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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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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00:3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秋聲齋

  「世伯今天特地撥空前來探視,晚輩有失遠迎,罪過罪過!」白藏拱手客套地問候道。

  在他面前西首位子上,坐著一位皮笑肉不笑的五十開外男人,一旁的椅子上則坐了個戴著面紗的白衣姑娘。

  儘管隨行的大批僕役已被管家們請去喝茶休憩,房門外還是有六、七個小丫頭羅列。

  姑娘低著頭端正坐著,雖是蒙面,但看得出來禮出大家,極有教養。

  聞言,唐老爺也忙拱手,笑瞇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世侄這麼說就太見外了,今天特地來和你聊一聊,有一樁事兒,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開門做生意,哪有趕客人的理?就算知道對方心中有鬼,還是得以禮相待,白藏自然禮貌周到。「感謝世伯的厚愛,晚輩洗耳恭聽!」

  「那我也不再賣關子,有話直說了,我這小女心比天高,資質聰穎,雖不方便?頭露面,但對我家的生意可是瞭若指掌。前幾天令堂為你二哥來我家求親,可惜我太寵這個寶貝獨生女了,她說非要先來見你再做定奪,我也只好順著她,帶她來走這一趟……我可真是個傻爹,你說是不是?」

  唐老爺說得再自然不過,似乎只是在陳述天經地義的父女親情。

  白藏聞言為難,臉上仍是爽朗一笑。普通女子向來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唐家小姐若真如唐老爺所言,可不只是叛逆,還十分有主見!

  但是,他唯一的妻子是殷小玄,絕不二想。

  「晚輩有愧小姐青睞,燒制的只是普通的青瓷,我二哥繼承白家的霽紅瓷,想必將來前途無量!」白藏委婉地說。

  為了顧全姑娘家的面子,他是絕對不可能斷然拒絕的,可這個委婉拒絕,才是一門藝術中的藝術。

  「別想都不想就拒絕,賢侄慢慢考慮,事情不急在一時,咱們可以先談談別的事情……」唐老爺還沒說完,唐家小姐卻輕輕將手搭在父親的手背上示意,蒙著面紗的臉龐緩緩抬了起來。

  她的個性爽快,目標也明確,大家把話講開來,速戰速決!

  「公子此言差矣,唐家追蹤一批精品多時,雖然找不出源頭,但可以肯定和公子有所關係,未來青花瓷器必漸成大宗,您有伯樂的眼光,應能體會小女子慧眼識英雄的心情。」唐家小姐不卑不亢地說。雖是推測,但根據有力的線索,她有八成把握。

  「爹從小把我當男兒教養,唐家的生意大部分都會和我討論,也培養出了一些見識,我不是固守傳統之輩,我的丈夫得是人中之龍;若白公子手上握有青花瓷的釉料,最近的風潮又是您暗中操作的話,您的前途才是不可限量!」唐小姐又接著說道,直白而不加隱藏。

  白藏仍是恭敬地微笑,心中卻暗暗驚歎。

  「怪不得白家會沒落,有這麼兢兢業業的對手存在,任誰都應該要畏懼三分!但是,唐小姐,晚輩已心有所屬,二女共事一夫,對小姐太過委屈。」白藏亦坦白說道。

  知道對方並非試探,而是已經摸清了大概底細,白藏不承認也不否認,另尋一個理由來拒絕。

  「小女子不是沒有度量之人,傳聞白公子房裏有一珍愛的寶貝,我會拿出當家主母的氣魄來愛屋及烏的。」唐小姐輕鬆說道。

  說罷,她作勢起身,門外的丫頭忙走進來攙扶,一對小腳走了幾步,來到白藏書案之前。

  白藏不能瞭解唐小姐詭異的舉動,也只好起身立著。「唐小姐,怎麼?」

  「請看。」唐小姐鈴鈴笑語,纖手一動掀開了面紗,白藏一望那面容,震懾在當場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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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白藏和唐小姐不遠的蘇繡機關活門之後的內室裏,殷小玄也石化在當場!

  「三少奶奶,您怎麼了?」如意搖著殷小玄的袖子,小聲問道。三少奶奶好不容易清醒了,怎麼現在又恍惚了?

  殷小玄睜大眼睛,看著唐家小姐的清秀面容。「她的長相和白藏的母親如出一轍!」

  「-一二姨太太?」

  畫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此輕靈飄逸、不食人間煙火般出塵絕豔的面容,就算是晉朝顧愷之再世,也難以描繪出萬分之一!

  剛才已經聽到唐小姐見識不凡,讓她心中暗服,現在又看到唐小姐的臉,她更是心煩意亂。

  唐小姐長得多麼像白藏愛慕的親娘!他現在沒有了畫可供回想,卻有一個真人活生生地來到他的面前!

  不是次級的替代品,而是一模一樣的!

  在那樣深切的思慕之下,今天若是異地而處,換成她是他,她也不會放唐小姐走的,一定會選擇她的!

  而且在生意上,唐小姐亦能肋白藏一臂之力,如果嫁過來,也一定會帶著獨門的釉料當嫁妝,對他守護白家的心願必定大有幫助。

  她雖然是殷族的公主,但除了用毒,什麼都不會,而且她也知道自己任性小孩子氣,處處要人維護照顧。

  一個是賢內助,一個是大麻煩,兩個人放在一起,對心系白家的白藏來說,孰輕孰重一清二楚……

  她比不上唐小姐,而且,她的價值是在找尋釉料,現在他已經得到了,那她還能繼續待在他的身邊嗎?

  殷小玄正在心神不寧,如意卻輕輕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三少奶奶,您別再遲疑了,難不成您要將三少爺拱手讓人嗎?」如意著急地問。

  殷小玄目光一凜。不!她說什麼也不會放棄的!她愛白藏,絕不白白讓人!

  說什麼也要拚一拚,不戰而降是武將最大的恥辱,雖然這不是戰爭,但輸贏對她更是重要!

  要和她殷小玄搶丈夫可以,拿出真才實學,兩人一分高下吧!

  殷小玄心思一動,發上的玄蛛便一隻接著一隻落地,成群結隊向活門機關處爬去,目標是那嬌嬌弱弱的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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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好像他記憶中的娘,五官面容無一不像,唯一的差別也許只是娘沾上了些許風霜,而唐小姐卻還保持清澈乾淨,如同仙人一般……

  白藏忍不住看得癡了!

  唐小姐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但看到白藏迷惘的表情,雖然心中沾沾自喜,但還是有點吃驚,隨即就恢復端莊的表情。

  「白公子為什麼看傻了呢?」唐小姐佯裝不解地問。

  那輕柔的聲音喚回白藏的理智,他拱手說道:「唐小姐,請恕小生唐突!」

  這時,四周突然響起喀啦喀啦細碎聲音,扶著唐小姐左手的丫頭跳了起來。「蜘蛛!有好多的蜘蛛啊!」

  小丫頭一邊尖叫,一邊扶著主子後退,但蜘蛛來勢洶洶,不一會兒就近在咫尺!

  唐家小姐見到恐怖生物成群來襲,生平最怕昆蟲毒蛇的她嚇得花容失色、臉色蒼白。

  正值此時,不知道是誰絆了一腳,唐小姐和兩個丫頭摔成一堆,就在那一瞬間,小蜘蛛們爬上唐小姐的紗裙,嚇得她不敢或動。

  愛女心切的唐老爺趕忙過來扶起唐小姐,大聲叫喚著下人,可是沒有一個奴婢敢靠近。

  即使如此觸目心驚,使人望之喪膽的時刻,唐小姐還是十分優雅高貴、氣質出眾。

  「玄兒,不得胡鬧!」白藏大喝一聲。

  說也奇怪,那蜘蛛馬上固定,全停在她的裙子上,但下一刻,那些蜘蛛又全往上爬去。

  知道玄蛛只聽從殷小玄的命令,白藏扭頭看向蘇繡字畫,雖然他看不見她,但還是立眉豎目,表情十分嚴肅。

  「妳不聽我的話了嗎?玄兒,我要妳住手!」白藏再喝一聲。

  這一聲驚天動地,讓那些蜘蛛猶豫了一陣,然後緩慢地退下,仍是圍在唐小姐四周不肯離去。

  在內室裏的殷小玄和白藏四目相對,神情哀傷淒涼。他為了一個不相關的女人凶她?

  他向來溫柔待她,即便她惹事生非,他也是和顏悅色,鮮少生氣……

  看那玄蛛沒有離去,白藏心躁眸冷。「將這些玄蛛撤回,有客人在此,不得胡來!」見殷小玄不聽他的話,不自覺地加重了語氣。

  半晌,黑色的蜘蛛們緩慢往蘇繡字畫爬去,唐老爺松了一口老氣,拚命拍著自己的胸脯,而唐小姐則展開眉頭輕柔微笑著。

  白藏繞過書案來到兩人面前,又是一陣拱手施禮。

  「讓兩位貴客受到驚嚇,晚輩十分過意不去,希望沒有任何閃失!」白藏特別向唐小姐說道。

  就算對方另有意圖,但來者是客,殷小玄的衝動舉動已經傷害白家的聲譽,更別說妨礙未來生意上的合作會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賢侄怎麼在家中養這麼恐怖的東西?」唐老爺老謀深算,佯裝驚惶地責難。

  白藏聞言立刻拱手請罪。

  「爹,您別這麼說,是女兒來得太突然了……翠兒,小玉!」唐小姐叮鈴喚道。

  門外兩個小丫頭聽到傳喚,忙拿著個錦匣走了進來,扶著行動不便的嬌貴人兒。

  看了一眼她們手上的物事,唐小姐微微一笑,便向機關活門走去,親手一推,便露出一間內室!

  正對面,是一個風華絕代、美豔動人的嬌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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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小玄正為了白藏的態度而傷心難過,卻看到唐小姐款步走來,不相信她會這麼做,更沒想到要躲開,當她一推開機關活門,兩個美人便面對面四目相交。

  氣氛凝重了一會兒……

  「果然是個漂亮的美人兒,難怪白公子會這麼心動!」唐小姐坦白說道,態度從容不迫,那大方的姿態彷佛她才是白家的主人,讓殷小玄更加不悅!

  原本急著走過來安撫的白藏,卻看到殷小玄笑容燦爛、光采動人的嫵媚模樣。

  殷小玄嫣然甜笑,「我們的事,妳管不著!」

  她很想哭,但她不能哭,她一定得拿出最動人的笑!若她不笑,她就輸了,輸給這個風姿綽約的女人!

  唐小姐也不理論殷小玄的無禮,信手打開盒子,拿出一對白玉手鐲,走向殷小玄。

  無妨,畢竟先來後到,給她一點好處,對自己將來沒有壞處。

  「咱們以後就以姊妹相稱,姊姊來得匆忙,只帶了鐲子當見面禮,希望妹妹不要見怪。」唐小姐說道。

  男人哪一個不是今日朝東明日往西,有個三妻四妾?雖然是個美人兒,但也許白藏明天就厭倦了,沒有明媒正娶,只是一個屋裏的人呀!

  以她的身分地位,她可是一定要當白藏的元配正妻,以色事人者的牌位,何時出現在宗室祠堂裏過?唐家小姐心中的算盤快速地打著。

  殷小玄看著價值不菲的首飾,又瞟了白藏一眼,男人表情冷漠,讓她看得心都碎了!「白藏,你真的要我收下嗎?」

  半年前在白家大宅,那個說她是他的妻的男人去了哪里?為什麼現在在她面前,卻半句話都不吭?

  太好笑了!以姊妹相稱?她可是尊貴的公主,配得上稱作她姊姊的,當然也得是個公主!

  「誰要當妳的妹妹!姊姊?哼,我的姊姊是龍海兒!」殷小玄大聲說道。

  唐家小姐掩嘴一笑。這話用來耍弄小家碧玉還成,用來嚇唬她,就太自不量力了!

  「據傳聞海龍王只有一個獨生女,姑娘可是姓龍?那龍姑娘怎麼稱呼呢?」唐小姐輕輕問道,但含意不善。

  看殷小玄動了氣,意欲說話辯白,白藏一個箭步走到她的面前。

  「玄兒,和唐小姐道歉。」白藏冷冷說道。

  殷小玄身分珍貴是事實,但她現在是朝廷欽犯之女,若在旁人面前說了出來,要是唐家的人去報官,後果不堪設想!

  但殷小玄並不知道白藏是為她著想,她勃然大怒,卻不哭反笑,笑靨嬌嫩鮮美,傾國傾城!

  「白藏,我要你一句話,你可是要我向這唐小姐道歉?」殷小玄心寒地問道。

  明明是唐小姐無理取鬧,為什麼要她道歉?他今天才見她一面,他們長久的相處就已經匹配不上了嗎?他嫌她礙事嗎?

  她希望白藏不要點頭,她會心碎……而且是心、碎、而、死!

  在殷小玄淒迷的目光之中,白藏清楚地頷首。「玄兒,我要妳向她道歉,人家是客人,如此不懂事非常失禮!」語氣中含有弦外之音。

  唐家父女心中一幽,知道情勢已無可能,都聽懂了男人簡單二三語中的暗示,可是心思單純的殷小玄沒有聽懂!

  她冷笑著快步上前,接過那只白玉手鐲,不經思索便用力往牆上砸去,頓時,破碎的玉石四散飛濺!

  「哎呀!」唐小姐驚呼一聲,鋒利的碎片劃過她的額頭,割開一個破口,滲出絲絲血珠。

  女子破相是多麼的嚴重!

  「陶總管,趕快去請大夫,如意,護送三少奶奶回房!」白藏雷厲風行地說。

  殷小玄緋豔一笑,如朵冰冷芳華,她不會讓他有機會趕她走的!

  「我自己有腳,不用人送!」殷小玄負氣說道。

  話已落地,小女人轉身就走,沒有看到男人心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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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星月無光。

  當晚,吃了殷小玄很多次閉門羹的白藏,獨自在秋聲齋的內室中過夜。

  因為她不肯聽他解釋,無眠的夜,男子輾轉反側。

  唐家小姐的傷勢不重,大夫說不會留下疤痕。

  那個姑娘也是個少見的女中豪傑,看他當眾宣示殷小玄的主人身分,便不再固執己見,大大方方地離開了。

  可若不是那磨人精來搗亂,他定能更周全地處理此事,一來不會讓兩家留下心結,二來也可以促成唐小姐和哥哥的婚事。

  這樣才貌雙全的姑娘,日後必定能夠支撐住白家,讓他能夠無牽無掛……

  他並非不解殷小玄的性情,但他以為她亦懂他,沒想到她會當場發怒!

  可又想到自己對殷小玄強烈的獨佔欲,便能夠理解她的心情,而且因為她的委屈驀然心疼不已。

  她是個女人,一個有著七情六欲的人,他不該把她想得太清高,他也不該期望她能容忍一個外人來挑戰本來屬於她的權利!

  唉……但是殷小玄不肯理他,明月樓的大門深鎖,從她來了之後,他便未曾再嘗孤枕獨眠的滋味,他發現,他只想抱著她安穩地入睡……

  如意睡在一旁的小床上,聽著三少爺的歎息,才張眼正要安慰,卻覺頭昏眼花,眼皮沉重得像是墓碑一樣。

  白藏也覺得奇怪,不能克制地閉上雙眼,意志仍舊明白,但身體不再運作,拒絕聽從主人的意志!

  經過一盞茶的時間,殷小玄丟掉迷香,打開窗戶飛身進入秋聲齋內室,點了一隻小燭,緩步靠近白藏。她一身勁裝,背著一個衣包。

  「虎哥哥,我知道你想娶那唐姑娘,所以我來見你最後一面。」殷小玄一邊說,一邊在白藏身旁落坐。

  她低下頭,看著白藏那張好看的、讓她著迷的臉龐。

  心很疼,根本按耐不住感情,她鼻頭紅了,眼眶也濕潤了。

  她強打起微笑,「虎哥哥,你還記不記得,殷家的人一身劇毒,你也已經同化了?」

  殷小玄語畢又停了一陣,她撫摸著白藏的臉龐,將這感覺烙印進腦海裏,她要永世不忘他的面容……

  這時,她突然領悟到,原來來生註定的糾纏,是這一世末盡的纏綿!

  愛上一個人,是無法去計算得失的,今生情今生儘是不可行的,沒人能愛得那麼剛好……

  任愛情慢慢將自己淹沒,最後沒了自己,他卻不可取代,唯有他最重要!

  如果,她能聽從他說的,不要愛上一個不會回應的人,也許她今天就不會心碎了……

  心碎的同時,她也想起殷家秘法。

  「我知道白家是你最重要的責任,所以,我要讓你自由了,我心碎的眼淚可以為你解毒,讓你去娶唐小姐……」殷小玄的笑語摻雜著濃濃的哭音。

  同時,白藏的眉心有一滴溫潤的感覺,正巧打在紅痕上!

  玄兒,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啊……白藏掙扎地想醒過來,但他僵硬的身體卻一動也不動!

  殷小玄無聲地哭泣著,一滴又一滴的眼淚不停落在白藏的臉上。

  那一抹紅痕就像一滴朱砂滴進清水之中,慢慢溶解開來,隨著淚水被沖剛掉了!

  看到印記消失,殷小玄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再度強打起笑容。

  「白藏,我無怨亦不悔,當日笑著前來,今日笑著離開,恩恩怨怨一筆勾銷,剩下的下輩子再還吧!」殷小玄呵呵笑道。

  正要起身,又想到什麼,複又坐下。

  她從簡單的衣包中拿出一個小瓶子,在床頭拿了一個小瓷盒,將鮮紅色的藥丸倒了進去;然後又拿出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一刀,血液婉蜒地流進玻璃瓶子裏,紅濫濫得就像西洋葡萄酒一樣。

  她將那兩件事物放在床頭。「白藏,我在這裏露過臉,怕會有仇家又尋上門來,這一瓶子血留給你防身,還有,要記得多找些人保護你:而這一盒子媚藥,一粒價值一兩黃金,就權充本姑娘,祝賀你和唐小姐喜事的賀禮吧!」

  玄兒……不可以……妳不准走!白藏在腦海中大喊。

  殷小玄看了白藏最後一眼。「白藏,你娘的圖畫已經被你親手毀掉了,所以千萬不要再放開唐小姐的手,要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她細細叮嚀著,最後一句話語彷佛消散在空氣之中。

  說完,殷小玄起身大笑一聲,不再留戀地輕功一層,飄然離去,融入淒黑夜色之中,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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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00: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江南第一大港,應天府金陵地界,江蘇太倉的瀏家港畔外,停泊著龍家以雷龍隊為首的大批戰船。

  港口邊,人來人往的熱鬧大街上,一間小酒館的二樓窗旁,正上演著一出大戲--鴻門宴。

  窗邊一張小桌上擺有簡單酒菜,最重要的是,有一對出色的男女劍拔弩張地面對面坐著。

  男子搖扇微笑,風流倜儻,說不出的優雅富貴;姑娘剽悍霸氣,有種筆墨難以形容的威嚴。

  兩人自顧自地喝酒,之間的空氣一片靜默,桌邊的小僮看姑娘酒杯空了,連忙斟酒。

  龍海兒一仰脖,豪邁地喝光了酒,重重放下酒杯,怒眸凝視著眼前的男人。

  她已經算是很禮遇他了!她恨不得一刀一刀慢慢淩遲這個男人,等出了這口氣,再一劍砍掉他的頭!

  這廝竟敢傷害殷小玄,若不是她希望他們不要動手,這男人只要遇上龍家的人,一定會被千刀萬剮!

  若不是看在他手持殷小玄的血來求見,她才不願意見他一面弄髒自己的雙眼!

  「龍海兒不做白家的生意,不知道白當家特地前來有何要事?」龍海兒冷淡問道。

  男人淺淺微笑,對龍海兒的反應一點都不意外。連他自己都恨自己,她如此對他,反而讓他好過一點。

  他居然會一時疏忽,放開殷小玄的手,讓人兒遠揚到他無法觸及的地方去!

  白藏扇柄一上一下地打著手心,幽幽說道:「在下已非白家當家,今天前來,是有兩件事情要和龍姑娘商量。」

  龍海兒一聽,露出露骨的疑惑,她本是心面如一之人,沒必要隱瞞!

  「這可是一樁大新聞,視白家家業如命的白藏,居然已經不是白家的當家了?白公子在和我說笑話嗎?」龍海兒譏誚地問。

  白藏置若未聞,仍是優雅地微笑。

  「第一件事,我已經將手上全部的產業,連同部分的釉料配方賣給笑紅居的兩位老闆,希望龍姑娘不要為難她們,繼續和她們合作海外的買賣,條件比照當初和龍姑娘談妥的。」白藏切入主題,直接說道。

  他知道只要他一說,同樣身為龍家少當家的龍海兒必定能夠冷靜下來。

  果不其然,龍海兒眸子裏別過一抹驚訝!她雖年輕,但身居重位,見過不少人;可白藏實在太過深沉複雜了,她搞不懂他葫蘆裏賣什麼藥。

  他居然放棄白家產業?如此一來,他怎有辦法重振白家風光?

  「你為何這麼做?」因為好奇,也想知道和殷小玄的牽連,龍海兒問道。

  白藏眸裏滿是笑意,就怕這龍海兒不好奇,呵呵……

  「龍姑娘是海民,應知何謂自由;可是,我的自由非得有殷小玄方能成立。」白藏說道。

  狂野的姑娘拍著手兒狂笑,而後陰冷地巡視著斯文俊爾的男人,粗暴的敵意絲毫不加修飾。

  「這可不能有一就有二,你別癡心妄想了!」龍海兒簡單明瞭地說道。

  殷小玄現在的模樣,讓她後悔當初為白藏帶話!

  「我不會再害她傷心,當初是場誤會……願意放棄白家的產業和她相守,龍姑娘應該知道這決心如何重大。」

  龍海兒一聽白藏真切之言,又喝了一杯酒,轉著杯子輕歎。「我當然明白……但我不瞭解你,無法對你放下戒心。」

  白藏放下扇子,收起風流浪蕩的笑容。「空談無用,龍姑娘當然不瞭解我,無法對我放下戒心也是非常應該,也因為如此,我才能安心讓她待在瀧港,儘快處理完所有牽掛。」白藏凝重地說。

  聞言,龍海兒挑起眉毛微笑。要靠行動來證明他的誠意嗎?真不愧是讓殷小玄如此傾心的男人,果然是個人物,不枉她過去那麼欣賞他做生意的手腕!

  「是嗎?那麼第二件事情是什麼?」龍海兒笑問。

  「殷小玄心已碎,解鈴還須系鈴人,讓我見她。」白藏認真說道。

  此話一出,龍海兒馬上搖頭。「小玄不會想見你,現在的她已非從前。」

  殷小玄原本活潑好動的天性,現在連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她現在連半點上船的意願也無,再新鮮有趣的地方和事物對她都不再有吸引力;心傷心死,情之囿人,她可沒能逃過。」龍海兒看著臉色黯淡的男人說道。

  唉,這男人所言不假,若不是他來解決,怕是任何人都無法再進入殷小玄的心房,再挑動她的心弦。光憑著這點,她就應該幫他……

  看著好友行屍走肉的模樣,龍海兒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心裏的傷痛也不是旁人能瞭解的。

  「這個就是我要和龍姑娘商量的事了!」白藏再度幽幽笑道。

  「龍海兒倒是一定要聽一聽。」龍海兒歎道。

  見以強硬作風著稱的姑娘心念動搖,男人笑著說道:「白某要向龍姑娘問個職,尋份好工作!」

  龍海兒一聽,鳳眸眼睛立即晶燦發亮!這可是份誘人的大禮。

  將來,她手下商船隊的生意買賣可以交給這個商鬼男人運籌帷幄,他一人之智,能抵上百人之勞!

  而且,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

  「呵呵呵,這可是龍家的福氣,既然吃我家的飯,入我龍族,就趁著今天順風跟隨我回瀧港吧!」龍海兒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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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之後,瀧港口龍旗正飄揚著,置身世外桃源的瀧港居民,全因為雷龍隊要回港而歡欣鼓舞,親朋好友群聚在港口,萬人鑽動,好不熱鬧!

  龍海兒的海翔號進港,更是惹得瀧港歡聲雷動,連地面都在搖撼!

  殷小玄看著夥伴們下船,吃力地微笑著,佯裝一切如常。

  一年前,她會很開心地等著船回港:一年後,她無暇他想,連看著一個個下船的人,都會出現幻覺,幻想白藏從上面走下來……

  白藏一襲白衣,從容地搖著玉竹扇,高貴得恍若天上神仙,面若刀裁,劍眉星目,總是似笑非笑地瞅著她,讓她看著看著便轟然大醉……

  他讓她深深迷戀,連此刻他觸摸她的溫度,都如夢似幻地如此真實……

  剛著陸的白藏忍耐著舟船勞頓,一看到朝思暮想的殷小玄,心中便漲滿欣喜。

  身上每一處都在歡喜叫嚷著要她,他就是要定了她!

  她看著他的眼眸滿是迷惘,充塞著迷戀和愛慕,然後轉變成驚惶;在她醒來的前一刻,他已將她緊緊擁進懷裏!

  殷小玄在驚嚇中清醒,赫然發現擁抱她的人正是白藏!

  太多的委屈和傷慟,一口氣全部都沖上腦海,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滑落,她伸手想推開白藏,他卻怎麼也不放開!

  「你怎麼會在瀧港?」

  「我為了妳而來。」

  她已經無處可逃,別連此處也奪走,讓她有一個安寧的地方獨自舔舐傷口吧!

  「不要……不要再來擾亂我的心情了……我的心已經破碎過一次,再也回不來了……白藏,求求你放了我吧!」殷小玄哭喊道。

  白藏屏息地聽著殷小玄的哭泣,心中和她一樣痛苦。

  「玄兒,我絕對不會放了妳的!未來會如何,我不知道,但是……」

  殷小玄卻以一陣號咷大哭搶白,「哇啊……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會知道啊!為什麼不放了我?白藏是大騙子,你說過去留由我決定,你怎麼可以跑過來呢?嗚……」

  聽著她的胡言亂語,白藏深深呼吸,先壓下心中的苦痛,再張開眼,又是那個冷靜從容的白藏。

  她已經快崩潰了,他要更冷靜才對,兩個人都瘋不會有好結果,他的帳,有的是機會讓她好好的付!

  去留由她決定?沒錯,他是說過,但他也保留了他會怎麼做的權利!

  「這麼想,他便笑了出聲。「玄兒,妳忘記帶走很多東西……」一邊笑著,一邊幫哭個不停的殷小玄擦眼淚。

  殷小玄哭著拚命搖頭,沒有心愛的他,便再無任何東西重要!

  「嗚……我拿走雪蛛,我們已經扯平了……我什麼都不欠你!」殷小玄哽咽難舍地說。

  男人疼借地拍著哭到喘不過氣的女人。「可是,我卻欠妳東西呀!還有,最重要的,我欠妳一顆真心!」

  殷小玄聞言硬壓下哭泣,但表情仍然哀傷,臉上有恨有怨,最多的是悲傷,自知得退讓的悲傷。

  非得逼她說出口嗎?他好殘忍!

  「白藏,我明白對你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白家的家業……」

  白藏笑了聲,在大庭廣眾之下突然啄吻了殷小玄一下。

  很短但很甜的吻,讓殷小玄不自覺地回應,妍媚的小臉沉醉在比記憶還要甜蜜的感動之中。

  瀧港眾人一見到這一幕,歡呼的歡呼,尖叫的尖叫,聲音貫徹雲霄,把殷小玄給嚇醒了!

  來不及為自己冰冷的心還是會為他熱烈的跳動,及軟弱的她還是對他有所反應而哀傷,最先沖入她腦海的是暴露在眾人眼光中的羞恥感。

  天啊!四周有許多夥伴,而她丟人大哭的模樣,都被大家看到了!

  她明天不敢在瀧港走動了,那太不光采了!

  正當她又羞又氣、心情亂成一團時,白藏傲慢地說:「玄兒,妳說錯了!以後妳每錯一次,我就當著大家的面吻妳一次!」

  他完全不若平時的斯文,強悍霸道得像變了一個人,讓人難以將兩個人連在一起!

  女人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又一陣白一陣黑!「不可以!這丟臉丟大了!」

  白藏舔了下嘴唇,性感惑人地說:「那妳要繼續乖乖聽我說話,懂嗎?玄兒。」

  為什麼她非得服從他?她現在需要的是躲起來大哭,用力地傷心啦!他這樣又親她、又害她哭,這裏人好多,羞啊!

  可是不答應他,他會不會又當眾吻她,讓別人看她笑話?

  他會!他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不讓人討價還價……

  「我答應就是了。」混亂不已的殷小玄不得已地說道,聲音小如蚊子。

  看見懷念的嘟嘴嗔怨,白藏滿足地一笑。很好,成功的第一步。

  「首先,我們來談談我欠妳的東西。」

  白藏話語一落,殷小玄的眼眶又充滿眼淚,「你什麼都沒欠我……」

  不讓她說完,白藏在她的鼻頭前搖搖手指,務求讓她清楚地看到!「妳忘記把妳的嫁妝帶走了!」

  不讓殷小玄說話和反應,白藏將一迭銀票放在她的手中。

  小女人一看,雙眼瞪得和銅鈴一樣大,每一張都是一萬兩的銀票,而且,她手心沉甸甸的,最少有二十張!

  「這裏是妳一半的嫁妝,我娘生前的交代。」白藏說道。

  一提到白藏的娘,殷小玄便聯想起唐家小姐,難以克制地又心傷起來,卻發現白藏英俊的臉龐朝她逼近。

  「我沒有要哭!你有話快說!」殷小玄緊張地喊。

  什麼都要他批准,她好嘔!可是一看到他,心底最深處卻好開心好開心

  無法否認,她不能沒有他,他害她悲傷,也讓她快樂……

  發現殷小玄臉皮極薄,白藏決定將這整治她的法子好好記起來,下回可以使用!

  這三個月,若不是要見她一面這個信念支持著自己,他早就倒下了!

  慟和痛,他不比她少半分,這天魔星禍水克他克得死死的,不過,他死也不會讓她知道的!

  「我將白雲居和我名下窯場還有三分之一的釉料配方賣給歌扇和舞玦,這裏是一半的銀兩,還有一半寄放在江南錢莊裏。」

  殷小玄又是一驚,她被白藏弄混了,她為了成全他、讓他娶能幫助他的唐家小姐,才忍著心痛離開,現在他竟說把產業還有配方給賣了?

  「家業不是你最重要的責任嗎?你的心裏不是只有責任嗎?」混亂的殷小玄忍不住問道。

  白藏笑了笑,搖頭說道:「家業是我最重要的責任,但玄兒卻是為夫最最重要的人!若兩者相衝突的時候,當然得想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只是玄兒不讓我解釋哪!未來,笑紅居會盡全力生產青花瓷器去打擊白家,比我本人去做還不留半點情面……白家幾代的家業不會說倒就倒,待他們有了危機意識,願意改變,到時才是白家重生的契機。」

  她還是很混亂,但卻因為他說她是最最重要的人而有了期待!

  她在他的心中是有地位的吧?她可以如此相信吧?

  「你說走就走,那麼你爹娘的遺願呢?」殷小玄按耐著蠢蠢欲動的感情,淡淡問道。

  但她沒發覺她的語氣輕飄飄的,白藏全聽在耳裏。

  「爹要我守護白家,這個正在進行;但我娘的遺願,是要我自由。我一直以為守護白家是我的自由,但遇到妳之後,我才發現那是我的誤解,唯有和妳在一起,才是我的自由。」白藏釋然說道。

  自由是真正的堅強,而那份堅強,讓他可以追隨她到天涯海角!

  「我不懂!我還是不懂!」殷小玄說道。

  自由?白藏從不提自由,自由又和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別給了她希望,又賜死她!

  看著殷小玄慌亂到無以復加的表情,白藏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玄兒不懂什麼?是不懂我愛妳?還是不懂我和唐家小姐之間?」白藏笑問。

  殷小玄一聽到唐家小姐,豆大的眼淚衝破關防又要落下,白藏再度低下頭,俊爾多情地一笑,發現殷小玄果真又嚇得停住眼淚。

  「如意……」白藏喚了一聲。

  「義兄,如意在此!」如意立刻大喊。

  白藏發落下屬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都願到笑紅居,只有如意執意要跟著他,由於不再是主仆的關係,他認了如意為義弟。

  如意捧著一張紅帖,笑嘻嘻沖到兩人身邊,看兩人緊緊相擁、難解難分,便體貼地打開那喜帖。

  殷小玄一看那紅紙黑字,居然驚嚇過度,反應遲頓了。

  白藏撫開她臉上的發,眼映著她的,多麼希望連心也能呈給她看。

  那她就會懂他只愛她一人,而且愛得太慘了……

  「我和唐家小姐聊過,希望她可以嫁給我二哥,憑她的足智多謀,肯定能讓我二哥服服帖帖,雖然他現在脾氣暴躁,但只要他肯改過向善,以他的資質可以支撐起白家的家業;而她和我裏應外合,可以更有效打擊白家的驕傲!」喜帖上訊息不多,白藏直接將內幕解釋給殷小玄聽。

  大爆炸的諸多消息加總起來,是她可以擁有他的意思嗎?白藏的話語讓殷小玄的內心重新又燃起希望,她好開心、好喜悅,莫名的感動讓她昏頭轉向的!

  可這堆銀票為何是她的嫁妝?

  「那……這堆銀票呢?」殷小玄迫不及待地問。

  「那雪蛛是我娘的東西,而她將雪蛛送給妳,連同雪蛛守護的東西也是屬於妳的,妳的所有物中,以青花釉料最為珍貴異常,我光賣了三分之一,便已是嚇人的財富!」白藏說道。

  回想起那一夜,在他不省人事之前娘曾笑著告訴他:「這雪蛛和雪蛛守護之物,便是虎兒的命中之人所有,而那人能讓你絕對的自由,可以幫助你守護白家,完成爹的遺願!

  「娘和爹把重要的東西收在牆後面,等你想起這段回憶,便將牆打碎。孩子,千萬別害怕,勇敢地去面對娘所沒有的自由,娘要你不受任何牽掛地活下去!」

  而爹在那牆上畫上娘的身影,就是為了讓他清楚地知道秘寶們的藏匿之地!

  所以那牆本是為了破壞而存在之物,爹娘活在他心中,永不消失。

  殷小玄彷佛懂了,現在她終於可以快樂了,她不想再痛苦下去了!

  「那麼,玄兒是夫君心中最重要的嗎?」她小心翼翼問道。

  今天好像一場夢,一場美麗的夢,她願再也不要醒來……不!她很貪心的,讓她知道這一切不是虛幻、不會再消失吧!

  看著殷小玄恢復可愛又瞬息萬變的表情,白藏含笑點頭。「唯妳重要。」

  幾百對眼睛注視著兩個終於解開誤會的冤家,人人都興奮不已,一聽男人的心中話,全都附和地大喊大叫起來。

  「天魔星,原諒妳丈夫,兩個人合好吧!」

  「禍水,別再生氣,人都親自來了!妳就原諒他吧!」

  殷小玄的臉色豔紅似桃,而白藏終於舒心微笑,放下心中壓著許久的大石。

  「玄兒,我愛妳,一生一世無人能改,天在上、地在下,我愛妳,就會是這麼篤定,這麼真實!」白藏說道。

  殷小玄迷離地凝視著白藏,聽著他魅惑的語音,再也支撐不住連日來的煎熬,身子軟在他的懷中。

  「我是一隻不知會飛到何處去的小蜘蛛……」殷小玄陶陶然地說。

  白藏將小女人打橫抱起。「而我,則是那陣離不開妳的風。」他低頭說道,將那話直接印進她的耳朵,不讓任何人聽見。

  殷小玄嗅著男人的味道,看著碧藍透徹的天空和金芒爍爍的海浪,柔柔地綻放一個甜美的笑臉。

  「虎哥哥,你是我一個人的虎哥哥……」

  「我再也不放開玄兒的手,我不在後悔中終此一生,我要愛妳一輩子,我的小玄兒。」

  周遭的喧嘩聲從未停歇,但她卻清楚地聽到男人的應允。

  這一生尚在手中,來生她看不清,世事多變,唯一不變的會是他們的愛情,他會鎮守著的那份愛!

  既然愛是如此地真切實在,就依偎著那愛活下去,看遍晨昏美景,天地浩闊吧!

  一輩子為他所愛,一輩子愛著他……

  她感覺好幸福好幸福……

  殷小玄的心好似在半空中,和白藏纏纏綿綿永不分離,一起自由自在地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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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後  永樂二十五年冬

  當今天下果然是青花瓷器呼風喚雨,而專門生產白瓷和紅瓷的白家,慢慢地在潮流中失勢。

  待到白家驚覺大勢已去,也已經無力回天,只能苟延殘喘,任由偌大的家業慢慢失散。

  世態炎涼,由於家業中落,雖然今日是白府老太君的六十大壽,可是上門祝賀的客人稀稀落落,張燈結綵的大門口冷冷清清,守門的人偎在火爐邊,不是在吃酒賭錢,就是歪著頭夢周公去了。

  白家原本家丁者眾,但老一批的下屬死的死、走的走,新來的下人們也不甚用心,反正早晚要離開,還有誰會想為這落敗的家業盡心盡力呢?

  正當此際,一黑一白兩騎快馬轉瞬來到白家大門口,揚聲求見。

  守門的下人不長眼,看他們穿著白衣和黑衣,覺得不太吉利,也就粗魯地拒絕了。

  黑衣少婦氣得橫眉豎目,倒是白衣英挺男子拉住了少婦,將一個瓷盒交給那人後,便含笑策馬離去。

  下人拿著瓷盒進門,門內有點資歷的老管家一看,忙接了過來。

  管家識得此紋,顧不得禮數地直奔到內堂,親手獻給阮老太君!

  阮氏顫著手拆封一看,數十份青花釉料配方惹得她老淚縱橫,忙不迭喚人去將人迎進來。

  可當老管家趕忙沖出去,哪里還有兩人的蹤影?

  不久之後,白家在白家兩位少東的重新振作、奮發圖強下,原有的基業底子還在,加上得到那些釉彩配料,慢慢地又重新振作家風。

  等到家業振興如初之後,為完成阮氏年邁的心願,他們透過各方管道,不斷打聽兩個人的消息。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最後他們知道三弟和三弟媳在龍族中安居樂業,非常恩愛,而且也已育有兩子。

  阮氏一聽,含笑向天合掌,過了不久,便在睡夢中仙逝,享年六十九。

  從此之後,白家家訓世世代代都以勤勉及謹慎傳家,過了數十代,還是曆久不衰。


  【全書完】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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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發表於 2010-2-6 17:02:39 |只看該作者
書名】水皇的祭品
【作者】光澤




秋天又到了,秋高氣爽好入眠,秋季美食滿街都是……

(肥仔光被肩頭升起的鬼火一燒,猛然回神!)

鬼火「青」了肥仔光一眼:「等讀者大人們拿到書,都已經是冬天了,妳在這裏喃喃自語秋天多好幹嘛?」

肥仔光委屈地縮到桌子下:「可現在真的是秋天,外面秋風送爽,不出去太對不起自己了,而且人家好想吃螃蟹……」

(見肥仔光又陷入幻想,還滴下口水,鬼火嫌惡地又再噴火!)

鬼火冷哼:「妳想好下一本書的大綱了嗎?」

(肥仔光一聽跳了起來,因體積過大,將桌子撐爆!)

肥仔光拍拍木屑,一副驕矜自滿樣,下巴抬得半天高:「可別瞧不起我!我已經構思完接下來兩本書了!」

鬼火再度冷哼:「哦,『構思完』?那妳已經『寫完』了嗎?」

(鬼火字字諷刺,肥仔光體無完膚,向四面八方噴油……不不不,是噴淚!讀者大人們看到的火油柱是幻覺!)

肥仔光哭號:「讀者大人們,我愛您,可是我好想出去玩呀!」

鬼光三度冷哼:「妳要是自作主張,餓死我們兩個,那妳就試試看!」

(肥仔光瞬間停下金華火腿,背影淒涼落寞,鬼火勝利地一笑!)

鬼火:「知道輕重就好,還不快恭恭敬敬地向讀者大人們問好,順便介紹一下主角們!」

(聞言,一書生男子還有一運動少女快速沖出來!)

兩人迫不及待,異口同聲:「肥仔光,趕快推銷一下我們呀!」

半晌,肥仔光幽了鬼火及兩人一眼:「我不說,你們能奈我何?」

(一火二人啞口無言,肥仔光操起蓮指狂笑,下一秒往海裏沖去,海水濺起十層樓高,海水倒灌之後定睛一看,肥仔光已消失無蹤!)

書生男子:「看來之前的主角所言不假,作者老在發瘋……」

運動少女:「唉!而且總是自以為有趣,插科打諢飆冷笑話,聽得我臉都綠了!」

書生男子:「先別管他了……」

(兩人眼光交流一下,齊向讀者大人們施了個大禮!)

書生男子:「請讀者大人大人有大量,忘了先前看到的瘋戲!」

運動少女:「由我們來感謝您挑了這本書,請您放鬆心情欣賞由我們擔綱演出的《水皇的祭品》!」

一男一女忙跑上臺揭開戲幕,誠心為您隆重獻上明代古裝喜劇!



楔子

明朝永樂十五年十一月福建月港沿岸

萬里無雲,太陽高掛天空,碧藍的海反射著刺眼的光線,入冬以來雨雪交織,今兒個是五隻手指就算得完的珍貴晴天。

雖然風和日麗的南方不若北方寒冷,但若是小看這天氣,沒穿禦寒衣物,包管凍掉一層皮,抱著藥碗過上好一陣子。

這個季節吹的是好風,正適合往南行,海面上反常地停泊了十來艘船隻,大白天就下了帆,令人好生疑惑。

其中一艘最富麗堂皇的船上,數十個海員們百般忙亂,舷邊船帆影子底下,卻有個滿身花紅衣裳的男人倚臥錦榻之上,一雙長腿懸在船舷,大手搭著一支釣竿,左手覆在額上閉目養神,僅用紅絲束起的發絲滑落甲板,蜷成個墨漩。

男子看起來說有多悠哉,就有多悠哉!

此時,一抹黑色嬌俏身影迅雷不及掩耳地來至男人身邊,抬起纖足就踹向那慵懶人兒。

男人沒有張開眼,但在危急之際,打了聲呵欠,微偏了偏身,有驚無險地避開了攻擊。來人也不放棄,只差沒有站上錦榻,繼續使力地踹,男人左閃右閃,總能化險為夷。

「水十遙!你給我醒來,我的老公咧?把人還給我!」殷小玄剛睡醒,發現白藏不在房裏,便怒氣衝衝地來找人。

在龍族那麼多船隊中,水龍隊海吟號的首舵是出了名的懶散,但海主子哪兒不挑,偏偏把他們派來這裏!

不能好好過上幾日新婚夫妻的恩愛生活,白藏就又開始忙碌,玩樂至上的殷小玄當然無法不憤慨。

身著東洋浪人和服的男人低笑一聲坐不起來,繪染深淺不一、無數朵紅花的衣襟大開,露出精壯的胸膛和腰身,看得他人臉紅心跳,他也不以為意。

一張過分俊美的臉龐,輕佻浪蕩地笑著。「找老公找到我身上來了,小毒物妳要改嫁嗎?」曲解她的意思,水十遙調笑說道。

「呸呸呸,真是個不要臉的男人,本姑娘一點也不想嫁給你!你哪一點比得上我能幹的白藏啊?」

就算殺了她,她也不嫁給這個滿肚子算計、玩世不恭的男人!豔麗的殷小玄斜睨水十遙,滿腹的不以為然。

對面的男人卻無視她的漫天怒氣,反正,一懶天下無難事哪!

船上放著一個商鬼不用,還要供殷小玄這個禍水天魔星搗亂,算盤怎麼打都不合算,他好歹是龍家堂堂一個商隊的首領,絕對不做賠本的生意。

「就因為他手腕一流,所以我請他上岸去談一批上好蘇繡的價碼……啊!好一個浮生半日閑啊!」水十遙瞇著笑眼,半吟半歎。

殷小玄和水十遙根本是同類相忌,彼此是死對頭,沒想到龍家少主龍海兒卻讓他們跑一趟長程西洋生意,得朝夕相處一年三個月。雖說有得玩就好,但一想到她的老公被使喚來使喚去,她打從心眼裏一百八十萬個不爽快。

沒道理她的老公要讓別人玩嘛!但主子的命令又不能違逆,她只好找水十遙出出氣!

「你再這麼玩下去,會有姑娘願意嫁給你,本姑娘把頭剁下來給你當腳凳子踩!」殷小玄恨恨地說。

水十遙媚眼一蕩,雙手反撐在臥榻上,沒有半絲贅肉的精壯身子向後一靠,遙望天際,又是鬆軟地一歎。「早晚有機會踩妳的頭!不知道好不好踩呢?」

「你敢!」

「我也是應君所請,才剛說過的話,妳現在就要反悔啦?唉!我真是為白公子叫屈,娶了妳這個反復無常的小毒物,是他命中的劫難!」

聞言,殷小玄怎經得起人家說她配不上白藏?氣得一雙小手握緊,十隻手指喀啦喀啦作響。

但她正要動手,水十遙卻雙眼一亮。「沒想到我這姜太公釣魚,也能有魚兒上鉤,真有意思!」

水十遙伸了伸懶腰方起身,喜好新奇事物的殷小玄立刻把剛才的過節拋在腦後,也忙湊到了船舷邊,看看釣到了什麼魚。

男人的手一松一緊有節奏地拉動魚線,過不了多久,一個小小紅點漸漸變大,眾人眼一定,嚇了個心驚肉跳,哪里是一條大魚?那是一個人哪!

那人入了水十遙的眼,他的刀劍眉心頃刻緊皺。海員們個個迷信的很,最怕這種觸黴頭的預兆,他為龍族之民,長年在天有不測風雲的海上討生活,自然也信幾分。

「真不吉利,馬上就要動身前往南洋,開船前卻遇上流水屍,來人啊!拿一桶鹽來。」水十遙一邊說,一邊仍是繼續轉動魚線。

「水老大,你怎麼還收線?把魚線給切了吧!」殷小玄嘟嘴嫌惡地說道。

「這魚線可是萬年天蠶絲,難得的極品,堅韌無比,再頑強的魚都拉得起來,我懶得再上回聲穀討這魚線了,能回收多少算多少!」水十遙說道。

男人臉不紅氣不喘,輕鬆地轉動絞盤,將那人吊離水面,提到五丈七尺高的船舷,正要抽刀斷線,卻聽見一陣吃水的咳嗽聲。

「咦?人還活著!給我、給我!」殷小玄興奮地說道,一面假裝沒有看到水十遙的反對眼神,一面將人拉上船。

那人全身繁複衣物吸飽了水,殷小玄拉不住,只好鬆手讓那人重重地砸在船板上。

水十遙低頭一看,一個清秀女人一身大紅嫁衣,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蒼白如紙的臉上,表情十分痛苦;但即使是這樣,還是看得出來她十分美麗,瓜子臉蛋小巧秀氣,楚楚可憐的神態,讓人禁不住憐愛的心情。

可這美人是活的,活的人就要吃飯,海吟號可養不起廢物……

水十遙心念一轉,想到開支增加,單手提起女人的衣領,緊接著就要往外丟出,殷小玄連忙抱住水十遙看起來單雹實則健壯的臂膀,阻止他將人丟掉!

「水首舵,這漂亮的姑娘還活著,就留著讓我玩嘛!」殷小玄連忙說道。

「船上不缺美麗的裝飾品,妳要玩,拿一面鏡子看自己不就成了?」水十遙擺明不同意。

此時,附近的船員們紛紛上前拱手。

「船老大,這姑娘穿著紅衣死在船上,她會化成水底厲鬼,害咱們翻船哪!」

「她會死在海底,不會死在船上。」水十遙說道。

「首舵,萬萬使不得,她穿著紅衣啊!」

「平時看你們殺倭寇,也不曾管人家穿什麼顏色的衣裳!」水十遙又說。

「水爺,不成不成,她是個穿紅衣的陰人,龍族老祖宗傳下來的吉兆啊!」

「殷小玄,妳脫掉黑色的衣服,去換紅色的來!要有紅色陰人還不簡單,殷小玄也是母的。」

水十遙隨口敷衍著眾人,他剩下一隻手沒法捂著兩隻耳朵,船員們的碎碎念聽得他有些疲 憊,而且他一直提著個女人,實在有些懶了,想要儘早擺脫掉這個「廢物」。

大夥兒一點都不體諒他的辛苦,他是首舵,得負責船上的盈虧啊!

突地,在不可開交的吵鬧聲中,有個虛弱的申吟響起。

「您要吃了我也可以……」公孫晴幽幽轉醒,努力地說道。

眼前這個如天神一般俊美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河伯嗎?

水十遙手上的姑娘忽然張開一對水靈的眼睛,清澈透明得讓人印象深刻,眾人無不讚歎,正提著她的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真正引起水十遙的興趣的是她眸光底層更強烈的情感,他不明白那是什麼,只覺得有些特別。

「妳在說什麼?」水十遙問道。

聞言,公孫晴艱難地說:「殺了我、吃了我、毀了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是水神的祭品、河伯的新娘,我是屬於您的人,是屬於您的鬼……惡!」

公孫晴還沒說完,便又吐出一口腹中海水,咳得如秋風中的落葉。

海員們一聽,全都倒抽了一口大氣。

祭品?神妻?首舵什麼不好釣,沒釣到加菜的魚就算了,居然讓這麼一個燙手山芋上船,眾人皆不知所措。

「哇!水老大你真厲害,如此難得一見的事情,都能被你遇上!」殷小玄毫不隱藏地訝異說道。

水十遙打了聲呵欠,既然她找的人不是他,他懶得再想。

「姑娘,妳認錯人了。」水十遙殘忍地說完,便準備要鬆開五隻指頭。

神智不清的公孫晴一聽,緊緊抓住水十遙的手,求生的意志讓她爆發有生以來最大的力量,向來只拿繡花針的手指,在水十遙精壯結實的手臂上挖出十個窟窿眼兒。

「水神,我非嫁您不可!我什麼都肯做,我要一輩子服侍您,不要拋棄我……我發誓,我眼中只有您,再也不會有別人了!」公孫晴求道。

要不是水患,她也不會被挑中成為河伯的新娘,她一定要嫁給他,這是她的使命、唯一的祈望……

水十遙懶洋洋的雙眼中光彩一閃而逝,隨即恢復淡然,卻轉向殷小玄。

「呵呵呵,殷小玄呀殷小玄,這是現世報,我可有個漂亮的腳凳子了。」水十遙笑著說道。

「你在說什麼呀?」說得快忘得也快,殷小玄早已忘卻先前賭咒之語,天真浪漫地問。

「有人要嫁給我,她是從天而降的新娘,所以妳找個良辰吉日,把妳的頭砍下來吧!」水十遙笑咪咪地說。

殷小玄瞬間臉色鐵青,但公孫晴卻笑開了臉。「水神,您真的要娶我嗎?」

水十遙的眼睛一轉,將周遭眾人驚惶的臉色盡收眼底,不在乎地頷首。

她名喚公孫晴是嗎?她的眼裏將只有他一人,再也不會有別人身影是嗎?

很甜蜜,也很誘人的條件--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沒有比這個更昂貴的條件了,娶她又何妨?

「沒錯,我的妻子就是妳了!」水十遙任性地說道。

咚!咚!咚咚咚……

海員們聽見首舵答應娶水神河伯的妻子,有幾個人當場嚇暈了過去,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殷小玄,都為了這浪子男人的發言而震懾當常

這可是天大的消息,她向來認定水十遙會終此一生就這麼無根漂泊、遊戲人間下去呢!

公孫晴聞言一笑,全身無力地掛在水十遙手上。

「那麼……我……我有一個條件,請夫君一定要答應我……」公孫晴斷斷續續卻執著地說道。

水十遙神情複雜,挑眉一笑,英武闊氣地道:「說!」

「小女子姓公孫,單名一字晴,乃漳州光武鄉人氏,鄉民男女老少幾百人,近幾年來水患頻傳……」

「然後?」看她神情有異,水十遙問道。

只見公孫晴柔和的笑顏轉為冰冷,眸光炯炯,如兩朵火焰熊熊燃燒。

「殺光他們!殺光那些不伸出援手,卻將無依無靠的孤兒推下海的鄉民們!」

公孫晴語畢,便再也支撐不住地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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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02: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半夢半醒的公孫晴只覺搖搖晃晃,就像躺在母親安全而舒服的懷抱裏,是那麼堅定柔軟。

風吹不堯雨打不入,再也沒有恐懼和哀傷,無憂無慮的歲月、曾經被爹娘捧在手心的生活,讓她好懷念……

繡廠的床鋪不但寒冷而且長滿跳蚤,許久沒有躺在這麼溫暖舒適的地方,讓她壓抑許久的眼淚徐緩地溢出眼眶。

娘,您死了之後,晴兒好寂寞啊!

爹死前留下的遺產,也被壞心的鄉民們給霸佔了,虧您曾教導晴兒針線女紅,要不然晴兒早就餓死、凍死在街上了。

其實餓死、凍死了也好,總強過被人推落海吧?

河伯娶妻原本被選上的是繡廠王老闆的女兒,但王老闆看她沒有爹娘,便在她的飯裏下了迷藥,待她一睜開眼,已經穿上她自己繡的嫁衣,就要被推下海了。

無論她喊破了喉嚨解釋,那些鄉民依然事不關己、不痛不癢,好像只是來看熱鬧的,興奮地看著她被推下海。

她向來認天知命,不怨天不尤人,每天由早做到晚,帶著欣羡的心情為他人作嫁衣裳,一件繡過一件,從沒想到她會被人這般欺侮作賤……

她好恨沒有半分力量的自己,好恨那些殘忍的鄉民,她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們的事啊!他們憑什麼視她的生命如草芥?

她要報仇!她一定要報仇!

「水神已經答應要為孩兒報仇了,就算無緣再聚,爹娘請在黃泉之下瞑目吧!晴兒會在水神的身邊好好活下去的!」伸長雙手想抱緊漸漸遠去的父母身影,公孫晴在睡夢中哭著說道。

一陣搖晃,公孫晴在哽咽之中醒了過來,她揉揉酸痛的眼晴,仔細地瞧了瞧四周的情況。

光線從門框穿入,幽暗的房裏什麼都看不清。

她擦幹滿臉淚水,奮力起身,大紅嫁衣還是穿在身上,泡了海水後變得黏膩膩的,一個站不穩,她撲倒在地,椎心刺骨的疼痛傳來,讓她的眼淚又蹦出眼眶。

公孫晴恍惚地摸著自己的臉,溫熱的眼淚在她的手指蔓延開來,大腿的疼痛也是如此地真實。

她以為她死了,嫁給了一個俊美的水神,他還允了她的要求……難道,那只是一個夢嗎?

公孫晴倏然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門板撲去。

她一推開門,太陽的閃耀光線刺得她睜不開眼,待她習慣了那光亮,眼前人來人往各司其職,樹狀大船帆被海風灌飽,乘風破浪地在平穩的海面上飛翔!

天頂有很多的海鷗,還有一隻紅色的海鷹正在翱翔!

公孫晴錯愕地發不出聲音。這是一艘大船,她沒有死……那她的仇要找誰來報呢?

像是被鬼迷了心竅一般,公孫晴抹了抹淚水,便挺直腰杆往船頭走去,仙風道骨一般的凜然模樣,讓眾多海員自動分道,雙眼圓睜地看著她,全都不敢或動。

一介嬌弱姑娘散發出無比的魄力,逕自走向船頭,低頭看著高得嚇人的底下,藍色的海 被船撞碎成一個又一個的白色浪花,片刻便消失無蹤。

公孫晴堅毅果決地抿著唇,屏住氣息、張開雙手,囍紅的身影像片楓葉往船下縱身一躍!

強風穿過她的衣袖,發絲揚在腦後,她不似向黑暗墮落,反似在無邊的湛藍中飛舞,她一點也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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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神的妻子……跳海啦!

在眾人驚嚇的目光中,有一紅色的身影也緊跟著躍下。

在千鈞一髮之際,水十遙攔腰抱住公孫晴,右手扯緊隨手抓到的纜繩,粗糙的麻繩磨傷了他的手,反作用力讓他們倆往船頭撞去,發出一陣強大的撞擊聲。。

公孫晴沒有感覺到預期中的疼痛,距離海面只剩十二、三尺,抬頭一看,卻見昨日的水神怒視著她。

一滴滴溫熱的血液沿著繩索落下,打在她的臉蛋上,蜿蜒滑入她的口中,讓她嘗到血腥的鐵銹味,

水十遙緊緊抱著公孫晴,熾熱的體溫和冷冽水氣成為對比,她掙不開他的懷抱,不停地感覺到生命的氣息和他身上的幽香。

感覺到她在掙扎,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執意求死,水十遙怒從心生,像是要勒斷她的腰一樣抱得更緊,直到感覺到她的身體和他的密不可分,凹凸有致的玲瓏曲線在他身上磨蹭!

「該死,妳在幹什麼?」水十遙咆哮罵道。

聞言,公孫晴搖了搖頭不答,一副難以形容的失神模樣。

「水老大!沒事吧?馬上就把你們拉起來!」殷小玄站在船頭喊道。

水十遙平時深藏不露,但是危急的時候,動作比豹子還快。嘻嘻,差一點那個精巧美人就魂歸離恨天了!

海員們聽到叫喊方回神,急忙將兩人拉起。

水十遙凝視著癱坐在地上的公孫晴,臉色鐵青地在她面前蹲下,少見地動了想教訓對方的念頭。

不料小女人一抬起臉,卻用盡全身力氣地揚起手往他俊容一揮!

響亮的聲響回蕩在空氣之中,被打偏了臉的水十遙緩緩回過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全身怒氣騰騰,想將她生吞活剝。

「女人,妳是在幹什麼?」水十遙咬牙說道。

眾人從未見過水十遙動這麼大的脾氣,全都大氣不敢吭一聲。

只見公孫晴垂手冷笑了一聲。「誰教你多管閒事?你憑什麼攔住我?」

差一點點就能見到水神了!她不知道下回是否還能視死如歸?

水十遙瞇著雙眼。「我水某人看不慣有人在我船上輕生。」

「那你弄瞎你那雙眼呀!那你就可以視而不見、眼不見為淨!」

那些村民能眼睜睜看她被推下海,這個男人為什麼不能?

看公孫晴臉色愴惶,水十遙更是憤怒。

這女人分明是狡辯,看她渾身戰慄就知道她不是真心求死,只是出於無奈用死來解脫。

「看妳抖成這個樣子,還敢說妳想死?」

「你憑什麼管我的事?」

「哼!憑我是妳的丈夫。」

「哈哈嶺,我的丈夫是水神,而你、不、是!」想起空洞的誓言,公孫晴搖著頭瘋狂地大笑。

她從來沒有如此放縱過,但她卻控制不了崩潰的理智,只想狠狠地毀滅掉一切美麗的東西,包括眼前這個華麗無雙、面如冠玉的男人。

他身上流著的是溫熱的血,他只是一個凡人,而不是能完成她殘暴心願的神明。

水十遙輕舔了一下唇,掛上一抹冷酷微笑。

「妳知道這裏又是什麼地方嗎?」水十遙用力扳起女人小巧的下巴,那力道恰巧剛好能強迫隱隱作痛的公孫晴非得看著他不可。

「願聞其詳。」公孫晴一個字一個字說道,那模樣像是恨透了眼前的男人十輩子般。

「呵!這裏是龍族的商船水龍隊,這艘船是海吟號……」水十遙說道,成功地看到公孫晴瞪大眼睛。

很好,她的眼睛終於恢復昨天的模樣,是那麼清澈透明而又強烈,不再蒙上一層死亡的灰塵。

她看起來柔弱,卻根本是個倔貨,倔貨就應有倔貨的樣子。

在一旁看著兩人對峙的殷小玄,從一富貴人兒的懷裏溜出來,迅速蹲下來把水十遙的手指扳開,看著小美人被捏疼了,喜歡漂亮人事物的她也心疼了。

「水老大,小姑娘像花朵一樣又細又嫩,哪經得起你這麼用力?妳別怕!他是……」

古靈精怪的小姑娘正自嬌滴滴地說道,卻被吃驚的公孫晴給打斷。

「你是水十遙?沿海的居民都知道,龍族年輕一輩之中,戰船首舵岳權、商船首舵水十遙,都是傳說中不世出的天才,是當今海龍王獨生女兒、龍家少主--龍海兒的一雙手腳,我朝海禁甚嚴,唯有龍家是海上霸主能自由來去,朝廷也拿龍家無可奈何……」公孫晴手指比著水十遙,喃喃說道。

龍家海龍王和大明天子分據兩方,朱家雖是陸上的皇帝,但是要送往西洋或東洋的貨物,非得經手龍家保護,否則絕對無法通過沿海倭寇燒殺擄掠那一關。

東南沿海一帶繡廠裏所有的繡品,近年來幾乎都被水十遙搜刮一空,鄉民吃飽了沒事幹,私下有一說--只要有了水十遙,龍海兒經濟來源便再也不愁,遲早會對當今皇上起了叛逆之心。

只是她沒想到如雷貫耳的水十遙是這等漫不經心,一副慵懶閒散的模樣,還穿得怪模 怪樣,雖是風流倜儻,卻是荒誕不經。

但是,若這個男人肯幫她,有什麼仇報不了的?

看水十遙眼底也閃過疑惑,殷小玄笑著問道:「小姑娘,原來妳不是一般無知的鄉民,居然知道這麼多,妳是什麼來歷?」

水十遙望著公孫晴咬著唇瓣不答話,狂浪地笑了聲,再度扳著她的下巴。

「公孫晴,怎麼,妳還想要死嗎?死了只會讓那些鄉民更加地開心,註定成為一個弱者!連死了都是一個弱者,妳不會覺得不甘心嗎?」水十遙不留情面地說。

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哪!公孫晴拚命地搖頭,現今之計,只有眼前的男人能成全她。

「幫我報仇……夫君。」公孫晴紅了臉,不得已地道出羞恥的話語。

想報仇了嗎?很好!又是昨天那個燃燒的眼光……

「公孫晴,妳的眼中可是只有我一個人?」水十遙問道。

公孫晴不情願地點頭。

下一瞬間,水十遙左手一個巴掌往公孫晴臉上揮下,小女人踉蹌了一下,眾人又是一驚。

清脆的聲音,像尖刀一樣插在公孫晴的耳膜上。不知為何當眾被侮辱,她漲紅了粉臉瞪著水十遙,只見男人雲淡風輕地微笑著。

「這一掌是代替妳的父母教訓妳!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任意毀傷,他們辛辛苦苦生妳、養育妳,不是為了讓妳去做這種事。如果妳還能感覺痛楚,就要明白他們會痛上一萬倍。」水十遙含笑教訓道。

雖然他刻意節制,確定她不會太過疼痛,但那一巴掌打下去,他卻感覺自己的心抽痛了一下。

原來近乎凍結的心,還是有感覺的……

公孫晴一聽,眸光黯淡。

「我再也不會覓死尋活……」公孫晴頓了一頓,又抬起頭恨恨地說道,「我發下毒誓,眼中心中將只有水十遙一個人,絕對不會再有二心,若違誓天地為證,死不足惜!相對的,夫君也要為我報仇!」

她需要力量,而眼前的男人有權有勢,她要將自己獻給他,以換取她想要的一切。

聞言,水十遙大笑了起來,火紅色的衣袍下襬翻飛著,笑聲十分刺耳,讓公孫晴非常難堪。

無論她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些話,她那專注於他的眼光,讓他莫名激昂亢奮,冰雪塵封的心又融化了些,不過……

「妳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妳以為妳有這個價值嗎?」水十遙笑著問道。

意料之外地,對方直截了當地搖頭。

她,一無所有,唯有這個身子和她的心而已……

「你要我怎麼做?」公孫晴羞憤地說道。

「於私,妳是我的妻子;於公,海吟號上不能有一個廢物,妳要吃飯就靠妳的雙手去換齲」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聞言不語,瀟灑地脫下霞帔和多餘衣物,如隆冬中的紅色臘梅,欺霜傲雪清高地看著水十遙。

「有骨氣!副舵,帶她下去幫忙。」水十遙簡單明瞭地吩咐道。

龍族中紀律嚴明,一個副舵領了命帶著頭也不回的公孫晴下船艙,眾人也紛紛散去各自幹自己的營生,唯獨留下水十遙和白藏、殷小玄。

此時,始終噙笑不語,冷眼觀察著水十遙離不開公孫晴的眼光而了然于心的富貴斯文男人開口了。

「船上不缺這個人力,水首舵未免私心自用。」白藏搖著扇子說道。

若不是對公孫晴有心,水十遙就不會留下她,昨天還在沿岸,大可派艘小船送她上岸,再給她幾兩銀子就算仁至義荊

而若不是為了名正言順,精明的他也不會給了她妻子的名分,還讓她在船上工作。

手段很是粗暴,言語很是傷人,但意義卻很深。

沒站在水十遙的首舵立場,是完全不能看穿他唐突舉動下的意含,只是不知那公孫姑娘能不能瞭解了。

水十遙轉過身來,眉眼含笑。哎呀,沒想到還是被人發現了。

「白兄的觀察入微,水某人十分佩服,可,是又如何?」水十遙挑眉問道。

維持一貫的但笑不語,白藏搖搖頭,拉著似懂非懂、心思單純的殷小玄款步離去。

水十遙下意識地撫著右肩,還無暇多想便有人前來請示,他將公孫晴卸下心頭,專心處理起接下來要經手的幾件香料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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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公孫晴骨酸肉痛不知道能去何處,只好又回到水十遙的房門口,待她站了一兩刻鍾之後,她才發現主人根本還沒有回房。

輕輕推開房門,找到燭臺點亮了蠟燭,公孫晴好生打量這個房間,然後便情不自禁地在床邊坐下。

就是這張床讓她回想起母親的懷抱……

正當她在沉思之際,木門突如其來被推開,公孫晴嚇得跳了起來,大氣也不敢喘地立待在床邊。

水十遙長長手指提著酒壺,面如飛霞地走了進來。「怎麼不坐下?」

想起早上水十遙是如何待她,公孫晴搖了搖頭,警戒地看著醉得滿臉通紅的男人,既不靠近也不後退。

水十遙不以為杵,在桌邊挑了張椅子坐下,富有閒情逸致地看著公孫晴那張戒備的臉龐。

不知為什麼,他想起柔弱的兔子,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公孫晴的面容並非美若天仙,卻有一種天然的風采,清靈之中透出柔媚,倔強之中混合清高,要說一眼便會讓人傾心言過其實,但的確是個讓人感興趣的姑娘。

「聽賈副舵說,妳在廚房裏打了一天的雜,不累嗎?」看她緊張的模樣,水十遙又問。

聞言,男人說的平常,女人卻緊張地縮成一團,腳下一個不小心,直直向床上倒去。

看見公孫晴站不穩,水十遙又俐落地起身想要力挽狂瀾,卻也跟著摔倒,兩個人一起摔進床鋪。

公孫晴羞憤得快要昏倒,她白天的兇狠樣其實是假裝出來的,她不曾和男人這麼接近過,更不要說有肌膚之親了。

被他壓著的那股熱烈氣息再度包圍著她,一想起自己開口說要嫁給他,她羞怯難當,加上一些難堪,惱羞成怒的她用力推著男人沉重的身體。

「放開我!就算我答應要嫁給你,你也不能這麼做……你再靠過來我就要咬舌自盡!」公孫晴尖叫道。

水十遙悶聲一笑。「就算妳想行周公之禮,為夫的恐怕無法配合。」

公孫晴也不細想對方語中之意,光是聽到那不實指控,更是又羞又氣。「我才不想!」

「不想?不想要什麼?好一個黃花大閨女,真是不害臊,連巫山雲雨都知道呀!」水十遙調笑說道。

他很熱,熱得快要起火,抱著一個溫香暖玉,卻要當柳下惠,教他男性自尊要往哪里擺呀?

不明就裏的公孫晴誤以為他在笑話自己,卻推不開他的身體,源源不絕的熱浪和男性的氣味就像要腐蝕她的理智一樣:心底出現被玷污的恐懼。

「水十遙,你放開我……」

「妳頭一遭叫我的名字,雖然我喜歡妳叫我夫君,可是換換口味也不賴!」水十遙人越不爽快,就越口無遮攔。

想到先前被鄉民推下海、今早被他在眾人面前侮辱,現在又遭他輕薄,本性剛強的公孫晴一想到無止境的羞辱,便巴不得死了算了……

「在動要尋死的念頭前,先想想妳的爹娘吧!」像能讀心一樣,水十遙埋在美人兒的粉頸之間說道。

火熱的氣息噴在自己敏感的皮膚上,公孫晴雖然生氣卻又不能發作。

她想要變強,這樣她才能反抗這種命運!

「總有一天我會親手宰了你這個登徒子!」忘了溫婉禮儀,公孫晴怒道。

水十遙努力支撐起上半身。「歡迎歡迎,水某人恭候大駕……」

水十遙話還沒說完,便被公孫晴一個拐子打中胸口滾到一旁,蹙眉申吟、痛苦不堪,足以讓人心生憐憫。

但只想脫困的公孫晴趁他側身,連忙溜下床,卻發現一件不對勁的事情。

他的氣味和早上一模一樣,有股優雅的幽香,像清淡的紫檀和濃郁的白麝纏繞交織的氣味。

「水十遙,你……喝了酒嗎?」公孫晴皺眉問道。

「妳要陪我喝酒嗎?」水十遙左手支著下顎,輕佻地笑著。

果不出他所料,忍受不了別人言語刺激的公孫晴起身就走。

只是,走了兩三步,她不放心地回過頭,卻看到他閉上雙眼、真真實實痛苦難耐的表情。她在他身上巡了一眼,眼尖地發現項頸後方有異,她下意識地伸手把衣領拉開,男人身上的東洋和服禁不住拉扯,大大地敞開。

水十遙的右邊肩胛骨到精壯的腰杆上,是一整片觸目驚心的瘀血,而他身上的高熱,則是因重傷而起!

「怎麼傷成這樣?」

想起今早為了救她,他重重地撞在船頭上,整日負傷工作,難怪身子會燒成t這樣……

「受傷乃兵家常事,拿酒來!再睡一覺就好了。」水十遙說得簡單,好似他都是這麼處理傷口的。

「船上有沒有大夫?」公孫晴擔心地問。

水十遙笑而不語,手指指向一旁的楠木櫥櫃,公孫晴拉開抽屜,便發現一堆瓶瓶罐罐和油紙包的藥材,她將每個瓶子瓶蓋打開嗅了嗅,最後選定一個白玉瓶子,再看向水十遙冷汗直冒的額頭,自己的胸口莫名其妙一陣悶痛。

有仇報仇,但他救了她,有恩也要報恩,她不能放下他不管!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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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03: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公孫晴打了一盆乾淨的水,坐定在水十遙身邊,才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水十遙的體溫又飆升,堅韌皮膚下泛起一片又一片的紅潮。

按下心中的羞怯,公孫晴緩緩將水十遙身上的衣服脫下,瘀血不僅從肩膀到腰杆,還一路蔓延至大腿,看了她心中著實不忍。

要不是為了救自己,水十遙也不會傷得這麼重……虧他還能夠如常 工作,一般人早就倒下了!

感覺有人觸碰,昏沉的水十遙幽幽轉醒,緊皺的眉心在看到公孫晴後舒緩地展開。

「嗨,妳回來啦?我還以為妳這良家婦女,被我身上的可怕傷痕給嚇跑了……」

公孫晴不理會水十遙的胡言亂語,纖纖素手輕撫了一下傷口,雖不意外但再度聽到刺耳的抽氣聲。

水十遙痛得眼冒金星,幾乎要咬碎銀牙,方能按下那股撕裂般的痛楚。

沒料到她會碰他,她的小手雖然涼快,但觸發的疼痛卻是如此難耐,水十遙又皺起眉,額頭上冷汗濕成一片。

「我也是有人性的人,你傷成這樣,我怎麼可能丟下你呢?我先幫你揩乾淨身體然後上藥,你再忍耐一下就好。」公孫晴歎道。

水十遙身子雖然不爽快,但腦子裏卻還算清醒,他打趣地說:「沒想到咱們新婚第一夜,是在為夫的疼痛中度過的……」

正當他說話之時,公孫晴卻擰幹一條手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頸子,一路往下,動作無比輕柔。

在海上討生活受傷乃是家常 便飯,就算有大夫跟著上船,為了處理眾多的傷患,向來是速戰速決,只求不加重傷勢,不可能溫柔到哪里去。

而且他態度惡劣得隨便抓個人都看不下去,沒想到她還肯這般為他盡心盡力,若沒有經過那樣的遭遇,她這樣一個心地善良的人,一定溫柔婉約、追求者眾……真不知道其他男子是不是瞎了眼,怎沒抓緊這只小白兔?

冰水降低了身體的溫度,她的溫柔溫熱了他的心。

躺在床板上的人發出舒服的嚶嚀,公孫晴卻臉色熱燙像火山爆發一樣,只能不斷要求自己心無旁騖。

非禮勿視,何況是撫摸?二十二年的禮教經驗,現在正在公孫晴腦海中風起雲湧。

雖然師出有名,但是水十遙近乎全裸地趴在床上,皮革般的皮膚每一吋都肌理分明,健康的小麥膚色,讓她不知該把眼睛往哪兒擱才好。

更不要說她拿著手巾不可避免地會觸碰到那身子,腦子裏的轟然大響,更讓她覺得自己不知羞恥,完全不顧男女之防,好似在輕薄人家一樣。

她的體溫不停地上升,被他壓著的綺麗幻想不停地作祟,她心裏慌亂,粉臉上有細細的汗珠,沒有注意到拿捏力道,又聽到一聲壓抑的喘息。

那聲音讓公孫晴再也顧不得禮教束縛了。「我弄痛你了嗎?」

水十遙悶笑著,明明是他救了她,現在卻像狗熊一樣趴著,真是太不光彩了8居然從妳口中冒出這句問話,若傳了出去,我水十遙就不必做人了。」

雖是渾話,但他不想要讓她歉疚,所以又是自然而然脫口而出。

父母早亡,無人教導公孫晴情事,雖然她不明白水十遙在說什麼,但可以想像在他調笑語氣下必有不堪的意含。

這男人連受了重傷都能這麼不正經,那他白天的舉動,恐怕還是小兒科吧?和這種沒有神經的男人斤斤計較,自己真是小題大作。

「你不要再逞能了,痛就喊哪!小心悶出病來。」公孫晴口氣雖然惡劣,乎勁卻是相反,就像在摸一塊豆腐一樣,生怕用力多點就弄碎了。

「男子漢大丈夫,這種小小疼痛不算什麼。」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挑眉。「是嗎?那就請您好好忍耐吧!」

語畢,公孫晴放下手巾,拿起藥品,卻遲疑了一會兒。

沒感覺到接下來的動作,水十遙回過頭,看到公孫晴為難的表情。「怎麼了?」

「我得推開藥……」

「咱們已經是夫妻,為夫的隨便妳怎麼摸都行……」

他真是沒神經加上自以為是8無恥!」公孫晴罵道。

「這樣算不上是無恥,將來要讓妳不好意思的事情還有更多。」水十遙大笑。

公孫晴氣得想殺了他償命,卻又狠不下心折磨他,拿了一塊帕子,遞在男人唇邊。

他瞄了一眼,卻不動作。「這是要幹什麼?」

公孫晴原不想答,但時間一久,他的體溫又再增加,她不由得還是回答了。「讓你咬著,以免你咬到天殺的舌頭。」

「妳還真慓悍哪!」水十遙笑道。

果真是心地善良的姑娘,可惜臉皮太薄,受不了別人逗弄。但是看她臉紅的模樣,卻又讓他心情大好,連發燒引起的頭痛都好像減輕了一些。

水十遙驀然伸手,卻不是拿帕子,而是抓住公孫晴的纖手,靠在自己的臉龐上摩娑。

「你這卑鄙小人,你……你在做什麼?」公孫晴破口大?,卻因為不敢用力而心軟,害怕自己的掙扎會弄痛水十遙。

「比起咬手帕,美人安撫比較能讓我放鬆。」水十遙認真地說。

看他瞇起了雙眼,好似真能忘記疼痛,公孫晴心一橫,也不再在乎小枝小節,索性豁出去地任他抓著自己的手,另一手倒了些藥膏在他的背上,輕輕地推了起來。

明天才能用力推散瘀血,今天先要將藥均勻地抹開……公孫晴感覺到男人身體漸漸地緊繃,明白他雖不說,可是絕不好受。

「痛嗎?」公孫晴問道。

沒有聽到水十遙的回答,手心卻傳來一點奇異的觸感。

公孫晴怦然心動,因為水十遙居然吻了一下她的掌心。

背上的動作突兀地停下,水十遙張開眼望見公孫晴呆若木雞的表情,輕輕呵了一口氣,成功地感覺她的手顫抖了起來。

「繼續吧!我還忍耐得了。」水十遙說道。連他也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中有著濃濃的溫柔。

公孫晴一聽,方又繼續塗抹,男人長籲了一聲,身體卻開始痙攣。

傷口引起發燒和大規模的疼痛,水十遙全都咬牙忍住,他知道他只要申吟,這女人一定會良心不安。

他是憑著自由意志決定救她,她沒有必要過意不去。海民最驕傲的就是貫徹自己的意念。

可是看公孫晴擔心的臉色慘白如雪,水十遙明白要她不在意,是絕不可能的。

「水十遙,你……」

「我還忍得住,繼續。」水十遙不停吻著公孫晴的手,藉以忘記背後烙燙的疼痛。

片刻之後,公孫晴終於心痛交加地上完了藥,正要察看水十遙的情況,卻發現他鬆開了手。

因為,他痛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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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之後

那絕對不是小小的疼痛,公孫晴自責地想著,一邊顧著藥爐,一邊望著床板上合著雙眼的水十遙。

若不是身體不適,他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就算浮浪了一點,還是遮掩不住他的魅力。

尤其是他在人群之中慵懶地指揮若定,使他更是醒目,很難不去注意到他老用一種微微不耐的表情,犀利地命令眾人行事的模樣。

連在用晚餐的時候,不停來回話的人群,也幾乎讓她看不見他的身影。明明不甚討喜的性格,卻能讓船上的人們信賴。

正當公孫晴凝望著水十遙的時候,他長長的睫毛搧了搧,雙眼慢慢地睜開,一醒過來,便又是一個甜死人不償命的微笑。

「我睡了多久?」水十遙沙啞地問。空氣中好濃的藥味,讓他頭痛欲裂地醒來。

公孫晴起身推開門,看了一眼天色,還灰濛濛的。「差不多四更天了吧!」

「我昏過去了這麼久?可真是丟人,呵呵……」

聽到水十遙的自嘲,公孫晴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怒。身子骨不爽快是人之常情,怎麼這麼不老實呢?若是他早點說出口,也許就不會變成這種地步……

「下回你還這麼要面子,小心小命不保。」公孫晴不悅地說。

水十遙趴在床板上,高燒讓他的大眼浮著一抹水蒸氣,晶亮閃爍地望著公孫晴,她立刻下意識地回避他熾熱的目光。

「怎麼,心疼我嗎?」水十遙刻意問道。

還沒說完,就聽到公孫晴呸了一聲。「你真是不要臉!」

就算真的心疼他,也會因為他的苛薄言語而消失得一點也不剩!

話一說完,公孫晴打開藥罐子,看了看藥汁的顏色,確認無誤後盛了一碗,然後,不情願地落坐在水十遙身邊。

公孫晴還沒開口,水十遙只是看了一眼,馬上閉著眼將臉埋進繡花枕頭中,徒讓低沉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我睡一覺就好了,不喝!」

「你在發高燒,退燒的藥物對你的傷口有益。」

「不喝!」

不知道他在鬧什麼性子,公孫晴耐著性子,淺嘗了一口手中的藥。「你可是怕苦?這藥一點都不苦,喝一些就好。」

公孫晴好說歹說,水十遙打定了主意不開口,連頭都不抬起來。

若非看在他為了她受傷,她何必這麼低聲下氣呢?心裏正嘀咕,明眸流轉,正好對上案上那一壺酒。

「水十遙,你想不想喝酒?」公孫晴問道。

還以為公孫晴已經放棄,水十遙疑惑地抬起頭,真的看到她拿著酒壺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背後比較不疼了一點,但是口渴的很,那是上好的女兒紅……

水十遙伸手想拿,卻看到公孫晴提著酒壺想要倒入他的口中,也不多想便由她服侍。

公孫晴眼睛閃過一陣笑意,以壺嘴就口,直接灌進水十遙的嘴中。

漫天的苦味在水十遙的口中爆開來,酒壺中的不是陳年佳釀,卻是苦澀的藥湯,還來不及抗議,公孫晴用手覆蓋他的唇瓣,一丁點也不讓他吐出來。

「真沒想到要拿這種對待小童的方法來對付你,堂堂一個船隊的首舵竟然怕喝藥?」公孫晴涼涼地說。既然苦口婆心的勸說無用,那就別怪她手段殘暴了。

水十遙瞇起雙眼,硬是不吞,但背後的藥膏加入少量阿芙蓉,乃是麻醉聖品,讓他的背和手全都麻痹而不能動彈,也不能掙脫她的手。

她一定非要讓他把藥喝下去不可,燒成這個模樣還這麼任性!

「咱們有的是時間,等明天早上有人進來,看你和我僵持不下,而你連一口藥都喝不下去,看看是誰比較丟人。」公孫晴又說。

水十遙兇惡地瞪了公孫晴一眼,硬著頭皮,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口中的藥吞下。

看到藥湯讓他的喉頭起伏移動,她滿意地放開箝制的手。

「為夫的太小看娘子了。」水十遙吟道。藥已喝下肚,只好在口頭上討一個便宜,方對得起自己。

一陣叮鈴笑聲響起,水十遙急忙揚首,沒能來得及捕捉公孫晴的微笑,只看到她淡然的表情。

「你和我小弟好像……」公孫晴懷念地說道。

還是得活下去,別再想了!

爐火不能擱在這屋裏,難保一個不注意,引起祝融爺不開心就糟了。 公孫晴思緒瞬間移換,轉身離開。

水十遙一聽,出聲喚住離去的身影。「妳有兄弟?」

提著爐火的人兒停下腳步,歎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才回眸一望。「是呀!曾經。」

公孫晴話語中幾不可聞的哀傷,讓水十遙 掛心,但敵不過藥力發作,他很快便陷入深沉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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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海吟號上的眾人紛紛起身,和晚上的夥伴替換之後,又是一番嶄新的氣象,跟著水龍隊在海面上浩浩蕩蕩地航行。

這時,一抹黑色的身影避開眾人耳目,偷偷摸摸地推開水十遙的房門,靜悄悄地溜了進來。

看著床上躺著一具高大偉岸的身體,豔麗動人的小姑娘掩著嘴偷笑,躡手躡腳地接近,然後,她深呼吸又深呼吸……

啦啦啦,有人可以玩真是愉快呀!

「水老大,該起身了!」殷小玄中氣十足地放聲吶喊。

尖銳的聲音在小小的房內回蕩,恐怕連屍體都會被吵醒,更何況水十遙還活著呢!

哈哈哈,難得有人比她還貪睡,白藏忙著和人議事,她不想吵他,便來鬧鬧水十遙囉!

水十遙驀然驚醒,映入眼簾的是殷小玄調皮的表情,他不耐煩的目光在房內搜尋,卻沒見到那個水靈清秀的人兒。

「公孫晴人呢?」水十遙問道。

殷小玄甩著辮子玩兒,貓兒眼也跟著轉呀轉。

哎呀呀!看那公孫晴一大早就起身幹活,沒想到水十遙卻是中看不中用,真是太悲慘了……

沒關係沒關係,這檔事包在她身上!

「水老大,你該不會是『不行』吧?」小姑娘意有所指地問道。

水十遙瞇細了眼睛,想掐死眼前的小姑娘,只是看在白藏的份上,所以再次饒她不死而已。

「若不想白藏續弦,再一次給妳忠告,關上妳的嘴巴。」水十遙說道。

雖然不想承認,但那藥湯實在有效,睡了一覺起來果真神清氣爽,背上的疼痛也降低許多,真不愧是醫怪霜曉天的心血。

水十遙翻身而起,殷小玄連忙蒙住雙眼。沒辦法,白藏很介意她的不拘小節,她不想讓他不開心哪!

「水十遙,你怎麼光著屁股睡覺?」殷小玄哇哇大叫。

水十遙理都不理殷小玄,自顧自地穿衣系發,突然瞥見右手傷口亦被包紮妥當。

「公孫晴人呢?」水十遙再度問道。

「她在羊二叔那裏幹活,都快午時了,現在伙房裏可忙到人仰馬翻。」被人忽視,殷小玄嘟著嘴嗔道。

看水十遙懶得理她,她忙拉住他的衣袖。「水老大,看你體格不錯所以應該是後天失調,來來來,這藥丸子你拿著,就當作我送你的結婚賀禮吧!」

水十遙涼了殷小玄一眼,想也知道那是殷小玄獨門的春藥!水十遙不斷提醒自己,若他殺了這個女人,白藏一定會跟他反目成仇,這才終於又壓下心中殺氣。

「閉上妳的小嘴!」水十遙威脅道。

「這又不是什麼大毛病,幹嘛這麼羞於啟口呢?來來來,我把藥放在床頭,包管你比熊還威猛……水老大,你走這麼快搶命啊?等等我!」

水十遙飛快走著,衣襬似在輕舞,海吟號是他的地盤,他知道哪里能找到人。

下了兩層船艙後,在伙房深處,一個小女人正低著頭專心挑菜、洗菜,水十遙 筆直地朝著她邁去。

只見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忙碌,彷佛他偌大的身子變成空氣般視而不見。

「誰叫妳來這裏的?」水十遙問道。

「就是閣下。」公孫晴手指著男人,失笑說道。

看他怒氣衝天地走來,可見他精神好一點了,但是沒想到他昨天才下的命令,今天卻拋在腦後。

「妳昨天扒光我的衣服,對我這樣那樣之後,就把我丟在床上?」

不願說出丟人事實,水十遙簡單帶過,沒想到四周豎起耳朵的人們全都倒抽了一口氣。龍家首舵、一個大男人,被這樣被一個清麗的姑娘給玩了?

公孫晴聞言臉紅地說:「請水首舵不要破壞小女子的名聲。」

水十遙一對媚眼一蕩,不經意的笑聲能使人醉。「妳是我水某人的妻子,我怎麼會破壞妳的名聲呢?」

「若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妻子,就不要妨礙我幹活。」公孫晴揩幹了手,望著水十遙一副不打算離開的礙事模樣。

「什麼活這麼重要?」水十遙下意識逼問道,未意識到比較基準為何。

公孫晴倨傲地立著,一點都不打算退讓。

是的,她再也不會退讓,她會去爭取她想要的所有東西,用盡全心全力,她需要力量……

「你說過海吟號上不養廢物,我不是廢物,我再也不是軟弱又任人擺佈的公孫晴了,從今以後我要變得更強悍,所以請你不要擋我的路。」

公孫晴眼神熱烈地燃燒,表情堅毅果決,讓水十遙不得不佩服,一個曾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流之輩,也能有這樣的神情。

從來,他只有在龍族的女人中才能見到這樣的表情。

「呵,看來妳不會再尋死了。」水十遙笑道。

「尋死是弱者的抉擇,我是獲得重生的公孫晴,要在龍吟號上安身立命,直到有一天我能報仇為止!所以我要和你約法三章。」公孫晴說道。

她的話成功地勾起他的興趣。「這可有趣,我倒要聽聽看。」

「我答應當你的妻子是一言九鼎絕不反悔,可是,我要先得到力量,直到能和你匹配,而不是依附著你的菟絲花;所以,在我同意之前,請再給我一段時間,可否?」公孫晴清朗地說。

她的精采言論出乎水十遙的預想,他不禁拍手大笑,和她四目相對,燦爛的眼光幾乎要擦出火花。

「真是堅強的女人,好好好,好一個有骨氣的公孫晴,我就等到妳願意的那一天!」水十遙笑說。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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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03: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九個月後

水龍隊停泊在一個異國情調的港口,海吟號戒備森嚴,各方人馬和海員上上下下,如同歷年一般忙碌。

每一年順著洋流和海風,龍家人會將中國的瓷器和絲綢,還有南洋神秘的香料送來此處,讓佛郎機的人們趨之若騖,蔚為風潮。

和前幾年唯一差別之處是,識貨的洋人們目標是一位元東方姑娘,而不是那名俊美的支那男子。

突地,一乘快騎急奔至港口,一名海員拿著龍家權杖迅速通關,轉瞬已來至甲板,朝著一名姑娘拱手。

「晴姑娘,剛從岸邊來了消息,白藏大爺已在回程路上了。」那人恭敬地說。

聞言,正被眾人包圍的公孫晴一身勁裝地轉過身來,長髮簡單地梳成髮辮,讓人感覺乾淨俐落。

「這十來天白爺有沒有遇上偷襲?」公孫晴問道。

「跟去的人回報,有遇上幾遭紅毛子土匪,但哪里敵得過咱們,全員都平安歸來了。」那人又道。

公孫晴微微點頭,朝一旁和顏悅色地吩咐。

「張大嫂,麻煩您帶隊人馬去接應,這段時間風塵僕僕,毛大哥向羊二叔說一聲,準備幾桌好菜幫他們洗塵,順便慰勞一下弟兄們近來的辛勤工作,明兒個要動身前往法蘭西,又沒半分空閒了。」

那兩人領了命便走,一旁等著回話的數人忙又圍了上來。

只看公孫晴有條不紊地一一處理,一邊說還一邊往船艙走去,清點剩餘商品,忙而不亂。

雖然日夜忙碌,但她卻甘之如飴,從早到晚不得休息,好不容易處理到一個段落,已是傍晚時分,公孫晴揩揩汗,找塊乾淨的地方坐下。

一個少年見狀,忙捧來一杯清茶讓她潤口,然後立待在身邊,等侯吩咐。

短短時間內,公孫晴便收服了水龍隊的人心。

凡事一經她的眼,便知她心裏有個天秤,公道卻又體貼,還能轄管水首舵,怎能不教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海員們向來不問資歷只問能力,有能者方能眼眾,於是所有人全都心悅誠服地聽她分派指揮。

「晴姑娘辛苦了。」

公孫晴喘了一口氣,看著少年。

「白爺還要多久來船?」心系對方安危,公孫晴問道。

「再過半個時辰便來,張嫂子已經接到人了。」

「臨行前要出的貨都收拾好了嗎?」

「三姑娘帶著人在搬,再一盞茶就妥當了。」

「羊二叔那邊可準備好了?」

「全都準備好了,就在甲板上設宴接風。」

「那……水首舵人呢?」公孫晴緩緩問道。

少年倒退了兩步,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臉色古怪,眼光飄忽不定。「首舵他……」

公孫晴歎了一聲,冷眼欣賞夕陽西下,半晌後才說:「真該在他腳上綁一條鏈子,他又和殷姑娘胡鬧去了,對吧?這兩個人真是天生一對寶,無所不

為!」

若晴姑娘要綁首舵,沒人斗膽敢動手呀!可大夥兒又不能拒絕晴姑娘的命令……

「午時過後就去了。」少年吞吞吐吐地答。

公孫晴霍地起身,勢如破竹地邁步往船下走去。

「跟上來,當我翻譯,那兩句話怎麼說?」公孫晴問道。

一般的應對進退、生意買賣都能勤能補拙,唯獨各方之言要能朗朗上口,需要一點時間熟悉。

她不像這些從小生長在龍家的孩子,個個都能說上幾國語言,而且說得相當流暢從不咬舌。

少年硬著頭皮跟上公孫晴。

「恩勒斯密翁佈署,諾勒斯德呵阿西答紐阿斯。」

熟練地走下甲板,眾人拱手目送,公孫晴帶著少年快步地走著。

港口邊有一排石造的房屋,沿著陰暗的小巷走進去,柳暗花明之後,便是水手海員們尋歡作樂的煙花寶地。

打從離開南洋沿海之後,水龍隊途經爪哇、錫蘭、阿丹、急蘭丹、加異勒和黑暗大地等國,最後來到伊伯利亞半島的佛郎機。

雖然女人們從黑髮黑眼變成紅發綠眼,但是公孫晴早已見怪不怪,循著聲音往最熱鬧的店家走去。

只剩半個時辰白爺就要回來了,船隊的主人和他的妻子居然沒待在船上?昨夜她才交代過他們今天不得離船的!

公孫晴口中反復念著那兩句話,沒花上多少時間,就在一處歌舞喧嘩的酒樓裏找到那個俊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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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油燈散發惑人的光線,忽明忽暗之中群魔亂舞,女人們穿著色彩鮮豔的暴露舞衣,手持特殊的樂器翩然起舞,狂野不羈。

一身赤緋衣物的水十遙和女扮男裝的殷小玄,正躺在一群紅頭髮白皮膚的美麗女人中間,叨著水煙喝酒作樂。

「水首舵,這佛郎機的女人真是漂亮,要是臉上的斑少一點,就無懈可擊了。」殷小玄評論道。

*水十遙如貓般優雅地斜倚在西洋牛皮榻上,歪著頭觀賞舞娘們跳舞。

「真是浮生半日閑哪!」

一聽到水十遙的話,殷小玄剛喝進口的酒「噗」地一聲噴了出來,水十遙靈巧地閃開,還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

花枝招展的舞娘們,忙拿著手巾幫兩人擦拭著。

「小毒物,要喝酒就好好地喝進肚子裏,別全送給了這張桌子。」水十遙說道。

「什麼浮生半日閑呀!若不是公孫晴,你哪有這麼優閑的日子好過?人的潛力真是驚人,沒想到她不讓鬚眉,海吟號上上下下大小事情,她一學就會,真是便宜你了!」殷小玄挖苦道。

水十遙上輩子一定燒了很多好香,才會又有白藏又有公孫晴來協助他!真沒看過哪一個首舵能做得這麼輕鬆,平時睡到日上三竿,靠岸便上酒館玩樂。

一聽到公孫晴的名字,水十遙不自覺眉開眼笑。

他也沒有想到她理解力驚人,進步得這麼快,上船九個月,她已經能夠掌握大半事情,再加上手下個個都是一時之選,他這個正脾船老大才能夠懶散度日。

「她的確讓人刮目相看,真是了得。」蒸餾過的烈酒讓水十遙陶陶然又醉醺醺地說道。

正在通體舒暢之際,娼館的大門被人用力推開,夕陽的刺眼光線讓酒鄉中的人們全都瞇起雙眼。

紅霞光線中,一個窈窕身影步踏雷霆地走來,束袖綁腿長髮辮,桃紅色短衣覆在渾圓的柔軟上,小蠻腰間系著一條松花色長汗巾,因著主人的迅馳而在脂粉堆和酒香中飛揚。

待眾人習慣了光線,眼前未施胭脂卻更加明眸皓齒、冷冷微笑的正是公孫晴本人。

「說人人到,晴姑娘今兒個辛苦了,勞動您大駕真是於心不安哪!」水十遙說道。

俯視著笑得不知死活的水十遙,公孫晴也不發作,看著他身旁一大群散發敵意的姑娘,習慣成自然地說:「恩勒斯密翁佈雷。」

說完便要伸手拉人,那群鶯鶯燕燕見肥羊還未入口,心有不甘地放聲叫喚,幾個一臉橫肉的彪形大漢聞聲現身,朝公孫晴逼近。

無視緊張情勢,水十遙打了一聲呵欠,殷小玄則張著眼睛等看好戲。

公孫晴慢慢鬆開右手,下一秒卻立刻掏出兩支單管手銃,抵在最靠近她的兩名男人心房上。

這玩意雖小,威力倒是不能小看,龍家工匠極細緻,將火炮改小而能單手拿著使,她一扣機關,眼前的人不死也殘。

不能怪她拿火炮兵器,她不會武功,那也不是一時半刻便能熟練的,只好取個巧了。

「諾勒斯德呵阿西答紐阿斯。」公孫晴輕輕說道。

不光是保鏢們,連那群流鶯全都往後退去,見狀,公孫晴拉起毫不反抗的水十遙,大刺刺地往門外移動。

「親親娘子,為夫的絕對配合,別動這麼大的氣嘛!」水十遙覆在公孫晴耳邊說道。

面對他的挑逗,公孫晴心悸不已。

但她雖然無法麻木,已能不形於色,還冷靜地對著背後仍躺在女人堆中的殷小玄喊道:「殷小玄,妳來是不來?明早就要動身了。」

若她是白藏本人,她早休了這個不守婦道的殷小玄!

殷小玄揮揮手,左擁右抱正開心呢8你們先走,我喝夠了隨後跟上。」

公孫晴說她礙手,留在海吟號上安全些,不讓她跟著白藏出門,她只好自己找樂子囉!

「是嗎?那妳就慢慢喝吧!白藏今天回船,咱們先去法蘭西,若妳陸路追不上,來年夏天還有龍家的船會經過這兒,妳再上船吧!」公孫晴頭也不回,淡淡說道。

殷小玄一聽,慌忙地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跑著。「公孫娘娘、晴菩薩,等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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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面露疲 憊之色,白藏還是引頸站在港口,盼著心愛的妻子,還有水十遙和公孫晴。

好不容易回到海吟號,但沒看到殷小玄,他著實想念。

過不多久,只看到公孫晴帶著愧疚的臉色,羞赧地扯著無所謂的水十遙大步走來,那情景像極老妻抓著老夫來請罪似的。

正在笑想,下一秒,殷小玄使著上乘輕功,踩花踏柳淩空而來,帶著天真浪漫的微笑撲進他的懷裏。

「白藏,我想死你了喔!」相思成災,殷小玄毫不掩飾,興奮地呼喚著。

白藏緊緊擁抱著熱情的殷小玄,過了一陣子,玩味的眼神飄向公孫晴和水十遙身上。

白藏刺探的眼神讓公孫晴臉上熱辣辣的,他是一個相當英俊的男人,和水十遙是不同類型的賞心悅目,一是謙謙君子,一是躍躍狂徒。可是白藏不像那個浪子讓她輕鬆自在,一看到他,她就全身神經繃緊。

「白爺,這一趟辛苦你了。」公孫晴尷尬萬分地說,一邊偷偷捏了水十遙的手背一下,提醒他身為首舵的責任。

水十遙慵懶一笑。「一路平安真是萬幸,有白兄出馬,必定大賺一筆,咱們上船好好喝一杯吧!」

嗅著殷小玄發上的酒香,看著水十遙面如飛霞,白藏鷹眸閃過一絲揶揄。

「看來水首舵今天喝了不少,麻煩你關照小玄,也有勞公孫姑娘打理繁忙船務了。」白藏禮貌說道。

言下之意卻是兩人尋歡作樂,將苦差事都丟給公孫晴。

白藏所言不假,懶得解釋的水十遙也不否認,看著他緊擁殷小玄,突然心有所感,放任地伏低身子覆在公孫晴耳邊。

「小晴晴,今天考慮的如何?咱們的婚事要不要順便辦一辦了?」水十遙曖昧地說。

打從他答應不強迫她之後,公孫晴便照著三餐一而再、再而三地聽到這個問題,就算快要會背誦了,還是讓她心跳加速。

男人的氣息帶著酒香溫暖地騷動她的耳貝,又酥又軟的語氣更是讓人心馳神蕩,加上他含笑的面容如此俊美,怎能不教人目眩神迷?

雖然公孫晴的心強烈鼓動得快要衝出口,但是她裝成沒事人樣。

「小女子尚未想好要如何報仇,恕我不能同意。」公孫晴說得自然,也不意外看到水十遙 過分失望的表情。

「咱們要一天又一天地拖下去嗎?」水十遙抬眼失望地問。

聽出他疑問語氣中的遺憾,公孫晴正要上船,旋身回眸一笑,髮辮在半空中劃了半圈落下,在薄薄暮色中綻放動人的韻味。

「水首舵天天上酒家煙花之地,看來也很開心啊!」公孫晴話語中隱約有股醋味。

有殷小玄全程在場,除了喝酒以外,相信他什麼也沒做,也知道他什麼也沒做,可是那些姑娘貪戀他的眼光,還是讓她心裏頭有個疙瘩。

九個月來,公孫晴慢慢在轉變,她近來不加思考的嫉妒話語,使水十遙心情十分愉快。

看來公孫晴是在乎他的,她眼裏有他就好,強摘的瓜不甜,甜美的果實需要耐心等待。

「那可不然。」水十遙搖著手指辯駁道。

聽著那聲「不然」,公孫晴更是不以為然。

水十遙不藏私地教導她所有船上事務,時間越過越久,她才發現他根本只是在找個替死鬼幫他幹活,自己逍遙愉快。

從發現這個事實的那一天起,公孫晴就不再抱持多餘的感謝,只剩下感激他讓她安身立命而已。

在繡廠裏拿著繡花針的那十年,她從來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在船上生活,天地是如此之大,而她不再是個微不足道的繡娘。

「那從明天開始,船上就省掉這條花銷吧!」公孫晴輕輕說道。

水十遙瞇起雙眼,公孫晴越來越精明,他倒是幫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埋怨的同時,內心蠢蠢欲動的感覺日漸強大,不知何時開始,他比自己想的更在意這個姑娘。

「我這不是養虎為患嗎?」

聞言,公孫晴笑靨如花。「這叫用心良苦,為了讓水首舵能專心打理船務,小女子不得不狠心這麼做,我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呀!」

水十遙注視著那抹笑容,便知道自己深陷了。

剛上船時,她總是表情凝重,但她自己沒有發現,她最近越來越常笑了。

笑得甜,笑得水靈,笑得讓他動心。

「一步錯,步步錯……」水十遙語焉不詳地說。

公孫晴還來不及反應,水十遙執起她的手,在手掌中心吻了一下。

轟然一聲巨響!公孫晴的腦子一片空白,她什麼都能去學習、去習慣,唯獨當他這麼做的時候,她就失去思考能力……

胸口被一股暖流給漲滿,像浪花衝擊著她的心,一波又一波讓她幾乎快要滅頂。

「妳就趕快答應我吧!我是真的想娶妳為妻,難道小晴晴不想嫁給我嗎?」水十遙放浪笑問。

一聽他調笑的語氣,公孫晴稍稍恢復理智。「誰想嫁給你呀!」心中的甜蜜,讓她心口不一地說道。

看平時正經的公孫晴臉紅得像一顆紅柿嬌言甜語,只讓水十遙想強拉她入房,逼她答應馬上嫁給他。

可是白藏帶了人代他出征耶!得罪了他就沒好日子過了……

水十遙淺笑了一聲,拉著公孫晴的手入席,去為白藏一行人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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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風送爽,秋涼如水,夜已深,海吟號上燈水通明,和星光滿天互相輝映,充滿鹽分的海風徐徐吹拂,船身像搖籃輕輕起伏搖晃,讓人心情鬆弛。

還有任務在身,雖是慶祝,但眾人極度克制,喝了幾杯便收了席,為明天的航行早早休息。

一邊盯著人收拾,公孫晴難掩疲 憊地小聲打了個呵欠,突然,她整個人淩空飄起。

雙腳離地往往讓一般人驚慌不已,但她卻習以為常地靠向那股幽香暖源,浸淫在他的氣息之中。

反抗了幾個月,早學到教訓,知道掙扎毫無用處,也清楚是誰這麼大膽抱著她,倦極的公孫晴安心地漾著笑,閉起雙眼。

看著懷中乖順的女人,水十遙溫柔地問:「先去休息可好?」

他每日睡到過午方起,現在精神正好,可是她卻是天亮就醒,現在應該非常疲 憊。

「怎麼好先去歇息……」

「不妨,這些雞毛小事就交給他們,妳放下一百二十個心吧!都累了一天了,回房歇歇去。」

一旁的海員看著死命支撐的公孫晴,也忙加入勸說,害她不得不點頭答應,任水十遙 抱著她回房。

船上沒有多餘的空間,加上眾人亦認定他們關係不比尋常,她回的當然是水十遙的房。

習慣是件很奇妙的事情,九個月前他們還素未謀面,一見面她就恨透了他,但不到一年,她連讓他抱著都能坦然自若。

這和她內心認定此生她是他的人有關吧?

她這條命,一次是他釣回來的,另一次是他搶回來的,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雖沒有說出口,不過她心裏是篤定的。

但會如此篤定,卻是因為他從不說出口的體貼和尊重,使她打從心底感動。

水十遙是風流種子,卻一點也不下流……一想到此,公孫晴抖了抖眼睫,張開清澈如水的大眼睛。

「水十遙……」

「怎麼?」

「沒事,就想叫一聲。」

「呵呵呵,妳好久沒叫我名字了,好懷念呀!」

「這是在諷刺我時時提醒你首舵之職?」

「我可沒有這麼說,晴姑娘想太多。」

「水十遙……水十遙……」

「叫一聲夫君來聽聽吧!」

「呸!不要臉,我才不叫呢!」

「那妳以前怎麼肯叫呢?」

「那是因為……囚為……」

「因為什麼?」

「因為情況緊急,我是被逼的!」

「我怎麼記得次次都是妳自願的,唉!那一喚碎了多少少女芳心哪!」

「自大狂!」

公孫晴咬著唇不再說話,水十遙卻開懷大笑,踹開房門輕柔地將女人放置在大床上。

因為海吟號的貨物最近慢慢全換成了金銀珠寶,擔心有倭寇來襲,陪著公孫晴睡去後,水十遙 便起身提刀巡船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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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03: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夜無夢,公孫晴睡了一個好覺。

她在海鷗的高亢激昂叫聲中清醒,一張開眼,便看到水十遙正專注地凝視著她。

面對面、眼對眼,水十遙和衣躺在公孫晴身旁,神情疲倦,一夜未眠。

還以為這是夢境,公孫晴伸手摸了摸水十遙完美的臉龐,發現真的是他本人以後,害羞地縮回手,用被子把頭蒙住,羞得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公孫晴的反應嬌憨可愛,剛睡醒的她沒有掩飾,也無半分冷淡節制,所有的動作反應她心中真實所想,就像個幼童一樣純真。

看不夠她,他伸手將錦被拉下,看見一個泛紅粉嫩的臉龐。

「睡得可好?」水十遙問道。

公孫晴強自鎮定,看見天亮了,與其在這裏和他大眼瞪小眼,不如起身閃躲反而自然一些。

水十遙看見小美人想逃,長腿一挪,便跨在她的腿上,沒有弄痛她,卻牢牢壓制著。

「睡得可好?」水十遙刻意再度問道。

水十遙有的是閒情逸致和公孫晴耗,可是今天要往法蘭西出航,公孫晴無法再賴下去,扁唇欲怒。

「我睡得一點都不好,可以了吧?」公孫晴說著違心之論,急忙想要下床。

水十遙眸光一凜,挑眉朗笑,調戲說道:「既然沒睡好,那我陪娘子再睡一覺,包管妳是好夢甜眠,要不然做些親密運動也可以,如何?」

看著公孫晴越來越紅的臉龐,他說得更是百無禁忌。

早就知道他是個登徒子,可是從沒想過他是這麼「大方」的登徒子,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公孫晴又羞又氣,轉眼間抽出藏在枕下的單筒火炮,也沒細想,直截了當抵在水十遙的眉心上。

原以為這樣能嚇退他,讓他收斂一點,可臉皮極厚的男人卻打了個呵欠,動也不動,看准了她急著起床,也看准了她絕不會按下機關。

「讓我起身。」沒法子,公孫晴只好開口說道。

「說句好聽的來聽聽,為夫的就讓妳起床,還幫妳梳洗更衣,如何?」水十遙 變本加厲說道。

公孫晴瞇眼咬牙,開始認真思考要不要殺了這個禍害!

「說句好聽的嗎?水首舵死後要火葬,還是土葬?或是把你丟在海裏廢物利用呢?怎麼樣,這話好不好聽啊?」公孫晴語氣柔美,內容倒是充滿詛咒意味。

「咱們還沒洞房,怎能讓妳守寡?為夫的在天上看著娘子獨守空閨,可會心疼;但若死後同寢,也倒是美事一椿。」水十遙並沒有被嚇退。

這傢伙是從哪里學來這些下流的話啊?

公孫晴翻了翻白眼,放下火炮,猜想她這一輩子大概都鬥不過水十遙。

一輩子?一輩子和這男人在一起……

和他長相廝守雖然可能每天都氣呼呼的,但是絕對不會無聊吧?也好,省得老了之後相對無言,那樣反而糟糕吧?

老夫老妻天天吵架,拿著火炮追來追去,搞不好孩子還得來勸架……不知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一想到活靈活現的情境,公孫晴瞅著水十遙,不經心地微微一笑。

那一抹微笑情深意重,瞎了眼才會看不出來,水十遙十分滿足,長腿挪開了讓公孫晴起床梳洗,而他則偎在床板上,目光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一想到時間緊迫,公孫晴坐在椅上急忙編發,卻看到水十遙亦坐了起來,將她的腳拉起放在他的腿上。

正當她詫異之際,水十遙拿了綁腿的繩子,自動幫她系綁了起來。

「妳鮮少穿褲裝吧?漢族的女子大部分都穿衫裙,每次看妳綁褲腳,都快摔成倒栽蔥了。」沐在公孫晴驚訝的目光下,水十遙解釋道。

公孫晴紅了臉。他沒有說錯,為了在船上行走方便,她總是一身簡裝,可她每天早上都要和這身衣服拉扯一番,尤其是綁腿,她老是做不習慣。

「我又不像你們,生下來就是天南地北地跑來跑去,成年的姑娘家當然是穿裙子嘛!」公孫晴倔強地說。

水十遙聞言一笑,綁妥了一隻腳,便又換了另外一隻腳。「那以後我天天幫妳綁,可好?」

聽他的話正對上她适才的心思,公孫晴又紅了臉,急急忙忙地編完頭髮,也不道謝扭頭便要離開。

正要逃跑,松花汗巾子卻被人抓住,公孫晴只好回過頭來,看著一臉笑意的水十遙。

「怎麼,還有事嗎?」她快快問道。

她已快羞死,他怎麼還不放過她?她好想找個地方冷卻一下過熱的腦袋。

水十遙這次倒是安分守己,也不吊公孫晴胃口,便開了金口。

「我看殷小玄拿了一條手巾,上面有妳幫她繡的花,她昨天在酒館裏,不停地在我面前晃呀晃地炫耀,妳說該怎麼是好?」水十遙期待地問。

那針線活計是她做來打發時間的,沒想到他會和她要這東西。

「那不過是個玩意兒,又不值得什麼。」

「在我心中卻是無價之寶。」

他慣常說這種甜言蜜語,但這蜜裏調油的話卻讓她莫名其妙地開心,又有一點點害羞。

真糟糕!這乍喜還羞的滋味,好讓人心神不寧……

「你喜歡什麼花色?」公孫晴假裝不在意地隨口問道。

「只要是妳繡的都好,我都喜歡。」水十遙甜蜜地說道。

公孫晴燒紅了臉。「那也得看我高興,有空就幫你繡囉!」雖然拿喬地說道,心裏卻在構思花樣。

但她才不要告訴他呢!讓他知道她這麼在乎他,那她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公孫晴說完,奪手搶了汗巾就跑,沒看到水十遙在她身後笑得柔情萬丈,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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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紅潤的臉頰,公孫晴先到伙房一趟。

龍吟號上人人不愁吃穿,餓了就到伙房用膳,由於晚上要巡邏守夜,確保安全,所以伙房也是排了三班日夜輪流,務必要讓眾人吃得飽飽的。

下了兩層船艙,不停和經過的人打招呼,終於,公孫晴看到伙房的頭兒羊二叔,忙走向前去。

「羊二叔,糧倉的食材可還夠不夠?接下來咱們十天不能靠岸,若是短缺什麼,我現在趕著讓人去買辦。」公孫晴不是為了享用早膳,而是在意存糧問題而來。

水十遙將白天船上大小事務交托給她,以利晚上徹夜巡邏,他累得睡了,這種小事情她還關照得到。

「水首舵交代在下要盯著晴姑娘用餐,請您先開動吧!」

羊二叔不苟言笑地盛了碗白粥、挑了幾碟小菜,將公孫晴按在椅子上,然後便坐在對面,瞪視著她開始用餐方才回話。

雖不明顯,但四周卻出現壓低的笑聲,公孫晴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又再度熱烈地鼓動。

幸福就是這種甜蜜的感覺吧?公孫晴羞澀地喝著粥,心思千回百轉,總不脫「水十遙」三個字。

克盡職守的羊二叔確認公孫晴吃完小菜、喝完最後一滴粥,才拱手說道:「俺盤算了二十天的食料,晴姑娘請放心,這伙房絕對不會開天窗的。」

「這就好。嗯……羊二叔……」放下心來,又想起什麼,公孫晴結結巴巴地說道。

「晴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看了看四周,愛看熱鬧的人們好像少了一點,公孫晴這才低聲問道:「羊二叔,水首舵他有沒有吃點東西?」

向來板著老臉的羊二叔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慢慢變成微笑,只是他太少微笑,所以看來有點詭異。

這姑娘好!很善良,配得上他從小看到大的首舵。

「水首舵五更天的時候來喝了碗粥,還吃了兩塊肉末燒餅,晴姑娘不要擔心。」羊二叔答道。

叔伯輩的怪哉反應,讓小女人更害臊了。

「我沒有擔心他,只是怕他餓著了倒下,造成大家的困擾罷了。」公孫晴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突然,殷小玄放肆的笑聲出現,嚇得公孫晴像個被捉到做壞事的小孩。

黑衣小姑娘豔麗的臉龐不斷逼近,看起來十分奸詐狡猾,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公孫晴。

「看你們郎有情、妹有意,我的好藥還白放在床頭,可真是浪費了。」殷小玄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地說道。

她確有資格狂字,那藥確是珍品,可惜量少所以有行無市,一粒可以叫價一兩黃金以上。

公孫晴初聞那藥只覺得乍舌,可是這種姑娘間的私密話題,她又不知道該找誰聊,只好去問殷小玄,沒想到從此以俊,殷小玄抓到機會便驪心他們之間的情事,讓她掉入一個前所未有的難堪境界。

知道公孫晴不如自己坦蕩蕩,殷小玄將她拉到偏僻之處。

「怎麼,我不是告訴過妳該怎麼做了嗎?」殷小玄關心地問。

她太過分的關心和執著,讓公孫晴更加尷尬。「晚上他又不在房裏……」

水十遙看起來吊兒郎當,實則不然,看他特地變更作息時間,只為在晚上加強巡守,便讓公孫晴另眼看待。

更何況,男人天天問她要不要嫁,她拒絕習慣了,一想到要接受,她便不知該如何是好,心裏忐忑不安……

又不只限於晚上!殷小玄被憨直的公孫晴給打敗了。

「那事情不見得要在晚上做啊!你們一清二白是不會有結果的,我都快要看不下去了。」殷小玄說道。

「就先擱著嘛!又不急……」哪有自個兒主動的道理?

「不急才怪!等到了法蘭西,妳可知道這一趟來護船的是誰?」殷小玄認真說道,表情少見的沉重。

「我和他之間的事,會和來接船的人有什麼關係?」公孫晴雖然心中湧現不安,但還是斬釘截鐵地說。

「這妳可就錯了,像水老大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到現在都還未成家呢?龍族中有多少姑娘想嫁給他啊!若那些姑娘真的打起來,絕對是一場混戰。他之所以沒有成親,是因為他曾經心有所屬。」為了公孫晴好,殷小玄乾脆坦白說道。

「他曾經心有所屬」這句話,像是瞬間抽幹了公孫晴的血液,讓她幾乎站不穩身子,殷小玄趕忙要扶,卻被她斷然拒絕。

「那姑娘是誰?」公孫晴啞聲問道。話都已經說了,乾脆就講白了吧!

「才不是什麼姑娘,那個人是有夫之婦,風龍隊海鳴號的首舵屏翳,也是水九方的妻子,是水十遙的大嫂!」

消息太過震駭,公孫晴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失神地離開。

殷小玄看著公孫晴的背影,似笑非笑的眸子閃著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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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知道水十遙心有所屬之後,又已過了三四天,水龍隊按原定計劃離開佛郎機,正在前往法蘭西的路上。

一切順利,除了公孫晴的心不在焉外。

天氣明媚晴朗,小女人水靈的雙眼卻迷惘地望著無垠的海、沒有邊境的天,沒有歸屬的心彷佛跟著迷失了。

她沒來由地信任他,現在卻如被背叛了一樣。如果他已經心有所屬,他怎麼能對她好,又怎麼能不斷要她嫁給他呢?

可最應該責怪的是自己!

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她心已傾,再也收不回來,連開口問個究竟都沒有勇氣,生怕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她會更加痛苦。

天地之大,紅塵俗世裏竟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水十遙……」公孫晴喃喃地說。

突然,一陣溫暖籠罩了她的身體,熟悉的香味再度彌漫,她下意識地反抗,掙脫他的懷抱,躲到一旁戒備地看著那張俊美的臉龐。

水十遙打量著公孫晴的臉色,心中疑惑卻沒有答案。

好不容易讓她習慣了他,但自從離開佛郎機之後,她又返回兩人初識時的情況,像只會咬人的小白兔,他連靠近都不能。

這一點讓他非常不滿。

「小晴晴,妳是怎麼了?」悶著想不會有答案,水十遙直接問道。

平常男人喚她,總是讓她心裏暗喜,但現在她卻又甜又苦。

「不知道水首舵有何事吩咐?」公孫晴冷淡問道。

平時她語帶諷刺、夾槍帶棒是一種生活情趣,可現在這份冷漠就讓人打從骨子裏寒沁沁的。

「妳先叫我的名字,怎麼反問我有沒有事情找妳呢?」知道公孫晴吃軟不吃硬,水十遙 拐了一個彎含笑問道。

公孫晴眼睛一亮,又隨即暗下。原來她自己並不知道她已經脫口而出心中想念的名字。

「水首舵恐怕聽錯了。」公孫晴說道。

「我清楚聽到,又怎麼會是聽錯了呢?」

「就當我喚了,那又如何?」

「若是為夫的有什麼冒犯之處,還望娘子直言不諱,這麼不上不下的,倒教我難受得很。」

「原本無事,水首舵不必多想。倒是聽海員們說海象有異,不知水首舵的看法如何?」

不想繼續糾纏,公孫晴轉過身看海,找了個話題岔開,也希望給自己再多一點點時間思考這份心情該何去何從。

水十遙皺起眉頭,亦靠在船舷上,偎在公孫晴身旁。既然她不想說,那他就再體諒她一次吧!

「恐怕有點麻煩,每年此刻這段海域偶爾會有暴風雨,雖然天氣晴朗,但天空卻泛著紅光,清晨雲際還有雷電閃光,一點都不是什麼好預兆,希望別被咱們遇上了。」水十遙說道。

話雖這麼說,但他心知肚明,平安到達法蘭西前有一場硬仗要打,對象不是倭寇,而是大海。

這天氣是雙面刃,運氣好是乘著風加快航行速度,運氣不好是被風給卷住,那滋味可不好受,雖然下令所有船隻加速行進,但看這態勢恐怕是避不掉了。

水可載舟亦能覆舟,正像公孫晴能讓他歡喜亦能讓他憂愁,但為了她,他卻甘願。

相信在劫難逃,凡事都是註定的,水十遙向來不回避自己的命運,因此,他溫柔地看著公孫晴倔強的清秀臉龐。

海天遼闊,他的眼裏只容得下她,正如他要求她眼中只有他一人,他連同心中都被她的一顰一笑給占滿。

不知不覺被席捲,他已愛得萬劫不復,只是不知她是怎麼想的。

但是別人沒有抓住的小白兔,他是不會讓她跑了的!水十遙心中對著自己發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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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刻鍾後,風雲變色,雷電交加,原本平靜無波的大海,搖身一變成黑陪猙獰的野獸,對來人張牙舞爪。

海浪滔天、波濤洶湧,狂風暴雨來襲,看起來不是好玩的,海員們無一敢掉以輕心,可是卻連站都站不穩。

要和天鬥,要有大勇,水十遙掌著大舵,看似輕鬆,眼神卻像老鷹一般專注,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大海吞沒。

「吩咐下去,所有船隻散開,各自避風,待風雨過後,以煙火為訊號會合,將帆全部張開,在海浪加劇之前全速前進!」水十遙喊道。

水龍隊十來艘船聽到號角聲往四面八方散開,便見海吟號上白色風帆全數張開,在詭譎的風勢中巧妙地加速前進。

風勢雨勢不斷加大,突然間,一陣大浪打來,將海吟號推上半空中而後重重地落下!

感覺船身強烈震動的情況反常,水十遙右眉一挑,心中暗叫了聲不好。

「船艙底部有問題,去個人檢查情況,馬上回報!」水十遙命令道。

驀然間,公孫晴簡潔俐落的身子出現在甲板上,看了水十遙一眼,倏地進入船艙。

該死,他不是要她乖乖待在房裏嗎?她怎麼出來了?

正在危急不容眨眼之際,水十遙心系公孫晴安危,卻是只能在心中祈禱,穩住大舵不讓船身搖晃。

過了一會兒,在風雨交加之中,他看見海員們從船艙一個接著一個走出來,以人龍方式將一桶一桶的水往外潑。

果不其然,船艙的底部裂開了!

「水首舵,船底裂開了個大洞,晴姑娘正帶著人修補!」一名海員在甲板上跌跌撞撞,任雨水沖刷著身子艱難地前進,來到水十遙身邊報告道。

水十遙心中煩躁,但還是點了點頭。 公孫晴待在船艙裏,至少不會有即刻的危險。

眼下的他,得先想辦法解決狂風暴雨中船隻東倒西歪的問題。

心念一轉,水十遙隨即喊道:「將帆全部降下,馬上下錨!」

得到命令,船員們紛紛動作,風雨越來越強烈,驚濤駭浪不停打向船身和甲板,眾人經驗老到,連忙下帆和下錨。

不料船上最大的一片風帆繩索卻被絞死,眾人無法解開,只見風帆吃飽了風,左搖右晃前傾後仰,水十遙壯士斷腕,決定斷帆求生!

將大舵交給副舵操縱,引刀出鞘,疾如風、快如電地躍上船桅,大刀一揮割斷下方的固定鎖,緊接著又抓住船桅向上一翻,連續幾個翻身之後,他站上船桅頂端用力一揮將船桅砍斷。

只見白色船帆被風一吹,如幽靈般飛走,船身即刻減輕了搖晃。

達成目標,水十遙飛身躍下之時,卻看見風帆飛舞的途徑之上,公孫晴從船艙裏走了出來!

「晴兒,快點讓開!」水十遙撕心裂肺地喊道。

公孫晴循聲轉頭,一片白色陰影鋪天蓋地而來,什麼都還來不及想,她便被船帆席捲,整個人被拖入大海!

水十遙動作快於思考,大喊一聲:「白藏,海吟號交給你!」便朝公孫晴落海的方向拔足狂奔,飛躍潛入海中。

暗潮奔騰的海浪一眨眼間便卷走了兩人的蹤影……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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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07: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好可怕!

水十遙救她,救救她!

她不能死!她連情意都還沒告訴他,她不願意死得不明不白!

溺斃的恐懼經歷再度重現,不諳水性的公孫晴不停掙扎,卻被帆布拉進海底漩渦中,無法呼吸。

咳咳咳……水……好多水……

死寂的海底,海水像墨一樣黑暗,公孫晴體溫不停流失,喝進一口又一口的海水讓她痛苦不堪,意識卻開始朦朧。

正當這個時候,卷著她的船帆卻鬆開,想再見水十遙一面的強烈意志,催動她的求生意志,她奮力地掙扎著,希望能夠逃出生天。

水十遙,我想再見你一面……

同一時間,水十遙不斷向下潛,海面下陰暗幽微,暴風雨讓海水混濁不堪,而且無比冰冷,他焦躁的心卻像是在沸騰,狂暴之情讓他失去冷靜。

公孫晴不會游泳,再找不到她,她就會葬身海底,死在一個莫名地方,孤孤單單的……

可能失去心愛的人,讓水十遙更加拚命,不放過任何一絲線索,剎那間,左方一陣白光閃動佔據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儘快朝那遊去,皇天下負苦心人,那正是海吟號的船帆,捲曲成一個貝殼模樣。想像公孫晴被卷在其中,他抽出鋒利的刀刃劃破船帆,小女人溺水的

艱苦模樣頓時飄蕩在他的面前。

水十遙口對口地將空氣直接喂給公孫晴,卻發現她喝滿了水,一口氣也灌不進去。

沒有辦法,他反手扣住她的腰帶,健壯的長腿就像魚尾迅速向水面劃去,現在唯有浮出水面才能救她一命。

穿過厚重的水幕,公孫晴雙眼迷蒙,感覺自己在飄浮,隱約之間,她看見水十遙著急的表情,更是不情願就這樣死去。

她說過絕不再退讓,連死亡都不能毀滅她對這個浪子的愛意!

就算他心有所屬,她也要義無反顧地愛他,僅是陪在他身旁也好,她要用盡生命,將這個男人的一切刻畫在腦海裏……

來生,她要第一個和他邂逅,讓他眼裏再也不會有其他女人的身影!

公孫晴不想死,可是她無法呼吸!

水十遙使盡全力將公孫晴拉出海面,卻看到她斷了氣息,緊閉雙眸,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就往她腹中用力按壓。

強大的壓力直接衝擊腹部,公孫晴「哇」地一聲吐出大量海水,而後便恢復吸氣,用力地喘息著。

看公孫晴恢復生命跡象,水十遙再也忍不住地抱住她嬌弱的身體。

也許再晚一點,他就要失去她了!

「謝天謝地,我終於找到妳了!」水十遙感激地說道。

公孫晴咳得說不出話來,置身在水十遙動容的話語中,卻讓她好似在極樂世界一般。

狂風暴雨中,兩個人隨波蕩漾,曾經差點溺斃的她,躺在他堅定的擁抱中,什麼都不需要憂慮。

公孫晴撫摸著水十遙的臉,為了讓他放心,努力給他一個微笑。「我的生命,被你釣了一次、搶了一次又救了一次,所以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水十遙一聽,差點熱淚盈眶。「還能和我抬杠,看來沒有大礙。」他開心地說道。

他……他真是沒有神經,她正在和他告白呢!

「是啊!我會一直和你抬杠下去……」公孫晴剛才狠命地掙扎,早已力盡神微,說到後來,語氣幾乎飄散在風雨之中。

看著公孫晴臉色蒼白,水十遙好生疼惜。她的身子太過虛弱,再浸泡在海水當中,肯定會支撐不住,可眼前竟沒有半艘船的蹤影。

水十遙在雷電閃耀的幾個殘影片段中,好似看到遠方有片綠光,他翻身仰臥在水面上,讓公孫晴趴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朝前遊著,朝著最後一線生機前去。

「我正在無聊,得有個人來抬杠才不會睡著,小晴晴,妳可別睡。」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聞言一掀眼皮,又是一朵微笑。

即便是這樣危急的時候,水十遙濕淋淋的面孔還是一樣俊美,愛開玩笑的惡劣性子還是一樣調皮。

她要再多看他幾眼!

「放心,我絕對不會死的,呵呵。」公孫晴倩笑說道。

語氣雖然虛弱,清澈晶亮的眼睛還是一如往常,水十遙笑了一聲放下心,更加快速地往前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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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的海浪聲,隨著海水在岸邊一來一往的回蕩,規律恒常,耳邊還有海鳥悅耳的叫聲……

背後暖洋洋的,而壓著的身軀亦是規律恒常地起伏,還有撲通撲通強壯有力的心跳聲……

海水讓公孫晴的腳和手指有些冰冷,除此以外,她是溫暖的……

公孫晴慢慢知覺恢復,幽幽地睜開雙眼。

像麵粉一樣的白沙,高大的椰子樹,碧海藍天一望無際,綠色的怪模樣螃蟹在沙灘上橫行,七彩顏色的鳥兒追在後面準備捕食。

若世上真有神仙福地,應該就是這裏吧!公孫晴心想。

慢慢地支撐起身體,她驚覺自己正壓在水十遙身上,忙探手察看男人的鼻息,確認他尚在呼吸,才放下懸著的心。

水十遙合著雙眼歇息,墨黑長髮散落在沙灘上,大紅衣襟敞開,臉龐和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就算他躺在一堆海草中間,還是這麼迷死人,這樣不知算不算是紅顏禍水?若是他聽到她用女性的形容詞這麼形容他,肯定又會覺得男子漢的自尊心受到嚴重侮辱吧?

公孫晴柔和地微笑,她是水十遙的人,也是水十遙的鬼,欠了他三條命,她甘願和他三世姻緣,還他的救命之恩。

公孫晴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緩緩地低下頭,想要親吻那致命性感、柔潤厚實的唇瓣……

突地,水十遙忽然媚眼圓張,揶揄地望著公孫晴,眼睛中滿是笑意。

嚇!他怎麼醒了?

看她羞恥得眼神飄忽,樂得水十遙勒緊她的小蠻腰,讓她不住掙扎,反而確確實實地在他身上磨蹭了一番。

架要打,錢要賺,酒要喝,歌要唱,「女人」要抱,「豆豆腐」要吃,才不枉作男人!

水十遙十分慶倖自己佯睡,才能發現她情不自禁的舉動。

「娘子,妳想幹什麼?」水十遙笑問。

被人發現意圖不軌,公孫晴羞紅了臉,用力地捶打水十遙的胸膛。

「水十遙,你好大的膽子,敢玩弄我?」公孫晴惱羞成怒地指控,一反剛才嬌羞模樣。

雖然身強體壯,絕對經得起她這麼輕輕敲打,水十遙還是「哎喙了一聲,蹙眉申吟,狀似受到極大打擊。「好痛……」

想要博取她的同情,可沒有這麼簡單!這個男人說謊向來臉不紅、氣不喘,這可憐樣一定是他假裝出來的。

公孫晴狠下心,又是一拳。「水十遙,你不要再假裝了,這對我沒有用!」

「我是真的很痛……昨天,我用盡全身氣力遊到這裏,不知被什麼東西撞到胸口,現在疼痛得快不能移動了……」

「我不會再上第二次當!」

「好疼……」

「不要再假裝了!」

「真的好痛……」

「真的嗎?」

「真的,小晴晴,來,妳摸摸看這裏,就是這兒好疼……」

「是這裏痛嗎?怎麼個痛法?」

「還有這裏也好疼,小晴晴……」

:這麼痛嗎?怎麼辦,要上哪兒去找藥呢?」

看水十遙拉著她的手,幾乎摸遍了他的身子,全部都在疼痛,她心慌得不得了。

想起他第一次救她的時候,受了極重的傷,好生療養了二十來天,才能完全復原。那時,她雖然沒有告訴任何人,可她是真的心疼,看他隱忍著疼工作,她就心悸胸痛。

在這個沒有人煙的地方,萬一又是那麼重的傷,鐵定會惡化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她應該將藥隨身帶著的……

公孫晴正憂愁不已,忽聞水十遙放浪的笑聲,這才發現,這個男人居然又在玩弄她,再次公然說謊,更可惡的是他竟利用她的心軟!

「水十遙,你這下流……」

水十遙用力一擁,將公孫晴未盡的話語全吞進口中,溫柔而又強悍地吮吻著她的唇瓣。

突來的一吻,又酥又麻的感覺直沖大腦,連腰杆子深處都像被蠟油滴過一樣熾熱,讓公孫晴不可遏抑地激烈戰慄著。

水十遙的雙手緊緊抱著她,讓她感覺到他一樣也在顫抖。

公孫晴腦中一片空白,本能卻蘇醒地回應著男人不停舔弄挑逗的靈活唇舌。

不知過了多久,水十遙結束這個甜蜜的吻,看著公孫晴含著水氣的大眼睛,禁不住感歎。

「水某人在此感謝老天,沒有將妳帶走。」水十遙真切地說道,不帶一絲輕佻。

她的美,她的倔,她的弱,她的強,她的每一分每一吋都牽動著他的心,看她掉下海,他也只能跟著跳下去,因為他不願想像沒有她的日子!

水十遙說得振振有詞,讓公孫晴無法扼抑的滿滿情愛,幾乎快要把她的心撐到漲破。

二十三年來,她的心向來乎靜,從未如此高低起伏過,直到遇上他,她方感覺到心的存在。

讓時間停在這一刻吧!讓屬於他們的幸福永垂不朽……

公孫晴在心中向上蒼祝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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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月升,日升月落,好像才眨了個眼,已是兩個晝夜過去。

不知飄流到什麼地方,放眼望去汪洋一片,沒有陸地的蹤影。

在無人島上走了一圈後,不但發現沒有人煙,更是花兩炷香時間便能環繞一遍,看來應是小到連在海圖上根本不可能有記號的小島。

就算水龍隊和海吟號都毫髮無傷,在無邊大海中,恐怕得花上一點時間才找得到他們。

加上水十遙身上攜帶的煙火全被浸濕,完全無法和龍家的人聯絡,更是阻礙了他們被發現的可能性。

即便如此麻煩的情況,公孫晴卻暗暗歡喜。

雖然這島上什麼東西都沒有,但水十遙卻發揮了一身本領,憑著一把長刀,獵捕食材、砍柴取暖,件件做得有模有樣。

剛開始,公孫晴還操煩要如何存活,倒是沒想到水十遙雖然懶散,這些事情在他眼中卻只是兒時玩樂,完全難不倒他。

不但如此,島上有清澈的水源,新鮮瓜果也不少,還有大量的漁獲海 貝等待他們取用,飲食的富足甚至比她在繡廠做苦工時還要美味一百倍。

衣食無慮,日子過得簡單,加上島上風光明媚、鳥語花香、溫暖舒適,物欲不高的公孫晴已經別無所求。

更重要的是這個島上只有他們兩人朝夕相對,沒有煩人的船務要打理,也沒有斤斤計較的生意要做,更沒有別的女人來瓜分他們相聚的時間;就算回不去,公孫晴也無所謂,反而更快樂。

這時,水十遙扛著木材走出叢林,便發現公孫晴看著大海淺笑。

「小晴晴,在想什麼想得眉開目笑?真是讓為夫的十分嫉妒。」水十遙笑道。

公孫晴回過頭,看到男人滿身的汗水,歎了一口氣,拿出手巾主動幫他擦汗。

「辛苦你了。」公孫晴感謝地說道。

野外求生困難重重,從一出生便生活在繁華的月港,日常吃穿全靠買賣,她什麼都不會,根本幫不上忙。就算後來家道中落,她靠著女紅,還是能換取

生活所需,因此更是一點求生技能都無。

水十遙享受著公孫晴的體貼,一如往常傲慢地笑了聲。

「龍族之人泰半在瀧港長大,那裏依山傍水沒有人工雕鑿,每個孩子都是小野人,學堂一放學便往山裏跑、海裏跳,這些只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

看他說得有聲有色,她不禁羡慕起來。「瀧港應該是個很美麗的地方吧?」

水十遙不回答,卻突然躺下,將頭枕在公孫晴的大腿上。

「比不上這裏。」他語帶雙關,滿足地輕歎。

因為太過吃驚而錯失了推開的時機,直到聽見那一聲讚歎,公孫晴只能臉紅心跳地任水十遙一覽無遺。

「油嘴滑舌!」公孫晴佯怒說道。

水十遙 閉上雙眼,故意亂動調整姿勢,占她便宜。「我沒有說錯,這裏真是人間福地,不如咱們就喚這裏『極樂島』吧!」

「這裏有什麼好,逃都來不及,還極樂不極樂呢!」他總是這麼荒唐,讓她極度難為情,只好所說與所想背道而馳。

水十遙大笑,習慣了公孫晴總是說反話,知道她也相當喜歡這個地方。

若是喜歡這天然環境,未來等她到了瀧港,想必一定會習慣,再加上和氣善良的人們,她一定會喜歡。

每個流浪的人,內心都有個家,瀧港是他的家,也將會是她的。

「就叫極樂島吧!等咱們回到海吟號,把全部的海圖都加上這個小島,幫它大書特書一筆,以茲紀念。」水十遙舒服地打了聲呵欠,不容公孫晴拒絕,霸道地說道。

陽光穿過椰子葉撒在兩人身上,海風柔和地吹著,忽遠忽近的浪濤聲催人欲睡,身在溫柔鄉,水十遙慢慢感染睡意。

「我的爹爹名喚公孫敬,十六歲考上鄉中秀才,不到二十便已是福建舉人,十八歲的時候和我娘成親,不到一年便生下了我。」公孫晴突然說道。

水十遙猛地張開眼,便看到公孫晴帶著幸福回憶的表情,定定地低頭看他,沒有絲毫閃躲。

相處這麼久以來,她從不願意提起過去,大家只知道她父母雙亡、命運乖違,後來還變成水神河伯的新娘,根本就是活人生祭。

「然後……」像是在引導,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看著水十遙認真的表情,柔美地微笑起來,沒有理由的,她就是想告訴他,所以他實在不用這麼正經的……

真不像是平常凡事不經吾心、逍遙面世的水十遙呀!

知道他另眼看待自己,公孫晴隱隱的歡喜又增加了一些,比起他的吻,他的心意居然更加甜蜜。

看她臉色薄紅陷入沉思不發片語,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信任,水十遙卻捺不住性子,似在催促又不敢踰越地說道:「然後……」

看他小心翼翼,她忍不住地笑了。

「後來,我家又添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我爹在鄉里的富貴人家當西席,日子雖不富裕,倒也足夠。一直到十歲之前,我一直過得很幸福,我爹爹把我當男兒教養,成天教我讀書認字,我娘教我刺繡,小妹天真善良,小弟雖然是個小霸王,但是活潑可愛,一家五口總是熱熱鬧鬧的。」

那真的是一段很幸福的日子,直到多年以後,她還是會時常想起。

家裏一天到晚全是弟妹童真的笑聲,爹拉著她的手拿筆,娘拉著她的手拿繡花針。每到傍晚,等娘準備好晚膳之前,三個小孩子總是吃著涼粉糕,聽爹站在廚房和娘評論時事,或是說有趣的故事給他們聽。

水十遙彷佛想起什麼,忍不住擊掌。「原來妳有弟弟妹妹,難怪妳逼人吃藥的功力那麼高深!」

公孫晴羞羞水十遙的臉。「對呀!你和五歲小孩一樣孩子氣。」

「然後呢?」為了想再聽下去,臉色突變的水十遙只好忍氣吞聲。

「你可知當今皇上的皇位是怎麼來的嗎?」公孫晴不答反問,清秀水靈的臉龐上有一絲哀傷。

「當然知道,他搶來的!朱棣以清君側之名,搶了朱元炆的九五之尊,當年朱元璋將朱棣封為燕王,又讓他握有兵權,卻沒有料到他的兒子會威脅到自己孫子的未來,真讓人想不到他這麼老糊塗,居然能夠打下大明江山。」水十遙譏誚地說。

公孫晴雖然明白龍族之人是化外之民,但聽到水十遙直接喊著皇帝的名諱,還是有點驚心,畢竟那是大不敬哪!

「永樂皇帝即位之後,當代學者方孝孺不肯投誠,被滿門抄斬,牽連無辜朋友,被連誅十族。咱們這種鄉里小民,都偷偷說只要一沾上關係便要殺頭……」公孫晴悶悶不樂地說道。

「朱棣害妳家破人亡……妳恨他嗎?」

聽到「恨」字,公孫晴卻意外地搖頭歎氣。

「我爹爹和方孝孺根本沒有關係,但他因為敬佩對方大忠大義,所以拋妻棄子主動以朋友相稱,捷仁得仁;他死後,我娘過於哀傷,不多久也追隨他而去。那時我年紀尚小,無力保護家產,便逐一被貪婪的鄉人給佔據,我只好到繡廠工作養活弟妹。

有一年冬天酷寒,先是妹妹病逝,後來弟弟也生病了,我無力支付醫藥費,留不住小弟,最後公孫家只剩下我一個孤鬼……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被當成祭品掉下海,來到你的身旁。唯一該恨的,只有那些卑鄙的鄉民,其餘的,都只能說是天意。」公孫晴平靜地說道。

兩人對看無言,唯有樹葉搖曳和浪花拍擊的聲音。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想,但我還是慶倖妳來到了我身邊。」許久之後,水十遙誠實地說。

他並非幸災樂禍,可若非這麼曲折,他們兩人天南地北,不可能相遇。

公孫晴沒有說話,因為心中有一樣的想法而靜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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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18:3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又過了五天。

水十遙說不上有什麼改變,但從公孫晴透露她的身世之後,他更瞭解她,過去的好奇和疑問都有了解答。

她不再像是一塊塊的拼圖,也不像一團看不清的迷霧。

終於明白為何她的見識廣博,又知道她為何能記帳寫字,組織能力優秀,也弄清楚她的溫柔善良是從何而來,更瞭解她的命運原來是這麼坎坷,但她卻能如此堅強地生活下去。

初聞的第一個念頭,是開心她將心門打開,讓他進去,後來卻是一陣又一陣的心疼,心疼她所遭遇的一切。

但是,他還是最慶倖老天爺讓她來到他的身邊。

很卑鄙又很過分的感觸,在這樣慘絕人寰的故事下,水十遙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公孫晴是怎麼樣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如果先前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是為了讓他們相遇,他願用盡心力,許公孫晴一個幸福。

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因為他不希望再讓她露出悲傷的表情,她的喜怒哀樂已漸漸主宰了他的人生。

他是個自私的人,絕對的利己主義者,這是一樁最划算的買賣,讓她幸福,他便能置身天堂。

真是合算!如此淨賺不賠的生意,沒有人能抓住的小兔子,他要開開心心地接收了!

水十遙一面製造著狼煙,一面卻像百年老僧般頓悟,將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

「替她報仇,讓她幸福,公孫晴的爹娘弟妹,就請你們將她交給我吧!」水十遙對著海面喃喃自語。

正當他心有所想之時,遠方出現一個小小如米粒大的黑點,他揉揉眼,定睛一看。

盼了這麼多日,終於來了!

「小晴晴,有船來了!」水十遙朝著樹林裏正在午睡的公孫晴放聲大喊。

一陣跌跌撞撞的聲音響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公孫晴急忙走出來,放眼望去,黑色小點慢慢擴大,直到可以辨識船隊的旗幟,她才轉頭看向水十遙。

男人的眼光中有著莫名的欣喜!

「這下可好,看來海吟號沒有大礙,不用多花時間停留,就能趕向法蘭西了。」

「是呀!不會有無謂的開支。」明白懶散的水十遙內心的算盤其實精明雪亮,公孫晴吶吶地說。

這樣幸福的日子,要結束了嗎?自問自答,公孫晴禁不住黯然。

看著他急著想要抵達法蘭西,又想起他心有所屬,她再也無法忍耐地悲從中來。

決定不求回報地待在他身邊,和實際要面對這一切是兩碼子事,特別是在獨佔他之後,似乎格外的難受。

正在興奮之情中的水十遙,並沒有注意到公孫晴的強顏歡笑。

水十遙想的是量入為出,在最短時間內獲取最大利益,方能儘早脫離首舵之名;另一方面,唯有離開此處方能為公孫晴報仇,讓她幸福。

只見水龍隊十來艘船朝狼煙駛來,尤其是海吟號更是一馬當先,還有一段距離,便聽到殷小玄激動的叫喚。

看著水十遙和公孫晴都平安無事,殷小玄開心地快要落淚,忙不迭地向兩人揮手,船都還沒停妥,便跳下船涉水跑來。

殷小玄無限感動地擁抱公孫晴,紅著眼眶看著水十遙,而白藏和海吟號上的眾人也忙下船前來探視兩人情況。

見到彼此平安無事,更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萬幸萬幸!

「小玄,妳別哭啊!」被抱得一頭霧水的公孫晴溫柔地說。

水十遙瞇細了眼,雖然殷小玄是姑娘家,但是看她動作太過密切,還是有點眼紅。

但他的眼紅和殷小玄的眼紅,卻是完全不同的紅法。

「小毒物,許久不見,妳哭什麼?」

看夥伴真情流露,水十遙也不方便太過刻薄,只想趕快問出原委,將她從公孫晴柔馥的身子上拉下來。

只見殷小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水首舵、晴晴,你們快點回來啊!船上忙得翻天覆地,白藏根本沒有時間理我,既然你們兩個人都還活著,馬上將這大小事務雙手奉還!」

感動瞬間灰飛煙滅,公孫晴聞言失笑,看著水十遙青筋暴露,趕忙使了一個眼色,安撫憤怒的男人。

「原來如此,好一個沒心沒肺的小毒物。」水十遙冷冷說道。

終於追上妻子奮不顧身的身影,站在殷小玄身旁的白藏,朝著兩人無奈地一笑。「妳太誇大了。」白藏疼寵地看著殷小玄。

被寵溺慣了的殷小玄,怎麼能忍受白藏的心思全放在別人身上呢?

「白藏,這些責任全是他們夫妻倆的,咱們不用攬在身上,你只要關心我一個人就好了!」殷小玄任性地說。

聽到別人用「夫妻」稱呼他們倆,公孫晴非常難為情,不禁羞紅了臉,偏偏又被眾人注目,只能低下頭不語。

但「夫妻」一詞,水十遙倒是十分受用,只是那言論內容無法抵掉他想殺了殷小玄的想法。

看殷小玄有些過頭,白藏忙拱手作禮。「小玄冒犯之處,還望水首舵和晴姑娘見諒,她是小孩子心性,想什麼說什麼,別和她計較。」

白藏的禮數,讓公孫晴急忙福身。「怎麼會呢?小玄很可愛啊!」

不如公孫晴和白藏兩人的禮尚往來,殷小玄和水十遙則是怒目相向,大有想打個你死我活之勢。

「小毒物,連妳丈夫都說妳幼稚。」水十遙哼道。

「水十遙,你別這麼說……」公孫晴連忙勸道。

「哇哇哇哇哇!白藏,你看水十遙都欺負我,你要幫我討回公道。」殷小玄氣得哇啦哇啦大喊。

「小玄,妳剛才說的也有一點過分……」白藏忙打圓常

「聽到了吧?小心妳早晚被休掉!」水十遙再補一句。

「水十遙,得饒人處且饒人啦……」公孫晴伸手拉住口不擇言的水十遙。

「晴晴,這個沒有口德的男人早晚被天打電劈,如果不想守寡,妳可要再三考慮哪!」殷小玄也豁出去了。

「妳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水十遙開始咆哮。

「小玄,好了好了,別再生氣了!晴姑娘也請海涵……」白藏趕忙道歉。

「白爺別這麼說,小女子擔待不起……」

四人就這麼一邊吵鬧一邊回到海吟號上,臨行前,公孫晴依依不捨地望向兩人住了六日的小島。

在眾人鼓噪之際,水十遙仍然沒錯過公孫晴留戀的眼神,他覆在她耳邊,還偷偷啄吻了一下,看到美人薄暮,忍不住心滿意足。

「有別人在,你不要這麼輕佻……」公孫晴害臊地說。

「別難過,有一天咱倆會再回來,這裏永遠是咱們的極樂島!」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低頭一笑,笑容摻了一點憂鬱。

有了極樂島這一段美好快樂的回憶,無論將來要面對什麼,她都能咬緊牙關度過去吧?

她在心裏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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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暴風雨而延誤了行程,待水龍隊趕到法蘭西第一大港時,風龍隊已停泊在港灣中久候多時。

獲救之後,水十遙馬上派了海鷹送信,才沒有讓風龍隊的人擔心尋找,可還是耽誤了一段時間。

海吟號剛停好,一男一女兩個人輕功一躍,便從海鳴號上跳了過來,非常熟悉地來到水十遙面前。

水十遙忙大踏步上前拱手,「大哥、大嫂,好久不見,這一趟回航,可要麻煩兩位保護海吟號和水龍隊的安全。」

男子不發一語,女子卻搶白說道:「別說這些廢話,十遙,那晴姑娘人在哪?」

女子有些衝動直率的言語,讓水十遙重溫他們過往的相處,聞言一笑,轉過頭向公孫晴招手。

見他召喚,公孫晴款款地走來,凝視著這一方的三個人,她的表情不見任何波瀾,內心卻一點也不平靜。

凡事不如意十之八九,總是無法盡如人所願,當公孫晴看到屏翳之時,便是這種感覺。

因為想要待在他的身邊,所以想要裝成沒事人,想要咬緊牙關度過去,想要當作沒看見,想要心如止水……

她想了很多很多,但她沒想到,屏翳就像是一顆大放異彩的夜明珠,即使裝在密不透風的木箱裏頭,也無法完全遮蔽它的光芒,反而更引人注目,讓人想一探究竟。

她不但美麗而且明豔動人,雙眼直視著人的時候是那麼真誠柔軟,讓人完全抵抗不了她的熱力。

就像水十遙站在人群中是那麼突出,屏翳也不遑多讓,風華絕代、散發自信,當他們並肩而立之時,唯有「登對」二字可形容。

一見到公孫晴走來,屏翳向前一個箭步,熱情地擁抱公孫晴,拉著她的手,一對鳳眼在她身上流轉,像是期待已久的模樣。

而水十遙站在一旁,神情是少見的溫柔,另一個看似木訥寡言,神韻雖和水十遙十分相似但卻容貌平凡的男人,亦是目露欣慰。

「妳就是晴姑娘吧?整個龍族的人都在傳說海吟號上有個美麗能幹的姑娘,降服了十遙的浪子心。」屏翳開心地說道。

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公孫晴愣愣地看著屏翳。

「屏翳,我不是浪子。」水十遙含著微笑抗議。

「哼!都快三十歲的人了,也沒個安定打算,說你是浪子還算客氣!」

「我才二十有六,尚未三十。」

「跑商船連這舍四取五的道理也不明白?」

「恐怕此時得錙銖必較,要不就吃虧了。」

屏翳耳朵裏聽著水十遙的伶牙利齒,也不理會,仍是抱著公孫晴不肯放開。

這水靈靈的姑娘,若是能讓水十遙安定下來,也是了了她一樁做大嫂的心願,真是喜從天降啊!她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姑娘。

毫不做作的屏翳從懷裏取出個精緻荷包,俏麗地眨了下眼,將一枚渾圓之物鄭重地交在公孫晴手中。

「妳就叫我屏翳吧!我真喜歡妳,這塊玉佩就當作我給你的見面禮,趕緊看看喜不喜歡?」屏翳熱忱地說。

公孫晴看著雕滿吉祥符號圖案、呈現稀罕碧藍的溫潤玉佩,手心還能感覺被緊緊握過的溫度,便可感到屏翳的用心。

若是連自己都喜歡上屏翳,又怎能不去想像水十遙是如何喜歡她呢?

這強大的衝擊讓公孫晴眼前一片黑暗,胸口有一股濁流在翻攪著。

「屏首舵,這禮物太過貴重,小女子不能收。」公孫晴禮貌回絕。

屏翳握著公孫晴的手,笑著搖頭。將來她們可是妯娌關係,不需要這麼生疏客套。

「第一,妳不是我的手下,叫我屏翳就好;第二,妳是重要的人,當然配得上這禮物,這可是十遙的大哥和我特地為了妳挑選的,九方想著妳名字單一個『晴』字,所以咱們來法蘭西之前,先去占城一趟尋這藍田玉,好不容易才找著,還押了一個雕刻師傅上船,終於能及時做好……唉呀!我拚命說這些芝麻綠豆、無關緊要的事情做什麼?晴姑娘,妳只要告訴我,妳可喜不喜歡?」

屏翳一邊說一邊笑,使人如沐春風,她是那種一生下來便討人歡心的人。

喜歡!光憑這份心意,怎麼可能不喜歡?

「喜歡……但我不能收下。」公孫晴老實地說。

屏翳開朗地笑了一聲,素手輕拍著胸膛,好似終於放下懸了無數日的心來。

「只要喜歡就好,快點收下吧!十遙,快一點來勸勸晴姑娘,讓她別再不好意思了,不用拒絕了。」屏翳親熱地喚道。

水十遙拍著額頭翻白眼,給了一個怪表情,好似受不了,但是從那始終含笑的面容,便可以知道他很樂意對方這因親密而導致的無理要求。

他轉頭看了公孫晴一眼,眸光是前所未有的輕柔。

看來水九方和屏翳已經把公孫晴當成自家人看待,完全接受他們在一起的事實,這是他所樂見的。

「小晴晴,這是我大哥、大嫂的心意,妳只要說聲謝謝,就可以無條件收下了。」水十遙輕輕說道。

公孫晴抬頭還想說話,水九方以手示意要她稍安勿動,別忙著遞回來。「晴姑娘,若還算喜歡,就先帶在身上吧!」

盛情難卻,加上水九方和屏翳如此謙和,公孫晴確實不好再拒絕,只好點頭致謝,先收下那珍貴物事,待之後有機會再奉還。

「那就先借給公孫晴帶在身上,在此謝過屏首舵和水副舵。」公孫晴福了福身,客氣地說道。

聽她還是那麼生疏,屏翳有話想講,水九方卻搖了搖頭,拉著妻子的手,

一陣目光交流之後,少婦便轉換神情,嚴肅隨之呈現。

「十遙,咱們先討論一下接下來的情況,過一會兒,請白兄也一道來海鳴號,咱們先走了。」屏翳說道。

來如風去如風,話一說完,兩個人又回到海鳴號上,只留下一臉笑意的水十遙和心頭紛亂的公孫晴。

「那就是我的大哥和大嫂,他們都是極好相處的人。」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隨口應了一聲,無法繼續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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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的小碎花輕撫著船身,微彎的月亮高掛天空,星光閃爍燦爛了整個天際,初秋天氣涼爽宜人。

水十遙雙手插在袖口裏,搖搖晃晃地踏著連接兩船的臨時板橋,心情愉快地走回海翔號。雖然神情飛揚,神情中卻有一點急切,好像在迫不及待什麼似的。

在法蘭西只剩下幾件買賣,交易完畢之後便要回東方,這一趟回航大小事項不少,打從下午開始議事,到現在已經幾個時辰過去了,他不知不覺想念起公孫晴來了。

雙眼掃過四周,在甲板上沒看見人,拉了個人來問,得知她打從下午便待在房中,男人二話不說回房找人。

他推開門,昏黃的蠟燭紅光之中,公孫晴正專心一志地低著頭,纖纖素手飛針走線,在一塊上好牙白滾銀邊的綢緞上迅速地繡出花樣。

因為心無二用,她竟然沒發現水十遙已經進房,甚至已經坐在床板上,低頭看著她繡的東西。

驀地,一雙大手環抱她的腰際,將她往後一拉。

受到驚嚇的公孫晴差點刺到手,一回頭,便看到水十遙含著醉人微笑,眸光流轉地瞅著她。

「老低著頭,脖子酸疼不酸疼?」水十遙問道。

公孫晴輕輕地搖頭,因為水十遙的大手正貼在自己的腹部,敏感地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而有些臉紅。

知道他不甚在乎禮教,更不在意男女之防,可她畢竟從小教養嚴明,這時不時的觸摸,雖然習慣了,但偶爾還是會讓她心跳加速。

「說話就好好說話,你的手先拿開。」公孫晴冷淡地說道。

聞言,對方不放反緊,把她像個小孩一樣抱在懷裏。

「妳最近怎麼了,忽冷忽熱的,讓人猜不透。」水十遙低沉的聲音在公孫晴耳際撩人心弦地說道。

公孫晴肯定有心事,也肯定與他有關,但她是個悶葫蘆,凡事都往心裏頭吞,他懶得再猜了,乾脆又再問一次。

如他所料地,公孫晴還是搖頭。

雖然想要探索公孫晴的心,可這個姑娘確實不能來強的,要給她時間慢慢思考適應,就如同先前在極樂島一樣。花了九個月的相處,她終於敞開心房,所以是急不來的。

看她不接腔,神色陰鬱,他索性搶了她的針線活來細瞧,但因剛起了頭,尚看不出是什麼來。

「這可是要繡給我的東西?」水十遙不自覺帶著濃濃的趣味,好奇地笑著問道。

公孫晴又是搖頭,食指勾勒般地在布料上面輕輕滑動。

「今天收了那麼貴重的禮物,好歹要給回禮,沒什麼好送的,想來想去還是唯有親手繡一幅圖,才能聊表我的心意。」

水十遙一聽,心中湧出陳年醋酸味兒,抽走綢緞甩著玩。

「喲,人家今天才初見,那我和妳討了這麼久,妳是忘了我呢?還是不在意我呢?」水十遙嫉妒地問道。

公孫晴因為男人的孩子氣嫣然一笑,放鬆了身子,倚靠在他的身上。

「你想要嗎?」她佯裝不知地問。

明明在乎卻不經意地問,水十遙瞭解這是公孫晴特有的撒嬌方式,便將美人擁進懷中。

公孫晴輕微地掙扎,在確認水十遙不會放開之後,便停止下動,放棄無謂的反抗。

男人的溫熱呼吸,隨著他的話語,吹拂在她的耳根上。

「當然想要,只看晴姑娘願不願意大恩大德,送給在下一幅,在下必當珍藏密斂,每日三炷香供祭案前,可好?」

水十遙的三言兩語,成功地讓公孫晴又綻放了一個微笑。

「油嘴滑舌。」公孫晴雖然罵道,內心卻暗自欣喜著。

水十遙不駁回,拿著繡品翻來覆去,可僅是草圖,還是看不出端倪來。「妳要繡什麼花樣?」

「正面是鴛鴦戲水,反面是琴瑟和鳴,希望他們可以白頭偕老,此情永不渝。」公孫晴真誠地說。

雖然光明正大,但心中的邪念卻是害怕看到屏翳投入水十遙的懷抱。

不安無止境地蔓延,那樣美好的人兒,任誰都無法抗拒……

正在胡思亂想,卻聽到水十遙狂笑不止,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他們是註定了要在一起的,沒有任何原因可以拆散他們,也許,正應驗了那句話,他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絕對要生死與共。」水十遙撫著胸口笑道。

他第一次發現,當他認知這個事實的時候,居然已經不會再心痛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他低頭凝望公孫晴內藏千言萬語的大眼睛,她的表情總是那麼神秘迷離,讓人深深陷入她的魔力之中。

水十遙明白自己終於尋獲這一生的伴侶,對她的情愛將會至死方休。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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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1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忙了一大早,公孫晴用完午膳,便在甲板上看到剛起身的水十遙,俊美無儔又慵懶地朝她走來。

一想到昨夜他提起屏翳的口吻,她便無法泰然自若,下意識想要回避,可他已經來到她的面前,熟悉的氣息將她團團包圍。

「小晴晴,早安。」水十遙說道。

看著小白兔羞澀的神情,他禁不住興起逗弄她的念頭。

水十遙並不知道公孫晴的內心世界正面臨巨大的衝突,以及無法遏抑的失落。

衝突來自於她決定不多抱希望地留在他身邊,而失落也正是因為她得看著他追逐另一個女人,就算沒有可能,但他整顆心都已是別人的。

公孫晴強顏微笑,只希望水十遙不要看出她的心情。

為什麼願意如此委屈?只是因為她要保留最後的一點自尊,和能夠繼續留在他身邊的渺小心願罷了。

「日已正中,現在說早安已經太晚了,水首舵。」公孫晴輕輕地說。

水十遙看著公孫晴的臉,心中閃過一絲疑惑。「有必要叫得這麼疏遠嗎?」

公孫晴低下頭向後一退,足足又拉開了兩尺,動作明顯而傷人。「現在是工作時間,這麼呼喚十分合宜。」

「可是妳已經這麼叫我好幾天了,怎麼不叫我水十遙?」

雖是連名帶姓十分刺耳,可至少比尊稱名諱親切,公孫晴向來只會用「水首舵」三個字諷刺他,從不曾天天這麼喚他。

越是不想面對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就越不放過她!

「那我叫你水十遙就是了。」公孫晴不看水十遙,順從他的心願呼喚,口氣卻更加冷淡。

水十遙瞇起雙眼,接著出乎意料地雙手一抬,將公孫晴固定在船桅旁邊,問不容發地靠近她,讓慌亂的她被迫非得面對他不可。

在幾百對眼睛的注視下,公孫晴慌張地想推開水十遙,也想抹煞自己因為他的靠近而狂亂的心情。

「大庭廣眾之下,水首舵請自製。」公孫晴急忙說道。

水十遙偎在公孫晴耳邊,逗弄地咬了她的耳朵,聽到女人驚呼,微微地歎息一聲,可是那聲歎息沒有快意,反而是那麼地扼腕又不甘。

「小晴晴妳自己聽聽,妳又喚我水首舵了,妳是怎麼了,告訴我好嗎?女人的心好難懂,我一想接近妳,便被妳狠狠地拒絕,可我捨不得放開妳,好捨不得的心情,妳可能體會?」水十遙低聲說道。

若有異能能看清這個小女人冷淡面孔下的真實心情,他願不顧代價去換取,以免除無時無刻提心吊膽之苦。

水十遙無法視而不見,也沒有辦法保持平常心,她最近變本加厲的反常,讓他輾轉反側。

在極樂島上的時候,他以為一切已成定局,她應該是對他有情的;但一脫險,她又變得陌生。

公孫晴一聽更加冷然。「那麼,你是否也捨不得屏翳呢?」

發現自己脫口而出說了什麼,公孫晴正自驚嚇,卻聽見水十遙又是一聲悠遠的歎息。

她是從某處聽到了流言吧?

「妳想問什麼?」不知道公孫晴瞭解到什麼程度,水十遙乾脆問道。

「我沒有想知道什麼。」公孫晴又低下頭,更加地壓抑。

彷佛內心就要爆炸,她真正想說的卻不能問出口,禁忌一般的話語一旦說出口,她就不能夠再自我欺騙。

只要不說出口,她就能繼續待在他身邊,無論如何她都會牢閉自己的嘴。

看公孫晴板著臉孔,水十遙只好回到她的先前問題去作答。

「一個人一生中,必會追求一個明知不該得到的東西,去觸碰不應該出手的事物,那是連想念都該被禁制的存在。我們三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是孩子王,而九方是軍師,長我們幾歲的屏翳卻是不折不扣的女將軍,三個人總是形影不離;她向來在我心中是特殊的,直到我發現那是什麼感覺之後,緊接著領悟到九方和屏翳也是那麼看待彼此,所以最後我放手讓他們圓滿……」

水十遙的話語飄散在夏末秋初的海風之中,過往的回憶又翻進腦海,雖已不再心疼,卻還能夠憶起那份疼痛是多麼難熬……

老天爺大筆一揮,讓水九方和屏翳兩情相悅,就不應該讓自己出現在他們眼前,也不該讓自己動了邪念。

那一段歲月裏,三個人都痛苦,都無法解脫,兄弟之情、朋友之意、男女之愛,讓他們都變成了修羅鬼,差一點就鑄成大錯。

但那已經是一個重要的回憶,塵封入土後就不再作用了。

公孫晴幾乎就要無法呼吸。屏翳是那麼特殊嗎?若不是水十遙將她禁錮在懷裏,她可能馬上就會倒下。

「成全便要懂得退讓。」看著公孫晴,水十遙又補充說道。

最讓他意外的是,公孫晴不但讓他遺忘,甚至牽絆得更深,進入內心最深之處,讓他無法自拔。

「然後呢?」用著水十遙也使用過的小心翼翼語氣,公孫晴無法不在內心自嘲。

一方面想知道,另一方面又不想明白。

「龍族之人是大海之民,在這個海藍廣闊國度裏,我們三個人註定要糾纏,非得聚首才能知道,有些事情是永永遠遠無法三方周全的,痛不欲生之後,方能心甘情願。」水十遙安詳地說道。

「所以,你是喜歡屏翳的?」公孫晴問道。

水十遙釋懷地笑了。「若不是喜歡,無法帶著自殘般的體悟,待在那兩人的身邊。」

可也正是最精純的喜歡,讓他更加清楚,現在他對公孫晴抱持的是更純粹的愛意。不會因時間而消退,不會因距離而稀釋,不是喜歡而是愛。

水十遙忘情地撫摸著公孫晴的面容,渴望能夠觸碰她的心。

「是什麼樣的體悟?告訴我……」公孫晴喃喃問道

請告訴她,她該怎樣才能待在水十遙的身邊?

「不帶任何祝福,不欺騙自己,但再也不讓自己放縱,靜靜的沒有聲音,看著、眷著、戀著、顧著他們,僅是如此而已。」水十遙輕鬆地說道。唯有天知道,當初這樣的體悟讓他是如何失魂落魄……

公孫晴悽楚地笑了。「原來漂泊狂浪的水十遙,只是個因為失去心愛的人,所以不能安定下來的男人,是嗎?」

「那原來就是我的本性,只是我放棄收斂罷了!」

「我也喜歡屏翳!」

公孫晴正要告訴水十遙些什麼,後方突然響起歡天喜地的一句,讓置身兩人世界的兩人,驚覺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互訴心事。

睡到自然醒,殷小玄剛起身便手舞足蹈地來找水十遙喝酒,完全不進入狀況的她,壓根不知道自己驚擾了什麼。

無視眼前兩人臉色不如以往,殷小玄只管自個兒現在的興致,

「水首舵,好不容易來了法蘭西,咱們去岸邊見識見識這裏的酒館,如何?」我行我素的殷小玄興奮地問道。

水十遙瞪了殷小玄幾眼,發現她渾然不覺不妥,只好勉為其難地開口。

「我大哥、大嫂都在,讓他們知道我成天花天酒地恐怕不恰當。」水十遙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公孫晴一聽,心中的苦澀更是漫天蓋地,再也沒有界限地擴展。

殷小玄鼻子裏哼了一聲,更加任性地說:「他們忙他們的,和咱們的玩樂無關啦!」

水十遙正想如何擺脫殷小玄的無理取鬧,只一不注意,公孫晴便從他的腋下鑽了出去,快快逃離了他的視線。

殷小玄疑惑地看著公孫晴的背影,一邊還不忘用手指用力戳戳水十遙的手臂。

「怎麼今天小美人心情好像不太好?水老大,你又哪里犯到她了?」殷小玄天真浪漫地問。

「妳這天魔星禍水,能不能一天不要作亂?」水十遙眸光閃爍,口氣清冷。

殷小玄一聽很不以為然,雙手扠腰正要發作,卻將水十遙若有所思的神情收入眼中。

正因這個發現而吃驚不已的當下,她被一雙臂膀帶入懷中。

「白藏。」殷小玄眉開眼笑地呼喚著,白藏卻以手按著她的唇,微笑示意她別說話。

兩人一同看著水十遙的轉變,那無聲無語的情意,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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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法蘭西的生意,在公孫晴心力交瘁,陰晴不定的情況下,恍恍惚惚地結束了。待她有意識之時,兩個船隊已經在返回東方的路途上。

水十遙不知道為何奔忙,星月兼程趕路,將原本的路程幾乎縮減成一半,也讓她發現他卓越的領導能力。

但更吸引她的是,當屏翳出現時,水十遙的神情就會由衷地喜悅,沒有任何心機和算計,散發童真的光彩。

那總讓她身上的血液逆流抽離,每每快要崩潰,只能趕忙落荒而逃。

但是讓她更迷惘的是水十遙近來對她加倍的好,溫柔到無以復加,又讓她更愛戀他。

他溫柔得像是可以滴出水來,讓她輕飄飄地好像能飛起來,將所有不想面對的事情統統忘記。

可是,海鳴號近在咫尺,又不時提醒著她,水十遙真心喜歡的人是屏翳,這一切不過是她的幻覺。

每當她從幻想中醒來,她便開始厭惡自己!

因為,公孫晴多麼希望屏翳從來不曾出現,或能馬上死去,這麼一來,她便能獨佔水十遙。

這種醜陋的念頭就像荊棘一樣刺痛她的心,對比屏翳的善良親切,她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屏翳總是和善地對她噓寒問暖,因為體貼她不是海民,處處關心種種不便,善良得像是一尊真菩薩降臨,她無法不去想,像她如此卑劣、如夜叉一樣的女人,怎麼有資格可以活在水十遙身邊?

惡鬼一樣的饑餓眼神,如同要抓住一切地停留在水十遙身上,若她的眸光能有溫度和力量,他應早已被燒成焦炭了。

深深愛著無可取代的水十遙,羡慕著閃閃動人的屏翳的同時,她好恨更討厭自己!

可是她離不開,也放不下。

就讓她抱著水十遙的體悟,靜悄悄地活在他的身邊吧!

自殘的感覺讓她激狂的內心能有一點點的平靜和稍稍的解脫。

無法祝福也不需要祝福,不需要欺騙自己,默默地看著他們,再一點一點任哀憐的心情掩埋她所有的心情。

或許強烈哀傷的感覺,有一天會讓自己的心徹底死去吧!

公孫晴無助地屢次這麼想,就會體認到若能如此也是種解脫;但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她越陷越深。

相處的時光越長,就越是體會水十遙是個溫柔的人。

只要待在水十遙的身邊,看著他恍若天神的笑臉,神采奕奕、炯炯有神的雙眼,那雙大手總是為她系綁腿,熟悉的氣息無時無刻環抱著她,她就不能不沉淪,無怨無悔地往地獄的更深處前進。

真正的溫柔,不忮不求,卻也不卑不亢,是那麼的高貴而又耀眼,讓人睜不開眼。

而這種溫柔對於公孫晴來說,卻像是沾了水的麻繩不斷地收緊,讓她眼前一片黑暗,噙著笑容窒息而死。

在滅頂的癲狂心緒裏,品嘗最甜美的滋味,天堂和地獄不過只是一線之隔,她再也無法想像沒有水十遙的時光。

她像是公孫晴,卻又不再是公孫晴了。

留在他的身邊是多麼的痛苦而又快樂,不斷地反復、不斷地輪回,無止無盡,越燒越烈的情火和妒火讓她的心體無完膚。

公孫晴不敢奢望下輩子還要遇上水十遙,今生情渴今生盡,欠債還債,來世她祈求上蒼再也不要讓她遇上水十遙了,那太痛苦,她不敢再嘗。

燭光之下,公孫晴面無表情,只有一聲幾乎聽不見、就像深呼吸的歎息,充塞了整個房間。

她看了眼手上的鮮紅綾羅,巧手拆開衣襟,又繼續開始繡花。

仔細一看,她做的圖案不大但是十分精巧,用了二十種不同的藍色的杯口大花樣,就像真實的浪花一般。

公孫晴繡完最後一針,正面反面端詳了之後,打了個結、咬了線,又換上紅色的絲線,將衣服還原到原狀,除去內裏的一朵浪花,彷佛什麼都沒有改

變。

打算再拿起另一件衣衫,房門沒有預兆地被人打開,來人英俊挺拔,使人想把一對眼睛全挖給他。

公孫晴目光追隨著他來到她面前,再緩緩地坐在地板上,笑望著自己。

「別再繡了,不要老是關在房間裏繡花,晚膳的時間到了。」水十遙輕柔埏說。

公孫晴望瞭望門外的天色。「天黑了嗎?」

「妳連著幾天不出房門,難怪會不知道時間,今晚羊二叔準備了好東西過秋節,和我一起去吧!」水十遙魅惑地說。

就算他不誘惑她,她也會跟著他走的,他實在不用這麼做的!相仿的心情重複出現,讓公孫晴忘我地甜美淺笑。

她情不自禁想起第一眼在船舵邊看見水十遙的那一幕,她以為他是神祉,她一點也不懷疑,相信他是水神,是她的夫君。

或許從那一瞬間起,她就成為他的所有物了吧!

她是水神的祭品,這一次,沒有任何人的逼迫,她是出於自願愛上他,也將貫徹自己的信念為他而死……

不是rou體上的死亡,但卻勒緊她的心,讓她的心漸漸死去。

唯有如此,方能永遠待在他的身邊,不去追求連想念都是罪孽的人兒……

「走吧!」公孫晴溫婉地說。

水十遙跟在公孫晴身後,嘴角勾起,溢滿成一個難以辨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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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節,八月十五日月圓夜。

雖然不能回家和家人團圓,各艘船上的眾人還是準備了山珍海味,和夥伴們一起過節,視同和家人團聚。

這趟航行的買賣算是告一段落,加上接下來還要趕回瀧港過新年,某種慶祝加上慰勞的亢奮情緒升到最高點,海員們個性豪爽大方,習慣大肆慶祝,所有的人都歡天喜地。

因為有個懶散的首舵,加上一個調皮搗蛋的毒姬,輕鬆嬉鬧成性的海吟號上自然也不例外,公孫晴還在甲板上,就能聽到歡聲雷動,歌舞樂聲不斷,喚醒饑蟲的酒菜香四處飄送、撲鼻而來。

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感染上那股歡愉的氣氛,公孫晴的臉色柔和了起來,不再如寒冬般冰冷。

可是一進到伙房,公孫晴看著眼前的景色,像是喉嚨被人狠狠掐住了一樣,又快要不能呼吸。

屏翳的親善笑臉迎面而來,水十遙卻強勢地拉著她的手,落坐在有水九方和屏翳的主桌,除了他們,還有白藏和殷小玄夫婦與幾位副首舵作陪。

待水十遙和公孫晴出現,幾盤熱騰騰的大螃蟹隨即送上桌,各色各樣的瓜果酒菜擺了一桌滿滿都是。

看見秋天的美食上桌,眾人忙互相招呼,端杯敬酒,舉箸勸菜。

可是,公孫晴耳朵裏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見。

「晴姑娘,好幾天沒見面了呢!我好想念,在忙什麼?」屏翳任情地說。

公孫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趁著最近沒事,所以拿了一些東西來繡,免得將來生疏了。」

公孫晴這三兩句話,卻讓滿腹不以為然的屏翳瞪了水十遙一眼。

「我聽殷小玄說,十遙讓晴姑娘做繡活,一個大男人愛漂亮也得有分寸,穿的鮮豔也就算了,怎可讓人家日夜做這種精細的工作,那可是很傷害眼力跟精神的!」

水十遙但笑不語也不辯護,一雙大手只用來撥開眼前的大螃蟹,逕自動作了起來。

反倒是公孫晴一聽,急急忙忙地開始解釋,生怕水十遙 被屏翳誤會。

「我不是被逼的,這些都是我自願做的,反正不是什麼精細的東西,就是些小玩意兒。」

唉!她愛水十遙,而水十遙愛屏翳……

至情至性的屏翳翻了翻白眼,再度的不以為然。

「什麼小玩意兒,上一回妳送的那幅鴛鴦戲水圖,做工精細的程度,算是數一數二,若拿到市場上去賣,肯定能換個好價錢;看妳平時理事就這麼盡心盡力,想必妳幫十遙繡的東西,只怕是更上一層樓的仔細。」

聽她真心誠意的讚美,公孫晴只覺羞愧再度加深,下意識望向水十遙,心想他一定望著屏翳出神。

意料之外地,水十遙並沒有看著屏翳,而是定定地望著她,眼神無比柔和,就像昏黃的月光輕盈地籠罩全身,讓她心裏不禁激動了起來。

一陣悶笑聲從對桌傳來。

「呵呵呵,水老大,快讓晴晴吃東西吧!再看下去就海枯石爛了。」殷小玄端杯不飲,玩味地看著他們,調皮說道。

水十遙一聽打趣之語,不怒反笑,將一盤剝好的螃蟹移放在公孫晴面前,看著她驚喜的模樣,他也跟著喜樂。

「放心吃吧!我把殼都去掉了。」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看似靈巧,加上繡工一流,沒有人懷疑她的手也有笨拙的一面,但只要仔細觀察她一段時間,就能發現她不太敢吃鮮魚蝦貝。

原以為她不好海味,後來才發現她怕吃到魚刺梗喉頭,更害怕被螃蟹殼之類的東西割傷口中嫩肉。

偶然發現她的膽戰心驚後,他索性把肉全挑出來,去皮剔骨,方便她食用。

看見眼前新鮮甜美的螃蟹和男人專注無他的眼神,公孫晴大受感動。不知道何時開始,水十遙發現了她羞於啟口的恐懼,貼心事兒不算偉大,卻難為他不曾忘記。

看見兩人濃情蜜意,愛鬧事的眾人怎麼可能放過?左一句諷刺,右一句調侃,夾槍帶棒地開著兩人的玩笑。

「水十遙,謝謝。」被調侃得臉紅,公孫晴小聲道謝後,便低下頭吃螃蟹。

而水十遙向來落落大方,經得起大家的玩鬧,自顧自地幫她服務,俊面伏在她的耳邊呢喃說道:「我不愛妳生疏,以後不准向我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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