得收入,是能夠減半稅,必然會有很多人去釀造果酒,就能夠減輕糧食的消耗。」

  元絳稍稍點頭,「這倒是一個辦法。」

  張斐道:「但同時提舉常平司還是得放出一部分糧食來,尤其是當下剛剛開始放開釀酒,每個人都會認為,這裡面是大有利潤可圖,故此許多酒戶都會爭搶糧食,從而又哄抬糧價,一旦朝廷開始放糧,他們不會去搶購糧食,相信這有效制止糧價繼續上漲。」

  元絳思索一會兒,「行,我就先放出一些糧食來。但是你也得去跟稅務司談談,能否做到,這果酒稅入減半。」

  張斐笑道:「這元學士請放心,稅務司一定能夠做到的。此時稅務司只擔心一件事。」

  「什麼事?」

  「就沒有人敢逃稅。」

  「啊?」

  「因為那樣的話,大家就沒有獎金。」

  「哦哈哈!」

  元絳哈哈笑道:「原來想要阻止稅務司,就是如實交稅啊。」

  張斐笑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在利益面前,必然還是會有人鋌而走險的,實在不行,到時還有京兆府來湊,這稅務司是永遠不會缺乏獎金的。」

  咚咚咚!

  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三哥,范先生和陸先生來了。」

  「知道了,我馬上就過來。」

  「是過來談鄉法的?」元絳問道。

  張斐點點頭。

  元絳道:「關於那《藍田鄉約》,我也聽說了,其目的還是用來制止公檢法下鄉。」

  張斐點點頭,又笑道:「其實只要大家都遵守我們都認同的成文規定,那我也就無所謂。」

  又聊得兩句,元絳便起身告辭了。

  他現在可比張斐要忙得多,大路已經鋪好,他現在要全力改善財政,什麼均輸法、免役法,都得貫徹下去。

  而這回范鎮與陸曉生前來,主要就是鄉里執法人員的規範,他們表示願意接受張斐建議,也不要求太多,直接遵從皇家警察的執法手冊,但是由鄉里的義倉出錢僱用或者培訓鄉警,用於執行鄉約。

  簡單來說,就還是我們自己搞定,你們就別來了。

  人家都這麼爽快,張斐也不好再挑刺,就看到底有多少人,願意接受這《藍田鄉約》。

  關鍵張斐目前的重心,已經從河中府轉移到全國,主要就是汴京和京東東路。

  第二日,他便來到大狗的酒樓。

  「什麼事?」張斐坐了下來,問道。

  大狗道:「豹哥那邊傳來消息,京東東路已經開始在發放第三輪青苗錢,但所得之利,大多數都進了官府和那些大財主的腰包,最慘的就是那些一二等富戶,他們不像那些大財主一樣,是有足夠的財富,去慢慢放貸,且有足夠實力將錢給討回來。

  如果這錢借不出去,又或者討不回來,他們就只能自己出錢去償還青苗錢,然而,在還得過程中,這利息是只多不少,這還不上的也只能向那些大地主借錢償還。

  現在許多州縣,都是一筆筆糊塗賬,如果這時候有人收購這些富戶手中的債務,他們肯定會願意的。」

  「才第三輪就撐不住了,那些富戶就這點實力?」張斐納悶道。

  大狗道:「其實那邊也跟河中府一樣,富戶也就是多些田地,生活無憂,但也經不起這般折騰,而且那邊償還青苗錢,是要求償還錢幣的,可不是每個富戶家都有大量的錢幣,許多富戶還需要拿糧食去跟大財主換錢幣,亦或者選擇經受折算的盤剝,反正這裡面又得出一筆錢。」

  說著,他又補充道:「不過,目前只是少部分富戶折騰的很慘,大多數富戶,還是能夠撐得住,但許多百姓是真的撐不住了。」

  如果到時一塊收,必然會引人懷疑,這得分批進行。張斐沉吟少許,道:「這樣,你傳信給李豹,讓他先想辦法,從那些大財主手中,收購富戶所拖欠的債務,如果還有能力償還的富戶,則不要去管。」

  大狗道:「但是根據豹哥所言,富戶的債務是非常值錢的,他是有田地抵押的,是那些普通農戶的債務不值錢。」

  張斐笑道:「可以綁定一塊收,我們要讓那些大地主認為,我們其實是貪圖富戶手中的田地,故此才願意接受那些普通農戶的爛賬,如此一來,倒也不會引人懷疑。」

  大狗頓時眼中一亮,點點頭:「這主意可真是妙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張斐又道:「對了!青州目前是什麼情況?」

  大狗忙道:「據說目前還挺順利的,因為他們有歐陽知府的支持,當地官員倒也沒有為難他們,已經有許多百姓前去皇庭訴訟。」

  不可能呀!公檢法簡直就是官府的天敵,他們怎麼可能會不為難范純仁他們,難道青州官員皆是君子?還是說,歐陽修真的就有那麼大的威望。

  張斐思索一會兒,「繼續盯著。」

  「哎!」

  大狗似乎想起什麼,道:「對了!據我們的人打探所知,光河東縣就已經有十五鄉願意接受《藍田鄉約》。」

  「這麼多嗎?」張斐驚呼道。

  大狗點點頭道:「反正我們的人估計,可能最終所有的鄉村都會接受。」

  「為什麼?」張斐問道。

  大狗道:「因為當下所有鄉紳都支持這《藍田鄉約》,且非常團結,而鄉紳們又掌握著教育、祭祀、禮儀、救濟,雖說是自由選擇,但你若不加入,你連葬禮可能都辦不好。

  那些死活不願意加入鄉約的百姓,就直接搬到城裡來,這些人多半都是以行商為主。」

  「我還真是小看他們了。」

  張斐笑了笑,又道:「就讓他們試試看吧,萬一這種相處模式也還不錯了。」

  其實他也說不準,這種事不嘗試過,又怎會知道結果。

  雖然他比較擔心禮教,但禮教也存在問題,到底能否發展起來,也猶未可知。

  最主要的是,明言制止禮教,那是不可能的,他要敢說這話,那他就完了。

  回到皇庭,張斐瞧了眼天色,逕直去到花園那邊,但見花叢間一道美妙的身影是若隱若現,正是高文茵。

  也不知是不是沾了這裡的皇氣,她身上的村婦氣質已完全褪去,是更顯得雍容華貴。

  張斐偷偷走過去,輕輕攬著高文茵的腰肢,「夫人。」

  「呀!」

  高文茵嚇得一跳,稍稍白了眼張斐,「又嚇我。」

  她來河中府這麼久,真是連河中府市集都不知道在哪,成天就貓在自己的小天地,別提多開心了。

  張斐笑道:「夫人,你澆花比別人看書更專注。」

  高文茵道:「看書專注的人,做別的事,也會很專注。」

  張斐愣了下,「夫人平時又不出門,這口才是向誰學的。」

  高文茵笑吟吟地瞧著他。

  張斐哼道:「定是芷倩教壞了夫人。」

  「無賴。」高文茵佯怒地剜了一眼張斐。

  張斐張望四周那百花驚艷的景色,突然道:「夫人,如果我們要離開這裡,你會不會非常不捨?」

  「啊?」

  高文茵驚呼一聲,「我我們要離開了嗎?」

  張斐道:「我們的家是在京城,這回只是出差而已。」

  高文茵點點頭,「也是,我們的家是在汴京。」

  張斐瞧她神情落寞,道:「怎麼?夫人很喜歡這裡嗎?」

  高文茵稍稍點了下頭,道:「相比起汴京,這裡較為清靜。」

  張斐道:「這很簡單,回去後,咱就上郊外買一間大宅子,跟這差不多的。」

  高文茵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那得花多少錢,咱們京城那宅子,已經是我住過最大的宅子了。」

  但跟這裡還是沒得比,這裡可是行宮改建的。

  張斐擺擺手道:「夫人有所不知,要是我再不去買兩間大宅子,我都不知道我是個有錢人。真煩!」

  ……

  青州。

  在登州之時,范純仁是成天閒得蛋疼,天天在家揮墨,發洩心中的抑鬱之情,如今來到青州,是滿腔志氣,打算一展抱負。

  結果還真如他們所願,由於歐陽修坐鎮,青州的官員對他們也是非常客氣,很快,就為他們騰出官署,當然,也沒有張斐那種待遇,皇帝直接將行宮給他用,但也是非常不錯。

  這官署剛剛開門,立刻就有人上門訴訟,公檢法很快就運作起來,這可是將范純仁給樂壞了。

  終於有活可幹了。

  可是漸漸地,他們發現有些不太對勁。

  檢察院。

  范純仁、錢顗望著那堆積如山的狀紙,目光都變得呆滯。

  過得半晌,錢顗緩緩轉過頭來,「這這裡有多少狀紙?」

  范純仁道:「七百餘份。」

  「……」

  錢顗只覺一陣頭暈目眩,「這這怎麼審得過來。」

  范純仁道:「如果只是多,也就罷了,多派人手過來就行,但現在的問題,不在於多,而是在於許多案件非常難審。」

  錢顗疑惑地看著他。

  范純仁隨便拿起幾份來,遞給錢顗。

  錢顗草草看得兩眼,全都是高利貸訴訟,拖欠軍餉訴訟,拖欠工錢訴訟,絕戶田稅訴訟等等。

  這十有八九,不是跟官府有關,就是跟地主有關。

  「這下可是糟了。」

  錢顗終於知道范純仁為何犯難,片刻間,就已經是滿面大汗:「這些案件,張三在河中府已經給出判例,如果我們不那麼判,如何叫人信服,但如果咱們真的那麼判,這邊官府又是否會答應?」

  范純仁道:「正是因為他們全都知道,張三對此類案件的判決,故而才上門告狀。」

  那些衙差、士兵一聽,原來拖欠工薪、軍餉,還能夠跟官府打官司,不告那就是傻逼。

  錢顗皺眉道:「河中府離青州上千里之遠,怎麼可能這麼多人知曉,你之前在登州可以聽聞百姓談論這些事?」

  范純仁搖搖頭,「這顯然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錢顗大概也猜到是什麼人,道:「那可怎麼辦,張三在河中府,主要是用兩招來解決這些問題,其一,鹽債、鹽鈔;其二,就是分期償還。但這可能都不適用於青州。」

  范純仁道:「不,他還有一招。」

  錢顗問道:「什麼招?」

  「裁軍!」范純仁道:「他先利用裁軍,為往後河中府的財政,打好基礎,又用鹽鈔、鹽債,支付當下的賠償,往後節省出來的財政,剛好可以負擔鹽債帶來的利息。」

  錢顗道:「這青州駐軍跟河中府可是沒得比,就算裁也省不了多少錢。」

  說著,他面色駭然,「你說得不會是裁官吧?」

  范純仁點點頭道:「這些問題皆是因為財政負擔太重,唯有縮減財政支出,才能利用張三的判決,去解決這些問題。」

  錢顗皺眉道:「如果我們一上來就要裁官,這只怕會得罪很多人,也不一定能夠成功。

  范純仁道:「但除此之外,是別無他法,如果我們要求官府拿錢出來賠償,財政那邊肯定會出問題。」

  錢顗思索一會兒,「這樣,我們先去跟歐陽知府商量一下。」

  范純仁猶豫片刻,心道:不錯,皇庭只能判決官府賠償,但不能要求官府裁官,這到底需要官府的支持。點點頭道:「好吧。」

  二人立刻去找到歐陽修。

  「咳咳!」

  歐陽修聽到范純仁建議裁官,不由得咳了兩聲,又道:「當初我就跟你爹說,本朝之禍,在於冗官,可你爹卻偏偏認為是貪污腐敗所致,如今過去這麼些年,這冗官變得愈發嚴重,昔日滿腔抱負的有才之士,如今也陷在三冗之中,想要裁官,談何容易啊!」

  當初君子黨意氣風發,想要做很多事,可如今那些人都已經是爺爺輩,自己的兒孫也當上官,他們還會答應嗎?

  這冗官是越早處理越好,是不能拖的。

  范純仁也知其理,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於是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歐陽修一番思慮後,「老拙時日無多,就是答應你,又有何妨,但就怕會因此連累到公檢法。這樣,你趕緊寫一封信給司馬君實,看看他怎麼說,他如果答應,那老拙就拼盡這最後一口氣,也要助你這一臂之力。」

  范純仁道:「還是歐陽叔父考慮的周詳,侄兒這就寫信給司馬學士。」

  於是,他趕緊寫一封信,快馬送去京師,一方面談論冗官之事,另一方面,則是要求司馬光再多派一些人來。

  這青州離汴京也不是很遠,快馬加鞭,很快信就送到京城。

  司馬光看到這封信時,頭都是大的,「他這是想效仿張三,藉機消除冗官之禍。」

  文彥博道:「就怕純仁是在東施效顰,為何張三建議裁軍,而不是裁官,就是他也知道,裁官將會使得他的努力,付之東流,目前時機尚不成熟。」

  三冗之禍,誰不知道,但也不敢輕舉妄動,王安石也是另闢蹊徑,他的新法中就沒有提到過這一點,只是悄摸摸的去減一點,都不敢明說。

  可見這其中的阻力有多大。

  司馬光道:「那現在怎麼辦,范純仁也必須遵從張三的判例,可若是不削減支出,青州財政就無法給予這些判決支持。」

  呂公著不禁都質疑道:「到底是公檢法的成功,還是張三的成功,還真不好說啊!」

  富弼睜開眼來,「恰恰相反,這不是張三的成功,而是張三闖的禍,他那些判決,太過出色,自古都未有之,你們可有見過哪朝的官府,對百姓進行過如此大規模的賠償,如果沒有張三的判決在先,純仁他們也是能夠處理的過來,當然,也沒有那麼多人去告狀。」

  呂公著又點點頭。

  確實,那種賠償,確實嚇人,真的就是鹽債、鹽鈔給兜底,但青州可不具備這些條件。

  富弼又道:「如今唯一之策,就是將張三調回來。」

  司馬光忙道:「可是我們已經在官家面前,承諾不用張三。」

  富弼瞧他一眼道:「君實啊,你真是死腦筋,不用張三,是不讓他去青州,但可以調他回汴梁,如此他就可以借用京官的特殊地位,去影響青州的公檢法。正好張三也快三年,本也應該調任。」

  司馬光還是想贏得堂堂正正,也是對公檢法充滿信心,又道:「但這遠水救不了近火。」

  文彥博道:「富公說得一點沒錯,你真是死腦筋。案子不得一樁一樁的審,讓純仁他們先審一些容易處理的,我們還是有足夠的時日。」

  司馬光糾結半晌後,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富弼又道:「還有,這人手可得馬上安排,他們兩個人,是寡不敵眾,你可別又拖著。」

  司馬光趕忙道:「這人選我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文彥博詫異道:「這回你為何又這麼快?」

  司馬光訕訕一笑,道:「當初這一批人本是要調派他們去河中府的,結果張三自己培養一批庭長,那些人也得到官家的應允,故此我就沒有再做安排。」

  富弼問道:「都有誰?」

  司馬光回答道:「劉摯、粱燾、孫固……」

  他一連報了三十多個名字。

  全都是進士,三分之一是出自嘉佑年間,三分之二是出自元祐和熙寧的進士,反正就是一個一個年富力強的帶上兩個後起之秀。

  文彥博呵呵笑道:「你真是慢工出細活啊!」

  這些人都是無可挑剔,道德、才華都屬上佳。

  在識人方面,司馬光確實比王安石要強上N多個檔次,唯一一個看走眼的,還就是張斐,他生平做過最心虛的事,也全都是拜張三所賜,無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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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5章 三年之期已到

  這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一直在立法會研究張斐判例的富弼,心裡是深知,張斐在河中府的成功,也並非大家想像中的那般簡單。

  不是說審得有多麼精妙,判得有多麼精妙,而是在於最終的執行。

  誰不知道那些案子,都是官府的錯,官府應該承擔主要責任,最合理的辦法,就是官府進行賠償,但是天下沒有幾個人,敢於讓官府進行賠償,也包括他富弼在內。

  因為他明白,即便判了,官府是不可能賠的,讓朝廷吐錢出來,你可真是想多了。

  如果賠不了,你又這麼判,那公檢法也完了。

  但張斐卻做到了。

  竅門就是寅吃卯糧,發佈鹽債、鹽鈔。

  范純仁非常清楚,他也想寅吃卯糧,但青州那點點海鹽規模,自給自足都夠嗆,是發不了鹽債的。

  故此,他是建議裁官,只要能夠縮減明年的開支,就能夠寅吃卯糧,而且對於這宋朝而言,意義將是深遠的。

  但是問題就在於,這塊蛋糕,誰敢動?

  張斐在河中府也只是裁軍,他甚至都不敢動官員的特權,他揚言不清算舊賬,其實就是不追究官員的責任,那些責任全部算在官府頭上。

  當然,這也是為元絳改革送助攻,如果是人的問題,那把人弄走就行,只要證明是制度問題,才有改革的理由,那些官員心裡也清楚,不是制度問題,就肯定是我的問題,逼得他們必須支持元絳。

  文彥博、呂公著、司馬光他們都認為,目前還不具備裁官的基礎。

  誰要裁官,那就是與所有官員為敵,那邊革新派正在收攏人心,你這時候這麼做,可真是給對方送上大禮。

  可不這麼做,范純仁就無法遵循張斐的判例,那些案子都沒法審,那就正應了王安石的話,公檢法沒有新政支持就是玩不轉。

  唯一的解法,就是趕緊將張斐叫回來。

  你將牌坊立得太高了一點,你的判例,別的庭長也得遵循,那只能你來解決。

  於是司馬光與富弼是分頭行事。

  司馬光加緊調派人手去青州,富弼則是去找趙頊商量,這兩三年來,河中府皇庭創造出上百個基於法制之法的案例,許多案例,都是存有爭議的,我這搞不定,還需要張斐親自回來解釋一番,正好張斐三年任期將滿。

  趙頊是爽快地答應下來。

  但此事很快就傳了出去,當日就有二十多道奏章,阻止張斐回京。

  表示張斐在河中府幹得很不錯,而且公檢法還未在陝西路徹底完成建設,他的任務還未完成,過些時候再叫他回來。

  這京城的權貴想得很簡單,反正陝西路已經讓張斐給禍害了,就別再回來禍害我們,就用那塊地圈著張斐,慢慢耗著他。

  以前那小子是個珥筆,就能弄得他們焦頭爛額,如今他已經是庭長,他要是回來,誰都不好過啊。

  關鍵目前局勢,對他們是非常有利的。

  富弼也非常精明,他表示,不需要撤掉張斐陝西路大庭長的官職,回來只是立法會的需求,因為這些判例,一旦通過立法會,就需要全國普及,這可不是小事,不能因小失大。

  最終,趙頊還是採納了富弼的建議,下旨讓張斐先回來一趟,配合立法會的工作。

  制置二府條例司。

  「恩師,他們此番要求調張三回來,定是為了青州。」

  呂惠卿道:「聽說范純仁他們在青州遇到了很大的麻煩,當初可是說好的,他們不能在此事上面用張三,雖然此番只是調張三回京,但是張三一旦成為汴京的大庭長,那就有權管轄青州,他們這簡直就是在作弊。」

  王安石點點頭:「我如何不知,但是我們也已經盡力,況且此事是富公開的口,名義上又是立法會,這我也不好拒絕,不過我相信張三還是忠於我的。」

  呂惠卿道:「雖然張三一直忠於恩師,但他能有今日成就,都是依賴於公檢法,如果廢除公檢法,對他也毫無益處,恩師也不得不防這一點。」

  王安石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呂惠卿道:「恩師可書信一封,讓他慢點回,我看范純仁那邊也堅持不了多久,拖得越久,對我們越有利,而且,他慢點回來,也不至於讓他又夾在恩師與司馬學士之間,左右為難。」

  王安石思索一會兒,點點頭道:「好吧!這封信就由你親自來寫。」

  「是。」

  「不過……」

  王安石突然若有所思。

  呂惠卿道:「不過什麼?」

  王安石若有所思道:「不過這事倒是可以拿來,氣氣那司馬君實。」

  「???」

  翌日。

  司馬光剛剛來到皇城,就見到一個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王安石。

  「呵呵……」

  見到司馬光,王安石嘴裡就發出笑聲。

  司馬光一瞅王安石這賤樣,就知道他想放什麼屁,不理會他,權當沒有看見,逕直往裡面走去。

  王安石哪裡肯罷休,追上去,呵呵笑道:「早就說了你的司法改革是離不開張三,沒有張三,你們公檢法就是一塌糊塗。」

  司馬光道:「官家調張三回來,那不過是正常調任,你休得在此借題發揮,含沙射影。」

  王安石呵呵笑道:「是嗎?那邊青州剛遇到麻煩,這邊富公就建議將張三調回京城,哪有這麼巧的事,咱們隨便找個人去問問,看看他們信不信。」

  司馬光也是被這廝給逼急了,「那也好過你,至少我並沒有違反當初的約定,只是將張三調回京城,而並未調他去青州,哪像你這小人,顛倒黑白,搶奪他人功勞,還在此恬不知恥。」

  王安石立刻道:「這回青州一事,便可證明,到底是誰搶誰的功勞,同樣的案例,在河中府,因為有新政的配合,發放鹽鈔、鹽債,才使得公檢法的審判,變得有效,而如今在青州可沒有新政的配合,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何辦法去審理這些案件。」

  這一番話,懟得司馬光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只道:「那咱們走著瞧。」

  王安石笑道:「還用走著瞧嗎?這是明擺著的事,歸根結底,這些問題,都因為國家財政入不敷出,不解決這個問題,是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你怎就想不明白。」

  司馬光道:「你說得不錯,正是因為財政入不敷出,故此官府才拚命的盤剝百姓,才導致出現這些問題,我們為人臣子,必須解決這些問題。而你的做法,就是繼續加大盤剝力度,從百姓手中收上來更多財富,來解決財政問題,請問你這是解決問題之法嗎?」

  王安石道:「你想得真是膚淺。我可不是加大力度盤剝百姓,而是減輕百姓的負擔,就說青苗法,要真說盤剝,也是從那些地主口裡奪糧,他們所得變少,百姓負擔變輕,官府財政增多,豈不美哉。你若有能耐,你倒是讓那些官紳地主拿更多的錢來解決財政問題,你要能夠做到,我願為你做牛做馬。」

  「自欺欺人。」

  司馬光一揮手,「懶得與你說。」

  王安石哼都:「頑固不化,我才懶得與你解釋。」

  沒有張斐這潤滑劑,二人照面,要不吵一架,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邊,王安石的書信和趙頊的聖旨一前一後來到河中府。

  「看來青州那邊是真的遇到了麻煩。」

  許芷倩很是憂慮道。

  張斐笑道:「財政才是萬惡之源,既要混青樓,又要立牌坊,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許芷倩當即瞪他一眼。

  張斐忙道:「抱歉!抱歉!跟衙內他們學壞了。」

  「也不知誰教壞了誰。」

  許芷倩小聲嘀咕一句,又問道:「那現在怎麼辦,司馬學士他們盼著你早點回去,但是王學士卻又盼著你晚點回去。」

  張斐笑道:「當然是晚點回去,我不是說過嗎?得將他們都逼入絕境,雙方才有妥協的可能性,現在回去,只能去受夾板氣,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才不幹。」

  許芷倩道:「那到時我們怎麼向司馬學士交代。」

  張斐道:「官家的聖旨上面,說得非常明確,讓我處理好河中府的事務再回,事實上,我們確實也有很多事務尚未處理完,比如說《藍田鄉約》,還有未來公檢法在陝西路普及的事宜。」

  許芷倩道:「關於《藍田鄉約》,似乎與你的預測差了少許,確實引發了一些分裂,但也只是有些人搬到城裡居住,整個河中府就只有五個鄉村,明確表示,不願接受,而這五個鄉村,全都是在鹽池邊上。」

  張斐呵呵道:「這世上的事,十有八九,都難以盡如人意,事實是這樣,那就這樣吧。」

  許芷倩問道:「你會如此罷休?」

  張斐瞧她一眼,「我的目的是要他們成立鄉委會,方便公檢法管理,我介意的只是其中的禮教,但總得來說,目的已經達成,只不過未能盡善盡美罷了。」

  許芷倩本也覺得這鄉約挺好的,但經張斐那麼一說,他又有些擔憂,問道:「這不會影響到公檢法嗎?」

  「說實在的,我也不大清楚。」

  張斐搖搖頭道:「我最初是設想,讓鄉委會作為公檢法的補充,顯然他們不願意接受這個位子,他們還是想爭取更多的自主權,但也能對公檢法進行補充,所以,到底好不好,還得觀察一陣子再說,出了問題再說吧。」

  夫妻正聊著,元絳突然來了。

  見到張斐,元絳不免嘆息一聲,「官家未免也太著急了一點,原本陝西路一片大好局勢,你這一走,又是橫添變數。」

  對於他而言,這局勢本來已經徹底掌握在手裡,結果皇帝又要將張斐給調走。

  往後跟誰打配合啊!

  張斐卻笑道:「我倒是認為,我的去留,已經是無關緊要。」

  「誰說的!」

  元絳道:「目前也只有河中府和京兆府建設了公檢法,那稅務司在第二年又能否成功,也都猶未可知,這都與你息息相關,怎就無關緊要。」

  張斐點點頭道:「但是規則我都已經定下,大家按規矩辦事就行。關鍵在於,河中府的財政,肯定是會穩步上漲的,這能夠讓很多複雜的問題,變得更加簡單。

  就好比說去年收稅,許多商人都是如實交稅,不是他們願意繳,而是他們認為今年能夠賺得更多,就不願意因小失大,如果要出問題,也應該是等到財政停止增長後,現在我待在這裡,反而沒啥事可幹。」

  錢袋子變得愈發充實,沒有人會在意那磕磕碰碰,反之,你就是走在大路上,就會嫌這路不平。

  只有錢包才能決定人生態度。

  元絳稍稍點頭,又問道:「那你走之後,我們又該跟誰交涉?」

  「蔡京!」

  張斐道:「我已經傳信京兆府,讓蔡京立刻回來一趟。」

  元絳皺眉道:「此人信得過否?」

  張斐笑道:「元學士只需要與他商量怎麼解決問題,而不用與之交心。」

  元絳道:「他要是透露出去,那怎麼辦?」

  張斐道:「此一時,彼一時。以前你我都難,都未站穩腳跟,這商量事情,自然是要偷偷摸摸,但如今不同,如今局勢一片大好,變得大家都有所顧忌,誰也不願意這麼好的政績從手中白白溜走,且規矩都已經定下,到時元學士為了政績,去跟蔡京商量,或者蔡京跑來跟你商量,這都無可厚非。」

  「有道理!有道理啊!」

  元絳笑著點點頭,「你小子年紀輕輕,看得卻比誰都透徹,你到底拜得哪家名師。」

  張斐張口就來:「這當然是跟我岳父大人學的,司馬學士能教我這些嗎?」

  元絳呵呵道:「下回我見到許仲途,我就這麼跟他說。」

  張斐趕忙道:「元學士,你可不能出賣我啊!」

  很快,張斐要回京的消息,在河中府傳開來。

  立刻引發恐慌。

  河中府的百姓,似乎都不能接受沒有張斐的河中府。

  許多大富商也都紛紛上門,詢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下人人都堅信人走政息,因為已經發生過無數回,換個好官上來,大家輕鬆一陣子,下回換個庸官來,就只能受苦。

  張斐迫於無奈,只能在法報上解釋,自己並不是調走,只是回去,跟立法會解釋一下自己在河中府判例,自己還是陝西路的大庭長,到時還是會回來的,大家可以理解為回家探親。

  百姓想想也對,張庭長一直都待在河中府,沒有回去過,也該回去探探親。

  這當然是謊話,只不過是為了安撫河中府的百姓,雖然聖旨上也是這麼說的,但是張斐心裡也清楚,他此番回去,不可能馬上就回來,但是他相信,很快河中府的百姓就會習慣於沒有張斐的公檢法。

  然而,有趣的是,那些鄉紳也慌得要命,因為公檢法已經是既定的事實,目前是看不到廢除的可能性。基於這一點,他們認為張斐是有利於推動鄉村自治,如果換個人上來,他們還能否接受《藍田鄉約》,那就不好說,假如換了支持新政的人,這事可能就要黃。

  故此,他們趕緊上門,遞上《藍田鄉約》。

  就如大狗他們的預料一樣,幾乎所有鄉村都陸續接受《藍田鄉約》,張斐信守承諾,一一答應。

  在通過皇庭的備案,《藍田鄉約》便正式得到合法地位。

  唯一沒有接受的幾個鄉村,其實都在鹽池邊上,這些鄉村都不以農耕為主,而是以商業為主,他們更喜歡公檢法直接管理。

  由此可見,這《藍田鄉約》主要還是針對農耕,而並不適合唯利是圖的商人。

  所以,很多投身於商業的百姓,乾脆將田賣了,就直接搬去城裡,畢竟禮教約束太多,他們都更喜歡公檢法的,而且住在鄉里,要不接受鄉約,雖然鄉約明確表示,這是他們的自由,但肯定也會受到排擠的。

  至此,河中府終於奠定了擁有公檢法的全新政治格局。

  之前只是政法分離,但是沒有相應的規則,來規範律法和鄉法,但這可不是一個城市工業化的年代,鄉村才是根本所在,處理不好這個事,公檢法制度就不算是真正的立足。

  在處理完此事後,張斐還是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等著蔡京回來。

  「聽說老師要回京了。」

  急急趕回來的蔡京見到張斐,都顧不得行禮,就氣喘吁吁地問道。

  張斐點點頭。

  蔡京問道:「是出了什麼事?」

  這真是太突然了,而如今他的仕途,已經給張斐綁定在一塊,他能不緊張嗎?

  張斐也不相瞞他,道:「目前尚不清楚,還得等回去後才知道,但你要記住,對於我們而言,陝西路是至關重要,陝西路的政績,就是對我們,對公檢法最大的支持。」

  蔡京點點頭道:「老師請放心,學生定當竭盡全力。」

  「我當然相信你。」

  張斐笑著點點頭,又道:「目前我們在京兆府已經立足,但是我們的目的是要將公檢法在陝西路普及,我們的任務是尚未完成,皇庭方面,將由蔡卞、上官均、葉祖恰他們負責。而你就專門負責普及公檢法。我這裡給你留了兩招,你自己根據具體情況使用。」

  蔡京立刻是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張斐道:「第一,就是稅務司。表面上看,稅務司好像依賴於公檢法,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其實是公檢法在束縛稅務司,如果沒有公檢法的話,稅務司將會得到更多。

  而財政又是朝廷最為關心的,稅務司表現的如此好,為求財政,朝廷必然會讓稅務司趕緊進入其它州縣,而這就是我們公檢法的機會。

  那些權貴肯定明白,如果沒有公檢法,他們將會被稅務司給活活給撕碎,毫無還手之力,一旦稅務司去了,他們必然會要求公檢法也去,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只不過你得跟蔡卞他們商量好,看看他們是否準備妥善,也可以稅務司那邊商量一下,然後見機行事。」

  蔡京點點頭道:「學生明白。」

  張斐又道:「再來就是民意,也就是出現京兆府之前那種情況,而這種情況,其實是我們可以掌控的,你要時刻觀察,附近州府的民意變化,我也會專門安排一人輔助你。」

  這一招,蔡京早已經是心領神會,自信滿滿地應承下來,突然又問道:「那關於《藍田鄉約》,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這個事啊!」張斐捏了捏腦門,道:「很簡單,規矩怎麼定的,你就怎麼應對。」

  蔡京道:「但是他們這麼做,顯然是為了抵制公檢法,往後相處,可能會產生矛盾。」

  張斐笑道:「他們也許是這麼個想法,但是成立鄉委會的初衷,就是我們公檢法所追求的。」

  蔡京似乎仍由不甘,「但是長久下去,還是對我們不利,一旦百姓都團結在他們身邊,他們就有能力壓制住公檢法,在很多事務上,可能得以他們的意見為主。」

  他還是希望能夠強勢一點,徹底壓制住那些鄉紳。

  張斐道:「你要記住,我們的立足之本不是公檢法,而法制之法。而法制之法的理念,就是要捍衛個人正當權益。如果我們能夠謹守這個原則,他們還想在此基礎上,去獲取民心,可能必須要做到人人都大公無私,但你認為他們能夠做到嗎?」

  蔡京想都沒有想,就直搖頭。

  張斐道:「所以只要我們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他們就是不可能贏的。」

  蔡京恍然大悟,人人最在乎的肯定是自己的權益,此乃人性,而公檢法就是為此而生,這與禮教的許多思想,是恰恰相反的,基於人性,長遠看來,公檢法還是有優勢,只要守住住這一條原則,百姓必然心向公檢法。

  前提就是自己不能亂來。

  張斐點點頭道:「你們在此好好幹,等到一切都穩定後,到時我就會將你們都調去京城。」

  蔡京頓時心花怒放,回京肯定就是要提拔他們,立刻拱手道:「學生定不辜負老師的恩情。」

  說罷,他似乎又想起什麼來,「對了!那符主簿還托我問老師,他們什麼時候回去?還是跟老師一塊回去嗎?」

  張斐愣了下,「衙內沒有問嗎?」

  蔡京搖搖頭道:「沒有,衙內在那邊好像還挺快活的。」

  沒有爹管著的日子,可真是不要太爽。

  張斐道:「你告訴符世春,就說我先回去探明局勢,待局勢平穩之後,再讓他們回去。」

  警署方面,還需要曹棟棟他們留在這裡。

  蔡京點點頭,又道:「老師此去,可也得萬分小心。」

  「多謝你的關心,我會注意的。」張斐笑著點點頭。

  交代完這一切後,張斐才終於踏上歸程,一家人是趁著夜色,在高文茵那唸唸不捨的目光中,悄悄離開了河中府。

  而此時距離收到趙頊的聖旨,已經過去一個多月。

  此時,司馬光派出的第一波人,已經抵達青州,然並卵,當初范純仁寫信去京城時,訴訟狀才七百多,此時已經增加到兩千多份。

  這高利貸、拖欠軍餉、工薪,本就是很平常的事,你公檢法一來,這些就成為違法之事。

  這不能放過啊!

  更要命得是,這還只是其次。

  「豈有此理,那些官員口口聲聲說鼎力支持我們公檢法,實則是欲陷害我們。」

  剛剛在檢察院上任的劉摯入得屋來,嘴裡是憤憤不平地罵道。

  范純仁趕忙問道:「出什麼事了?」

  劉摯道:「方才我聽聞,官府那邊表示將用財政全力支持我們公檢法的判決。」

  范純仁聽罷,不禁眉頭一皺。

  錢顗道:「可一旦我們將財政全部賠償給那些訴訟的人,那麼青州的財政肯定會出問題,這不是正應了王介甫所言,公檢法只會增加財政負擔。」

  有了河中府的教訓,再加上歐陽修這個大佬坐鎮,雖然歐陽修很早就不太管事,但輩分和地位擺在這裡,這回青州官員們學聰明了,是反其道而行,你們要賠多少,我們財政是絕對滿足,賠光為止唄。

  可以說是無上限配合。

  這你總怨不得我們吧。

  可要真是沒錢了,那這問題就大了,少誰得錢,也不能少朝廷的錢,朝廷財政本就吃緊。

  這鍋必然是公檢法來背啊!

  劉摯道:「如今他們到處這麼說,無異於火上澆油,青州百姓都開心不已,希望我們皇庭能夠早日判決,我們是拖不了太久。」

  范純仁道:「當下這些訴訟狀中,除高利貸外,都是與官府有關,其根本原因,就是官府為了滿足財政支出,所以唯一得辦法,還是要想辦法縮減支出,也就是裁官,如此既能解決當下問題,又能范防於未然,可惜司馬學士他們都不太支持。」

  錢顗道:「聽聞張三馬上就要回京了。」

  范純仁道:「除非他又能變出錢來,否則的話,他也只有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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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6章 比爛大法

  東京汴梁。

  此時正值放衙,這官員們是三三兩兩結伴,一邊聊著,一邊往皇城外面行去,不過今日他們並非是聊昨日勾欄瓦舍那檔子事,而是都在談論一件事。

  那就是狂徒張三的歸來。

  「唉那個臭小子又回來了。」

  「這就有三年了嗎?我怎麼感覺當初徵收免役稅,就是在昨日。」

  「就算三年,也不一定要調他回京城,可以讓他去巴蜀或者瓊州建設公檢法,他那麼年輕,又非進士出身,這得多歷練一番。」

  「去什麼瓊州,如今陝西路大部分地區都還未建設公檢法。」

  「是嗎?那急著調他回來作甚?」

  「好像是富公建議的,讓他去立法會對一些判決,做出解釋。」

  「聽說官家並沒有撤銷他陝西路大庭長的官職,說不定過些時候,他又得回去。」

  「這你可是想多了,聽說此番調張三回來,乃是為了青州的公檢法。」

  「是嗎?」

  「你們沒有聽說嘛,那青州公檢法遇到麻煩了。」

  這時,路過的一間官署裡面,行出二人來,他們不約而同的閉上嘴,向那二人拱拱手,便揚長而去。

  這二人正是呂惠卿和鄧綰。

  鄧綰瞧了眼那些人,又向呂惠卿道:「照理來說,張三快馬加鞭趕回來,理應有他的行蹤了,可暫時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呂惠卿心裡清楚,就是他寫信給張斐,讓他晚點回來的,「他回來也不一定能夠解決青州的問題。」

  鄧綰點點頭道:「倒是真有這可能,說不定那小子就是故意拖延不回,不想趟這渾水,反正他跟王學士的關係也非常不錯。」

  可是公檢法對他而言,也非常重要。呂惠卿心裡嘀咕一句,突然問道:「青州那邊是什麼情況?」

  鄧綰道:「那邊可是熱鬧了,據說光前去訴訟的人,就已經達到兩三千人,而且六七成,都是與官府有關的,如果真要判,就必須得判官府賠償。現在范純仁他們還在那裡拖延,故意不審這些案子,專挑高利貸的審。

  不過也遇到麻煩,因為哪怕將高利貸降到合法範圍內的利息,許多百姓也都還不起,范純仁他們只能效仿張三,終止利息再漲,讓他們分期賠償,但百姓馬上還得交稅,交了稅,賠了錢,肯定還得借錢過日子,百姓過得只會比以前更苦。他們現在是騎虎難下啊!」

  沒錢真是寸步難行,怎麼做都是錯,對於公檢法,亦是如此啊!

  呂惠卿笑了笑,又問道:「青州常平倉沒錢嗎?」

  鄧綰笑道:「常平倉能有多少錢,根本借不過來,很快,那邊就會出問題的。」

  呂惠卿道:「那你就安排人跟那些大地主談談,讓他們鬧起來,最好還是在張三回來之前,解決他們,畢竟張三還是大庭長,且跟司馬學士關係也不錯。」

  鄧綰道:「你還相信張三能夠解決青州的問題?」

  呂惠卿道:「最好還是不要節外生枝,速戰速決對我們最為有利。」

  鄧綰點點頭道:「我待會就去安排。」

  呂惠卿道:「京東東路其它州縣是什麼情況?」

  鄧綰道:「青苗法執行的非常順利,今年京東東路的財政,必然是更上一層樓。」

  呂惠卿不禁問道:「就沒有一點問題嗎?」

  鄧綰稍稍一愣,訕訕道:「倒也出現一些問題,不過無傷大雅。」

  呂惠卿沉眉問道:「什麼問題?」

  鄧綰道:「就是有一些富戶表示不滿,他們中有些人均攤了一些青苗錢,還有人得為普通耕農擔保,普通耕農還不上,最後官府只能找他們要。」

  呂惠卿哼道:「他們平時逃那麼多稅,怎又不說了,稅務司要是去了,他們只怕交出來更多,這錢本就該他們出的。我們要防止,就是不要在這時候,引發民怨,你傳信給他們,讓他們再盯著一點,這關鍵時刻,決不能出錯。」

  「嗯。」

  審刑院。

  「聽說純仁又來信了。」

  文彥博快步入得大堂,朝著裡面正在沉思的司馬光道。其身後還跟著呂公著和富弼。

  司馬光點點頭,將一封信遞給文彥博,又向投來詢問目光的呂公著和富弼道:「那邊的問題變得越來越複雜,即便高利貸的案子,他們也審不了了。」

  富弼問道:「這是為何?」

  司馬光道:「因為即便削減利息,百姓也還不上錢。」

  呂公著道:「那就效仿張三在河中府的判決,分期償還。」

  「即便那樣做,百姓也得借錢交稅。」司馬光嘆了口氣,「公檢法未去之前,那些百姓還能躲上一陣子,如今經過公檢法的審理,百姓是躲都沒法躲。」

  呂公著不禁問道:「難道青州百姓,還不如河中府百姓?」

  富弼捋了捋鬍鬚,「話不是這麼說的,當初張三在河中府做出此等判決後,是一方面給那些百姓提供生計,另一方面,稅務司的到來,又將多稅合為一稅,百姓就不用繳納夏稅,同時新稅法又導致當地百姓所繳納的稅減輕不少,如此他們才能夠分期償還。」

  司馬光點點頭道:「正是如此,但是青州並無稅務司,同時張斐提供的生計,部分是源於公檢法的建設,部分是源于新政中的興修水利,不過這裡面都與鹽鈔有關,青州又無鹽鈔。」

  幾個大佬是面面相覷。

  張斐在河中府玩得轉,裡面有一個貓膩,就是公檢法先給鹽債、鹽鈔提供法律擔保,然後又給普通百姓提供工薪擔保,官府有了錢,再反哺公檢法。

  當然,稅收的調整,也讓百姓負擔變得非常輕,努力的話,還是能夠還得起,不努力的話,皇庭就強制執行。

  青州公檢法剛去,就遇到這類問題,同時又沒有時間促使青州財政增長,順序不對,自然是弄得一塌糊塗。

  總得來說,還是得財政增長,讓百姓獲得更多生計。

  呂公著道:「既然沒有鹽鈔,那就不如發交子?」

  富弼搖搖頭道:「此舉無異於緣木求魚,發交子不難,可難就難在,得有人願意收啊!河中府的鹽鈔能夠成功,不僅僅是在於公檢法,主要是後面有鹽池擔保,公檢法在其中發揮的作用,只是保證任何時候,你都能拿著鹽鈔去買鹽,可在青州,公檢法可是擔保不了,交子能夠隨時換到錢幣。」

  「這倒也是。」

  呂公著點點頭,又道:「那為今之計,只能是如范純仁所言,縮減官府開支。」

  司馬光也是異常糾結。

  道理大家都懂,但問題是做不到啊!

  要這麼簡單,不早就搞定,豈會等到現在,畢竟在仁宗時期,就已經有人提出三冗之禍,近年來也一直都有人在呼籲。

  文彥博道:「要怪就怪張三,事都是他弄出來得,如今他卻才剛剛出發,這恐怕是來不及了。」

  司馬光忙道:「他那邊也不容易,他原本都沒有回來的打算,畢竟河中府許多地方都未有完成公檢法建設,他肯定還有許多事要安排。」

  富弼道:「那就讓純仁他們再拖一會,讓常平倉給那些有需要的百姓提供無息借貸。」

  文彥博道:「但是我們若要求勝,並不在於在當地建設起公檢法,而是在於公檢法能夠讓青州的財政增加,可這麼做得話,必然會連累青州的財政。」

  富弼道:「暫時人數也不多,青州財政還是負擔得起,這點錢也影響不了什麼,除此之外,我們也別無他法啊!」

  司馬光稍稍點頭,「就依富公之意,我立刻回一封信給范純仁。」

  這其實也是他們保守派的理念,振興常平倉,給百姓提供超低息、甚至於無息借貸,這也是他們反對青苗法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們認為,王安石的青苗法,利息還是太高,而且借貸方還是官府。

  王府。

  「呵呵!」

  王安石笑道:「我早就說過,若無新政支持,他們公檢法是寸步難行,他們偏偏不信,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呂惠卿道:「學生之前安排了人過去,爭取讓青州變得更加熱鬧。」

  王安石點點頭道:「很好!不用顧忌,鬧得越大越好,我可不想在此事與他們糾纏太久。」

  呂惠卿道:「學生明白。」

  王安石又問道:「京東東路其餘州府的情況如何?」

  呂惠卿道:「一切都非常順利。」

  王安石卻道:「可是我聽章惇說,當地已有官吏借青苗法,貪贓枉法?」

  呂惠卿點點頭道:「確有此事,不過目前為數不多,且情況並不嚴重,都是一些惡吏所為。其實如這種情況,都是在所難免的,但那些人還是以執行青苗法為首要己任,而目前我們還需要依靠那些官吏,等到大局已定,我們再將他們處理。」

  王安石稍稍點了下頭,「你可得看緊一點,莫要在這關鍵時刻出亂子。」

  「是。」

  等到呂惠卿走後,王安石的神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他緩緩從袖中掏出一封密信來,是其弟王安國寫給他的,又再凝視良久,感慨道:「與張三所言,真是絲毫不差。」

  而那邊張斐離開河中府,是既沒有徹夜趕路,但也沒有去遊山玩水,而是走走停停,趕一陣子路,又停下來休息兩日。

  走得大半月,才剛剛抵達洛陽。

  在這裡,有一人在等候著他,正是李豹。

  由於天氣已經轉寒,洛河上,只有一艘小舟孤零零的飄蕩著。

  「咱稅務司是不是崇尚野獸。」見到李豹,張斐便問道。

  李豹愣了下,「張庭長此話怎講?」

  張斐道:「不是豹哥,就是狗哥,下回會不會來個雞哥、虎哥。」

  李豹錯愕片刻,旋即哈哈大笑道:「巧合!巧合!不,其實也不是巧合,我們這些人全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父母都沒讀過啥書,就只能取這名字。」

  張斐呵呵笑道:「不過這些名字,還真適合咱稅務司,天下叫狗哥、豹哥的多了去,也便於隱藏,要是叫王安石,司馬光,那可真是太現眼了。」

  李豹可不敢接這話。

  張斐呵呵一笑,又問道:「現在那邊是什麼情況?」

  李豹道:「情況都非常糟糕。」

  「是嗎?」

  張斐忙問道:「怎麼糟糕法?」

  李豹先是將京東東路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旋即又道:「由於青苗法的擔保制度,十戶擔保一戶,導致拖入青苗錢的人是越來越多,這情況是岌岌可危,我們現在都不一定能夠控制住局勢,稍有風吹草動,可能就會出大事。」

  「差也差不多了。」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道:「我讓你安排人收購債務,情況如何?」

  李豹道:「那定是越來越順利,因為許多百姓是真的還不上,這些債務,是很難去討要的,那些債主自然願意將債務出售給我們,目前我們陸陸續續,已經收了十多萬貫的債務。」

  張斐道:「繼續收,可將手中所有的錢,都放出去,儘量收小額債務,大額的不要,同時將之前安置的田地,拿去抵押,爭取從官府手中借出更多的青苗錢。但是要記住一點,不要讓人發現。」

  「這我知道。」李豹點點頭。

  張斐又問道:「青州是什麼情況?」

  李豹道:「青州的情況,其實並不嚴重,不過當地的公檢法是相當危險,因為當地官員、大財主都在暗中鼓勵大家去公檢法告狀,但是當地公檢法又不敢給出張庭長一樣的判決,這使得他們現在進退維谷,也使得當地百姓對公檢法的熱情,正在日益減少。」

  張斐皺眉問道:「他們就沒有應對之策嗎?」

  「目前他們還在拖著,看來是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說著,李豹又諂媚道:「這還得需要張庭長前去。」

  「少來。」

  張斐道:「我去也解決不了問題,我又不能變錢,看來我得慢點回去。」

  李豹呵呵笑道:「只怕張庭長你慢不了了。」

  「為什麼?」

  「因為我們聽說,司馬學士已經讓人在洛陽盯著。」

  「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很快就會有人來催你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就有人來催張斐快點趕路。

  也真不怪司馬光著急,已經有不少人在彈劾范純仁他們,一去到青州,就將青州弄得是烏煙瘴氣,財政在不斷給予他們支持,但治安卻變得越來越不好。

  因為公檢法一去,就被那上千份訴訟狀給困著,抽不開身去搞治安,同時當地衙役又在懈怠,小偷小盜,反而變得更多了。

  這也可見曹棟棟在河中府發揮的作用,他一去就得秦忠壽他們的支持,同時張斐又將火力全吸引到自己身上,警署就一直就在猥瑣發育,慢慢處理治安問題,也就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青州的官吏,那真是吃一塹長一智,他們是反其道而行,給予公檢法各種支持,真是要啥給啥,可暗地裡,又將衙役和禁軍的部分開支,全部撥給公檢法,然後又慫恿他們去告狀。

  真是當面一套,背面一套。

  范純仁心裡哪能不清楚,但關鍵還是能否在庭上給予百姓公正的判決,如果給得了,那些治安問題,很快就能夠解決。

  目前最難的就是給不了。

  雖然後來司馬光又派了一批人去,但也忙不過來。

  保守派也只能攻擊京東東路,百姓負債累累,民不聊生。

  然而,京東東路財政是增長非常明顯,不用想也知道,趙頊會偏向哪邊。

  就算負債累累,也是有所得,你那邊支出增加不少,卻沒有看到成果啊!

  在司馬光的催促下,張斐一行人也只能日夜兼程地趕路,忽忽數日,終於抵達汴京的郊外。

  剛剛入界,就被一人給攔了下來。

  正是司馬光。

  「哎呦!司馬學士。」

  張斐下得馬車,快步上前,行得一禮,又往司馬光身後瞧了瞧。

  司馬光愣了愣,「你在瞧什麼?」

  張斐道:「司馬學士在此,不是在為那些準備去往河中府學習公檢法的青年才俊送行的嗎?」

  「……?」

  司馬光咳得兩聲,帶著一絲愧疚道:「這並非是我有意拖延,我其實是在為你著想。」

  張斐一本正經道:「願聞其詳。」

  司馬光尷尬地瞧他一眼,也是認真地解釋道:「我之所以未來得及派人去,那是因為我想挑選出一批才華、品行上佳之人,防止公檢法裡面出現害群之馬,畢竟你一個人在河中府,也看不過來,若是去了一些心術不正之人,很可能會使得你的努力付諸東流。

  而品行上佳之人,縱有錯誤,也不會破壞公檢法。其實這人選原本也已經定下了,只是後來我又聽說,你自己培養了一批人才,故此我將那些人派去了青州。」

  「原來是這麼回事。」張斐稍稍點頭,然後道:「我完全贊同司馬學士所想。」

  「真的?」

  司馬光自己都不相信。

  張斐非常嚴肅地點點頭道:「真的。對於公檢法而言,天賦只是其次,關鍵是嚴謹、品行。這也是我從河中府得來的經驗,河中府法院學的學生,天賦是遠不如蔡卞他們,但他們同樣也能夠做好這分內之事,只是需要耐心和虛心。故此我建議往後公檢法在人選方面,都應該如此。」

  司馬光見張斐也不像似在開玩笑,不禁感到十分寬慰,真是理解萬歲,笑著點點頭道:「難得你能想得這般透徹,我是甚感欣慰啊!」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那司馬學士為何在此?」

  司馬光神情一滯,突然激動道:「我在這裡,當然是為了等你啊!」

  「等我?」

  張斐頓時受寵若驚道:「張三何德何能,敢勞司馬學士來此相迎,張三真是愧不敢當啊!」

  司馬光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你怎麼不明年才來。」

  「呃。」

  張斐訕訕道:「我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讓我回來,我那邊的事,都還沒有處理妥當。所以……」

  「行了,行了,這怪不得你!」

  話說至此,司馬光左右瞄了眼,突然一把抓住張斐的袖子,「咱邊走邊說。」

  便是拉著張斐上前。

  許芷倩只能吩咐龍五驅車,慢慢跟在後面。

  張斐問道:「怎麼?青州那邊遇到麻煩了嗎?」

  「這不都怪你小子。」司馬光哼道。

  「司馬學士明鑒,我來信是說,京東東路必然出問題,但沒有說讓公檢法單獨去青州啊!」張斐是一臉委屈道。

  司馬光道:「你以為我想,這不都是讓那王介甫給逼的,況且,若是公檢法離了你就不行,那還有什麼必要推行下去嗎?」

  張斐點點頭道:「這事我已經聽說了,但我只是想說,青州的問題也不能怪我啊。」

  「不怪你怪誰。」司馬光道:「你那判決,根本就無法執行,范純仁他們要是這麼判,即便官府願意賠償,青州財政必然會出大問題,到時人人都會指責,這都是公檢法導致的,後果不堪設想。」

  張斐道:「司馬學士,我一個人在那邊,只能做到如此。」

  司馬光道:「我沒說你做的不好,恰恰相反,是你做得太好,可是其它皇庭也得遵循你的判例,但問題是他們做不到,財政什麼情況,你難道不清楚,這怎麼去賠償。」

  張斐緊鎖眉頭道:「其實當時我也是利用新政,才獲得如此成功,因為當時元學士去到那邊,也追求在河中府立足,他偷偷借我的判決,去團結那些官員,後來我又去跟他私下商量,先將解決問題方案商量好,我再去判的。」

  他與元絳的勾當,是不需要瞞著司馬光的,他在京城就這麼幹過,他是一個臥底,他跟王安石的關係,也從未破裂,司馬光也是知道的。

  司馬光心裡也清楚,道:「青州知府是支持公檢法的,但財政開支就那麼多,公檢法此去,已經占得很多開支,根本就拿不出錢來賠償。」

  張斐道:「其實我跟元學士能夠成功,關鍵不在於配合,如果讓那蔡知府跟我配合,也是很難成功的。」

  司馬光忙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因為蔡知府並沒有改革權力。」

  司馬光疑惑地看著張斐,「也就是說司法改革當真離不開王介甫的新政?」

  「不是離不開,而是不應該離開。」

  張斐道:「司馬學士可還記得我提過的法家之法和法制之法?」

  司馬光點點頭道:「當然記得。」

  張斐道:「法制之法只是法家之法中的一部分,而這一部分就僅僅是司法權力,不涉及其它任何事務。

  換而言之,司法改革,就是從法家之法中,將這一部分權力給抽出來,形成政法分離,亦或者說司法獨立。公檢法只是為了確保這一點,因為舊司法制度,是無法從法家之法中,抽離出司法。

  區別僅在於此,其餘的是大致相同,公檢法和舊司法制度都是遵循《宋刑統》,求的是也公平、公正。

  但是在國家看來,這還是一個整體,缺一不可。」

  司馬光皺眉道:「也就是說,我們之前輸在,錯誤的將法制之法和法家之法弄混淆,認為法制之法也能夠解決這些問題。」

  張斐道:「或者說,你們是拿著法制之法,當法家之法在用,這不但會出問題,同時也是在破壞法制之法。」

  「哎呦!」

  司馬光一拍腦門,頓時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青州會問題頻出,公檢法只能是糾錯,但怎麼改,那屬行政權力。

  一旦公檢法擁有行政權力,就成法家之法,那些人就是將法制之法當成法家之法在用,認為不要新政,光憑法制之法,就能夠解決問題。

  可事實上法制之法壓根就沒有這權力,青州的困境就在於此。

  其實那范純仁也困在其中,他要求裁減官員,這是對的,但這不是庭長該考慮的事,那都屬行政,庭長只需要考慮該怎麼判決。

  張斐在河中府是一直謹守這一點,這就是為什麼,翻開財政報告,全都是新政的功勞。

  想通之後,司馬光就更加著急,這一步已經走出去,收也收不回,問道:「那現在該怎麼辦?」

  張斐沉吟半響,道:「在來的時候,我也有想過,目前可能就只有一個辦法能夠破局。」

  司馬光忙問道:「什麼辦法?」

  「比誰更爛。」

  「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比誰先死。」

  張斐道:「據我了解,其實青州本身並沒有太多問題,問題都集中在公檢法,但是京東東路不同,在信上我已經說過,京東東路官員的所作所為,就押上全部家當賭這一把,堅持不了太久,青苗法的弊端就會暴露出來。這樣,王學士就會上門求助,那我們就能夠趁機解決青州的問題。」

  司馬光道:「可如今看來,是我們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張斐道:「青州押著不判,當然是堅持不下去,讓錢庭長他們判就是了,一個個判,暫時是影響不了財政,同時還能收穫民心,只要對方先出問題,我們穩住就是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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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7章 形勢比人強

  慌!

  司馬光有點慌。

  本次競爭,原本比得是誰的制度更加優秀,哪知道張斐剛回來,這畫風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直接開始比爛,看誰先暴雷。

  這大起大落,著實有些難以接受啊!

  這也有違他的政治理念啊!

  亦非君子之爭。

  但形勢比人強,這政法分離,導致司法不能干預行政,但問題的本身,又是在於行政制度方面的缺失,范純仁他們可以輕易的做出非常公平、公正的判決,可是,怎麼去執行這些判決?

  雖然拖欠軍餉,高利貸,都是律法所不允許的,但恰恰又是制度所默許的。

  假設在河中府,元絳不調整政策,張斐那些判決怎麼執行?

  直接派法警去倉庫裡面搶嗎?

  最好的方式,當然是公檢法判了,然後官府就做出調整,但現在的問題是,青州官府是直接躺平,你罰,你隨便罰,你罰多少,我賠多少,出問題你負責。

  他們的理由也很簡單,我只是一個執行者,我又無權改變任何制度。

  司馬光現在也想通了,他跟王安石是可以不共戴天,這是人與人的關係,但是司法和行政,是必須要配合,各司其職,這二者要是不共戴天,那這個國家就肯定完了,也是不可能的。

  「唉。」

  司馬光嘆了口氣,「是我想得太過簡單,我原本以為憑司法改革,肅清吏治,便能革除弊病。」

  張斐道:「其實司馬學士這麼想,當然也是沒有錯的,只是司馬學士忽略一點,就是吏治的腐敗,是在於制度的不完善,而非是司法上的漏洞,那些吏有權無錢,這就是逼著他們去貪污受賄。」

  司馬光點點頭,又問道:「也就是我們始終要與王介甫合作?」

  張斐搖搖頭道:「這一步不是錯在我們沒有追求與對方合作,司法是強調獨立,而非是合作,我們是錯在想用司法去直接干預行政,但這對公檢法而言,又無異於自掘墳墓。」

  司馬光稍稍點頭,突然偏頭看向張斐,呵呵笑道:「上你這麼多節課,還是未能弄明白法制之法和法家之法啊!」

  張斐笑道:「思維習慣和行為習慣一樣,都是非常難改。」

  要真說起來,這場競爭,其實是他們保守派先挑起的,因為他們天真地認為司法改革可以取代新政,這無疑激怒了王安石。

  如果是法家之法,他們這麼想是正確的,因為法家之法就是一套以法為主的政治理念,儒家之法,就是一套以德為主的政治理念,這裡面包括行政和司法,其實王安石的新政就是屬法家之法。

  但法制之法只是司法,不涉及行政,可以理解為從法家之法或者儒家之法中,將司法抽離,然後賦予到公檢法的程序。

  這個理念,聽著很簡單,就是政法分離,司法獨立,但是要貫徹這一理念,其實是非常非常困難的,要做到司法獨立,也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夠形成的。

  「對了,你此番回來,有什麼安排?」司馬光又問道。

  張斐立刻道:「我的安排,就是聽候安排。」

  「聽候安排?」司馬光呵呵笑道:「你在河中府立下大功,就沒有想過陞官?」

  張斐搖搖頭道:「如今朝中局勢這麼複雜,誰還有空想著陞官,能活著就行了。」

  「哈哈!」

  司馬光大笑幾聲,「好吧,既然你要聽候安排,那我就告訴你我的打算。這回是富公建議你回來,讓你去立法會解釋,也沒有撤掉你陝西路大庭長的官職,所以,暫時先不給予你任命,到時再安排你進公檢法。」

  張斐點點頭道:「這樣也好。」

  他心裡非常清楚,如果他一回來,就安排他進公檢法,那誰都肯定,他回來是為解決青州的問題。

  雖然就是這麼回事,但樣子還是做一做的,也不能太露骨,畢竟司馬光在皇帝面前給的承諾。

  正當這時,一個僕從走了過來,向司馬光行得一禮,又在其耳邊說了幾句。

  司馬光點點頭,又道:「你讓馬車在前面的路口等我。」

  「是。」

  「什麼事?」

  那僕從走後,張斐便好奇地問道。

  司馬光笑道:「有人在前面等著你,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張斐稍稍一愣,道:「說真的,我也很久沒有看過司馬學士和王學士吵架了,這真是令人懷念。」

  司馬光當即瞪他一眼,「你小子可真是一點沒變,唯恐天下不亂。」

  張斐嘿嘿一笑,心道:這你還真是說對了。

  等到下個路口,司馬光便乘坐馬車往旁邊的小路離開了。

  龍五也立刻驅車上前來。

  「算了,我還得應酬一個貴客。」

  「誰?」許芷倩掀開車簾來問道。

  「你猜!」

  「王學士。」

  「聰明!」

  果不其然,再行得百步遠,只見路邊的茶棚下坐著一主一僕。

  正是王安石。

  張斐收拾心情,立刻裝成一副極其虛偽表情,快步走過去。

  「免了吧!」

  王安石一揮手,站起身來道:「你不喜歡這一套,我也不喜歡,就不必多禮了。」

  「……」

  張斐尬笑幾聲,又將王安石偏頭往後面的馬車瞅著,他回頭一看,「王學士,你在看什麼?」

  王安石小聲問道:「司馬君實躲在車裡面的嗎?」

  張斐沒好氣道:「車裡面就只有我的兩位夫人,司馬學士在上個路口就走了。」

  「他這是做賊心虛啊。」

  王安石呵呵一笑,暗指司馬光還是調張斐回來幫忙,又問道:「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張斐道:「差不多剛剛談完。」

  王安石手往前一揚,便往前走去,張斐也趕緊跟了過去。

  「看來青州的問題非常嚴峻,不然的話,司馬君實也不會趕到這裡來等你。」王安石邊走邊道。

  張斐點點頭,神情凝重地點點頭道:「確實也不太樂觀啊。」

  王安石突然偏頭看向張斐,「我說你小子在這裝甚麼,這不都是你出得主意嗎?是否樂觀,你比誰都清楚。」

  張斐神情一滯,嘴角抽搐了著,「這…這不是王學士你先問的嗎?」

  王安石哼道:「我是想誇你,你這一招可真是又毒又狠,可不曾想,你竟然還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

  你問的這麼正經,我要太輕佻,你又罵我小人。張斐呵呵兩聲,「我也不想出這麼歹毒的主意,這不都是拜王學士所賜嗎?」

  這回輪到王安石尷尬了,咳得幾聲,「其實也不能完全怪我,你在河中府所做的一切,我都仔細研究過的,得虧是你啊,這要是換成范純仁、蘇子瞻他們掌管司法,我這新法還能夠執行下去嗎?我是不得不考慮這些問題。

  此外,最初也是他們先挑起此番鬥爭的,他們認為新政根本是多餘的,那我又能怎麼辦?總不能讓我坐以待斃吧。」

  張斐沒有做聲,心想:你這是在跟我解釋,還是在跟自己解釋。

  王安石偷偷瞄他一眼,語氣一軟:「不錯,當初是應該聽信你的建議,不應該那麼莽撞,險些釀成大禍啊!」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向張三道歉,他也無所謂啦。

  張斐這才問道:「京東東路的情況也很糟糕?」

  王安石點點頭道:「你信中所說,是全部言中,但如果說只有執行不當,這我倒是還能夠進行調整、彌補,但如果這都是對方的陰謀,那就非常麻煩。」

  說到這裡,他又誇道:「好在有你這一招圍魏救趙,在青州給佈下一個陷阱,讓他們也自顧不暇。」

  原來讓司法改革單獨去青州,就是張斐給王安石出得主意,他告訴王安石,京東東路有人暗中在火上澆油,想要挽救可能是來不及了,但是認輸又是不可能的,只要王安石認輸,那新法就完了,唯一的辦法就是確保能夠相互摧毀,也就是將司法改革拖下馬來。

  如此一來,雙方就有談判的基礎。

  王安石最初還是不相信,不可能這麼嚴重,自己雖然將呂惠卿調回來,但還安排了章惇等人待在那邊主持大局。

  於是,他安排王安國前去,這王安國是他親弟弟,但是政治理念,卻偏向司馬光他們,跟他也是搞不來。所以王安國是不會暗中與革新派的人通氣,也就是呂惠卿他們,同時又不會出賣他,或者隱瞞他,畢竟是親兄弟。

  結果王安國的來信,跟張斐信上所言,是一模一樣。

  這就由不得王安石不信。

  那章惇雖然能力出眾,但畢竟他只是一個人,而其餘的官員,都是在追求政績,以及希望一鼓作氣幹掉公檢法。

  其實很多人壓根都不在乎新法的成敗。

  張斐趕忙解釋道:「其實青州一計,這也是我在河中府得來的經驗,如果沒有元學士與我配合,我不可能判得這麼輕鬆。」

  王安石神色一變,頗為嚴肅道:「但是青苗法也必須配合公檢法進行調整。」

  在這一點上,他和司馬光一樣,都是想證明,自己的理念才是對的,不是說少了對方不行。

  張斐道:「其實青苗法並沒有改,公檢法也無權干預新法。」

  王安石道:「雖說沒有改,但也無大用。」

  如今青苗法在河中府,雖然還保持王安石賦予的功能,但本質上已經改的是面目全非,重心全在鹽債、鹽鈔,商貸上面。

  「大用還會有的。」

  張斐笑道:「若無青苗法賦予提舉常平司借貸,財政不可能變得這麼好。只不過這與王學士的初衷,是有些出入的。」

  王安石皺了皺眉頭。

  其實最初他也認為,河中府財政增長,跟他多沒有多大關係,青苗錢在那裡,並沒有發揮他想像的作用。

  他最想證明,自己的理念是同樣能夠成功的,但是他忽略了一點,就是那些官員是想證明青苗法勝於公檢法,而不是想證明青苗法能夠獲得成功。

  看似差不多,但在執行的過程中,那就是天壤地步。

  張斐知其所想,於是道:「王學士,根據我與元學士的研究,首先,青苗錢就不太適合河中府,那裡的農夫連兩分利都還不上,更別說一年兩期。

  其次,河中府的財政就是鹽政,與其花精力去借貸,就不如從鹽政著手,即便青苗法非常成功,到頭來,這鹽鈔一發,也是不夠看的。」

  王安石卻道:「我豈不知其理,正是河中府乃是特例,我才希望離開公檢法,就如現在青州的問題,這又該如何解決?稅務司是鞭長莫及,而且稅務司在河中府能夠成功,也都有依賴於鹽鈔,青州雖也有鹽政,但還不到解州的一成,不解燃眉之急。」

  要是河中府沒有鹽債、鹽鈔兜底,在收稅前,就先撒了一波錢出去,可能很多人是交不上稅的,尤其是那些隱戶。這樣一來,地主就可以發動百姓對抗稅務司。

  張斐不答反問道:「如果是王學士,認為該如何解決?」

  王安石道:「如今新政即便過去,也不可能在短時日內,改善財政,這就無法解決青州當下的問題,為今之計,也只有縮減開支,但這又是難以做到的,否則的話,可能如今變法的就是司馬君實。」

  縮減開支,不就是節流,宋朝節流的方式非常簡單,就是針對三冗動刀。

  王安石也知道,但阻力太大,根本就做不到。

  張斐沒有做聲,只是笑吟吟地看著他。

  王安石瞇了下眼,皺眉道:「你不會是打算藉機削減官員?」

  「當然不是,我也無權這麼做。」張斐搖搖頭,道:「但是王學士你有權力這麼做。」

  王安石聽得後半句,差點噴張斐一臉,鼓著眼道:「你這不是讓我與天下官員為敵?」

  臭小子,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目可憎,腦子裡盡想著將我往火坑裡面推啊!

  張斐笑道:「如果王學士是被我們逼得了?」

  王安石眨了眨眼,斜目打量著張斐,突然陰森森地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小子沒安好心。這事事關重大,我們可得好好謀劃一番。」

  「當然。」

  原本驅車的龍五計算是可以回去趕晚飯的,結果司馬光、王安石的熱情,導致他們只能回去趕宵夜。

  好在汴京是一座不夜城,這晚上入城,也是非常方便的。

  與張斐第一回來汴京一樣,感覺真是兩個世界。

  入得城內,高文茵那社恐症頓時病發,可憐兮兮地坐在馬車裡面,瑟瑟發抖,不過小桃、青梅、李四他們卻異常興奮,其實他們都不太喜歡河中府那恬淡的生活。

  真是太無聊了。

  而此時汴京要比以前要更加熱鬧,是燈火通明,車水馬龍,但是馬車依舊能夠慢步前行,而這都是公檢法帶來的。

  因為更有安全感,不怕賺點錢,就被官吏敲詐,亦或者被抓去當衙前役,是全民都放開手腳賺錢。同時交通法,又嚴格規定馬車和人各走其道,最初大家都不適應,但罰了十幾次後,大家漸漸適應了。

  回到家時,已是二更天,原本早就該休息的許遵父子,得知張斐他們今日回來,不但沒有睡,連晚飯都等著的,得虧張斐早早派人來通知他們,可能晚點到,不然的話,非得擔心死,畢竟張斐當初一出門就被刺殺。

  見到他們終於回來,許遵他們是長鬆一口氣,這一家人團聚可別提多開心。

  之前還捨不得河中府的高文茵,這回見到穆珍他們,整個人也都放鬆下來,也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三個女人一桌,加上青梅、小桃,嘰嘰喳喳說個不聽。

  這邊許凌霄也是抓著張斐問個不聽,這兩年,雖然張斐不在汴京,但處處流傳著他的傳說。

  得到第一手消息的許凌霄,明兒就有跟朋友吹牛皮的資本。

  倒是許遵沒有怎麼做聲,默默聽著兒子與女婿的閒聊,等到吃完之後,張斐又跟許遵來到書房,泡上一壺上等的香茗。

  「當初你去的時候,我是擔心不已,可如今你回來了,我這更是憂心忡忡啊。」

  許遵放下茶杯來,是苦笑地直搖頭。

  張斐道:「司馬學士、王學士已經跟我說過朝中的局勢,岳父大人請放心,小婿已有計較。」

  許遵笑道:「你能這般從容,那是因為官家信任你。」

  張斐笑了笑,算是默認了。

  確實!沒有皇帝的支持,他可不敢這麼幹。

  許遵又道:「不過你此番回來,我就打算退下來了。」

  張斐愣了下,「這是為何?難道是擔心我們翁婿都在公檢法,引人非議,為求避嫌?可是這在我大宋,不是很正常嗎?」

  許遵不答反問道:「你可知道,這兩三年來,多少人彈劾你嗎?」

  張斐訕訕道:「據說是有幾大箱子。」

  許遵又問道:「那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彈劾老夫嗎?」

  張斐眨了眨眼,趕忙起身,拱手道:「小婿連累了岳父大人,實乃不孝……」

  「行了行了。」

  許遵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懂禮了。」

  「呃。」

  「坐吧!」

  「是。」

  待張斐坐下後,許遵又道:「我自入仕以來,可也沒少被彈劾,我倒是不擔心自己,凡事我都做到問心無愧,但是我擔心會連累你啊!」

  「岳父大……」

  「聽我說完。」

  許遵抬手制止張斐,又道:「如今的爭鬥,並非是為心中抱負和理念,而是為求利益,他們現在就是要致你於死地,而他們慣用的伎倆,就是不斷地造謠、誣陷,攻擊你,攻擊身邊所有人,當年范公都未能倖免。我若繼續待在檢察院,只會成為你的負擔。」

  張斐忙道:「岳父大人在檢察院,是能夠給予我很大的幫助。」

  許遵擺擺手道:「檢察長可不是一般職位,出錯的可能性非常大,稍有疏忽,就會讓他們抓住把柄的,到時必然會連累你。近一年來,我這病假都請了大半年。」

  檢察長不是一般的閒職,那就是處在漩渦中心的,關鍵他在律法上,也不是那種安分的人,常立奇以自鬻,當著他自己也難受,不管他想幹什麼,總是要考慮到張斐。

  張斐認為如果因為自己,讓許遵退下來,這不太好,關鍵還有個許凌霄在,難道也讓許凌霄為自己讓道嗎?這真是太自私了。思索半晌後,他道:「岳父大人,要不這樣,你去立法會。」

  「立法會?」

  許遵愣了下。

  張斐點點頭道:「如今的立法會純屬研究性質的,同時又有富公在,他們想抓岳父的把柄也是很難。」

  許遵問道:「在立法會能夠幫到你嗎?」

  張斐笑道:「岳父大人在哪裡都能幫到小婿,只是小婿認為,岳父大人不要辜負自己的才華和抱負。」

  許遵愣了下,突然指著張斐,呵呵道:「你小子。」

  又思索一會兒,點點頭道:「好吧,就依你意。」

  司馬府。

  呂公著、文彥博、富弼今兒也是一直等著司馬光回來。

  今日要不得到答案,他們也睡不著啊!

  「有道理!有道理啊!」

  呂公著是若有所思道:「法制之法,法家之法,當時一聽就明白,可真到想問題時,卻還是混淆不清。」

  文彥博眉頭緊鎖道:「但張三也忽略了一點,就是王介甫認為他的新政是法家之法,他是能夠決定一切,這與我們必然會發生矛盾。那呂惠卿若在青州,他能配合純仁的判決,這簡直就是異想天開啊!」

  司馬光笑道:「看來文公還是未能悟透其中之理啊!」

  文彥博問道:「此話怎講?」

  司馬光道:「法制之法遵從的只是律法,而不涉及其它任何決策,就拿河中府的情況來說,張三並沒有制止青苗法,但是元絳也不會傻到去強迫他人借貸,呂惠卿不會配合純仁的判決,那也是應該的,我們不需要他的配合,但他若逼迫他人借貸,公檢法就可以抓他。故此,我們只求能夠各司其職,不需要合作和配合。」

  文彥博道:「那青州的問題又該如何解釋?在這個問題上,我們還是需要與對方合作。」

  司馬光嘆了口氣:「其實也不是合作,只是我們有錯在先,企圖用司法去干預行政,故才有此困境,如今只是利用青苗法的弊政,讓事情回到原本的方式。」

  文彥博捋了捋鬍鬚,似還沒有轉過這個彎來。

  從法家之法跳到法制之法來,這確實有些難。

  呂公著突然道:「也就是說,還是讓范純仁那他們該怎麼判,就怎麼判,不用顧忌太多。」

  司馬光點點頭,「但還是顧全大局,不要太急,免得到時王介甫也處理不過來。」

  富弼若有所思道:「如果這麼規定的話,那這立法會將會變得至關重要。雖然公檢法不需要聽命於立法會,但是立法會卻能決定,公檢法所需要遵從的條例。」

  文彥博瞧了眼富弼,稍稍點了下頭。

  根據立法會的組建規則,王安石和富弼都控制不了立法會,只有一人有這權力。

  那邊,呂惠卿也一直在等著王安石,他心裡也在納悶,王安石怎麼沒有讓他去,而自個跑去了,都未有通知他們一聲。

  等到半夜,終於見到王安石來了,他是立刻起身。

  「恩師……」

  「你當真確定京東東路的青苗法執行的沒有問題?」

  面對王安石的質問,呂惠卿愣了愣,「沒有什麼大問題。」

  說罷,他又立刻問道:「張三說了什麼?」

  王安石低聲道:「在我之前,司馬君實曾見過張三,要求他只管處理好青州事務,只要他能夠處理好青州的問題,那我們就是必敗無疑。」

  呂惠卿駭然道:「為何?」

  王安石道:「具體司馬君實也未有跟張三說,但是司馬君實堅信京東東路一定會出問題的,你現在立刻派人去調查。」

  呂惠卿不禁大驚失色,忙道:「是,學生立刻派人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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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8章 直面問題

  翌日。

  「啊還是俺們汴京熱鬧呀,那河中府可真是悶死了,一點意思都沒有。」

  牛北慶嘀嘀咕咕地來到大門前,狠狠伸了個懶腰,又左右看了看,見那邊街道上車水馬龍,心中癢癢,「反正三郎又不在家,那俺何不去市集轉轉看,興許還能夠遇到李四他們。」

  李四、小桃、青梅他們真是不顧舟車勞頓,大清早就約著出門賣菜,真是太懷念這汴京的繁華。

  這剛準備出門,迎面就走來四個提著禮物的員外。

  正是范理、陳懋遷、樊顒、馬天豪等人。

  「哎呦!是大牛兄弟,可真是好久不見。」

  見到牛北慶,他們四人立刻都拱手問好。

  到底僕憑主貴,如今張斐可是大庭長,已經落下他們好幾個階層。

  「幾位員外早。」

  牛北慶拱拱手,又道:「不過你們來的可真是不巧啊!」

  「三郎還在休息嗎?」陳懋遷趕忙問道。

  牛北慶搖搖頭道:「三郎一早就被叫宮裡去了,也沒說什麼時候回。」

  這四人是面面相覷,這一回來,皇帝都急著見,真的是今非昔比啊!

  四人只能悻悻而歸。

  拜訪張斐?

  就當下來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活,昨兒還未進家門,就被司馬光、王安石半道攔截,這回到家,又與許遵秉燭夜談。

  勞累了一日,連睡個懶覺得功夫都沒有,今兒一早,皇宮是直接來人,將張斐給叫去宮裡了。

  真是的一口氣都不讓喘。

  也可見當下的局勢多麼複雜。

  皇宮。

  由於天氣已經轉寒,趙頊也未有在那閣樓上接見張斐,而是在自己的書房。

  他現在召見張斐,倒也不需要偷偷摸摸,如今張斐可不是一個小珥筆,而是陝西路大庭長,是他的臣子,而且河中府的成功,令人感到震驚,皇帝親自接見,這是理所當然的。

  「臣張斐參見陛下。」

  「無須多禮!」

  趙頊還是如以往一般,不跟張斐講究這些繁文縟節,指著旁邊的椅子道:「坐吧。」

  其實宋朝大臣跟皇帝議事,幾乎都是站著的,即便是單獨面見。只因趙頊還是希望繼續維持與張斐的朋友關係,這種關係對他而言,是彌足珍貴的。

  「多謝陛下。」

  張斐也習慣了,不客氣,直接坐下,但見面前的矮桌上放著一些茶點。

  趙頊又道:「如今天色尚早,先喝點茶,吃些糕點,待中午時,我們再好好喝上幾杯。」

  張斐故作誠惶誠恐道:「陛下如此款待微臣,臣真是受寵若驚。」

  趙頊不禁笑道:「出門一趟,你這官場話術倒是學得不少啊!」

  張斐訕訕一笑。

  趙頊呵呵道:「這裡並無其他人,朕還是希望跟以前一樣,能夠暢所欲言。」

  「是。」

  張斐點點頭,心道:我以前可也沒有暢所欲言。

  趙頊又舉杯道:「朕以茶代酒,祝你凱旋而歸。」

  張斐趕忙舉杯道:「其實臣能夠在河中府取得成功,全因官家的信任和支持,這杯該是臣敬官家。」

  趙頊笑道:「你就莫要謙虛,如果有朕的支持,就能夠取得如此成功,那朕就不用這般苦惱。這一杯必須是朕敬你。」

  張斐也不在矯情,舉杯相碰。

  飲罷,趙頊放下茶杯來,道:「好了,論功行賞暫到此為止,現在朕要跟你論論這懲罰問題。」

  「啊?」

  張斐頓時雙目一睜,心中慌慌。

  趙頊神色一變,指著張斐道:「好你個張三真是神也是你,鬼也是你,還將朕給拉下水來。」

  哇……這真是教科書般的變臉,你丫當什麼皇帝,怎麼不去演戲啊!張斐愣了愣,旋即一臉委屈道:「官家本在水裡,這拉下水又從何說起啊。」

  趙頊錯愕道:「你說甚麼,朕本在水裡?」

  「潛龍勿用,這龍當然是在水裡。」張斐嘿嘿道。

  趙頊這才反應過來,哼道:「原來你這潛龍勿用,就是指暗中使手段,煽風點火,火上澆油?」

  張斐忙道:「這可不是暗中使手段,只是將可預見的風險控制在手中,而且,之前我寫過信給王學士,只是王學士並未採納,如果任由其發展,就怕到時收不了場。」

  趙頊呵呵問道:「是先生不採納,還是你知道先生是不會採納的?」

  張斐嘿嘿一笑,「這不都一樣嗎?」

  趙頊突然笑意一斂,「不過先生沒有採納的你建議,在朕看來,也不無道理,你在河中府雖然非常成功,但朕也認為並非是公檢法的成功,故此范純仁他們在青州面臨困境,朕也並不覺意外。」

  他對於張斐在河中府做的一切,真是瞭如指掌,他認為張斐還是用傳統政治手段,取得的成功,也就是在於權力,而非是公檢法這項制度。

  張斐笑道:「官家這麼想,其實也沒有錯,河中府的公檢法,確實尚未取得成功,這都只是我個人的成功,因為之前我在河中府所有的行為,都不過是在建設公檢法,這公檢法都還未建成,自然也不能發揮它該有的作用。」

  「建設公檢法?」趙頊頓時皺了下眉頭,聽著好像是有些道理,他就是去建設公檢法,既然是在建設中,理應發揮不了作用。

  張斐突然話鋒一轉,「不過汴京已經證明公檢法作用。」

  「汴京?」

  趙頊疑惑地看著他。

  「是的。」

  張斐點點頭道:「我雖然沒有看過汴京的稅入,但我敢篤定,汴京的稅入是在與日俱增。」

  趙頊聽罷,並不多想,立刻將門外侍從叫進來,吩咐侍從將汴京近兩年的稅入賬目拿來。旋即以後又向張斐道:「朕不得不承認,近幾年一直在關注河中府,倒是忽略了這汴京。」

  說著,他稍稍一頓,「但是河中府的財政增加,多半都是因為鹽債、鹽鈔,也並非新政所帶來的,而是你的功勞。這可不適用於當下的青州。」

  青州的失敗,使得很多人都在反省,這公檢法到底是不是出路。

  如果說離開張斐就不行,那足以說明這項制度不行,全都是張斐的個人能力。

  張斐點點頭道:「官家所言不錯,公檢法並不能解決青州的問題,而青州的問題,也並非是公檢法所導致的。雖然公檢法去之前,青州是相安無事,只是有人借這些問題,去打擊公檢法。但也由此可見,這些問題其實是一直存在的。」

  趙頊問道:「什麼問題?」

  「三冗。」

  張斐道:「為什麼會拖欠軍餉、工薪,為什麼百姓會借高利貸,原因都在於財政不足,而財政不足的唯一原因,就是三冗所致,其實王學士的新政,也只是治標不治本,最多也只能延緩財政危機,而不能從根本上解決財政危機,他得多會賺錢,才能跟上恩蔭、科考擴張的腳步。」

  趙頊猛地一怔道:「所以你此番計劃的最終目的是裁官?」

  張斐嘿嘿道:「否則的話,我又豈敢讓官家花這麼多錢,這必然是要給官家帶來足夠的回報。」

  他說得倒是輕鬆,但是趙頊聽得卻是微微有些冒汗,「你可知道這一步有多麼凶險嗎?」

  這個不是新鮮問題,天下人都知道,要能幹,他早就幹了,都不需要王安石變法了。

  「這我當然知道。」

  張斐點點頭,又道:「但這就是病根所在,我們不能掩耳盜鈴,忽視它的存在。如果我們不能正視這個問題,那問題只會變得愈發嚴重。

  這就好比有一頭餓狼盯著官家,辦法就只有兩個,冒死殺掉這頭餓狼,亦或者,就像現在這樣,請王學士到處去找肉,天天餵飽這頭餓狼,以保自己性命無憂。

  也許在官家或者王學士看來,這只是權宜之計,但這麼做肯定會導致一個結果,就是這頭餓狼變得越發強壯,越發貪婪,索要的越來越多,而這過程中,官家是在不斷耗費精力去尋肉,對於官家而言,這是一個此消彼長的過程,情況只會變得愈發惡劣,不會變得好轉。」

  越往後拖,處理冗官就肯定越難,因為官員肯定是越來越多,阻力就肯定是越來越大,仁宗時期比真宗時期的官員直接翻一倍,阻力至少翻一倍,肯定還不止。

  趙頊心裡也清楚,但他也很無奈,問道:「所以你認為,如今已經到了冒死一戰的地步?」

  「當然沒有。」

  張斐搖搖頭。

  趙頊錯愕道:「那你在說什麼?」

  張斐道:「那得看官家如何去理解冗官的問題。」

  趙頊好奇道:「冗官就是冗官,還能如何理解?」

  張斐笑道:「官家認為冗官的問題,就是官員太多,財政負擔不起?」

  趙頊點點頭,反問道:「不是嗎?」

  張斐點點頭道:「是,但這只是一種很膚淺的理解。」

  「嗯?」

  趙頊皺眉看著他。

  張斐忙道:「我的意思是?」

  趙頊手一抬,「行了,你也不是第一次諷刺朕,如果這是膚淺的理解,那朝中大臣也都很膚淺。你就說說你那高深的理解吧。」

  「是。」

  張斐點點頭,馬上又搖搖頭:「不,其實也不是高深的理解,只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此事。」

  「快說。」

  趙頊的好奇心還真被張斐給勾上來,這事還能有別的理解。

  張斐道:「同樣是酒樓,馬行街的楊樓只有三十餘個酒保,但白礬樓卻有上百個酒保,敢問官家,白礬樓冗酒保嗎?」

  趙頊愣了愣,「白礬樓規模那麼大,養上百個酒保,這很正常,這談不上冗。」

  張斐道:「可見冗的意義不在於多,而是在於無用。如果白礬樓那一百個酒保裡面,八十個天天好吃懶做,又不做事,那才是冗酒保。但如果這一百個酒保能夠創造高於他們工薪的價值,再多一百個也不冗。」

  趙頊微微皺眉道:「但是酒保與官員不能一概而論。」

  「當然不能。」

  張斐道:「官員們都得到良好的教育,都算是人才,給他們這麼高的俸祿,其實也是應該的,只是我大宋每任君主都太過仁慈,卻不要求他們每個人都創造出高於自己俸祿的價值,故而才有這冗官之禍。」

  趙頊道:「所以你不是要真的裁官,而是要那些閒賦的官員幹活?」

  「那也不是。」

  張斐搖搖頭,道:「其實就是給予他們一次機會,亦或者說,給予官家裁官的一個理由,如果他們能夠發揮自己能力,創造出更多的價值,那自然留著他們,可若他們做不到,那就可以裁掉他們,到時也就名正言順。」

  趙頊思索一會兒,道:「這官員不同商人,他們能否創造出價值,並非那麼容易判斷。」

  張斐問道:「官家認為稅務司的官員可否創造出高於其俸祿的價值?」

  趙頊立刻道:「那當然能。」

  他現在對稅務司愛的滴油。

  真是賺錢利器啊!

  張斐又問道:「官家認為公檢法的官員可否創造出高於其俸祿的價值。」

  趙頊也點點頭,旋即道:「你的意思,將那些官員招入這些部門?」

  張斐道:「這是一種思路,因為目前公檢法需要大量的人力,尤其是識數認字的。還有就是王學士所提倡的理財理念,只不過王學士的目光都是鎖定在大宗商品,如稅、鹽、茶等等,導致王學士還忽略了一些細節。

  官家還可以開設一些可以直接盈利的官署,比如說學院,又比如說面向全民的醫院,這些都是百姓所需要的,能夠直接產生價值。

  而據我所知,許多閒賦的官員,其實都有這方面的能力,而這些能力都是可以轉化為金錢的,到時他們不但可以自己養活自己,朝廷才能從中分一杯羹去。如果他們不願意的話,那就讓他們滾,官家也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

  趙頊點點頭,「不錯,目前朝廷財政困難,故此需要賺錢,而賺錢需要人才和人力,朕不是沒有人,只是沒有用好他們罷了。」

  「正是如此。」

  張斐點點頭。

  趙頊又問道:「那公檢法在其中發揮怎樣的作用?」

  張斐道:「若是直接宣佈這麼做,必然還是會引來許多人對官家的不滿,這可能會破壞國家的穩定。公檢法的作用,就是給予官家一個非常合適的理由。」

  正當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來!」

  但見一個侍從入得屋來,「啟稟官家,賬目已經拿來了。」

  「拿過來。」

  「是。」

  那侍從將賬目遞給趙頊,便又在趙頊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趙頊仔細看了看近兩年汴京的稅入,不禁抬起頭看向張斐,驚訝道:「你說得不錯,這兩年汴京的稅入都在增加,每年大概能夠增加十分之一,且其中九成增長都是來自商稅。」

  「那是因為汴京還未完成稅法改革,到時農稅還會有一波增長,不過能夠持續增長,肯定還是商稅,因為土地就那麼多。」

  「你之前就與朕說過,若將重心放在商稅上面,必然事半功倍。」趙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張斐道:「這就是潛龍勿用。勿用不是不用,而是要被動,亦或者隱蔽的發揮自己的力量,在大家都無法感知的情況下,去改變整個局勢。

  而當局勢已經發生改變,並且還是在向好發展,大多數人都在從中得益,自然沒有理由再去阻止。

  雖然現在朝中很多人還是在反對公檢法,但是沒有人談論汴京的公檢法。」

  趙頊連連點頭道:「不錯,雖然彈劾公檢法的大臣年年都有不少,但都是涉及到河中府和青州,無人談及汴京的公檢法。朕明白了。」

  似說得興起,淡茶也無法滿足內心的激動,他又看了眼天色,強行說道:「也差不多快正午,來人啊,備宴。」

  說著,他又向張斐道:「今日你我必須要喝個痛快。」

  直到下午時分,張斐才帶著一張微紅的臉,從皇宮裡面出來。

  來到馬車前,龍五目光突然往車廂裡面一瞥。

  張斐愣了下,便是直接上的馬車,掀開車簾,拱手道:「呂校勘,別來無恙。」

  呂惠卿不禁苦笑道:「本是無恙,可你這一回來,我這是徹夜難眠啊。」

  張斐正欲開口解釋,呂惠卿馬上又抬起手來,「我只是說笑的,此事確實是我不夠小心,才讓對方有機可乘。」

  「京東東路那麼大,新法又推廣地那麼快,呂校勘又如何照看得過來。」張斐轉口安慰了一句,躬身入得車廂,向龍五道:「送呂校勘回府。」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呂惠卿問道:「但是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

  張斐詫異道:「王學士沒有跟你說嗎?」

  呂惠卿稍顯尷尬道:「昨夜恩師在氣頭上,並未與我多說什麼,不過我已經派人前去調查了。」

  「原來如此。」

  張斐又解釋道:「其實具體司馬學士也未有跟我說,他只是表示,那京東東路一定會出問題的,讓我顧好青州之事。」

  呂惠卿點點頭道:「其實我知道青苗法在執行的過程中,是存在很多問題的,但這都是在所難免,還得需要慢慢去調整,通常來說,這是不會引發什麼混亂,但如果背後有人操縱,那可就另當別論。」

  他當然知道那些問題的存在,他就是要割富戶的韭菜,不然這錢從哪裡來,就那點點利息,哪裡夠看的,但是他認為,這都是在可控範圍內,要知道京東東路大多數官員、鄉紳可都是支持青苗法的,只因他們更排斥公檢法。

  但如果司馬光他們暗中操縱這些問題,這就非常可怕了。

  呂惠卿馬上又道:「而我之所以會忽略這一點,那是因為我對司馬學士了解,他應該不屑於用這種手段。」

  張斐愣了愣,問道:「呂校勘不會認為這是我出的主意吧?」

  「當然不是。」

  呂惠卿趕忙解釋:「我只是感到非常後悔,沒有想到司馬學士也會使這種卑劣的手段。」

  張斐搖搖頭道:「其實這也談不上卑劣。」

  呂惠卿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不答反問道:「據我所知,許多人都在彈劾青苗法增加百姓的負擔?」

  呂惠卿點點頭。

  張斐又道:「可見他們一直都知道這些問題的存在,只是由於非常零散,故而得不到朝廷的重視,他們只需要將這些問題集中起來一塊爆發,朝廷就不得不重視。」

  「這倒也是。」

  呂惠卿稍稍點頭,「難怪司馬學士當初信心滿滿,原來他早已經是勝券在握。」

  如果勝券在握,還讓我回來幹麼?張斐笑道:「好在王學士當初建議公檢法青州,這一招可真是救了命啊!」

  呂惠卿馬上問道:「所以你也救不了青州?」

  張斐道:「目前我剛剛回來,尚不清楚,我還得了解青州的具體情況,才能夠做出判斷。不過呂校勘請放心,如果京東東路的狀況,得不到改善,我也不會去解決青州的問題,因為這對於新政太致命。」

  呂惠卿道:「那如果我們能夠改善京東東路的情況?」

  張斐道:「那我也會想辦法挽救青州的困局。王學士對我有恩,但司馬學士對我也有恩情,而且公檢法是基於我的法制之法,所以我只能做到利用公檢法給予新政幫助,就像河中府那樣。」

  呂惠卿笑著點點頭道:「你能做到如此,呂某已經是感激不盡。但你可有辦法,解決京東東路的問題。」

  張斐道:「我願意提供幫助,但前提是,我得非常了解京東東路的情況。」

  呂惠卿道:「那行,到時我得到具體情況,再來與你商量。」

  張斐笑著點點頭。

  又談得一會兒,馬車來到呂府門前,呂惠卿便下得馬車。

  「三哥,我們是回家嗎?」駕車的龍五問道。

  張斐似在思考什麼,微微一怔,想得片刻,才道:「去律師事務所。」

  「是。」

  等到馬車離開呂府後,張斐才吐出一口濁氣,旋即自言自語地笑道:「我就是明擺著告訴你,我在吃兩家飯,你又能怎麼樣。」

  這呂惠卿表面上是來詢問事情的緣由,實際上則是來試探張斐的,不過這在張斐的預計之中,畢竟呂惠卿並不知道,他曾今寫過信給王安石,對他以後所懷疑,也是應該的。

  張斐對此一點都不擔心,畢竟他是光明正大吃兩家飯,他哪怕是幫助司馬光,呂惠卿也不能說什麼,以前他經常幫忙,只要他不陷害王安石就行。

  等到馬車走後,但見一人從門內出來,真是侍御史鄧綰,「是不是他?」

  呂惠卿搖搖頭道:「暫時看來不太像,還得看他以後的行為,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

  鄧綰疑惑地看著呂惠卿。

  呂惠卿道:「就是他有辦法,解決青州的困境。目前我們尚不知道京東東路的具體情況,以防萬一,我們必須讓青州的情況變得更加惡劣,讓他也沒有辦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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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9章 薑還是老的辣

  這呂惠卿對於張斐一直是有所保留的,因為張斐始終沒有明確態度,而且在很多事情上面,他都是向著司馬光的。

  最最最關鍵的是,這屁股決定腦袋,如果沒有公檢法,張斐都難以在這裡立足。

  在呂惠卿的心中,與張斐更像似一種合作關係,而不是一個戰壕裡面的戰友。

  換而言之,如果有朝一日,張斐出賣他,他也不會感到震驚的。

  當然,對於張斐而言,同樣也是如此,就只是合作關係,他可不會聽命呂惠卿。

  可張斐跟王安石的關係,就不像跟呂惠卿的關係,因為張斐曾明確表示過支持新法,在王安石看來,張斐當然是屬於自己人。

  可要說信任,王安石也是更加信任呂惠卿的,此事沒有告訴呂惠卿,也只是說張斐在信中,明言要求不要告訴任何人,這其中自然就包括呂惠卿。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青州這一步棋,顯然是在坑公檢法,這要是傳出去,那張斐將會面臨很大的危機。

  王安石的性格,跟司馬光也差不多,人家張斐是在幫他,他可也做不到轉身就將張斐賣掉。

  張斐在錄事巷下得車來,是立刻贏得街上所有人的關注,大家紛紛上前來跟張斐打招呼。

  無論來這裡逛街的書生,亦或者是樓上的歌妓和嫖客。

  這錄事巷絕對是張斐的地盤,因為在他離京之前,他就已經是錄事巷的靈魂人物,曾今這條街可是以青樓為主,是他來之後,整條巷子才變成珥筆街。

  當然,最主要還是張斐令這條街的買賣獲得更多的利益。

  而如今,張斐是鍍金歸來,頭頂大庭長的名號,而且他雖在河中府,但是他的事跡早就在錄事巷給談論爛了,再加上法制之法漸漸贏得許多年輕學子的青睞,故此大家見到張斐的熱情是更勝以往。

  看到這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張斐也很是開心,不厭其煩地與大家一一打招呼。

  這短短地半條街,張斐愣是走了小半個時辰,才來到自己的律師所。

  剛到門前,就見陳懋遷、范理、樊顒、馬天豪從店裡行出來。

  「你們都在啊!」張斐又驚又喜道。

  范理忙解釋道:「今兒上午我們本想去貴府拜訪,哪知大牛告訴我們,你去了宮裡,我們就尋思著,興許到時你會來店裡看看,故此就在這裡閒聊,不曾想,三郎你果然來了。」

  樊顒、陳懋遷、馬天豪則是趕緊向張斐道賀,慶祝他在河中府立下大功。

  一番寒暄過後,幾人入得店內,那些珥筆、茶食人也趕緊過來向張斐問好,對於他們而言,張斐可不是簡簡單單的老闆,那更是祖師爺級別的,因為張斐還改變了珥筆和茶食人。

  與他們一一打過招呼後,幾人來到內堂坐下。

  張斐先向范理問道:「范員外,這店裡的買賣可還好?」

  陳懋遷酸溜溜道:「這幾年老范可真是吃飽了。」

  范理很是無奈道:「老陳,我都說了多少回了,只是看著光鮮,其實多半利潤都是讓下面那些珥筆、茶食人給賺走了。」

  「員外啊!」

  張斐笑呵呵道:「這人不遭妒是庸才,由他們去說吧,你解釋什麼。待會悄摸摸告訴我,我這幾年賺得多少錢,我最近無聊,打算買間宅子。」

  陳懋遷頓時兩眼放光,「三郎,這事交給我陳某人,定不會令你失望的。」

  張斐笑道:「我還有的選嗎?」

  樊顒突然眼珠子一轉,咳的一聲,「三郎說得在理,只要公檢法在,咱們賺多少錢,也沒什麼可怕的,有啥說不得的。就是…就是怕有朝一日,這公檢法突然沒了,那…那咱們可能就是一頭頭肥羊!」

  這幾個大奸商,眼神開始飄來飄去。

  張斐呵呵道:「樊員外這話裡有話啊!」

  馬天豪道:「我說老樊,雖然三郎現在已經是庭長,但也不會出賣咱們的,有啥可怕的。」

  說著,他又向張斐道:「三郎,最近咱們可一直聽到外面在說,公檢法在青州出事了。」

  陳懋遷他們也是紛紛點頭。

  張斐笑問道:「公檢法就算出事,你們也犯不著緊張啊。」

  「哪能不緊張。」

  樊顒訕訕道:「自從有了公檢法,咱們的買賣都是越做越好,其實哪怕掙的錢跟以前一樣多,咱也睡得安穩啊。」

  公檢法的好處,他們商人可是最有體會,不用擔心無妄之災,也不用擔心人家眼紅,因為法制之法的理念,是捍衛個人正當權益。

  但也可想而知,一旦公檢法沒了,那些惡吏會反撲的多麼狠。

  張斐瞧他們一眼,沉吟少許,道:「你們在此擔心,也是毫無意義的,得出一把子力啊!」

  樊顒忐忑道:「不知我們能幫三郎什麼?」

  「不是幫我,而是幫公檢法。」張斐道:「其實你們要做的很簡單,就是將自己的買賣越做越大,賺更多的錢,繳納更多的稅,這就行了。」

  幾人聽得一愣,疑惑地看著張斐,好似說--就這?

  不用你說,咱也會這麼幹的呀!

  至於交稅,咱倒是想不交,但…但咱不敢啊!

  稅務司的業績,可全靠咱們逃稅。

  張斐笑道:「一項制度好與不好,首先,就是看能否改善朝廷的財政,其次,就是百姓能否過得更好。你們過得好,繳納更多的稅,朝廷當然不會廢掉公檢法。」

  陳懋遷點點頭道:「聽著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馬天豪問道:「三郎,你此番回來,不是為青州的事?」

  張斐搖搖頭道:「不是,我這番回來,主要是跟立法會那邊交代一下。至於青州的情況,我也略有耳聞,正如我方才所言,現在就看那邊能否解決財政問題。」

  馬天豪問道:「那能否解決?」

  「我怎麼知道。」

  張斐嗨呀一聲:「你們就別瞎操心,做好自己的買賣吧。」

  這幾個人雖然不是官員,但哪個不是人精,心裡篤定,張斐回來就是為了解決青州的問題,但見他這般淡定,也就稍稍放下心來,他讓咱們安心做買賣,那咱們就安心做買賣。

  這剛剛鬆口氣,貪婪便開始上頭。

  樊顒又問道:「三郎,咱們東京的稅法會不會也變得跟河中府一樣?」

  張斐反問道:「那員外是想變,還是不想變?」

  樊顒憨厚地笑道:「變也好,不變也好。」

  其實他是想變得跟河中府一樣,雖然稅可能會變多,但是他白礬樓每年因酒、茶、鹽上供官員的錢,可比稅要多得多,關鍵這其中是充滿著不確定,這小命總是捏在別人手裡,這感覺當然不好。

  「這我也不大清楚,我不管這事的。」

  張斐搖搖頭,突然看向馬天豪,「對了,四哥,你怎還在這裡,我聽樊大說,你不是打算去河中府嗎?」

  馬天豪道:「我本是打算過去看看的,我和相國寺的人都已經出了汴京,後來又聽說你要回來,我就讓相國寺的人先去看看,我又回來了。」

  陳懋遷道:「聽說那邊解庫鋪的買賣做得很大。」

  張斐瞧這酸人,笑道:「大不大也是大家的買賣,大股東慈善基金會可是大家的。」

  陳懋遷道:「如今要真單算的話,慈善基金會可能是東京第一店,這每年都得捐一兩萬貫出去。」

  張斐問道:「那你們的買賣怎麼樣?」

  馬天豪笑道:「好了不少,但競爭也多了,反正比以前可是有趣多了。」

  范理道:「這也都是拜公檢法所賜,要是改成河中府的稅法,相信競爭會更加激烈。」

  樊顒按耐不住道:「話雖如此,但要不改的話,我們是既面臨上面的管制,又要面對下面的衝擊,還不如放開,咱們實力更強,要更佔優勢。」

  陳懋遷哼道:「你白礬樓也就潘樓一個對手,光你那好幾層的酒樓,就難以遇到敵手,可咱們不同,咱這買賣競爭本就非常激烈,要是再激烈,咱日子就不好過了。」

  幾人很快就爭論起來。

  這自古以來,唯一不會變的就是商人,因為商人天生逐利,唯利是圖,如果規則發生變化,那麼全世界的商人可能都會做出同樣的反應,因為他們的目的是完全一致的。

  公檢法的出現,每個人都在根據自己的行業,做出調整,這都不用去教的。

  張斐連問都懶得去問。

  他只能帶來規則,宏觀上去改變,但是教不了他們怎麼做買賣,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如果沒有公檢法,你就是教他們怎麼去賺更多的錢,他們也不敢學。

  可有了公檢法,不用教,他們也知道怎麼去賺更多的錢。

  原本張斐來這裡,是想看看自己賺得多少錢,不曾想,馬天豪他們都在,這個計劃只能擱淺,不過從他們的爭論,也知道目前汴京是個什麼情況。

  商業競爭開始變得愈發激烈,因為公檢法是能夠保障每個人的正當權益,這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關係戶,小商人敢於向大商人發起衝擊。

  他們的買賣是越做越大,但受到的威脅也是越來越大。

  如陳懋遷這種保守商人,就不太喜歡這種競爭,但如馬天豪這種商人,就比較享受,至於樊顒嘛,由於實力強大,且酒樓的特殊行業,導致他的受到的衝擊是最小的,他還是希望能夠放開。

  這吵著吵著,開飯了。

  席上,大家倒是沒有怎麼爭,又開始向張斐詢問河中府的情況,因為河中府的昨天,有可能就是東京汴梁的明天,那麼誰能掌握其中變化,誰將下一輪競爭中脫穎而出。

  回到家已經是三更天,昨天半夜才回的家,今兒一早就被趙頊給叫去了,又是兩餐酒,張斐真覺疲憊,倒在床上的瞬間,就直接睡著了。

  但是第二日上午富弼的到來,令張斐賴床的美夢給破裂了。

  「張三見過富公。」

  見到富弼,張斐還是畢恭畢敬行得一禮,倒不是說,他就特別尊重富弼,只因富弼天生君子,以身作則,對誰都彬彬有禮,包括下人。

  「無須多禮。」

  富弼笑著點點頭,又和藹可親地問道:「沒有打擾到你休息吧。」

  這必須打擾了呀。張斐心口不一道:「沒有!沒有!我一早就起來了。」

  富弼瞧他雙目微腫,顯然是剛剛起床,只能笑了笑,這手往旁邊一伸,道:「你別站著,坐吧,坐吧。」

  「是。」

  等到張斐坐下後,富弼便道:「當初老朽為求嘗試你的法制之法,故意建議朝廷給予你判例權,不過你倒是一點也不客氣,基本上每樁官司都在使用這權力,老朽都不得不懷疑,這《宋刑統》是不是要重新再寫一遍。」

  張斐忙道:「富公言重了,其實事實並非如此。」

  富弼問道:「願聞其詳。」

  張斐道:「關於這一點,我在之前就已經談及過,也就是法家之法和法制之法的區別,同一條律法,如果律法思想不一樣,給出的判決是截然不同的,我也沒有修改任何一條律法,只是賦予原則和解釋。」

  富弼稍稍點頭,又笑道:「關於這些問題,我就不詳細問你,到時你自己去立法會做出解釋。」

  說著,他掏出一封文案來,遞給張斐,「這是關於這兩年立法會對你在河中府判例的一些爭論,你先好好看看。」

  「多謝富公。」

  張斐趕緊起身接了過來。

  富弼又問道:「那不知你何時能夠大駕光臨立法會?」

  張斐遲疑了下,「一切都聽從富公的安排。」

  富弼沉吟一會兒,「這樣吧,你先在家休息幾日,好好看看大家所爭議的問題,我去安排一下,到時再派人通知你。」

  因為立法會不是一個固定的組織,若是要開大會,還得等到官員放假,組織起來,是比較麻煩的。

  「行。」

  張斐點點頭。

  富弼又問道:「那你此番回來,有什麼打算?」

  張斐訕訕道:「這種事哪輪得到我做主,不只有聽候上面的安排。」

  富弼只是微微點頭。

  張斐瞄了眼富弼,頓時反應過來,立刻拱手道:「晚輩當官不過兩三年,未有這方面經驗,若是富公願意指點一二,張三真是感激不盡啊!」

  富弼瞧他一眼,道:「依老朽拙見,以你的才能,即便是要陞官,最好還是留在公檢法,其餘官署,可能並不適合你。」

  張斐連連點頭:「富公說得是,若讓我其它官署,我也不會去的。」

  這倒是一句大實話,他不待公檢法,那他寧可辭官,讓他去財政當官,鐵定是一塌糊塗,他什麼都不懂,他只能告訴他們一些先進的理財方法,但不能自己親自下場,這思想和執行,完全就是兩回事。

  自古以來,就很少有什麼大思想家,在執政上同樣有著出色的表現。

  張斐甚至連律師所都管不好,還都是范理在管。

  同理而言,如王安石、司馬光等人也懂得法制之法的理念,但如果讓他們拿這個理念去審案,那肯定也是漏洞百出,是遠不如蔡卞他們。

  要知道蔡卞他們本就是天賦異稟,上了完整的課,還經過兩年的歷練,才出門獨當一面的。

  懂和做,那就是兩回事。

  富弼笑著點點頭,又繼續道:「而在公檢法中,警署也不大適合你,剩下的就是檢察院和皇庭,但老朽建議你去檢察院。」

  「檢察院?」

  張斐微微一愣,這倒是跟他想得有很大的出入,我以為自己肯定是去皇庭。

  富弼瞧他一眼,知其所慮,微微笑道:「在檢察院,你就不便於利用法制之法的理念來給出判決,因為檢察院只能依照律法提起訴訟。」

  張斐聽罷,更是詫異,問道:「所以富公不希望再用法制之法的理念來判決?」

  「並非如此。」

  富弼擺擺手,道:「只因在河中府,你是差遣官,權力不小,你怎麼判,他們都必須服從,充其量也只能在你判決之後,上奏彈劾你,而並不能借此阻止你的判決。

  但京城可不比河中府,上面還有參知政事,還有平章事,還有大理寺、審刑院、刑部、御史台,你信不信,你在河中府的任何一個判例,要是放在京城,都難以執行下去,因為你是重新賦予解釋和原則,他們就能夠借此干預你的判決,即便最終判決下來,但也得拖很長一段時日。

  而且,目前擔任大庭長的是趙相公,你現在官階不高,年紀也不大,最多只能跟呂嘉問一樣,去下面的分庭當小庭長,你無法獲得如在河中府一樣的權威。

  但是檢察院不一樣,據老朽觀察,檢察院反而更適合你們年輕人,敢衝敢闖,無所畏懼,反正判與不判是庭長的事,你當初能夠獲得如此成功,不也是憑借當初那股無所畏懼的勇氣和智慧嗎?」

  張斐點點頭,道:「其實我也更喜歡檢察院,只是我岳父大人就是檢察長,這……」

  「這也是我推薦你去檢察院的原因之一。」

  富弼又解釋道:「因為以你的資歷,你也不可能在京城出任總檢察長,但你可以通過你岳父大人,去間接掌控檢察院。」

  基於法制之法的理念,張斐無疑是最適合大庭長和檢察長的人選,但上回朝廷親自委任宰相趙抃擔任大庭長,雖然目的是讓開封府交出司法權,但是開了個這頭,就證明這個職位,必然是要參知政事來兼任。

  張斐就沒有資格。

  而庭長和檢察長名義上不分上下的,那張斐肯定也當不了總檢察長。

  正好許遵是總檢察長,張斐就可以通過許遵來掌控。

  張斐納悶道:「這不需要避嫌嗎?」

  富弼笑道:「在我朝父子同殿為臣的情況,多了去了,這清者自清,又何須避嫌。再說,如今有了公檢法,若是他們認為你們翁婿私相授受,大可以去起訴你們,你們又怕什麼。」

  張斐撓著後腦勺,「富公言之有理。」

  富弼又道:「還有,你現在今非昔比,彈劾你的人只會變得越來越多,也會包括你身邊的人,許仲途肯定受到牽連,分開反而使得你們翁婿都畏手畏腳,在同一官署,反而不用為此擔心。」

  這倒也是一種解法。張斐眼中一亮,如果他們翁婿在一個官署,就不怕被人逐個擊破,忙道:「之前我岳父大人也考慮到這一點,甚至希望從檢察院退下來。」

  富弼笑著點點頭道:「老朽倒是能夠理解仲途所想,但你現在太年輕,還是需要仲途的幫助。」

  「是是是!」張斐連連點頭,又拱手道:「多謝富公點撥,張三感激不盡。」

  「舉手之勞,無須言謝。」富弼道:「不過此事暫且不急,你若願意的話,到時老朽會奏請官家。」

  張斐稍稍遲疑了下,道:「晚輩倒是願意,只是……正如富公方才所言,我若去檢察院,只能依照律法去提起訴訟,這就無法使用法制之法的理念。」

  富弼笑道:「這本也是老朽所顧慮,但正如你方才所言,同樣的律法,基於不同理念,是能夠得出不一樣的判決,這並不妨礙你在訴訟中注入法制之法的理念。」

  張斐尷尬一笑,「這倒也是,這倒也是。」

  談及完此事後,富弼便告辭了,張斐是親自送至門前,等到富弼乘馬車離去後,張斐才回過身來。

  「啊!芷倩,你走路沒聲音嗎?」

  「是你太膽小了,在自個家也會被嚇到。」

  許芷倩抿了下唇,輕輕笑道。

  張斐沒好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前的遭遇,第一回被打就是在自個家。」

  說著,他就往廳堂走去。

  許芷倩快步追了過去,「張三,富公此番前來,是與你商量去立法會解釋的事嗎?」

  張斐點點頭,隨手就將那份文案遞給許芷倩,又道:「但這應該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許芷倩頓時一臉八卦地問道:「青州的事?」

  「當然不是。」

  張斐道:「這事我已經跟司馬學士談過,富公犯不著親自再跑一趟,而且他也不會與我談及此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啊!。」

  許芷倩好奇道:「那是為了什麼事?」

  張斐瞇了下眼,道:「富公希望我進檢察院。」

  「這是為何?」許芷倩驚訝道:「難道他對你在河中府的判決不滿嗎?」

  她也認為張斐回來,肯定是升庭長。

  張斐搖搖頭,然後將富弼方才建議,告知許芷倩。

  許芷倩聽罷,連連點頭道:「富公說得有理,京城可非河中府,你的判決但凡不符合《宋刑統》的疏議,肯定會有人質疑你的,這反而會變得更加麻煩,而這麻煩,又是你現在無法處理的。」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這我也贊成,但富公還有一點並沒有說明。」

  許芷倩道:「什麼?」

  張斐道:「就是要收回我的判例權,同時伸張立法會的權力。」

  許芷倩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富公顯然是支持法制之法的,但如果我在檢察院,那我就不能直接使用判例權,我只能根據法制之法的理念去提起控訴,那麼如何將改變當下律法的思想?

  很簡單,就是根據我的訴訟,立法會再依據做出調整,那麼如何調整,該不該調整,這權力就都集中立法會。這薑到底還是老的辣啊!」

  要知道這個判例權,立法會本來也是沒有的,是專門為張斐設立的,因為只有他懂,但這一個職位的安排,立法會直接將這權力給握在手裡,而張斐就成為立法的一個輔助人員。

  可見富弼這功力尚在。

  許芷倩道:「但富公說得很對,你在這裡使用判例權,可能會遇到極大的阻礙,還不如交還給立法會。」

  張斐點點頭道:「所以我也沒有反對啊。只是…只是這檢察院攻擊性太強,不像庭長是被動的,這比較容易地罪人啊!」

  許芷倩立刻道:「我倒是更希望你擔任這檢察長,將那些違法作惡之人統統都給定罪。」

  張斐沒好氣道:「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許芷倩反駁道:「這怎麼會是唯恐天下不亂,如果行使正義,都令人感到害怕,天下間可能也無任何事比這要更加可怕。」

  張斐眨了眨眼,又沉吟少許,笑著點點頭,「算你說得在理。不過,咱們也得約法三章,咱夫妻之間說歸說,但你到時可別太衝動了,我們可不是乘涼的人,而是栽樹的人,也就是,我們是爭取正義,而不是行使正義。」

  許芷倩欠身一禮,「遵命。大庭長。」

  「咳咳!檢察長。」張斐提醒道。

  「呸!」

  許芷倩道:「我爹才是檢察長。」

  「這倒也是哦。」張斐尷尬地撓了撓頭,心道:那我檢察院得擔任一個什麼職位?這可得好好想想。

  許芷倩突然道:「這份文案你看過了嗎?」

  張斐笑道:「不用看,肯定關於皇庭讓官府賠償的爭論。」

  許芷倩不信,翻開一看,頓覺一絲尷尬,「你怎麼知道?」

  張斐道:「立法會大部分都是官員,他們肯定最關心這個問題,爭議肯定也是最大的。」

  許芷倩又問道:「那你能否說服他們?」

  張斐笑道:「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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