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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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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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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5 17:37:24 |只看該作者

第 五 章 美麗盟友

朔千黛一臉得意之色地把裝著野參王的木盒子,送入安玉晴手上,珍而重之的道:“這株野參王本是我到中原來作傍身之用,只因手頭緊絀,不得不拿來變賣應急。姐姐懂得用法嗎?”

安玉晴點頭表示知道,把野參王收到背著的包袱裡。

劉裕和宋悲風則呆瞧著朔千黛收拾攤檔,一時間完全想不到應付安玉晴的辦法。

她忽然現身眼前證明了任青媞沒有說謊,安玉晴確是憑感應直追到邊荒集來。心佩此時仍緊貼著劉裕胸膛,就算他想解釋也無從辯白。

朔千黛收拾妥當,見劉裕仍像個傻瓜般看著自己,忽然 “噗哧”嬌笑,然後掉頭沒入人潮去了。

安玉晴別頭朝兩人掃視幾眼,平靜的道:“我有幾句話想問劉兄,不知劉兄是否有空呢?”

宋悲風識趣的道:“我先返東門去。”

劉裕當然知道宋悲風會“暗中保護”,點頭表示明白。

宋悲風離開後,安玉晴道:“這處太擠哩!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說話如何?”

劉裕沒有什麼好說的,像等待被判刑的犯人般隨她去了。

  “呀!”

前方第一輛囚車處傳來一聲慘叫,在寂靜的長街尤令人聽得心驚肉跳,與燕飛同囚的戰俘終驚覺到有不尋常的事發生,紛紛擠到籠邊,想多看到點前方的情況。

如要移到籠門處,此刻是最好的機會。

  燕飛冷靜下來。

他剛才生出逃走之心,是因以為尼惠暉要把籠內的戰俘逐一提出來驗明正身,那他將無所遁形。現在卻發覺她只是從籠外觀察,對有懷疑的戰俘以真氣隔籠測試,所以才會傳來被測試者的慘呼。

  他是否能瞞過尼惠暉呢?

他如破籠而去,唯一保命之法是殺出滎陽,能否成功固是未知之數,但肯定失去見紀千千以進行療治她心力損耗的機會。

包括他自己在內,沒有人清楚心力損耗過度會有什麼後果,但觀乎紀千千經過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仍未復元,便知道是非常嚴重。

這些念頭飛快掠過他的腦海,燕飛猛下決心,要賭他娘的一鋪。

他反蓄意移離籠門,瑟縮一角,開始運功。他不是準備出手,而是要把神功密藏起來,以瞞過尼惠暉的銳目。

尼惠暉始終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不論她如何智比天高,仍有人的弱點。她懷疑自己的離開是聲東擊西之計,也是止於懷疑,多少亦受到情報的影響。而她更想不到戰俘有被掉包的可能性,只因閒著無聊,才不放過入城的戰俘。換作自己是尼惠暉,也不會相信燕飛會蠢得任人關進堅固的鐵籠裡去。

另一聲慘呼在近處發出,燕飛因散掉真氣,再沒法判斷慘叫傳來的位置。

他的眼模糊起來,手足乏力,呼吸從輕柔轉為重濁,效果之佳,是他事前沒有想過的。

他這散功秘法全出於臨時的自創,關鍵處在於他曾有兩次進入胎息假死的經歷。

當處於胎息的情況下,他口鼻呼吸之氣斷絕,心臟的跳動減至若有如無,經脈之氣消失無踪。

憑丹劫為安世清驅除丹毒的過程裡,他從安世清處進一步明白胎息是道家修練的法門,令自己回復至胎兒在母體內的先天狀態,當這樣的情況出現,自可暫時散掉真氣。

燕飛當然不可以真的進入胎息的狀態,否則後果難測。他只能把自己保持在進入胎息前的境界,但應已足夠應付尼惠暉。

一陣勞累侵襲全身,燕飛感受到“凡人”的滋味,身體不由蜷曲起來,雙腳還抽搐了兩下。

慕容德的聲音在囚籠旁道:“這是最後一輛囚車。”

燕飛勉強睜目瞧去,看到的只是車旁幢幢人影。

燕飛根本沒法作出有效率的思考,還生出厭倦欲睡的感覺。

尼惠暉的聲音終於響起道:“可以放他們走了!真奇怪!這該是燕飛入城的唯一機會,難道他真的走了嗎?”

  囚車隊又再起行。

燕飛心叫僥倖,忙運功令自己“復甦”過來。

夜窩子的茶舖內,劉裕和安玉晴對坐一角。

舖內除他們外只有三桌客人,安寧而清靜。

安玉晴透過重紗默默地打量他,忽然道:“劉兄因何到邊荒集來?”

劉裕為之愕然,心忖難道面對面她仍不知道自己身懷心佩?那為何她又直追到邊荒集來呢?

劉裕苦笑道:“我是避禍來的。”

他沒有解釋下去,對方也沒有尋根究底。

安玉晴淡淡道:“誰殺死奉善呢?”

劉裕愕然道:“安小姐何時抵達邊荒集的呢?為何對邊荒集的情況如此清楚?”

安玉晴道:“我來四天了,劉兄因何要問?”

  劉裕聽得呆了起來。

他到邊荒集只有兩天時間,這麼說,安玉晴該是在廣陵見過他後,立即兼程趕來,否則不會比他早兩天到邊荒集。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不是在追尋心佩嗎?為何比任青媞更早離開廣陵?且看她的神態,似對心佩一無所感。

  任青媞是否在騙自己呢?細想又不像如此,她沒理由把千方百計得來的寶物交給自己的,除非是逼不得已。

有關心佩的事,透出了耐人尋味的感覺。

忍不住試探道:“任青媞到邊荒集來了嗎?”

安玉晴道:“我暫時沒空去理會她,你仍未回答我的問題,是誰殺奉善呢?”

劉裕為隱瞞心佩,對她已存歉疚之心,更不願在此事上瞞她。答道:“照我們估計,殺奉善的該是彌勒教的妖人,甚或是竺法慶和尼惠暉其中之一親自出手,否則憑奉善的功夫怎都有逃命的本領。”

安玉晴緩緩搖頭道:“該不是他們任何一人。”

劉裕並沒有把她的判斷放在心上,嘆道:“安小姐可知奉善可算是我的戰友,那晚在廣陵見過小姐後,奉善來找我,希望與我在邊荒集連手截擊竺法慶。”

安玉晴愕然道:“竟有此事,那你到邊荒集來便不是避禍,而是與奉善合作,阻止彌勒教到南方去。”

劉裕苦笑道:“避禍是誇大了點,避風刀霜劍則是確有其事,此中牽涉到謝家和司馬道子的仇恨,北府兵的內部鬥爭,安小姐恐怕沒興趣聽。”

安玉晴點頭道:“算你沒有撒謊吧!不過殺奉善的肯定另有其人,不會是竺法慶或尼惠暉,前者仍未到出關之期,尼惠暉則尚未踏足邊荒。”

劉裕一呆道:“小姐如何知道的呢?”

安玉晴不答反問道:“劉兄可知我為何在來邊荒集途上,專誠到廣陵去見你?”

劉裕心忖你不是為追任青媞直追至廣陵去嗎?當然沒說出來,道:“願聞其詳!”

直至被關入囚牢,燕飛仍找不到脫身的機會。

燕人顯然對這批戰俘非常重視,這位於滎陽城東南角的大牢被嚴陣以待,燈火通明,以百計的牢卒守在兩旁,虎視眈眈。

交收過程更是一絲不苟,每名戰俘逐一脫衣搜查,幸好燕飛把隨身物品與蝶戀花藏在官道旁的樹林內,否則這時就要頭痛。

滎陽大牢該是缺乏囚衣,仍讓眾囚穿回舊衣,分批關進牢房去。

燕飛的牢房約兩丈見方,沒有窗戶,只在牢頂高處開有一個帶鐵柵的天窗,窄小得縱然拆去障礙,亦沒法讓人鑽出去。

牢房只有一道鐵門作出入口,設有窺孔,還有隻可從外邊打開的蓋子,牢卒可以隨時向裡看,囚犯們卻看不到外門廊道的情況。

牢房一角放著一個桶子,大小方便均要憑此解決,條件的惡劣可想而知。

十二名戰俘便這樣擠在沒有床鋪,陣陣異味的牢房裡,人人冷得直發抖,如此下去,恐怕不用幾天便要悶死或凍死。

  燕飛靠牆坐著,心叫倒霉。

燕人當然不是要把這批人折磨至死,而是在瓦解他們的意志,到明天銬問時會輕鬆得多。

他摸著身後牆壁,感覺著花崗石的堅硬,如此牢房,即使以他的能耐,也難以破壁而去,何況他根本不打算這般做。

牢房的戰俘安定下來,開始以氐語交談起來,令燕飛曉得他們是被俘的氐兵。

氐秦帝國雖告崩潰,但在關中餘勢仍在,能從他們身上弄清楚關內的情況,對慕容垂當然重要。

  而他如何脫身呢?

  燕飛大動腦筋,仍苦無良策。

最下之策,當然是被捉去審問時乘機越柙,但亦因而暴露行藏。

另一個方法是憑超卓的真勁從裡面打開鐵門的鎖,不過能否辦到實沒有十足把握,且須先弄昏囚室內所有戰俘,更難過的一關是如何從鐵門走出去卻又不驚動把守牢房的燕兵。

  正思忖間,忽然感到氣氛有異。

抬頭瞧去,十一名牢友全聚在另一邊,人人目光不善地盯著他。

燕飛心叫不妙,他雖略懂氐語,敝在剛才沒有留心聽他們說話,現在雖然想到他們在談論自己這個陌生人,卻悔之已晚。

  燕飛攤手作出個無奈的表情。

  其中一名戰俘道:“你是誰?”

燕飛暗嘆一口氣,知道自己只要開口說一句話,就會讓對方曉得自己並非氐人,惟有把頭埋進兩膝間去,不理會他們。

忽然有人以氐語道:“他是奸細!是燕賊派來偷聽我們的說話。”

燕飛心知糟了,正要先發製人,令他們沒法驚動牢卒,又心中一動,想到或可行險一博的脫身妙法。

念頭剛起,十多名牢友已如狼似虎的撲過來,對他拳腳齊施。

燕飛心叫來得好,完全不還手,以氐語狂喊救命,又發出震牢慘叫。

  牢房外喝叫聲傳來。

燕飛護著要害,在地上滾動不休,心知已驚動牢卒,他的脫身大計亦可付諸實行。

  “砰!”

牢門推開,七、八名牢卒衝進來,驅散圍毆燕飛的氐人後,發覺燕飛躺在地上,再爬不起來。

其中一名牢卒一探燕飛口鼻,以鮮卑語咒罵道:“沒用的廢物,竟然斷了氣。”

安玉晴透過面紗凝視劉裕,淡淡道:“在建康我見過支遁大師,他說劉兄你或許是南方唯一有本領令佛門避過浩劫的人。”

劉裕一呆道:“他老人家太抬舉我了。”

安玉晴道:“他不是抬舉你,而是信任謝安。”

劉裕苦笑道:“安小姐如若知道我目前的情況,該曉得我是自身難保。”

安玉晴道:“你在邊荒集不是很風光嗎?住的是大江幫的總壇,邊荒第一高手燕飛更是你的好朋友,在邊荒集誰敢不給你面子呢?”

劉裕點頭道:“在這裡我的確生活得不錯,可是如離開邊荒集,我卻要靠別人保護才保得住小命。”

安玉晴道:“只要你能阻止竺法慶到建康去,已可不負支遁大師對你的期望。”

劉裕道:“可是小姐不是說過殺奉善的肯定非是竺法慶和尼惠暉嗎?”

安玉晴道:“絕不是他們之一,但多少與彌勒教有點關係,你猜會是誰呢?”

劉裕搖頭道:“真的是無從猜測,也使我亂了陣腳。”

又訝道:“小姐憑什麼斷定殺奉善的人,與彌勒教有關係呢?天師道的人也該有嫌疑。”

安玉晴道:“我是從兇手把奉善屍身示眾的地點猜出來的,分明是針對你和奉善連手對付彌勒教的關係而發。否則殺掉他便算了,不用向你示威,且是測試你在邊荒集的影響力。”

劉裕登時對她的才智刮目相看,道:“對!若是與彌勒教有關係的人,會是誰呢?這樣做不是打草驚蛇嗎?對彌勒教有什麼好處?現在邊荒集人人因此提高警覺,彌勒教想對付任何人亦難度倍增。”

安玉晴道:“竺法慶眼前當務之急,是到建康立足,再把彌勒教在南方開枝散葉。他肯定對邊荒集有野心,卻也清楚現在邊荒集的形勢絕不容有外力入侵。所以殺奉善的人定有我們探索不出的動機,不弄清楚此點,你們會因斷錯症而投錯藥石。”

劉裕沉吟片晌,終忍不住問道:“小姐的提示,我非常感激。但又想冒昧問一句話,小姐因何如此關心這件事呢?”

安玉晴默然片刻,然後輕輕嘆息,徐徐道:“因為天地佩已落入竺法慶手上。”

劉裕劇震道:“這怎麼可能的?難道從我和燕飛手上奪去天地佩的人,不是令尊嗎?”

安玉晴淡淡道:“你看到天地佩落入我爹手上嗎?”

劉裕回想當時的情況,燕飛把天地佩投往林外,引安世清追去,接著林外傳來安世清和乞伏國仁的打鬥聲,確沒有親眼見得安世清奪得天地佩。

安玉晴道:“爹擊退乞伏國仁後,找遍附近仍沒法尋到天地佩,卻發覺地上有一顆紫紅色的佛珠,認得此物來自竺法慶,而亦只有竺法慶的身手,方能如此撿便宜,令爹也察覺不到他盡得漁人之利。”

劉裕發夢也沒想過其中有此轉折,登時說不出話來。

更想到安玉晴之所以感應不到自己身懷心佩,皆因沒有天地佩隨身。

安玉晴道:“我到邊荒集來,是要找燕飛幫忙,誰知他並不在邊荒集。”

劉裕道:“小姐有沒有須要我幫忙的地方?”

安玉晴道:“讓我來取代奉善又如何呢?你要的是阻止竺法慶到建康去,而我則是要取得天地佩。有了天地佩後,我自有尋回心佩的方法。這方面則不用你去理會。”

劉裕心忖若你得到天地佩,第一個要找的人肯定是我劉裕。

  答道:“我們如何合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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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5 17:38:12 |只看該作者

第 六 章 天時地利

  “蓬!”

燕飛感到自己被拋進泥坑里,泥上立即朝他身上堆來,只鋪了尺許一層,便告停止。接著牢卒似不願意久留般,匆匆離開。

燕飛完全明白他們因何如此識趣,走得迅快乾淨,因為他亦不想在泥坑逗留片刻。

下一刻燕飛破土而出,落在坑沿,蹲下觀察四方,同時閉氣,改以內息運行。

  陣陣惡臭,從泥坑傳來。

他身處的地方是大牢的後院,寬廣達千步,圍以高牆,光禿禿沒有栽植樹木,卻有個大坑,深達丈餘。四周靜得像無底的深淵。

適才他被拋下坑底,隱隱感到下面是無數的屍體,那種難受的滋味,確是難以形容。

可以想像這種埋屍的大坑一個一個地掘開,每次處理一屍,便鋪上一層泥土,直至填平泥坑,便開掘另一個新的坑穴。

水流聲從後牆外傳來,雪雨仍不住降下。

燕飛往後牆掠去,在暗黑裡翻過高牆,投往流經牆後的小河。

沉進冰寒澈骨的河水里,燕飛生出重返人間的感覺。

牢獄確是非常可怕的地方,牢房內終年陰暗、充滿腐爛之氣,環境固是劣無可劣,最可怕是人的尊嚴受到最殘酷的踐踏,人性泯滅,即使死後仍得不到絲毫尊重。

燕飛在小河內洗淨身上的泥污和血漬,然後爬上對岸,先運功蒸發掉身上水氣,接著沿河岸疾走。

四周黑沉沉一片,右方是數排樹木,再遠處便是靠貼外城牆的馳道,可容十馬並行,城牆上來自火把的光被樹木阻隔,所以他仍是在安全的暗黑裡。

繞過牢獄的範圍,一道石橋跨河而過,民房出現前方。

他的精神不住凝聚,逐漸攀上顛峰的狀態。過橋後他直趨最接近的民舍,報更聲從城內某處傳來,告訴他現在正是二更天。

“颼!”的一聲,燕飛來到積雪的屋頂。

城內樓房密布,無窮盡的展現眼前。

他終於成功潛入滎陽,完成近乎不可能的事,連他自己也感到能在這裡是個奇蹟。

此時他已把牢獄的遭遇置於腦後,心境澄明清澈。

今晚見過紀千千後,他必須立即離開。對他來說,滎陽城已成天下最危險的地方。尼惠暉是他最大的威脅,她的搜魂邪術,說不定可以察覺到他已抵城內。尤其於此開放了全心靈,以感應紀千千所在處的高危時刻。

燕飛全力展開身法,冒著雨雪,朝城中心慕容垂的行宮趕去。

在他比常人靈銳百倍的感官下,他毫無困難的避過三起巡兵,來到最接近原為城守官署府第行宮旁的民居瓦脊處,只隔了一條大街。

雨雪迷茫裡,行宮被高牆環繞,不知是否剛從牢獄脫身,他生出眼前房舍連綿的行宮是另一座大牢獄的感覺。關起來的是他最心愛的女人。

換了別人,即使身手如他般高明,面對高牆內的重重房舍,也要生出無從入手的頹喪感覺。

幸好他並非一般高手,更比任何人有辦法。

當日在穎水營救紀千千時,他可以清楚感應到紀千千在哪一條船上,認清該攻擊的目標。現在的感應卻再非那麼清晰,而是若有若無。問題極可能是在紀千千心力的損耗上。

  一隊巡兵在下方大街經過。

燕飛的真氣運行至顛峰狀態,精氣神渾渾融融,行宮內接近他一方的明崗暗哨,全部了然於心,無有遺漏。

巡兵遠去,雪愈下愈大愈密,陣陣風起。

燕飛一溜煙般躍下長街,眨眼工夫來至高牆下,再沿牆疾掠數丈,貼牆上竄,整個人臥貼牆頭,然後翻入牆內,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迅快至教人難以留神察覺。

觸地處是行宮的後花園,左右方各有一座哨樓,掛著風燈,樓上有站崗的警衛,目光均投往別方。

燕飛正因完全掌握了他們的情況,所以成功避過他們的耳目,越過高牆的一關。

  奇異的走動聲傳入耳內。

燕飛嚇了一跳,箭矢般衝前近兩丈,然後朝上躍起,來到一株老樹的橫枝處,沒入枝葉之間,只抖下幾點積雪,同時收斂毛孔,令體氣不外洩。

果然三頭惡犬不知從何處奔來,在樹下的草叢堆繞圈子。哨樓上的燕兵拿風燈照射過來,惡犬因嗅不到不速之客,自行散去,哨兵再沒有理會。

  燕飛暗叫好險。

就在這一刻,他感應到紀千千的所在。

劉裕和宋悲風離開五光十色的夜窩子,沿東大街返回大江幫總壇。

宋悲風皺眉道:“如不是彌勒教的人殺了奉善,會是誰呢?”

劉裕道:“現在我們唯一之計,是把賬全算到竺法慶頭上,令他成為邊荒集的公敵,利用他把邊荒集團結起來,那麼邊荒集因千千喚起的精神,方可以維持下去。”

宋悲風道:“你比我了解邊荒集,千千小姐喚起的是什麼精神?”

劉裕沉吟道: “每一個荒人都感覺到那種精神的存在,卻很難具體描述出來,或許可以說是一種無私的愛,令荒人們生出為邊荒集而拋開私利、奮鬥不休的高尚情懷。以前大多數荒人是抱著賺夠便走的心態,忽然間這想法被千千改變過來,體認到邊荒集是這大亂時代裡獨一無二的樂土。也是同樣的精神,令荒人矢志要把千千和小詩迎回來,因為那不但是邊荒集的奇恥大辱,更是每一個荒人的恥辱和遺憾。”

宋悲風想起另一個問題,道:“假設在公佈彌勒教為公敵後,卻沒有半個彌勒教妖人現身,會是怎樣的情況?”

劉裕道:“竺法慶到南方來該是短期內的事,不會讓我們久候。最重要是他成為邊荒集針對的目標,我們便可在邊荒布下天羅地網,把彌勒教摧毀。整個邊荒集會因而處於作戰的狀態下,殺奉善的人遲早會被找出來。”

宋悲風道:“邊荒集竟可以變成這樣一個地方,真教人難以相信。坦白說,直至這刻我仍不明白屠奉三因何肯如此幫你的忙。”

劉裕沉聲道:“他不是幫我的忙,而是幫自己的忙。他與桓玄的關係相當微妙,非是外人可以清楚,不過觀乎他要在邊荒集落地生根,便曉得他顧忌桓玄,不肯任由桓玄擺佈。”

經過第一樓的空地,劉裕禁不住想起紀千千主婢。

何時她們方可重返邊荒集,在重建後的第一樓彈琴唱曲呢?

燕飛伏在花園裡一棵大樹後,盯著入口處。一團團的雪花,從夜空降下。

兩名燕兵在緊閉的大門兩旁站崗,任由雨雪飄到身上去。整座行宮的守衛以外圍最嚴密,且放置嗅覺靈敏的惡犬。過了那一關後,燕飛便輕鬆得多,只須避過主建築物、哨樓和巡夜的燕兵,幾可在行宮內來去自如。

眼前是通往行宮西北方有隔牆分開的獨立院落的唯一入口,守衛明顯增多,顯然他感覺無誤,紀千千確是被軟禁在院裡。

院內只有一組建築物,分前中後三進,四周栽滿花草樹木,現在都被蓋上白色的雪裝。牆內烏燈黑火,只在前庭正門處掛有一盞燈。

燕飛的心灼熱起來,只要跨越院牆,他便可以見到夢縈魂牽的玉人,向她表達自己永誌不渝的深情。

他推斷院落裡沒有燕兵,有的只是來侍候千千主婢的婢僕之流。

院牆旁亦沒有可居高臨下的哨樓,可是燕飛卻察覺到暗哨密佈於院落外四周的建築物內。

慕容垂既曉得他會到滎陽來,當然不會於此軟禁紀千千的最後關防鬆懈下來。只要他燕飛引起任何警覺,不單前功盡廢,且脫身也成問題。

假設所有暗哨均聚精會神監察院落,燕飛可肯定無機可乘。不過只要是人,便會有人為的錯誤和疏忽。

  他在等待機會。

一陣長風吹來,捲起樹梢牆頭的雪花和凍得堅硬的雪粒,狠狠抽打往院牆和四周的建築物,遠近一片模糊,守衛院門的兩名衛士亦低頭避免被冰雪直接打在臉上。

早滿身白雪的燕飛那還敢遲疑,先撲往地面,兩腳猛力一蹬,貼著地面疾往院牆射去。

到抵達牆腳的時刻,長風已去,刮起的雪花緩緩降下,景物回復清晰。

燕飛清楚感應到最接近他的兩個暗哨生出警覺,正朝牆頭察視,下一刻目光便會下移。他已來不及掉頭回去,人急智生下功聚背部,貼上積雪盈尺的地面,發出丹劫般的火熱,眨眼間像沉進水里般埋入積雪裡,只露出臉孔。

他感到敵人目光朝他埋身處掃射幾遍後,移往別處去。

  燕飛心叫好險,足音傳來。一隊由十人組成的巡兵,在兩枝火把照耀下操行至院門處,與守衛施禮後,其中兩人代替了原來的守衛,接著沿院牆旁的小徑步伐整齊的巡走過來。

  燕飛更是大氣也不敢透出半口。

巡兵去後,燕飛心忖只要再有一陣像剛才的長風,該可以用他的獨門身法,翻入院牆內。

  就在此時,心現警兆。

破風聲起,一道黑影,進入他眼角的余光裡,來到離院牆十步許處,離他燕飛更是不到十步的距離。

燕飛暗抹一把冷汗,聽風辨聲,已知此人是第一流的高手,不過這本是常理,慕容垂不可能沒有差遣高手守護紀千千,他吃驚的是此人竄出來的地方,正是早前他藏身之處,如自己此刻仍在那裡,肯定已被發現。

燕飛斷絕口鼻呼吸,把心臟的跳動減至最緩最輕,若非像他這般級數的高手,又是懂得道家胎息之術的人,再加上對方不以為意,否則絕沒有可能躲過此人。

透過薄薄的一層雪粉,另一黑衣人無聲無息地現身牆頭,正朝立在牆旁的黑衣人打招呼,假若他貼牆躍下來,正可足踏燕飛埋身雪下的身體。

燕飛閉上眼睛,怕的是此人因他眼睛的反光生出警覺,那就是要完蛋大吉。

牆下的那人以鮮卑語道:“依我看燕飛早遠離滎陽,他根本沒法進城,只好知難而退。”

牆上的鮮卑高手道:“如此確是可惜,如能把他生擒,不但大王重重有賞,還可以出了我們一口鳥氣,看荒人還有什麼可以得意的地方。大王說過,若燕飛今晚不來,便真的可能已返邊荒集去。”

牆下的高手問道:“千千小姐情況如何?”

牆上的人答道:“我剛和風娘通過消息,一切妥當。”

再聊兩句後,牆上的高手沒入牆後,牆後的高手則沿牆掠去。

燕飛則心神劇震,對能否見到紀千千,再沒有先前的信心和把握。

兩人說話問提起的風娘,在鮮卑族裡是無人不知的人物,燕飛在孩童時代,已聽過她的名字,屬於他娘親一輩的高手,現在該是四十至五十之間的年紀。

鮮卑族的女性高手不多,他的娘親是其中一個,風娘則是另一個,聲名尤在他娘親之上。風娘以輕身功夫名著胡族,又是用劍的高手,據傳她的武功與慕容垂所差無幾。

聽先前兩人的說話,慕容垂該是把她安插在侍候紀千千的婢僕裡,貼身監視紀千千。以這般的一個高手,今晚又特別留神,縱然他能進入眼前可望不可即的院牆,亦恐怕難過得她那一關。

慕容垂這著棋子等若守衛紀千千的最後關防,足可令燕飛把贏回來的全輸出去。

要不是天降大雪,他恐怕早被發現。

慕容垂在戰略上是無懈可擊的,先以惡犬把守行宮的外圍地帶,更以暗哨把整座院落置於嚴密的監視下,又配以精銳高手組成的巡邏隊,加上貼身侍候紀千千的風娘,任他燕飛如何神通廣大,仍難神不知鬼不覺的去見紀千千。

唯一難以理解的,是慕容垂如此佈置,不是下令一見到他燕飛立即格殺勿論,而是要生擒他。在難度上實有天壤之別。

不過他此時再沒有閒情去想這方面的問題,不論如何困難,要他半途而廢是絕沒有可能的。問題在他應否於今夜去見紀千千。

假如他可預知今晚的大雪會再下一天一夜,那他定會憑胎息之術,埋在雪層下苦候明夜的來臨。

  可是若天明雪停,便非常不妙。

當燕人清理積雪時,他將無所遁形。

  千千啊!你究竟是不是正沉醉在夢鄉之內,只要我們能於此時建立心靈的聯繫,我們便可以重聚在一起。

  紀千千沒有絲毫回應。

狂風捲至,刮得雪花漫天飛舞,遠近的景物模糊不清,冰粒夾雜在雪片裡迎頭照臉的打下來。

燕飛別無選擇,像一團雪般從藏身處貼牆升起,滾過牆頭,落往院牆內牆腳的積雪裡去。

他以側身落地,一叢竹樹剛好阻隔了他的視線,使他沒法直接望往軟禁紀千千的三重房舍,也使他避過被屋內的人看到。

燕飛貼著雪地滾往竹林,又運功把自己埋進積雪裡去。

  剛藏好身體,破風聲至。

有人在地面上道:“今晚真邪門,雪下得這麼大,令人疑心生暗鬼,我剛才見到大團雪花從牆頭墜下來,你見到什麼?”

另一人道:“我什麼也見不到,只不過見到你往這裡趕來,也來湊興吧!”

先前的人嘆道:“或許是我們太高估那傢伙,不過小心為上,若有錯失,大王怪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還是四處搜查一下比較妥當。”

兩人以鮮卑語交談,卻不是早前的兩人,可見這組高手,至少有四人之眾,真實的數目當不止此。

  燕飛心中叫苦。

院落內高手處處,更是寸步難行,他們在院落內來去自如,令燕飛根本無從躲避他們的耳目。只要在地面現身,一定會被發現。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

既然無法從地面去會紀千千,從雪層裡去又如何呢?在風雪交加下,即使高手如風娘或慕容垂,亦絕沒有可能察覺積雪下的活動。雪比水更有掩飾行藏的效用,兼之密度低而鬆軟,等於從地道潛往目標。

燕飛終於見到希望的曙光,立即付諸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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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重見嬌娃

  “當!當!當!”

  三更的鐘鼓聲,從街上傳來。

  離天亮尚有兩個時辰。

燕飛施盡渾身解數,終於從積雪底下鑽至建築物旁,被其基石阻擋,再難前進。

他所鑽經之處會現出凹陷下去的痕跡,幸好風雪瞬即把凹位填平,不露絲毫破綻。

燕飛功眾雙耳,竊聽八方,正要破雪而出,院門處忽然響起足音,且人數在十人以上。他暗吃一驚,心忖難道是敵人發現了他。不過旋即推翻這個想法,前進房舍的大門張開,慕容垂的聲音遙傳過來道:“你們在門外等我。”

  接著是兩人的足音,直入屋內。

慕容垂和另一不知是何方神聖者,穿過外進,走過天井,步入中進的廳堂,一把柔和的女子聲音道:“風娘拜見大王!”

  慕容垂道:“佛娘請上坐!”

燕飛再嚇了一跳,竟是尼惠暉和慕容垂聯袂而來,肯定不會是好事。偏又無可奈何,此時他即使打消見紀千千的念頭,情況仍不會有分別。逃走和去見紀千千同樣是難比登天。

他能潛到這裡來,實帶著很大幸運的成分。沒有人知道這種好運道是不是會繼續下去。

尼惠暉道:“風娘可有發覺異常的情況?”

風娘答道:“我剛去看過千千小姐,她睡得併不安穩,不時說著令人難明的囈語,但小詩則睡得很好。”

燕飛的心像燒著了似的,因為只有他明白紀千千心力的損耗,比他想像的更嚴重,已達到影響她健康的地步,否則以她內功上的修養,不該會發出囈語。如她竟由此洩漏出她和燕飛有心靈相通的能力,更是糟糕透頂。

以風娘的輕功,要偷窺或偷聽紀千千,均是易如反掌。

這令他多了另一個不得不見紀千千的理由。

尼惠暉問道:“紀千千的夢話有何難明之處?”

風娘答道:“我遵照大王吩咐,於千千小姐休息的時間,不敢踏足內院,所以聽得不真切。”

尼惠暉訝道:“大王為何不讓風娘到內院陪伴千千小姐,如此不是更萬無一失嗎?”

慕容垂淡淡道:“這是千千親口要求的,我答應過便不能反悔。不過如情況緊急,風娘當然不受此命令的約束。”

  接著是一陣沉默。

燕飛感到附近有多人先後掠過,不由心中大凜,曉得隨慕容垂而來的高手,正翻過來的在院內展開徹底的搜索,看自己是否藏在其內。

如此情況,顯示慕容垂和尼惠暉得到情報,曉得自己已潛入行宮來。

風娘忍不住問道:“是不是有關於燕飛的新消息?”

慕容垂嘆道:“我們已肯定他成功入了城。”

雪下的燕飛聽得心中劇震,隱隱想到自己的漏洞和破綻,關鍵處正是尼惠暉。

果然尼惠暉道:“我靜坐施法,清楚感應到燕飛已在城內,不由大惑難解,因他理應無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城裡來的。”

慕容垂代尼惠暉向風娘解釋道:“佛娘已臻通神的境界,今天當燕飛到達城外,佛娘便生出感應,向我指出燕飛的方位,事後對證,確是靈驗如神。”

燕飛心中苦笑,自己因開放心靈去感應紀千千,故逃不過尼惠暉的邪術。

風娘顯是對尼惠暉的異能產生興趣,問道:“如此佛娘不是可以曉得燕飛在城內的位置嗎?”

尼惠暉道:“如是在曠野無人之處,我施術時可以感應到對象的方向,可是在人多的地方,我只可以知道他是不是在某一範圍內,施術的佛墜子會打圈子。”

燕飛大感不負此次偷聽的良機,因為收穫豐富,至少弄清楚尼惠暉的搜魂術是什麼一回事,且要靠墜子來行法,實遠及不上他的心靈感應。

  風娘道:“原來如此!”

慕容垂道:“風娘勿要掉以輕心。佛娘因而想到早前入城的一批氐族戰俘,想到問題該出在他們身上,遂立即趕到大牢去,想逐一盤查,好驗明正身,豈知竟發覺其中一囚甫開入囚室立即暴斃,知道事有蹺蹊,往尋屍首時,發覺屍首已不翼而飛。”

尼惠暉狠狠道:“此人肯定是燕飛,竟能瞞過我的法眼。此子確不能低估,先看破敝徒陳寧的身分,更以偷天換日的方法扮成戰俘混進城內。 ”

燕飛感到整條脊骨涼颼颼的,不是因為冰雪的寒氣,而是因為心中的震駭。情況真的險至極點,他只要走遲一步,肯定由假囚犯變成真的階下之囚。在那樣的牢房內,他根本無路可逃。

慕容垂道:“所以我們立即趕來,同時派人遍搜各處,看看可否發現他。”

尼惠暉道:“除非他有通天遁地之能,否則在夜深人靜之時,兼且人生路不熟,至少要到明天方能設法打探大王聖駕所在,然後到來救人。照我的估計,明晚將是我們最有可能活捉燕飛的一夜。”

燕飛心中叫妙,敵人這個想法合情合理,對他更是有利無害。敵人的戒備當然不會就此鬆懈,不過至少敵方最厲害的兩個人慕容垂和尼惠暉,在搜索無功下,會認定燕飛不會在今夜到臨而返回居所休息,養精蓄銳,令他們明晚能在最佳狀態下出手對付他。

風娘答道:“風娘明白哩!絕不敢疏忽大意。”

  慕容垂道:“這處交給你了。”

  說罷,與尼惠暉一道離開。

燕飛的注意力追踪著兩人的足音,直至大門外。

搜索終止,燕飛聽風辨聲,曉得分散院落內的高手,不知是否看到訊號手勢一類的指示,紛紛趕往慕容垂和尼惠暉立處。

果然慕容垂壓低聲音的道:“院內該沒有問題,今晚你們的防線移到院落外的範圍,免得驚動小姐安寢,明白嗎?”

  眾人低聲答應。

接著是慕容垂偕尼惠暉和手下離開的聲音。

燕飛從雪下浮上雪面,剛好看到中院內燈火熄滅,看來風娘也抱同樣的主意,想好好休息。

此時離天亮只有個半時辰,燕飛再不想浪費半寸光陰,從雪上彈起來,倏忽間已移至後院一扇窗旁,無聲無息的啟窗鑽進去。

關窗時,外邊的風雪下得更大了。

他身處的房間擺放著紀千千主婢的三十個大箱,想起它們隨紀千千到邊荒集去,現在又隨她到這裡來,當中歷程包含幾許驚心動魄的人事變遷。

燕飛運功溶掉身上積雪,水氣騰升,同時把感官觸覺提升至極限,立即覺察有人從中院踏足至中後院的天井處。連忙揭開就近的一個箱子,藏了進去。這個箱子並不是胡亂挑的,而是因見到它旁邊的地席上堆滿衣物,曉得箱內的衣物早被取出來應用,箱子是空的。

合上蓋子後不到一會兒的工夫,便有人一陣風般在窗外掠過,又返回中院去了。

燕飛從箱子跳出來,心忖風娘你果然盡責,臨睡前還巡視一遍。

壓下興奮的情緒,啟門而出,外面是一條廊道,把內院的廳堂、紀千千和小詩的正副臥室、澡堂等連接起來。

他已可清楚聽到紀千千和小詩的呼吸聲,正從主臥室內傳來。

燕飛小心翼翼的來到臥室入口處,按在門把處,真氣送出,門鎖上的門閂就像被無形的手緩緩拉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門輕輕一啟,燕飛閃身而入,再把門閂移回鎖門的位置。

外面的風雪依然肆虐逞威,這裡卻是個寧靜和溫暖的天地,只有紀千千和小詩的呼吸聲此起彼落。

燕飛先移至安眠在另一角繡床上的小詩之旁,透帳看到她正擁被熟睡,她清減了不少,但呼吸均勻暢順,令他心安。

接著他再沒法控制自己,掠至紀千千的秀榻之旁,透過香帳看到令他飽受折磨、嘗盡相思之苦的美人兒海棠春睡的動人美景。

紀千千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和重濁,顯然正陷身噩夢,輾轉囈語道:“不要來!不要來!”

燕飛心中翻騰起如海深情,無窮盡的愛憐之意,心中對紀千千再無半點疑慮,揭帳坐到床邊去。

  紀千千嬌軀輕顫,似有所覺。

燕飛俯身下去,鼻孔填滿她嬌體誘人的芳香,湊在她小耳旁道:“千千!千千!燕飛來了!”

紀千千倏地醒轉過來,一時間仍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張口便要失聲叫呼。

燕飛一把捂著她的香唇,把臉移到她上方,在氣息可聞的近距離,迎上她睜開來的美目。道:“千千!是我!是邊荒集的燕飛!”

紀千千芳體遽顫,一對秀眸射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燕飛放開捂著她小嘴的手時,她疑幻疑真的神情變為驚喜若狂,一對玉手從溫熱的被內探出,熱情如火地纏上他脖子,把他摟個結實,同時獻上香吻。

外面的風雪、遠近的敵人和危險立告消失無踪,帳內激盪著的只有海枯石爛、男女間此情不渝火熱的愛戀和纏綿。所有相思之苦、離愁別恨、血汗的付出,都在此刻得到超額的補償。

自對紀千千心動開始,燕飛從沒有想過他們的初吻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不過一切再不重要。時間、地點至乎整個世界,再無關痛癢。

他現在唯一的願望,是風雪之夜無限地推遲,直至天地的終極。

兩顆心劇烈地跳動著,在臥室的暗黑裡,充盈甜蜜又痛楚的滋味。緊密的擁抱,令人更難接受未來無可避免的分離。

  唇分。

  一時間兩人都說不出話來。

“燕飛啊!這是不可能的!你怎會在這裡呢?千千不是做夢吧!”

燕飛整個人給她扯得倒入帳內,撲上她的嬌軀,滿足的道:“你不是在做夢,我的確來了。”

紀千千掀開棉被,將他覆蓋,絲毫不理會他仍穿著靴子。

燕飛在被內緊擁著她只穿上單衣豐滿誘人的動人肉體,毫無隔閡地感覺著她的火熱身軀,嗅著她迷人的氣息,右手同時按在她背心處,緩緩輸入最精純的先天真氣。

紀千千嬌喘細細的道:“慕容垂曉得你會來的,還布下天羅地網待你送上門來要活捉你,你怎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這裡啊!我的燕郎真本事,慕容垂也鬥不過你哩!我和小詩可以隨你離開嗎?”

燕飛的心在滴血,見到紀千千而毫無辦法領她走,在他來說是人世間最殘忍不仁的憾事。

道:“現在還未是時候,不過我們已想出營救你和小詩的萬全之策,千千要多一點耐性。”

紀千千俏臉現出令他心如刀割的失望神色,死命摟著他,淒然道:“燕郎又要離開人家嗎?千千擔心再撐不下去,沒有燕郎的日子,令千千感到生不如死。”

燕飛強忍苦心內酸楚,道:“千千你要堅強起來,如此我們才有機會在一起,永遠不用分離。我在天明前必須離開,否則再沒有脫身的機會。”

  紀千千一呆道:“天明?”

接著俏臉熱起來,嬌軀扭動,喘息著道:“光陰苦短,燕郎啊!立即佔有千千吧!人家甚麼都交給你。求你快佔有千千啊!”

燕飛腦際轟然一震,立感情焰高漲,差點喪失理智,尤幸尚能緊守最後一點思維,道:“千千請冷靜,時間無多,我今次來是要療治你心力損耗過度的情況。沒有你作我最神妙的探子,我們將沒法子從慕容垂手上把你和小詩救出來,你要集中精神,聽我的話。”

紀千千像從美夢返回殘酷的現實裡清醒過來,道:“千千可以怎麼辦呢?這些日子來我不敢想你,思念你時會有頭痛和暈眩的可怕情況。”

燕飛道: “那是因為你的精氣損耗過速過巨,沒法補充復元。”

紀千千低吟一聲,道:“燕郎的手又熱又舒服,你是否要打通人家的經脈哩!”

燕飛道:“打通你一些特別的經脈是初步的功夫,以鞏固你的元陰。我會把一束凝煉的元陽之氣送入你體內去,只要你依我的功法,可在百日之內完成基本的重要功夫。到你的元陰能完全吸納我的元陽之氣,你不但不再會有心力損耗的問題,還可有節制地和我作心靈的傳達,如此我們終有一天可以重聚。不過在這百天之內,你不可以試圖與我作心靈的聯繫,我也絕不會響應你的召喚,否則前功盡廢。”

紀千千吻他一下,笑道:“千千是最聽燕郎話的哩!”

  燕飛道:“我要行功哩!”

湊在她耳旁,一邊向她解說基本的功法,無天真氣源源不絕從她背心處送進她的體內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當!當!當!”

四更的鐘音透過風雪聲似從九宵雲外處遠遠傳來。

燕飛的手離開紀千千背心,欣然道:“成哩!千千有什麼感覺?”

紀千千勉力睜開美目,道:“人家很倦!最想的是在燕郎懷裡睡個不省人事,忘掉了人世間所有悲苦無奈的事。”

燕飛心如鉛墜,離別的滋味確不好受,尤其不知何年何月方可重逢。嘆道:“我必須立即離開,我來此的事,最好不要讓小詩知道。她曉得你和我能以心傳心的事嗎?”

紀千千雙目湧出離別的苦淚,淒然道:“她是半信半疑,唉!”

燕飛道:“最好不要和她談及這方面的事,你的婢僕裡有個叫風娘的女人,年紀在四十許間,是慕容垂派來監視你的高手。唉!你有沒有繩索一類的東西?”

紀千千坐起來道:“在隔鄰的箱子裡,我有一個裝滿行走江湖的好玩意,是千千多年收集的成果。其中有一條長達十丈的鹿筋索,幼而堅韌。 ”

燕飛把她扳回床上,為她蓋好棉被,又擁吻一番,然後道:“你乖乖在這裡躺著,只要告訴我是哪個箱子,到你能和我再次建立心靈的聯繫,我們不是等於又重新在一起嗎?到時我會告訴你有關營救你的行動。”

紀千千不顧一切地摟著他獻上香吻,天地旋轉起來,重聚和離別的喜悲在這刻融合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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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5 17:39:09 |只看該作者

第 八 章 謠言滿集

燕飛穿窗而出,把窗關上,迅即閃往後院旁的一棵大樹,往上躍起,直抵樹顛。

四周仍是風雪交加,白茫茫一片,提供了最好的掩護。

燕飛知道時間無多,看準院牆外另一棵大樹,“颼!”的一聲平飛出去,倏忽間橫過六、七丈的距離,飛臨院牆之上,眼看力勢將盡,手上鹿筋索電射而出,勁透索端,搭在一株橫幹上,纏繞數圈。

就借那股拉力,燕飛安然飛渡,落在院牆外的大樹上。

足點樹幹,同時收回繩索,毫不停留的騰身而起,投往另一座建築物的瓦頂去。若有人在旁觀看,定以為他的落點是樓房的瓦坡,但燕飛卻知道那是最危險的地方,縱使有風雪的掩護,只要在任何建築物上現身,會立即被遍布周圍的暗哨發覺。

正在下降的當兒,燕飛手上的鹿筋索往下疾射,剎那間蹬個筆直,刺在瓦頂上。

柔韌的鹿筋索貫滿真勁,變成竹枝般堅硬而又有彈性,形成反街之力,令燕飛再次騰升,大鳥飛翔般越過建築物,落在一個小花園內。

燕飛心叫僥倖,知道已逃離最危險的區域,哪還猶豫,立刻往左竄上,穿行於建築物間的遊廊,在一組組的房舍間以鬼魅般迅快的移動。

十多鼻息的光景,他已到達潛進來的舊路位置。

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來,現在又有鹿筋索之助,更是如虎添翼。

輕輕鬆鬆的避過兩隊巡兵,從高空離開慕容垂的行宮,直奔城牆。

城牆上的燈火在漫天風雪下,已變得力不從心,無力照遠。他憑鹿筋索輕易攀上城牆,趁守兵躲進城樓避風雪的當兒,貼著城牆滑至牆腳,然後重施在雪下鑽行的絕技,到投進護城河冰寒的水里去時,他曉得在與慕容垂爭奪紀千千的鬥爭裡,他不但勝了漂亮的一仗,還首次占得上風。

劉裕被敲門聲驚醒過來,茫然坐起,下人來報導:“屠老大、慕容當家、卓名士正在外廳等待劉爺。”

劉裕為之愕然,以三人的身分地位,聯袂登門來訪,好應由江文清親自在大堂招呼,再召劉裕去見。如此登堂入室的到他的居處來,實於理不合。

  問道:“大小姐呢?”

那大江幫徒回答道:“大小姐天剛亮便到碼頭去,屠老大他們指定要立即見劉爺。”

劉裕心中湧起不安的感覺,匆匆梳洗後到外廳見三人。

坐下後,卓狂生道:“鐘樓議會取消了。”

  劉裕一呆道:“發生什麼事?”

屠奉三歎道:“因為我們低估了敵人,於此謠言滿天飛的時間召開議會,只會有反效果。”

慕容戰解釋道:“由昨夜開始,一個謠言從夜窩子開始散播,指殺死奉善的人是劉兄和宋兄,目的是嫁禍彌勒教,好令鐘樓議會把彌勒教定為公敵,以遂你們藉邊荒集的力量對付彌勒教的野心。”

劉裕聽得目瞪口呆,這個謠言厲害處是合乎情理,想出謠言者不但高明,而且深悉邊荒集的情況,明白荒人得過且過的心態。

屠奉三、慕容戰和卓狂生都目不轉睛地看他的反應,縱然沒有說出口,可是如此趁其沒有防備的狀態下說出此事,更留意他的表情變化,可知他們也已心中存疑。

劉裕迎上三人目光,苦笑道:“你們認為我會做這樣的事嗎?”

卓狂生道:“謠言最使人人信處,是指出奉善曾到廣陵與你碰頭,與你約定連手對付彌勒教,亦因此奉善對你沒有戒心,故被你在邊荒集佈局殺死。”

屠奉三道:“這點卻也是謠言的唯一破綻,因為這是沒有人曉得的秘密,唯一的知情者只有殺奉善的兇手,他或許從奉善處銬問出來。”

慕容戰道:“當然也可能由我們其中之一泄漏出去,而造謠者最高明的地方,正是使我們互相猜疑。”

劉裕聽得頭也大起來,忽然間他在對付彌勒教的事上優勢盡失,且處於被動的劣勢。想說話,又不知說什麼好。

屠奉三沉聲道:“敵人的高明,令我們生出警覺,假如我所料不差,敵人將奉善的屍身在東門示眾前,已想出散播謠言的一著棋子。這樣的謠言在別處或不生效,在邊荒集卻勝比千軍萬馬,可輕易分化荒人,令鐘樓議會沒法作出一致的決定。”

劉裕艱澀的道:“你們仍信任我嗎?”

卓狂生微笑道:“若不信任你,怎會把議會暫時取消,待弄清楚真相後再召開議會。”

屠奉三道:“我們信任你,是因為你乃燕飛的朋友,燕飛看重的人,絕不會幹這種卑鄙的事。”

慕容戰道:“我們四人必須無團結一致,方有渡過眼前危機的希望,否則我們將變成一盤散沙,任由敵人宰割。”

劉裕心中稍安,不過如此事傳到廣陵去,被劉牢之曉得自己曾與奉善秘密接頭,事後卻沒有上報,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道:“只有查出誰是殺死奉善的兇徒,我們方可把主動權重新掌握在手內。”

屠奉三道:“此人肯定正潛伏在邊荒集內,所以對我們的動靜瞭如指掌,並以謠言瓦解我們公決彌勒教為公敵的策略,現在他亦佔盡上風。”

卓狂生道:“此人會否與竺法慶根本沒有關係呢?”

劉裕心中一動,記起安玉晴昨夜說過的話,道:“此人肯定與彌勒教有關,亦只有彌勒教的人方會留意和掌握奉善的行踪,但此人亦非常熟悉邊荒集,這究竟會是誰呢?”

慕容戰道:“我們一起到這裡來見劉兄,故是想看劉兄對此事的反應,更希望可以檢視奉善的屍身,看可否從他的傷痕尋得抓兇手的蛛絲馬跡。”

劉裕道:“這方面沒有問題,我們立即去看奉善呀!”

  三人精神一振,看著劉裕。

  “啪!”

劉裕一掌拍在腿上,道:“我們竟忘記了請緝兇的專家來幫手。”

三人同時一震,終想起擁有一個靈鼻的方鴻生,如他能在奉善的屍身嗅到兇手或兇手們的氣味,不是有可能在邊荒集裡把潛藏的敵人拽出來嗎?

燕飛渡過泗水,南面冒起的一股濃煙吸引了他的注意。

風雪在天亮前停止,不過天上仍是雲層迭迭,大地陰沉。

燕飛卻有煥然一新的感覺,對紀千千的感情疑慮一掃而空,更重要是令紀千千有望復元。

他背掛著取回來的蝶戀花和行囊,展開腳法,朝濃煙起處奔去。半個時辰後他終抵達濃煙升處的源頭,那是一個由百多間房屋組成的村落。像邊荒的其它村落般,早被人遺棄,起火的是其中一棟較有規模的樓房,現已燒成灰燼。村內伏尸處處,有激烈的打鬥痕跡。死者均是道士裝扮,道袍上有太乙教的標記。

燕飛立即聯想到太乙教與彌勒教的鬥爭,可以想像太乙教的道觀被夷為廢墟平地後,太乙教徒四散流竄,其中一股不知如何逃進邊荒來,卻給彌勒教的追兵趕上,殺個橫屍遍野。

  太乙教完了。

在與彌勒教的鬥爭裡,徹底敗陣下來。

他沒有興趣去理會這種教派間的鬥爭,正要離開,驀有所覺,停了下來。

他的目光掃過三具仰臥村路上距離接近、身體不自然扭曲的屍體,心中湧起寒意。屍體沒有兵刃的傷痕,卻都是七孔流血,顯然是活生生地被人以氣勁震斃,而看他們橫死的位置,應是在逃走的當兒,行凶者從天而降,截著三人立即擊殺,整個過程迅快至沒有人能避遠一點。

燕飛心中一動,檢視其它十多具屍體,更是心中駭然。

所有死者的死法相同,全是被人以真勁隔空擊斃,且是一招致命,五臟六腑破裂而亡。

  何人有此手段和功夫?

行凶者只有一個人,卻能在這批太乙教徒四散逃命之際,不容一人跑掉,其身手的迅捷、武功的可怕,確是駭人聽聞。燕飛便自問沒法辦得到。

難道是“大活彌勒”竺法慶親自出手?

此事應在不久前發生,竺法慶是否仍在附近呢?

想到這裡,遠方傳來勁氣交擊的聲音。

  燕飛毫不猶豫朝聲音來處掠去。

方鴻生將白布拉起,蓋住奉善的屍身,神情古怪。

卓狂生道:“我們到外面說話。”

  五人離開停屍間,回到忠義堂。

坐好後,方鴻生仍是神情古怪,心神恍惚的樣子。

屠奉三問道:“是否嗅不到氣味呢?又或是有太多不同的氣味?”

方鴻生道:“各位有沒有發覺這條屍到此刻仍沒有屍臭。”

慕容戰道:“會否是因天氣轉冷,所以屍體沒有那麼容易腐壞?”

方鴻生搖頭,道: “真奇怪!屍體被人灑上一種粉末狀的東西,不但把其它氣味蓋過,還起了防腐的作用,這樣做有什麼目的呢?”

又道:“若我沒有猜錯,在灑上粉末前,屍身還被細意清洗過,似乎是針對我的鼻子所施的手段。”

屠奉三、慕容戰和卓狂生自然而然的朝劉裕瞧來。

劉裕苦笑道:“看來我並不能憑方總的靈鼻洗刷我的嫌疑。”

屠奉三歎道:“事情確教人感到意外,這當然不會動搖我們對劉兄的信任,但卻沒法利用此點去戳破謠言,更無法藉之說服議會,且令我們各派系間更添猜疑,因為行凶者肯定是方總熟悉其氣味的人。”

卓狂生道:“我們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

接著在眾人期待下,向方鴻生問道:“敵人顯然是先把奉善生擒活捉,再施以酷刑逼供,如此是否有機會在奉善身上留下氣味呢?”

慕容戰道:“館主是否懷疑凶手故佈疑陣,令我們徒勞無功。”

方鴻生答道:“每一個人都在不斷散播氣味,特別在出汗用力,又或情緒激蕩的時候,只不過我們不自覺吧!如果生擒奉善和殺他的是同一人,我敢肯定會在奉善身上留下氣味。”

江文清的聲音在入口處響起,道:“又有新的謠言哩!”

  眾皆愕然。

燕飛進入樹林,勁氣交擊的聲音愈是清晰,密集而激烈,顯示交戰者均為超卓的高手,一般武林人物豈有如此威勢。

他深進樹林近半里後,眼前出現的情景,以燕飛的冷靜,亦看得心神劇震。

一黃一白兩道人影,正在林內追逐打鬥,兩人的身法均快得如失去實質,化為兩道輕煙,可是其發出的勁氣狂颯,卻是毫不含糊,所到處樹木倒折,枝葉激飛,像兩股龍捲風般肆意破壞逞威。

黃影顯然佔盡上風,殺得白影左支右絀,節節敗退。

當燕飛離兩人尚有十丈許的距離,黃影一掌掃中白影左肩,白影應掌斷線風箏般橫飛開去,噴出漫空鮮血。

  蝶戀花來到手上。

燕飛已曉得交手的兩人是誰,更曉得穿黃色袈裟者根本完全控制了戰局,之前貓玩耗子般的沒有立下殺手,是想殘忍地盡情侮辱和折磨對手,現在見到燕飛殺至,才狠下毒手,取對手之命。

燕飛大喝一聲,人劍合一往黃衣人攻去,同時叫道:“燕飛在此,請大活彌勒指點。”

竺法慶一聲長笑,迅速飛離,聲音遙傳回來道:“今天殺夠人哩!小燕飛你既要求死,何用急在一時呢?”

燕飛知追之不及,更明白竺法慶不是怕了他燕飛,而是在力戰之後,不願與自己再作生死決戰。

暗嘆一口氣,朝墜跌地上再爬不起來的太乙教教主江凌虛趕過去。

江文清坐上主位,神色凝重的道:“今早再有謠言傳出,說漢幫的祝老大是被我們大江幫害死,原因是我們在南方被桓玄和兩湖幫所壓,發展不順利,故要取漢幫而代之。”

卓狂生皺眉道:“這樣的謠言可以起什麼作用?邊荒集一向是弱肉強食的世界,縱然事實如此,亦沒有人理會。”

屠奉三道:“可是兩個謠言合起來,便可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既加深邊荒集的分裂,更可以孤立大江幫和劉兄。”

接著嘆一口氣道:“此人確是高明,不過卻錯估了我和大江幫及劉兄的關係,以為我會利用這種形勢,策動其它人連手打擊大江幫,好獨占南方的利益,像以前漢幫的情況。”

慕容戰欣然道:“正因他錯估屠兄的心意,所以這謠言變成畫蛇添足,徒令我們曉得他們針對的是大江幫和劉兄。如此一來,他們的身分已是呼之欲出。”

卓狂生斷然道:“肯定與彌勒教和司馬道子有關係,而殺奉善的兇手更是我們大家都認識的人。”

  江文清神情一動。

  眾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她吸引。

屠奉三道:“大小姐想到什麼呢?”

自坐上大江幫幫主之位,江文清一直不肯接受幫主的尊稱,所以幫內幫外的人,都喚她作大小姐。

  江文清道:“我想到一個人。”

目光緩緩掃視各人,沉聲道:“這個人就是謀害祝老大的叛徒胡沛。我們一直猜不到他的背後是誰在撐腰,現在卻想到大有可能是竺法慶又或司馬道子。”

屠奉三皺眉道:“他似乎尚未夠資格活捉奉善。”

此時席敬領著兩人匆匆走進來,赫然是隨燕飛到北方去打聽紀千千情況的龐義和高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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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忠義之會

  江凌虛靠樹邊坐著,神色平靜。可是燕飛曉得他五臟六腑俱碎,縱是大羅金仙也不能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不過他確不愧是北方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仍能憑一口精純至極的真氣,保住神智。

  江凌虛道:“燕飛!”

燕飛在他身旁蹲下,道:“教主有什麼要交代下來的呢?”

他對太乙教從來沒有好感,但見到江凌虛斷氣在即的淒涼景況,亦心中惻然,希望可焉他盡點人事,讓他去得安樂。

江凌虛急喘兩口氣,嘴角瀉出鮮血,道:“他下一個要殺的人是你,小心!他借天地合璧之助,已練成妖法,天下再無人能與他匹敵。 ”

  燕飛愕然道:“天地合璧?”

江凌虛忽然精神起來,臉泛紅光,道:“只有丹劫…… 你……唉!”

燕飛正要追問清楚,江凌虛已斷了氣,一代高手,就此辭世。

龐義和高彥剛坐下,尚未有機會說話,拓跋儀、紅子春、姬別和夜窩族的新領袖姚猛已聞風而至,忠義堂登時熱鬧起來。

鐘樓議會的成員,除呼雷方和費二撇外,已全部在座。

龐義見到劉裕,大喜道:“我們正頭痛如何找你,想不到你這傢伙竟來了。”

卓狂生笑道:“只差呼雷方和費二撇,否則我們可以就地舉行一個非正式的鐘樓會議。”

入口處呼雷方的聲音傳來道:“有千千小姐的消息,怎會沒有我們的份兒呢?”

眾人瞧去,呼雷方和費二撇正並肩步入忠義堂。

江文清慧黠的讓出主位,道:“請卓館主登位主持。”

又吩咐席敬使手下把守四方,以防有人偷聽,席敬領命去了。

卓狂生當仁不讓地坐上主位,面向分坐兩邊的眾人,道: “我有一個提議,是請議會批准宋悲風列席這個非正式的會議,他和千千小姐淵源深厚,絕不會做出任何不利千千小姐的事。”

紅子春皺眉道:“我敬宋悲風是一個好漢子,不過他一向與我們邊荒集沒有直接的關係,只是過客的身分,如此讓外人出席我們的會議,會是一個很壞的例子。 ”

屠奉三淡淡道:“紅老闆有這個想法,皆因不知危機之將至,我卻贊成卓館主的提議,因為宋悲風乃一等一的劍手,可以增加我們的實力。”

呼雷方道:“屠當家指的危機,是不是指奉善被殺一事?”

龐義聽得一頭霧水,高彥卻叫起來道:“是否太乙教的奉善?”

眾人目光全落在他身上,因為他的反應大得有點異乎尋常。

直至此刻,眾人仍弄不清楚為何只有他兩人回集,不過依照約定,他們有營救紀千千主婢的眉目頭緒,方會返回邊荒集。所以人人聞風而至,希望可以聽到好消息。

龐義終於明白,一震道:“燕飛所料無誤,彌勒教的魔掌果然伸進邊荒集來哩!”

今回輪到人人瞠目以對,包括劉裕、屠奉三等,原本相信奉善被殺與彌勒教有關的人,和另一方根本不相信的人。

卓狂生道:“一件一件慢慢的說,首先告訴我們,小燕飛在哪裡呢?因何不是與你們一起回來。”

龐義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從平城返回邊荒集的途上,被彌勒教的尼惠暉率眾追殺,燕飛著我們自行逃走,他卻以身犯險好引開追兵。”

拓跋儀劇震一下,失聲道:“平城?”

屠奉三奇道:“你們怎會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呢?”

高彥道:“所以說此事說來話長,可否容後禀報,先說彌勒教的事。當時燕飛告訴我們,在與孫恩決戰之前,曾撞破尼惠暉與漢幫叛徒胡沛在密林裡說話,當時胡沛稱赫連勃勃為大師兄,王國寶為二師兄,他自己則應是竺法慶的第三徒。”

隨著這番說話,忠義堂內靜至落針可聞。

劉裕拍腿嘆道:“我曉得是誰殺死奉善哩!”

屠奉三喃喃自語的道:“好傢伙!難怪要在奉善的屍身做手腳,因為方總認得他的氣味,而他更深明方總的異能。”

方鴻生一臉茫然的道:“究竟是誰呢?”

慕容戰代答道:“當然是我們的老朋友赫連勃勃。”

紅子春倒抽一口涼氣,不好意思的道:“我再不反對讓宋悲風列席。”

江文清忙吩咐守候大門處的席敬,著他請宋悲風來。

姬別苦笑道:“我聽得胡塗哩!誰可以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卓狂生以會議主持者的身分,解釋一遍,也好讓剛回來的龐義和高彥明白邊荒集近日發生的連串事件。

說話問,宋悲風隨席敬來到,劉裕招呼他到身旁坐下,並在他耳旁解釋眼前的情況。

卓狂生說罷,忠義堂的氣氛生出變化,大家都明白改了地點召開的鐘樓議會,已從非正武轉入正式的會議,刻下正在決定邊荒集未來的方向,因為自邊荒集失而復得的戰爭後,這是首次面對敵人挑戰的危機。

卓狂生欣然道:“各位都看到了,我們不是仍有運氣嗎?龐老闆和我們的彥少及時回來,不但化解了我們互相的猜疑,更使我們團結一致以應付強敵。”

程蒼古此時到達,聞言笑道:“不單是我們議會成員團結一致,整個邊荒集亦萬眾一心,現在外面聚集著以千計的荒人兄弟,正等待我們宣布有關營救千千小姐主婢的好消息。”

姚猛按捺不住,道:“以燕飛的腳程,怎會比老龐他們慢呢?”

  忠義堂又靜下來。

龐義待程蒼古坐下,嘆道:“不須為燕飛擔心,這小子變得愈來愈有事,我和高小子曾想過,假設回來後見不到他,這小子定是偷進滎陽去見千千了。”

  最後一句令全場嘩然。

卓狂生請各人肅靜,然後道:“我忽然感到我們的小飛確實到了滎陽去,不論他成功與否,很快便會回來,令我們實力大增。眼前當務之急,是議會必須作出決定,應否立即把彌勒教定作我們的公敵?”

呼雷方道:“這事還用說嗎?敢反對的,其本人便是議會的公敵。”

劉裕舉起右手,待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方悠然道:“可否容我作出一個提議?”

卓狂生道:“凡列席者均有發言權,劉兄請說出提議。”

劉裕道:“我的提議是今天並沒有舉行鐘樓議會,更沒有任何教派或任何人被定為邊荒集的公敵,只是在討論奉善是否被我劉裕所殺一事上,議會成員不但各持己見,還鬧得相當不愉快。”

屠奉三接下去道:“小弟更提議把劉兄和宋兄驅離邊荒集,只因大小姐、二撇爺和程老大力反對,卓名士又說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切待燕飛回來後,舉行議會再作決定。”

慕容戰啞然失笑道:“好計!我們就在暗地裡憑方總的靈鼻去把潛入集內的赫連勃勃和胡沛挖出來。希望那時燕飛已回來了,我們可重演當日圍殲花妖的手段,要另一個兇手伏法邊荒集。”

卓狂生欣然道:“看!我們的團結精神不是又回來了嗎?又是拜千千小姐所賜。現在任何惡勢力欲進犯邊荒集,其策略都是要先分化我們,令我們變回一盤散沙的局面。現在天下亂勢已成,邊荒集是僅餘的樂土,但荒人並不是要躲縮在這裡苟且偷生,而是要光明正大、轟轟烈烈地活著,做大生意、賺大錢。當我們把千千小姐主婢迎回邊荒集,邊荒集將進入最鼎盛興旺的歲月,任何人曾經歷過此中盛況,已可不負此生。”

姚猛跳將起來,振臂高呼道:“我姚猛代表夜窩族完全贊同卓館主說的話,要活著便要痛痛快快的活著,一天千千小姐仍未回來,沒有人可以真的活得痛快。”

劉裕心中一陣激動,謝安的心願,終於在紀千千手上完成,把邊荒集統一起來,大家眾志成城的為邊荒集的“公義”和“自由”而奮鬥努力。當紀千千踏足邊荒集的一刻,邊荒集再非以前的邊荒集。

卓狂生長笑道:“我們荒人都是英雄好漢,姚猛請坐下。”

姚猛坐下後,好一陣子也沒有任何人發言,但每一個人都感覺到忠義堂內瀰漫著激盪情懷,人人願為邊荒集和紀千千拋頭顱灑熱血的氣氛。

劉裕更曉得邊荒集外的形勢,不單消除了派系間在以前解不開的矛盾,更令所有人更珍惜眼前擁有的一切,那並非理所當然的,而是必須盡力去保有和爭取。

在北方,苻堅被殺,苻秦政權崩潰,慕容垂以強勢崛起,令其它各族陷於掙扎求存的劣勢。慕容垂因而成為其它各族的共同敵人,一天慕容垂仍屹立不倒,一天其它各族仍有合作共抗大敵的空間。這種形勢亦體現在邊荒集內。而邊荒集更有一個獨一無二的條件,就是當慕容垂征服北方,邊荒集將成為各族唯一能保全自主和自由的地方。

南方的形勢同樣複雜,且更微妙,於是劉裕可和大江幫結為親密盟友,而屠奉三竟能與他們和平相處,甚至乎在某些特異的情況下並肩作戰,更屬異數。

說到底,邊荒集最引人的地方,就是她的公義和自由。

卓狂生道:“好哩!對彌勒教我們大家已有一個共識,亦決定了行動的方針。現在該談營救千千小姐的大計哩!”

眾人的目光落在龐義和高彥身上。

龐義道:“我和高彥均認為燕飛對拯救千千和小詩姐的事,已有周詳的計劃,不過卻沒有清楚告訴我們,所以要待他回來後,方可作出詳細的交代。”

拓跋儀終忍不住問道:“你們為何要到平城去?”

高彥道:“橫豎現在人齊,我可以把已知道的向各位報告。我們看過滎陽的形勢,知道縱然盡用邊荒的兵力,亦無法把千千和詩詩救出來。正無計可施的時候,燕小子提議北上,越過長城到盛樂找他的兄弟拓跋珪幫忙。”

龐義接口道:“坦白說,我和高小子心中都不以為然,認為是浪費時間,豈知竟在雁門城附近遇上拓跋珪準備攻打平城的部隊。”

  拓跋儀失聲道:“什麼?”

  眾人無不動容。

特別是慕容戰、呼雷方這些深悉北方形勢的人,更曉得平城不單是長城內的軍事重鎮,且接近燕國首都中山。拓跋珪的行動,等於去捋慕容垂的虎鬚。

屠奉三豎起拇指讚許道:“夠膽色!”

拓跋儀立即對他好感大增,心切地追問道:“結果如何?”

高彥道:“說出來你們肯定不會相信,守城的是慕容垂的兒子慕容詳,可是拓跋珪加上我們的小燕飛,憑著奇謀妙計,以不足三千人的兵力,只一天時間便攻陷平城,又把慕容詳驅回中山,氣走原駐於長城的燕軍部隊,接著更兵不血刃的接收雁門。”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果如高彥所說的,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要知燕國以兵精將良名著於世,平城又是北塞著名的堅城,即使兵力充足,要攻下這麼一座大城恐怕一年半載仍辦不到。

拓跋族進占平城,登時壓下慕容垂如日中天的聲勢威望。

慕容戰和呼雷方均像在黑暗裡見到曙光,首次對本族的前途生出一線希望。

拓跋儀如放下心頭大石,仍猶有餘悸地在喘息著。

  氣氛變得古怪起來。

卓狂生雙目放光的鼓掌道:“這台小燕飛偕拓跋珪智取平城的說書,由你兩人負責,肯定轟動整個邊荒集。”

江文清淡淡道:“拓跋珪不准備攻打中山嗎?否則燕飛怎會和你們一道離開呢?”

劉裕心中暗讚,江文清的思考確是慎密,從燕飛的離去推斷出拓跋珪無力攻打中山。

心中亦湧起另一番滋味,拓跋珪是燕飛的兄弟,早在淝水之戰前,於邊荒集他已見識到拓跋珪的本領,現在終於證明自己沒有看錯。

在將來的某一天,他劉裕和拓跋珪會否變成勢不兩立的敵人呢?

龐義答江文清道:“據燕飛說,拓跋珪是要逼慕容垂回師作戰。”

屠奉三拍腿道:“這就是燕飛營救千千小姐的奇謀妙計哩!”

宋悲風一直默默旁觀,感受著荒人的行事作風,他們的率真和熱血。比對起來,建康的高門大族除謝安叔侄外,其它人只是關起門來互相吹捧、清談空議,又永遠不會把理想付諸實行的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之徒。

這裡在座者,三言兩語便定出行動的方針和計劃,爽快利落。

紅子春道:“我仍不明白,此事與營救千千小姐有何關係?”

在邊荒集諸雄中,紅子春和姬別對紀千千特別感激,因為當日邊荒集被慕容垂和孫恩連手圍攻時,只有紀千千接受他們兩人的見解,定下棄集保命的大計,後來更犧牲自己,拖延著敵人的大軍,令他們能脫身逃走。

荒人最講江湖義氣,恩怨分明,所以兩人在營救紀千千主婢一事上,傾力支持。

拓跋儀像變成另一個人般,生氣勃勃的代答道:“只要慕容垂離開滎陽,不理他有否把千千小姐主婢帶在身旁,我們的機會便來了。”

姚猛比任何人更著急紀千千的事,事實上整個夜窩族對紀千千已生出近乎盲目的崇拜,更視紀千千被擄走為必雪的奇恥大辱。此時他既興奮又擔心,焦急地問道:“假如慕容垂只派人去收復平城,我們豈非好夢成空?”

劉裕盡顯其過人的軍事上的才智,淡淡應道:“假設慕容垂派出的軍隊遭到慘敗又如何呢?”

鬧哄哄的大堂倏地靜下來,人人心兒“砰砰”的狂跳著,想到在那樣的情況下唯一的可能性。

忽然間慕容垂再不是那樣可怕,也再不是無懈可擊。

慕容垂的弱點在北線,拓跋珪的攻陷平城,正顯示慕容垂的勁敵已經崛起,還直接威脅到慕容垂所統轄的不容有失的京城。

卓狂生總結道:“議會到此結束,一切待小飛回來再作商討。對付彌勒教一事依計而行,由老屠作總指揮,各位請舉手錶決!”

  十名議會成員,同時舉手贊成。

  卓狂生呵呵笑道:“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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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5 17:40:04 |只看該作者

第 十 章 兇踪再現

燕飛沿穎水西岸趕往邊荒集,河上不時有舟船往來,顯示出邊荒集已回复南北貨運貿易中心的盛況,心中欣慰。

雖然從江凌虛的遺言得悉竺法慶練成魔功,他仍是一無所懼,卻也不是沒有戒備之心,且深思為何竺法慶會把自己視為下一個除去的目標。

江凌虛並不須危言聳聽,因為燕飛曾參與謝玄在建康擊殺竺不歸之役,縱然他沒有出手對付竺不歸,但以彌勒教的睚毗必報,與他燕飛已是勢不兩立。

回想江凌虛臨終的情況,似有很多話要告訴自己,只恨沒有足夠的力量支撐他盡情傾吐。當他說出自己是竺法慶下一個要殺的人,似還有下文,但旋又想到破竺法慶的魔功更為重要,於是轉到丹劫上,到想到燕飛根本沒有可能尋得不知所踪的丹劫,又或得到丹劫仍沒有可能服用,一時心灰意冷下再沒法堅持而斷氣,於是令他的遺言變得支離破碎,不能構成完整有用的情報。

江凌虛究竟想告訴他什麼重要的事呢?

彌勒教憑什麼得到慕容垂的重用?在滎陽燕飛親眼目睹尼惠暉的威勢,與慕容垂更有密切的關係,他們就像朋友般有商有量,合作無間的一起對付他燕飛。

  他想起赫連勃勃。

事實上慕容垂和彌勒教一直是夥伴的關係,因為赫連勃勃正是竺法慶的大弟子,而赫連勃勃更是慕容垂進攻邊荒集的先鋒軍。

赫連勃勃在邊荒集的胡作妄為或許曾觸怒慕容垂,不過慕容垂為了應付拓跋珪此一心腹大患,權衡輕重下,只好繼續在各方面支持赫連勃勃。

在如此情況下,拓跋珪攻打赫連勃勃的統萬城,當不會如想像般輕易,尤其拓跋珪現在與慕容垂已撕破臉皮。

彌勒教在北方勢力龐大,把佛門根深蒂固的勢力摧毀得體無完膚,如慕容垂全力支持赫連勃勃,對羽翼初成的拓跋珪會構成嚴重的威脅。

忽然間,他曉得與彌勒教的鬥爭,已變得與營救紀千千和小詩的事有直接關連。

慕容垂正在玩手段,千方百計的在奪取紀千千的芳心。

要生擒他燕飛,是要證明給紀千千看燕飛只是失敗者,粉碎燕飛在紀千千心目中無敵英雄的形象,讓紀千千親睹他落難的窩囊樣子。

假設生擒他不成,只好藉彌勒教之手殺死他,如此可斷去紀千千對他的痴念,而紀千千也很難怪罪慕容垂,因為一切都可推在竺法慶身上。

殺死他燕飛,既可打擊拓跋珪,又可重挫荒人的鬥志和士氣,不論對慕容垂或竺法慶,均有數之不盡的好處。

竺法慶現身邊荒,盡殺太乙教的漏網高手,正是彌勒教搗亂天下的先兆。

透過赫連勃勃和王國寶兩大門徒,彌勒教可輕易在南北取得擴展力量的據點。

看來赫連勃勃只好交由拓跋珪去應付,他與竺法慶的衝突也已是無可避免。他會盡一切方法和手段,阻止竺法慶到南方去,不單是為了報答謝家的恩情,更是為了邊荒集的福祉和紀千千主婢。

就在此時,他聽到右方傳來僅可耳聞的數下兵刃交擊的聲響。

  燕飛心中一動,循聲掠去。

劉裕呆坐小廳內,腦內亂成一片。

宋悲風走進來,到他身旁隔幾坐下,沒有說話。

他是最清楚劉裕情況的人,亦只有他明白劉裕的煩惱。

劉裕像不曉得宋悲風就坐在身旁的模樣,喃喃道:“我該怎辦呢?”

宋悲風道:“將所有事向小飛全盤告知吧!左瞞右瞞不但於事無補,還會增加不必要的誤會,致乎令小飛作出錯誤的判斷,更會損害你們之間的友情。 ”

劉裕露出一個苦澀的表情,嘆道:“他曉得我與任妖女合作,會怎樣看我?”

宋悲風道:“他如真的是你的好朋友,會體諒你的處境和為難處。”

  劉裕霍然而起。

宋悲風一呆道:“你要到哪裡去?”

劉裕沉聲道:“我想到集外轉一圈,假如殺奉善的真是赫連勃勃,他該有一支部隊隱藏在邊荒集的附近。”

宋悲風陪他起立,點頭道:“這個可能性非常大。”

劉裕道:“宋叔讓我一個人獨自去吧!別忘記我是北府兵裡最出色的探子,有足夠保護自己的能力。”

宋悲風明白他的心情,低聲道:“小心點!”

劉裕搖頭再嘆一口氣,出門去了。

紀千千坐在床沿,俯頭審視愛婢的臉容,愛憐地喚道: “詩詩!詩詩!”

  小詩張開眼睛,道:“小姐!”

  勉力的想坐起來。

紀千千扶她挨著床頭坐好,道:“今天好點了嗎?”

  小詩點頭道:“好多了哩!”

又不好意思的道:“小詩真沒有用,令小姐擔心哩!”

紀千千微笑:“人在病倒時,情緒自然會低落,失去鬥志,我也會這樣的,詩詩不用自責。我們現在更應互相扶持,互相勉勵。為何這樣呆看著我呢? ”

小詩道:“小姐今天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發生了什麼事呢?”

紀千千有強烈的衝動把昨晚見到燕飛的事向她盡情傾吐,好讓她分享自己心中的歡愉和振奮,旋又記起燕飛的指示,更暗自心驚。如讓慕容垂又或那個監視自己的風娘發覺自己神色有異,不起疑心才怪。

同時也明白燕飛因何要她瞞著小詩,因為以小詩的單純,絕對藏不住心事。

只好騙她道:“我收到一個好的消息,我們的邊荒第一劍手聯同他的兄弟拓跋珪,已攻陷北方的平城和雁門兩大重鎮,兵鋒直指燕都中山,令慕容垂進退兩難,我們重返邊荒集的夢想,已從沒有可能變得極有希望。”

小詩現出驚喜的表情,她並不真正明白紀千千說的話,不過她絕對信任紀千千,紀千千說有希望,她當然深信不疑。

事實上自被帶來滎陽後,紀千千尚是首次展現出眼前般朝氣蓬勃的神色。

  “咯!咯!咯!”

  紀千千不悅道:“誰?”

被稱為風娘的管家婦,慕容大嬸的聲音在門外道:“小姐起床了嗎?早膳預備好了,請讓婢女們進來侍候小姐。”

紀千千心忖自己定要在梳妝抹粉上下點功夫,以掩蓋自己因燕飛而來的艷光,答道:“謝謝大嬸!我打扮妥當後待會便到。”

風娘去後,紀千千拍拍小詩臉蛋,喜孜孜的道:“沒有人鬥得過燕飛的,即使強如慕容垂,亦注定要吃敗仗。”

小詩怎知她指的是昨晚發生的事,茫然點頭。

卓狂生領著龐義和高彥來到第一樓的所在處,笑道:“你們給我看,這地方成什麼樣子呢?”

東大街人來車往,附近店鋪擠滿各方來辦貨的人,惟只第一樓舊址光禿禿一片,只有幾根打進泥土內的木樁,成為對比強烈的情景。

高彥奇道:“你帶我們龐老闆到這裡來,只是為發牢騷嗎?”

龐義道:“這傢伙在逼我提早重建第一樓。唉!一天千千未回來,我根本提不起興趣去幹這件事。”

卓狂生啞然笑道:“信任邊荒集吧!我們可以創造出任何人夢想以外的奇蹟,包括從慕容垂手上救回千千小姐和小詩姐。你重建第一樓,怕怎樣也需要一年半載的功夫吧!當千千小姐榮歸邊荒集時,你的第一樓也剛好落成,不正是歡迎千千小姐最大的慶禮嗎?”

龐義苦笑道:“我真的提不起勁。”

卓狂生道:“有什麼提不起勁的?你要人有人,要錢有錢。還有就是你的雪澗香,已斷貨多時。沒有雪澗香,人人都提不起勁,特別是我們的小燕飛。”

又對著高彥道:“我說得對嗎?”

高彥一向知道卓狂生腦袋想出來的東西,總是與別不同,只好同意道:“千千和小詩回來時若見到第一樓矗立在東大街,肯定會有意外的驚喜。”

  龐義頹然道:“可是……”

卓狂生不耐煩地截斷他道:“可是?可是什麼呢?我是邊荒的專家,最明白荒人的心態,第一樓重建動工,將會起了激勵士氣的作用,令人人都覺得第一樓就是千千以前在建康長駐的秦淮樓,沒有紀千千的第一樓成什麼樣子呢?明白嗎?”

高彥推推龐義道:“這傢伙的話不無點小道理呢!”

卓狂生不悅道:“什麼小道理?是大大的道理。第一樓正代表我們迎接千千小姐回來的自信和決心。荒人是很奇怪的,需要一座像第一樓的東西來提醒他們。在營救千千小姐主婢一事上,你能起的最大作用,就是使第一樓在廢墟里重生,還要比以前更壯觀。”

龐義終於讓步,點頭道:“好吧!不過雪澗香釀成後必須窖藏一年,方可以恢復供應。”

卓狂生喜道:“算你吧!你可知流到建康所餘無幾的雪澗香,現在是價比黃金。我還有一壇,待燕飛回來後才會拿出來大家喝個痛快。”

又高嚷道:“第一樓啊第一樓,當千千小姐和小詩回來之時,你會重新成為邊荒集東門大街的地標,我們荒人將以你為榮耀。”

燕飛切入通往邊荒集北面的驛道去,此為水路外貫通邊荒集和泗水的主要陸路,當日苻堅大軍南下,正是倚賴這條被荒人稱之為“邊泗驛道”的大道。

邊荒的道路大多毀壞不堪,只有連貫邊荒集南北、穎河以西的兩段驛道在荒人不停修補下,大致仍保持良好的狀態。

打鬥者已不見踪影,只能從道上凌亂的足跡蹄印察覺此處曾經歷劇烈的戰鬥。

燕飛乃追踪的高手,伏往地面展開“地聽”之術,剛好捕足到十數騎和一輛馬車離去的聲音,逐漸朝邊荒集的方向遠去。

燕飛跳起來,嗅到一陣似曾相識的幽香。

他的鼻子雖及不上方鴻生的天生異禀、神乎其技,仍比一般人遠為優勝。

心中同時浮起安玉晴的如花玉容,感到她正在那輛車內。

  燕飛暗吃一驚。

  她怎會到這裡來呢?又怎會與人惡鬥?憑她超卓的身手,誰人可把她生擒?

想到這裡,再不猶豫,全速朝車馬隊追去。

  臨海郡,章安城。

孫恩在盧循和徐道覆陪伴下,巡視集結在海灣內的船隊。

章安城東臨東海,如由此乘船北上,可從海路入大江,直抵建康,乃建康南面最重要的大城之一。

三人沿岸策馬緩行,海港上近二百艘戰船飄揚著天師軍的旗幟,展示著天師軍力能顛覆大晉的威勢。

孫恩目光投往東面出海口處,若有所思。

徐道覆道:“一切準備就緒,只要天師一聲令下,我們便可以揚帆北上。”

孫恩於一高阜上勒馬停下,微笑道:“沿岸大城情況如何?”

徐道覆道:“建康朝廷以內史王凝之為帥,進駐會稽、陰城,兵力在萬許之間,以為可阻擋我們天師大軍。”

  孫恩冷哼道:“王凝之?”

盧循道:“王凝之是王羲之之子,謝玄姊謝道韞的夫婿,督信天師教,卻不認同我們天師道,為人愚癡,自以為是,非是將才。”

孫恩啞然失笑道:“難道謝玄一死,晉室真的再無良將?”

徐道覆笑道:“晉室派系之爭愈趨激烈,最近王國寶更授意大臣,請司馬曜加封司馬道子,為司馬曜怒拒。司馬曜見司馬道子驕橫難制,欲以王恭聯結殷仲堪以製道子,豈知殷仲堪顧忌桓玄,競提議王恭拉攏桓玄,桓玄乘機向王恭提出條件,須獻上女兒王淡真作其妾,此舉不但令殷仲堪狼狽不堪,更使王恭進退兩難,把整個倒司馬道子的行動拖著。”

孫恩搖頭嘆道:“又一個蠢人。”

盧循道:“司馬曜見局勢不對,不得不把在朝廷裡繼謝安後,成為反對司馬道子和王國寶的中流砥柱的中書侍郎范甯降官,使出為豫章太守,又改封司馬道子為會稽王。在如此情況下,晉室根本無暇南顧。”

又道:“進軍建康,此實為千載一時之機。”

  孫恩道:“道覆有何意見?”

徐道覆目光緩緩掃過聲勢龐大的戰船隊,沉聲道:“現在會稽、吳郡、吳興、義興、臨海、永嘉、東陽、新安八郡,均有我們天師道的人,晉室的統治名存實亡,當地豪強全力支持我軍,只要天師振臂一呼,晉軍勢必望風而倒。不過縱使建康以南沿海各郡盡入我軍之手,要攻陷建康,仍非易事,如拖延個一年半載,惹得北府兵或荊州軍來援,我們的形勢會相當不妙。依我看現在尚未是大舉進攻的時候。”

  孫恩點頭不語。

盧循皺眉道:“道覆之言有理,不過現在八郡豪強土族,全翹首期待天師逐走北人,好自己當家作主,如我們按兵不動,支持我軍者的熱情一旦冷卻,對我們將非常不利。”

孫恩微笑道:“你們說的,各有各的道理。晉室還未真的大亂,妄然攻打建康,反會令晉室團結起來,故不宜於此時對建康用兵。”

稍頓續道:“不過我們也不可以全無作為,就讓我們率水師沿海岸北上,已足可兵脅王凝之,教他不敢妄動。翁州有大海之險,易守難攻,可令我們先穩立於不敗之地,又可展示我們推翻晉室的志向,一舉兩得。”

  徐道覆和盧循連忙稱善。

孫恩仰天笑道:“我們就以一個月的時間作攻打翁山的準備,從容佈置。得翁山島後便可以逐步蠶食沿海郡城,令建康南面屏障盡失,那時我們要攻要守,再不由其它人作主了。”

  兩人轟然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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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巧破陰謀

馬車隊的輪聲蹄音,離開驛道,進入道旁西面的疏林區,朝西南方馳去。

燕飛循聲追入林內,已可隱見敵人背影。十多騎護著一輛馬車,正在林內穿行。

他本打定主意,見到敵人立即突襲,務而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好救回安玉晴,可是馬車隊內其中一人的背影,卻令他心有所戒,不敢輕舉妄動。

  那是赫連勃勃的背影。

其它騎士雖是坐在馬背上,但人人氣度沉凝,形態穩如泰山,顯然無一庸手。

燕飛心中升起無數疑問,值此赫連勃勃正和拓跋珪對戰的時刻,赫連勃勃怎可能分身到邊荒集來?赫連勃勃於此截擊安玉晴,是否早有預謀?否則怎麼會備有馬車,載走美麗的戰利品。赫連勃勃與安玉晴到底又有什麼過節?

縱使敵勢龐大,燕飛已下定決心,誓要從赫連勃勃的魔掌裡把安玉晴救出來,因為以赫連勃勃淫虐好殺,安玉晴落在他手上,遭遇之慘實不堪想像。

尾隨對方急趕三十多里後,林木轉密,車馬隊忽然停下來。

燕飛利用林木的掩護,無聲無息追至二十丈許外的近處,靜觀其變。

蹄聲在南方響起,迅速接近,赫連勃勃一方全無異樣神態,來的顯然是同黨。

車門打開,一名勁裝女子從車上下來,身材苗條,有對妖媚的大眼睛,不見有隨身兵器。她的身分應該不低,立即有人牽來一匹空騎,讓她跳上馬背。在陣陣寒風吹拂下,女子衣衫飄揚,更展露出她曼妙的曲線。

燕飛留意她上馬的動作,雖不見如何賣弄,可是能在迅捷里透出一股輕逸好看,那種隨心所欲的況味,確非一般好手辦得到。燕飛眼力高明,立即作出判斷,此女武功當是赫連勃勃級數,縱及不上赫連勃勃,亦相差不遠。

他終於明白為何憑安玉晴之能,亦要中伏遭擒。

此女催馬來到赫連勃勃馬旁,與後者同朝蹄音來處凝視,道:“她身上沒有心佩,真氣人。”

又向赫連勃勃嬌笑道:“此女乃人間尤物,勃勃你不可監守自盜,否則彌勒爺絕不會放過你。”

赫連勃勃“嘿嘿”淫笑道:“那我慾火焚身時怎辦好呢?是不是可以找你護法仙娘來打救。”

那女子正笑得花枝亂顫,意態引逗時,赫連勃勃另一邊的中年佩刀壯漢怪笑道:“喬琳你勿要厚此薄彼,定須雨露分沾,公平布施肉身,讓我狄漢也可分得一杯羹,這才叫功德無量。”

燕飛注意到當三人調笑之際,其它人不但不敢說話,連附和的笑聲也沒有,顯然在這批人中,以赫連勃勃、喬琳和狄漢三人的身分地位最高。

赫連勃勃故作驚訝的道:“老狄你不是說笑吧!你們四大金剛朝夕相對,你竟然未嚐過我們喬大姐床上的銷魂滋味,說出去誰肯相信呢?”

狄漢故意裝出誇張的頹喪樣子,嘆道:“喬大姐整晚顧著侍候彌勒爺,哪來空閒陪我們玩樂兒,不用陪彌勒爺時又要好好歇息休養,哈!”

這番話說得缺德露骨,充滿淫猥的意味。

喬琳大嗔道:“狄漢小心我割下你的舌頭,誰晚晚都去陪彌勒爺哩?”

此時二十多騎在南方出現,筆直朝他們馳來,遠看過去來人作商旅打吩,與一般往來邊荒集的行旅沒有分別。

燕飛從他們的對答已清楚這對男女狄漢和喬琳的身分,他們正是彌勒教四大護法金剛其中兩人,出現在這里當然不會是什麼好事。

最奇怪的是安玉晴一向行踪飄忽,怎會如此容易給人釘上,中伏遭擒。

來騎終於到達,在兩丈許處勒馬停下,其中一人放緩騎速,馳至二人前方,神色凝重地向三人打招呼。

赫連勃勃訝道:“太子的神色因何如此沉重?發生了什麼事?”

燕飛聽得心中大懍,隱隱感到事情大不簡單,其中必包藏陰謀詭計。眼前被稱為太子者,肯定不是他在滎陽隔遠看過幾眼的慕容德,那何來另一個太子?

被稱為太子者年紀該不過三十,長得一表人才,體魄健壯,膀闊腰圓,表情嚴峻,腰配馬刀,一看便知是有身分地位的胡人。

他沒有直接答赫連勃勃的問題,反問道:“安世清的美麗女兒到手了嗎?”

喬琳顯然對他極感興趣,獻媚的嬌笑道:“全賴太子大力幫忙,彌勒爺會非常感激。”

狄漢沉聲道:“邊荒集是否出現意料之外的變化呢?”

那太子點頭應是,道:“你們現在絕不宜到邊荒集去,奉善一事荒人已認定是赫連兄幹的,刻下正由那方鴻生憑他的鼻子搜索赫連兄的下落。”

赫連勃勃大怒道:“我到邊荒集去,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把那傢伙的鼻子割下來。”

燕飛聽得一頭霧水,亦隱隱知道不妙,照道理方鴻生若要把赫連勃勃找出來,該屬極端機密的事,而這被稱作太子的人,卻似是瞭如指掌,清楚掌握一切。

狄漢道:“我們的計劃該是萬無一失的,怎會忽然讓敵人生出警覺?”

太子嘆道:“本來是一切順利,弄得荒人疑神疑鬼,劉裕則難脫嫌疑,豈知龐義和高彥今早忽然回來,還代那殺千刀的燕飛傳話,指出赫連兄和胡沛兄都是大佛爺的門徒,登時把整個形勢扭轉過來,還臨時在大江幫的忠義堂舉行議會,決定全力與我們周旋,教人意想不到。”

赫連勃勃、狄漢和喬琳三人聽得面面相覷。

暗處的燕飛則心呼好險,幸好自己偷聽到他們的談話,因為議會內肯定有他們的內奸,否則那太子不會如此清楚議會內發生的事。

如果不是要救安玉晴,他會立即趕回邊荒集去。

此時他再弄不清楚彌勒教與慕容垂的關係,因為這被稱為太子者,肯定屬於另一股胡人的勢力。

赫連勃勃道:“燕飛怎會知道我們的事?”

太子道:“現在並不是追究燕飛如何知道這方面事情的時候,孤立大江幫和劉裕的計劃再行不通,我們必須重新部署,否則我們在邊荒集僅餘的一點優勢也會失去。 ”

赫連勃勃冷哼道:“雖然事情的發展有點波折,不過邊荒集始終會落入我們手上。佛尊已神功大成,天下再無敵手,加上我們有人接應,可把阻著我們的人逐一刺殺,等到邊荒集群龍無首,人心大亂之時,我們便可以收拾殘局。”

太子苦笑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我們在邊荒集的線人也不是那麼可靠,全賴我大力堅持,曉以大義,他才勉強屈服,但已費盡我唇舌。唉!邊荒集確是個大染缸,可令任何人變質。”

燕飛心中暗罵,為何不說清楚點呢?

太子又道:“我現在去安排我方人馬潛進邊荒集,請轉告大佛爺,在與我們會合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赫連勃勃出奇地謙卑的道:“一切依太子的吩咐。”

太子向後面的手下們打出手勢,徑自策馬朝西北去了,二十多騎緊追其後,迅速沒入林木深處。

赫連勃勃等呆坐馬背上,該是仍為太子帶來的壞消息震撼,影響了情緒,方寸大亂。

燕飛心中一動,展開身法,潛前逾十丈,離開對方只有七、八丈的距離。

此時對方十七個人,多立馬在馬車前方和兩側處,馬車後只有二騎守衛,馬車御者的注意力也集中到前方去。

赫連勃勃道:“我們究竟在什麼地方犯了錯誤呢?”

喬琳狠狠道:“我們最大的錯誤,是沒有殺死燕飛。”

狄漢不忿地道:“這小子命真大,佛娘在把他埋進地底去前,已運功震斷他心脈,豈知他仍然可以活下去,劍術還一天比一天進步。今次佛娘借燕飛打擊孫恩信心之舉,可說偷雞不著反蝕把米。”

燕飛明白過來,尼惠暉確曾把自己帶離險境,卻是不安好心,一方面向孫恩示威,好令他疑神疑鬼,信心受損;另一方面可保證自己難以活命,豈知自己受丹劫改造的經脈,在胎息大法下竟可斷脈重續。

亦暗抹一把冷汗,假如尼惠暉在自己心臟捅上一刀,保證自己只能埋屍土下。

他見赫連勃勃等三大高手都是心神恍惚的模樣,決定冒險救人,提聚玄功,下一刻已縱身而起,來到樹上橫桿處。

長風吹得遠近枝葉搖拽作響,掩蓋了他觸動樹葉的聲音。

幸好這區域沒有受雨雪侵襲,否則會對他的潛踪匿跡加添困難。

燕飛幾個起落,來到馬車上方三丈許處大樹的枝葉濃密處。

他敢肯定在敵人攔截前,他可以破頂進入車廂裡,問題在安玉晴必被他們以獨門手法封閉穴道,他帶著一個人,如何方可以躲過敵人的追擊。

只是一個赫連勃勃,要勝過他已非易事,何況還有喬琳和狄漢兩大高手,再加上十多名無一庸手的匈奴戰士。

但若錯過眼前機會,待車馬隊開出,在敵人全神戒備下,救回安玉晴的機會將更渺茫。

  正頭痛間,他忽有所覺。

他自然而然朝左方林木處瞧去,只見劉裕正藏身一堆樹叢後向他打手勢,由於角度的關係,不虞被敵人察覺,只有居高臨下的燕飛可以看到他。

燕飛完全沒法明白為何劉裕會在此處出現,卻是喜出望外,忙打出手勢,表示目標在馬車內,著劉裕設法在前方引開敵人。

兩人曾並肩作戰,有非常好的默契。

  劉裕表示明白,消失在樹叢後。

燕飛只好耐心靜待,心中祈禱赫連勃勃等多聊一會兒。

狄漢的聲音傳來道:“原來的計劃已不可行,只好以武力控制邊荒集,幸好我們有內應,否則根本無從著手。”

赫連勃勃道:“太子說過我們的內應心中仍有猶豫,所以必須趁他變卦前動手,令他無法後悔。”

  喬琳道:“返營地再說吧!”

赫連勃勃回頭道:“沙延拿你立即掉頭回去向彌勒爺上報剛才太子說的事。還有要告訴他安世清的女兒已到手哩!”

  馬車後三騎之一領命去了。

赫連勃勃正要策馬而行,在左方三十丈處,劉裕倏地出現在一棵大樹離地四、五丈的橫幹上,雙腳搖搖晃晃的,一派逍遙寫意的模樣,長笑道:“赫連兄別來無恙!既到邊荒,何不到邊荒集來探望故人好友,卻要藏在密林內鬼鬼祟祟的,是否又在做見不得人的勾當。”

  赫連勃勃等無不色變。

喬琳和狄漢怒喝一聲,策騎朝劉裕衝去。

赫連勃勃則一臉驚疑神色,環目四顧,掃視遠近,察看是否尚有其它敵人,然後大喝道:“你們先走一步!”

接著策馬追在喬琳和狄漢馬背後去。

御者豈敢遲疑,馬鞭揚上半空,再往下抽打拉車的四匹馬兒臀處。

眾騎護著馬車正要開出,燕飛已無聲無息從空而降,蝶戀花灑出百千劍影,迎頭往馬車後兩騎疾攻而下。

兩名匈奴戰士雖是身手高明,因與燕飛尚有一段頗遠的距離,且是猝不及防,登時遭殃,肩井穴分別被刺中,倒墜下馬。

兩匹馬驚嘶人立而起,其它戰士驚覺有變,已來不及阻止要發生的事。

燕飛足點其中一馬頭頂,借力平飛開去,後發光至的趕上剛開行的馬車,足踏廂頂,一個觔斗,蝶戀花化作長虹,向駕車的御者直擊而去。

喬琳和狄漢離劉裕所在處已不足五丈,赫連勃勃則追在他們之後十丈多的位置,三人聽到人叫馬嘶的聲音,回頭望來,均氣得差點六眼齊噴火焰,知道中計,卻再沒法扭轉敗局。

燕飛的動作快如電閃,御者聞聲別頭往後看,正要拔出藏在座位下的馬刀,蝶戀花已朝他面門射至,大駭下側身墜下馬車,險險避過殺身大禍。

御者仍在林地上止不住勁翻滾轉動的當兒,燕飛落入御者的位置,執起御車的馬韁,催馬疾行,偏往右方。嚇得敵騎急竄逃避。

剎那間,燕飛已策馬車破出重圍,朝東面驛道的方向馳去。

敵騎亂成一團,好一會才重整陣腳,窮追在馬車後。

赫連勃勃、喬琳、狄漢三人此時還哪來閒情理會劉裕,齊齊掉轉馬頭追來。

  “噗!噗!”

追得最接近的兩名匈奴戰士從馬背騰身而起,落在車頂處。

燕飛哈哈一笑,發出兩道指風,刺在奔在前頭的健馬股上,馬兒吃痛下更是發足狂奔,馬車突然加速。

燕飛已輕盈如狸貓般翻上車廂前端邊沿處,蝶戀花全力揮擊。

  “當!當!”

兩聲清脆的響音後,兩名手持馬刀的匈奴戰士無一倖免被命中兵器,不單攻勢全消,還被蝶戀花帶著的真勁震得分兩邊掉下車廂去,重重跌在地上。

燕飛又閃電前移,另一名撲上廂頂來的敵人尚未有機會立足實地,早給他連人帶刀劈得飛跌往遠處,再爬不起來。

一聲長笑,劉裕不知從哪處鑽出來,從天降下,落入御者的位置,控制著馬車有驚無險地在林木間穿行。

燕飛橫劍立在車廂頂,狀如天神。

敵騎登時氣餒,再沒有人敢以身試法躍往車頂來,只敢追在車後,叱喝作勢。

赫連勃勃已追至戰士們隊後,喬狄兩人在更遠處追來。

燕飛大笑道:“有勞赫連兄相送,不過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赫連兄請回吧!”

忽然一拳隔空擊出,勁氣狂吐,追在最近處的匈奴騎士避無可避下,登時應拳拋跌,掉往地上。

  後來數騎慌忙閃躲。以免踐踏自己人,頓時隊形散亂,潰不成軍。

隨後追來的赫連勃勃被己方人馬所阻,不得不勒馬收韁。

只是這一耽擱,馬車早去遠,消沒在林木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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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團結內部

  “停車!”

劉裕駕著馬車登上一座小丘,方把馬車停下。

燕飛掃視遠近,看清楚沒有敵踪,方從車廂頂躍下,道: “劉兄給我把風!”

劉裕一個觔斗翻上車頂,心中湧起親切和熟悉的感覺,想起當日兩人並肩作戰的情景。

啟門的聲音在下方傳來,接著是燕飛“咦”的一聲驚呼。

劉裕見遠近無人,跳往地面,燕飛此時已進入車廂去,他則探首望進車廂內。

車廂空無他人,只有燕飛在呆看廂壁。

劉裕直至此刻仍不知馬車內載的是何人,問道:“有什麼問題?”

燕飛從車門退出來,道:“她走了!還在廂壁留字,說多謝我們。她定有一套解穴的獨家本領,趁我們不注意時,由車窗離開。”

  劉裕道:“她是誰?”

燕飛走到車頭,把四匹跑得不住噴白氣的馬兒解下來,答道:“就是安世清的女兒安玉晴。”

劉裕一邊幫手解馬,邊聽燕飛把事情解釋一遍,到把事情弄清楚,四匹馬兒回復自由,安靜吃草,兩人列車尾的丘坡頂坐下,休息回氣。

劉裕道:“假如可以弄清楚那被稱為太子者的身分,我們便可以知道誰是內奸。”

燕飛道:“你怎會這麼巧到這裡來的呢?”

劉裕道:“我是跟踪那太子的一夥人來的,我正要到集外走走,看看會否發現敵軍的影跡,甫出邊荒集,便見到他們偏離驛道,進入樹林,心覺可疑,遂追在他們身後,還差點追失他們。”

燕飛問道:“邊荒集情況如何呢?”

劉裕把情況扼要敘述,從奉善被殺說起,到今早在忠義堂舉行的臨時議會,然後總結道:“敵人既對議會內發生的事瞭如指掌,那肯定當時在場者有一個人是內奸,且此人該是胡人,故不得不屈服在那太子的民族大義之下。”

燕飛點頭道:“當然不會是拓跋儀,剩下來的便只有慕容戰和呼雷方。”

燕飛忽有所悟一震道:“肯定是呼雷方,因為慕容衝只有三十多歲,哪來這麼大的兒子。只有羌主姚萇,方會有這麼一個兒子。”

劉裕沉聲道:“如是姚萇的兒子,便該是姚興,此人智勇雙全,武功尤勝乃父,堪為羌族第一高手。”

燕飛嘆道:“唉!呼雷方!一邊是邊荒集的兄弟,一邊是自己的親族,我可以想像到他的為難處。我們立即趕回邊荒集去。”

劉裕一把扯著他,苦笑道:“我還有重要的事須向你交代。”

燕飛訝道:“究竟是什麼事?為何你的神情如此古怪?”

劉裕頹然道:“彌勒教的人之所以算計安玉晴,為的該是心佩,縱然不能在她身上尋得,也可挾持她威脅安世清把心佩交出來,他們不知心佩已被任青媞盜走,更不知道心佩現正在我身上。”

  燕飛失聲道:“什麼?”

劉裕緩緩解下掛在頸上的心佩,遞到燕飛眼下,道:“這就是心佩。”

燕飛一把接過,拿到眼前審視,皺眉道:“任妖后的東西怎會落在你手上呢?”

劉裕道:“是她硬逼我收下,好為她保管,因為此佩能與天地佩生出感應,她還以為天地佩仍在安世清手上,怕被他們父女追殺。”

接著一五一十把前因後果說出來,連任青媞說過關於玉佩的異處亦一字不漏,到最後整個人輕鬆起來,道:“說出來心裡舒服多哩!你要惱我我絕不會怪你,因為確是我不對。”

燕飛呆望他半晌,接著沉吟起來,忽然笑道:“如在千千被擄北上之前,我曉得你與任青媞合作,還瞞著我,我心中一定很不舒服,現在卻似聽著最理所當然的事,你明白是什麼道理嗎?”

  劉裕愕然搖頭,表示不明白。

燕飛出奇地平靜的反應,實出乎他意料之外。劉裕清楚自己變了,而燕飛也不是以前的燕飛。人是會因應環境而變化,否則便要被淘汰。

燕飛現出一個苦澀和神傷的表情,仰望日落前的天空,徐徐道:“那晚我看著千千返回慕容垂的戰船去,看著戰船把我最心愛的人帶走,當時我立下決心,不論用何種手段,只要千千能回到我身邊,我也會毫不猶豫去做。當然!我指的手段只是針對敵人,並不會殃及無辜。”

接著朝他瞧來,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語氣卻依然乎和,淡淡的道:“所以我明白你的處境,為了掙扎求存,為了不負玄帥所託,你不得不作出妥協,若非如此,你可能早被司馬道子和王國寶害死,怎還能和我坐在這裡傾吐心事。”

又把目光投往山林遠處,沉聲道:“我從來沒有想過參與任何戰爭,可是我能不為邊荒集而戰,不為千千而戰嗎?我沒有選擇,你也沒有選擇,所以我明白你,更體諒你。”

劉裕一陣激動,把手埋入舉起的雙掌裡,淒然道:“可是我欺騙了玄帥,沒有把曼妙的事告訴他,更對不起你。”

燕飛搖頭道:“因為你沒有選擇。如不是曼妙令司馬曜和司馬道子不和,南方豈還有你立足之地。我和你都處於人生的低潮內,唯一可做的是如何在如此的惡劣環境裡做到最好,奮鬥不懈,朝目標邁進。”

接著道:“你說任青媞對司馬曜動了殺機,此事非同小可,一個不好,南方將出現四分五裂的情況。”

劉裕抬起頭來,思忖道:“南朝於淝水之戰後,早呈分裂亂象,全賴玄帥挾淝水之戰的餘威,鎮著各方勢力。任青媞縱有殺司馬曜之心,亦非一時三刻可以辦到的事,必須巧妙佈局,否則曼妙焉能活命?所以眼前當務之急,是如何應付彌勒教。如讓竺法慶安抵建康,謝家肯定片瓦無存。”

稍頓後道:“你是否到過滎陽呢?”

燕飛淡淡道:“我不但到過滎陽,還見過千千。”

劉裕遽震一下,眼中射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燕飛現出回憶的神情,道:“我一直想不通當晚決戰孫恩前,為何只見到尼惠暉,卻不見竺法慶,原來是竺法慶得到天地佩後,立即潛往秘處借天地佩的奇異功能,修練'十住大乘功'最後一重功法,亦因此而令彌勒教顛覆邊荒集的大計胎死腹中,變成赫連勃勃冒險一博,結果是慘敗一場。”

接著把在滎陽見到尼惠暉和江凌虛的遺言道出,讓劉裕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劉裕恍然道:“彌勒教應是一直與慕容垂暗中勾結,任遙亦是他們的伙伴,且布下一個對付孫恩的陷阱,卻被孫恩識破,先下手為強的殺死任遙。赫連勃勃的慘敗,令慕容垂不得不與孫恩連手。事情的複雜處,只可以一筆胡塗賬來形容。”

燕飛雙目亮起來,沉聲道: “現在赫連勃勃和彌勒教捲土重來,還有羌族作後盾,顯示彌勒教或許已背叛了慕容垂,原因是怕慕容垂如統一北方,那彌勒教和赫連勃勃在北方將沒有容身之地。所以我們首先要解決呼雷方的問題,然後方可以萬眾一心的應付外敵。”

劉裕道:“我只是擔心,假如竺法慶察覺暫時在邊荒集難有作為,會繞過邊荒集到建康去,我們最終仍是沒法阻止他南下。”

燕飛合攏右手,把心佩緊握在手內,微笑道:“你不是說過天地佩與心佩有著微妙的感應嗎?如此事屬實,那竺法慶就休想到建康去,我們說不定可殺彌勒教一個片甲不留,為世除害。”

劉裕精神大振,道:“我們立即回邊荒集去。”

在日出前的暗黑裡,呼雷方匆匆來到小建康的振荊會總壇,陰奇在大門處靜候他。

呼雷方怨道:“什麼事這般緊急?連天亮也等不及呢?”

陰奇道:“是有關赫連勃勃的事,我們在邊荒集發現了他的營地。”

呼雷方一震道:“竟有此事?營地在邊荒何處?”

陰奇領著他往主堂走去,道:“我並不清楚,建功的是劉裕,真不愧是北府兵最出色的探子。”

  呼雷方沉默下來,沒再說話。

主堂出現前方,黯無燈火,亦沒有人聲傳出,洞開的大門內黑漆一片。

呼雷方忍不住問道:“誰在堂內?”

陰奇恭敬的道:“為避開敵人耳目,所以我們不敢張揚,已到的有江大小姐、卓館主、慕容當家和劉裕四人。”

呼雷方現出猶豫神色,在石階前止步。

陰奇湊近低聲道:“我們決定對赫連勃勃來個迎頭痛擊,一舉粉碎他準備進侵邊荒集的行動,所以天明後我們立即秘密集結人馬,於黃昏時出擊。”

呼雷方稍鬆一口氣,點頭道:“明白了!”

  舉步走上長階。

陰奇追在後方,道:“呼雷當家請入大堂,我還要招呼其它人。”

呼雷方道謝一聲,徑自進入大堂。

黑沉沉的大堂內坐著十多人,呼雷方心知不妙時,“砰” 的一聲,大門在身後關閉。

燈火倏地亮起,照得大堂明如白晝。

呼雷方厲叱道:“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卓狂生坐在面向大門的主位處,兩邊坐的全是鍾樓議會的成員。

最使他料想不到的是負責關門的竟是劉裕和久違了的燕飛。

屠奉三目光投向身旁的空椅,道:“呼雷當家請坐!”

呼雷方的目光落在慕容戰身上,神色轉厲,怒道:“你也站在漢人的一方來算計我?”

慕容戰攤手道:“這與種族沒有任何關係,一切依邊荒集的規矩辦事,赫連勃勃乃邊荒集的公敵,誰人與公敵勾結,立即成為我們的公敵。”

呼雷方冷靜下來,沉聲道:“你們勿要含血噴人,要證明我和赫連勃勃勾結,須拿出真憑實據來。”

姬別嘆道:“我一向敬重你呼雷方是條好漢子,大家更曾並肩作戰,我們更曉得你被逼與赫連勃勃這種人合作,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只要大家開誠相見,仍然有和平解決的辦法。”

卓狂生以主持的身份淡淡道:“呼雷當家請入座,你仍是議會的成員。”

拓跋儀道:“大家平心靜氣把所有事攤開來說如何?”

呼雷方目光移到江文清處,後者鼓勵地點頭,呼雷方神色轉緩,移到屠奉三旁的空椅子頹然坐下。

燕飛和劉裕方離開大門邊,分坐於左右末席。

  堂內一陣沉默。

燕飛平靜的道:“我見到赫連勃勃偕彌勒教的喬琳和狄漢,在邊荒的一處密林內與姚興碰頭,還聽到他們的對話。當時赫連勃勃擒下安世清的女兒安玉晴,還多謝姚興在邊荒集提供安玉晴的行踪。呼雷兄該知道我並沒有造謠。”

呼雷方木無表情,強撐道:“這於我有何關連?”

  大堂靜至落針可聞。

燕飛從容道:“我曾到過滎陽,親眼見到尼惠暉現身城內,還協助慕容垂來搜捕我,貴族太子姚興是否清楚彌勒教與慕容垂的關係呢?如姚興一無所知之話,他就是被人利用了。”

  呼雷方終於色變,欲語無言。

卓狂生大喝道:“呼雷方你仍未醒悟過來嗎?彌勒教和慕容垂看上你們羌族,只因你的利用價值。現在我們邊荒集團結一致,根本無隙可尋,想要來佔便宜,便要明刀明槍和我們打硬仗,我們怕過誰來?你如被人利用,等於我們被打開一個缺口,對大家都沒有好處,你們羌族最後更是一無所得,只會便宜慕容垂和竺法慶。”

呼雷方像癱瘓了的挨在椅子處,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

紅子春道:“你的為難處,我們人人明白,亦沒有怪你。我們坐在這裡的誰不與邊荒外的各大勢力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可是一切必須依邊荒集的規矩辦事,邊荒集才能繼續興旺下去。邊荒集就是邊荒集,是我們安身立命的地方,沒有了邊荒集,我們將成為名副其實無家可歸的荒人。”

姚猛奮然道:“我們真正的大敵是慕容垂,因千千小姐的事我們荒人與他是勢不兩立,任何想顛覆邊荒集的人,便是我們的公敵。”

屠奉三探手過去拍拍呼雷方的肩頭,溫和的道:“幸好燕飛撞破彌勒教的陰謀,呼雷當家仍未致泥足深陷,只要你老哥迷途知返,將功贖罪,大家仍是好兄弟。”

事實上眾人仍弄不清楚,究竟是彌勒教背叛了慕容垂與羌族合作,還是仍勾結慕容垂以利用羌族,不過這麼說出來,只是令呼雷方易下台階。

呼雷方終於崩潰,頹然道:“是我對不起你們,你們來教我怎麼辦吧!”

費二撇沉聲道:“赫連勃勃的營地在何處?”

呼雷方微一錯愕,接著坦然道:“該是在集外西北方二十里處的鷂子峽附近,地方是我為他們揀選的。”

眾人都露出欣然神色,呼雷方肯吐露實情,證明他確有將功贖罪之心,更證實了赫連勃勃確隱瞞著彌勒教與慕容垂的關係。

燕飛道:“呼雷兄可置身於此事之外,還可以裝作被我們軟禁起來,沒法放出消息,而彌勒教也只會以為被我識破他們的陰謀。”

呼雷方點頭表示感激,道:“我族的戰士要後天才抵達鷂子峽,赫連勃勃的匈奴兵加上彌勒教的徒眾,兵力在二萬人間。”

眾人聽得倒抽一口涼氣,若有呼雷方作內應,加上彌勒教高手雲集,驟施突襲,邊荒集大有可能失陷於一夜之間。

劉裕終於發言,道:“我們和赫連勃勃交過手,他會否憑此二萬人,提早發動呢?”

卓狂生點頭道:“以赫連勃勃愛冒險的性格,此事大有可能。”

屠奉三道:“如他返營地後立即進軍,現在該在十里的範圍內。”

江文清道:“高彥已率領他的兄弟們到集外探察敵情,敵人如有任何異動,肯定瞞不過他的耳目。”

呼雷方道:“燕兄可否告訴我遇上赫連勃勃時的情況?”

  燕飛扼要敘述一遍。

呼雷方聽罷長長呼出一口氣,道:“如赫連勃勃仍未進軍邊荒集,明天必找人來向我探聽情況,我便可以騙他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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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玉人來見

  “咯!咯!咯!”

燕飛醒轉過來,勉力坐起,問道:“誰?”

拓跋儀以腳尖把門推開,右手托著一盆水,另一手拿著梳洗的用具。跨過門坎進來笑道:“天亮哩!還不起床,整個邊荒集都在等我們的燕英雄。”

燕飛記起早前隨拓跋儀回來,到北門的大驛站後,由於多天沒有好好睡覺,再撐不住,睡個不省人事。

移到床沿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拓跋儀把東西一股腦兒全放在一角的小圓桌上,道:“現在已是申時中,你睡了足有五個時辰。”

燕飛嘆道:“我似還未睡夠。”辛苦地站起來,移到桌旁坐下,掬水洗臉。

  冰寒的水,令他精神一振。

由於拓跋儀心切拓跋珪攻陷平城和雁門的情況,力邀他到大驛站休息,以致他沒有隨劉裕回東門去。

拓跋儀道:“赫連勃勃並沒有輕舉妄動,只是派人入集打聽情況。”

  燕飛道:“誰來見呼雷方?”

拓跋儀道:“來見呼雷方的是喬琳,見到呼雷方安然無恙,她的心已放下一半。呼雷方和她說話時,屠奉三和卓狂生兩人在隔壁監聽,以保證呼雷方不會玩花招。”

燕飛問道:“喬琳相信呼雷方的話嗎?”

拓跋儀笑道:“哪到她不相信,我們所有腦袋加起來所想出的故事合情合理,你和劉裕是從集外遠追苦姚興一行人,直跟到他們碰頭處。因見他們聲勢浩大,只敢在遠處偷看,難以接近,故而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後來姚興等離開,你和劉裕想偷襲赫連勃勃,所以你繞了一個大圈,來到他們後方,剛好聽到'安世清的女兒已到手了'這句話,猜到安玉晴在馬車上,所以下手救人。”

燕飛欣然道:“確是切合當時的情況,不過最有說服力的是呼雷方仍好端端的活著。以赫連勃勃的心性胸襟,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有諒解別人這回事,他肯定會深信不疑。”

接著起身穿衣,又背上名震天下的蝶戀花。

拓跋儀仍坐著,道:“呼雷方告訴喬琳邊荒集雖提高警覺,不過仍未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只以為彌勒教是來興風作浪,不過已精騎進出,搜索集外方圓百里之地,還勸喬琳必須暫時撤退。”

說畢弓身而起,陪燕飛朝北大街舉步走。

  燕飛道:“喬琳反應如何?”

拓跋儀答道:“她可以有什麼反應?當然是回去向赫連勃勃報告,兩個時辰後她又回來見呼雷方,告訴呼雷方必須趁我們尚未有戒備前,於今晚天明前突襲邊荒集,著呼雷方作準備。呼雷方裝作反對一番,最後才無奈同意,還約好從西、北兩門殺入集來。”

燕飛嘆道:“這叫一錯再錯,今次還要賠上個彌勒教。”

拓跋儀道:“照我們猜測,該是由竺法慶親自下令進攻,赫連勃勃還未有資格指使喬琳和狄漢,我們會於子時後封鎖全集,再把婦孺老弱和不相干的人撤往穎水東岸,然後張開羅網,待敵人自投進來。”

兩人走出大驛站,來到熱鬧的北門大街,陽光灑在身上,令人生出懶洋洋的感覺。

燕飛不理會街上行人投到他身上的目光,仰首觀天,道: “今晚會是一場硬仗,竺法慶和尼惠暉並不容易應付,一個不好,我們會有重大傷亡。 ”

拓跋儀道:“所以一眾人等正在老卓的說書館恭候你老哥的大駕,好商量誅妖大計,因此我不得不喚醒你。”

燕飛正要說話,忽然發覺有人在路旁向他揮手。

  拓跋儀愕然道:“是誰?”

燕飛定神看清楚點,方發覺是作男兒打扮的安玉晴,由於她臉覆重紗的形象太深刻鮮明,一時間沒有想到是她。

拍拍拓跋儀肩頭道:“是安大小姐,你為我把風,我過去和她說兩句話。”

拓跋儀笑道:“只限兩句,說多半句我會把你捉走。”

  燕飛跟著安玉晴步入小巷。

安玉晴停步轉身,那對令燕飛沒法忘記,秀氣而神秘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瞧他,道:“人家尚未有機會親自多謝你哩!”

燕飛移至離她香澤可聞的近處,不解道:“安小姐因何不告而別呢?如非你在車廂內留字,我會以為竺法慶神通廣大至把你暗中帶走。”

安玉睛對他的神態明顯比在建康謝府見面時友善親切,微笑道:“玉晴不想在那種情況下與你們相見嘛!”

燕飛問道:“安小姐怎會中伏的呢?”

安玉晴苦笑道:“我在集內發現喬琳,見她離集便從後追踪,豈知竟是個陷阱。”

燕飛再問最關心的問題,道:“當時在車內,安小姐有沒有聽到敵人的交談對話?”

安玉晴冷哼一聲,道:“他們封鎖了我身上十八處要穴,令我昏迷過去,我什麼都聽不到。不過自小爹便以丹藥來鞏固增強我的脈絡,令我的體質異於常人,所以你們的打鬧聲把我驚醒過來,並自行運氣沖開所有被禁制的穴道。”

燕飛心中欣慰,心忖難怪赫連勃勃一方不虞會由眼前美女處洩露秘密。微笑道:“小姐的體質肯定非常特異,看來不用我們幫忙,也可以脫困。”

安玉晴俏臉微紅,輕輕道:“有利必有敝,丹藥也使我的性格異乎常人,至乎不近人情,以前如有什麼得罪燕兄的地方,請燕兄勿要放在心上。”

燕飛忍不住細看她動人的美眸,欣然道:“怎麼會呢?我有個好消息告訴小姐,我在太乙教的道觀遇上令尊,還僥倖地助他去除體內令他性情大變的丹毒,使他康復過來,現在他已返家去哩!”

安玉晴現出無可掩蓋的驚喜神色,小女孩般雀躍道:“真的嗎?”

燕飛解釋一遍,然後道:“我有急事趕著去辦,小姐若不想捲入戰事去,最好暫時離開邊荒集。”

安玉晴道:“是否要對付彌勒教呢?”

燕飛道:“正是彌勒教,如無意外,他們會在今晚全面進犯。”

安玉晴道:“玉晴可以稍盡綿力嗎?人家到邊荒集來,正是要託你幫忙,以討回落在竺法慶手上的天地佩。”

燕飛訝道:“上次在烏衣巷謝家和小姐說話,小姐似是對天地佩毫不在意,因何現在又急於討回玉佩?”

安玉晴秀眉輕蹙,神情動人至極,淺嘆一口氣道:“因為我怕竺法慶藉天地佩合璧的特異效能,從而成功尋得心佩,而我是絕不容心佩落在這邪魔手上的。”

又道:“個中情況,確是一言難盡,我們可以約個地方再碰面說話嗎?”

燕飛如何可以拒絕,說出時間地點後,安玉晴甜甜一笑,這才去了。

到拓跋儀來到他身旁,他的腦海仍浮現著她動人的笑容。

拓跋儀呼出一口氣道:“好像不止兩句吧!這女子的豔色比得上紀千千,縱使沒有搔首弄姿,已是撩人之極。”

燕飛意會過來,笑罵道:“你想到哪裡去了,人家可是正正經經的閨秀,走吧!”

兩人談笑著去了,從他們輕鬆的神態和步伐,誰也察覺不到針對邊荒集的另一場戰爭風暴,正在醞釀成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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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心佩妙用

在進入說書館前,劉裕把燕飛截著到一旁說話,拓跋儀只好先入館內去。

夜窩子的青樓、賭館尚未開始營業,在日落的餘暉裡,有種懶洋洋的況味。

燕飛皺眉道:“有什麼要緊的事?”

劉裕把藏在手裡的東西塞進他手心裡去,燕飛一把握著,接著現出無可掩飾的驚異神色,駭然道:“為何變得這麼熱呢?”

  手內握著的正是心佩。

劉裕搭著他肩頭,走到外院一角,低聲道: “在一刻鐘前心佩開始變暖,該是竺法慶來了,這種異事,你該比我有辦法。”

燕飛苦笑道:“竺法慶可能仍在集外,又或可能已在集內,甚至在我們身旁,誰可以肯定呢?此事真教人頭痛,如尼惠暉和竺法慶一起行動,只是他們兩人,已可對邊荒集造成很大的破壞。一個不好,給他們識破我們今晚的計劃,形勢反會變得對我們不利。”

劉裕道:“若依常理,竺法慶在赫連勃勃的匈奴兵和彌勒教徒聯軍全面入侵前,該不會有任何行動,以免打草驚蛇,而我們必須趁此機會圍剿竺法慶夫婦,那赫連勃勃肯定要全軍覆沒。”

燕飛點頭道:“你現在比我清醒,告訴我該怎麼辦好?”

劉裕目光閃閃地道:“我有很不對勁的感覺,敵人似乎太易中計了,事情絕不像表面看到的那麼簡單,若竺法慶夫婦已在集內反合乎情理。胡沛追隨祝老大這麼久了,不單對邊荒集瞭如指掌,且肯定尚有餘黨留在集內,要從內部顛覆邊荒集,不用完全倚賴舉棋不定的呼雷方。”

燕飛終認識到劉裕擅長與敵人鬥詭謀玩手段的一面,他本身亦是才智高絕的人,只因旅途疲倦,沒有閒暇靜心思索,現既從心佩的變異猜測到竺法慶大有可能已潛入邊荒集,而非在敵人營地處靜候進攻的時刻,立即驚醒過來。道:“我們可從心佩的變化推斷竺法慶在集內,竺法慶手上的天地佩當然亦會生出反應,他會怎麼想呢?”

劉裕道:“他或許只能疑神疑鬼,不明白天地佩因何有此情況,因為這是道門的秘密,他大有可能並不清楚,換了是孫恩或江凌虛當然是另一回事。另一個可能性是他把天地佩藏在錦盒一類的東西內,以免打鬥時受損,根本不知道天地佩竟有變化。”

燕飛動容道:“如此主動權將掌握在我們手上。”又嘆道:“本來只要找著安玉晴一問便知,只恨沒法問個清楚明白。”

劉裕一呆道:“安玉晴竟回來了嗎?”

燕飛當機立斷道:“我還約好她待會碰頭說話。事不宜遲,你立即請宋大叔去見安玉晴,著她到說書館來,以免她再被竺法慶暗算,其它的事,你該知怎麼辦,我現在設法利用心佩找出竺法慶的藏身處,否則今晚我們會輸個一塌糊塗。”

劉裕皺眉道:“可是我們如何向安玉晴解釋呢?我們絕不能把心佩的事泄漏出去,包括我們邊荒集的兄弟在內。”

燕飛道:“這個問題不難解決,人人均曉得我對尼惠暉的妖法能產生感應,就以此作藉口代替心佩的奇異功能吧!”

  劉裕拍額道:“好計!”

從懷內掏出一盞精巧的小風燈,遞予燕飛,道:“小心點!我們會移師古鐘樓頂的觀遠台,留意你發出的訊號,以全力支持你。”又說出通訊的幾種手法。

  燕飛接過小風燈,迅速去了。

  夜色籠罩邊荒集。

表面看邊荒集一切如常,荒人開始湧往夜窩子尋歡作樂,事實上邊荒集卻是外弛內張,各大勢力正密密動員,蓄勢以待。

劉裕說得對,這方面的情況是沒有可能瞞過胡沛,大江幫接管了漢幫,也接收了彌勒教的餘黨,大江幫人馬的調動,將令竺法慶和尼惠暉生出警覺。從而推斷出呼雷方或許已背叛了他們。

  這是一場鬥智鬥力的遊戲。

燕飛提著心佩,對角走直線的搜了邊荒集一遍,從心佩的微妙變異判斷竺法慶所在的位置,已有所得。

他此刻藏身在第一樓空址的暗黑裡,幾可肯定竺法慶所在處就是原為布帛莊,後被屠奉三半強逼下奪去作刺客館的興泰隆布行。

邊荒集之戰後,屠奉三得到了小建康,便把刺客館交回原主人,只沒想過興泰隆的老闆任明幫竟是彌勒教的妖人。

屠奉三並不是隨便挑選一個鋪子作刺客館,而是看上興泰隆的戰略性位置和規模,它不單緊扼東門大街的中心地帶,且有個廣闊的後院,內有四座貨倉,足可讓數百人藏身。假如興泰隆有一支五百人的彌勒教的最精銳部隊,趁兵荒馬亂時從集內攻打東門,肯定可以一舉控制東門。

所以喬琳說的什麼攻打西門北門,肯定是誑騙集內聯軍之計,其目的是使聯軍集中力量防守此兩門,彌勒教則從東門乘虛而入,由此亦可判斷,敵人已看破呼雷方出賣了他們。

  燕飛暗呼“好險”。

敵人的計劃本是萬無一失,從把奉善的屍體示眾開始,陰謀逐一實行,在呼雷方的呼應下,只要驟施突襲,一舉收拾江文清、席敬、程蒼古、費二撇等大江幫的領袖人物,確可取大江幫而代之,然後再蠶食其它勢力,豈知卻給他燕飛撞破他們的勾當,如此看邊荒集仍是氣數未盡。

想到這裡,燕飛提氣輕身,朝興泰隆所在潛去。

  “大王駕到!”

紀千千獨坐內堂,神色平靜地看著瞼上帶點倦容的慕容垂走進來。

慕容垂默默在小幾另一邊坐下,好一會才道:“千千該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吧?”

紀千千心中湧起難言的感覺,天下間恐怕只有燕飛,自己的愛郎,方有把這無敵霸主玩弄於股掌上的本領,先是把自己從他手上搶回去,雖是功敗垂成,但已震驚天下;現在又在對方千軍萬馬全力戒備下,偷進來與她私會,令慕容垂頹然若失如眼前的模樣。

  櫻唇輕啟道:“他來了!”

慕容垂點頭道:“他來了又走了,千千該可放下心事。”

紀千千淡淡道:“他有沒有受傷呢?”

慕容垂搖搖頭,忽又啞然失笑道:“好一個燕飛!狡猾如狐,絕非有勇無謀之輩,且機警過人,看出情勢不對,立即離開,使我所有佈置頓然落空,這樣一個高明的對手,確是難得。”

紀千千暗吃一驚,與慕容垂相處瞭如此一段日子後,憑她的慧質蘭心,已逐漸揣摩到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風。

慕容垂忽然稱讚燕飛,一來表現出他過人的心胸和風度,更因他是另有對付燕飛的方法。慕容垂是那種一旦認清楚目標,永不放棄的人,就像他對自己。

慕容垂朝她瞧來,柔聲道:“千千沒話要說嗎?咦!千千今晚的精神相當不錯。”

紀千千心嘆一口氣,知道不論如何弄妝,仍難瞞過他一對銳眼,更曉得愈解釋愈糟,索性不答他,道:“你想我說什麼呢?”

慕容垂倒沒有生出懷疑,道:“千千確不宜在這事上說話,妒忌是最折磨人的一種情緒。好吧!我想弄清楚我們的協議仍是否有效?”

紀千千心忖這可是你一廂情願的協議,人家從來沒有答應任何事。不過亦知道如慕容垂真能活捉燕飛,她紀千千是會為燕飛作出任何犧牲的。

就在這一刻,她感到和燕飛的關係在未來陷進了另一危機內。慕容垂並不是被動地等待燕飛來營救她,而是可以主動出擊,只要能生擒燕飛,自己便須獻身予他,而如若事情發展至那地步,她亦沒有可能再回到燕飛身邊。

  慕容垂此著確是高明。

紀千千絲毫不露出內心的情緒,輕輕道:“大王怎麼說就怎麼辦了。千千感到很倦,想早些兒休息。”

此時她心中填滿燕飛的影子,再容納不下其它東西,更依燕飛傳授的秘法,意守丹田,不讓精神外洩。

慕容垂緩緩而起,微笑道:“千千動氣哩!不過我卻沒有怨怪之意,明天將是我舉行登基大典的好日子,千千請千萬賞面出席,否則我慕容垂會感到美中不足。”

  說罷悠然去了。

燕飛從屋頂猛來一個倒翻,返回地面,躲在一條後巷的暗黑裡。

興泰隆的後院離他只是隔開一列房舍,忽然心生警兆,雖未看到任何敵人的影跡,為安全計,忙就地找藏身處隱蔽身影。

數息之後,破風聲在西南方響起。

燕飛在暗黑裡仰首上望,把眼睛瞇成一線,以免敵人因他的窺視生出感應。

他是不得不小心,從來者移近的速度,他判斷出對方乃一等一的高手。

三道黑影在屋簷上橫過,一閃即去,投往興泰隆後院的方向。

燕飛一眼認出在上方掠過的三道黑影裡,居中者正是竺法慶的妻子尼惠暉,另兩個緊隨她左右的男子,從其高明的身手看,該是屬於彌勒教的四大護法金剛人物。

  燕飛心中叫好。

尼惠暉終於從滎陽及時趕到,當是因竺法慶在邊荒遇上自己後,向滎陽的尼惠暉送出消息,使她不用枯守滎陽,趕到這裡與竺法慶會合。

他叫好的原因,是可尾隨尼惠暉以找到竺法慶的藏身處,更因尼惠暉剛到,竺法慶怎都要向她解釋一番,讓她明白邊荒集現在的形勢,那他便可以掌握敵情。

這些念頭以電光石火的高速掠過他的腦海,燕飛從暗處竄出,緊躡敵人尾巴去了。

劉裕立在觀遠台上,目光巡視東大街一帶的房舍,左右伴著他的是屠奉三和卓狂生。

台上尚有二十名來自夜窩族的精選好手,人人聚眾精會神,把整個邊荒集置於嚴密監察下,只要燕飛發出燈光訊號在任何可見處,均難避過他們的眼睛。

以江文清、慕容戰、拓跋儀為首的三支精兵,正隱伏於夜窩子邊沿區的樓房,枕戈以待任何突變。

夜窩族聯群結隊的出動,表面看似尋歡作樂,事實上人人作好準備,可以應付任何場面。

外圍的防禦由紅子春、姬別、費二撇等一眾老大負責。呼雷方由於情況特殊,只領本部人馬在南門候命,還被置於監視之下。

一切準備妥當,只待燕飛的訊號。

卓狂生拈鬚欣然笑道:“我們邊荒集全賴有個小燕飛,憑其神妙靈覺洞悉敵人的陰謀,否則我們死了仍不知是什麼一回事。”

屠奉三歎道:“我很少佩服一個人,但卻不得不佩服燕飛,若不是他,我們早命喪於蜂鳴峽。而在滎陽那樣敵人嚴陣以待的情況下,仍能潛進去見到我們的千千美人。今晚如能大破彌勒教,也是拜他所賜。

聽到兩人對燕飛的讚許,劉裕另有一番感受。

他們兩人都是不甘於屈服於命運的人,所以一旦遇上機會,便擺脫過去,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而邊荒集正是上天賜與他們最大的恩寵。

卓狂生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對事物有異於常人的觸覺和看法。比之建康名士的浮誇,他才是骨子裡的風流名士,不須蓄意求之本身已俱備收放自如的名士氣質。任遙的死亡,把他從家族的宿命裡解放出來,所以他拒絕再參與逍遙教的任何行動。

屠奉三則是因邊荒集而看透桓玄是怎樣的一個人,並對他徹底的失望,再不甘心作他統一天下的工具和走狗。

他們感激燕飛,正因燕飛和他們在利益上完全一致,大家都是拋開生死的要維護邊荒集的自由和公義,榮辱與共。

古鐘場逐漸熱鬧起來,來自五湖四海做買賣和耍雜藝的各路江湖兒女,開始設立營帳和攤檔。

劉裕有感而發的道:“好一個燕飛!好一個邊荒集!未到過這裡的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裡的情況。”

心中不由升起王淡真的如花玉容,如她在自己身旁,會是如何的一番光景滋味?

  她現在芳踪何處呢?

今夜是非常特別的一夜,在繁華熱鬧下暗藏的是重重殺機。

屠奉三歎道:“劉兄說得對。當我首次踏足邊荒集,便生出從未有過的感受,那時我還是個破壞者的身分,且沒有自省的能力,可是當我見到千千小姐,我首次為自己的作為猶豫起來,想到邊荒集等於一個美麗和清澄的小湖,裡面生長著各式各樣的魚兒和水草,任何有別於此的東西投進去,都會破壞湖內動人的環境。”

卓狂生雙目射出狂熱的神色,臉上現出回憶的神情,緩緩道:“我也來說說第一次來到邊荒集的感受,那是一見鍾情,然後我知道自己在熱戀了,愛上的是邊荒集,愛上她的一切,其它再不重要。我愛的不單是她的優點,更愛她的缺點。只有在邊荒集,你才能有血有肉的活著。每一刻也不知下一刻會發生的事,每一刻邊荒集亦處於安全和危險的分界線裡,就像美夢和噩夢糾纏不休。說起來我還要感激兩位,陰差陽錯的令我回復自由之身,老天爺待我真的不薄,所以我已決定和邊荒集共存亡,在其它地方縱使活著也沒有絲毫意義。”

聽到他深情的自白,兩人一時間都沒法說話。

  足音響起。

宋悲風來到屠奉三旁,沉聲道:“見不到安小姐!”

劉裕一震道:“不是出了事吧?”

卓狂生信心十足的道:“沒有人敢在夜窩子動手的,何況安玉晴並非一般女流,劍法高明,如彌勒教敢公然向她下手,定避不過我們夜窩族的耳目。 ”

屠奉三點頭道:“她該是遇上特別事故,未能應約。”

宋悲風道:“小飛仍未有消息嗎?”

劉裕搖頭答道:“我們仍在等待。”

屠奉三道:“待會偷襲彌勒教的伏兵,由我們四人和夜窩族的精選高手,負責協助燕飛對付竺法慶和尼惠暉夫婦,另外的妖人則由其它好漢招呼。他娘的!我們要叫他們來得去不得,如此方可顯示我們的實力。”

  破風聲起。

四人別頭瞧去,高彥一臉凝重神色的從入口處掠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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