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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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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37: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又過了五天。

水十遙說不上有什麼改變,但從公孫晴透露她的身世之後,他更瞭解她,過去的好奇和疑問都有了解答。

她不再像是一塊塊的拼圖,也不像一團看不清的迷霧。

終於明白為何她的見識廣博,又知道她為何能記帳寫字,組織能力優秀,也弄清楚她的溫柔善良是從何而來,更瞭解她的命運原來是這麼坎坷,但她卻能如此堅強地生活下去。

初聞的第一個念頭,是開心她將心門打開,讓他進去,後來卻是一陣又一陣的心疼,心疼她所遭遇的一切。

但是,他還是最慶倖老天爺讓她來到他的身邊。

很卑鄙又很過分的感觸,在這樣慘絕人寰的故事下,水十遙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公孫晴是怎麼樣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如果先前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是為了讓他們相遇,他願用盡心力,許公孫晴一個幸福。

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因為他不希望再讓她露出悲傷的表情,她的喜怒哀樂已漸漸主宰了他的人生。

他是個自私的人,絕對的利己主義者,這是一樁最划算的買賣,讓她幸福,他便能置身天堂。

真是合算!如此淨賺不賠的生意,沒有人能抓住的小兔子,他要開開心心地接收了!

水十遙一面製造著狼煙,一面卻像百年老僧般頓悟,將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

「替她報仇,讓她幸福,公孫晴的爹娘弟妹,就請你們將她交給我吧!」水十遙對著海面喃喃自語。

正當他心有所想之時,遠方出現一個小小如米粒大的黑點,他揉揉眼,定睛一看。

盼了這麼多日,終於來了!

「小晴晴,有船來了!」水十遙朝著樹林裏正在午睡的公孫晴放聲大喊。

一陣跌跌撞撞的聲音響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公孫晴急忙走出來,放眼望去,黑色小點慢慢擴大,直到可以辨識船隊的旗幟,她才轉頭看向水十遙。

男人的眼光中有著莫名的欣喜!

「這下可好,看來海吟號沒有大礙,不用多花時間停留,就能趕向法蘭西了。」

「是呀!不會有無謂的開支。」明白懶散的水十遙內心的算盤其實精明雪亮,公孫晴吶吶地說。

這樣幸福的日子,要結束了嗎?自問自答,公孫晴禁不住黯然。

看著他急著想要抵達法蘭西,又想起他心有所屬,她再也無法忍耐地悲從中來。

決定不求回報地待在他身邊,和實際要面對這一切是兩碼子事,特別是在獨佔他之後,似乎格外的難受。

正在興奮之情中的水十遙,並沒有注意到公孫晴的強顏歡笑。

水十遙想的是量入為出,在最短時間內獲取最大利益,方能儘早脫離首舵之名;另一方面,唯有離開此處方能為公孫晴報仇,讓她幸福。

只見水龍隊十來艘船朝狼煙駛來,尤其是海吟號更是一馬當先,還有一段距離,便聽到殷小玄激動的叫喚。

看著水十遙和公孫晴都平安無事,殷小玄開心地快要落淚,忙不迭地向兩人揮手,船都還沒停妥,便跳下船涉水跑來。

殷小玄無限感動地擁抱公孫晴,紅著眼眶看著水十遙,而白藏和海吟號上的眾人也忙下船前來探視兩人情況。

見到彼此平安無事,更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萬幸萬幸!

「小玄,妳別哭啊!」被抱得一頭霧水的公孫晴溫柔地說。

水十遙瞇細了眼,雖然殷小玄是姑娘家,但是看她動作太過密切,還是有點眼紅。

但他的眼紅和殷小玄的眼紅,卻是完全不同的紅法。

「小毒物,許久不見,妳哭什麼?」

看夥伴真情流露,水十遙也不方便太過刻薄,只想趕快問出原委,將她從公孫晴柔馥的身子上拉下來。

只見殷小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水首舵、晴晴,你們快點回來啊!船上忙得翻天覆地,白藏根本沒有時間理我,既然你們兩個人都還活著,馬上將這大小事務雙手奉還!」

感動瞬間灰飛煙滅,公孫晴聞言失笑,看著水十遙青筋暴露,趕忙使了一個眼色,安撫憤怒的男人。

「原來如此,好一個沒心沒肺的小毒物。」水十遙冷冷說道。

終於追上妻子奮不顧身的身影,站在殷小玄身旁的白藏,朝著兩人無奈地一笑。「妳太誇大了。」白藏疼寵地看著殷小玄。

被寵溺慣了的殷小玄,怎麼能忍受白藏的心思全放在別人身上呢?

「白藏,這些責任全是他們夫妻倆的,咱們不用攬在身上,你只要關心我一個人就好了!」殷小玄任性地說。

聽到別人用「夫妻」稱呼他們倆,公孫晴非常難為情,不禁羞紅了臉,偏偏又被眾人注目,只能低下頭不語。

但「夫妻」一詞,水十遙倒是十分受用,只是那言論內容無法抵掉他想殺了殷小玄的想法。

看殷小玄有些過頭,白藏忙拱手作禮。「小玄冒犯之處,還望水首舵和晴姑娘見諒,她是小孩子心性,想什麼說什麼,別和她計較。」

白藏的禮數,讓公孫晴急忙福身。「怎麼會呢?小玄很可愛啊!」

不如公孫晴和白藏兩人的禮尚往來,殷小玄和水十遙則是怒目相向,大有想打個你死我活之勢。

「小毒物,連妳丈夫都說妳幼稚。」水十遙哼道。

「水十遙,你別這麼說……」公孫晴連忙勸道。

「哇哇哇哇哇!白藏,你看水十遙都欺負我,你要幫我討回公道。」殷小玄氣得哇啦哇啦大喊。

「小玄,妳剛才說的也有一點過分……」白藏忙打圓常

「聽到了吧?小心妳早晚被休掉!」水十遙再補一句。

「水十遙,得饒人處且饒人啦……」公孫晴伸手拉住口不擇言的水十遙。

「晴晴,這個沒有口德的男人早晚被天打電劈,如果不想守寡,妳可要再三考慮哪!」殷小玄也豁出去了。

「妳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水十遙開始咆哮。

「小玄,好了好了,別再生氣了!晴姑娘也請海涵……」白藏趕忙道歉。

「白爺別這麼說,小女子擔待不起……」

四人就這麼一邊吵鬧一邊回到海吟號上,臨行前,公孫晴依依不捨地望向兩人住了六日的小島。

在眾人鼓噪之際,水十遙仍然沒錯過公孫晴留戀的眼神,他覆在她耳邊,還偷偷啄吻了一下,看到美人薄暮,忍不住心滿意足。

「有別人在,你不要這麼輕佻……」公孫晴害臊地說。

「別難過,有一天咱倆會再回來,這裏永遠是咱們的極樂島!」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低頭一笑,笑容摻了一點憂鬱。

有了極樂島這一段美好快樂的回憶,無論將來要面對什麼,她都能咬緊牙關度過去吧?

她在心裏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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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暴風雨而延誤了行程,待水龍隊趕到法蘭西第一大港時,風龍隊已停泊在港灣中久候多時。

獲救之後,水十遙馬上派了海鷹送信,才沒有讓風龍隊的人擔心尋找,可還是耽誤了一段時間。

海吟號剛停好,一男一女兩個人輕功一躍,便從海鳴號上跳了過來,非常熟悉地來到水十遙面前。

水十遙忙大踏步上前拱手,「大哥、大嫂,好久不見,這一趟回航,可要麻煩兩位保護海吟號和水龍隊的安全。」

男子不發一語,女子卻搶白說道:「別說這些廢話,十遙,那晴姑娘人在哪?」

女子有些衝動直率的言語,讓水十遙重溫他們過往的相處,聞言一笑,轉過頭向公孫晴招手。

見他召喚,公孫晴款款地走來,凝視著這一方的三個人,她的表情不見任何波瀾,內心卻一點也不平靜。

凡事不如意十之八九,總是無法盡如人所願,當公孫晴看到屏翳之時,便是這種感覺。

因為想要待在他的身邊,所以想要裝成沒事人,想要咬緊牙關度過去,想要當作沒看見,想要心如止水……

她想了很多很多,但她沒想到,屏翳就像是一顆大放異彩的夜明珠,即使裝在密不透風的木箱裏頭,也無法完全遮蔽它的光芒,反而更引人注目,讓人想一探究竟。

她不但美麗而且明豔動人,雙眼直視著人的時候是那麼真誠柔軟,讓人完全抵抗不了她的熱力。

就像水十遙站在人群中是那麼突出,屏翳也不遑多讓,風華絕代、散發自信,當他們並肩而立之時,唯有「登對」二字可形容。

一見到公孫晴走來,屏翳向前一個箭步,熱情地擁抱公孫晴,拉著她的手,一對鳳眼在她身上流轉,像是期待已久的模樣。

而水十遙站在一旁,神情是少見的溫柔,另一個看似木訥寡言,神韻雖和水十遙十分相似但卻容貌平凡的男人,亦是目露欣慰。

「妳就是晴姑娘吧?整個龍族的人都在傳說海吟號上有個美麗能幹的姑娘,降服了十遙的浪子心。」屏翳開心地說道。

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公孫晴愣愣地看著屏翳。

「屏翳,我不是浪子。」水十遙含著微笑抗議。

「哼!都快三十歲的人了,也沒個安定打算,說你是浪子還算客氣!」

「我才二十有六,尚未三十。」

「跑商船連這舍四取五的道理也不明白?」

「恐怕此時得錙銖必較,要不就吃虧了。」

屏翳耳朵裏聽著水十遙的伶牙利齒,也不理會,仍是抱著公孫晴不肯放開。

這水靈靈的姑娘,若是能讓水十遙安定下來,也是了了她一樁做大嫂的心願,真是喜從天降啊!她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姑娘。

毫不做作的屏翳從懷裏取出個精緻荷包,俏麗地眨了下眼,將一枚渾圓之物鄭重地交在公孫晴手中。

「妳就叫我屏翳吧!我真喜歡妳,這塊玉佩就當作我給你的見面禮,趕緊看看喜不喜歡?」屏翳熱忱地說。

公孫晴看著雕滿吉祥符號圖案、呈現稀罕碧藍的溫潤玉佩,手心還能感覺被緊緊握過的溫度,便可感到屏翳的用心。

若是連自己都喜歡上屏翳,又怎能不去想像水十遙是如何喜歡她呢?

這強大的衝擊讓公孫晴眼前一片黑暗,胸口有一股濁流在翻攪著。

「屏首舵,這禮物太過貴重,小女子不能收。」公孫晴禮貌回絕。

屏翳握著公孫晴的手,笑著搖頭。將來她們可是妯娌關係,不需要這麼生疏客套。

「第一,妳不是我的手下,叫我屏翳就好;第二,妳是重要的人,當然配得上這禮物,這可是十遙的大哥和我特地為了妳挑選的,九方想著妳名字單一個『晴』字,所以咱們來法蘭西之前,先去占城一趟尋這藍田玉,好不容易才找著,還押了一個雕刻師傅上船,終於能及時做好……唉呀!我拚命說這些芝麻綠豆、無關緊要的事情做什麼?晴姑娘,妳只要告訴我,妳可喜不喜歡?」

屏翳一邊說一邊笑,使人如沐春風,她是那種一生下來便討人歡心的人。

喜歡!光憑這份心意,怎麼可能不喜歡?

「喜歡……但我不能收下。」公孫晴老實地說。

屏翳開朗地笑了一聲,素手輕拍著胸膛,好似終於放下懸了無數日的心來。

「只要喜歡就好,快點收下吧!十遙,快一點來勸勸晴姑娘,讓她別再不好意思了,不用拒絕了。」屏翳親熱地喚道。

水十遙拍著額頭翻白眼,給了一個怪表情,好似受不了,但是從那始終含笑的面容,便可以知道他很樂意對方這因親密而導致的無理要求。

他轉頭看了公孫晴一眼,眸光是前所未有的輕柔。

看來水九方和屏翳已經把公孫晴當成自家人看待,完全接受他們在一起的事實,這是他所樂見的。

「小晴晴,這是我大哥、大嫂的心意,妳只要說聲謝謝,就可以無條件收下了。」水十遙輕輕說道。

公孫晴抬頭還想說話,水九方以手示意要她稍安勿動,別忙著遞回來。「晴姑娘,若還算喜歡,就先帶在身上吧!」

盛情難卻,加上水九方和屏翳如此謙和,公孫晴確實不好再拒絕,只好點頭致謝,先收下那珍貴物事,待之後有機會再奉還。

「那就先借給公孫晴帶在身上,在此謝過屏首舵和水副舵。」公孫晴福了福身,客氣地說道。

聽她還是那麼生疏,屏翳有話想講,水九方卻搖了搖頭,拉著妻子的手,

一陣目光交流之後,少婦便轉換神情,嚴肅隨之呈現。

「十遙,咱們先討論一下接下來的情況,過一會兒,請白兄也一道來海鳴號,咱們先走了。」屏翳說道。

來如風去如風,話一說完,兩個人又回到海鳴號上,只留下一臉笑意的水十遙和心頭紛亂的公孫晴。

「那就是我的大哥和大嫂,他們都是極好相處的人。」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隨口應了一聲,無法繼續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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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的小碎花輕撫著船身,微彎的月亮高掛天空,星光閃爍燦爛了整個天際,初秋天氣涼爽宜人。

水十遙雙手插在袖口裏,搖搖晃晃地踏著連接兩船的臨時板橋,心情愉快地走回海翔號。雖然神情飛揚,神情中卻有一點急切,好像在迫不及待什麼似的。

在法蘭西只剩下幾件買賣,交易完畢之後便要回東方,這一趟回航大小事項不少,打從下午開始議事,到現在已經幾個時辰過去了,他不知不覺想念起公孫晴來了。

雙眼掃過四周,在甲板上沒看見人,拉了個人來問,得知她打從下午便待在房中,男人二話不說回房找人。

他推開門,昏黃的蠟燭紅光之中,公孫晴正專心一志地低著頭,纖纖素手飛針走線,在一塊上好牙白滾銀邊的綢緞上迅速地繡出花樣。

因為心無二用,她竟然沒發現水十遙已經進房,甚至已經坐在床板上,低頭看著她繡的東西。

驀地,一雙大手環抱她的腰際,將她往後一拉。

受到驚嚇的公孫晴差點刺到手,一回頭,便看到水十遙含著醉人微笑,眸光流轉地瞅著她。

「老低著頭,脖子酸疼不酸疼?」水十遙問道。

公孫晴輕輕地搖頭,因為水十遙的大手正貼在自己的腹部,敏感地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而有些臉紅。

知道他不甚在乎禮教,更不在意男女之防,可她畢竟從小教養嚴明,這時不時的觸摸,雖然習慣了,但偶爾還是會讓她心跳加速。

「說話就好好說話,你的手先拿開。」公孫晴冷淡地說道。

聞言,對方不放反緊,把她像個小孩一樣抱在懷裏。

「妳最近怎麼了,忽冷忽熱的,讓人猜不透。」水十遙低沉的聲音在公孫晴耳際撩人心弦地說道。

公孫晴肯定有心事,也肯定與他有關,但她是個悶葫蘆,凡事都往心裏頭吞,他懶得再猜了,乾脆又再問一次。

如他所料地,公孫晴還是搖頭。

雖然想要探索公孫晴的心,可這個姑娘確實不能來強的,要給她時間慢慢思考適應,就如同先前在極樂島一樣。花了九個月的相處,她終於敞開心房,所以是急不來的。

看她不接腔,神色陰鬱,他索性搶了她的針線活來細瞧,但因剛起了頭,尚看不出是什麼來。

「這可是要繡給我的東西?」水十遙不自覺帶著濃濃的趣味,好奇地笑著問道。

公孫晴又是搖頭,食指勾勒般地在布料上面輕輕滑動。

「今天收了那麼貴重的禮物,好歹要給回禮,沒什麼好送的,想來想去還是唯有親手繡一幅圖,才能聊表我的心意。」

水十遙一聽,心中湧出陳年醋酸味兒,抽走綢緞甩著玩。

「喲,人家今天才初見,那我和妳討了這麼久,妳是忘了我呢?還是不在意我呢?」水十遙嫉妒地問道。

公孫晴因為男人的孩子氣嫣然一笑,放鬆了身子,倚靠在他的身上。

「你想要嗎?」她佯裝不知地問。

明明在乎卻不經意地問,水十遙瞭解這是公孫晴特有的撒嬌方式,便將美人擁進懷中。

公孫晴輕微地掙扎,在確認水十遙不會放開之後,便停止下動,放棄無謂的反抗。

男人的溫熱呼吸,隨著他的話語,吹拂在她的耳根上。

「當然想要,只看晴姑娘願不願意大恩大德,送給在下一幅,在下必當珍藏密斂,每日三炷香供祭案前,可好?」

水十遙的三言兩語,成功地讓公孫晴又綻放了一個微笑。

「油嘴滑舌。」公孫晴雖然罵道,內心卻暗自欣喜著。

水十遙不駁回,拿著繡品翻來覆去,可僅是草圖,還是看不出端倪來。「妳要繡什麼花樣?」

「正面是鴛鴦戲水,反面是琴瑟和鳴,希望他們可以白頭偕老,此情永不渝。」公孫晴真誠地說。

雖然光明正大,但心中的邪念卻是害怕看到屏翳投入水十遙的懷抱。

不安無止境地蔓延,那樣美好的人兒,任誰都無法抗拒……

正在胡思亂想,卻聽到水十遙狂笑不止,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他們是註定了要在一起的,沒有任何原因可以拆散他們,也許,正應驗了那句話,他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絕對要生死與共。」水十遙撫著胸口笑道。

他第一次發現,當他認知這個事實的時候,居然已經不會再心痛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他低頭凝望公孫晴內藏千言萬語的大眼睛,她的表情總是那麼神秘迷離,讓人深深陷入她的魔力之中。

水十遙明白自己終於尋獲這一生的伴侶,對她的情愛將會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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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37:5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忙了一大早,公孫晴用完午膳,便在甲板上看到剛起身的水十遙,俊美無儔又慵懶地朝她走來。

一想到昨夜他提起屏翳的口吻,她便無法泰然自若,下意識想要回避,可他已經來到她的面前,熟悉的氣息將她團團包圍。

「小晴晴,早安。」水十遙說道。

看著小白兔羞澀的神情,他禁不住興起逗弄她的念頭。

水十遙並不知道公孫晴的內心世界正面臨巨大的衝突,以及無法遏抑的失落。

衝突來自於她決定不多抱希望地留在他身邊,而失落也正是因為她得看著他追逐另一個女人,就算沒有可能,但他整顆心都已是別人的。

公孫晴強顏微笑,只希望水十遙不要看出她的心情。

為什麼願意如此委屈?只是因為她要保留最後的一點自尊,和能夠繼續留在他身邊的渺小心願罷了。

「日已正中,現在說早安已經太晚了,水首舵。」公孫晴輕輕地說。

水十遙看著公孫晴的臉,心中閃過一絲疑惑。「有必要叫得這麼疏遠嗎?」

公孫晴低下頭向後一退,足足又拉開了兩尺,動作明顯而傷人。「現在是工作時間,這麼呼喚十分合宜。」

「可是妳已經這麼叫我好幾天了,怎麼不叫我水十遙?」

雖是連名帶姓十分刺耳,可至少比尊稱名諱親切,公孫晴向來只會用「水首舵」三個字諷刺他,從不曾天天這麼喚他。

越是不想面對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就越不放過她!

「那我叫你水十遙就是了。」公孫晴不看水十遙,順從他的心願呼喚,口氣卻更加冷淡。

水十遙瞇起雙眼,接著出乎意料地雙手一抬,將公孫晴固定在船桅旁邊,問不容發地靠近她,讓慌亂的她被迫非得面對他不可。

在幾百對眼睛的注視下,公孫晴慌張地想推開水十遙,也想抹煞自己因為他的靠近而狂亂的心情。

「大庭廣眾之下,水首舵請自製。」公孫晴急忙說道。

水十遙偎在公孫晴耳邊,逗弄地咬了她的耳朵,聽到女人驚呼,微微地歎息一聲,可是那聲歎息沒有快意,反而是那麼地扼腕又不甘。

「小晴晴妳自己聽聽,妳又喚我水首舵了,妳是怎麼了,告訴我好嗎?女人的心好難懂,我一想接近妳,便被妳狠狠地拒絕,可我捨不得放開妳,好捨不得的心情,妳可能體會?」水十遙低聲說道。

若有異能能看清這個小女人冷淡面孔下的真實心情,他願不顧代價去換取,以免除無時無刻提心吊膽之苦。

水十遙無法視而不見,也沒有辦法保持平常心,她最近變本加厲的反常,讓他輾轉反側。

在極樂島上的時候,他以為一切已成定局,她應該是對他有情的;但一脫險,她又變得陌生。

公孫晴一聽更加冷然。「那麼,你是否也捨不得屏翳呢?」

發現自己脫口而出說了什麼,公孫晴正自驚嚇,卻聽見水十遙又是一聲悠遠的歎息。

她是從某處聽到了流言吧?

「妳想問什麼?」不知道公孫晴瞭解到什麼程度,水十遙乾脆問道。

「我沒有想知道什麼。」公孫晴又低下頭,更加地壓抑。

彷佛內心就要爆炸,她真正想說的卻不能問出口,禁忌一般的話語一旦說出口,她就不能夠再自我欺騙。

只要不說出口,她就能繼續待在他身邊,無論如何她都會牢閉自己的嘴。

看公孫晴板著臉孔,水十遙只好回到她的先前問題去作答。

「一個人一生中,必會追求一個明知不該得到的東西,去觸碰不應該出手的事物,那是連想念都該被禁制的存在。我們三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是孩子王,而九方是軍師,長我們幾歲的屏翳卻是不折不扣的女將軍,三個人總是形影不離;她向來在我心中是特殊的,直到我發現那是什麼感覺之後,緊接著領悟到九方和屏翳也是那麼看待彼此,所以最後我放手讓他們圓滿……」

水十遙的話語飄散在夏末秋初的海風之中,過往的回憶又翻進腦海,雖已不再心疼,卻還能夠憶起那份疼痛是多麼難熬……

老天爺大筆一揮,讓水九方和屏翳兩情相悅,就不應該讓自己出現在他們眼前,也不該讓自己動了邪念。

那一段歲月裏,三個人都痛苦,都無法解脫,兄弟之情、朋友之意、男女之愛,讓他們都變成了修羅鬼,差一點就鑄成大錯。

但那已經是一個重要的回憶,塵封入土後就不再作用了。

公孫晴幾乎就要無法呼吸。屏翳是那麼特殊嗎?若不是水十遙將她禁錮在懷裏,她可能馬上就會倒下。

「成全便要懂得退讓。」看著公孫晴,水十遙又補充說道。

最讓他意外的是,公孫晴不但讓他遺忘,甚至牽絆得更深,進入內心最深之處,讓他無法自拔。

「然後呢?」用著水十遙也使用過的小心翼翼語氣,公孫晴無法不在內心自嘲。

一方面想知道,另一方面又不想明白。

「龍族之人是大海之民,在這個海藍廣闊國度裏,我們三個人註定要糾纏,非得聚首才能知道,有些事情是永永遠遠無法三方周全的,痛不欲生之後,方能心甘情願。」水十遙安詳地說道。

「所以,你是喜歡屏翳的?」公孫晴問道。

水十遙釋懷地笑了。「若不是喜歡,無法帶著自殘般的體悟,待在那兩人的身邊。」

可也正是最精純的喜歡,讓他更加清楚,現在他對公孫晴抱持的是更純粹的愛意。不會因時間而消退,不會因距離而稀釋,不是喜歡而是愛。

水十遙忘情地撫摸著公孫晴的面容,渴望能夠觸碰她的心。

「是什麼樣的體悟?告訴我……」公孫晴喃喃問道

請告訴她,她該怎樣才能待在水十遙的身邊?

「不帶任何祝福,不欺騙自己,但再也不讓自己放縱,靜靜的沒有聲音,看著、眷著、戀著、顧著他們,僅是如此而已。」水十遙輕鬆地說道。唯有天知道,當初這樣的體悟讓他是如何失魂落魄……

公孫晴悽楚地笑了。「原來漂泊狂浪的水十遙,只是個因為失去心愛的人,所以不能安定下來的男人,是嗎?」

「那原來就是我的本性,只是我放棄收斂罷了!」

「我也喜歡屏翳!」

公孫晴正要告訴水十遙些什麼,後方突然響起歡天喜地的一句,讓置身兩人世界的兩人,驚覺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互訴心事。

睡到自然醒,殷小玄剛起身便手舞足蹈地來找水十遙喝酒,完全不進入狀況的她,壓根不知道自己驚擾了什麼。

無視眼前兩人臉色不如以往,殷小玄只管自個兒現在的興致,

「水首舵,好不容易來了法蘭西,咱們去岸邊見識見識這裏的酒館,如何?」我行我素的殷小玄興奮地問道。

水十遙瞪了殷小玄幾眼,發現她渾然不覺不妥,只好勉為其難地開口。

「我大哥、大嫂都在,讓他們知道我成天花天酒地恐怕不恰當。」水十遙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公孫晴一聽,心中的苦澀更是漫天蓋地,再也沒有界限地擴展。

殷小玄鼻子裏哼了一聲,更加任性地說:「他們忙他們的,和咱們的玩樂無關啦!」

水十遙正想如何擺脫殷小玄的無理取鬧,只一不注意,公孫晴便從他的腋下鑽了出去,快快逃離了他的視線。

殷小玄疑惑地看著公孫晴的背影,一邊還不忘用手指用力戳戳水十遙的手臂。

「怎麼今天小美人心情好像不太好?水老大,你又哪里犯到她了?」殷小玄天真浪漫地問。

「妳這天魔星禍水,能不能一天不要作亂?」水十遙眸光閃爍,口氣清冷。

殷小玄一聽很不以為然,雙手扠腰正要發作,卻將水十遙若有所思的神情收入眼中。

正因這個發現而吃驚不已的當下,她被一雙臂膀帶入懷中。

「白藏。」殷小玄眉開眼笑地呼喚著,白藏卻以手按著她的唇,微笑示意她別說話。

兩人一同看著水十遙的轉變,那無聲無語的情意,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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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法蘭西的生意,在公孫晴心力交瘁,陰晴不定的情況下,恍恍惚惚地結束了。待她有意識之時,兩個船隊已經在返回東方的路途上。

水十遙不知道為何奔忙,星月兼程趕路,將原本的路程幾乎縮減成一半,也讓她發現他卓越的領導能力。

但更吸引她的是,當屏翳出現時,水十遙的神情就會由衷地喜悅,沒有任何心機和算計,散發童真的光彩。

那總讓她身上的血液逆流抽離,每每快要崩潰,只能趕忙落荒而逃。

但是讓她更迷惘的是水十遙近來對她加倍的好,溫柔到無以復加,又讓她更愛戀他。

他溫柔得像是可以滴出水來,讓她輕飄飄地好像能飛起來,將所有不想面對的事情統統忘記。

可是,海鳴號近在咫尺,又不時提醒著她,水十遙真心喜歡的人是屏翳,這一切不過是她的幻覺。

每當她從幻想中醒來,她便開始厭惡自己!

因為,公孫晴多麼希望屏翳從來不曾出現,或能馬上死去,這麼一來,她便能獨佔水十遙。

這種醜陋的念頭就像荊棘一樣刺痛她的心,對比屏翳的善良親切,她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屏翳總是和善地對她噓寒問暖,因為體貼她不是海民,處處關心種種不便,善良得像是一尊真菩薩降臨,她無法不去想,像她如此卑劣、如夜叉一樣的女人,怎麼有資格可以活在水十遙身邊?

惡鬼一樣的饑餓眼神,如同要抓住一切地停留在水十遙身上,若她的眸光能有溫度和力量,他應早已被燒成焦炭了。

深深愛著無可取代的水十遙,羡慕著閃閃動人的屏翳的同時,她好恨更討厭自己!

可是她離不開,也放不下。

就讓她抱著水十遙的體悟,靜悄悄地活在他的身邊吧!

自殘的感覺讓她激狂的內心能有一點點的平靜和稍稍的解脫。

無法祝福也不需要祝福,不需要欺騙自己,默默地看著他們,再一點一點任哀憐的心情掩埋她所有的心情。

或許強烈哀傷的感覺,有一天會讓自己的心徹底死去吧!

公孫晴無助地屢次這麼想,就會體認到若能如此也是種解脫;但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她越陷越深。

相處的時光越長,就越是體會水十遙是個溫柔的人。

只要待在水十遙的身邊,看著他恍若天神的笑臉,神采奕奕、炯炯有神的雙眼,那雙大手總是為她系綁腿,熟悉的氣息無時無刻環抱著她,她就不能不沉淪,無怨無悔地往地獄的更深處前進。

真正的溫柔,不忮不求,卻也不卑不亢,是那麼的高貴而又耀眼,讓人睜不開眼。

而這種溫柔對於公孫晴來說,卻像是沾了水的麻繩不斷地收緊,讓她眼前一片黑暗,噙著笑容窒息而死。

在滅頂的癲狂心緒裏,品嘗最甜美的滋味,天堂和地獄不過只是一線之隔,她再也無法想像沒有水十遙的時光。

她像是公孫晴,卻又不再是公孫晴了。

留在他的身邊是多麼的痛苦而又快樂,不斷地反復、不斷地輪回,無止無盡,越燒越烈的情火和妒火讓她的心體無完膚。

公孫晴不敢奢望下輩子還要遇上水十遙,今生情渴今生盡,欠債還債,來世她祈求上蒼再也不要讓她遇上水十遙了,那太痛苦,她不敢再嘗。

燭光之下,公孫晴面無表情,只有一聲幾乎聽不見、就像深呼吸的歎息,充塞了整個房間。

她看了眼手上的鮮紅綾羅,巧手拆開衣襟,又繼續開始繡花。

仔細一看,她做的圖案不大但是十分精巧,用了二十種不同的藍色的杯口大花樣,就像真實的浪花一般。

公孫晴繡完最後一針,正面反面端詳了之後,打了個結、咬了線,又換上紅色的絲線,將衣服還原到原狀,除去內裏的一朵浪花,彷佛什麼都沒有改

變。

打算再拿起另一件衣衫,房門沒有預兆地被人打開,來人英俊挺拔,使人想把一對眼睛全挖給他。

公孫晴目光追隨著他來到她面前,再緩緩地坐在地板上,笑望著自己。

「別再繡了,不要老是關在房間裏繡花,晚膳的時間到了。」水十遙輕柔埏說。

公孫晴望瞭望門外的天色。「天黑了嗎?」

「妳連著幾天不出房門,難怪會不知道時間,今晚羊二叔準備了好東西過秋節,和我一起去吧!」水十遙魅惑地說。

就算他不誘惑她,她也會跟著他走的,他實在不用這麼做的!相仿的心情重複出現,讓公孫晴忘我地甜美淺笑。

她情不自禁想起第一眼在船舵邊看見水十遙的那一幕,她以為他是神祉,她一點也不懷疑,相信他是水神,是她的夫君。

或許從那一瞬間起,她就成為他的所有物了吧!

她是水神的祭品,這一次,沒有任何人的逼迫,她是出於自願愛上他,也將貫徹自己的信念為他而死……

不是rou體上的死亡,但卻勒緊她的心,讓她的心漸漸死去。

唯有如此,方能永遠待在他的身邊,不去追求連想念都是罪孽的人兒……

「走吧!」公孫晴溫婉地說。

水十遙跟在公孫晴身後,嘴角勾起,溢滿成一個難以辨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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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節,八月十五日月圓夜。

雖然不能回家和家人團圓,各艘船上的眾人還是準備了山珍海味,和夥伴們一起過節,視同和家人團聚。

這趟航行的買賣算是告一段落,加上接下來還要趕回瀧港過新年,某種慶祝加上慰勞的亢奮情緒升到最高點,海員們個性豪爽大方,習慣大肆慶祝,所有的人都歡天喜地。

因為有個懶散的首舵,加上一個調皮搗蛋的毒姬,輕鬆嬉鬧成性的海吟號上自然也不例外,公孫晴還在甲板上,就能聽到歡聲雷動,歌舞樂聲不斷,喚醒饑蟲的酒菜香四處飄送、撲鼻而來。

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感染上那股歡愉的氣氛,公孫晴的臉色柔和了起來,不再如寒冬般冰冷。

可是一進到伙房,公孫晴看著眼前的景色,像是喉嚨被人狠狠掐住了一樣,又快要不能呼吸。

屏翳的親善笑臉迎面而來,水十遙卻強勢地拉著她的手,落坐在有水九方和屏翳的主桌,除了他們,還有白藏和殷小玄夫婦與幾位副首舵作陪。

待水十遙和公孫晴出現,幾盤熱騰騰的大螃蟹隨即送上桌,各色各樣的瓜果酒菜擺了一桌滿滿都是。

看見秋天的美食上桌,眾人忙互相招呼,端杯敬酒,舉箸勸菜。

可是,公孫晴耳朵裏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見。

「晴姑娘,好幾天沒見面了呢!我好想念,在忙什麼?」屏翳任情地說。

公孫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趁著最近沒事,所以拿了一些東西來繡,免得將來生疏了。」

公孫晴這三兩句話,卻讓滿腹不以為然的屏翳瞪了水十遙一眼。

「我聽殷小玄說,十遙讓晴姑娘做繡活,一個大男人愛漂亮也得有分寸,穿的鮮豔也就算了,怎可讓人家日夜做這種精細的工作,那可是很傷害眼力跟精神的!」

水十遙但笑不語也不辯護,一雙大手只用來撥開眼前的大螃蟹,逕自動作了起來。

反倒是公孫晴一聽,急急忙忙地開始解釋,生怕水十遙 被屏翳誤會。

「我不是被逼的,這些都是我自願做的,反正不是什麼精細的東西,就是些小玩意兒。」

唉!她愛水十遙,而水十遙愛屏翳……

至情至性的屏翳翻了翻白眼,再度的不以為然。

「什麼小玩意兒,上一回妳送的那幅鴛鴦戲水圖,做工精細的程度,算是數一數二,若拿到市場上去賣,肯定能換個好價錢;看妳平時理事就這麼盡心盡力,想必妳幫十遙繡的東西,只怕是更上一層樓的仔細。」

聽她真心誠意的讚美,公孫晴只覺羞愧再度加深,下意識望向水十遙,心想他一定望著屏翳出神。

意料之外地,水十遙並沒有看著屏翳,而是定定地望著她,眼神無比柔和,就像昏黃的月光輕盈地籠罩全身,讓她心裏不禁激動了起來。

一陣悶笑聲從對桌傳來。

「呵呵呵,水老大,快讓晴晴吃東西吧!再看下去就海枯石爛了。」殷小玄端杯不飲,玩味地看著他們,調皮說道。

水十遙一聽打趣之語,不怒反笑,將一盤剝好的螃蟹移放在公孫晴面前,看著她驚喜的模樣,他也跟著喜樂。

「放心吃吧!我把殼都去掉了。」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看似靈巧,加上繡工一流,沒有人懷疑她的手也有笨拙的一面,但只要仔細觀察她一段時間,就能發現她不太敢吃鮮魚蝦貝。

原以為她不好海味,後來才發現她怕吃到魚刺梗喉頭,更害怕被螃蟹殼之類的東西割傷口中嫩肉。

偶然發現她的膽戰心驚後,他索性把肉全挑出來,去皮剔骨,方便她食用。

看見眼前新鮮甜美的螃蟹和男人專注無他的眼神,公孫晴大受感動。不知道何時開始,水十遙發現了她羞於啟口的恐懼,貼心事兒不算偉大,卻難為他不曾忘記。

看見兩人濃情蜜意,愛鬧事的眾人怎麼可能放過?左一句諷刺,右一句調侃,夾槍帶棒地開著兩人的玩笑。

「水十遙,謝謝。」被調侃得臉紅,公孫晴小聲道謝後,便低下頭吃螃蟹。

而水十遙向來落落大方,經得起大家的玩鬧,自顧自地幫她服務,俊面伏在她的耳邊呢喃說道:「我不愛妳生疏,以後不准向我道謝。」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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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38: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月已正中,夜正深沉,眾人酒酣耳熱卻還沒有睡意,將長久以來的辛苦拋卻在腦後,盡情地玩樂享受,只差沒有把船板給拆了吃下肚。

在水十遙的體貼之下,不斷進食的公孫晴也染上了醉意。

今天晚上,水十遙並沒有看著屏翳,而是一直注視著她,光是這樣就能讓她轟然大醉,她眸光纏綿地望著水十遙,滿是笑意。

「晴晴,咱們再來幹一杯,今夜不醉不歡!」殷小玄大聲說道。

難得今晚公孫晴如此開懷,殷小玄自是開心看見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醉態可人的模樣。

公孫晴也不再拒絕,移開留戀的目光,舉起酒壺幫自己添酒,突然一隻蒼勁有力的大手,不同意地蓋在她的杯口。

「小晴晴,妳沒有酒量,別和海量的小毒物喝,早晚醉死自己。」水十遙笑說。

公孫晴嬌甜地微笑:心情飄飄然地正在興頭上,酒力又讓她更加放鬆,怎麼肯聽?可是水十遙雖是微笑,態度卻是堅決的很,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

「十遙,再讓我喝一杯,我就罷手。」

公孫晴一雙小手捧住酒杯,水靈靈的大眼睛含著水氣,柔軟的肌膚幾乎靠在他身子上,不經意流露出的撒嬌氣息,讓亦是海量的水十遙驀然醉意湧現,擋不住女人的請求。

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這種感覺吧?

水十遙如此想道,便無法再拒絕,而公孫晴大方地又給了一個甜笑,將酒灌滿台盞,一個仰脖縱情喝荊

「我可喝完了,小玄妳呢?」公孫晴拋掉平日束縛,開心地說。

看對方如此豁達,禁不得被人激的殷小玄驕縱挑眉,也是一杯滿盞跟隨她的酒興,輸人不輸陣。

「要論別的,我可比不上晴晴,但說到喝酒,我可是酒國英雌了,看我今夜大展威風吧!」殷小玄興致盎然地說。

只見兩個小女人喝得興高釆烈,熱切地不輸給三伏天的陽光,一旁兩個男人只能無奈地微笑。

「小玄,妳別再喝了,明天宿醉可不好過。」白藏此時十分後悔沒有將解酒的良方隨身攜帶。

殷小玄笑開了臉,敷衍地答聲好之後,根本不理會白藏,還是一杯接著一杯。

而少見公孫晴如此快樂的水十遙,在要不要勸酒之間更是左右為難,十分頭痛。

公孫晴此時鮮美異常,讓水十遙私心想繼續看她笑,將她盡收眼底,可又怕她不勝酒力,喝醉酒的確不舒服,這麼一個難題,讓平時腦袋靈活的他也不知該怎麼解開。

她的笑容就像隆冬中的臘梅,是那麼醒目,那麼獨一無二,讓他無法將目光離開。

「海吟號上個個人來瘋,比起咱們那嚴肅的海鳴號,嘰嘰呱呱地熱鬧許多,真是好呢!」

骨髓俱酥的屏翳端著酒杯,大概也有了七八成酒意,不顧旁人眼光,挑逗地趴在水九方身上,情之所至地說道。

只見那寡言的沈默男人柔情地望著屏翳嬌美的表情,點了點頭表達他的同意,另一隻手還在她的臉龐上面來回滑動,讓少婦呵呵笑出聲。

那鶼鰈情深、雙宿雙飛的情狀,讓人好生羡慕。

心念一動,殷小玄也豁出去地往白藏身上一撲,任對方抱個滿懷。

公孫晴看眾人都如此敢愛敢恨,她憑著酒意鼓起勇氣,也想悄悄倒入水十遙懷抱裏,卻聽到男人說話的聲音。

「屏翳,我早要妳嫁給我,妳不聽,現在可好,欣羡海吟號上的熱鬧了吧?」水十遙自若地說。

這笑吟吟的話語一出,如平地驚雷,震醒了眾人的醉意。

公孫晴不能思考,腦中一片空白,待酒杯落地破碎的聲音喚回她的理智,她方驚覺自己失態。

目光掃蕩看見眾人擔心顧慮的眼神,她只覺得悲哀,緩慢地轉頭望向水十遙,他還是噙著一抹笑,依然高深莫測,她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公孫晴原本還要強顏歡笑,但實在無法忍耐,笑不成笑,清靈身影一轉就跑,丟下錯愕的眾人。

最先回過神的是當事人屏翳。五年來,她以為水十遙已經徹底死心了,沒想到……她不要水九方心生猜忌,為她苦心經營的婚姻帶來波瀾。

「十遙,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屏翳握緊丈夫的手,生硬地問道。

水十遙把玩著酒杯,十足的老謀深算模樣,回望屏翳和水九方的神情不帶有任何情愫。

「屏翳,當初的承諾,請恕我無法遵守了。」水十遙詞輕語淺地說。

屏翳和水九方一聽俱驚。水十遙當年唯一的要求,便是向屏翳承諾,他隨時都歡迎她回到他身邊,而若水九方無法給她幸福,也得認命地放手讓她離開。

龍族之人向來信守承諾,一諾千金,而由於那個承諾特別,所以現在他所說的話,不僅只是毀約,更代表他的心情上轉變。

屏翳原本慌亂的心情,因為手心傳來丈夫信任堅定的力量,逐漸地安定下來,只一眨眼的時間,她又綻放爽快的笑臉。

「什麼承諾?我從沒放在心上過。」

她明白就像唯有水九方對她重要一樣,水十遙終於也和重要之人相遇了。

「大哥、大嫂,做弟弟的補上遲到的祝福,祝兩位白頭偕老,此情永不渝。」水十遙 拱手說道。他對屏翳只剩親情,為了公孫晴,他得了斷過去的一

切。

公孫晴乾乾淨淨地來到他身邊,他也不應該懷抱羈絆擁她入懷,這對專情的她不公平。

「十遙,趕快去追晴姑娘。」難得開口的水九方坦然說道。

水九方的話還沒結束,只看水十遙早已按捺不住性子,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男子微微一笑,和心愛的妻子含笑相望,又濃又烈的思慕深情不停地流動。

而一旁愣住的殷小玄嘴都合不攏,過了一會兒,才從驚嚇過度中醒來,隨即拍著手兒尖叫。

「真是菩薩保佑,沒讓我錯過好精采的一本戲呀!白藏,咱們也跟出去看看!」她天真地對著白藏笑道。

她正要起身,卻被人攔腰抱進懷中,以簡單且有效的行動阻止了她的去向。

殷小玄抬頭一看,只見白藏愁著眉,不知何故無奈地微笑。

唉,水十遙是典型的沉睡之獅,看來他是完全清醒了!

「這下可麻煩了。」白藏啜飲著酒,輕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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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十遙一沖上甲板,正在思索要去何處找人之時,便在船舷旁邊見著一個凝視著漆黑海面的清秀姑娘,正是心傷的公孫晴!

想起公孫晴剛烈的性子,又想到她今夜喝了不少酒,生怕稍有差池便無力回天,水十遙謹慎地接近她。

還有幾步之遙,公孫晴卻突然開口。

「我不會再自我了斷,水首舵請放心,不會有人在這船上輕生的。」公孫晴淡漠地說,一回過頭來,原本悽楚的臉孔已是冰霜滿面,讓人摸不清她小腦袋瓜子裏在想什麼。

水十遙在原地駐足,朝她伸出雙手。「小晴晴,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若是平時,公孫晴會帶著羞澀的神情,慢慢地將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任他帶著她去任何地方……

可是現在公孫晴卻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好似他的動作十分滑稽可笑一般。

公孫晴冷豔容貌燦笑如花,一邊搖頭,一邊讓三千青絲在海風中散開,絲毫沒有要接受的樣子。甚至,還帶著一點對峙意味,反抗似地瞅著水十遙。

「剛才酒喝的有點多,這裏涼快有風,在這吹吹再走。」斜倚船舷,公孫晴淡淡說道。

她可以為了這個男人心痛而死,但不代表她會任由他擺佈,她已經變得夠堅強了,雖然還不夠堅強到目睹一切卻能全身而退,至少也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公孫晴了。

這種體會讓她不知該哀悼還是該高興,總之先吹吹風吧!讓狂亂的海風將一切痛苦都帶走,帶到不知名的國度裏風化。

也許是痛過頭了,她竟然不覺得哀傷,只覺得整個人空空洞洞的,好像靈魂被抽走了一樣。

突然,她好想大笑,笑著弔唁她剛出生卻早夭的情愛。

水十遙看著公孫晴像在咳嗽一般用力地咳著,直到看見她的嘴唇上揚,才發現她原來在笑。

那神情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痛苦--如果痛苦可以是一種動作、一種表情的話。

雖然他是存心那麼做,但她的反應仍然讓他難受。可是為了她,也為了他自己,他沒得選擇。

「小晴晴,別再笑了。」

「呵呵,我現在好開心呢!開心當然該笑,我好久沒有大笑,都快忘記這種感覺了,就像練習刺繡一樣,大笑也應該要時常練習。」

「妳不想質問我那麼做的動機嗎?」

「不想,我一點也不想,讓一切都隨風而逝,何必再追究些什麼?」

公孫晴說得容易,可水十遙卻知道她在逃避現實,一個箭步上前,便將女人擁進懷中,不論她如何掙扎捶打,再也不放開。

原本已經消退的哀傷,沒有死透重新複生,如烈火燎原,公孫晴從不知所措到失控瘋狂,不過眨幾下眼的時間。

「水十遙,你放開我!」公孫晴氣急敗壞地喊。

不理會那命令口吻,水十遙強悍地抱著她,進而吻遍了她的頸背,意欲要她瞭解她真真實實在他懷裏。

「不放。」水十遙帶著微笑,簡短扼要地告知。

公孫晴一想到她總是無法反抗他,抵抗也總是無用武之地,更加深了她的哀傷,在他的影響之下,她只能無力地接受一切……

不!她絕不再退讓!

「水十遙,你再不放開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在公孫晴憤怒的語氣中,水十遙感覺到太陽穴上有一片冰涼擴散開來,不用想也知道,她正拿著單筒火炮指著他。

公孫晴急怒攻心,已經失去理智,可是水十遙依然故我。

這一回,他看准的不是公孫晴不會攻擊他,而是接下來他要說的話,會讓她冷靜下來。

發現水十遙沒有鬆開的打算,在酒力催動之下,腦中亂成一片的公孫晴在要拉下機關的那一刻,聽到一聲好長的歎息。

「小晴晴,妳的心藏在深深的圍牆之後,我接近得好辛苦,若不是今夜如此,我還無法看到妳的心。」水十遙溫柔地說。

「那你現在開心了嗎?」公孫晴冷酷諷刺的同時,全身脫力的她放開手火炮,任它掉在地上。

水十遙是個有血有肉的人,看到心愛的人如此痛苦,怎麼可能會開心到哪里去?因此他疼惜地搖搖頭,拉起公孫晴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不,我一點都不開心,原諒我用這麼激烈的試探手段好嗎?」

兩個人都痛,那又該責怪誰的錯誤呢?公孫晴無法不這麼想。

「這樣子玩弄我的心,硬生生要我把稚嫩的感情暴露在空氣中,你怎麼能對我這麼殘忍?對,我承認我喜歡你,愛上了你,你怎能夠毫不眷顧這麼一點點的感情?難道你不能看在我愛你的份上,稍微對我好一點嗎?」公孫晴不吐不快,發洩般地說道。

「小晴晴,妳真的愛我嗎?」水十遙埋在公孫晴發中,低聲問道。

先是玩弄她,現在是懷疑她了嗎?公孫晴的混亂腦子裏不但無法正面思考,還不斷誤解水十遙的話,一點也沒有聽出男人亦是脆弱的感情。

「水十遙,在我活生生地把心挖出來之後,你還要懷疑我嗎?哈哈哈,我怎麼會愛上你?好悲哀,即使如此,等明天的太陽一升起來,我還是會想要看到你的笑臉,在陽光中發光的模樣。」公孫晴悲哀地說。

水十遙的心一陣又一陣地絞痛起來,可是做都做了,空悔恨不如想想如何挽回她的心。

「晴兒,妳要我怎麼做?」水十遙問道。

在感情之中,沒有誰應該負責,可是公孫晴卻有一個期望,那只有水十遙才能完成。

「退讓就是成全,你可曾記得你親口說過這句話?」公孫晴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冷笑問道。

「我當然記得。」

「那你還記得你說過,你曾帶著這個體悟,待在屏翳和水九方這一對恩愛夫妻的身邊嗎?」

當望著滿天星斗的公孫晴這麼一問,埋在她發際的水十遙卻沒有反應,許久之後才艱難地說:「當然記得,但我不能帶著這樣的體悟待在妳的身旁。」

愛得太深,早已不可能回頭,沒有留下退路,雖然已是求救無門,但除了勇往直前,他無路可逃。

水十遙說得何其痛苦,公孫晴的內心反而有一股快意。

當愛在增生的時候,恨意也在蔓延;當愛無法得到回報之時,便在轉瞬間消失無蹤,唯獨留下無邊無際的恨,瘋癲欲狂。

愛不過就是一種想要用指甲狠狠刮開自己胸口的感覺。

正因此,公孫晴就算不能得到水十遙的愛,但能得到他其他的感覺,她都能開心,失去理智的她已不能控制自己……

公孫晴失心地狂笑,她漲痛的頭好昏,幾乎比心還要痛。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能,我也不想知道;可是我也不要你帶著那樣的體悟待在我的身旁,那對我是一種侮辱。」公孫晴冷冷地說道,頓了一頓,酒醉的她又接著說道,「我要你的眼中只有我,無論你愛上誰,我都要你死心,絕對不可以愛上對方,不可以拋棄我,死了心地活在我的身邊,這是身為你妻子的我最後的權力!」

公孫晴泫然欲泣,但她忍住滿腔淚水,報復讓她快意風行。

當水十遙正要傾訴無邊的情意時,公孫晴雙腿一軟,在酒力和失控的情緒作用下醉昏了過去。

水十遙 抱緊公孫晴軟掉的身子,望著她皺眉囈語,神色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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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十遙因公孫晴強烈的仇恨而悲痛不已,在冷風中無法動彈,直到冷靜下來,才打橫抱起公孫晴,轉身往艙房走去。

此時,一個男性的嗓音卻拉住他的注意力,也讓他停下腳步。

「水首舵,我代替小玄來向你賠不是。」白藏慚愧地說道。

看到這件事釀成軒然大波,讓原本天下怕地不怕的殷小玄,亦是面有愧色地佇立在一旁。

她會告訴公孫晴有關於屏翳的事情,是有三個考量的。

第一個是看著他們沒有進展,她的心裏著急;第二個是這件事情是紙包不住火的,早一些知道,也可預防最後的不可收拾;可是,第三個就不那麼正當了……

好啦!她承認她之所以會惡作劇,是因為在佛郎機的時候,公孫晴不讓她跟著白藏下船,才會挾怨報復啦!

可是,她只想讓他們吵架而已,沒想到公孫晴的劇烈反應居然如此嚇人!

水十遙 抱著失去意識的公孫晴笑著轉過身來,在森冷的月光之下,不再慵懶俊美,反而顯現冷酷殘暴的一面。

那是水十遙少見的另一面,嗜殺殘忍、隱藏的另一面。

「我思前慮後也猜到,只有該死的妳會如此不知輕重,公孫晴外表文靜,骨子裏卻是最最剛烈,我要博得她的信任有多麼困難,更遑論是先讓她信任在前,而後又摧毀她最脆弱的一部分。」水十遙冷笑說道。

理虧的殷小玄在水十遙如刀劍銳利的目光下,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不停地瑟縮發抖。

雖想包庇妻子,可是白藏能體會水十遙此刻的暴怒,一個反手將妻子護在身後,又是拱手作禮。「小玄這次闖了大禍,剛才我已經開導過她,還望水首舵大人有大量,再放她一馬。」

「若不是有你三番兩次保護她,我早殺了她喂魚,省得浪費糧食。」水十遙口氣平淡,意思卻兇狠的很。

殷小玄一聽那陰冷話語,更是抖個不停,若非白藏緊緊握著她的手,她會不考慮秋天的海水溫度,跳海逃命去。

水十遙總是笑臉迎人,可也正因為如此,他發威動怒之時,好比最可怕的暴風雨來襲,不怒則已,一怒便是石動天驚。

看水十遙如此珍惜公孫晴,而自己又害公孫晴如此傷心難過,他一定不會原諒她了啦!

「水老大,我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等晴晴清醒過來,我會再和她解釋的……」

殷小玄還未說完,水十遙又是冷笑一聲。「水某人不敢奢求妳能打開她的心房,只希望妳不要再加油添醋了!」

若不是抱著公孫晴,殷小玄早已死了一萬次,就算不能同族相殘,也絕不放她好過!

聽那語氣,顯示水十遙的憤怒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白藏趕忙說道:「白某人明瞭水首舵對晴姑娘已有所打算,也願意竭盡心力助你一臂之力,雖然破鏡不能重圓,也當是小玄小小的彌補。」

「白爺消息果然靈通,呵呵,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就十五萬,如何?」水十遙雖仍不悅,卻含笑說道。

「咱們兄弟一場,將來還要見面,給個漂亮的價錢吧?」

「快人快語不要囉唆,十萬。」

白藏見狀連忙頷首,水十遙不情願但滿意地笑了,高大的身影抱著公孫晴消失在月光掩映之中。

聽見離去的腳步聲,殷小玄從丈夫背後轉了出來,拍著驚魂未定的胸脯。

「白藏,你剛才和水十遙達成什麼協定?」殷小玄好奇地問道。

「我答應要給水十遙十萬兩白銀,妳的嫁妝可消失一半了。」看著殷小玄逐漸鐵青的臉色,白藏安慰地再度說道:「妳剛才命在旦夕,只要能在鬼門關前拉回妳的一條小命,十萬兩銀子不值什麼。」

殷小玄聞言只能心中暗暗叫苦,再也不敢去招惹可怕的水十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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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38: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兩個半月後福建月港沿海

一騎快馬風馳電掣,由海岸往內陸賓士。

馬背上的兩人,男的英俊挺拔,女的清秀水靈,加上服裝怪誕,吸引了過往行人的目光。

那正是各懷心事的水十遙和公孫晴,正朝著小女人過去居住的漳州光武鄉前去。

「小晴晴,妳確定要先前去一趟?」在呼嘯的風聲之中,水十遙低頭發現公孫晴陰鬱的臉色,擔心問道。

聞言,公孫晴點了點頭,卻不看水十遙的眼睛。

打從中秋月夜之後,他們有志一同,閉口不提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那晚公孫晴雖然醉了,可是卻將那番類似詛咒的話語記得一清二楚,除了羞慚,還多了無地自容的感覺。

她有什麼資格去處罰水十遙?一切只是她的自作多情,他沒有義務要回應她的心情,她卻完全失去控制,將自己最毒辣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層現出來。

可在公孫晴渾渾噩噩之間,兩個船隊已經回到中國沿海,將買賣得來的錢財交給屏翳及水九方帶回瀧港,水龍隊繼續航向福建沿岸。

一路上水十遙行事如常,要是硬說有哪里不同,也只有對她更好、更溫柔,還有,幫她準備復仇之道。

就公孫晴的認知來說,水十遙的方法很簡單,便是傾銷大量廉價的稻米,讓那些鄉民無以為生罷了!

不愧是有商業奇才的水十遙主導一切,再加上商鬼白藏的協助,當她還不知如何面對他的時候,報仇大業已經如火如荼地在進行了。

手段不可不說十分有效,但到達月港之後,再度有活人生祭之事傳上海吟號,公孫晴冒然央求水十遙暫停一切,男人二話不說,暗地裏帶著她上陸,直奔漳州。

駿馬如流星飛馳,不多久,兩人已來到光武鄉的河岸邊。

不遠之處,大批鄉民吵嚷不休,圍著一個好似正在哭泣的紅衣姑娘,水十遙勒住了馬,低下頭察看臉色慘白的公孫晴。

「可以告訴我,晴兒在想什麼嗎?」水十遙溫柔地問。

打從那一天以後,自慚形穢的公孫晴便躲著他,連看都不敢看他。

龍族的人愛恨分明,強烈的作風讓水十遙習以為常,公孫晴那麼做並不特別誇張,只因她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姑娘,才會在傷害他人之後如此自責。

那樣自責的公孫晴,讓他又愛又憐,為了不再有相同的事情發生,每當他心有疑惑,他不再拐彎抹角,不敢再用手段測試她的心。

而公孫晴總會更歉疚地據實以告,那讓他更是憐惜。

小小姑娘臉色蒼白如紙,卻強自鎮定。

「在制裁他們之前,我想知道他們究竟是人是鬼,若是人,當初為何能那麼對待我?若是鬼,難道沒有天理王法了嗎?」公孫晴平靜地說。

水十遙聞言一笑,再度策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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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年間,南方水患頻傳,漳州各地飽受水災威脅,不但農作物毀於一旦,民不聊生,加上賑災的官銀被貪官污吏暗中動了手腳,農民們根本沒有得到什麼協助,唯有怨天怨地而已。

再過不久春天將至,即將又要播種,為求河伯保佑,不要氾濫成災,鄉民們再度選出妙齡少女,一個時辰後便要舉行祭典,祈求今年風調雨順,讓看天吃飯的農民們能圖個溫飽。

不知是何原因,今年的新娘年紀特別小,因為害怕而不停哭泣,讓於心有愧的眾人心煩意亂,十分焦躁。

正當有鄉民鼓噪打算要提前舉行儀式,一匹快馬越過人群,一個精明俐落的姑娘躍下馬來,瞬間拉住新娘的衣袖,明顯保護的目光剽悍狂野,讓人不敢近身。

接著,一個男人也跟著下馬,將兩人護在背後。

有人一看苗頭不對,沖上前去想要搶人,全被男人抽出的長刀給嚇住,更不要說那女人抽出單筒火炮正對著鄉民!

雙方對立,所有的人都不敢或動。

「你們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闖入祭祀典禮,快將新娘交出來,要不然咱們不會放過你們的!」一個鄉民狐假虎威地喊道。

「管他們是誰,先把新娘搶回來再說。」

「你們這一對狗男女,敢觸犯神威,小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聽著鄉民們歹毒的言語,公孫晴吃驚得杏眸圓張。

不過才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他們難道已經認不出她了嗎?

在她記憶中如同魑魅魍魎一般恐怖的鄉民,現在在她的眼中,不但一點也不可怕,反而滿臉懼色,變得非常可笑。

男男女女都一樣,年輕的女孩害怕自己雀屏中選,年輕的少年則是害怕心上人被選上,年長的婦人和男子全都抱緊自己的女兒,無數雙眼睛裏充滿恐懼和無能為力,只能屈服在怪力亂神的荒謬命運之中。

當他們亟欲將新娘推落大海的同時,也同時埋葬掉了自己女兒的未來,並且從此良心不安,每一晚都被來索命的新娘們糾纏,夜夜不能成眠……

剎那間,這些人不再是妖魔鬼怪,而只是一群卑鄙猥瑣的小人罷了!

「你們可知道我是誰?」公孫晴放聲問道。

眾人目光交接,卻沒有半個人回答,只有恐懼和敵意不斷朝她射來。

當恨透了這群人,卻發現他們根本也無力反抗命運,公孫晴的憤怒突然失去立基點,變成一場玩笑鬧劇。

她怒極反笑,狂傲地笑著,一旁的男人見狀,有些心驚。

「小晴晴,妳還好嗎?」水十遙擔心地問。

忽然,他看見公孫晴抬起臉,水靈清澈的雙眼之中有著諷刺的笑意和無法言明的悲哀。

「他們好可憐,而我現在卻不再是他們其中的一員,我不再覺得恐懼了,這是因為我變得有力量,變得堅強了嗎?」公孫晴問道。

「是的,妳已經如願得到力量,再也不是過去的公孫晴了,可以去做所有妳想做的事情。」水十遙說道。

公孫晴在短短時間之內蛻變得到新生,而這些人仍舊在製造更多的罪孽。

聽到「公孫晴」三個字,一些記性不差的鄉民迅速億起。

「公孫晴是去年的新娘!今年的水患一定是她害的!」陷害公孫晴的王老爺在人群之中大喊道。「推她下海!」

鼓噪之聲不絕於耳,公孫晴卻揚著微笑,拿著火炮瞄準王老爺,只見害怕被波及的鄉民快速往旁邊散開,只留下一個心腸惡毒的老人孤獨地戰慄著。

「怎麼,不來推我下海嗎?還是你也很清楚,現在的你根本無法撼動我一絲一毫?」看著懷裏嚶嚀哭泣的小女孩,公孫晴忽然徹悟地說道。

正當公孫晴心有所感,卻見水十遙含笑邁步向前,抓住那獐頭員目的老男人,輕鬆往水邊一扔,在千鈞一髮之際,王老爺死命抓住懸崖邊的青草。

噙笑信步走來的水十遙耀眼不已,陰冷地揮舞著長刀,一根一根挑斷青草。

在王老爺的尖叫聲中,水十遙突然開口說道:「我看今年的新娘年紀太小了,又長得不夠可愛,你看起來很有見識,不如就派你下去請示河伯,看看要不要換個人?我記得你家裏好像也有大閨女,不如就換她吧!」

水十遙隨口說道,卻讓王老爺嚇得屁滾尿流,這時水十遙又回過頭來,走向剛才有發言的鄉民們。

那些人想要逃,卻怎麼逃得過練家子水十遙的鷹爪?一個接著一個被拋下懸崖。

一群人全攀附在最後一個浮木王老爺的身上,王老爺生怕一鬆手便會粉身碎骨,可幾乎要拉斷他身子的重量,又是那麼難以負荷。

水十遙拍拍手,鮮少活動筋骨的他,已經許久沒有使用武功,不意外看到公孫晴驚訝的表情,莞爾一笑,便伏在她的耳邊。

「小晴晴,為夫的是懶得動,不是不會動,妳這樣的表情實在太傷害我的男性自尊了!可是難得看到妳如此崇拜我,也算是倍感安慰。」水十遙笑意不減,頑皮地說道。

公孫晴哭笑不得之間,卻不能克制地綻放了微笑。「胡說!」

兩人正在私下交談,一句句求救聲惱人大作。

水十遙不耐煩地哼了聲,慢慢地踱到崖邊,低頭看著一雙雙求饒的眼睛。

「多一些人一起下去,才有伴不孤單嘛!」水十遙假裝眾人不懂他的心意,委屈地說道。

懸崖之下,聽者不停討饒求命,懸崖之上,男人睥睨群眾,臉上帶著笑,心底卻巴不得將眾人淩遲致死。

就是這群人傷害他的公孫晴,他要一個一個玩死他們,務必做到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恐懼中被死亡所捕獲!

正當瘋狂的念頭興起,一個柔軟的撫觸從左腕傳來,水十遙一轉頭,便看見公孫晴透明清澈的大眼睛帶著從未有過的柔和溫暖,像寒冬中熱呼呼的毛裘。

「水十遙,算了,饒他們不死吧!這群小人一點也不值得憤恨,別為他們弄髒了自己的手。」公孫晴寬容地說。

水十遙正在氣頭上,怎麼可能放過這一群人?就算她好心願意放過他們,他還是要追究這群人的罪過!

「我要給他們一個教訓!怎麼可以恃強淩弱,殺害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們已經不配為人,我給他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水十遙殺紅了眼眶,總是含笑的臉龐,卻像索命閻羅一般兇殘,讓人無不退避三舍。

公孫晴看著水十遙的模樣,不知道該怎麼樣勸退他,在輕輕搖頭之間,像是想起什麼。

在剎那的臉紅之後,她低下頭,有樣學樣地啄吻了水十遙的掌心,當男人正覺不可思議臉色突變之際,她幽幽地抬起臉來。

「這手還要幫我系綁腳,還要幫我剝螃蟹,不要沾上血味好不好?十遙,就算是我求你吧!」

爹和娘曾經說過,愛會帶來勇氣,這話所言不假。她在水十遙的憐惜中得到真正的救贖,勇氣從內心源源不斷,她真的一點也不害怕了。

夠了,真的夠了,只要這個男人能夠瞭解她,能夠心疼她,再大的委屈和苦楚都過去了。

能和這個男人邂逅是她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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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訓完無知的鄉民,並且要眾人發下毒誓,絕對不再重演這種愚蠢的祭典之後,水十遙和公孫晴重新上馬,往海岸邊晃蕩而去。

公孫晴此時心情和來時心境大不相同,她遙望天際,突覺這裏已不再是她的故鄉了,她忽然好想再回到海上,儘快回到海吟號。

雖然能夠原諒,但還是很難過,彷佛一年前的公孫晴還在心裏哭泣一樣……

公孫晴眼前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鼻頭熱熱的,過去的一切在腦海裏一幕換過一幕,家破人亡之時、被推下海之際……

過去是那麼難堪,而又如此真實,上天給了她一段坎坷的人生,她能不恨,但不能不怨……

公孫晴的眼淚滴滴答答地落下,從不停壓抑著掩飾太平,到最後實在支撐不住自己,淚來的又急又快,如同排山倒海無法抗拒,她不想被人看到哭泣,她應該已經重生了呀!怎能被過去所牽動?

突然,水十遙的大手將公孫晴的臉按在自己胸膛上,接著便策馬奔騰,嘯叫的風聲從耳邊刮過,她忍不住抱緊男人的身體,盡情地大聲哭泣,像是要排除所有的悲傷一般。

不停流下的眼淚被大紅衣襟吸入,在紅衣上開出更多朵深色紅花。

水十遙沒有安慰公孫晴,她也不需要安慰,她再也要不回過往的歡樂,反正等到淚流盡了,一切便塵埃落定:而海吟號就像一個新的故鄉,也像一個母親一樣會接納她。

她有如新生的嬰兒,用最後和最初的哭泣擺脫仇恨,忘記過去,她要迎接未來--有水十遙的未來。

公孫晴悲愴地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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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霞日落橙滿天,青色的國度金光閃爍,如同火焰一樣燃燒,停泊在港外的水龍隊,炊煙直上天際。

心情超起落落沒有規則可循,公孫晴卻不自覺猜著,不知羊二叔今天會準備什麼晚膳,而那些善良的人們不知今天過得可好……

縹緲之間,公孫晴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被溫柔地拍撫著,哭泣之後帶來的空虛疲 憊漸漸地隱去無蹤,一股幽香即使不用召喚,也主動地環繞著她。

不知何時下了馬,水十遙 抱著公孫晴坐在岸邊的一處涼亭,眺望海際,讓她慢慢地恢復。

水十遙太過溫柔了,讓人想要恨他也狠不下心,反而是愛的感覺又從心底深處沖了出來。

公孫晴什麼都不思考,看開了之後,只求繼續留在他的身邊。

水十遙如此待她,這分心意是無價之寶,她已經不該再奢求什麼,而且,她不願再擁抱著仇恨生活下去,就算不能得到回應,愛著他也能讓自己昨非今是,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好。

也許有一天,就像水十遙看著屏翳一樣,這份愛情會變成再也切不斷的親情,這個男人給了她新的故鄉,自然已是她沒有血緣的至親之人。

就這樣待在他的身邊,懷抱著無限未來,讓自己更美好地活下去。

「水十遙……水十遙……」公孫晴著迷地念著。

水十遙聽著公孫晴疲倦至極反而清明的申吟,終於松一口氣。

「還要再繼續報仇嗎?」水十遙問道。

公孫晴沒有回答,卻蹭著他的胸膛搖頭,像只白兔溫馴順從地窩在他的懷裏,感動之情讓她打破禁忌地抱著他。

「我剛才真想殺光那一票鄉民,現在想一想,這不過是當初妳對我的請求,呵呵。」水十遙笑說。

被啄吻的感覺還沒有消失,手掌取代心房一樣跳動,激昂狂烈得讓人難以置信。

他不是抓住小白兔,反而被她給蠱惑了,他以為自己是獵人,其實他是一隻獵物,自己掉進陷阱的獵物。

如今想來,恐怕在他初識公孫晴之時,便已經再也無法自拔了吧?之後她說的一切,只是他用來留下她而接受的藉口。

「我不再想要殺了他們,這一切都無所謂了,至少,他們讓我遇見了你……」公孫晴又輕又淺地說。

水十遙不甚同意,可卻沒有發作,將隨身的水壺遞在公孫晴唇邊,她一邊喝,一邊用大眼睛凝視著他。

「我在海裏釣到的不是魚,而是一只有著大眼睛的小白兔。」水十遙調笑地說。

公孫晴緩緩反應過來他在打趣她,拍了他的胸膛一下,警告意味濃厚。

「我才不是小白兔,我才不是那怯生生的模樣!」一想到在他眼中,她是一副可憐樣,便脫口嗔怪著。

樂看公孫晴恢復正常的彆扭,水十遙開懷大笑,羞羞她的臉。

「誰說妳怯生生了?楚楚可憐不適合妳,人急上樑、狗急跳牆,妳是被逼急了會咬人的小白兔!」

沒有想到會被這麼形容,公孫晴忍不住咬牙切齒。

她才不是小白兔,不管是楚楚可憐、怯生生或是會咬人,她才不只是一隻小白兔!

她要當一個配得上他的人,或是有能力待在他身邊的人,而不是被圈養的寵物!

「我不是小白兔!」

「當小白兔有什麼不好?小晴晴歧視小白兔。」

「水十遙,我就是歧視牠,不行嗎?」

「行,怎麼不行?只要妳叫我十遙,什麼都行。」

「你……你真無恥!」

「那剛才喚我十遙的小晴晴也無恥嗎?」

「你不可以拿我的話堵我!」

「唷!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啊?」

「別咬文,水十遙!」公孫晴咬緊牙關罵道,心裏的喜悅油然而生。這一輩子,若要逞口舌之快,大概都贏不了他吧?

一輩子……

看公孫晴臉紅得比紅柿還要豔麗,水十遙笑得更是開懷,看他越笑她便越氣,而他竟然笑得停不下來了。

「小晴晴,妳真的不打算要報復他們嗎?」水十遙緩下笑臉,再次確認,表情嚴肅地問道。

公孫晴頷首,眸光飄到遠方的海吟號,白淨的手指遙落海面上的那一點。

「那些人已經活得很可憐了,就讓他們悲慘地活下去吧!不管是否會覺得良心不安,他們已經與我無關,現在我心中在意的人,全在那艘船上。」公孫晴溫柔地說。

真摯而堅強地過她的人生,再也不否認或抹殺自己的感覺,公孫晴揚起臉看著心愛的男人。她好愛好愛好愛他啊!

感覺失去約束的話語即將要脫口而出,水十遙燦爛的眼神轉而溫柔,長長的手指壓在她的粉嫩櫻唇上,不讓她開口吐訴。

感激和愛情很容易讓人混為一談,雖然在大眼睛中看到情愫,但是他現在不能夠這麼卑鄙地聽她吐露。

現在的公孫晴容易被感動,水十遙不願她未來後悔。

「什麼都別說,再給咱們一段時間,有一天妳能真的相信我,我也能證明我和屏翳是清白的時候,到時候妳再告訴我現在想說的話吧!」看到公孫晴疑惑的表情,水十遙淡淡地解釋道。

單方面的表白不急於一時,公孫晴點了點頭,水十遙放下手指,抱著她起身,扶她上馬之後,也跟著一躍而上。

「咱們回海吟號吧!一聲不響地偷溜出來,其他人應該很擔心咱們,現在可能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吧?」水十遙一改方才的認真,恢復原來的輕薄狂浪模樣。

不知道船上的人們現在在做什麼呢?公孫晴一想,便滿心喜悅而平靜,不能阻擋的鄉愁讓她歸心似箭,期待溢於言表。

「咱們趕快回船吧!」

「回船之前,先去買條金華火腿權當藉口,小晴晴覺得如何?」

「那太欲蓋彌彰了,咱們假裝是去看貨就好。」

「那大概隱瞞不過白藏。」

「白爺是不可能騙過,只要能夠蒙混其他人就成了。」

「就這麼辦吧!」

日頭完全落下時分,水十遙和公孫晴對望一笑,喝了一聲策馬狂馳,朝著海吟號回返。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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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38: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日落月升,兩個人朝著海 邊走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公孫晴抬頭看著水十遙,男人的臉色越來越僵硬,直到後來,已是冷著一張臉,不復有從容模樣。

水十遙抬頭看著天空,有三隻大老鷹在盤旋,一紅、一棕花,還有一隻羽毛純白的大海鷹。

「十遙,怎麼了?」公孫晴問道。

水十遙心中暗叫不好,但也只能安撫小姑娘的情緒,牛步朝海岸邊走去。一靠岸,果不其然,除了原先護送他們上岸的船隻以外,還有一個高大的男人帶著另外一艘小船正在等候。

翻落馬背,水十遙上前施禮,那男人也忙回禮。

「岳兄此趟前來,不知有何緣故?」水十遙冷靜地問。

這個高大的男人是海翔號的水老大,戰船雷龍隊的首領--岳權。

他身負重任又是少主座駕的頭兒,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此,更何況天上還有另外一隻老鷹,只怕……

「海主子要見一見晴姑娘,特地讓我來接她上船一敘。」岳權說完便看著公孫晴,禮遇她上船的動作十分明顯。

因為他是戰船的首舵,散發出完全不同於商船首舵的威壓氣氛,讓公孫晴不知該如何是好,心裏忐忑下安。

「十遙,我應該去嗎?」公孫晴遲疑地問著。

看她十分驚慌,水十遙握緊她的手。「不用害怕,妳要去見的是龍族少主,她不會害妳的。」

希望龍海兒不會透露什麼不該說的事,水十遙在心中暗自祝禱。

待三人登船之後,兩艘小船並行著分別向兩艘大船駛去。

公孫晴十分緊張,聽著小船邊兩排海民哼著小曲,隨著韻律蕩槳,搖搖擺擺之際,抬眼便望見燈火通明的海翔號。

公孫晴戰戰兢兢地上了海翔號,甲板上有一個少女,穿著一身血紅衣裙,沒有合宜束好的黑色長髮披肩垂著,光潔的腳踝居然是赤裸的,一身細嫩的皮膚是被陽光洗禮過的蜜糖顏色,絕不是個鎖在深閨的小家碧玉。

好歹遊歷各國也開過眼界,看見如此不羈絕色,公孫晴雖然暗自讚歎,但已不驚訝。

不怒自威的小姑娘眸光犀利,好整以暇地等待公孫晴,看來已經等候多時,一看到人來了,毫不客氣地大模大樣打量著她。

正當公孫晴被看得極不自在時,那小姑娘卻爽朗地笑了起來。

她應該就是傳聞中的龍家少主--龍海兒吧?

公孫晴雖然知道龍海兒年紀輕輕就已叱吒風雲,但她不知龍海兒居然只是個未滿二十的荳蔻少女而已!

被這麼莫名其妙盯著看,公孫晴覺得並不舒服。

「不知閣下有何貴幹?」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膽量,公孫晴冷淡地問道。

龍海兒一聽,笑得更是坦然大度,居然走上前來和她四目相對,落落大方的威風模樣,稱得上巾幗不讓鬚眉,遠勝過一般男兒。

「晴姑娘,我是龍家的女人龍海兒,這趟前來,是要看看價值二十萬兩白銀的女人長得什麼模樣!」龍海兒豪闊地說。

公孫晴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她可以知道這一定和她有關,更何況龍海兒眉眼雖然直接卻並無惡意,不期然被她勾起興趣。

「此話怎講?」公孫晴好奇地問。

聞言,龍海兒的表情摻雜了份古怪,掉頭便往海吟號上一望,隔著幾丈的海水,看見水十遙 果然帶愁地望向這邊,忍不住愉悅地吹了聲響哨。

「妳可知水十遙何故為我工作?」龍海兒不答反問,卻掏出一個讓公孫晴更加好奇的問題。

她會好奇是天經地義的,水十遙天性懶散、放浪形骸,她早就疑惑他這樣的一個人,如何會甘於如此繁雜重大的工作?可她從來不知原委,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三緘其口。

「十遙不像喜歡這份工作的模樣,而且處心積慮想要擺脫它。」天天看著他,早就發現這個事實的公孫晴誠實說道。

眼前不怒自威的少女有一種吸引人的領導魅力,讓人下意識地坦誠以對,不敢有所欺瞞。

龍海兒大笑一聲。「水十遙是個天生的浪子,五年前,我看中他有奇才,因故和他打了一場,他輸給我,同時也輸掉了自由。」

龍海兒笑著透露一個驚人的事實,絲毫不在乎對面船舶上水十遙鐵青的反應。

五年前,當水九方和屏翳成婚之時,水十遙像發了狂似地找人決鬥,死傷無數不說,幾乎癱瘓了好幾艘船所需的海員們,造成好長一段時間有幾艘船都無法出海。

最後鎮住這頭野獸的就是龍海兒,也因此水十遙成為她的手下供其驅使,一個吃飽睡、睡飽吃的懶人,被迫得要使出吃奶的力量,只為了兩個目標。

聽到好奇已久的答案,公孫晴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眼前少女不過十七八歲,五年前,不就只有十二三歲?這麼說來,二十壯年的水十遙是一個女娃兒的手下敗將囉?

公孫晴思緒飛轉,餘光瞄見遠方的水十遙全身僵硬,轉過身再也忍不住地掩嘴淺笑。

「這麼好面子的男人,恐怕對他而言,這是個奇恥大辱。」擦著眼角噴出的眼淚,公孫晴笑說,恍然大悟為何沒人告訴她事實。

龍海兒卻不過分自傲,一斂色後方又開口,「雖然是願賭服輸,可若不是水十遙已體力耗盡,加上喪失理智,海兒不見得能夠贏得這麼輕易;從那之後,他和我立下約定,以十年為期,或是作滿三千萬兩白銀的生意,我便要放他自由。龍族上下最大的一個賭注,便是水十遙能在多短的時間內做足三千萬兩白銀的生意,可見他有多厭惡被工作纏身。」

龍海兒笑說之間,一雙眼睛又在公孫晴身上掃了一圈。

呵呵,這清靈水秀的姑娘居然能讓水十遙甘願主動放棄自由,她說什麼也不能相信,非得親眼印證!

公孫晴眸光流轉,沉思了一陣子。「龍大小姐特地前來,只為了告訴晴兒這段過往?」

揭開謎底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龍海兒終於瞭解好友殷小玄為何那麼調皮了。

「為了湊足二十萬兩,完成妳的心願,他答應在我手下再做三千萬的生意,怎麼,那浪子男人沒有告訴妳嗎?」龍海兒雲淡風輕地問。

龍海兒的話像記鐵錘重重打在公孫晴的心上。「為什麼要告訴我?」

龍海兒巧笑嫣然。「因為這件買賣太划算了,所以我決定要外加他一點紅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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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強大的震撼之下,公孫晴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海吟號的,只是一心想要儘早見到水十遙。忙不迭地上了船之後,男人苦笑的面容映入她的眼睛,不願意再忍耐,她撲進他的懷裏。

向來冷淡克制的晴姑娘,居然熱情地擁抱首舵?這深情款款的一幕,讓一干目瞪口呆的船員們看得下巴都快脫臼了!

公孫晴內心只剩下一個問題,唯有水十遙才能解答的問題,她殷切地望著他,吞吞吐吐之後鼓起勇氣。「十遙,你愛我嗎?」

公孫晴想不出別的答案了!她為何遲鈍地以為這個男人不愛她呢?

在這個男人為她做了這麼多,還犧牲了一切之後,她居然能夠懷疑他?她早該明白,他是用著什麼樣的感情守護著她!

若她不求回報,那她更應該發現這個男人不只溫情,更是少見的多情,將自身所有都賠給她!他從不做虧本生意,更不要說是這種倒貼的買賣了。

水十遙為何半句話都不說?

看著公孫晴罕見的激動模樣,水十遙雖然喜上心頭,卻連笑都笑不出來。除了是在大庭廣眾面前,連同借錢這種不光彩的事情,也居然都讓她知道了,實在是丟臉哪!

愛不愛是很難說出口的,特別是面對矜持的公孫晴,所以他唯有拿出實際的行動……

「妳想知道答案嗎?」無論如何都要扳回一城的水十遙,老謀深算地問。

就算非要表白心跡不可,他也要有所代價。

公孫晴像個孩子般拚命地點頭,望著她首肯,水十遙奸詐地一笑,拉起她的手放在胸膛上,正在心口上的那個位置有著她的刺繡,看她像憶起什麼似地眼色漸漸驚慌,他的心情大好。

不再謹守禮教的公孫晴,羞澀的表情、紅豔的臉龐、可人的閃躲,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方物。

水十遙噙著笑,獵物總算揚眉吐氣,抓住了沒有人能抓住的小白兔了!

「繡在內裏的花樣究竟是什麼?小晴晴妳可以告訴我嗎?」水十遙低聲地問。

還是醺人欲醉的聲音,公孫晴卻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沒有啊!不過就是波浪的花紋而已……」公孫晴做著垂死的掙扎,否認地說道。

看著公孫晴想要只手遮天,水十遙也不是個好唬弄的人,空著的手抽出短靴中的刀刃打算要劃破華麗的衣衫,-望見他的舉動,小女人急急忙忙地拉住那手。

「小晴晴先前繡給小毒物的手絹,正反分繡他們夫妻的名字,繡給我大哥大嫂的是琴瑟和鳴和鴛鴦戲水,唯獨我的不但是繡在衣襟內側,而且還有一面被藏在夾層中……要知道我的答案之前,我想先聽到妳的真心,在妳清醒明白的情況下,親口告訴我吧!」水十遙胸有成竹地說。

公孫晴羞怯難當,沒有比在大眾面前告白更丟人的事了,她原本打算放棄質問答案,但一抬起頭,卻看到水十遙浪蕩的面容底下,隱藏著一絲極不易被發現的期待……

見狀,不捨得他失望的公孫晴鼓起勇氣,假裝四周的人都是空氣,完全不存在。

「我只繡了一個字……」

「什麼字?」

「求求你,咱們私下討論吧!」

「不行,晴兒,當著海吟號上眾人的面前告訴我,不然妳又會反悔!」

「不要說好不好?」

「若妳不說,我也不說,可好不好?」

「不成!絕對不成!」

公孫晴一聽對方又打算耍賴,他打太極拳的功夫極為上手,答案必會石沉大海。

她想知道他的真心,那確實存在卻隱約飄忽、難以捉摸的心意。

公孫晴再度狠下心一咬牙。「只是一個『請』字。」公孫晴壯士斷腕地說道。

水十遙十分歡快,終於明白他連日來胸前被刺繡磨得生疼是何意味。

「是小晴晴的晴嗎?妳在標明所有物記號嗎?」水十遙 故意大聲說道。

羞得抬不起臉來的公孫晴卻搖了搖頭,望了一眼她的否認,水十遙蹙眉瞇眼,流露兇狠精光。

「不然那是什麼?」水十遙直口問道。

「平常你那麼精明,怎麼現在這麼駑鈍?」

「妳不要吊我胃口!」

「你這莽夫,你可不可以體貼姑娘的嬌羞一次!你真是氣死我了!」

在水十遙連番逼間下,公孫晴始終不顥意把頭抬起來。在周圍好奇人們的圍觀下,她是真的說不出口……

若是當眾說出來,被大家知道這麼丟臉的事情,她就再也不要做人了!

見公孫晴不肯吐實,水十遙眸光一凜,靈巧地使用刀刃將內裏割開,擔心害怕地翻開一看--

那是公孫晴最擅長的雙面刺繡,亦是蘇繡的精華,正面是藍色水波蕩漾,反面卻是用黑色繡絨一勾一捺繡出的草書。

如公孫晴所說,那不是公孫晴的「晴」字,而是愛情的「情」字!

「就是這樣,你都知道了吧?」

公孫晴氣得含羞帶怨,一陣溫暖突地籠罩了她的天地,讓她未盡的話語全落在一個結實的懷抱裏。

不顧公孫晴的咒?,水十遙忘我地抱緊她,他再也不放開手,絕對不會再讓這只小白兔從他懷裏溜走。

終於知道先前忍受了多少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恐懼,現在解開了心結,他唯有再也不放開,方能安慰自己熱情澎湃的感覺。

「晴兒,我愛妳,愛得好慘哪!」水十遙脫口說道。

連告白都要埋怨,他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當公孫晴理智地這麼想的時候,心情卻再也壓抑不住地狂喜著!

「十遙,我再也不會退讓,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公孫晴說道。

這一切不是水十遙的心意,而是他愛她的決定,當他對她毫不保留那一刻,她也決定要肆無忌憚地愛他。

「晴兒,我也不會准許妳轉身離去!」

「答應我,十遙,不要再放開我的手,讓我的心能夠溫熱地跳動。」

「到死的那一天為止嗎?」

「對!不離不棄,至死方休!」

水十遙沒有回答,卻將公孫晴揉入懷中,就像想要融為一體,雖然知道不可能成真,但還是要傳達饑渴的感覺。

再也不分開,從內裏湧出的勇氣和溫柔,讓公孫晴幸福得快要不能呼吸。

幸福好真實好真實,能夠感覺到這種無比的幸福,公孫晴感謝上蒼。

這一輩子,就和這個男人長相廝守下去吧!未完的情緣還有來生和來來生,她要毫不保留地還給水十遙。

「十遙……十遙……」公孫晴甜甜地呼喚道。

回應她確認般的呼喚,水十遙把她抱得更緊。「我在這裏,我會一直在這裏。」

「十遙,我欠了你三條命,一次是被你釣回來,一次是被你搶回來,一次是被你救回來,你要我怎麼還?」

聞言,水十遙拉開兩人,英俊的面容開朗一笑,讓公孫晴看得更是迷戀,四方天地之中全被他所充塞。

「我要妳公孫晴眼中只有我水十遙一個男人,沒有期限,無止無盡地還下去,再加上利息,我要永世和妳糾纏!」水十遙惡狠狠地說道。

欠命還命,欠人還人,公孫晴是他的!

水十遙霸氣而又恐怖的宣告,卻讓公孫晴笑容更甜更美,就像春天的陽光,是那麼晴朗!

「你好霸道,可是我喜歡。」

「晴兒,妳可願意和我成為結髮夫妻?」繞了好長一段路,水十遙總算能夠再度問道。

「我是水神的妻子,我生是你水十遙的人,死是你水十遙的鬼,這是註定的事情,我絕不會反悔!」被感動漲滿的公孫晴忘情地回答。

在眾人鼓噪之中,水十遙擁吻公孫晴,所有想說的話語,還想承諾的事情,就讓時間去證明一切吧!

好甜美的感覺,愛情和幸福就在不遠的地方,公孫晴覺得好幸福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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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水十遙和公孫晴沉浸在兩人世界,濃情蜜意、難捨難分的時候,突然,一陣譏笑的拍手聲傳進男人的耳膜。

那隱含殺氣的聲音,讓他反射性地將心上人護在身後,定睛一看,殷小玄皮笑肉不笑地走來,眾人不敢硬觸其鋒,自動閃到兩邊去,一旁她的丈夫白藏表情則是非常 詭異。

公孫晴被吮吻得不知今世是何世,忽然被水十遙警敏地保護,也迅速回復神志,清明的大眼睛不解地望向面帶雷霆的殷小玄。

殷小玄棒打鴛鴦是有緣故的!這個奸商老狐狸,騙走她一半的嫁妝,現在終於能夠如願抱得美人歸,要她不想報復實在太困難了。

若她輕易放過水十遙,她殷小玄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唷,有人衣衫不整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擁抱呢!」殷小玄嘲諷地說。

水十遙眼尖地看出對方來意不善,堂堂地一擺手。「小毒物,現在月亮都上來了,說是光天化日有些不妥當。」

呵呵呵,還知道什麼叫作不妥當啊?她就怕他不知道什麼叫作不妥當!

「水首舵,可知道什麼叫作妥當不妥當啊?」殷小玄陰沈地說。

搞不懂對方葫蘆裏賣什麼藥,水十遙索性望向白藏,只見那富貴優雅人兒除了無奈的笑容,還是無奈的笑容。

看見殷小玄動了大氣,公孫晴想要上前探視,怎奈被水十遙抓緊,他以眼神示意下讓她前去。

既然不能行動,但是唇舌還是自由的,平時活潑亂跳、嘻笑怒?的人變了個樣子,實在讓人費解。

「小玄,妳是怎麼了?」公孫晴問道。

殷小玄氣得想殺人,可是她知道一個更有效的折磨方式,絕對能讓水十遙萬分痛苦。

「喂!水首舵,你可還記得龍族的規矩?你一定記得!請你忍耐,等回到瀧港解決一切,你才能抱緊你的美嬌娘喔!」殷小玄笑著提醒。

就知道殷小玄是黃鼠狼拜年,不安好心眼!

但她一語驚醒夢中人,水十遙全身僵直,連同海吟號上的海員們和白藏也紛紛對他投以同情的眼神。

「水老大,再忍耐一下……」

「是呀是呀,美人在抱卻成柳下惠,水首舵可有的煎熬了……」

「可憐的水首舵,生為男人可難受了,請咬緊牙關撐過去……」

殷小玄說的規矩是個老傳統,了然於心的眾人紛紛勸說,可是公孫晴從未經歷過這些,自然又是一頭霧水。

「小玄,什麼規矩?」公孫晴問道。

殷小玄稱心如意了,決定好心地告訴公孫晴,還有什麼挑戰和關卡正等在他們面前。

「凡是龍族之人婚姻嫁娶,都要經過公開的『儀武』,絕不能私下解決!水首舵辜負了太多姑娘,恐怕得先打個你死我活,才能娶妳進門抱妳上床,就算不死也會少了半條命吧!」殷小玄呵呵笑道,還抄著蓮花指指向水十遙。

公孫晴明白殷小玄言下之意,先前情事是人不知鬼不覺,現在搞得眾所皆知,她紅著臉看向水十遙,只見男人艱苦地點了一下頭,證實殷小玄所言不假。

「水首舵,既然留在這裏也沒別的事情要做,那咱們趁著今天風向正好,趕快回瀧港吧!」殷小玄涼涼說道,看著水十遙想殺人的表情,說有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水十遙痛,她快!她忍了三個月,就等這一天平反!

「殷小玄,有一天妳一定會被碎屍萬段,不得好死!」水十遙幽了對方一眼,拿怡然自得納涼的殷小玄沒有辦法,然後只好放聲喊道:「張帆起錨開拔,全速回瀧港!」

公孫晴聽著男人堅定果斷的話語,感覺著手心傳來的陣陣溫度,幸福就在眼前,無論還要面對什麼,她都無懼!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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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在水十遙迫不及待的快馬加鞭下,只用了三個晝夜的時間,整個水龍隊便回到龍族世居之地瀧港。

這麼短的時間乃是破格之舉,是龍族三百年來從未見過的紀錄!

公孫晴尚無機會仔細欣賞瀧港之美,便在屏翳及殷小玄七手八腳之下,穿上了嫁衣,直奔龍家的祠堂。

龍族宗祠前的比武場,早已人山人海歡聲雷動,高臺上各色武器一字排開,俱在引頸期盼水十遙及公孫晴的到來。

可最有趣的是,除了坐在大位上巧笑倩兮的龍海兒,其他的姑娘大半帶著陰狠的笑容,像要挖穿水十遙的人一樣,含忿帶怨地望著他。

這些天來日夜兼程,比起平日忙了三倍,忙亂到不省人事的公孫晴在狀況外的情勢下,見到這麼大的陣仗,自然疑惑重重。

水十遙含笑回望,無奈地明白今天不但是場硬仗,而且將會跑出相當多讓他為難的情況。

畢竟,當初他為了屏翳,拒絕了各家的姑娘,今天對方要來討公道,他是說什麼也不能拒絕的。

更何況,龍族的婚嫁照傳統本就先須經過比武這個過程,任何人都有權利挑戰他……

只求不要十天半個月下下了床,還能順順利利地舉行婚禮,水十遙就應該感謝上蒼垂憐了。

突然,男人行進的步伐被人拉篆…

水十遙雖然感覺公孫晴的不安,還是笑著將她托給水九方和屏翳、白藏和殷小玄夫婦照顧。

臨上場前,水十遙乘隙偷吻了一下心上人的臉頰,見公孫晴害羞得臉都紅了,他才朗笑出聲。

「晴兒,妳別怕,我去去就來,穿著這身嫁衣,乖乖地在這裏等我回來吧!」輕拂著公孫晴的臉龐,水十遙輕柔說道。

「有你在這裏,我不需要害怕。」發自內心的信任,讓公孫晴毫不懷疑。

看著心愛的男人踏上比武場,為了自己奮戰,公孫晴再看看身上的紅衣,心中有無法言喻的感動。

公孫晴一直以為這身衣裳早已被丟棄,沒想到水十遙將他們相遇時她穿在身上的嫁衣,無比珍惜地保存著。

直到今日再度穿上它,無比的喜悅盈滿了她,完全取代了她上一回痛苦的經驗,她要穿著自己繡的嫁衣,再嫁給他一次!

突地,殷小玄拍手大笑的動作引起了公孫晴的注意。

「哎唷!今兒個時機不好,水老大不知道要怎麼度過美人關,姑娘的怨恨可是很恐怖的!」

「小玄,這是怎麼一回事?」看著周遭極度緊張的情況,公孫晴擔心地問道。

殷小玄笑嘻嘻地轉過頭來,終於覺得一吐胸中怨氣了。

「現在是十一月中旬,大部分的長程航行都結束了,短程的航行還沒出門,是僅次於過年龍族人聚集最多的時候,現在在場邊的那些姑娘家,十有八九曾被水十遙拒絕過,等下都會輪番上場,沒打倒那些人,水十遙不要妄想娶妳進門!」

龍族之人向來大方追求、大膽示愛,所以當初這比武制度除了昭告天下以外,還有讓眾人抒發心中不快、了斷無法忘卻的情愛之用。

所以只要一旦通過比武這一關,眾人即得要斷念,不得再有異議,讓男婚女嫁得到全部龍族人的祝福。

公孫晴聞言一驚,心裏盤算著,現在聚在場邊、正值適婚年齡的姑娘,少說也有百來人,若打了折扣還有八十個人,水十遙無論武功再高,也禁不起這車輪戰!

心中有數,公孫晴便著急了起來,可沒想多久,隨即便轉頭又疑惑地望向殷小玄。「小玄,當初白大爺和妳也有上場嗎?」

殷小玄輕功雖高,其他的武藝皆是應付了事,只比她這個不會武功的人好一點,而白藏乃是商賈世家出生,對這拳腳功夫更是一竅不通。

加上殷小玄有一「禍水天魔星」的渾號,想阻礙她好事的人,必然不在少數,當初她如何能和白藏順利成親呢?

殷小玄一聽,笑得花枝亂顫,白藏則是溫文儒雅一笑。

「那時候想找我麻煩的人比水十遙還多呢!可我告訴他們,我身上沒那麼多解藥,他們一想起我的絕世奇毒,便紛紛打退堂鼓啦!」殷小玄驕傲地說,為她當初不費吹灰之力一事念念不忘。

「新娘若有武藝也能上場嗎?」生活了一段時間,對龍家女人的強悍,公孫晴自然並不意外,只是再次確認罷了。

「不只武藝而已,文武雜學也成,龍族上一代有人以棋藝打敗上來挑戰的人們,讓眾人輸得心服口服!」殷小玄笑嘻嘻地說。

公孫晴點頭頷首,掌心握拳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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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十遙放眼四周,將各家姑娘的百般表情收在眼底,而後放肆地眺向支著下顎的龍海兒坐在大位上冷眼含笑的俏模樣。

龍海兒一望水十遙從浪蕩子蛻變成堅韌不拔的男人,想起對未來的生意有幫助,自然是點滴在心。

無言對望半晌,水十遙對天狂嘯一聲。「對水某人之事有意見的人,儘管放馬上來!」

水十遙這一喊,引爆了周遭的喧鬧聲,男男女女的咆哮聲聲嘶力竭,震動天地,群情激動、熱血沸騰!

姑娘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之間,已經有一高挑姑娘飛身上台。互報了名號之後,雙劍齊飛便向場上男人攻去,瞬間刀光劍影齊閃,招招肆無忌憚,只為取人性命而來!

「就讓我左七娘討教一下水首舵的刀法,若你不能打敗我,這門親事就告吹吧!」那姑娘一邊舞劍一邊驕矜說道。

水十遙但笑不語,長刀大開大闔,帶著餘韻巧妙地閃躲,這一開打便是兩個時辰,趁那姑娘越戰越勇,卻因為不耐煩出現間隙之時,水十遙揮刀一刺落在那姑娘粉頸旁邊。

那姑娘還要縱身再戰,長刀卻在她的頸邊畫出一道血痕,可見男人心意堅決,果不留情!

「左姑娘,請見諒!」水十遙說道。

那姑娘眸光流連,然後大笑出聲,按下心情不再癡迷,像片羽毛輕盈地向後翻落下台。

見到一人已經落敗,隨即又有人挑戰,接著一連七、八個姑娘陸續上臺,武藝各有巧妙之處,都不是省油的燈。

水十遙雖然刀法高妙,但是接連迎戰,不能保存實力,又要顧及眾人安危,也漸感體力不敵,經過車輪戰後,身上多了幾處傷口,鮮血流淌在強健的肌理之上,一條條紅蛇讓人心驚膽跳。

他手下留情,姑娘們卻不領情!

龍爭虎鬥戰況十分激烈,不知戰到第幾人,天色已漸昏黃,在紅霞中,眼前的姑娘拿著九節棍淩空劈下,水十遙仰刀作擋向前飛撲,虎口同時間勒在那姑娘頸上。

那姑娘是個乾脆的性子,服輸不再戀棧,隨即轉身下臺。

水十遙此時已是汗水淋漓,又兼之受傷不少,氣血不及,有點力不從心之態。

一感覺到這態勢,水十遙轉頭深情回望公孫晴憂愁的面容,便又湧起無限的力量!

若是今天能名正言順娶她進門,將來就不會再橫生枝節,不會有無謂的紛爭了!所以他怎麼能在她面前像只狗熊一般倒下呢?這實在太不光彩了,今天得要讓她風風光光地嫁給他,嫁給一個戰無不勝的英雄!

「若有人對水某人的婚事還有所指教,請不吝賜教!」水十遙又挑釁地放聲喊道。

聽那口吻狂妄不堪,突然間,喧鬧的眾人向兩邊分開,從中走出一個虎虎生風的矯健姑娘,那人款步上臺,無人敢與之爭鋒。

「既然水首舵如此說,那就讓仇玲瓏來向您討教一番。」

仇玲瓏乃是仇家拳師寶貝傳人,拳法乃是龍族第一,見她登臺,水十遙自然不敢掉以輕心,正當全神貫注嚴陣以待,那仇玲瓏卻不動反笑。

「仇姑娘是何打算?」

女人心海底針,上了比武場卻不擺出陣勢,連水十遙如此精明都不能洞悉,於是放聲問道。

「這麼一個一個打下去,就算打個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果,不如我和水首舵來個商量,你讓我打三拳,仇玲瓏便服輸離開,成其好事。」仇玲瓏含笑說道。

水十遙一瞇眼,心裏一思,旋即點頭。

的確如她所言,這麼下去沒完沒了,而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仇玲瓏一見水十遙首肯,凝神聚氣便往他胸膛一掌,頓時地崩山摧般的轟然巨響從水十遙精壯的身體發出!

只見男人雖然不動如山,可是一抬頭,一口鮮血卻從嘴中噴出,但仍然不肯後退半步。

「水首舵果然是人中之龍,再讓我兩拳……」仇玲瓏笑說。

比武場上一男一女互下相讓,只見水十遙 鼓動內力防禦,而仇玲瓏又是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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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著!」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公孫晴囍紅的身影沖出來,橫隔在水十遙和仇玲瓏問,若非仇玲瓏及時收手,沒有半分內力的公孫晴只怕會被打飛出去,還會筋脈全斷。

水十遙一見公孫晴沖了出來,方寸大亂血脈逆流,無法眼睜睜看著她擋在面前,他無視自己可能會走火入魔,決定要出手救人。

在極危險之際,水十遙卻見公孫晴回眸一笑,城府極深的笑容,不知為什麼卻安定了他慌亂的心情。

光憑著眸光交流,水十遙就可以相信公孫晴不是莽夫之勇,於是他放心地調息呼吸。

見水十遙吐納如常,公孫晴方才安心,回過頭來面對另一個女人。

「晴姑娘,仇玲瓏不願對一個不會武功之人動手,請妳先行離開。」仇玲瓏俠氣地說。

只見公孫晴眸光一凜,隨即迎上前去一拱手,威風凜凜的模樣驚駭了在場所有的人。

「龍族的比試,不論是用什麼技藝都可以嗎?」公孫晴朗聲問道。

「這是自然,若晴姑娘擅長什麼,不妨讓大夥兒指教指教,也省得水首舵一人,早晚不支倒地。」仇玲瓏代表眾人說道。

聽說晴姑娘將水龍隊管理得服服帖帖,若要比這經理之道,其他的姑娘也是強中手,她不見得能討到便宜。

「既然如此,他是我的男人,我不會讓你們傷害他的。」

向來沒有使用漢語說這兩句話,公孫晴表面正經說道,內心卻波濤洶湧,不禁回望水十遙,男人也正用情不自禁的眼光凝視著她。

兩人心頭一陣潮湧,在對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摸樣是那麼地無懼溫柔,一個心中不再退讓,一個心中不再放手,各在心裏發誓說道。

各家姑娘看這兩人情生意動,嫉妒之情又起,想向公孫晴挑戰的姑娘個個是躍躍欲試。

「不知晴姑娘會什麼?先讓咱們瞭解一下,好知道該派誰迎戰!」人群之中一個姑娘大聲喝道。

聞言,公孫晴回過頭來,從發上抽出一物,在夕陽光線之下,閃耀反射著紅光。

眾人一見又是一陣抽氣,公孫晴嫣然一笑。「公孫晴不會刀劍,也不弄拳腳,在各位姑娘前面賣弄,只會貽笑大方,可是公孫晴的針線功夫還算能夠見人,就用針線活兒和各位討教吧!」

屏翳見公孫晴這麼說,忙拿出她送的繡圖,飛躍上臺在眾人面前展示,決心幫忙這個堅強的未來弟妹一個小忙。

「這是蘇繡雙面圖,做工精細華麗無人能及,若各位向來只拿刀劍的手指能拿針線,屏某人也要開這個眼。」屏翳說道。

龍家女子經年累月鍛煉身心,買賣技巧、功夫武藝不輸任何男子,可這針線活計是各個姑娘的罩門,她們能夠識貨,自個兒卻從來不會這女孩兒家的手藝。

說也自然,她們不曾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花時間耐心的功夫,何曾有時間機會培養呢?

瀧港唯一會做針線的外族女人花好好,早已是海翔號岳權嶽首舵的妻子,此時正抱著孩子在一旁甜笑,更不會跳出來接受挑戰。

眾人所學無用,只能愕然,可剛才已誇下大話……

正在眾人對峙之時,一陣爽朗的笑聲大作,循著聲音望過去,只見向來嚴肅自持的龍海兒笑趴在扶手上。

好個公孫晴,這麼個險招,她居然想得出來!

「既然無人能夠挑戰公孫晴,自然算是他們贏了!」龍海兒冷眼巡視,見灰心喪氣的姑娘們無言可辯,堂堂說道,「我,龍海兒,以龍家少主的身分,宣佈水十遙和公孫晴結為夫妻!」

龍族宗祠頓時爆發最激烈的歡呼聲,水十遙一聽大喜過望,便將公孫晴抱入懷中。

這一刻,他方真真正正擁有她,普天下有多少情緣,唯有她能讓他如此快樂!

「晴兒,妳可是我的妻子了!」水十遙心滿意足地說。

在傍晚的風聲當中,公孫晴沒有回答,激動的情緒讓她說不出話來,唯有嗅著男人的氣息,感覺他的力量包圍著她,任這一切太過真實的感覺將她帶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可她卻明白她的愛情和未來,已經牢牢和水十遙纏繞在一起,她已經足夠堅強去接受他,也不會再退讓,只會緊緊去抓住--

註定是他們兩人的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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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40:06 |只看該作者
【書名】霸王的婢女
【作者】光澤





秋天,有螃蟹的秋天、還沒吃到螃蟹的秋天,明明是快樂的季節,肥仔光的快樂卻還沒有到來……

(鬼火幽幽打肩頭升起,三昧真火轟地一燒,肥仔光面目全非之際,仍是哀怨地垂著油滴……不不不,是淚滴。)

鬼火抖著半透明的身體:「還在想吃的,妳這個人頂不煩呀?真是個不可思議的肥仔……還是先道個歉吧!」

(肥仔光還沉浸在蟹黃和蟹肉當中,巴不得可以被鮮美的滋味給活活撐到死……)

肥仔光流露著神秘的眸光:「道什麼歉呀?和螃蟹們告解我今秋還沒開始吃牠們嗎?」

(此時鬼火尚未發作,天外卻飛來一刀,刀柄上系著布條,布條上書著「禾馬編輯部」五個大字,肥仔光頓時被釘在樹上,油流飄櫓。)

鬼火用著向來冰冷的語氣說道:「妳這個被油蒙了心的肥仔,妳說說,現在站在面前的主角們,是不是有點奇怪?」

(一秀麗少女和一粗野男人走了過來,死命瞪著肥仔光。)

肥仔光突地發抖:「沒有奇怪呀……」

鬼火:「很奇怪吧!他們應該是上一檔的!妳先寫了《水皇的祭品》,以至於他們晚了一檔,才得以出來見世面!」

肥仔光仍在嘴硬中:「反正也沒人會發現……」

(話還沒說完,天外又飛來一箭,射中肥仔光的腦袋,上頭署名還是「禾馬編輯部」五個大字。)

(鬼火吹動鬼風,翻了翻先前在《海盜的小花》戲單上,的確預告了海賊王之三是《霸王的婢女》,而非後來之《水皇的祭品》;而一旁不耐煩的男女,順手拿出戲中蛟龍鞭和鎖煉猛打地面,製造音效!)

鬼火:「妳的任性造成了編編大人和讀者大人們的困惑,妳可知道妳罪大--惡極?」

粗野男人:「不用問了,就把這肥仔吊在這裏悔過!她不但換了順序,還把劇本更改了三次,光是不停的重新排演,就快要累死咱們了!」

秀麗少女:「咱們不如來蒸螃蟹,在這兒吃給肥仔看,讓她看得著吃不著,嘗嘗望眼欲穿的滋味!」

肥仔光哀眼望天:「你們真的很難搞,我要想個好劇本嘛!所以才先讓十遙和小晴晴那對可愛的先出來嘛!人家也不願意,而且他們有一幕吃螃蟹的戲,人家過過幹癮也好嘛……」

一抹鬼火及兩個人異口同聲:「妳這個肥仔,居然就是為了這個蠢理由,造成讀者大人和編編大人的困擾!」

肥仔一聽繼續流血瑟縮:「有……有……困擾嗎?」

(男人和少女互看了一眼,轉身向讀者大人施了個大禮。)

粗野男人:「請讀者大人海量,等會兒聽到後臺有怪聲音,別見怪!」

秀麗少女:「咱們感謝您的慧眼,請您放鬆心情欣賞由我們擔綱演出的《霸王的婢女》!」

一男一女款步上臺,拉開戲幕,誠心為您隆重獻上明代古裝喜劇!

(後臺正空檔的演員們,慢慢包圍了正在顫抖的肥仔光……)



楔子

永樂十三年七月長江口沿岸

潑墨一般的黑夜,月光和星子都隱藏在雲後,一對海鷹在空中盤旋,張牙舞爪,夜風呼嘯地吹過海面,擾動了濃濃的血腥味和硝煙味道。

水面起伏不平,浪濤澎湃,赤紅色的火光,讓戰況激烈的大量船隻有如處在幽冥煉獄之中。

發狂般的嘶吼之聲讓人害怕,兵器交擊聲更是驚心動魄,還有不斷的炮聲,亦是撼動大海。

在修羅場中的生死鬥,不能有絲毫的大意,殺伐的各個身影,其實是在和死神搏命。

大半個夜過去之後,在天色將明之際,火光漸漸暗去,戰況終於稍稍紆解。

有勝有敗是不變的定律,一艘大船上,一個紅衣少女威風凜凜、渾身浴血,一手提著對手的蛟龍鞭,一手握著插地長刀,一隻踝足踩在一具龐大身體的肩傷上。

龍海兒啐出口中鮮血,見到龍族之人大獲全勝,若有所思地轉過頭,鳳眸凝望地上的男人。

仔細一看,那男人身受重傷,身上還有幾處斷箭,但是讓他失去戰鬥能力的致命傷,是被龍海兒的短劍刺中掌心釘在甲板上,而胸口正中央又插著她的一柄長刀。

要是一般人早就痛昏過去,但男人雖然失血過多,但勉強還算是清醒,光憑這一點,就教人折服。

此人正是一般人聞之喪膽、殺人越貨、橫行無阻,被官府懸賞多年卻始終無法緝捕的海蠍子方元。

方元不停地吐著血,身上傷口的鮮血亦是不停流著,可一對老虎般兇惡的雙眼卻精光閃閃,即便在如此時刻,都巴不得吃了對方。

只是在不經意之間,他忍不住焦心地看向一旁,那兒有一個被人抓注正害怕哭泣的小女娃。

看著方元擔心的模樣,龍海兒冷笑了聲。「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方元,也有落在我手中的一天,真是可喜可賀!」

方元鼻子中哼了一聲,奮力朝龍海兒啐了一口,他的血便沾上少女的裙襬。

「呸!若不是妳用卑劣的手段抓住了無音,今日誰輸誰贏,還未有定數……」方元氣危神虛地說。

龍海兒無所謂地幽了方元一眼,此時有個高大黝黑的男人躍過船來,向她抱拳拱手。「海主子,已經找到人質了,三個人全都平安無事!」

龍海兒綻放一個豔麗的笑容,配上一身鮮血,著實奇特無雙。

她轉過頭來,將長刀用力一轉,地上的男人並不喊痛,只發出一聲悶響,一旁的小女娃受制於人,急忙大哭。「妳這女夜叉,快放了我哥!要不然我做鬼也不饒妳!」方無音頗有骨氣地大聲罵道。

龍海兒沒有轉頭,仍是看著方元,他卻轉過頭去看著妹妹。

這傻娃兒……千萬別開口啊!萬一她有個不測,他無法向死去的奶娘交代。

「無音,住口!別再罵了……」方元強裝無事地說道。

龍海兒眸光泠泠,心裏暗暗也有些動了。這男人若不是有把柄落在她的手裏,要對付起來,的確很困難,就這一點來看,他一點都不符合殺人魔王的冰冷無情。

被方元勾起了興趣,她森森冷冷地開口。「方元,你扣了我龍海兒要的人,為何和我龍家過不去?我不記得咱們有過節!」

方元緩緩回過頭,氣都喘不過來了,還是一瞪。「妳乃是奸人之女,龍家多行不義……」

方元的話音,斷在龍海兒拔出刀子又用力一刺當中!

「我是奸人之女?你好大的膽子,敢侮辱我爹!」龍海兒喝罵道。

此話一出,方元抽了口氣,卻冷笑了一聲,大聲罵道:「妳爹自然是個賊人,可妳娘朱染更是妖女!」

聽人辱?爹娘,龍海兒自然怒湧,可卻冷靜了幾分。

她娘親是朱染仍是一樁機密,連龍家都鮮少有人知曉,又怎麼會被一個外人發現,還因為如此痛恨龍家?看來此人和十數年前的那場鬥爭有關--

十三年前,當今朱家的當家,被親叔叔搶了王位……

「說!你究竟是誰,你如何得知我娘之事?」龍海兒喝問。

方元猛地又咳了一聲,在空中噴出大片鮮血霧花,待氣緩了一些,才冷冷地笑著,毫無半點溫度。

「告訴妳也無妨,我乃是忠臣方孝儒之孫,他老人家當年反抗亂臣朱棣而死,忠肝義膽,我自然知道龍家當年暗助那朱狗,他後來將親妹妹,也就是十七公主朱染嫁給妳爹,還讓龍家在這些年來在海上稱王,讓百姓民不聊生!」方元喘著氣說道。

聽著不實的指控,一旁圍著的龍家人有些憤慨,正要上前,龍海兒右手一舉,擋了下來。

呵呵呵!原來在外人眼中,龍家和朱家是這般牽連……當年的愛恨情仇太亂,不是常人能理解的,可聽方元如此說道,知道他雖殺人不眨眼,但也是條漢子,用人唯才的龍海兒不禁有了個念頭。

降了他留在龍家有用,就將他交給阿塵吧!他是忠臣之後,自然該效忠阿塵的血脈。

念頭一轉,龍海兒低下了頭,心裏有了盤算。

「方元,事到如今,你殺人無數,我殺了你償命,也不算過分,你還有什麼話要交代的?」龍海兒大方地問。

方元仍瞪視著龍海兒,但心情卻坦蕩蕩的。長年在仇恨中的日子,今天已到盡頭,不知怎麼的,他反而松了一口氣,但在死前,他還有牽 掛沒有安置。

他用了最後的力氣仰起頭,看著龍海兒的眼,放下尊嚴地說:「我不怕死,一人做事一人當……咳咳……唯有一事相求,我妹妹方無音,還有追隨我的人,都是無辜的,我要妳放了他們一馬……」

龍海兒一聽,笑著點了點頭。

半隻腳已踏進棺材的方元一得到承諾,知道龍家人重然諾,放下懸著的心,不顧妹妹和部屬大聲的叫喚,便再也支持不住地昏死過去。

龍海兒笑喚了聲,一旁高大的男人便走上前來。

「岳權,我把方元交給你,務必留他一口氣,好讓醫怪露一手功夫;未來,我要將他交給阿塵。其他的人全捆了,都帶回瀧港。」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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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明朝永樂十五年七月龍族瀧港

酷夏的熱辣天氣中,一個清秀的少女調和氣息,頂著大太陽,提著一隻大竹籃,在濃綠的山林之中辛苦地步行。

走了三個時辰,少女早已香汗淋漓,腿骨雖已練出腳力,亦不可避免地酸重著。但她實在無暇自顧,馬不停蹄快速地走著,生怕晚了一刻,便得少看那男人一眼。

她甘心忘記何時不再緊擁香暖被子不肯起身,暗自歡喜地在廚房裏不靈活地烹煮,情願紅日未升便出發」習慣在霧灰的光線中登山,每日風雨無休、陰晴不論,只想看到那獨一無二的人。

認真說來,默然的男人生得並不特別英俊,五官輪廓生硬得有如使刀在石上劈鑿而成,眼神則是如修羅惡鬼,但就算是總是冷漠的表情,都不能降低半點她思慕的熱度。

也許,在這花花大千世界裏,他是唯一只注視她之人,便讓她眼裏、心裏再也容不下別人,她再也不想孤單了……

將近兩年來,她天天都一邊懷抱著無人知曉的心事,一邊翻山越嶺。

好不容易終於來到一個隱密之處,日已正中,金黃色的光線絲絲灑落在蒼翠山林裏,照亮了地面上一個天然洞穴旁一座既是轎子又是椅子的奇妙機關。

此洞深不可見底,懸崖陡峭加上全是光滑堅硬的玄武岩,龍家的先祖一見此地,便設置神妙複雜機關,將犯戒之人囚在此處,想要逃脫井牢,如同登天一般困難。

一身樸實無華衣衫的阿塵放下提籃,抬起嫩綠色袖子抹了抹汗,在明光之中抬起的臉龐,柳眉杏眼瓜子臉,凝脂雪膚菱角嘴,有著驚人的美貌。

一個落單的美人,隻身出沒在荒山野嶺裏,除了顯得她鮮美異常之外,還透露一股仙靈之氣。

阿塵不如小家碧玉溫婉可人,也不似大家閨秀落落大方,可她如同敦煌壁上畫的飛天,羽衣一撥一撩活生生降下俗世,讓見到她的人,無不忘了自己是誰,如置西方極樂。

唯有洞穴裏的男人,並不喜悅她的到來。

聽見底下隱約有著金屬撞擊聲音,想見到他的心情鼓動著,雖然阿塵心裏有百般無奈,還是狠心地拉下第一道機關。

一時間鏗鏘之聲大做,驚飛了林中棲息的五彩鳥兒,隨著鐵鏈不斷地絞緊,突然一聲挫敗狂亂的咆哮響徹雲霄,阿塵無法捂住雙耳,只好任由那撕心裂肺的聲音在耳邊爆炸著。

阿塵長睫一攝,粉嫩的唇溢出了輕輕的歎息。她瞭解那男人經過大風大浪,自尊心高傲,如何受得了經年累月受制於人、無法反抗的侮辱?

但她是奉命前來,得依令行事,他身上的鐵鏈沒有絞緊,她不得不去;況且她不會半點武功,若被他反制,後果更是不堪設想。身在龍族,為了龍族,雖然她不想,但她不得不。

直到重新又恢復平靜,阿塵方坐上第二道機關緩慢地降下,過了一會兒,她看見岩壁中湧泉的水氣在天空中畫出一道彩虹,她低下頭,和心心念念的人兒四目相對。

岩壁上,一個男人打著赤膊,雙手雙腳皆被鎖煉捆綁,墨黑鋼硬的頭髮用條細麻繩隨便紮著,豆大的汗珠沿著被鐵鏈牢牢固定、不得動彈的高大偉岸身體滑落,異于常人的強韌身子上有無數新舊傷痕,肌肉也因為被拉成大字形而緊繃,飽含力量的軀體猛力地扯著鋼索。

那讓人不安的情況,就好似一頭猛虎隨時會撲上來一樣。

雖知黑色寒鋼無堅不摧,阿塵還是不安了一下,因為無端散發著危險氣息的男人面無表情,眸光如火炬,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虎眼有如看到獵物,散發殺戮的氣息。

但隨即那眸光便轉冷,只因他發現來人不是他欲除之而後快的龍海兒,而是照料他的人。

這個恐怖的男人,正是燒殺擄掠、無所不為的海上惡賊--海蠍子方元。

兩年前的夏天,世人以為方元已死于龍海兒刀下,卻沒想到他被囚禁在這裏,直到降服的那一天,方能重見天日。

說也奇妙,那機關設計的分毫不差,一碰觸到土地便停,阿塵低著頭提著提籃款步走下,男人強烈的目光讓她不自在,她下意識地回避,先逃進小木屋裏,為他收拾打掃。

半晌之後,阿塵方又臉上含笑地款款走了出來,來到方元的面前,福了福身。

「阿塵謝過方公子,以後屋子裏還是讓阿塵為您打理,照料公子的日常起居是阿塵的工作。」

簡單的小屋裏頭,不會無緣無故乾淨整潔,這自然天險中只有方元一人,當然是出自他之手,阿塵由衷感激地說著。

方元仍舊是不言不語,也許是在戰場上的習慣使然,一雙明亮的眼睛未曾離開阿塵身上。

「雖然方公子不肯說話,但是阿塵還是感激方公子的心意。阿塵看罐子裏的茶葉已經用完了,明天再幫公子帶一些來可好?或者,再拿一壺女兒紅來?今兒個天氣奇熱無比,雖然洞穴裏頭涼快,除了飯菜,阿塵還帶了消暑的香薷飲,若覺得身子不爽快,這藥飲可以讓您舒服一些。」明白方元不會回答,阿塵不以為杵,繼續溫柔地說道。

正當她在說話之間,男人臉上的汗水還是不停落下,她自然地拿出手巾來為他擦拭,見他表情未改亦不躲避,她便又鼓起勇氣。

「方公子可是在習武?阿塵下來之前聽到鐵鏈揮動的聲音,能將重逾萬斤的寒鋼舞動,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哪!龍家力大之人很多,可是在這情況下還能活動自如……」

發現自己脫口而出不該說的話,阿塵急忙住口,垂下限眸,卻沒看到方元臉上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驚訝神色。

可是當她再度揚起頭來,眼前的男人又是表情漠然。

「明兒個,可否需要再多帶點食物過來?」就算知道他不會回應,因為想要聽到他的聲音,阿塵期待地問道。

但是方元仍是三緘其口,不予理會。七百多個日子以來,總是阿塵一個人這般自言自語。

她微微一笑,逕自走到水潭邊打濕帕子。

雖然她沒回頭,還是能感覺那火熱的視線寸步不離。剛開始的害怕和恐懼,經過歲月的流轉,說不出什麼理由,居然轉變成一種讓她安心的感覺。

方元恨龍家入骨,卻又淪為階下囚;而她是龍家的人,所以他不說話也沒關係,只要他能一直看著她,她就無比滿足了。

見阿塵轉過身,方元下意識追隨她窈窕的身影,無法移開目光。

看著她將手巾放進深不見底的水潭裏搖晃,想像她的櫻桃小口咬著手巾的一頭,單手努力地擰幹……方元的眸光移轉到無力地垂在阿塵身旁的左手。

如玉般完美的美麗姑娘,左手居然殘了,真可惜……憐香惜玉的心情打從心底最深處湧出。

阿塵徐徐立起身子,方元驀然放空表情,看著她走到屋旁的火爐邊,吃力地將熱水倒進水盆裏,再將手巾給放進去。

無法像一般人交替著使用兩手降溫,熱水將阿塵的右手五指燙紅成像花瓣染色一般。

阿塵強忍著熱度,又回到方元的眼前。「好些天沒做了,阿塵替公子修臉可好?這手巾子有些燙,請公子忍耐一下。」

方元沒有反應,但當溫熱的帕子貼上他的臉時,心裏卻突地跳動了一下。

沒察覺到方元內心正在翻湧,阿塵自顧自地拿出帶來的細刀,又貼近了他一些,面對面、眼對眼,彷佛全身都被男人的熾熱體溫給籠罩。

近在咫尺的男性氣息,就算是在瀧港無拘無束的氣氛中成長,阿塵還是不能自已地羞赧著,可是她想起了一件事……

「對不祝」

阿塵突如其來的道歉,讓方元瞇細了眼,極為難得地變化了表情,她慌忙地搖頭。

「方公子誤會了,阿塵不是要取您的性命……阿塵不得留下這刀刃,讓您連這種小事都不能自理,真是對不住了。」

看著眼前的姑娘急得快要落淚,方元眸光一凜、劍眉一寬,出乎阿塵意料之外地閉上了雙眼。

空氣凝結了許久,雖是七月天,兩人之間卻被冰雪陳封,無聲無息,沒有任何的動作。

遲遲不見阿塵的反應,方元有些不耐煩,剛才嚇著她,現在雙眼都閉上了,她又怎麼了?

「動手!」方元低沉而簡短地說道。

沒有預警的低沉聲音有如蟄伏的春雷,在空穀中迴響,轟得阿塵的身體為之一震。

這是兩年多來他第一次和她交談,她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和難以言之的感動。

不過就是一句話,但她等了太久,變得意義重大,讓她好感動!

感慨萬千的阿塵傻呼呼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似乎忘記了方元還在等待,沒想到男人幾乎耗完了耐性。

怎麼,她如此怕他嗎?

「怎麼不動手?」方元雖然是問,但更近乎催促和命令。

一語驚醒阿塵,她忙走上前來,有些顫抖地舉起右手,細細的刀刃沿著剛毅的臉龐滑動,謹慎地刮去已經軟化的鬍鬚。

阿塵雖然強自鎮定,但是方元溫熱濕潤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頸子上,還是讓她不由自主地顫動。

方元閉著雙眼,享受著阿塵的服侍。

這不是第一回她幫他這麼做,可是他卻聽見她的衣衫窸窸窣窣,髮髻上的玉釵也在搖晃,這不尋常的舉動勾起了冷卻已久的好奇心。

「為什麼緊張?」方元問道。

溫潤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阿塵反而吃了一驚,屏息不敢或動的那一瞬間,一個不注意,右手的力氣大了些,便在方元臉上劃破了一道小口子,血液立刻蜿蜒滴落。

「方公子,對不住,阿塵不是故意的,我實在太不小心了。」阿塵一面慌忙地說道,一面丟下刀子,緊張地用袖子去幫他擦拭。

紅色的血液在阿塵的鮮綠袖子上開出漫山遍野的小花,她十分戰戰兢兢,對方卻無可無不可,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過就是小傷,要是受了芝麻大的一點傷就受不了,那我在戰場上早死過千百回了。」方元的語尾有些上揚。

傷口不大,流血一下子就停了,沒有注意到方元語氣中的愉悅,阿塵確定血不再流之後,一抬起頭,卻看見他的雙眼凝視著她。

不若以往惡狠狠的瞪視,而是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方公子,還……疼嗎?」在那樣的目光中,阿塵連一句簡單的話也說不完整,結結巴巴的模樣,單純又可愛。

好似嫌棄阿塵的反應不夠嚴重一樣,方元聞言輕微勾起唇角,果然看見她訝異地向後退了幾步。

那可是抹笑?雖然不是十足十,但確有笑意!阿塵驚嚇得忘了呼吸,石化在原地。

「過來。」看她不知如何是好,方元輕聲命令道。

「好……」阿塵口裏雖然答應,腳卻生了根。

「說好怎麼還不過來?」方元又問。

阿塵一聽,小小的臉蛋染上一層淡淡的紅霞顏色,不好意思地說:「阿塵……動不了……」

或許是太過震驚他的和顏悅色,總是一個人唱獨角戲的她,當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更何況稍微拉開了一些距離,便更清楚地看見他的表情,即便他只有細微的變化,她也能仔細地收入眼底。

不知道何時開始,心中的感情蠢蠢欲動,從好奇到在乎,再從在乎到關心,無法控制的巨大變化,靜悄悄地讓她開始產生了眷戀。

向來無欲無求的她,腦海裏有了抹不去的人影……

或許方元會痛恨她龍家人的身分,但是她卻因此而待在他的身邊,這是莫名的機緣,當然要更珍惜他的一舉一動。

方元聞言未笑,遲疑不過一下子,索性低下了頭,看見阿塵更加驚愕的表情,他不自覺地又輕笑了一下。「妳喚阿塵是吧?」

得到一個點頭如搗蒜的確認後,方元又道:「過來繼續幫我修容。」

蟄伏的春雷之後便是和煦的春風,阿塵邁前了幾步,再度望進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眸。「阿塵可以繼續服侍公子嗎?」她期待地問道。

方元沒有回答,只是盡可能地低下頭。

這一次阿塵更加仔細小心,將所有的邪念拋諸腦後,花了很長的時間,讓原先有如茂盛草原的臉龐,重新又恢復棱角分明、濃眉大眼的惑人模樣。

有些人生來便是人上人,和她這種應是草芥之人不同。他們天生具有一種讓人無法抵抗的魅力,即便雙手沾滿血腥,還是讓人崇拜。

有人終其一生無緣得見,但她短短的十七年生命中,已經有幸認識四個具備如此超凡氣質的人。

一個是海龍王龍巽風,一個是無冕王,還有同輩之中的大海女神龍海兒,再來便是方元了……

方元雖然失去權勢,但那氣宇軒昂、不卑不亢的模樣,在她的心目中,仍是縱橫七海的霸主。而她願意向他屈膝,這一生為奴作婢也好,只求能夠日日夜夜守著他。

再用熱毛巾幫方元擦拭臉部之後,沒有理由繼續親近他的阿塵,依依不捨地向後退了開來。

「天色已晚,我也該下山了。方公子,阿塵明天再來看您。」望了眼逐漸暗去的天色,阿塵低聲說道。

美若天仙的少女再抬眼時,正對面的男人早已恢復不關痛癢的表情。

阿塵正在失望,突然之間,在山壁上拉緊的寒鋼卻發出錚鳴巨響。

方元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是他的情緒起伏卻透過束縛他的鎖煉傳達了出來。

那一聲巨響,讓兩個人都陷入沈默。發現心事洩露,方元將臉撇開,驀地,阿塵卻像個孩子開心地笑了起來!

方公子開始接受她了嗎?開始不再拒她於千里之外了嗎?或許有一天,方公子會習慣她的服侍,允許她一直待在他的身旁吧!

「公子,阿塵不多加打擾,您早一些歇息,我先行告退了。」阿塵輕聲說道。

看方元撇過頭去不看她,阿塵提起竹籃慢慢走向升降機關,一想到要離開,她忍不住回眸一望,原想只要看到他的側臉也好,但卻看見那對明亮的大眼睛正隨著她移動。

按下心中的失落,在暗紅色光芒之中,阿塵綻放幽幽一笑,坐上機關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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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漸漸暗去的光線之中,阿塵的身影也跟著消失,方元感覺到身上的鎖鏈逐漸鬆開,沒了箝制,他低下頭信步走向水潭,借著僅剩的光線,看著水光中自己的倒影依舊,但性情卻早已改變。

他不敢承認,可心裏卻明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陷囹圄的日子,這個囚牢四季如夏,雖然簡陋,卻是個遮風避雨之處,每天日升月落,霧起雲流,幽遠而恒定。

世界只有他和阿塵,在感受天地的偉大奧妙,忘記時光的流轉同時,也幾乎快要抹去所有的仇恨。

恨意消失,而感動增加,方元始終不懂阿塵為什麼對他出奇地好?

他不過是一個戰敗的俘虜,這個自稱阿塵的姑娘,卻打從他兩年前在此蘇醒,就如此竭盡心力地照顧他。

任幼芽一樣嬌嫩的自己燙手不打緊,卻在意燙傷身經百戰、全身上下肌膚無一完好的他。

打從開始流亡,成為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後,早已不再有人對他溫柔……

方元不願意遺忘,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加上方家八百七十三條人命,十幾年來,每一夜,家破人亡之日是他無法擺脫的夢魘。

可折騰人的是,為了報仇而生活的日子,水深火熱到無以復加。

原本,他是集家人疼愛于一身的書香世家少爺、名門望族方孝儒之孫,以乃祖忠義之風自豪。

可惜天地不仁,萬物皆為芻狗,不忠不義的朱棣登基,祖父不願意投降輸誠,在官兵湧進宅第前,祖母、親爹和大伯三條白綾懸在大廳,除了九族之外,連同朋友弟子無一倖免,方家全數滅絕。

在危急之時,忠心耿耿的奶娘用自己的兒子冒充他,將繈褓中的蕭無音交付給他,臨死前再三囑咐他,絕對不能忘記抄家滅族的仇恨,要他一定要為眾人報仇雪恨。

方家門楣被鮮血浸潤,落在地上任人踐踏,他卻不能上前去撿,因為方家的方元已死。

而後,他讓無音改姓方,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抱著一個更小的孩子流浪街頭,隱侄埋名受盡欺陵。

為了生存,他什麼傷天害理、骯髒的事情都做盡了,到後來招兵買馬,成為海上人人畏懼的海蠍子,才再度讓「方元」二字重見天日……

沒有一日能安心地睡著,直到敗在龍海兒手下,被關在此處,不是自由之身,才讓無時無刻被仇恨重壓的他得到一絲喘息。

他並非自願,而是不能再去做那些腥臭齷齪的事情,尤其是有阿塵的陪伴,讓他重獲內心的平靜。

「但是,這種日子又能持續多久?」方元對天喃喃自語。

方元痛苦跪地,一閉上眼,三條白綾便在眼前晃動,奶娘兒子的哭號聲不絕於耳,再想起自己第一次奪去他人性命,罪惡感讓他不住顫抖。

他不能停止,他不能厭倦,他不能夠逃避一族的血債,為了報仇而生,為了報仇而死,功成之日亦惡貫滿盈,合該永不超生。

但他卻遇上仙女般的阿塵,他還記得初次見面之時,她只是個大丫頭,不過是個精巧的娃娃,才兩年便已出落得如纖塵不染的出水芙蓉,好似不食人間煙火。

可是她的溫柔、她的體貼卻是絲毫未變,他天天看著她不甚靈巧卻拚命為他忙進忙出,看著她汗流挾背的辛苦,要他如何不感動?

阿塵心細如發,他明明沒有要求,她卻挖空心思讓他衣食無慮,沒人告訴她,但是她卻知道他嗜酒如命、無酒不歡。

更重要的是,無論他如何冷淡、如何忽視,她仍然笑語盈盈。

家破人亡之後,十幾年來過著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一條賤命隨時可能斷送,沒有人會為了他流淚難過。他以為自己早已忘卻了七情六欲,但是他現在發現,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更真切地說,任何活在地獄的最底層、在沒有黎明的黑暗中打滾的人,會更渴望光明和平凡,那種最微不足道的幸福。

阿塵的出現是一盞微弱的光,卻照亮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讓人打從心底感覺溫暖,感覺到純潔,感覺到世間的美好……

也感覺自己還活著,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回到過往快樂的時光,在春天百花齊放之時,在花園裏頭設宴賞花,全家和樂融融地吟詩作對、鬥智爭能,輸贏不過是場遊戲。

不該相遇的……

上天不該讓他遇到阿塵,不該讓他有了不該動的念頭,美好的人事物太過短暫,就變成非常殘酷的折磨,可是他無法拒絕她來到身旁,無法不看、也無法不愛了。

也許當他發現她的左手殘廢時,他便無法阻止對這個善良姑娘的動心。

突然,在黑暗之中,方元有如困獸之鬥地對天大聲咆哮,淒厲而又哀涼。「老天爺,你為何這樣對我?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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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清晨月落日未升,夜後尚是天地萬物的主宰。

在第一道曙光來臨前最墨黑的時刻,龍族學堂後方,師傅一家人起居院落的廚房裏,卻已經有抹清麗的身影,正壓低聲音、舞東弄西地調理著各色料理。

直到將剛炊好的飯移進木桶,收入竹籃,阿塵方揩揩汗,水眸卻沒閑著地確認該帶上山的乾淨衣裳、飲食酒水樣樣不缺,不打算多作休息,嬌俏的人兒便摸黑走出了學堂。

要入冬了,白日裏一樣炎熱,但夜裏的霧卻濃了些。

雖然今晨和每一天早晨沒兩樣,但距離方元開口說話,已經過了三個月。

原以為方元的回應是個契機,可是阿塵卻大錯特錯。從那次之後,他鮮少開口,大半時候還是無動於衷,表情像被冰雪凍祝

踩著熟慣的濕滑山路,阿塵開心地哼著小曲,小路崎嶇,可她左拐右彎半步不差,矯健地走著。

她不會去猜測他在想什麼,男人的心思正如山色一樣難以辨析,但總有一天,她會像閉著眼也能在山中行走一樣地瞭解他,只要他的心不將她阻隔在千里之外就好。

而且當她要離開之時,他眼眸中總是閃過幾不可察的失望,於是,她更早起身、更晚離去,長時間停留在牢底,待在他的身旁。那也是她的心願。

哼著從族人那裏聽來的曲子,揣著三折宣紙,阿塵喘吁吁地走著,今兒個多準備了族人回港帶來的北方蘋果,竹籃比往常沉重了些,不過她還是充滿喜悅。

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甜滋滋的脆爽口感,她昨兒第一回嘗,愛得不得了,便決定要帶幾顆給他。

這是對門的岳大爺為了思鄉的妻子特地帶回來的。

據岳大嫂子講,北方佳果有平安的意思,是給珍而重之的人祝賀食用的,嬰孩滿月、婚嫁喜事,連遠行病痛都少不了此物。雖然囚在井牢裏人我不侵,但她還是希望他能夠平安頤利。

至少,能夠不要憂愁。

在阿塵不經意之間,日頭早已高升,而她也從蔚藍海 邊來到濃蔭山林,順手采了幾朵大紅朱槿,想念的強烈感覺推著她的腳兒,又加快了腳步。

過了一個時辰,她已來到井牢的上方,看著兩道機關,她還是閉著眼睛狠心拉下,待一切恢復平常方打開眼睛。

沒有變化的一日跳過一日,方元還是有些改變,他近來已經不再怒吼了。

不知是接受了龍海兒不會過來的事實,還是別有原因,總而言之,他不再常動大氣。

只是他的靜默並沒有削弱她的左右為難,因為她每次一打開機關,讓他被絞緊在石牆上,她還是心痛難耐。

特別是她知道他僅是在忍耐,並非真能接受不得自由一事。

不論是倭寇還是龍族之人,海民最重要的就是自由,無拘無束去追隨或被追隨,堅強而又勇敢,最是尊貴崇高的自由。

龍族之人雖有名分上的主子,但無論是跟從海龍王、龍海兒或是各船隊的首舵,那都是經過自由意志決定的。

而她早就選擇侍奉方元,這樣的體悟,讓她痛心於他如此被對待。

就算她是龍族的司獄也一樣,她是屬於他的。

阿塵啟動了第二道機關,飛快地跳上升降轎,隨著緩緩下降,果不其然,她看見方元正和她凝眸對望,明亮之中有著淡淡的哀傷。

「方公子……」阿塵忘情呢喃著。

方元定定看著來人,沒有表情。

阿塵不施脂粉,大好清麗面容更是動人,衣裙樸實無華,讓人更是清楚她勻稱的身段。

長年相處,他還是覺得此姝只應天上有,而她不加修飾的溫柔,更使他無法抵擋。

但是他得抵擋,若不那麼做,被感情漩渦吞噬的他,就會真的忘記一門血債和幾百條死不瞑目的冤魂。

他不該忘卻,也不能忘卻。

機關一停,阿塵迫不及待跳下,蓮移碎步至方元面前福身。

「方公子,阿塵今兒個幫您帶了藏果。」放下竹籃,阿塵掏出了個紅豔的果實,開心地說著。

雖然氣氛不壞,他心情看起來也好,但過了許久,見方元沒有表示,阿塵吶吶地收回手,正要強打起微笑,他卻開口了。

「謝謝。」方元用又低又沉,能讓地面鳴動的聲音道謝,讓阿窿旋即揚起燦爛的笑臉。

「我削給您吃,好不好?啊!」頓了下,阿塵想起什麼似地嚷了一聲,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細聲說道:「我忘了,我的手沒法子削東西……」

方元一直注視著阿塵,她小小的鼻頭有點泛紅,她第一次這麼難過。

在他印象中,她總是很有精神,一個人自說自樂,連在一旁偷聽的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悅。 果然,她還是在意手殘的事情。

為什麼要為了他的事,而讓自己難過呢?

「不用削了,我直接啃。」方元脫口說道,希望能阻止阿塵再去想己身的缺憾。

正在感傷的阿塵一聽,突地抬起精緻的杏臉。

面前方元仍是冷冷的表情,但她剛才無疑聽見他的體貼,脊骨被蘊含力量的低音震動,仍持續不斷酥麻著。

咦?那可是真實的?

「公子,您剛說什麼?」懷疑自己聽錯,阿塵又再問道。

這一次,方元沒有再開口,於是阿塵真的以為自己聽錯了。

「公子剛才可能什麼都沒說吧?阿塵誤會了,阿塵去幫公子收拾屋子……」說到後來,阿塵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好心情煙消雲散。她是否永遠得不到他的回應?

「放著就好,不用削了。」方元淡淡說道。

「真的嗎?」

「……」

「真的嗎?您願意就這樣嘗嗎?」

「……」

「方公子,剛才您說的話是真的嗎?」

「對,把蘋果放著,我晚些吃。」

方元看了一眼該死的堅固鋼煉,再看了一眼阿塵顛待得快要滴下感動淚水的清靈眼眸,不由得放柔了語氣,輕輕說道。

大丈夫弄哭一個姑娘,算什麼英雄好漢?若不是怕她掉淚,他今天並不想和她說話,加上一看到大紅色的蘋果,好似前世的回憶便不由自主地啟動,一幕幕像皮偶戲上演著。」

他想起生於山東的娘親,最拿手的甜品便是拔絲蘋果,兒時,他總纏著娘做,連夏天也不放過,娘疼他,不得已只好試遍夏季水果,總不若那甜蜜的口味和清脆的口感,直至死前還在研究……

不料阿塵一聽,卻開心地舉起手上的蘋果。

洞穴中的風不安地擾動,方元和阿塵靠得極近,卻因為不同的心思而表情大異其趣。

「這是在幹什麼?」看著阿塵的動作,方元冷冷問道。

「讓阿塵喂您吃吧!這蘋果昨兒到的,水果要趁新鮮吃……」早已習慣男人冰冷的態度,阿塵含笑興奮說道。

「想都別想。」聽見阿塵的瘋狂念頭,方元想也不想地拒絕。

怎料阿塵並不死心,步步逼近,除了蘋果的清甜香氣,還有她身上的幽香,都如若她的執念濃烈地貼近他的身體。

「方公子,蘋果好甜好甜……」

「我是個成年男人,不是五歲的娃兒,不用別人來喂我。」

「可是阿塵想看著您吃呀!昨兒阿塵吃過了,真的很香甜,如果這一顆不甜,那阿塵明天再換過一顆;要不然就要拖到後天,才能讓公子吃到好吃的蘋果……」阿塵軟軟地說著。

這蘋果是平安之意,她想讓方元吃了滿滿的平安,雖然她幹選萬挑,但若這顆蘋果品質不佳,那她可以明天再挑一個過來。

聞言,方元眸光一閃。「那就把我給放了,我馬上吃給妳看,兩全其美。」

阿塵歉疚地低下頭。「唯獨此事,恕阿塵不能從命。」

「那就不必再多言,方某今年冬至就滿二十五,堂堂一個大男人,絕不吃別人喂我的食物!」

「原來方公子是冬至生的呀!那阿塵會記得帶長生面和紅蛋來……但是,阿塵很清楚公子是個男子漢呀!阿塵絕不是以喂娃兒的心情來……」

「這個行為就是在喂娃兒。」

「公子所言差矣,阿塵只是把蘋果遞在公子唇邊,公子只要試一口就好了,又不是拿著匙箸撬開公子的嘴……」

從未和她交談,方元沒想到單純的阿塵口才不差,思緒雖然簡單但是清晰,一應一答之際,直讓他想要吐血而死!

她該不會想以喂娃兒喝粥那套對付他吧?

「妳要敢那麼對我,我就咬舌自盡,寧死也不受辱。」打斷阿塵的請求,方元絕決地說道。

看著他說出這麼嚴重的話語,再也說不下去的阿塵,原本歡天喜地的心情倏地凍結。她是一片好意,沒有半分歹念,為什麼他不能瞭解呢?

「阿塵不敢侮辱公子,阿塵也不那麼想,只是……嗚……」說著說著,阿塵清澈的淚水便似白瀑流下。

希望回應和被拒於門外的感覺,讓阿塵第一次感到方元在她心中的分量是那麼重。他誤解她了,對她說了一句重話,她便不知所措,連幫自己辯白的力氣都沒有。

怎麼還是哭了?看著答答落淚、咬唇不語的阿塵強忍著委屈,虛軟的手還是舉著,但已漸漸滑落,方元只覺後悔萬分。

不過就是顆蘋果,他何必和她爭執?不過就是咬一口……

好吧!不是她在喂他,而是他低頭咬了一口放在她手心的蘋果……

無法用無力的左手抹淚,阿塵只能努力不要哭出聲,突然,白嫩的指尖傳來一陣溫熱的感覺,頭頂也響起「卡嚓」一聲,多汁的果漿便沿著手指滑落到她的掌心。

不明了發生了什麼事情,阿塵呆呆地看著方元,而偏過臉去的男人豐潤的唇緊閉,牙關如慢動作一樣上下搖動著。

大大的紅蘋果上,出現了一個鵝黃色的齒痕。

「好吃嗎?」阿塵問道。

那少女開懷的目光讓方元有些不知所措,過了許久,方才生硬地開口。「很美味。」他不自在地說。

阿塵拚命點頭,春花被春風一吹,當然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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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完方元的木屋,將酒菜陳放在桌上,又將該帶回去清洗的衣裳收進竹籃裏,忙碌完之後,阿塵坐在水潭邊,低著頭,手上拿著發釵,不知道在地上畫些什麼,嘴裏哼哼唱唱的,看起來非常愉快。

方元順著阿塵手上的筆劃,在心中排列了一下,不難發現她寫的是個「塵」字。

那個似字非字的圖騰歪歪扭扭,活像鬼畫符,而阿塵也如未曾握過筆,像拔蘿蔔一樣抓著發釵。

看她專心一志、老僧入定的模樣,被當成空氣的他,竟有種悶得喘不過氣的感覺。

「寫得真醜。」方元無法控制地低聲脫口而出。

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阿塵僅是縮了下肩、甩了甩頭,便又繼續無視他而寫了起來。

「阿塵不識字,當然不好看,可是總有一天,我能寫得漂亮!無論如何,我都要學會寫自己的名字。」阿塵不氣餒地說。

好不容易知道名字怎麼寫,此處不會有別人,她可以安心地在這裏學寫宇,方元識宇,當然無法體會她的心情。

可是她不會放棄的!

看著少女頭也不抬地一個勁兒寫著,粉嫩嫩的小手因為過於用力不停下垂,說是寫字,還不如說是握拳在地上磨。真是個一點也不俐落的姑娘!

「嘖!寫得真難看,不要丟人現眼了!過來一點,我教妳寫。」方元又說道。

阿塵一聽,瞬間抬起臉來,但表情馬上又暗去。

「我知道怎麼寫,我有字帖。」阿塵可憐地說道。

「那就拿過來給我看看。」也不多想,方元立刻說道。

搞不清自個兒到底那根筋接錯了,雖然理智要他別再看阿塵一眼,可他從今早開口後,便停不下來了。

想再多聽一下她講話,不是請求伺候那類話語,而是像今早她神采飛揚、巧笑倩兮的談吐。

阿塵聽方元要她呈上字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溫順地遞在他的眼前。

方元低頭一看,那東西哪叫字帖?不過是個比阿塵寫得再好一點的字跡,寫著一闕詞。若是臨摹這種東西,保 管她一輩子不會寫字!

「這是什麼?」方元明知故問。

打從被發現在寫字就開始羞紅的臉更加燙紅,阿塵咬了下唇,還是決定據實以告。

「對門的岳嫂子也不識字,最近正在學,她抄了首聽說在江南十分風行的小曲,我聽她唱,發現裏頭有我的名字,我知道我的名字是『凡塵』、『紅塵』的『塵』字,於是便央她教我……」

若不是以學曲為名目,而對象又是心思單純的岳大嫂子,她怎麼拿得到這張紙?龍族之人俱知她的父母不願讓她識字。

未等阿塵說完,方元劍眉一挑。「唱。」他命令道。

「咦」了一聲,阿塵吃驚地望著方元,他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她忙搖頭,他便偏過臉去不再理會她。

有求於人,而且她想追隨的人態度丕變,阿塵忙清了清嗓子。

「可能不太好聽,請方公子見諒。」

阿塵展開大部分的字都不認得的宣紙,憑著記憶中的曲調和詞句,啟了唇齒吟唱起來。

阿塵的嗓音又輕又柔,絲綢一般滑過耳際,吹撫著碧綠深邃的水潭,在黑色的山谷中迴響。

三生石前舊精魂,千百年前入俗塵,早脫人世紛紛亂,何必論,石前緣深。

多少愛與恨,多少愁與樂,都付渡津前,一杯茶,一滴眼淚,一泊水無痕。

當她朗聲吟唱的時候,彷佛連時空都靜止下來,她不經意的眼神流轉,讓方元守了三魂,但掉了七魄。

純潔若稚子的阿塵,卻具有天魔之音,可惜她的手殘了,若她能舞,必能勾魂攝魄。

阿塵提心吊膽地唱完了曲,當最後一個音消散在風中之後,方元忙回過神來。

「公子……」阿塵輕輕喚道,倒不是想說什麼,而是唱完了曲,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沉重的空氣讓她有些難受,像胃裏長滿了毛不吐不快。

不過就是唱曲兒,為何胸中滿是忐忑不安?

「妳可明白曲中的意思?」方元眸子一暗問道。

這一問讓阿塵直搖頭,有些幽遠而又難懂的表情,首度出現在她總是無憂無慮的臉上。

不是哀傷,只是缺少了什麼。

「阿塵有記憶之後,便從未離開瀧港,也未聽過戲曲,不識字自然不能讀書,這詞曲雖然好聽,但阿塵並不明白其中含意。」她認分地說道。

方元聽了狀似合情合理的解釋,心底卻好生疑惑。

龍族習俗異于漢民,並不尚男尊女卑、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風情,龍族的女子打小當成男兒養,也從無女子不得登船的禁忌,她身在龍族之中,如何會從未離開此處?

應該是她身在奴籍,故既不識字、也不得離開吧?

他還以為龍族人人平等,沒想到龍巽風和龍海兒這對叛臣賊子,居然使人為奴,淫逼年輕姑娘做僕役。

方元思索了一陣,不捨得再度傷害阿塵,於是未將所想說出,但臉色卻轉為柔和。「不如,我說給妳聽?」

阿塵一聽大喜過望,像只小狗張大了雙眼,只差沒有搖尾乞憐!

「公子願意講給阿塵明白?」

「就從第一句講起。」

「好好好,就從第一句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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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之後,阿塵日日起得更早,夜夜歸得更晚,只為了在井牢裏花上更多時間。

而方元不但講解詩詞給阿塵明瞭,還教她如何寫字,看著她開心的表情,心頭不禁也開了些。

阿塵是個很好的學生,她十分勤快地練習,更讓人驚歎的是她記性和悟性亦遠超常人,那首小曲的意思講了一遍,她便能舉一反三。

她小小的腦袋瓜裏,只要一閃過哪個字詞和詞曲中提到的有關,就會在心裏反復記頌,隔天誠心請教他;若不小心忘了,他便能整天看到她疾首蹙額、努力思索的可愛模樣。

見她如此有興趣,方元將記憶中他爹使他啟蒙,用來習字背頌的詩詞,一句一句地教給她。

雖不能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字,但阿塵聽著他的指示,照著他寫在地上的文字描寫,慢慢摸索倒也進步得很快。

百家姓、三字經、千字文……不消半年,雖花了更多功夫,她已全部牢記在心,字也都認得了。

這段期間過上了方元的生日,阿塵不只拿來了長生面和雞蛋,因為知道他原籍浙江海寧,還特地煮了道家鄉紅燒羊肉,說是當成拜師之禮。

重溫文章,習字講授,日子十分平靜。優沃的童年、悲慘的少年、血腥的青年都已不再,現在的他只是個夫子,以教導美麗的阿塵為樂。

雖然夜裏無端會被惡夢驚醒,但只要一見到她天人般的面容,聽著她輕聲朗讀著詩句,便能重拾平靜。

有時一想到阿塵,便不願意再想起過去一切,那太瘋癲、太不堪回首。

就當那是前世,而今生的方元是個被煉在井牢的男人,只為了阿塵而活,恩恩怨怨他無力再扛,也不想再以殺人為他的志願。等日後下了十八層地獄,他再向一族的人賠罪。

他愛上阿塵,如天仙神妃一樣的阿塵,阿塵是他的光,雖然他不能說出口,但他真真切切地愛著溫柔的她。

愛上她的一顰一笑,愛她在顧盼之間的嬌憨,只因為她是阿塵,不需要任何理由。

阿塵也是一樣,無法自拔地被方元深深吸引,他是她的王、是她的皇、是她的主子。

初次的愛戀情感愈漲愈大,她尚不明白,這種能為他義無反顧的情愫,其實便是男女情愛。

兩人暗中互相傾心,但卻從沒發現對方用著一樣的心情看著自己。

一個隱藏得太好,一個則是懵懵懂懂,就像不同國度的人,用著不同語言表明心弦,卻是徒勞無功。

而當方元淡出過往的生活,已經是永樂十六年的八月,他在井牢裏待了足足三年。

此時,在平淡卻豐足的日子裏,方元和阿塵都沒料到,有一件大事即將要反轉他們兩人的命運,將他們推入更大的愛恨情仇之中。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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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6 17:44: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在想什麼?」

看著寫到一半便有點恍惚失神的阿塵,仍舊被捆綁在山壁上不能動彈的方元問道。

阿塵歎了聲,拿起玉釵,地上是個尚未完成的「界限」二字。

「沒什麼,只是想起從來沒有離開過瀧港,對外面的世界有點心神嚮往罷了。」阿塵誠實說道。

「妳想出去嗎?」

「老實說,想得不得了呢!」阿塵像個小孩子雀躍地說。

哪知方元聞言,一臉不敢苟同的冷淡反應。

「外頭世道險惡,像妳這樣一個單純的姑娘家,很容易捲入是非,愛恨糾葛是團理不清的亂麻。」

阿塵體貼善良,但這個世界上不全是好人,她很容易就會被他人利用而不自知,方元自然地勸阻著。

這個道理阿塵當然明白,她也常常聽到各種雞鳴狗盜、光怪陸離的事情,她點點頭,可是內心卻無法打消念頭。

龍族之人四海為家,在天地間任意遨遊,唯獨她是個沒有風帆的小船,終生被困在瀧港,還不能讓人知道她的心事。

有時候,不得不刻意隱瞞的情況,讓她就像喉嚨被勒住一樣,帶著殘念無法呼吸。

方元雖然現在不得自由,可是他曾經看遍三川五嶽,瞭解天地的壯闊,而且只要他願意降服,他隨時能離開井牢。

龍海兒親口說過,這個男人是個將相之才,若不是忠臣方孝孺之後,他現在應該是手握官英身披紫蟒,真是老天保佑龍家,才能得到這樣的人才。

龍海兒要她說服他,然後,他就能自在地來去,留下她一個人在港邊目送、等待他回來。

「總是替他人送行,偶爾也想嘗看看遠揚的滋味……公子,外頭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啊?」阿塵好奇問道。

看阿塵興致盎然,不忍心潑她冷水,方元試著回想,卻沒有什麼好的回憶可供笑談。

為了報仇而生活下去的日子,不過就是場惡夢而已。

「沒什麼有趣的。」方元說道。

看他皺起眉頭思索,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阿塵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纖細的肩膀垮了下來。

「可是族人們常說外面是個花花世界,就說戲好了,阿塵從來沒有去戲班子看戲,又常聽他們說,江南一帶有很多大花園,裏面有各式稀奇古怪、珍貴嬌豔的花朵,光是牡丹花,就有幾百個品種,阿塵只有看過畫裏的牡丹。」阿塵的目光飄向遠方。

果然是女孩子家,就愛這些花花草草的漂亮事物。

想當初,他娘最愛的就是牡丹,他爹千方百計去弄來一盆雪球,讓他娘開心地眉開眼笑,後來家敗,那嬌滴滴的牡丹也只存在他的回憶裏了。

如果將那朵花送給阿塵,不知她會露出什麼樣的笑容呢?一定是連西方瑤池的花朵都會相形見絀的綺麗笑容吧!

「我家以前也有一個牡丹花園,不過牡丹花雖然漂亮,但是天性脆弱,容易枯萎,還不如妳常拿來的朱槿花,強壯地開在野地裏頭……」

聽見方元難得提到以前的事情,阿塵又打起精神,興味地盯著他瞧,可是他卻突然住了口。

阿塵見他不再往下說,只能焦急地打量著他,又不敢催促,生怕他一個不開心又不肯說了。

她知道他的過去是個傷心禁忌,她應該要瞭解,不該又讓他回想起那些往事,可是她真的好想多瞭解他一點,好像那樣就能更接近他一些。

她想活在最靠近這個男人的地方。

看著阿塵心裏焦急、外表卻裝得一點事情都沒有,話全往肚子裏頭吞,那逗趣的模樣讓方元突然笑了。

這姑娘總是戰戰兢兢,怕惹他不開心,讓他不快活,從沒想到有她的陪伴,他每一天都像活在天堂。

「小傻瓜,有話就說,別憋出病來了。」方元剛毅的線條軟化下來,聲音裏頭也含了一絲笑意。

阿塵怯生生的,還是不敢追問,一對大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看著他,充滿著期望和好奇。

「妳如果不問,我也不知道該接下去說什麼。」方元說道。

阿塵一聽,小巧的臉蛋縐成一團,像極在茶肆喝早茶時配的小籠包。「我問我問!公子小時候長什麼模樣?」她天真地問。

不問還好,這一問,方元表情十分怪異。不就這個樣子,難不成會長得八頭六臂?

「就這個樣子。」

方元的簡短回答,總讓阿塵無以為繼,她抱著膝蓋坐在水潭邊的大石頭上,雙眼滴溜轉著。

「那……公子到過很多地方,有什麼鍾情之處嗎?」

「沒有。」

「半個都沒有嗎?壯闊的啦!奇景的啦!絕色的啦!都可以……」

「沒有,全都不若這牢。」

「這牢?」

「這兒幽靜天然,與世無爭,上有青穹,下有綠潭,能在這裏終此一生也不枉了。」

「公子真好,您去過各處,自然不羡慕,但阿塵哪兒也去不了。」

「那妳要去何處?」

方元驀地問道,阿塵卻傻了。是呀!天地之大,該去何處呢?

她只知道飛,卻不知道方向,若有一天真的能飛了,不如就隨風無根……

「哪兒都好,阿塵只想和公子在一起,一生服侍著公子。」阿塵紅了臉,低下頭說道。臉上的熱度尚未褪去,熱燙燙地敷著臉,可好奇怪,她不覺得惱人。

看不清阿塵的臉,方元的心一抽。

沒聽到接下去的話語,阿塵抬起臉來,方元欲言又止的表情映入眼中。

「公子?」阿塵輕聲問道。

「別提這個了。」

「公子。」

無邊的等待並沒有結束,直到阿塵離去,方元都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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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是摸黑,阿塵回到私塾時,也是摸黑夜行,今天方元的突兀反應,讓她心裏怦怦直跳,卻不明白因由。

好像是驚,也像是怕,更像是有什麼東西從心底最深處浮了出來,到達身體的表面,就像要溢出的前一刻,緊繃著、張力著,不能承受的感覺又多又亂,但只因起於他,所以她能定定地忍耐。

方元教過她,真相不言自明,偶爾,等待本身就是答案。

看見院門未落鎖,阿塵正要推開,身後卻傳來一聲嬌喚。「塵姑娘,等等!」

阿塵轉過身,一個嬌小的身影慢慢走了過來,她認清來人,小臉上堆滿了笑。「岳嫂子,這麼晚了,有事嗎?」

花好好笑著擺手,親切而又真誠的樣子,使人想更親近她一些。

「別叫我岳嫂子,我大妳沒幾歲,叫我好好比較自然些……對了,我幫方公子縫補好沙龍上的破口了。」

花好好一邊說,一邊將手上幾件洗淨折好的南洋布料交給阿塵。

「好好,真謝謝妳了。」手指感覺絲料的柔軟,阿塵不禁又想起了方元。

思念之情未因天天見面減弱,反而更加強烈,想日日夜夜都在一起,可是,那是無法達成的願望。

她沒名沒分,怎能待在他的身邊?

「別謝我,我倒是對方公子有些過意不去,不過是些針線活計,不算什麼。我另外縫了兩件長褲,能避開他踝上的煉,他好說歹說也是漢人,成天穿南洋服飾,只怕還是不習慣。」

花好好輕輕地說道,回望了一眼岳家的高腳樓。

「孩子們都睡了?」

「睡得可沉了……三年前,若不是方元,弟弟妹妹們恐怕真被人牙子給賣了,咱們姊弟四人哪還有相見的一天?唉!他雖然抓了他們,卻反而是將他們救出苦海。」

當年,知道方元抓了人,她的夫婿和海主子便趕忙前去營救,不料中間卻產生了差池誤會。

待花好好後來見到弟妹,仔細問過後,方知道他們被人牙子折磨虐待,而方元僅是限制他們活動,引海主子前去,卻未曾傷害他們;連弟妹身上的傷,還是方元吩咐人醫治的。

沒有方元,弟妹可能生死未蔔,加上要不是因為她的弟妹,他也不會敗在海王子手上,淪落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獲自由之身……

「別內疚了,好好,這其中的事情太複雜了。」阿塵說道。

「可是,好好還是虧欠了他。」

是呀!太複雜了,阿塵也不知該怎麼打開這個結。

不只是花好好常幫她縫補衣物,當年方元的下屬、如今已歸附龍家之人,也常暗中助她照顧方元。每夜回到塾裏,各色剛收成的新鮮瓜果食蔬堆滿櫥櫃,隔天早晨,她只要煮熟調味便成。

她可以感覺到他們心念故主,對他的恩德未有一日忘懷。

方元雖冷酷無情,但跟隨他的人,其實全都是走投無路之人。

大明海禁甚嚴,生活在海 濱之民卻無法營生,投身為寇多麼不得已,手段雖然殘忍,但大環境如此,只好官逼民反。試問,有誰願意過那樣見著今天、想不到明天的日子?

又試問,誰人有這樣的慈悲,甯讓世人唾?,忍辱負重地引領無人願意伸出援手的眾人向前走?

阿塵雖沒念什麼書,但道理倒明白,方元和龍海兒本質上是同一種人,只是方元生不逢時,投生在代代忠義之家,卻又遇上大明宮廷內爭。

若說花好好虧欠,其實她欠他更多,她身上流著的血……

「菩薩可得保佑方公子能早日看開,海主子是個好主子,不會為難他的,那麼大家都好過。」花好好合手向天祈道。

聞言,阿塵溢出歎息,在月夜中,顯得多麼無奈又無解。

她應該要勸他投降,可方元有他的風骨,加上他恨龍海兒入心,只怕他真的得在井牢裏了結一生歲月。

那樣一個將才,可惜被埋沒了,更可惜的是,他終究未能忘記仇恨。

方元從不快樂,而阿塵則心疼他的不快樂。

「如果能這樣,也真是解開我心中煩惱。」阿塵也默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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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慢慢流動著,夜色漸漸深了,井牢裏除了流水外,安靜無聲,偶有燈花爆了幾爆,便回歸寧靜。

方元用完膳後,端著燭臺步出小屋,月未正中,天頂灰黑中透藍,沒有風的夜晚,他如魚縱身,俐落躍入水潭中。

瀧港雖然溫暖,但水潭位在洞穴深處,湖水終年嚴寒。

方元不停往深處遊去,直到寒鋼拉住他的四肢,他才遊出水面,一整晚就這麼不停地來回游著。

強壯的手臂、修長的雙腿在冰水中劃動著,無聲的世界裏,他只能聽見自己呼吸和心跳的聲音。

但心中有個揮不去的人影,那無法冷卻的悸動,反而更加熱切。

直到月已正中天,方元才停止近乎自虐的舉動離水,將落在岸邊的麻繩拿起,系住濕漉漉的烏絲。

放眼望去,井牢四面都是岩石,寸草不生,除了水潭便是小屋,還有一小片土地,什麼都沒有。

多少愛與恨,多少愁與樂,都付渡津前,一杯茶,一滴眼淚,一泊水無痕。

方元閉上眼,阿塵曾唱過的一首曲子又浮出腦海。

他不言不語,過了會兒,心有所感地一動,便借著燭光在沙地上以指運勁寫字。

指若筆鋒有強有弱,能起能收,過不了多久,便是數句。停下筆後,他怔怔地癡了。

「有誰知,鬢雖殘,心未死。」方元脫口吟道。

若愛恨情仇能付水東流,也不會有這麼多故事了。走向黃泉之日,在渡津前喝孟婆湯之時,他不知能不能看破這一切俗世情緣。

將相到頭來也只剩枯骨,忘了這一切風雨飄搖的日子,只要不忘阿塵就好。就算是無間地府,他亦能含笑前往,此生不再有憾。

他伸手撫去地面詩詞,改寫了首李白的「憶秦娥」,當作明天給阿塵的教材後,便吹滅了燭火回房。

卻是一夜不能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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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阿塵照慣例清晨便醒,簡單梳洗後便站在廚房烹煮,一身素雅的藍衣,被橘紅色的火光照耀得有些豔麗。

長長的頭髮如常挽著個髻,插著一支玉釵,隨著她搖晃起舞著,蕩漾著萬種風情。

香氣四散的廚房明亮,但阿塵身後的門外還是一片黑。

黑幕裏,不期然飄來一抹紅光,那紅衣人步輕聲悄,見阿塵沒有發覺,便倚在門旁看著她忙亂。

許久,正當阿塵放下木盒、合上竹藍時,餘光瞥見那霸氣十足卻調笑盯著她的人兒。

紅衣人赤裸足踝,長發散在秋天晨風中,盈盈笑著。

「怎麼,他要降不降?都三年有餘了。」龍海兒笑著問道。

阿塵也不回答,看龍海兒存心不良的表情,皺著眉往柴房走去。

「阿塵,回答呀!」龍海兒見阿塵不理她,便又笑著再問了一次。

沒有擺脫龍海兒,阿塵抱了捆柴又回到廚房,添足了數量後,才回過身來直視龍海兒。

她的視線裏沒有畏懼,只是純粹的認真。

「海兒,方公子心高氣傲,不可能降服於妳的。」阿塵無畏地說道。

龍海兒狂笑了聲,也不顧會否驚到人,看著阿塵表情不像在開玩笑,更是笑得開懷。

「這就是我為何請妳去說服他了!為何不告訴他妳是誰?若他知道,馬上會跪在妳的蓮鞋之前。」龍海兒詞輕語淺地說。

只見阿塵為難地搖了一下頭。「我不想他那樣……他適合高高在上,我只想侍奉他。」

「阿塵,別怪我多舌,妳可還記得,妳身上流著什麼血、妳是何人的女兒?。妳是……」

「海兒,別再說了,我不想聽。」

「不管妳怎麼想,妳繼承了龍族的司獄一職,讓他受降是妳的職責,更何況我將他的下屬全帶回瀧港,就是等他有一天會點頭。妳要以大局為重,這麼不上不下是虛耗人力精神,讓他更加痛苦而已。」

龍海兒的話切合情理,讓阿塵無法反駁。看她一副愁雲慘霧的樣子,龍海兒走到她身邊,收起主子的笑臉,拉著她的手坐下。

她晚阿塵三個月出生,她們打小一起吃、一起睡,關係又非比尋常,她當然知道阿塵從未如此煩惱。

唉!她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掉入情網,為情所囿,再也無法自拔。

「塵姊姊,妳可是喜歡他?」雖然明知答案,龍海兒還是問道。

阿塵渾身一震,驚愕得不能自已,但龍海兒說出的話,彷佛撩開感情的最後一層遮紗。

怎麼,那不是對主子的情緒嗎?她喜歡方元嗎?

看阿塵不能自已的吃驚模樣,龍海兒雖喜自個兒有一雙慧眼,但現在卻不是自得意滿的時候。

她眼光遙了窗外一眼,長歎了一聲。「看來妳不只是喜歡,而是愛上他了。」

又是喜歡、又是愛,字字擲地有聲,讓阿塵心悸。不成的!她不能喜歡他,更別說愛上他,那不會有結果的!

「我不能喜歡他的,他也不可能回應這樣的我……我只要能站在他的身邊,守著他……」

沒讓阿塵說完,龍海兒冷笑了一聲。阿塵實在太善良、太天真了!

「那妳能守護著方元,即便他抱著另一個姑娘嗎?」龍海兒問道。

「另一個姑娘?」

「對,另一個能為他所愛、被他珍之惜之的姑娘!塵姊姊,快點告訴他妳是誰,要他降,然後妳就抽身退場吧!」

「抽身?」

「對,別對他動感情,要不然到頭來,哭泣的會是妳。」

阿塵望著龍海兒的眼睛,彷佛又回到她們及笄那年春分。她們都清楚自個兒背負了什麼,龍海兒是龍族未來的女王,而不能離開瀧港的她,承襲了母職,成為龍族的司獄。

當她跪在龍族宗祠前時,她便接下這個賞善罰惡,得要公私分明的工作。

於公,她不該再懸宕下去;於私,卻是難分難舍。

她要面對的都是她不能選擇的事情,未來尚未拍版,過去卻已定案不可能改變,她得面對一切。

「海兒,我問妳一件事。」阿塵問道。

看阿塵突地冷靜下來,龍海兒有些心驚。她見過好幾次這個表情,果決地摒除一切退路,即將要勇往直前的表情。

也是從女孩成為女人的表情。

「願聞其詳。」龍海兒正色說道。

阿塵朝龍海兒綻放一個絕色笑靨。「若是靈魂已經陷落,抽了個空殼走又有什麼用呢?」她認清事實般地說道。

「妳……」

阿塵神色哀愁,抬手制止龍海兒再勸下去。「唉!我只求能待在他的身邊長長久久,這麼小的心願,連蒼天也不願成全嗎?」

「不是蒼天願不願,而是方元願不願,關鍵在於他。」

「海兒,咱們一起長大,妳是懂我的,我從未怨過我是誰,但我現在只歎我身不由己……」

「阿塵,妳可是抱定主意了?」

「不算是,而是抱著最後會失去他的打算……」阿塵低聲說道。

她話一說完,便偎進龍海兒懷裏,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

龍海兒沒有安慰阿塵,只是拍著她的背。還沒開始,就要結束,阿塵的命打從一出生便充滿種種的無可奈何……

想起方元還在井牢裏等她,阿塵用袖子拭去淚水,急急坐了起來,看著龍海兒心疼的表情,她胸腔裏滿是感動,柔柔一笑,梨花帶雨,讓人無比憐愛。

「海兒,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我無法插手,而若方元最後真跪在我腳前,也只能說是我的命,我只要妳答應我一件事。」阿塵艱難地說。

最後而且最小的一個心願,是身為龍家少主的龍海兒能為她做到的。

果不期然,龍海兒眸光一凜,拿出當家主子的氣魄。「阿塵,我從未拒絕過妳。」

阿塵一聽,含笑雙膝點地,龍海兒也不去扶,只是正襟危坐,要聽她接下來的請求。

阿塵的執念,龍海兒決心要為她完成,就算要她上刀山、下油鍋,她也要為她做到。

只因阿塵的命已經太苦,她不想讓她連希望都失去。

「再給我幾天,我想再服侍他一陣子。」阿塵輕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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