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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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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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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軍情第一

燕飛後發先至,就趁尼惠暉三人踰牆進入後院的剎那,從另一邊牆翻入後院。

比起滎陽城慕容垂行宮的佈置,彌勒教妖人藏身的興泰隆布行實差遠了,燕飛最高明的地方,是趁安排在後院的六個暗哨注意力均被尼惠暉三人吸引了去的一刻,覷隙而入,加上動作快如閃電,貼著牆翻進去,又有黑暗作掩護,到敵人如常運作之時,他已躲到其中一座貨倉旁的雜物堆內去。

尼惠暉三人在他上方掠過,從貨倉頂躍落地面,進入興泰隆後進的房捨去。

燕飛盤膝趺坐,全力運功,把所有雜念完全排出腦海之外。

首先傳人耳內的是後方倉房內的呼吸聲,驟聽之下已可肯定倉內足有百人之眾,以四個倉房計算,藏身後院的敵人該在四百至五百人間。

他的注意力迅快移往尼惠暉三人處,以靈銳的聽覺追踪他們的足音。

尼惠暉忽然止步,另兩人隨之停下來。

接著是尼惠暉一聲冷哼,聽得燕飛大惑不解,不過她肯在後進停留,已令燕飛喜出望外,因為如竺法慶是在前進的鋪子處,而尼惠暉要到那里和他說話,那離開他將是超過二十丈的距離,又有堅固的石牆阻隔,他將要被逼潛到那裡去,方能聽個清楚分明。

女子惶恐的聲音響起道:“佛娘福安!佛爺在裡面恭候法駕。”

尼惠暉淡淡的道:“看你衣衫不整、釵橫鬢亂的樣子,成何體統?快給我滾!”

  接著是足音遠去的響聲。

燕飛聽得直搖頭,妖人畢竟是妖人,臨此大戰即至的時刻,竺法慶仍忍不住找女徒來行淫取樂,且給尼惠暉撞個正著。

竺法慶的聲音響起道:“是不是我的小惠暉來哩!有你來便最好哩!小媚那騷蹄子怎及得上我的寶貝呢?”

  說罷又一陣淫笑。

尼惠暉低聲吩咐身旁的兩人道:“你們四處巡視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漏子。”

  兩人應命去了。

風聲倏起,其中一人返回後院內,在燕飛身旁兩丈不到處掠過,到其中一座倉房去了。

  燕飛的心神又回到尼惠暉身上。

  門關。

尼惠暉餘怒未消的聲音在房內響起道:“你是怎麼搞的?遇上燕飛卻沒有殺他,還讓他識破姚興與我們的關係。”

竺法慶不悅道:“你和慕容垂又是怎麼搞的?布下天羅地網,竟讓燕飛在滎陽城來去自如,完全拿他沒法。是否和慕容垂乾柴遇著烈火,打得火熱,把其它事完全忘掉。”

燕飛聽得暗吃一驚,尼惠暉顯然在來此途上聽過下屬的匯報,並清楚知道陰謀敗露。如此問題便非常嚴重,會否是呼雷方在逼於無奈下與他們虛與委蛇,卻暗中點醒喬琳呢?

竺法慶“哎喲”的叫了一聲,接著是衣衫摩擦的響音和尼惠暉的嬌喘,看來應是尼惠暉縱體入竺法慶懷中,並狠狠捏了竺法慶一把,而竺法慶一對手卻在尼惠暉豐滿的身體肆虐。

這對夫婦關係奇怪,又是淫穢不堪。

尼惠暉嬌嗔道:“住手!否則我和你沒完沒了。唔……”

竺法慶“嘖嘖”連聲親了幾個嘴兒,才道:“慕容垂有沒有贊你的床上功夫了得?”

燕飛差點想掩耳不聽,這對邪人的對話總離不開男女兩性的事情。

尼惠暉嗔道:“慕容垂現在除紀千千外,對其他女人再沒有興趣,你再胡言亂語呷幹醋,我絕不會放過你。”

竺法慶淫笑道:“那慕容垂便是大蠢蛋,竟不知自己錯過了什麼好東西。哈!紀千千,待慕容垂玩厭她後,我便拿娘子去和他交換一晚。哎喲!娘子愈來愈有勁哩!”

尼惠暉又嗔道:“住手!現在是什麼時候,虧你還這麼有興頭。現在我最怕的是被這小子看破我們和慕容垂、姚萇三方聯成一氣,若此事經邊荒集傳入慕容衝耳內去,那我們整個經精心策劃的妙計便不靈光了。”

暗裡偷聽的燕飛頓時打了個寒噤,心呼好險,更大感不虛此行。

呼雷方肯定有問題,因為他並沒有透露這方面的情況。

竺法慶冷笑道:“不論是姚萇得關中,又或慕容垂統一慕容鮮卑族,暫時來說對我們已是無關痛癢,最好是慕容衝被殲後,姚萇再和慕容垂鬥個兩敗俱傷。而我們則盡得邊荒集之利,再在南方隔岸觀火,宏揚我教。”

尼惠暉不滿道:“佛爺怎會是如此短視的人呢?我們當然不會為慕容垂和姚萇著想,可是卻不得不為勃勃著想,他現在投靠姚萇,以對抗拓跋珪,此事關乎到我們在北方的基業和發展,絕不可以掉以輕心。”

竺法慶悶哼一聲,道:“拓跋珪算什麼東西,他敢進犯平城和雁門,只是自尋死路。他根本遠不是慕容垂的對手,有何足懼之處?”

  又問道:“你見過姚興嗎?”

尼惠暉答道:“黃昏時大家碰過頭,對於提前於今晚突襲邊荒集,他那方面沒有問題,他的一萬羌兵均屬精銳,姚興更是饒勇善戰,該可一舉攻下碼頭區。國寶方面順利嗎?”

竺法慶答道:“國寶的二千建康軍,已從陸路潛至邊荒集南面的密林山區,一切妥當。今回是因禍得福,邊荒集的一班蠢材太不知死活了,死到臨頭仍忙著說什麼仁義道德,到今晚醜寅之交,他們將知道錯得有多厲害。”

接著問道:“慕容垂方面有什麼話說?我真不明白在攻陷邊荒集後,他的好處在哪裡?”

燕飛本已想離開,聽到這段話,立即決定多留一會兒。

尼惠暉道:“他唯一的要求,是活捉燕飛送往滎陽去。你說他不智,我卻說他是老奸巨猾才真。即使我們得到邊荒集,可是當泗水以北的城池盡入他手中,我們敢不與他平分邊荒集的利益嗎?如此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得到邊荒集,他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燕飛作出判斷,竺法慶武功雖比尼惠暉高明,才智卻及不上她。

竺法慶笑道:“誰是最聰明的人,要等到將來方曉得。無獨有偶,司馬道子開出的條件亦是要活捉一個人。”

  尼惠暉道:“劉裕?”

竺法慶道:“娘子猜個正著。趁還有點時間,我又強忍了百多天,我們不如……”

尼惠暉嗔道:“你忍了百多天嗎?我還未曾和你算賬,剛才算什麼一回事?”

  燕飛正要離開。

竺法慶淫笑道:“娘子大人有大量,我有重禮送給你。”

尼惠暉欣然道:“快給我把寶物拿來。”

燕飛大吃一驚,猜到竺法慶要送什麼給尼惠暉。

高彥來到四人身前,道:“形勢和我們預料的有出入。”

劉裕道:“是否在集南發現敵踪?”

高彥一呆道:“你怎能一猜即中?”

卓狂生緊張地問道:“時間無多,不要再說廢話。”

高彥道:“入黑後,赫連勃勃的人馬開始從鷂子峽走出來,在山區結陣,並開始謹慎而緩慢地向我集推進。照他們現在的情況,在子時後便可到達集西的平原區。”

  宋悲風問道:“是什麼兵種?”

高彥道:“全是騎兵,人數在一萬五千到一萬八千人間,隊形整齊,不似是由匈奴兵和彌勒教徒臨時湊合的烏合之眾。”

屠奉三沉聲問道:“南面的敵人情況如何?”

高彥道:“南面的敵人隱伏在鎮荒崗西北的山區,人數不詳,應在數千人間,若我沒有看錯,該是來自司馬道子的建康軍,亦是輕騎兵。如他們離開藏身處,可在一至兩個時辰內攻打南門。”

宋悲風與劉裕交換個眼色,均看到對方內心的想法。既然彌勒教出手對付邊荒集,與彌勒教勾結的司馬道子和王國寶當然不會置身事外。

屠奉三目光投向劉裕,道:“劉兄是否想到我心裡想的事呢?”

劉裕點頭道:“如我們盲目地相信喬琳向呼雷方透露從西、北兩門攻打邊荒集的計劃,這一仗我們會輸得很慘。”

卓狂生倒抽一口涼氣道:“呼雷方會否有問題呢?”

屠奉三道:“這個仍很難說,不過原諒叛徒一向不是我的作風,我們必須先小人後君子,假設呼雷方不肯乖乖的合作,我們便先殺他一個片甲不留。否則如讓建康軍從南門進入邊荒集,與呼雷方的羌幫會合,我們將死無葬身之地。”

宋悲風道:“可是在現今的情況下,我們向呼雷方的人動刀子,會打草驚蛇,令我們沒法先一步殲滅集內的彌勒教伏兵。”

屠奉三向劉裕問道:“劉兄對此有什麼意見?”

劉裕心中升起奇異的感覺,屠奉三似在不斷考量自己的判斷和應變力,究竟他心中有何意圖呢?是否要藉此機會來試探自己有否資格作謝玄的繼承人,還是要摸清自己的底子,好於將來對付自己時更有把握?

旋又推翻這個想法,因為屠奉三對邊荒集的忠誠像卓狂生熱戀邊荒集般,是無容置疑的。從這角度去看,屠奉三確有背叛桓玄之心,所以自己一旦成為北府兵的最高領袖,或許可得到屠奉三的全力支持。

任何想在邊荒集混的勢力,如沒有集外的勢力支持,會是非常吃虧的事。

想到這裡,再不猶豫,沉聲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要弄清楚呼雷方真正的立場。”

轉向高彥道:“敵人不但低估了邊荒集,更低估了我們首席風媒高彥小子的偵察能力,高彥你現在須全力搜索穎水東岸的區域,如呼雷方確是口不對心的人,那姚興的大軍,肯定藏身於東岸某隱蔽之處。”

卓狂生皺眉道:“姚興的人也可能藏身西岸,因可以省卻渡河的麻煩。”

高彥動容道:“劉大哥確是出色的探子,我的想法便如老卓般以為若有敵人,肯定是在西岸某處,所以集中人手搜索西岸,東岸則是應個景兒。”

屠奉三欣然瞥劉裕一眼,露出讚賞的神色,道:“高彥你可以碼頭區為起點,遍搜兩個時辰馬程內所有東岸山林荒野,出動的探子須是最有本領的,萬勿讓敵人發覺。”

  高彥領命去了。

卓狂生攤手道:“探子確非我的本行,好了!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劉裕與屠奉三交換一個會心微笑,然後從容道:“我們現在可作出判斷,敵人該於兩個時辰後方可以發動全面的進攻,既然我們仍有時間,應該耐心靜候我們小燕飛的好消息,他從來不會令我們失望的。”

燕飛探手從懷裡掏出心佩,緊握在手裡。

心佩熱得差點燙手,那種熱力是發射性的,一陣一陣的,令人生出她在躍動著的古怪感覺。

尼惠暉的嬌呼傳入耳內道:“你在幹什麼?堂堂大活彌勒爺,怎可以跪在地上呢?”

燕飛已無暇取笑竺法慶的私房醜態,心忖天地佩果如劉裕所料,是密藏在盒子一類的東西里,所以直至此刻,對方仍未發現天地佩因心佩而起的異常情況。

不過若一旦給這對妖夫婦發現天地佩溫熱起來,後果頗難預料。天曉得他們是不是早從奉善處逼問出所有關於天地佩的秘密。

  就在此時,腦際靈光乍現。

竺法慶一本正經的道:“閨房之樂,在乎無所不用其極,收起所有羞恥之心,重現人的真情真性,如此方能盡興。本佛爺現在向佛娘獻上道家異寶,希望娘子收禮後,忘掉本佛爺所有過錯,只記得本佛爺的好處,在大開殺戒前與本佛爺修練歡喜禪功,我憋得很辛苦哩!”

來自丹劫的火熱真氣,輸進手內去,把心佩緊裹其內。

正如燕飛能封閉自己的心靈,他的真氣亦該有同樣的異能,可把心佩與天地佩神妙的感應隔絕。

燕飛心中求神拜佛的當兒,心佩果然開始冷卻起來。

盒子掀起,發出“的”一聲的清響。

尼惠暉“呵”的嬌呼,讚道:“果然是不世奇珍。噢!你在幹什麼?”

竺法慶淫笑道:“你以為我在幹什麼呢?當然是為娘子寬衣解帶。”

尼惠暉顫聲喘道: “現在是什麼時候哩?”

竺法慶冷哼道:“你當我竺法慶是什麼人,竟不知是殺人的時候嗎?現在我神功大成,與你修歡喜禪,是要助你在武功上作出突破,待會殺得更痛快,你要依我的吩咐去辦,作我最乖最聽話的心肝寶貝。”

尼惠暉顫抖著的暱聲道:“我的彌勒佛爺,你要奴家怎麼辦便怎麼辦吧!一切全聽佛爺指示。”

燕飛心想如要偷襲竺法慶,這不失為千載難逢的機會。

可是此刻身負傳達敵情重任,只好連忙悄悄離開。

劉裕凝望東大街的方向,道:“我敢肯定姚興的人馬在東岸處。”

屠奉三點頭道:“如不是姚興的人馬參與今夜的行動,呼雷方便不用隱瞞來自建康的敵人,更不用對我們說謊。”

卓狂生嘆道:“真可惜!可是我到現在仍很難接受呼雷方是這樣一個出賣兄弟朋友的人。”

屠奉三淡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當日他和我們共抗大敵,義無反顧,為的是利益。現在他也是為利益,只不過為的是他族人的利益,而非邊荒集的利益。”

卓狂生搖頭苦笑,道:“我們能頂得住敵人的三路大軍嗎?在敵人大舉進犯前,我們還要先對付竺法慶夫婦和呼雷方,只是羌幫總壇便有三千兵馬。 ”

屠奉三道:“今夜的形勢,凶險處實不下於應付慕容垂和孫恩之戰,不過只要我們把同一套搬來應用,該可度遇難關。”

  卓狂生訝道:“哪一套呢?”

屠奉三道:“就是先確立清晰的指揮權,我願意全力支持劉兄作今戰的總指揮,而說服各方老大的當然人選,自然是我們的卓名士。”

卓狂生看看屠奉三,又看看劉裕,啞然笑道: “這麼簡明易行的辦法,偏是我想不到的。領命!”

  說畢欣然去了。

宋悲風一震道:“小飛的訊號來哩!”

兩人大喜望去,在夜窩子邊沿區處,微弱的風燈光一下長一下短的閃耀著,顯示須立即進擊的最緊急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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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5 17:43:35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章 功虧一簣

屠奉三、宋悲風、劉裕與燕飛在夜窩子西南角的邊沿區會合,連忙進入屬於費二撇位於東大街的一座錢莊,斜對面便是興泰隆布行。

四人登上閣樓,透過兩扇臨街小窗觀看興泰隆布行的情況。

屠奉三狠狠道:“好傢伙!竟然躲到我的刺客館去,又會這麼巧的。當日我強買下興泰隆,肯定破壞了彌勒教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劉裕笑道:“攻打興泰隆布行的指揮人選,肯定是屠兄,沒有人比屠兄更熟悉裡面的情況。”

屠奉三欣然道:“這樣的好差事我是不會推的。”又笑道:“我的眼光不錯吧!當日挑中興泰隆布行作刺客館,正是看中興泰隆布行院落後可藏兵的四座貨倉,原來竟是彌勒教在這裡精心設置的秘巢。”

燕飛已扼要地說出從竺法慶夫婦處聽回來的敵人形勢,使眾人更肯定呼雷方仍背叛著他們,也帶來新的問題。

此時江文清、慕容戰、拓跋儀、姚猛和卓狂生聞報聯袂而至,商量抗敵的最新策略。

卓狂生道:“大家對屠老大提議由劉兄作今晚總指揮一事全無異議,現在時間緊逼,請劉爺頒令。”

劉裕在燕飛鼓勵的目光下,點頭道:“攻進興泰隆布行的行動,由屠兄負責,因為他比任何人更清楚興泰隆布行的形勢。不過在行動前,我們先要決定該如何處置呼雷方和他的人。”

接著向姚猛道:“姚兄有什麼意見?”

眾人目光全落在姚猛身上,更贊劉裕心思慎密,因為姚猛本身是羌人,與呼雷方同族,雖說夜窩族一向有崇尚超越種族的精神,可是姚猛始終是羌人,不可能完全罔顧同族之情。

姚猛雙目精芒閃閃,沉聲道:“呼雷方只是尚未醒悟過來。對我們夜窩族來說,只有邊荒內和邊荒外之分,邊荒內是自由和公義,邊荒外則只是勞役和剝削人民的暴君和只顧己身利益的獨裁者,一天有民族私利的存在,鬥爭永不會終止。凡到邊荒集者都要從噩夢裡醒過來,看清楚邊荒外所有政權的本質和真面目。我姚猛今天在這裡說出夜窩族族人的心聲,在邊荒集只有夜窩一族,當所有人均加入了夜窩族,邊荒集將變成歷史上從沒出現過的大同社會。對夜窩族來說,誰背叛邊荒集,便是叛徒,是我們夜窩族的公敵,沒有人可以例外。”

卓狂生低聲道: “我可以保證小猛剛才說的字字出自肺腑,更是每一個真正夜窩族人的心底話。夜窩族的信念並不是一朝一夕湊興而成的,而是早在夜窩子出現前,在邊荒集年輕一輩沒有加入幫會的荒人裡,已出現為保護邊荒集的自由而戰的風氣,到現在這股風氣已成為一種對邊荒集的信念,沒有任何因素能動搖。”

人人靜心聆聽,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感覺。由於今次鬥爭牽涉到羌幫,而夜窩族不乏羌族的人,所以必須弄清楚他們的心意。

負責集內安全的部隊分屬大江幫、飛馬會、北騎聯和振荊會的四支精銳人馬一萬五千人,正悄悄進駐興泰隆布行四周的房舍,準備對彌勒教發動雷轟電掣的一擊,雖調動需時,但他們仍有時間。

姚猛是夜窩族的頭號好漢,極得卓狂生寵信和族人愛戴,玩樂時比任何人都要瘋狂,可是面對危機亦毫不畏怯。本身更是深明大義,所以不單不會計較劉裕對他的懷疑,還趁機表明夜窩族人和他自己的心意,澄清疑慮。

卓狂生又道:“小猛在來邊荒集前,本身是羌族的王族,後來父兄被姚萇害死,弄至家破人亡,又逼他出征去送死,他於是逃出軍隊到邊荒集來,從此只視自己作荒人。事實上夜窩族是荒人裡的荒人,除非是別有居心者,否則夜窩族只會忠於邊荒集。”

姚猛肯定地點頭道:“我們只忠於夜窩子和千千小姐。”

屠奉三探手抓著姚猛肩頭,有感而發的道:“你的表白令我非常感動。”

姚猛望向劉裕,沉聲道:“請劉帥下令!”

劉裕也心中一陣激動,道:“今次我們對付外敵,仍採取千千小姐所教高台指揮的戰術,沿用她的燈號旗幟傳訊的方法。眼前當務之急,是要分別對付竺法慶和呼雷方。對付竺法慶一役由屠兄負責指揮,至於呼雷方,我們是否仍可在不流血的情況下解決呢?我深信他仍對邊荒集有深厚的感情。”

燕飛道:“事實上呼雷方和他的三千羌幫戰士正被置於嚴密的監視下,如他有任何異動,將會被殺個片甲不留。而他必須在外敵的配合下,方能發揮破壞力。”

慕容戰道: “只聽劉帥這番話,便清楚劉帥真的是為我們邊荒集的大局著想。雖然姚興今次的行動是極有可能針對我們而來,可是我認為呼雷方仍有著荒人的理想精神,情況與我相若,其還在執迷不悟,只如小猛說的,是尚未醒悟過來。只要我們擊垮彌勒教在集內的伏兵,他將會迷途知返。”

卓狂生欣慰的道:“我很高興各位開始以荒人的身分說話,以荒人的角度去看大家的利益。當呼雷方明白我們始終當他作荒人而非外敵,他會明白只有邊荒集方是他如魚得水的地方。”

劉裕道:“我明白了。現在我們先全力打擊竺法慶,然後再說服呼雷方,接著便是我們主動出擊的時候了。”

轉向屠奉三道:“在擊潰彌勒教前,一切交由屠兄指揮。”

  子時。

整條東大街靜似鬼域,不見半個行人。

興泰隆布行陷進重重包圍網裡,箭手埋伏於所有高點位置,蓄勢以待。

攻入興泰隆的重任由大江幫負責,分別攻打正門和後門,各派出百名戰士,均是擅長打硬仗攻堅的好手。他們的任務非是要盡殲敵人,而是要粉碎敵人的頑抗力量,把對方逼得逃出興泰隆布行去。

屠奉三、燕飛、慕容戰、拓跋儀、宋悲風、劉裕六人組成的高手團,潛到與興泰隆布行比鄰的房子,他們的目標是竺法慶夫婦。

卓狂生回到觀遠台去,從那裡憑高協調各部人馬的動員,總攬全局。

姚猛則集結夜窩族的戰士,把這裡的包圍戰與南門的呼雷方隔絕開來,令呼雷方縱使有心亦無法向竺法慶施援。

江文清為現場包圍戰的指揮,務求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擊垮彌勒教的伏兵。

屠奉三凝望興泰隆布行後進竺法慶所在的房舍,嘆道: “若我在進占興泰隆布行時,曉得這是彌勒教的老巢,肯定會把整個興泰隆布行翻轉過來看個一清二楚。”

劉裕道:“你是怕裡面有密室和地道?”

屠奉三點頭道:“這個可能性很大,若我處心積慮要在像邊荒集般一個地方設立據點,肯定會建密室以儲存弓矢兵器一類見不得光的東西,更會築地道,以作秘密出入口,且可在必要時作逃生之用。”

轉向燕飛道:“敵人情況如何?”

燕飛感覺掛在胸口的心佩冰涼,他以真氣把它包裹,不過只要真氣稍減,心佩會立即變暖,顯示竺法慶夫婦該仍在興泰隆布行內。道:“一切如常,敵人仍未生出警覺。”

慕容戰笑道: “竺法慶可能仍在和尼惠暉合體交歡,練什麼合歡大法。”

拓跋儀道:“秘道有可能不止一條,我們如何攔截?”

宋悲風淡淡道:“只要秘道不是在他們交歡的房子內便行。”

屠奉三道:“行動的時間到哩!”

  接著發出一下清悅的鳥鳴聲。

  戰爭開始。

百多個火油彈,投進興泰隆布行去,尤其集中對付後院的四座貨倉。

這種威力龐大的火油彈,曾在守衛邊荒集之戰裡立下奇功,當火油彈爆開,烈焰會隨火油往四面八方激濺,黏附人體牆壁燒至油盡,是荒人製造的絕活。

敵方立即亂成一團,整個興泰隆布行轉眼陷進火海裡,以百計的敵人從興泰隆布行竄出來,意圖踰牆逃走。

埋伏各處瓦面的箭手連忙箭如雨下,彌勒教徒紛紛中箭,無人能倖免。

前後門同時洞開,各擁出數十名想突圍逃生的敵人,被蓄勢以待的大江幫戰士先以一輪勁箭射倒十多人,再截著加以痛剿。同時趁火勢稍斂,分別從前後門殺進興泰隆布行去,對敵人展開逐屋逐戶的殲滅戰。

局勢全在控制下進行,在猝不及防下,兼荒人佔盡人和地利,敵人根本全無反抗之力。

  濃煙直沖天際。

除後院多處起火,主鋪和後兩進的火勢已大幅減弱,可知易起火的布帛一類東西,全搬往後院去。

燕飛、屠奉三、宋悲風、劉裕、慕容戰和拓跋儀六大高手,此時從側院牆落往後進和後院間的天井,只見後進面向院子一邊的大門洞開,而彌勒教徒則紛從後院處逃進來,似乎後進的房舍是他們唯一生路的樣子,都心叫不妙。

燕飛手上蝶戀花化作護身遊走的寒芒,不理往他招呼過來的敵人兵器,疾如箭迅如風的投進門內去。

不用屠奉三等人動手,隨後專門對付彌勒教眾主腦人物的精銳好手,紛從兩邊院牆落下,截斷敵人通往此處之路。

屋內傳來兵刃交擊之聲,屠奉三等已撲至門旁,正要搶進去,燕飛已退出來,叫道:“竺法慶已從秘道逃走,我們追!”

眾人探頭往內瞧去,只見空曠的後堂一角處現出地道的入口,忙隨燕飛躍上院牆,又再騰升,投往鄰舍屋頂。

後面火光熊熊、濃煙沖天而起,前方卻是黑沉沉一片的西南角廢墟區域。

倏地十多道人影從地面竄上一座破房的瓦面,離他們立處足有五十多丈,迅速往集西遠去。

竺法慶冷酷的聲音遙傳回來道:“今次算你們好運,不過你們的好日子絕不會長久。”

  宋悲風冷哼一聲,正要追去。

燕飛凝視敵人遠去的背影,感覺到掛在胸口的心佩逐漸變冷,道:“不要追!”

屠奉三點頭道:“他們是逃往與我們敵對的大軍所屬方向,我們窮追不捨,只會吃虧。”

慕容戰嘆道:“真可惜!我們本有機會令他們全軍盡沒,卻是功虧一簣。”

拓跋儀道:“他們下一步會怎麼走呢?”

劉裕曉得他是關心赫連勃勃兵員的動向,因為赫連勃勃的鐵弗部匈奴正和拓跋鮮卑在開戰,如赫連勃勃不戰而退,全然無損地返回統萬,加上以千計的彌勒教徒,會對拓跋珪有很大的威脅力。

道:“只要是會用兵的人,便知在現今的形勢下進攻邊荒集,是自取其辱,如我是竺法慶或赫連勃勃,會立即撤兵,還要防範我們追擊他們。”

屠奉三道:“竺法慶可能是個瘋子,不可以常理測度,我們要打起精神,一邊全力戒備,另一方面派出偵騎,監察他們的行動。”

風聲響起,江文清落在劉裕和宋悲風問,道:“幸不辱命,已解決了全部敵人。”

  劉裕訝道:“沒有俘虜嗎?”

江文清苦笑道:“那些彌勒教徒像中了竺法慶的魔咒般,即使身體著了火,仍力戰至最後一口氣,我們沒有選擇下,只好狠下殺手。”

眾人聽得倒抽一口涼氣,如讓這樣一支死士組成的部隊,於敵人圍攻的情況下在集內發難,後果實是不堪設想。幸好問題已在先發製人下徹底解決。

慕容戰道: “竺法慶若退兵,建康軍將不得不退,那姚興的部隊又會如何反應呢?”

屠奉三道:“姚興根本不曉得情況的發展,說不定會依計劃渡河來攻。”

劉裕點頭道:“這個可能性很大,如此竺法慶一系會枕戈待命城西外,牽制我們的主力,希望我們懵然不知姚興會從我們背後攻來的情況下,可以混水摸魚,把整個形勢扭轉過來。”

拓跋儀微笑道:“那我們就在穎水西岸張開天羅地網,待姚興來自投羅網。”

宋悲風道:“若要對付姚興,必須先解決呼雷方和他的人馬。”

江文清柔聲道:“這場仗我們有八、九成的勝算,不過如惹得竺法慶冒險一博,趁我們應付姚興的當兒,率眾來犯,我們縱然能勝,也勝得非常辛苦,對剛稍恢復元氣的邊荒集相當不利。”

又道:“攻進興泰隆布行之戰已引起很大的恐慌,現在夜窩族在卓館主的指示下,實施戒嚴令。”

屠奉三皺眉道:“大小姐是否反對圍剿呼雷方呢?事實上我們沒有人願對呼雷方施辣手,因為大家始終是曾並肩作戰的兄弟,集內羌人對此亦難以接受,然則大小姐又有什麼好辦法?”

慕容戰道:“當敵人分兩邊攻打邊荒集,我們將無力製止呼雷方的任何行動。除非呼雷方肯讓我們把他和他的兒郎全部五花大綁,囚禁隔離。”

江文清從容道:“呼雷方縱然不為自己著想,也必須為手下和家眷們著想。照我猜以竺法慶為人行事的作風,絕不會知會姚興集內的變化,我們便說服呼雷方去向姚興通風報信,讓姚興知難而退,如此呼雷方既可向族人交代,又可為邊荒集立功,化解這場戰爭。”

燕飛微笑道:“大小姐確是思慮周詳,此計的可行性甚高,幾可說是萬無一失。只要高彥摸清楚姚興人馬的位置,再告訴呼雷方,呼雷方當知我們可以完全掌握姚興的情況,如姚興冒然來犯,只是自取滅亡。”

江文清欣然道:“此計還有好戲在後頭,當竺法慶和建康來的部隊苦候一晚,仍見不到姚興方面有任何動靜,只好黯然撤走。赫連勃勃的二萬人馬將退回統萬,竺法慶夫婦和隨員則會偕建康軍南下建康,我們便可以兵分多路,從水陸追擊竺法慶夫婦,務要他們永遠離不開邊荒。”

眾人同時動容,為江文清的智計和高明的戰略喝采。

劉裕心中欣慰,江文清終從乃父的慘死恢復過來,信心盡复,表現出巾幗不讓鬚眉的才情見識,作出對邊荒集最有利的計策,一舉解決內憂和外患兩方面似乎沒有可能解決的問題。

慕容戰奮然道:“那誰去見呼雷方呢?”

屠奉三笑道:“當然由劉帥決定。”

劉裕道:“由我們的小燕飛去見呼雷方如何呢?”

  眾人轟然叫好。

燕飛是必然的人選,因為在邊荒集內人人信任燕飛,知道他絕對沒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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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退敵之計

呼雷方臉色陰沉的獨坐在羌幫的大堂內,冷冷瞧著燕飛來到身旁坐下,仍不發一言。

燕飛淡淡道:“我現在是來見兄弟,並不是見敵人。”

呼雷方冷然道:“他們不是派你來殺我嗎?”

燕飛誠懇的道:“我親耳聽到姚興說你不可靠,令他費盡唇舌,始能使你勉強屈從。又說邊荒集是個大染缸,所以我清楚你老哥縱然在這等情況下,仍處處盡力為邊荒集著想。”

呼雷方呆了半晌,忽然把臉埋入舉起的雙手裡,痛苦的道:“我該怎麼辦?”

燕飛坦然道:“在這種難以抉擇的情況下,只有從實際的利益去思量,即使你們成功控制邊荒集,你和手下兒郎肯定非是得益者,你們羌族也只會是白拼一場,最後只會便宜了慕容垂和竺法慶。”

呼雷方放下雙手,緩緩抬起頭來,搖頭道:“讓我告訴你,今次入侵邊荒集之舉與慕容垂並沒有半點關係,是姚興親口向我保證的,否則我絕不會同意作他們的內應。”

燕飛道: “姚興是否也向你保證並不是要把邊荒集各大勢力連根拔起,只是要對付大江幫和北騎聯呢?”

呼雷方一呆道:“你怎會曉得的呢?”

燕飛輕鬆的道:“因為姚興一直在騙你,事實上姚萇、慕容垂和竺法慶已結成聯盟,這個聯盟要對付的不單是邊荒集,更是針對占據了長安的慕容衝而來。這是我偷聽竺法慶夫婦談話得到的真確情報。”

呼雷方愕然片刻,問道:“興泰隆布行的大火是怎麼一回事?”

燕飛道:“那是彌勒教在邊荒集的巢穴,有一支數百人的伏兵,由竺法慶夫婦親自率領,幸好被我們先一步發覺,只可惜竺法慶夫婦借秘道逃離邊荒集,到集外西面與赫連勃勃會合,現於集外五里許處虎視眈眈,隨時來犯。”

呼雷方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色變道:“竟有此事,如此我豈非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嫌疑?”

燕飛道:“還有兩個事實可證明敵人對邊荒集的野心,一支約三千人的建康軍已潛至集南外十多里的密林區內,你老哥的南門關防將首當其衝,看來他們並不信任你。而貴族的姚興並非如你所說的尚未與彌勒教會師,而是領著一支一萬戰士組成的部隊,埋伏在穎水東岸處,準備今夜渡河來犯,一舉佔領碼頭區。”

  呼雷方臉色再變,欲語無言。

燕飛道:“照我們的猜測,竺法慶正準備出賣貴族,並沒有通知他們陰謀已敗露,由得他們依原定計劃攻打邊荒集,而竺法慶和來自建康的部隊則會行險一搏,分別從西、北和南面進犯。”

呼雷方頹然無語,顯是亂了方寸。

燕飛道:“呼雷兄唯一自救和免去姚興全軍覆沒的下場,只有一條路可行。”

呼雷方精神大振道:“請燕兄指點!”

燕飛沉聲道:“姚興肯定看到興泰隆布行冒起的濃煙,現在正疑神疑鬼,只要呼雷兄渡河見他,陳說利害,令他能不戰而退,如此邊荒集之圍自解,呼雷兄便等於將功贖罪,大家以後仍是兄弟。”

呼雷方感激的道:“你仍信任我嗎?”

燕飛坦白道:“我是絕對地信任呼雷兄,不過其它人未必與我想法相同,所以呼雷兄為表示誠意,必須令手下兒郎放下武器,集中往小建康指定的地方,如此我們才可沒有內在之憂。呼雷兄該明白我的意思。”

呼雷方長長吁出一口氣,道:“這個做法合情合理,我亦信任燕飛你的保證,就這麼辦好了。”

劉裕、燕飛、宋悲風三人登上觀遠台,夜窩子已是完全另一番光景。廣場和縱橫交錯的街道再沒有狂歡達旦不理天明的人群,所有青樓、賭館均提早關門,來廣場做買賣或獻藝求財的浪人都躲進旅館去。

在轟動天下的邊荒集之戰前,邊荒集本身從沒有“戒嚴” 這回事。苻堅大軍進駐邊荒集,集內十室九空,苻堅只是把邊荒集變成個大規模的軍營,軍營有軍營的規矩,與一般城集的戒嚴有很大的分別。

邊荒集的第一道戒嚴令是由紀千千頒布的,那時集內各大勢力萬眾一心,遂使戒嚴令能全面落實執行。

亦自邊荒集之戰開始,荒人明白要維持邊荒集的自由和公義,必須團結一致,每一個人儘自己的本份,並嚴格遵守鐘樓議會的任何決定。

所以當戒嚴令頒發下來,人人齊心的情況下,邊荒集迅速進入備戰的戒嚴狀態裡。只要敲響古鐘樓的大銅鐘,荒人會蜂擁而出,協助邊荒集的攻防戰。

一隊騎士馳過古鐘樓,往碼頭區的方向馳去。

觀遠台上掛起三盞綠色的燈,顯示敵人尚未進入可威脅邊荒集的危險範圍內,不過這燈號正代表全面戒備的狀態。

三人來到指揮大局的卓狂生左右。

卓狂生笑向劉裕道:“該輪到劉帥來當苦差哩!”

劉裕嘆道:“讓我歇一口氣行嗎?”

卓狂生訝道:“你老哥很忙嗎?”

劉裕道:“不是我很忙,而是每一個人都忙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一方面要防止敵人進攻,另一方面更要組織一支追殺竺法慶的精銳部隊,擬定追擊的策略和路線,不容有失。”

卓狂生傲然道:“我們邊荒集人才濟濟,各方面均有龐大的支持,竺法慶怎鬥得過我們?只是我們小燕飛的神知妙覺,已狠狠教訓了他一頓,令竺法慶險些葬身集內。哼!除非他肯乖乖的返回北方去,若妄想穿越邊荒到建康去,肯定是自取滅亡。”

燕飛暗叫慚愧,同時望向劉裕和宋悲風二人,只有他們方明白今次能大破竺法慶集內伏兵,憑的非是燕飛的異能,而是心佩。

此時慕容戰、屠奉三和拓跋儀三人聯袂登上觀遠台,來到他們兩旁。

拓跋儀道:“一切準備就緒,就看呼雷方今次能否帶罪立功。”

屠奉三悶哼道:“哪到姚興逞強?他只有一個選擇,便是立即退兵。”

慕容戰道:“姚興會否在老羞成怒下,殺呼雷方洩憤,硬指是呼雷方出賣他們?”

卓狂生訝道:“照說你該是在我們之中最希望羌幫土崩瓦解的人,因為姚興今次到邊荒集來最主要的目的肯定是除去你慕容戰,你為什麼仍關心呼雷方的生死?我很想知道。”

慕容戰苦笑道:“因為我一向視他為朋友,更感到我和他的族人早晚會被慕容垂逐個擊破。那時邊荒集將成為我們唯一安身立命之所,想到將來或會如此,和他還有什麼好鬥的。”

劉裕問道:“慕容老大因何忽然對慕容沖和姚萇這般沒有信心?”

慕容戰沉聲道:“我對他們失去信心,是因為慕容垂高明得教人害怕。看現在邊荒集的情況,如不是誤打誤撞搗破敵人的陰謀,情況實在不堪設想。我們靠的只是運道,但我們總不能永遠只靠老天爺來照顧。”

屠奉三點頭道:“慕容垂確是才智過人,不用費一兵一卒,便差點收拾了我們,大出他一口氣。”

卓狂生道:“所以我們必須把千千小姐團結起我們的精神延續下去,正如姚猛所說的,當邊荒集只有夜窩族而再沒有什麼幫會門派,邊荒集將會變得無懈可擊,再不會出現像呼雷方般的漏子。”

慕容戰道:“現在仍未是時候,但我相信那一天終會出現。唉!誰能告訴我慕容垂下一步會怎麼走?誰能告訴我未來是怎樣子的呢?”

  眾人都明白他的感受。

慕容垂與姚萇當然是為各自的利益而結合,因他們有共同的目標,就是現正佔據長安的慕容衝。

慕容戰是因擔心慕容沖和族人的安危,所以心事重重。而他更以實例說明了,為什麼一個超越一切種族幫會的夜窩族仍未到出現的時候。

屠奉三點頭道:“假設我率領手下全體加入夜窩族,桓玄會立即派人來殺我,所以卓館主的願望,怕仍有一段很長的時間難以實現。”

拓跋儀道:“又或永不會實現。”

在邊荒集諸雄中,以拓跋儀與本族的關係最密切,由此亦可看出拓跋鮮卑族的團結,又或拓跋珪治事用人的本領。

為分散慕容戰的憂慮心神,眾人岔開話題。因為擔心也只是白擔心,徒影響眼前之戰的成敗。

燕飛發言道:“尼惠暉曾向竺法慶說過一段耐人尋味的話。”

各人並不明白為何燕飛忽然扯到這方面去,不過曉得燕飛必有他的道理,且從來不說廢話,均被引起好奇心,靜下來聆聽。

燕飛目光投往穎水對岸,淡然道:“她說現在他們最怕的是被看破與慕容垂、姚萇已聯成一氣,如此事傳入慕容衝耳內,那他們整個經精心策劃的妙計將行不通。”

慕容戰倒抽一口涼氣道:“難道攻打邊荒集一事,竟可以影響我族在長安的軍隊?”

燕飛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方說出口來,分析道:“姚萇和慕容垂合作,當然是基於共同利益,而我們大家都猜到慕容垂的目的是剷除慕容兄的族人,而姚萇則是想從慕容兄的族人手上奪取長安。問題在如何各自達到目的。對嗎?”

宋悲風皺眉道:“可是此事與眼前的局面有何關聯之處?”

屠奉三道:“或許根本沒有任何直接的關聯。慕容垂之所以勾結姚萇,是為對付慕容衝。而在苻秦時代,慕容垂和姚萇的關係一向不錯,使他們能在苻堅敗亡後繼續合作,而攻打邊荒集既可為慕容垂挽回顏面,又可以斷去慕容衝的唯一退路,實是一舉兩得。”

  劉裕一震道:“我明白了!”

人人目光改投向劉裕,想知道他明白了什麼。

劉裕的目光卻落在燕飛身上,道:“慕容垂和姚萇是在施展引蛇出洞之計。”

慕容戰色變道:“我的族人肯定會中計。”

拓跋儀亦虎軀一震,顯然也想到慕容垂和姚萇的陰謀。

  宋悲風卻搖頭表示不明白。

燕飛點頭示意,鼓勵劉裕把心中想法說出來。

劉裕道:“假如慕容垂親率大軍返疆北遠征拓跋珪,以去後顧之憂,同時姚萇又與慕容衝結盟,協議瓜分關中,會出現怎樣的一番情況呢?”

屠奉三歎道:“此著確實非常高明,因為慕容老大的族人一向對關中沒有戀棧之心,只一意要收復舊燕故地,見慕容垂大軍北上,必趁此機會麾軍出關,豈知慕容垂的撤走只是個幌子,當長安被姚萇乘虛而入,慕容老大的族人將進退無路,任由慕容垂宰割。”

慕容戰道:“一定是如此,我立即遣人去知會長安方面的人馬,希望還來得及。”

  說罷一陣風般走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感心情沉重。

與慕容垂交手至今,他們一直處在下風,到今天情況仍沒有改變,且愈發覺慕容垂的厲害。

沒有慕容戰在場,眾人說話更沒有顧忌。

卓狂生嘆道:“縱使姚興無功而退,也肯定會截斷和封鎖邊荒集北面的水陸交通,慕容戰的人根本沒有機會到長安通風報信。”

拓跋儀道:“我族攻陷平城和雁門兩城,直接威脅中山,慕容垂難道為對付慕容衝,竟袖手不理嗎?”

劉裕道:“當然不會不理,慕容垂先詐作退兵,然後一分為二,自己率領主力大軍回師攻擊出關的慕容衝,再遣兒子慕容寶率另一軍反攻貴族,只要兩條戰線均成功,北方天下將是慕容垂囊中之物。至於姚萇能否與慕容垂一爭長短,就要看他是不是有本領肅清苻秦在關內蒂固根深的剩餘勢力。”

宋悲風不解道:“整件事對慕容垂和姚萇均有利,可是竺法慶在此事上有什麼好處呢?”

屠奉三道:“關鍵在乎赫連勃勃,照我猜慕容垂肯與姚萇合作,是因有彌勒教從中穿針引線。而竺法慶最直接的得益,是在邊荒集取得據點,代替了大江幫和我們振荊會;長遠的利益,則是可以以邊荒集支持赫連勃勃,使他能在群雄爭勝的北方脫穎而出。”

劉裕斷言道:“姚興今次無功而退,將因忙於收拾關中的殘局而沒法分身來犯我集。所以我們眼前的大患始終是彌勒教,一旦讓竺法慶抵達建康,會對邊荒集非常不利。對我來說,為公為私,都絕不容竺法慶到建康去。”

卓狂生道:“完全同意。竺法慶是睚毗必報的人,今次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如果我們不把他藉此良機剷除,日後將後患無窮。”

  眾人目光不由落到燕飛身上。

燕飛向拓跋儀道:“設法通知小珪我們的想法,只要小珪能狠挫慕容寶,那慕容垂將不得不回師攻打小珪,那我們救千千和小詩的機會就將來臨。”

接著又道:“現在丑時已過,敵人方面仍全無動靜,可見呼雷方好言相勸姚興的行動已收到成效。敵人應已錯失今夜進攻邊荒集的良機,且必須立即退兵。為免錯失追殺竺法慶的機會,我們的兵馬必須立即動身,在往建康之路先一步作好準備,以逸代勞,如此可收事半功倍的效益。 ”

  眾人轟然答應。

燕飛轉向劉裕道:“劉兄有什麼意見?”

劉裕欣然道:“一切依燕兄的指示。邊荒集暫交由卓館主負責。半個時辰後我們在碼頭集合,文清的船隊會在那裡等候我們。”

卓狂生笑道:“你們放心去吧!這裡有我打點一切。紅老闆和我們的姬公子會佯裝追擊建康軍,教他們的人和馬都沒有休息的機會。”

屠奉三欣然道:“誰敢來犯我們,都要吃不完兜著走。當竺法慶夫婦飲恨邊荒,任何人想來邊荒集混水摸魚,都要三思而後行。 ”

拓跋儀道:“請恕我先走一步。”

拓跋儀去後,屠奉三道:“我也要去和慕容戰說幾句話,在現時的情況下,他留在邊荒集該比較適當。”

卓狂生目送屠奉三離開,嘆道:“誰曾想過邊荒集會變成眼前的樣子呢?我們不但逐漸從千千小姐被擄的打擊裡回復過來,且愈趨團結,愈能應付考驗,終有一天我們要從慕容垂手上,將千千小姐迎返邊荒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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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急轉直下

十五艘雙頭船從邊荒集開出,順流南下。在離天明只有大半個時辰的暗黑裡,沒有燈火的戰船像黑夜出沒的猛獸。

呼雷方終於無恙歸來,帶回姚興立即撤兵的喜訊。荒人並不虞姚興使詐,因為姚興的一萬部隊正被以高彥為首的探子嚴密監察著。

另一邊的彌勒教和鐵弗部匈奴組成的聯軍亦覺察到情況有變,緩緩後撤三里,士氣受挫下,再難對邊荒集有直接的威脅力,反要擔心在撤離邊荒前被荒人反擊和追殺。

團結一致的荒人,曾令強如慕容垂或孫恩亦苦攻不下,誰敢掉以輕心。

燕飛、劉裕、宋悲風、屠奉三、拓跋儀、江文清立在領頭戰船的指揮台上,觀察兩岸的情況。

拓跋儀讚道:“大小姐屬下黑夜操舟之技,確教人大開眼界。”

江文清謙虛道:“拓跋老大夸獎哩!為避過敵人耳目,不得不冒險,幸好幫內兄弟對此段水道瞭如指掌,否則必會出岔子。”

站在她旁邊的劉裕聽著她在耳邊呵氣如蘭的輕言細語,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自然而然的江文清便站到他身旁,顯然眾人在她心中,自己與她有最密切的關係。

屠奉三道:“竺法慶今次肯定要吃個大虧。大有可能直至此刻,竺法慶仍不曉得建康軍已暴露行踪,更令他猜不到的是我們竟能掌握他的所在,加上有大小姐大江幫的船技配合,讓我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前路伏擊他們,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宋悲風道:“我們是以逸待勞,他們是師疲力竭,勝敗之數,不言可知。”

劉裕道:“此仗我們有十成的勝算,不過仍不可以疏忽大意。今次我們能調動的只有三千騎兵,制勝之法全在以奇兵襲敵。不過竺法慶夫婦武功高強,見形勢不對,必會突圍逃走,要斬殺他們夫婦仍非易事。”

屠奉三道:“這方面我們以燕飛馬首是瞻,絕不容竺法慶和尼惠暉逃出邊荒去。”

燕飛道:“追殺竺法慶一事上,人多並沒有用,到時我們見機行事,如真的被他們突圍逃走,便由我和屠兄、劉兄和宋叔四人負起追殺之責,大小姐和小儀則留下來指揮作戰。”

拓跋儀點頭道:“你們專心對付竺法慶,其它交由大小姐和我負起全責。”

宋悲風道:“感應到尼惠暉嗎?”

這句話當然是對燕飛說的,人人把目光投往燕飛。

燕飛雙目神光閃閃,心神卻落在掛在胸口的心佩上,這神奇的玉佩只微見陣陣溫熱,似在呼喚本屬同體的天地佩。沉聲道:“尼惠暉正往南移,若我沒有猜錯,他們已和建康軍正在返回建康途上,不過由於距離太遠,我沒法掌握他們正確的位置。”

江文清問道:“燕兄可感應到他們在哪一個方向嗎?”

燕飛答道:“這個勉強還可以辦到,他們目下仍在我們西北方。”

屠奉三長笑道:“如此我們該已趕在他們的前方。一切依劉帥定下的計劃進行,當他們心急如喪家之犬,疾逃一天后,我們便於明晚施襲,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卓狂生悠然自得的立在觀遠台上,迎著夜風衣衫拂揚,頗有乘風而去的痛快感覺。

小小一個邊荒集,位於平野之地,雖勉強有穎水之險,卻沒有高牆環護,偏又能令各方群雄拿她沒法,想想足可令人自豪。

慕容戰、紅子春、姬別此時登樓而至,來到他左右。

卓狂生愕然道:“你們不是準備追擊建康軍嗎?為何還有閒空到這裡來?”

  三人均是神色凝重。

慕容戰沉聲道:“情況有點不對勁。首先是彌勒教和匈奴聯軍又開始向我們推進,擺出要在天亮時進攻我們的姿態。”

接著紅子春道:“更不對勁的是建康軍從隱身的密林走出來,人數卻不止數千,而是在萬人以上,正在南門外三里處列陣,教我們如何追擊他們?”

姬別道:“我們定是中了建康軍惑敵之計,以數千部隊先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事實上把主力部隊暗藏在密林內。”

卓狂生皺眉道:“可是姚興確已撤兵。”

慕容戰嘆道:“我有很不祥的感覺,姚興表面答應呼雷方退走,事實上卻在使詐,他沿穎水北退,可於上游任何一點渡河,且他們一併把渡河的設施帶走,方便得很。”

卓狂生道:“要裝設渡河的橋,沒有個把時辰難以成事。”

紅子春嘆道: “所以我說他們準備天明後才來攻打我們。”

卓狂生終於色變,道:“我們究竟在什麼地方犯錯。呼雷方究竟是否仍在出賣我們?”

慕容戰搖頭道:“照我看呼雷方並沒有問題,問題在他被姚興出賣了。”

姬別指著北方劇震道:“慘哩!你們看!”

眾人心知不妙,目光投往集北外去。

在暗黑裡一盞紅燈升起,接著是兩盞黃燈和兩盞綠燈。

  四人駭然大驚。

依燈號紅燈代表有敵人接近,每盞黃燈代表一萬敵人,兩盞綠燈則指示敵人在兩里之外。

卓狂生臉上血色盡褪,兩唇顫抖的道:“肯定不是姚興的軍隊,他們該尚未渡河,人數也沒有那麼多。”

紅子春呻吟道:“中計哩!姚興的人馬正掉頭回來。”

在穎水對岸上游處,升起紅燈,紅燈旁尚有一盞黃燈和三盞綠燈,顯示姚興的部隊正掉頭回來,在三里之外。

以所知之數計算,敵人總兵力在六萬之間,將從四面八方攻打邊荒集。而最要命的是他們最精銳的一支部隊,已隨燕飛等南下進行追截竺法慶的行動。

慕容戰痛苦的道:“我們中計了,還不知漏子出在什麼地方。這支突然沿穎水西岸而來的敵人,肯定是慕容垂的人。我們現在要選擇的究竟是力戰而亡,還是立即逃亡。”

  卓狂生道:“還來得及嗎?”

姬別頹然道:“逃得一個算一個,總好過被人屠殺。”

慕容戰道:“時間無多,唯一方法是趁姚興未至,立即連舟成橋,逃往對岸去。”

紅子春道:“又或沿穎水西岸南逃,那是尚未被敵人封鎖的缺口。”

卓狂生臉色蒼白如死人,倏地喝道:“撞鐘四十九響。”

  “當!當!當!”

鐘聲響徹邊荒集,代表著荒人的屈辱和徹底的失敗。

前方兩崖高起,正是在此河段上,大江幫前幫主江海流慘中埋伏,受創至死。

  燕飛忽然劇震一下,容色轉白。

  眾人發覺有異,目光往他投去。

劉裕心知不妙,忙道:“發生什麼事?”

燕飛懸在胸口的心佩變得冰寒如水,再沒有絲毫溫暖。

  這是沒有可能的。

變化是突然而來,一下子便從溫熱轉為冰冷,就像有人把天地佩和心佩的聯繫切斷。

燕飛一直利用心佩能感應天地佩的異能,默然感受著心佩熱力上的變化,從而掌握竺法慶的位置。

心佩的全無反應,等於竺法慶忽然消失了,他再不曉得竺法慶的去向。

唯一最可怕的可能性,是竺法慶以他的魔功把天地佩封鎖起來,斬斷玉佩間的聯繫。

更令他方寸大亂的,是他已中了竺法慶的詭計。

竺法慶早從奉善處知曉天地佩和心佩的一切,所以他亦從天地佩的變化曉得持心佩者正在集內,且正憑心佩搜索他的行藏。

當燕飛偷入興泰隆布行,竊聽他和尼惠暉的對話,他便故意透露真假混雜的情報,令燕飛得到錯誤的敵情。竺法慶還故意扮出色迷迷的樣子,開口閉口都與男女色欲有關,令燕飛低估他,誤以為他的智計及不上尼惠暉。

竺法慶最狠毒和高明的一著,是故意引他們來圍攻,拼著犧牲手下,也要弄清楚誰是持佩者,又可令荒人深信不疑偷聽的情報的真確性,更因此而錯估敵勢。

現在竺法慶當然由天地佩感應到心佩是在他燕飛身上,偏於此時截斷玉佩的感應,等於向他發出警告。

  為何於此時刻發警告呢?

當這個想法出現在他腦海內,燕飛已曉得這場與竺法慶的正面對撼裡,他已輸個一敗塗地,至乎永不能翻身。

燕飛振臂大喝道:“立即掉頭,前面有埋伏!”

劉裕、屠奉三、拓跋儀、宋悲風、江文清等人人色變,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船隊正進入河灣,水流特別湍急,縱然以雙頭船的靈活,仍難以掉頭。

  劉裕駭然道:“怎麼一回事?”

燕飛“鏘”的一聲拔出蝶戀花,慘然道:“我中了竺法慶的計,他在興泰隆布行和尼惠暉說的話全是故意說出來騙我們的,我們須立即趕回邊荒集去。”

  江文清嬌呼道:“掉頭!”

  “當!當!當!”

傳信兵敲響銅鑼,向其它各船發出掉頭的命令。

河道倏然轉直,首先入目是前方河道的幢幢船影,還未看清楚屬何方的戰船,兩岸喊殺聲震天,以百計的投石機和過千的敵人箭手,彈起以百計的石頭和射出以千計的火箭,驟雨般向他們灑來。

船身破碎起火,完全沒有還擊之力。

屠奉三見勢不妙,狂喝道:“棄船逃生!”

在午後的陽光裡,劉裕在一道小溪邊洗擦身上的血污和傷口。

到現在他仍未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肯定的是邊荒集已一敗塗地,竺法慶成為最大的贏家,不但奪得邊荒集,更可以大模大樣的到建康去宣揚他的妖教。

昨晚他和燕飛等棄船登上穎水西岸,卻被一組近五百人如狼似虎的建康軍沖散,他拼死護著江文清殺出重圍,走不到二、三里路遇上另一隊追兵,激戰下兩人分頭逃走,就此失散。

他還想回邊荒集去看看情況,幸好先一步發覺以千計的匈奴騎兵正漫山遍野的從邊荒集的方向搜索過來,嚇得他忙掉頭逃生,到這裡才歇下來休息。

  一切都完了。

邊荒集肯定已失陷敵人手上,否則赫連勃勃的人不可能分身到這邊來,擺明是為搜捕追殺從邊荒集逃出來的荒人。

劉裕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慘敗,他被選為主帥,當然須付上責任,他深深自責。

以往的一切努力在無情的現實下已化為碎粉,以後的命運更是不堪想像,司馬道子的勢力立即大幅膨脹,失去邊荒集的北府兵更不能不看他的臉色做人。

  自己的將來只是一條死路。

  天下雖大,卻再沒有容身之所。

邊荒集失而復得的歷史不可能會重演,因為敵人有前車之鑑,必盡一切力量把逃往邊荒的荒人趕盡殺絕。如荒人逃往南方或北方去,那更是敵人的勢力範圍,荒人只會成為被搜捕的獵物。

他劉裕更是司馬道子和王國寶欲得而誅之的頭號獵物,劉牢之亦不肯為他這個再沒有用處的人提供保護。

  除了一死,還可以乾什麼呢?

  他忽然強烈地想起王淡真。

  唉!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自己還算是男子漢大丈夫嗎?他更愧對謝玄,害怕見到謝家被彌勒教報復凌辱的慘況。從未試過像眼前這刻般,他害怕面對將來。

失落和恐懼把他推至情緒的淵底,苦海無邊,解脫的方法只有一個。

然後他發覺自己取下背上的厚背刀,橫架頸上。

只要橫刀一抹,便可以把一切了結。自盡總好過落入敵人手上,受盡折磨凌辱。

  前途再沒有半點光明。

  蹄聲忽起,自遠而近。

劉裕生出走投無路的絕望,慘笑一聲,正要了結殘生,一聲嬌叱,把他喚醒過來。

  這不是江文清的叫聲嗎?

劉裕忘我的從溪水邊彈起來,全速循聲趕去。

燕飛蹲在一個小丘上的草叢裡,看著一隊建康軍趾高氣揚地馳過,心中卻在滴血。

眼前可怕的現實,令他憶起當年慕容文率領惡兵來屠村的情況,壯丁一律斬首,婦女則先姦後殺,如此惡行正在邊荒集重演著。

天亮後,他仍和宋悲風、屠奉三、拓跋儀和近二百名戰士逃亡,忽然建康軍從四面八方殺至,領頭者正是竺法慶之徒王國寶,一下子便沖得他們潰不成軍,只能各自逃命。他們就此失散,再不知其它人的生死吉凶。

  事情怎會如此急轉直下呢?

  自己錯在低估竺法慶的能耐。以竺法慶的手段,奉善既落入他手上,奉善本身又是貪生怕死之徒,自然受不住酷刑,盡吐心中秘密。

竺法慶該早曉得心佩在集內某人身上,自然地誤以為持佩者為安玉晴。

所以竺法慶千方百計也要誘擒安玉晴,而自己那時仍未醒悟,否則將不致弄到今天這般田地。

拓跋珪攻陷平城,令他首次生出能救回紀千千主婢的希望,現在一切希望均告幻滅。在沒有邊荒集的支持下,他要在慕容垂手上救回紀千千主婢只是癡人作夢。

他終是鬥不過慕容垂,更鬥不過竺法慶。後者的才智和奸狡,更遠出乎他想像之外。

  他下一步該怎麼走呢?

燕飛心中一片茫然,不但看不到任何希望,更不知該到哪裡去。

他可以便如此失去鬥志,至乎放棄拯救千千主婢嗎?

  不!

縱然是死他也要去嘗試,以卵擊石便以卵擊石吧!他要以殉死來向紀千千顯示他對她至死不渝的深情。

  他決定到滎陽去。

就在此時,冰寒的心佩開始生出變化,逐漸溫熱起來,一陣一陣的傳來,正是天地佩對心佩的靈奇召喚。

他第一個念頭是要封鎖心佩,下一個念頭卻是放棄這麼做,因為他曉得這或許是殺死竺法慶的唯一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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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絕處生機

劉裕從樹頂躍下,厚背刀一閃,馬上騎士立即斃命,讓出坐騎,予他安然落在馬背上。即使最膽小心軟的人,經過昨夜的廝殺,此時也會變得心狠手辣,不當人命是一回事。因為若非如此,絕沒有可能活到這一刻。

追殺江文清的是三十多名建康軍,而江文清之所以能捱到現在,非是因她仍有頑抗之力,而是因為掉了帽子,露出女兒家的身分。而這批禽獸賊兵,則希望能把她生擒活捉,以滿足獸慾。

此時他們在四周叱喝,驅趕江文清逃走,等待她力盡的時候。

劉裕的戰略正是針對敵人而定,以他目前的體能狀態,根本沒法應付三十多名戰士,所以必須用計。

他斬殺位於最後的騎士,趁人人注意力集中在密林裡狂奔的江文清,劉裕催騎而前。

厚背刀連閃,又有兩騎給他從後偷襲,連臨死前的慘呼亦來不及發出,便墮馬身亡。

劉裕探手抓著失去了主人的空騎韁繩,加速前進,另一名騎士別過頭來想和後面的同夥說話,駭然看到個陌生人,正要驚呼,劉裕長刀前砍,那人咽喉被割,一聲不吭的掉下馬背去,發出沉重的墮地聲。

  前面兩騎終於警覺,別頭後望。

劉裕再無顧忌,拉韁在兩人間穿過,刀光打閃,兩騎來不及拔出兵器,先後被他劈得往地直墜。

敵人終於發覺有異,紛紛拔出兵器,掉頭往劉裕殺來。

劉裕正是要對方如此,此時他和江文清間只剩下四名騎士,其它人均在左右外檔,來不及攔截他。

  當然!假設前方四騎能擋他一陣子,敵人便可把他重重圍困,而他是絕不會讓敵人有此機會。

  劉裕長笑道:“燕飛來哩!”

前方愈走愈慢,看情況幾近虛脫的江文清聞言嬌軀劇震,一個倒栽忽掉往地面去。

前方四騎果然聞燕飛之名而色變,氣勢登時減弱幾分,也沒暇分辨為何“燕飛”用刀而不用劍,可知燕飛威名之盛。

劉裕借燕飛之名行事亦是有說不出來的苦衷,因為如用真名讓這批騎士回去上報司馬道子,這奸賊便可以公然治他以叛國之罪。

  “當!當!當!”

三記兵刃交擊的清響加上一聲慘叫,劉裕已衝破敵人的攔截,朝躺在地上回頭來瞧他的江文清衝去。

四騎則衝往劉裕後方,因留不住勢子。

其中一騎緩緩離開馬背,從馬股滾落地面,因剛被劉裕迎頭斬了一刀。

“文清起來!”劉裕吆喝一聲,同時還刀入鞘。

江文清知此是生死關頭,勉強坐起,已給劉裕抓著後背,提得凌空而起,坐入劉裕懷裡。劉裕單手策馬,另一手仍牽著那匹空騎。

直馳出三十多丈後,後方蹄聲轟鳴,餘下的二十七騎瘋了似的追來。

劉裕生出與江文清生死相依的感覺,湊在她耳邊道:“文清可以策馬嗎?”

  江文清微一點頭,接過韁繩。

  敵騎漸近。

劉裕待肯定江文清沒有問題後,一聲“文清坐穩”,就那麼雙手一按馬背,彈離戰馬,落往跟在旁邊跑的空騎上。

劉裕曉得救援大計已成功了一半,餘下的一半就是憑自己對邊荒的認識,甩掉敵人。

  大喝道:“文清隨我來。”

往左繞過一株大樹,往密林深處馳去。

  江文清咬牙策騎緊追在他馬後。

燕飛在邊荒西南面的山區專揀人跡罕至的高崖峭壁走,務要令敵人難仗人多馬快把他重重包圍,然後他方可有向竺法慶下出決戰的條件。

幾下縱躍,燕飛來到一座山峰之上,盤膝坐下,默默調息。

寒風陣陣刮至,吹得他衣衫狂拂,人卻穩如磐石,沒有半分搖擺。

胸前的心佩由暖變熱,顯示竺法慶正不住接近。

燕飛極目東北方一望無際的山林平野,雖是身處高峰,仍看不到離此過百里的邊荒集。

  唉!邊荒集。一個曾予他安逸、生機和重拾新生的奇異城集,也是令他神傷魂斷,失去至愛的處所。

  他對邊荒集究竟是愛還是恨?

數百騎出現在密林邊緣的疏林區,離他尚有十多里的距離。

燕飛真氣送入心佩,把心佩與對方天地佩的聯繫倏然切斷。

敵騎再馳出二十多丈,終於停下。

心佩由熱轉冷,竺法慶終收到他要傳達的信息。

他曉得不由竺法慶不屈服,因為若沒有心佩的指引,要活擒他燕飛好向慕容垂交差只是癡人作夢,強橫如竺法慶也力有不逮。

要得到與燕飛決戰的機會,竺法慶必須撇下包括尼惠暉在內的所有人,登峰頂和他單打獨鬥,一決勝負。

冬陽早沉進左方的山巒之下,餘暉溫柔地染紅了天邊的一角,大地寒風吹拂,充滿邊荒劫後蕭條的沉鬱氣氛。

假若燕飛是個只顧自己的人,絕不容竺法慶有此殺他的機會。可是他卻感到必須為邊荒集的敗亡負上全責。更為了劍手和邊荒集的榮辱,遂拋開一切,與令邊荒集失陷的罪魁禍首決一死戰。

果然敵騎中馳出一人,繼續朝山區奔來。

從這高度和距離遙望下去,對方的人馬只是個小點,可是燕飛卻從他的黃色袈裟認出來者就是竺法慶。

燕飛收回封鎖心佩的玄功,同時行氣養息,務要在最佳狀態下迎擊這可怕的勁敵。

  心佩迅速溫熱起來。

在他的心域裡,再沒有苦惱、不安和悲痛,只餘下一切希望破滅後的安靜。在澄明的心境裡,他曉得面對的是失敗的深淵,拯救千千主婢的鴻圖大計已成泡影,眼前剩下的只有即將來臨的決戰和自己的死亡。

就在此心如死灰,失去一切生趣的當兒,忽然腹下丹田氣海的至深處灼熱起來,全身竅穴天然躍動,卻沒有絲毫經脈錯亂,走火入魔之象。一股冰寒同時由心佩所在的位置擴散。

只覺全身融融渾渾,彷似天地初生水火相交混混噩噩的境界,令他說不出的受用。

燕飛福至心靈,雖不明其中原因,卻曉得玄功正進入最緊張的階段,只要能度過此造化,始自丹劫、成自丹毒的玄功,將會臻達大成的境界。更清楚因自己以怨報德,為江世清療治水毒,巧妙平衡中和了火劫的餘害,否則只是這次“火發”,足可令他焚經而亡。

水毒原本遠及不上火劫的威力,偏是心佩卻發揮出奇異的功能,凝集了經脈內的水毒,兩害相交,反使燕飛得成正道。

心佩的熱度本該因竺法慶的接近而提升,此時反逐漸冷卻,只餘微溫。

  “蓬!”

燕飛感到整個人化成點點元精,朝上提升,就在頭頂上結聚,再感覺不到身體,偏又無有遺漏的清楚一切。

竺法慶已進入山區,正朝他所在處趕來,他的天地佩是不是也會有變化呢?

一切順乎天然地發生和進行,就在燕飛最沮喪失意的時刻。

劉裕把冷水敷在江文清的粉臉上,這位美麗的女幫主呻吟一聲,醒轉過來。

  四周黑沉沉一片。

  劉裕扶她坐起來。

江文清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啊?很痛哩!”

劉裕道:“太陽剛下山。我已為你洗擦包紮好傷口,該沒有大礙。文清只是用力過度,失血和真元損耗,所以才會昏倒。”

江文清感覺到傷口被包紮好,更嗅到陣陣刀創藥的濃烈氣味,俏瞼微紅,卻若無其事的道:“謝謝你!”

劉裕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她其中兩處創傷,一在胸脅的位置,一在大腿側,均是女兒家不可被窺看的私隱秘處,而她卻似是理所當然的。

江文清目光在他身上搜索,皺眉道:“你的傷口還未處理啊?”

劉裕道:“這點傷並不算什麼,自然會好的了。目前我們尚未離開險境,文清必須盡快恢復過來。”

江文清嘆道:“恢復過來又如何呢?想不到爹遣下的家當,終給我這不孝女兒敗盡。”

劉裕心中實同意她的說法,大家都完蛋了,邊荒集所有人都完蛋了,失去了邊荒集的荒人,將變成無家可歸的無根浮萍,只能四處流浪,而他則變成被追緝的叛徒。

不過口上當然不可以這麼說,還要裝出充滿鬥志的模樣,昂然道:“只要我們保得住性命,便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江文清柔聲道:“你還敢回廣陵去嗎?”

劉裕差點啞口無言,幸好想到任青媞和曼妙,道:“現在回去當然是送死,不過若司馬曜遇害,整個形勢會改變過來,我們或仍有機會。”

江文清精神一振,問道:“馬兒呢?”

劉裕苦笑道:“馬兒們已力盡而亡,正因把你摔倒地上,才令你昏迷至此刻,我們要靠兩條腿來走路,所以文清必須盡快回復過來,好趁黑逃亡。”

江文清又嘆了一口氣,道:“你或許只是安慰我,又或是心中真的這般想,不過現實卻不容我們有任何奢望。我們今次是一敗塗地,再難翻身。只看建康軍行遍邊荒的搜索我們,一副趕盡殺絕的姿態,便知邊荒已落入他們手上。我們究竟錯在什麼地方?”

劉裕道:“我猜是算漏了慕容垂的部隊,更中了竺法慶的奸計,當燕飛偷聽他和尼惠暉說話時,他曉得隔牆有耳,遂故意提供錯誤的情報。而更有可能是邊荒集內的領袖人物,仍有彌勒教的內奸,使他對我們的情況瞭如指掌,我們才會敗得這麼快這麼慘。”

江文清道:“我們是低估了竺法慶,他最厲害的一著是任得我們圍攻興泰隆布行,使我們對燕飛聽回來的情報的真確性深信不疑。”

再瞄他一眼道:“你真的相信仍有捲土重來的一天嗎?”

劉裕暗忖自己本要自盡,了此殘生,卻因要援救她而放棄這念頭,這條命可說是撿回來的。忽然豪氣狂起,心想大不了便是死,如陷入絕境,隨時可再橫刀刎頸。

沉聲道:“我劉裕偏不信邪!我不但要重返北府兵,還要助文清振興大江幫,更要為文清幹掉聶天還,任何人擋在我的前路上,我便要把他除去。我劉裕在此立誓,天王老子也擋不住我。”

見江文清呆看著自己,訝道:“我已說出心底里的話,文清為何以這種眼光瞧我?”

江文清美眸仍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吐出一口氣道:“你可知你剛才說話時,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有種威武和睥睨天下的氣度,我從未見過你這樣子呢。”

劉裕不好意思的道:“我是狂了一點。不過自然而然便衝口說出這番話來。我絕不能辜負玄帥對我的期望,更不能令文清失望。不論如何艱苦困難,我們也要朝遠大的目標邁進。收復邊荒集只是其中一件事,最後我必須成為北府兵的大統領,邊荒集才有安樂的好日子過,大江幫始可重振聲威,回復以前縱橫大江的風光。”

江文清幽幽道:“你說的像一個遙遠而不真實的美夢。如我不是大江幫之主,又沒有血仇在身,會勸你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歸隱,再不理人世間的鬥爭仇殺。可惜我卻不能這般做,所以只好隨你去碰運氣。”

劉裕心裡很想問她,你是否會陪我一起歸隱呢?只恨想起王淡真,忙把話吞回肚內去。道:“文清好好休息一會,我們一個時辰後起程到建康去。”

正要起身,卻被江文清拉著衣袖。

劉裕重新坐下,道:“還有什麼事?”

江文清放開玉手,神色冷靜的道:“司馬道子必派人封鎖建康和邊荒間的邊界,我們這般直闖邊荒,與送死無疑。何況我身上的刀傷藥味這麼濃,肯定瞞不過敵人,你可不可以想出較佳的方法?”

劉裕的鬥志和豪氣可說是被江文清激發出來的,事實上沒有任何客觀的事實支持他,他更沒有為未來動過腦筋。給江文清點出目前的情況和困境,不得不仔細思量。

江文清說得對,自己和她均為司馬道子的頭號通緝犯,這麼往建康去,等於送羊入虎口,萬不可行。

他劉裕在建康是無親無故,又不能托庇謝家,到建康後投店只是自尋死路,究竟有什麼妙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建康呢?

  是否該改為到廣陵去?孫無終或會照顧自己。旋又推翻這個想法,除非自己能堂堂正正的歸隊,否則躲在孫無終府內是沒有意思的傻事。

要完成自己的夢想,必須豁了出去,鬧個天翻地覆,他方有機會。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道:“我們先到壽陽去,到那里後再想辦法。”

江文清一呆道: “壽陽是北府兵的重鎮,你不怕被人出賣去領功嗎?”

劉裕道:“壽陽是司馬道子管不到的地方,司馬道子的人更不敢在那區域過分囂張,而其守將胡彬與我頗有交情,因我曾救過他一命。”

江文清猶豫道:“人心難測,在現今的情況下,你仍信任他嗎?”

劉裕笑道:“微妙的地方正在這裡。司馬道子父子不論如何痛恨我,礙在與劉牢之的關係,兼且我又屬謝玄的派系,所以司馬道子怎也不敢公然頒布我為欽犯。只要沒有正式的通緝令,我仍然是北府兵的副將大人,胡彬關照我是理所當然,傳出去亦沒有人能奈何胡彬。”

江文清凝神瞧他,欣然道:“你的自信好像真的回復過來哩!”

劉谷尷尬道:“我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你似的。窮則變,變則通。我只是設想玄帥在我如今的情況下會怎麼辦呢?”

江文清淡淡道:“他恐怕會比你更經不起如此重挫,早自盡了事。”

  劉裕呆了起來。

這是否是謝玄挑選自己的其中一個原因,因為自己本是一無所有的人,失去一切也可以重新開始,不像謝玄有世家大族的重擔子。

江文清柔軟的纖手撫上他的臉頰,輕輕道:“有機會我給你刮刮鬍子。”

劉裕忽然感到縱使處於人生最低潮的時刻,仍是生機處處,只看你如何去奮鬥和爭取。

經歷過這次慘敗的劉裕,再不是以前的劉裕,當然再不會萌生死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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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決戰孤峰

  邊荒集一片劫後的情景。

集內仍有十多處冒起黑煙,穎水有數十艘大小船翻沉或擱淺,浮屍處處,令人不忍目睹。

敵人聯軍對荒人再不採取安撫的政策,而是要趕盡殺絕,展開一場無情和恐怖的大屠殺。

鐘樓上高懸著的是分別代表慕容垂、姚萇、竺法慶和司馬道子的旗幟。

屠奉三閃回樹乾後,急速的喘了幾口氣,沉聲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宋悲風和拓跋儀都頹然無語。

三人殺出重圍後,返回邊荒集,躲在穎水東岸一片密林內暗窺邊荒集的情況。

拓跋儀低聲問道:“兩位有什麼打算?”

屠奉三苦笑道:“坦白說,我屠奉三從沒有想過會有今朝一日,一時間已亂了方寸,似乎天地雖大,卻沒有可去之處。”

宋悲風訝道:“屠兄沒想過回荊州嗎?”

屠奉三道:“如我回荊州,等於送給桓玄一個殺我的機會,他對我沒有事事服眼從他,早懷恨在心。只是看在邊荒集的利益上,勉強容忍我。現在邊荒集完了,我對他還有什麼利用的價值呢?”

宋悲風道:“既然如此,何不隨我回建康去?”

拓跋儀皺眉道:“宋叔不是說笑吧?建康是司馬道子和王國寶的地盤,他肯放過你們嗎?”

宋悲風斷然道:“在建康,反對司馬道子的人很多,我會有辦法的。只有在建康,我們才可以掌握邊荒的情況,看清楚形勢後,再決定下一步該如何走。至不濟也可以設法刺殺竺法慶。”

屠奉三點頭道:“如燕飛、劉裕和大小姐沒有喪命,肯定會到建康去。”

拓跋儀沉吟片晌,道:“我真的很想陪你們到建康去,不過我有更重要的事去辦。現在邊荒集重入慕容垂之手,他會親身或遣人立即回師攻打平城,所以我必須立即趕回平城去,向我的族人報信。”

接著伸出兩手,分別握著兩人肩頭,字字有力的道: “荒人是永遠不會認輸的,終有一天我們會把失去的再取回來。珍重!”

說罷往後疾退,然後展開身法,往巫女丘原的方向去了。

屠奉三發呆片晌,像終下定決心般,向宋悲風道:“我們走!”

燕飛比任何一個時刻更清楚,自己的確在沒有可能裡營造出可能性,掌握到殺死竺法慶的唯一機會。

  關鍵處在乎心佩。

而更精采的是慕容垂一意生擒自己,好向千千顯示誰是強者,所以竺法慶為討好慕容垂,必須在此事上有所交代。

這次慘敗是他和劉裕低估了竺法慶,現在的情況卻恰好掉轉過來,竺法慶欺他燕飛力戰身疲,多處受傷,且自恃神功大成,又怕他一意逃走,難以搜捕,所以在勝利的果實已到手的當兒,仍冒險孤身而來,予他單打獨鬥的天賜良機。

燕飛現在雖是玄功大成,可是見識過竺法慶盡屠太乙教上下,包括江凌虛在內的本領,曉得即使以自己眼前的能力,仍遜竺法慶一招半武,自己肯定有一拼之力,要殺竺法慶卻是難比登天。

要知高手相搏,一招之差便盡輸,絕無僥倖可言。

但形勢對他卻是出奇地有利,問題在他如何運用。

燕飛暗自慶幸從未正面與竺法慶交過手,所以可安心施展惑敵至乎誤敵的戰略。

  “退陰符”。

意守胯下生死竅,導氣順上任脈,經心脈上泥丸宮,過玉枕關再下降至尾閭,體內真氣立即由暖變熱。

如此三十六週天后,棄“退陰符”而“進陽火”,真氣掉轉頭來走,立即由熱轉寒。

他的真先天真氣終達至隨心所欲的境界。

從獨叟處學來的簡單練內丹的方法,變成了他的終極行氣法訣。 “進陽火”可以令真氣化為由水毒引發的水寒,“退陰符”即可盡展來自火劫的火熱威力。

當他重施自創的“日月麗天大法”,水毒火劫將渾融無間,日暖月寒,渾然天成,再沒有半點斧鑿的痕跡。

連燕飛自己亦不曉得,他遇上的是道家所說“活子時”的機緣。

子是十二個時辰的開始,“活子時”等於修道者重生的時刻,過往所有刻苦努力,在這一刻顯現出來,只要能好好掌握,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燕飛當日被尼惠暉埋入地內,接續心脈,從死裡復生,是神功初成;到剛才萬念俱灰,立打死志,“活子時”便於此一切皆空,過去努力盡付流水的剎那出現。由於大敵當前,燕飛心無旁騖的專志修行,終盡得“活子時”無可估量的大益處。

竺法慶現身前方,燕飛同時感應到天地佩並不在他身上,暗呼可惜,也心生疑惑。

在獨聳的孤峰上,兩大高手終到決一生死的時刻,在這樣的情況下,退縮是沒有可能的。任何人有此心意,必死無疑。所以最後的結果是只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

竺法慶泰然自若來到燕飛盤坐處前三丈許的距離,豎起拇指讚歎道:“燕飛你確是英雄好漢,在如此一敗塗地的情況下,仍敢引我來決一死戰,省去本佛爺很多工夫。但我也忍不住說一聲你為何如此愚蠢,有逃生的機會卻不好好珍惜,偏要獻上小命。好吧!只要你獻上心佩,我可留你全屍,好好安葬。”

說到最後幾句話,他的神情轉為嚴峻,深不可測的眼神現出帶點輕蔑和嘲弄的神色,確如燕飛所料般,他輕視燕飛。

燕飛更曉得他雖裝出殺自己的姿態,事實上仍以活擒他為目的。

他更曉得竺法慶為達此目的,故意說廢話來拖延時間。

竺法慶的確生就一副佛相,就像廟堂內的彌勒佛像活過來般,不過卻是個惡佛和邪魔,黃色的袈裟緊貼著他的胖軀拂揚飛舞,肚子鼓鼓的,配上他比常人大上一半的禿頭,高大粗壯的體型,悠然自得的神態,確有不可一世的風範。

燕飛可從他的厚肩、脖頸、粗大的手掌看出他掌握著的驚人力量。

事實上自竺法慶現身峰顛,他便被竺法慶龐大的氣場鎖緊籠罩,此時想逃也逃不了。

燕飛微笑道:“佛爺如不設法阻止嬌妻潛上峰頂來,我會立刻把心佩毀掉。”

竺法慶現出錯愕的神色,忽然把手一揚,一支煙花火箭脫手射上峰巒上的高空,爆開成一朵耀眼悅目的黃色煙花。

燕飛曉得已勝了一著,他憑天地佩不在他身上的情況,更藉心靈的感應察覺到,尼惠暉正從另一方向朝他們決戰的場地趕來,所以用心佩威脅竺法慶,阻止尼惠暉來與竺法慶會合。

不論竺法慶如何自負、如何輕視他燕飛,也該知道殺他容易,生擒他卻是沒有可能。可是若有與竺法慶武功相差不遠的尼惠暉從旁協助,當然勝算大增。

這一著的上風,將對竺法慶的信心造成打擊。

竺法慶回復從容,呵呵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如此人才確是難得。好死不如歹活,何況你死了紀千千將淪為慕容垂的玩物,何不入我教,說不定我會令你得償所願。”

燕飛更肯定竺法慶真正的目標是活擒自己,所以故意提起紀千千,激發他求生之念。

直至此刻,竺法慶仍是被自己牽著鼻子來走。關鍵在自己心無卦礙,而竺法慶則是有所求必有所失。

如竺法慶一上來便全力殺他,鹿死誰手,實難以預卜。

燕飛搖頭笑道:“佛爺錯得太厲害哩!”

尼惠暉留在山腰處,如沒有竺法慶召喚,該不會輕舉妄動。而他必須在尼惠暉趁他們動手偷上來前,斬殺竺法慶於劍下。

蝶戀花來到手上,化為繞身疾走的青芒,燕飛緩緩升離地面,仍保持盤膝而坐的安詳姿態,情景詭異非常。

竺法慶大哮一聲,也不見提氣作勢,已變成凌空朝燕飛直撲而來之勢,兩手化作百千掌影,袈裟拂舞,形相威猛至極點。可是神色卻靜如止水,顯示他的心靈修養,已臻堅剛如磐石的不動心境界。

燕飛是靜中含動,他卻是動中帶靜。成一鮮明強烈的對比。

燕飛感到周圍十丈的地方全被他的氣場籠罩,真氣從四面八方向他擠壓緊迫,令他不但皮膚刺痛,呼吸困難,連視聽的能力也受到影響。

終於幡然而悟,因何江凌虛臨死前說天下難有能與竺法慶匹敵之人,皆因他的“十住大乘功”天性可以克制任何內功心法,使人的對抗能力大打折扣,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只有丹劫能反克制他的“十住大乘功”。

竺法慶長笑道:“第一住'止觀'。”

掌影化作一拳,如從幻境裡出現,變成充塞天地正面轟來的一拳,驚人的氣勁同時生出吸啜的引力,似要扯得燕飛往他能驚天泣地的拳頭送上去。

拳頭在燕飛眼前不住擴大,天地和孤像完全消失了,不愧“止觀”的絕技。

燕飛清楚純憑“水毒”的功法,絕無法擋此一擊,暗運心法,明“月” 暗“日”,丹田立即溫熱起來。

奇異的事發生了,眼睛不但回復清明,本來惑人眼目的一拳,變回沉實沒有花巧朝他擊來的一拳,“止觀”之技立即威力減半。當然!竺法慶的拳勁絕不易捱。

只要燕飛不被逼落下風,他便有把握憑戰略取勝。

他沒暇理會尼惠暉是否繼續潛來,因為騰不出餘暇去施展心靈感應之法。竺法慶那一聲吼叫,肯定是通知尼惠暉趕上來的暗號。

燕飛倏地下墮,同時舒展雙足,雙足盡展時,剛好點在峰地上,然後朝竺法慶疾彈而去,蝶戀花直搠而去。巧妙神奇至極點,動作又是瀟灑自如,渾如天成。

拳劍交擊,發出勁氣相激的爆破聲。

燕飛持劍的半邊身酸麻起來,被拳勁沖得在空中連續翻幾個觔斗,拋往竺法慶後側上方。

竺法慶大笑道:“痛快!竟能擋我全力一擊,比江凌虛還行。”

邊說邊旋風般轉退身來,全身袈裟飄拂,本身便似是在一個強烈旋風的核心處。

仍在空中翻滾的燕飛默默改“進陽火”為“退陰符”,火熱立即驅散了竺法慶侵體非冷非熱卻使人經脈似要碎裂、難受得要命的邪氣。心中暗叫僥倖,曉得自己的判斷正確,江凌虛的遺言更非虛語,他是以自己的死亡掌握到製勝竺法慶的唯一竅門,丹劫確是竺法慶的剋星。

在觸地前,“退陰符”又變回“進陽火”,冰寒的水毒真氣貫注長劍。

竺法慶雙手張開,像一頭蝙蝠般滑翔而至,喝道:“'止觀'之後是'止聽'。”

燕飛耳際灌滿旋擊的風聲,再聽不到其它任何聲音。

“十住大乘功”確是非同凡響,針對的全是人的感觀。一下錯失,將陷萬劫不復之地。

  丹田火發。

燕飛蝶戀花回斬而去,重劈在竺法慶點來的一指上。

  “蓬!”

燕飛硬被震得跌退五步,竺法慶已如影隨形般殺至,雙手化作十數掌影,以水銀瀉地的方式,無隙不尋的狂攻而來。

燕飛再疾退十多步,直至峰崖邊緣。

純憑水寒的真氣確不是竺法慶的敵手,眼前是唯一制勝的機會。

欺的是竺法慶並不是要殺死他,只是在損耗他的真元,好待尼惠暉趕至連手生擒他。

而他唯一本錢是對方並不曉得他身俱丹劫的玄功。

他正處身崖緣險地,竺法慶如乘他之危全力出手,肯定可把他擊殺,所以竺法慶如要活捉他,須予他反擊的機會。亦只有如此,對方始有機會得到完整的心佩。

果然竺法慶的氣場由旋動變至把他吸扯回來。

竺法慶大笑道:“燕飛你已是強弩之末,看我的'止住 '。”兩袖膨脹,朝他推至。

燕飛感到全身氣血翻騰,眼冒金星,肉身則似要化成碎粉般往敵人投去,給對方收入能包含宇宙乾坤的袖口內去。不由心中駭然,曉得讓他盡展魔功,不用到第十住,自己肯定要烏呼哀哉。

  一劍擊出,刺往他雙袖之間。

最巧妙是先盡吐水寒真氣,使對方覺察不到接踵而來的殺著。

如此招不能破他的“十住大乘功”,他只好往懸崖跳下去,再中途毀掉心佩,在落地前刎頸自盡。

水寒勁氣吐出的一刻,“進陽火”迅速改換為“退陰符”,丹劫的火熱山洪爆發般從積蓄的丹田溶岩爆發般流遍奇經八脈,以高度的集中方武,緊接水寒之氣從劍鋒破空疾去。

竺法慶原式不變的攻至,一點察覺不到燕飛的暗藏殺機。還不屑的道:“雕蟲小……”

“技”字尚未說出口來,已倏然色變,他為了活捉燕飛,只施出五成許的魔功,在他的計算裡,對付此時落在絕對下風的燕飛已是綽有餘裕。

當他發覺不妥當之時,已是悔之已晚。

火熱的驚人氣勁隨蝶戀花筆直射來,竺法慶兩袖立即化作隨氣勁激濺的漫空碎粉,顯示他的“止住”擋不著丹劫的玄妙真氣。

竺法慶狂嘶一聲,勉力後退,雙手化作重重掌影,希冀盡最後的努力封擋燕飛的劍氣。

燕飛人劍合一,硬撞入他的掌影裡。

竺法慶斷線風箏的往後拋飛,眼耳口鼻全溢出鮮血,雙目射出難以置信的恐懼神色。

燕飛亦噴出一口鮮血,開放封鎖心佩的真氣,心佩就在他凌空朝竺法慶撲去的時間迅速升溫,顯示尼惠暉正全速不住接近。

竺法慶魔功深厚,“十住大乘功”更是奇招絕藝層出不窮,燕飛此時更摸清楚丹劫真氣的厲害,但純憑丹劫,實不足在尼惠暉趕來前把他殺死。

只有一個方法,就是再次令這蓋世妖人捉錯門路。

  “日月麗天大法”全力展開。

蝶戀花化作萬千劍影,狂風驟雨般往竺法慶打下去。

水毒火劫同流並運,配合精妙如神的劍法,給裹在劍影裡的竺法慶威勢全消,被殺得左支右絀,再無絲毫還手之力。

  “鏘!”

  蝶戀花回鞘。

竺法慶斗大的禿頭顱離體飛上半空。

燕飛一向對敵手絕不會這般不留餘地,至少予對方全屍,可是竺法慶魔功深厚,可以挺得住任何傷勢,只有斬下他首級,才可以保證他必死無疑。

燕飛順手脫下他的外袍,把竺法慶落下來的首級接著,迅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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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扭轉乾坤

隨胡彬一道來的只有兩名親隨,令劉裕放下心來,假如他與大批人馬殺至,唯一方法便是落荒而逃。

  劉裕從樹頂躍下,迎上胡彬。

這是在壽陽南面兩里許處的一座密林,劉裕為免牽連胡彬,不敢入城,由江文清出面找得城內一位江海流的故交,再由他穿針引線,約見胡彬。

胡彬肯到這裡來會他,算是非常夠朋友。

劉裕發出鳥鳴聲,胡彬機靈的吩咐兩名手下留在林外,徑自入林。

  劉裕趨前道:“胡大人你好!”

胡彬現出歡喜的神色,搶上來抓著他一對手,欣然道: “你真是福大命大,我還以為你逃不過司馬道子那奸賊的毒手。”

劉裕苦笑道:“今次我們真的是一敗塗地,打後的日子更難捱。我到這裡來找你,是要探聽北府兵和建康的情況。”

胡彬訝道:“聽你的語氣,似乎不知今次司馬道子,派兒子司馬元顯和王國寶攻打邊荒集的行動,明贏實輸,且還不知如何去收拾邊荒集這個爛攤子。 ”

劉裕愕然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邊荒集失陷後,我便日夜逃亡,到這裡來尋你。”

胡彬興奮的道:“五天前有人把竺法慶的首級高懸在東門處,你說是否精采絕倫呢?”

  劉裕劇震道:“好小子!”

胡彬點頭道:“你猜得對!肯定是燕飛幹的。接著集內的彌勒教徒,像瘋了似的四處找尋燕飛,令整個邊荒集亂成一團,現在沒有人敢到邊荒集去。長期在那裡駐軍根本是行不通的,荒人逃亡前萬眾一心的放火燒掉所有糧倉,目前光是供養大批駐軍已是任何一方負擔不來。據聞慕容垂和姚萇已開始撤走,只餘下少許人馬。一天邊荒集回復不了原狀,任何人休想從邊荒集得到任何利益。”

劉裕聽得精神大振,心忖燕飛此著不但扭轉了整個形勢,還立即令他從邊荒第一高手升級為天下第一劍手。

  這是沒有可能的。

  但燕飛的的確確辦到了。

燕飛不單挽回荒人的面子,更使謝家避過大禍,也令南方佛門逃過一劫。失去精神領袖的彌勒教將再沒有顏面到建康去,沒有創教教主的彌勒教再不成彌勒教。燕飛的一劍,戳破了竺法慶是彌勒佛降世的欺世謊言。

要收復邊荒集再不是妄想,雖然前路仍是艱困。

  忙問道:“荒人的情況如何?”

胡彬道:“荒人在敵人來前四散逃亡,大部分均往南方逃過來,部分人則往大海的方向走,由於荒人熟悉邊荒,又有馬匹代步,攻打邊荒集的聯軍雖想趕盡殺絕,但仍是力有不逮。”

劉裕整個人輕鬆起來,他最怕是荒人據集拼死抗敵,如此看來卓狂生是個能靈活變通的人,使捲土重來再不是空口白話。問題在如何重新召集荒人,反攻邊荒集。

問道:“建康方面有什麼反應?”

胡彬道:“我也是今早才收到竺法慶被燕飛斬首的消息,所以仍未曉得建康方面的情況。無論如何,這對司馬道子父子和王國寶是個嚴重的挫折,攻下十個邊荒集也彌補不回來,也使你的聲威大幅提升。”

劉裕一頭霧水道:“與我有什麼關係?”

胡彬道:“北府兵間盛傳邊荒集這場戰爭是由你作主帥,故意讓敵人撲了個空,重施當年讓苻堅得壽陽之計。如今竺法慶確被你的好朋友斬首示眾,當然對你的聲譽大有幫助,認為你不負玄帥之託,免去謝家和佛門的大災劫。”

劉裕聽得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答他。

胡彬忽然探手抓著他臂膀,朝林木深處再走幾步,壓低聲音道:“現時北府兵需要的是另一個玄帥,你正好起而代之,你現在終具備條件,且是玄帥親自挑選的繼承人,欠缺的只是一個機會。”

劉裕苦笑道:“多謝你這麼看得起我。”

胡彬道:“我不是因你曾救我一命故對你另眼相看,而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玄帥對你的看重和期待,不論你今仗在邊荒集輸得如何一塌糊塗,事實上你是安然脫身,司馬道子卻是得不償失,還被你一手摧毀了彌勒教。更何況荒人早有收復邊荒集的前科,在人們心中肯定此事會重演。邊荒集是與荒人榮辱與共的,沒有荒人的邊荒集,只是一座廢墟。”

劉裕深吸一口氣,點頭道:“荒人是永不肯屈服在惡勢力底下,劉爺的情況如何?”

胡彬冷哼道:“劉牢之幾天前派人來向我傳遞消息,一邊說要支持王恭,對付司馬道子;另一邊又要我按兵不動,守穩壽陽,分明是舉棋不定。唉!如玄帥尚在,怎會有這種情況?邊荒集的失陷,肯定會影響劉牢之對王恭的態度。”

劉裕道:“桓玄方面有什麼動靜?”

胡彬道:“桓玄此人非常難測,在現今的情況下,還向王恭開出條件,要王恭把寶貝女兒嫁與他為妾,令王恭既憤怒又為難。”

  劉裕遽震道:“什麼?”

胡彬訝道:“有什麼問題?你的臉色為何變得這般難看?”

劉裕急促地喘了幾口氣,道:“沒有什麼,王恭不是把女兒許給了殷仲堪的兒子嗎?”

胡彬不疑有他,道:“你竟曉得此事。唉!正因如此,我才說桓玄令人難解,竟在此刻提出如此強人所難的條件,一舉開罪了王恭和殷仲堪兩個人。不過現在確沒有人能奈何桓玄,劉牢之根本不是桓玄對手。所以我說,北府兵需要的是另一個玄帥,而那個人就是你。上個月朱序曾來壽陽和我談話,我和他都同意你是代替玄帥的最佳人選。”

  劉裕心中正翻起滔天巨浪。

  不!我絕對不能讓王淡真落入桓玄的魔掌內。

胡彬的聲音傳人耳內:“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劉裕心中想著王淡真,衝口而出道:“我可以有什麼打算呢?”

胡彬諒解的道:“你現在確難有什麼作為,千萬不要回廣陵去,否則你將會成為劉牢之和何謙間鬥爭的犧牲品。我和朱序亦研究過這方面的情況,一致認為只有當孫恩造反的時候,你方可以公然歸隊。”

又分析道: “你現在的情況非常微妙,在北府兵的程序上,你是被外派往邊荒探察的形勢,所以你一天不回廣陵報到,一天是自由身。有很多事是只能做不能說的,我認為如你能以主帥的身分,領導荒人重奪邊荒集,將令北府兵所有年青將領,認定你有資格作玄帥的繼承人,那時誰要挑戰你,都須三思而行。”

劉裕勉強從對王淡真的憂慮中回復過來,道:“孫恩仍未起事嗎?”

胡彬道:“孫恩已攻占了大島翁州,設立據點,又號召沿海郡縣的豪強反晉,在策略上非常高明,建康軍根本無力反擊,只能坐看天師軍日漸壯大。哼!在這樣的情況下,司馬道子仍對邊荒集用兵,已盡失人心,尤其是此著針對著謝家和你而來,更使北府兵人人切齒痛恨,偏是劉牢之反反覆覆,何謙則甘作司馬道子的走狗,所以北府兵將希望寄託在你這玄帥欽點的繼承人身上,是必然的結果,你千萬勿令他們失望。”

劉裕已大致弄清楚現在整個南方的形勢,問最後一個問題道:“聶天還有什麼行動?”

胡彬答道:“這是另一件使人擔心的事。兩湖幫自邊荒之戰後迅速擴展,在桓玄的默許下蠶食併吞大江幫的地盤,把建康以西的大江上游逐漸控制在手上,也使桓玄對建康的威脅與日俱增。一旦建康軍失去大江上游的控制權,桓玄可以隨時封鎖大江,我大晉將失去半壁江山,更無力與桓玄周旋。”

劉裕嘆道:“我終明白司馬道子為何置孫恩不顧而攻打邊荒集,正是要突破桓玄的封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失去竺法慶的彌勒教,再難成為司馬道子與慕容垂和姚萇間的緩衝,邊荒集亦沒法發揮應有的作用。”

胡彬道:“所以你必須盡快收復邊荒集,因為邊荒集也是北府兵的命脈,沒有了邊荒集,北府兵只好俯仰建康軍的鼻息做人。”

劉裕點頭道:“我明白了。非常多謝胡大人這番說話,令我弄清楚整個南方的形勢。我絕不會令胡大人和朱大將失望的。”

胡彬拍拍他肩頭道:“好好的去幹,我們對你有信心。直到此刻,你仍然幹得非常出色。”

劉裕和他握手道別,往密林深處掠去。

風聲響起,江文清從樹頂躍下,道:“問出什麼情況來呢?”

劉裕收拾心情,暫時拋開對王淡真的思慮,道:“事情大有轉機,也教人意想不到,燕飛竟成功幹掉竺法慶,還將他的首級懸在邊荒集的東門示眾。”

江文清像劉裕之前聽到的反應一樣,睜大美目,現出難以相信的神色。

劉裕解釋一番,又道:“另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是荒人在敵人圍攻前棄集逃走,還燒掉糧倉和船艇,教敵人只能得到一個廢墟。”

江文清精神大振,秀眸閃閃生輝。

劉裕轉述了從胡彬口中得知的整個局勢後,道:“現在我們唯一該做的事,是召集從邊荒集逃出來的兄弟,趁敵人因竺法慶之死陣腳大亂的當兒,反攻邊荒集。”

江文清皺眉道:“形勢確對我們有利,不過我們的兄弟流散各地,要召集他們並不是十天半月可辦到的事。更何況司馬道子會全力搜捕我們躲往南方的兄弟,他們若能保命已非常不錯。”

劉裕道:“只要我找到燕飛便有辦法,邊荒集由於情況特殊,我們只要截斷南北的水陸糧道,便可以逼退敵人駐軍,只要荒人兄弟風聞我們對敵人展開反擊,必火速來歸,可令我們聲勢轉盛。”

江文清道:“邊荒的形勢對敵人不利,同樣對我們不利,我們會在糧食和兵器箭矢的供應上出問題。”

劉裕道:“這確是道難題,不過仍非全無解決的方法,或許有一個人能在此事上幫忙。”

  江文清道:“孔靖?”

劉裕心中暗讚江文清思考的敏捷,點頭道: “正是他,只有他有能力在這方面幫忙,且亦與他的利益有關係。如燕飛沒有斬殺竺法慶於劍下,又或荒人給敵人殺個片甲不留,我根本沒有顏面請他幫忙,現在當然是另一回事。”

江文清道:“孔靖始終是個生意人,若如此暗助你,一旦被司馬道子發覺,劉牢之也護不住他。所以我們必須使點手段,令他曉得我們不但仍有足夠反攻邊荒集的實力,也有方法把事情保密。”

劉裕苦笑道:“在這方面我們可以使出什麼手段呢?”

江文清道:“孔靖的事由我負責,別忘記我在穎水支河新娘河,由我二叔江海文打理的秘密基地,從邊荒集逃出來的兄弟會回到那裡去。我一邊設法聯絡孔靖,一邊等待你的好消息。”

劉裕大喜道:“那我便到建康去,如我所料不差,燕飛該會到建康去的。”

江文清道:“記著不可以拖延太久,我們新娘河的基地全賴邊荒集的支持,失去邊荒集,會令我們陷入困境。我們絕不能讓孔靖曉得我們真正的情況,否則他會不支持我們。”

劉裕道:“照文清估計,新娘河的基地尚可以挺上多久呢?”

江文清道:“如情況沒有改變,一年半載該不成問題。不過如有大批兄弟回來,恐怕只能再撐上三個月的時間。”

劉裕道:“就以三個月為限,我們會到新娘河來與文清會合。”

江文清忽然探手按在他手背上,俏臉泛起紅霞,輕輕道: “小心點!”

  說罷轉身去了。

燕飛經過朱鵲橋,心中感慨萬千。

  建康再不是以前的建康。

天下第一名士謝安已逝,埋骨於城外的小東山,風流已遠。

因淝水之戰而名傳千古的謝玄,亦壯年早逝,令南晉陷於四分五裂的局面,內戰內亂一觸即發。

失去紀千千的秦淮河更非往昔的秦淮河,紀千千便如映照秦淮的明月,只有她能賦予秦淮河,在頹廢的世家大族風氣外的動人風采。

建康繁華依舊,可是燕飛卻清楚,眼前所見只是虛假和難以持久的假象,一旦司馬曜被曼妙害死,大變即臨,再沒有任何人力,能逆改南晉走上分裂和變亂的分裂之路。

建康所有關防明顯加強,對所有進出的人均嚴格盤查檢視,幸好當日他在建康時,謝家為他辦妥正式的通行證,加上他把蝶戀花收藏在朱雀門外,再打扮成文質彬彬的儒生,所以順利過關。

他並不是漫無目的的入城,在朱雀門外,他發現了荒人留下的暗記,指示出荒人藏身之所,並清楚顯示留下暗記者正是屠奉三。

荒人並沒有一敗塗地,他從荒人秘密的通信手法,找到藏身在巫女丘原沼澤區的卓狂生、慕容戰、紅子春、陰奇,姬別、姚猛和近三千荒人兄弟。

聽到他斬殺了竺法慶,人人士氣大振,矢志反攻。只恨缺糧缺弓矢,有心無力。

他今次到建康來,是要召集逃往南方來的兄弟,同時想辦法籌措糧食和物資。

龐義和高彥也大有可能躲到建康來,因為後者也有過關防的通行證件。在這方面,高彥比任何人更有辦法。

過橋後便是烏衣巷,入口位於御道右方,有侍衛把守,不過縱使能自由出入,燕飛也沒有重遊舊地的閒情。

斬殺竺法慶,令他感到沒有辜負謝安和謝玄對他的期望,放下一件心事。

能殺死竺法慶實帶著很大的僥倖成份,全賴策略上的成功,否則喪命的將是他而非竺法慶。

  他的目的地是北市後的歸善寺。

這令他想到屠奉三當是與宋悲風一道逃來建康,因為只有宋悲風才與佛門有聯繫。佛寺更是最佳的藏身之所。

忽然一陣叱喝聲從後方傳來,路人紛紛站避道旁。

燕飛別頭一看,只見一群近百個建康軍,正押著十多人犯經朱雀橋進入御道,往皇城方向而來。

燕飛一瞥間已知被押送的是荒人兄弟,其中兩個還赫然是龐義和方鴻生。

燕飛差點想立即出手營救,又知如此是非常不智。

忙避往道旁,故意站在最前方處。

等開路的十多騎過去後,龐義等拖著腳鐐垂頭喪氣的經過他身前,燕飛施展傳音入密的功法,把聲音直傳人龐義耳內道:“放心!今晚我會來救你。”

  龐義猛顫一下,朝他瞧來。

兩人交換個眼神,龐義忙垂下頭去,避免押送他的人看出他神色有異。

燕飛暗嘆一口氣,追躡著他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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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逃過死劫

當燕飛踏足朱鵲樓時,劉裕坐的客貨船離開建康尚有三里水路。

身為北府兵最出色的斥候,他為自己設計了多個身分,不但可以瞞騙敵人,也可以應付其它軍系勢力不必要的盤查。作為第一流的探子,他也是易容改裝的專家,此時的他黏上鬍鬚,弄得鬢髮花白,扮成個來往荊揚兩地的行腳商,正由水路到建康去。

他熟悉長江水運的關道,故意在建康的大城歷陽,憑出手闊綽,登上一條從武昌開來的客貨船,使建康守軍不會懷疑船上竟有從邊荒來的人。

他的思緒有點混亂,想到王淡真,想到江文清,也想到邊荒集。

今次邊荒集之失,是荒人因邊荒集失而復得的輝煌戰果而自滿,生出盲目的信心以為短期內不敢有人來犯,所以在各方面都鬆懈下來。

豈知敵方不但有熟悉邊荒集的胡沛作內奸,且因姚萇的關係得到呼雷方的協助,摸清楚邊荒集的虛實,故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邊荒,發動攻擊。

更兼邊荒集最出色的風媒高彥隨燕飛到了北方去,使整個情報網陷於半癱瘓的狀態,此消彼長下,加上敵人計劃周詳,遂處於沒有還手之力的下風。

無論如何,燕飛憑心佩偵察到竺法慶在集內的伏兵,雖誤中竺法慶奸計,但確令邊荒集陰差陽錯逃過屠集的大災劫,禍中藏福。而敗也心佩,成也心佩,燕飛正是憑心佩得到斬殺竺法慶的天賜良機,把整個本絕對不利荒人的形勢改變過來。

經過這一次死裡逃生,他和江文清的關係更密切了。當日江文清仍是以宋孟齊的身分形象談笑用兵,縱橫邊荒集之際,她是那麼瀟灑自如,但自江海流死後,她變了很多,變得有點沉默寡言,欠缺信心,由此可知,她尚未完全從江海流之死的打擊中回復過來。想想便教他心痛,令他感到復興大江幫一事,他劉裕是責無旁貸。

他承認自己對江文清很有好感,她不單是他的戰友,且是一位非常動人的女性,慧質蘭心,善解人意。而她對他更是頗有情意,只恨他的心早被王淡真佔據,再難容納其它女子,更感到他和江文清間不宜有男女的私情。

  唉!

  想到王淡真,他便心焦如焚。可是在現今自身難保、危機處處的情況下,他可以有什麼作為呢?不過雖明知從任何角度看,均不宜沾手王淡真的事,他卻清楚自己絕不容王淡真落入桓玄手上,縱使會把他正危危欲墜的男兒大業砸掉。

  見到燕飛再說罷。

  客貨船緩緩靠岸。

他在建康內城西石頭城的碼頭登岸,順利通過檢查,第一件事便是在進入內城的西門宣明門尋找荒人的暗記,豈知竟在門外驛道的一株樹腳根處,找到只有他看得懂與任青媞約定的暗記,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弄不清楚自己是否想見任青媞,不過她既如此急著找他,該有急事,只好暫時把尋找燕飛的事擱在一旁,徑自依暗記指示,往城南找任青媞去了。

燕飛扮作上香客於歸善寺報上暗號,立即被寺僧引入內堂的會客室,等了一會兒,支遁大師來了,欣然道:“果然是燕飛小友來哩!支遁謹代表天下佛門,感謝你出手衛道除魔,令佛門得避浩劫。”

燕飛忙起立還禮,連說“不敢當”。

坐下後,支遁微笑道:“竺法慶授首於燕施主劍下,安公在天之靈必然非常欣慰。”

又道:“消息昨天傳至建康,轟動全城,亦使司馬道子顏面蕩然無存,極為震怒,隨即公佈明天午時,將在城北玄武門外的刑場,將所擒獲的荒人斬首,悲風和屠施主正為此大傷腦筋,想辦法營救各兄弟,現在有燕施主大駕光臨,當更有把握。”

燕飛心中一震,直覺感到司馬道子不是殺人洩憤那麼簡單,而是藉此逼藏身建康的荒人現身,最好當然是引得他燕飛出來,一網打盡,好挽回失去的面子。

如此看,今晚救人之舉將不可行,因為司馬道子必然張開天羅地網,等待他們去劫獄。

  司馬道子這一招非常狠辣。

問道:“除宋叔和屠奉三外,尚有多少荒人兄弟,藏身在大師的庇蔭下呢?”

支遁答道:“在這裡只有悲風和屠施主兩人,其它人藏身在東郊的棲雲寺,該寺位於高山之上,不容易被人圍困。司馬道子對我們看得很緊,在城內一旦敗露行踪,勢將無路可逃。”

燕飛道:“棲雲寺內有多少我們的兄弟?”

支遁道:“足有一千人之眾,幸好寺內藏糧甚豐,否則只是搜購糧食,早已令司馬道子生疑。”

燕飛道:“司馬道子有否派人來警告大師?”

支遁道:“他只是派人監視城內大小寺廟,卻沒有派人來直接對我們提出警告。”

燕飛更堅定司馬道子在耍陰謀的想法,道:“我想見他們兩人。”

支遁道:“悲風和屠施主均到了外面打聽消息,我們是否可為你們盡點力呢?請燕施主吩咐下來。”

燕飛沉吟片刻,道:“怎敢吩咐大師,不過定有些地方需大師幫忙,這方面須待他們回來後仔細研究。現在我只想找個靜處,好好想想。”

支遁站起來道:“請燕施主隨老衲到後院的靜室去。”

燕飛隨支遁離開客堂,心中暗下決心,不論如何困難,定要營救所有落難建康的荒人兄弟姊妹,令司馬道子的奸謀沒法得逞。

  “你終於來哩!”

劉裕穿窗而入,微笑道:“任後沒有外出嗎?”

坐在梳妝*前,透過銅鏡看他的任青媞淡淡道:“我已三天足不出戶,就是在等待你這冤家啊。”

這是位於城南御道東一座普通民居,在進屋前劉裕勘察過附近街巷房舍,又肯定屋內除任青媞外再沒有其它人,才入屋與任青媞見面。

任青媞一襲淺黃色的羅衣襦裙,外加禦寒披風,體態優雅,神色嫻靜,如不是曉得其底蘊,會以為她是某一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

此時的她秀發散垂,正拿著玉梳在整理如雲秀發,頗有惹人憐愛的柔弱味兒。

劉裕來到她身後,看著銅鏡內的臉容,道:“為何這麼急於找我?”

任青媞反手把梳子塞進他手裡,笑道:“人家關心你嘛!怎知你會否在邊荒丟命。來吧!好好侍候人家,人家開心起來,自然會把珍貴的情報一一獻上。”

  劉裕拿她沒法,為她梳理起來。

任青媞仰臉閉上美眸,現出陶醉的誘人神情,檀口微張的道:“你們真有本領,不單避過全軍覆沒的厄運,還斬掉竺法慶的臭頭,奴家真的佩服得五體投地。直至現在我還感到整件事令人難以置信,你們怎能辦得到呢?”

劉裕知心佩交予了燕飛一事終瞞不過她,不如自己先來個坦白招認,若無其事的道:“憑的當然是大姐的心佩。”

任青媞嬌軀輕顫,睜開美眸,倒入劉裕懷內,仰後來瞧他,失聲道:“你說什麼?”

劉裕不得不停下為她梳髮的香艷優差,輕鬆答道:“因為天地佩落入竺法慶手上,而非江世清,而我們正是憑心佩和天地佩的感應,曉得竺法慶的來臨,為大局著想,我遂把心佩交給燕飛,他亦憑此斬殺竺法慶。”

任青媞秀眸發亮的道:“如此豈非天地佩已落入燕飛之手?”

劉裕聳肩道:“我見到燕飛時代你問他吧!”

任青媞坐直嬌軀,目光閃閃地盯著銅鏡裡的劉裕,道: “你怎可如此沒有道義,我不理你,你定要把三佩全給我取來。”

劉裕苦笑道:“我或可以保證把心佩還給你,但天地佩可不到我作主。勿要動氣,我尚未有見燕飛的機會。”

任青媞道:“只要你肯為我盡力,人家便心滿意足,記著我們是戰友,一天孫恩未死,我們仍是榮辱與共。”

劉裕岔開道:“曼妙與楚無暇的爭寵有何進展?”

任青媞漫不經意的答道:“司馬曜死了!”

  劉裕遽震道:“什麼?”

他本是為分散任青媞心神,避免她在三佩的事上糾纏不清,故隨口問問,並不希冀會問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竟然得到這個令人震駭的答案。

他雖猜到任青媞有通過曼妙置司馬曜於死地的念頭,可是司馬曜終是大晉皇帝,想弄死他並非易事,且沒有半點消息傳出來。

任青媞別轉嬌軀,含笑看著正緊張得急促喘氣的劉裕,柔聲道:“當竺法慶被殺的消息傳至建康,我便通知大姊下手,殺那昏君於他昨晚的夢中,且沒有絲毫可被人拿著把柄的痕跡。現在司馬道子方面陣腳大亂,竭力把事情掩蓋著,希望盡量爭取部署的時間,以應付各方的責難。所以如我所料不差,司馬道子將被逼從邊荒集退兵,回防建康,大大有利你們反攻邊荒集。人家又為你立下大功,你是否該獻上完整的寶佩,以獎勵青媞呢?”

  劉裕心中亂成一片。

  司馬曜終於死了。南晉會出現怎麼樣的變化呢?他想到種種可能性。最令他擔心的是王恭和殷仲堪可能會向桓玄屈服,獻上王淡真,以換取桓玄對他們討伐司馬道子的支持。

任青媞嬌美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當司馬曜的橫死紙包不著火時,晉室將出現大亂,孫恩必會乘勢作亂,你要好好準備啊!”

劉裕發覺任青媞站了起來,貼在他身後抱緊他的腰,他卻有麻木的感覺,整個人虛虛蕩蕩似的,似是無有著落。

忽感有異,一時間又不知異常處在哪裡。

任青媞放開摟著他的手,走到一角的椅子坐下,沉聲道: “燕飛是否在建康?”

劉裕正重組剛才令他生出警覺的情況,他乃北府兵最出色的探子,長於觀察,更有一項一般人沒有的特長,就是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所以一些在觀察時沒有特別引起他注意力的事物,亦會一股腦兒存放在記憶內,只要事後在記憶中搜尋,便可以重塑出被忽略了的部份。否則,他也不能在眾多受嚴格訓練的北府兵斥候裡脫穎而出,得謝玄另眼相看。

鋒光一閃,接著是任青媞在袖內的手顫動了一下。

劉裕登時整條脊骨冷冰冰的,曉得自己在鬼門關打了個轉回來。

  任青媞想暗算他。

她袖內該是暗藏毒針一類的東西,本想置自己於死地,然後取回心佩。卻因心佩不在自己身上,又想透過他從燕飛手上取得天地佩,所以對應否殺自己猶豫不決。

剛才自己被司馬曜死亡的消息震撼得六神無主,她又殺機大起,差點下毒手,最終仍可能因玉佩未得而暫緩下手。

她現在坐得遠遠的,說不定是怕又忍不住要下手。

這些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心頭,旋又大惑不解,殺我劉裕對她有什麼好處?

  任青媞道:“你變了啞巴嗎?”

劉裕暗呼僥倖,如非心佩不在身上,肯定已屍橫地上。亦不由心中有氣,冷笑道:“請恕我沒法回答你的問題,因為我剛抵建康,便到這裡來找你。你剛才說的是否屬實?”

任青媞淡淡道:“若我有半句謊言,教我天誅地滅。哼!為何這麼不信任人家?”

劉裕正在暗動腦筋,猜想任青媞因何要置他於死地,除非她已另有對付孫恩的辦法,而他劉裕再沒有可供利用的價值。不過縱是如此,她也沒必要殺他劉裕。

想到這裡,心中遽震,因為已大致把握到認為正確的答案。

劉裕轉過身來,面向任青媞,表面卻是若無其事,試探道:“現在我的心有點亂,你是旁觀者清,可以告訴我一下步該怎麼走嗎?我該號召荒人反攻邊荒集,還是回廣陵去靜待機會?”

任青媞明顯地不把他的難題放在心上,更沒有興趣為他動腦筋,皺眉道:“不要想得那麼遠好嗎?現在你最應該做的事,是找到燕飛,為人家把玉佩討回來。現在司馬道子絕不敢自己坐上皇座去,只會策立另一個傀儡皇帝,如此曼妙將變得更有影響力,屆時我會告訴你該怎麼辦。”

劉裕反暗鬆一口氣,曉得自己與這心狠手辣的妖女關係已終結,自己已回复“自由身”,再不用受她的製肘。

什麼曼妙影響力大增,只是胡說八道以安他的心,好讓他從燕飛手上取寶佩回來給她,而那時她再沒有下毒手殺他的顧忌。

她對他的將來毫不關心,因為她已另有靠山,再不用倚賴他劉裕來對付孫恩。同時更代表她不看好他劉裕,斷定劉裕根本沒法登上北府兵大統領之位。

又或是她再不看好整個北府兵團。

  因為她的新靠山是桓玄。

  一石激起千層浪。

忽然間,他完全掌握了任青媞心中的想法。

開始時,她確有與他連手對付孫恩的意思,直至劉裕告訴她彌勒教的楚無暇應王國寶之邀到了建康去,令任青媞醒覺到再不能控制司馬曜,而他劉裕在這樣的情況下將起不了任何作用。

  於是她想到桓玄。

司馬曜如忽然暴斃,最大的得益者將是桓玄。

這令她和桓玄有談判的條件,而她的美色在桓玄前也有用武之地,所以她舍劉裕而取桓玄。

亦因為她要到荊州見桓玄,所以直至昨晚曼炒才下手。

而她和桓玄的交易裡,大有可能其中一個條件是殺死他劉裕,所以任青媞會對自己動殺機。

劉裕再暗叫一聲“好險”,裝作深信不疑的點頭道:“好吧!我現在立即去找燕飛,你最好乖乖的在這裡等我的好消息。”

任青媞嗔道: “約個時間好嗎?人家總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的在這裡等你。”

劉裕心中暗罵,口上答道:“你愛去幹什麼便去幹什麼,我來時如不見你,會留下再回來的時間暗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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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交心之言

  燕飛睜開眼睛。

換上平民裝束的屠奉三步入靜室,啞然笑道:“你是如何辦到的呢?”

燕飛心中湧起親切的感覺,在這一刻,他是絕對地信任屠奉三。微笑道:“這是因邊荒集氣數未盡。你有什麼好計謀呢?”

屠奉三在他對面的蒲團上盤膝坐下,雙目閃閃生輝,臉上現出回憶的神情,嘆道:“我從未試過對一處地方生出如此的感情,當我見到邊荒集被妖人佔領,大批荒人沉屍穎水,我有種剛過門的妻子被人姦殺了的憤怒感覺。我還以為自己已被毀掉,再沒有路可走,或許唯一可以做的事是落草為寇,直至聽到你斬殺竺法慶的一刻,忽然間一切又充滿希望。”

燕飛點頭道:“放心吧!今次我們事實上是贏了,慕容戰、卓狂生、姬別、紅子春、姚猛和貴屬下陰奇,均成功逃入巫女丘原,隨行者尚有三千多兄弟,正等待我們的好消息。現在我頭痛的是那些逃來建康,卻被司馬道子關進皇城內大牢中的兄弟姊妹,司馬道子明言明午要將他們處斬,擺明是引我們去救人時一網打盡的陷阱。”

屠奉三微笑道:“本來我也煩惱得要死,不過現在見到你,煩惱盡去,還感到前途一片光明。正如你所說的,邊荒集該是氣數未盡。”

燕飛欣然道:“原來屠兄已胸有成竹。”

屠奉三笑道:“要去劫刑場當然是絕沒有可能成功,但如我們能逮到一個人,就比劫刑場更有效,且是我們力所能及的。”

燕飛動容道: “確是絕計!但司馬元顯不是與王國寶到邊荒集去嗎?”

屠奉三道:“幸好宋叔在建康人脈極廣,人人看在安公份上,多少給他一點面子,故能查到司馬元顯已於三天前率領水師返回建康。這小子自以為立下大功,回來後便花天酒地,每晚到秦淮河的一艘花船去與初賣身的紅妓天香鬼混。我剛才便是去實地視察下手的地點。坦白說,單憑我和宋叔,要殺人或可以勉強辦到,但要活擒他卻是非常困難,不過有你燕飛在,當然是另一回事。”

燕飛皺眉道:“若他今晚不去找天香,我們豈非好夢成空?”

屠奉三冷哼道:“所以宋叔仍在偵察敵情,不論司馬元顯躲到哪裡去,包括瑯砑王府在內,我們定要把他生擒活捉,擄人才可以勒索,對嗎?”

燕飛道:“這種事你比我在行,我聽你的指揮好哩!”

屠奉三以帶點自嘲的語氣道:“我確是這方面的專家。咦!宋叔回來哩!誰和他一道來呢?”

燕飛也聽到兩個人的足音,一震道:“是劉裕!”

宋悲風和劉裕並肩進入靜室,劫後重逢,自有一番欣喜。

兩人席地在左右坐好,商議大計。

到劉裕弄清楚眼前的情況,忽然向屠奉三道:“今次邊荒集之變,對屠兄與桓玄的關係有沒有影響?”

燕飛心中一動,曉得劉裕是想先弄清楚屠奉三的心意,方決定應否讓他知道某些事。

宋悲風卻曉得劉裕才智過人,問必有因,故劉裕雖岔遠了,仍沒有絲毫不耐煩之心。

屠奉三顯然亦正思考著同一問題,聞言苦笑道:“實不相瞞,桓玄現在心中肯定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殺掉我屠奉三。”

答案大出三人意料之外,聽得訝然相視,乏言對應。

屠奉三雙目殺機大盛,沉聲續道:“從桓玄與聶天還結盟那一天起,桓玄已有除我之心,幸好當時我已到了邊荒集,否則肯定性命難保。關鍵在我太熟悉桓玄,他亦知道終有一天,會被我看破他弒兄的罪行。江海流亦因此而被他害死,下一個將是我屠奉三,幹掉我們兩個,他才可以安心。”

宋悲風道:“你不是他自小相識的好朋友嗎?”

屠奉三道:“我們確曾是好朋友,不過桓玄這幾年變得很厲害。何況對我屠家有恩的不是桓玄而是桓沖。桓沖也是我最尊敬的人。”

燕飛道:“假設我們能收復邊荒集,桓玄會怎樣待你呢?”

屠奉三淡淡道:“我們再也不能回復到邊荒集二度失陷前的情況,因為我沒有逃回荊州去,反是溜到建康來,這之間有很大的分別,令桓玄清楚知道我看破他有殺我之心。當然,如我們重新奪回邊荒集,到那時,我又有被利用的價值,他或會在表面上容忍我。”

又笑道:“告訴我,目前在南方,最聰明的是哪一個人呢?”

劉裕微笑道:“屠兄想說的是否聶天還?”

屠奉三拍腿道:“好小子!這叫英雄所見略同。既然劉兄看到此點,為何仍戀棧於北府兵的卑微職位,不隨我們回邊荒集霸地稱王,共享過一天得一天的痛快日子?”

宋悲風胡塗起來,道:“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

屠奉三道:“這要從整個時局說起,荊州一地,自三國時的孫權開始,已極受重視。所在孫權主吳之時,西土之任,無一非名臣宿將;每值荊州有事,必親自處理,故孫吳一代,荊州形勢穩固,對外能屢摧大敵,而內亂亦能迅速扳平。故有謂'三吳之命,懸於荊江'。到晉室南渡,據舊吳之地,荊州仍是舉足輕重,任荊州刺史者,等於統轄了半壁江山。可惜晉室對荊州事事猜防而不知自強,直至今天,始終無法挽回此外重之局。”

燕飛籲出一口氣道:“屠兄識見高明,對荊州的分析非常透徹。”

劉裕點頭道:“晉室既時刻感到荊州的威脅,所以對主荊州者,不問是非,必千方百計阻撓以敗其事,所以桓溫欲以荊州之資,北伐中原,結果無功而回。弄至既不能攘外,內亦不安。”

宋悲風道:“安公正是有見及此,所以建立北府兵以自強。”

屠奉三道:“問題在謝玄一去,北府兵卻因內部權爭致陷於半癱瘓的狀態。依目前的形勢發展,最後能席捲南方者肯定是桓玄的荊州軍,所以我說聶天還聰明,因為他懂得挑選最有機會奪天下的人。桓玄放棄我而取我的死敵聶天還以代之,皆因聶天還的利用價值比我大。得聶天還之助,他可以輕易鎖江,暫斷建康與上游諸城的聯繫。殺我屠奉三,不但可以除去心腹之患,更可以討好聶天還,向聶天還展示誠意。”

宋悲風終於明白,為何屠奉三說劉裕該到邊荒集去,因為不看好北府兵的形勢。他身為謝家舊臣,當然聽得不是滋味,卻又知屠奉三所說屬實。

劉裕深吸一口氣,道:“明白哩!現在我們可以暢所欲言了。司馬曜昨晚剛被人害死了。”

  包括燕飛在內,人人色變。

劉裕把早無見過任青媞的情況詳細道出,又解釋了和她的關係,且沒有隱瞞心佩的事。其中的曲折離奇,以屠奉三的見多識廣、江湖經驗的豐富,也聽得瞠目以對。

劉裕最後道:“所以我要先弄清楚屠兄的心意,方敢坦誠奉告。在心佩一事上,請屠兄代守秘密,因為牽涉到整個道門的鬥爭。”

屠奉三望望燕飛,又瞧瞧劉裕,道:“天下竟有如此異寶,燕兄因此被竺法慶算倒,但亦因此寶不但令邊荒集避過大禍,更斬殺竺法慶,又使劉兄逃過任妖女的毒手。”

宋悲風道:“現在我們最重要的事,是先弄清楚司馬曜確已歸天。”

劉裕道:“任青媞理該不會在此事上騙我,除非她並不指望我幫她取回心佩。”

屠奉三道:“她應是說真話,否則如劉兄查出司馬曜未死,定會對她起疑,那她不只沒有機會再暗算劉兄,連心佩也要失掉。”

燕飛道:“劉兄來尋我們時,有沒有留意任青媞或會跟踪在後呢?”

劉裕露出個充滿信心的笑容,雙手環抱胸前欣然道:“跟踪的人是我而非她,我早猜到她不敢冒險追踪我,離開她的居處後,我躲在暗處,半刻鐘後她便出門,還以種種手段想擺脫跟著她的人,那點小把戲當然難不倒我。最後她到了外城區西市的一間雜貨店,如我沒有猜錯,那該是兩湖幫在建康的巢穴。”

燕飛和宋悲風交換個眼色,均感欣慰。

斬斷與任青媞的曖昧關係,對劉裕是好事而非壞事,再不用和此妖女糾纏不清,且激起劉裕的鬥志。

燕飛道:“你懷疑任青媞已投向桓玄的猜測非常合理,穿針引線者肯定是兩湖幫,逍遙教和兩湖幫一向關係密切。聶天還當日臨陣退縮,正因孫恩殺死了任遙。”

屠奉三淡淡道:“我明白桓玄,他遇上任青媞便像螞蟻遇上蜜糖,會是如膠似漆。”

又道:“劉兄從任青媞身上探測出來的情報,非常有用。桓玄是個非常懂得把握機會的人,現在南方已在他的掌握裡,當不會放過乘虛而入奪取邊荒集的機會。最吸引他的是根本不用費一兵一卒,趁彌勒教潰不成軍,建康軍又需回防建康的當兒,進占邊荒集,如此南北水陸運的龐大利益,將落進他的口袋裡去,南方還有能與他頡頑的人嗎?”

燕飛等均聽得倒抽涼氣,桓玄將比司馬道子難應付多了。

宋悲風不解道:“南方大亂即至,桓玄還有空去經略邊荒集嗎?”

屠奉三道:“他何須費神去理,只會令聶天還這頭號走狗出馬,派出像郝長亨般有身分地位又能言善辯的人,憑著控制南方水道的優越條件,說服慕容垂和姚萇兩方改與他們合作。”

  燕飛等的心直沉下去。

在邊荒集目前的形勢下,最能發揮作用的將是兩湖幫。司馬道子在司馬曜駕崩後,能守著建康已相當不錯,再沒有餘力兼顧陣腳未穩的邊荒集。要知邊荒集能否興旺,靠的是南北的水陸路貿易,所以慕容垂和姚萇為自身的利益,不得不尋找新夥伴,而兩湖幫便是最理想的合作者。

兩湖幫尚有一項建康軍沒法及得上的優勢,是靈活自如,不用按成規辦事,不像建康軍要依足朝廷的準則收稅,而邊荒集的漢族荒人則變成有國籍的人,再非無法無天的荒人,這一切都會破壞荒人的“傳統”。

宋悲風倒抽一口涼氣道:“如讓桓玄通過聶天還在邊荒集站穩陣腳,我們將永遠失去邊荒集。”

屠奉三笑道:“宋叔開始視自己為荒人哩!”

燕飛從容道: “現在仍未是郝長亨到邊荒集的好時機,桓玄會著聶天還忍耐至司馬曜的死訊傳出,各地組成討伐司馬道子的雄師,王國寶匆匆從邊荒集撤返建康之際,方會行動,所以我們仍有時間部署。”

劉裕沉吟道:“形勢變化的急遽,確出乎人意料之外,說不定我又可以公然返廣陵去,說動劉牢之支持我們。他該明白如給桓玄控制邊荒集,北府兵會被切斷生存的命脈,變得只能依賴司馬道子在糧食和物資上的供應。”

屠奉三讚道:“劉兄的腦筋動得很快,我們和兩湖幫的機會是相等的。”

宋悲風道:“這方面的事暫且撇在一旁,眼前十萬火急之事,是如何擄人勒索,我剛才查得司馬元顯已取消了今晚與天香的約會,間接證實宮廷有變,但也使我們失去一個生擒司馬元顯的機會,真教人頭痛。”

燕飛道:“我們是否仍該查證司馬曜駕崩之事呢?”

宋悲風道:“這方面由我負責,怎都會有蛛絲馬跡可尋。”

眾人曉得他長期侍候謝安,認識建康權貴,其中不乏司馬曜的心腹近臣,該可透過他們旁敲側擊司馬曜的真正情況。

屠奉三道:“我們在這裡等待宋叔的好消息。”

  宋悲風去後,三人繼續商量。

屠奉三顯露他在這種詭譎情況,玩陰謀手段的才能,問道:“現在司馬道子最害怕的什麼呢?”

說這句話時,他的眼睛望的是劉裕,顯然是在考量劉裕。

燕飛早在邊荒集時,已留意屠奉三與劉裕間的微妙情況,隱隱感到屠奉三是不甘寂寞的人,對桓玄的忘情背義是切齒的痛恨,只要劉裕能證明給他看確有繼承謝玄的本領,屠奉三會站到劉裕的一方,向桓玄和死敵聶天還作出報復,也為自己和手下兒郎的將來鋪出光明的前路。

劉裕想也不想的答道:“曼妙是由他獻上予司馬曜,而曼妙的真正身分更不能見光,如被人揭破害死司馬曜的正是逍遙教妖女曼妙,司馬道子就算跳進長江也洗脫不了嫌疑。所以他不但會掩飾司馬曜橫死的真相,還要殺曼妙滅口,好死無對證。”

燕飛點頭道:“看得非常透徹。”

屠奉三道:“所以任妖女是滿口胡言,連我們這些外人也看出司馬道子非殺曼妙不可,曼妙怎會留在宮內任人宰割?我猜曼妙大有可能正藏身被劉兄跟踪識破的兩湖幫秘巢內,靜候到荊州見桓玄的機會。”

  劉裕拍腿道:“有道理!”

屠奉三續道:“曼妙是桓玄手上有用的棋子,可用她來誣衊司馬道子害死司馬曜,這種事根本不用證據,只是曼妙貴人的身分便有足夠的說服力,難道司馬道子敢指證曼妙是逍遙教的妖女嗎?所以自昨夜開始,司馬道子的注意力已由我們荒人轉移到曼妙身上,如被他曉得任青媞與桓玄勾結,更會不惜一切殺死曼妙。”

燕飛道:“我們如何利用曼妙,來達到活捉司馬元顯的目的呢?”

屠奉三道:“在為桓玄辦事期間,我們一直在留意南方各大臣名將的動靜,研究他們的行事作風,好未雨綢繆,萬一有事發生,可以迅速掌握到對付他們的方法,這方面由我負責,所以我對司馬道子這個被作重點研究的人的行事作風,知之甚詳。”

劉裕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自己成為謝玄的繼承人後,肯定會成為屠奉三研究的對象,那時他對自己的觀感如何?更想到屠奉三之所以能夠看穿自己對他用計,故能用借刀殺人的方法反過來對付他劉裕,引致後來任遙被孫恩刺殺,這種種緣由,正因他熟悉自己。

又想到桓玄強要納王淡真為妾,非因好色,而是曉得王淡真是王恭的命根子,有王淡真在手,便可以絕對地控制王恭,不愁他不在各方面順他的意思就範。

桓玄是要透過王恭來控制北府兵。

屠奉三道:“只要證實司馬曜昨晚歸天,我們便可以假設曼妙已逃離皇宮,那時不理她是否藏身在兩湖幫的秘巢內,只要任妖女確曾到過那裡,我們便可以利用曼妙引司馬元顯上釣。”

燕飛皺眉道:“如司馬道子曉得曼妙在那裡,必會親自率高手盡殺該處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縱有司馬元顯隨行,我們也很難向司馬元顯下手。 ”

屠奉三道:“這是由於燕兄對朝廷的情況不熟悉,方有這般的想法。司馬曜之死,已令司馬道子的陣營手腳大亂。在擁立新君前,他要做很多工夫,首先是安定皇族裡有影響力的人,大家達成一致的意見,同意由誰繼承皇位,然後輪到朝中的元老大臣,向他們公佈司馬曜的死訊,再決定葬禮的日期,才會向國民公告。這些事繁瑣複雜,司馬道子必須坐鎮皇宮,親力親為,不能假任何人之手,所以他是沒有可能分身的。”

稍頓續道:“至於搜捕曼妙的事,則交由他最信任的人處理,由於曼妙是貴人的身分,且事關重大,絕不可以洩漏絲毫風聲,否則會惹得人人起疑,所以搜捕只能在暗裡進行,表面當然可以裝作是搜捕我們荒人。”

劉裕道:“明白了!司馬道子最信任的人當然是司馬元顯,所以追殺曼妙的任務,理該由他主持。”

燕飛道:“如果我們猜錯又如何呢?”

屠奉三道:“那就只好怨自己運氣差,而我們的荒人兄弟明天將難逃死劫。這是一場在建康城內打的戰爭,我們因應敵人的情況作出種種佈置,擬定最有可能致勝的策略,其它便要在戰場上見真章。”

劉裕道:“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怎都要賭他一鋪。最頭痛的是如何把消息傳入司馬元顯的耳內,讓他率眾去攻打兩湖幫的秘巢,而我們則在旁撿便宜。如能生擒司馬元顯,事後如何避過敵人的追搜?”

燕飛問道:“建康官府對舉報我們荒人是否有懸賞呢?”

屠奉三欣然道:“這確是最簡單又直接的辦法,我在建康還有些幫會朋友,可設法找人幫忙,又不會牽累朋友,至於細節由我去想辦法,我要先弄清楚懸賞方面的情況,如其中有一張是任妖女的畫像,一切難題可迎刃而解。”

劉裕道:“這個可能性非常高,且可能畫像是今天才掛出來的。”

屠奉三跳起來道:“你們在這裡等我的好消息。”

  說罷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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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擄人大計

  劉裕低聲道:“我很痛苦。”

燕飛大訝道:“現在是任妖女負你,而非是你背信棄義,我認為你該快樂才對。冥冥中似乎真的有對命運之手在擺佈著我們,如你不是與她合作,心佩便不會落入你手裡,而我則沒法殺死竺法慶,你剛才也因心佩而逃過妖女的毒手。”

接著取出心佩,改掛到劉裕的頸上去。

劉裕苦笑道:“我痛苦不是因為任妖女,而是王淡真。唉!桓玄向王恭開出條件,若想他支持王恭,王恭必須獻上女兒作他的小妾。”

燕飛呆看他半晌,嘆道: “你的問題似乎和我的有相同之處,你何時和王淡真纏上的?”

劉裕解釋一遍,頹然道:“你說我是否根本不是做大事的人?看來玄帥是選錯人了,可是我現在真的覺得若任淡真供桓玄淫辱,我即使當上北府兵的大統領也沒有什麼意思。”

燕飛目光投往窗外,淡淡道:“事實上我看過竺法慶擊殺江凌虛的情況,自問仍不是他的對手,可是我卻不顧一切,逼他決一死戰。你知道原因嗎?因為我清楚這是唯一能扳平局面的機會。只有殺死竺法慶,我們方有希望收復邊荒集,只有收復邊荒集,我們才可以配合拓跋珪,營救千千和小詩。”

  劉裕點頭道:“我明白!”

燕飛道:“所以我絕不會嘲笑你,肯對自己心愛的女人盡責,方可稱得上是男兒漢。你因對王淡真心存愧疚,所以甘願捨棄男兒功業,也要扭轉她即將來臨的淒慘命運。若依眼前形勢的發展,王恭終要向桓玄屈服,獻上女兒。”

劉裕慘然道:“縱然我肯犧牲一切,可是在眼前的形勢下,我可以乾甚呢?”

燕飛目光回到他臉上,沉聲問道:“若你真能不顧一切,事情反而易辦。可是你真的能不顧一切嗎?”

劉裕發呆片刻,苦澀的道:“當日我決定和她私奔,是因為我一無所有,又以為玄帥已放棄了我。現在卻是另一回事,首先我定要收復邊荒集,正如你所說的,只有邊荒集在手,我們才可以營救千千主婢,且機會就在眼前,稍有錯失,我們將要痛失良機。其次是我曾答應文清助她重振大江幫的聲威,此事我絕不能食言。”

燕飛道:“好!我會全力助你,令王淡真不會成為你的終生憾事。”

劉裕雙目射出感激的神色,旋又搖搖頭,道:“我連她在哪裡也不清楚,如何救她呢?”

燕飛道:“當我成功除去竺法慶,心中想到的只有'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要弄清楚王淡真在哪裡並不困難,只要宋叔肯出馬,向謝鍾秀問幾句話便成。”

劉裕茫然道:“知道又如何呢?”

燕飛現出一個帶點頑皮意味的笑容,道:“王淡真已變成一椿政治交易裡的貨物,如有人想破壞王恭和桓玄的結盟,是否可以從王淡真下手呢?”

劉裕劇震道:“這麼簡單的方法,為何我偏想不到?我們該扮作哪方面的人呢?”

燕飛微笑道:“你這叫事關己者亂,我們不用扮作任何一方面的人,只須掩藏身分,留下讓王恭和桓玄猜測的空間。他們若認為是司馬道子的人幹的,便最理想,因為司馬元顯一直對王淡真有野心。”

劉裕精神大振道:“事不宜遲,此事必須盡快進行,如待米已成炊,便後悔莫及。”

燕飛道:“我們還有時間,一天司馬曜的死訊未傳開去,王恭仍不用作決定,且即使王恭向桓玄屈服,也不會蠢得立即獻上女兒,會先要求桓玄有實質的行動。”

劉裕道:“你說得對,我是關己則亂。得知她所在處後,我先設法見她一面,問清楚她的意向,了解她的情況。”

對王淡真的事有了方案後,劉裕變得生龍活虎,回復了鬥志。問道:“剛才你說過自知及不上竺法慶,後來又是憑什麼殺他呢?”

燕飛道:“我在與他決戰前功力再有突破,加上我的丹劫天性克制他的'十住大乘功',配合戰略,終於反敗為勝。不過確勝得非常僥倖。”

劉裕喜道:“無論如何僥倖,你總是憑實力贏他。此戰令你名懾天下,也成為眾矢之的,假如你能保持不敗,天下第二高手的寶座肯定是你囊中之物。 ”

燕飛嘆道:“我不要什麼第一第二,只要把千千主婢接返邊荒集,過些安樂的日子算了。”

此時宋悲風回來,坐下道:“司馬曜肯定出了事,今早司馬道子臨時為司馬曜取消了一個在內廷舉行的會議,剛才司馬道子又使人去通知琰少爺,酉時中到皇宮舉行緊急廷會。琰少爺也感事有可疑,立即去找王坦之商量。”

劉裕問道:“宋叔是從誰處打聽到這些事的?”

宋悲風答道:“是大小姐告訴我的,她是明白人,又有膽識,和她說話沒有顧忌。”

大小姐即是謝玄的親姊謝道韞,嫁與王羲之的兒子王凝之為妻。

燕飛心中浮現謝道醞酷肖生母的神態氣質,心中豈無感慨。謝安、謝玄先後辭世,謝石又接著病逝,只剩下謝琰一個人在獨撐大局,家勢立即由顛峰直往下掉落,再難復當日主宰南方的威望。

宋悲風轉向燕飛道:“大小姐問我你是否在建康,我不敢瞞她。她還要我代她多謝你除去竺法慶的大恩大德,不論對她謝家或南方佛門,都是大喜事。”

劉裕道:“宋叔回烏衣巷去,有沒有惹人注目?”

宋悲風道:“我是偷潛進去,只知會定都,當時孫小姐正和大小姐說話。唉!”

劉裕心中一動,道:“孫小姐有什麼話說?”

  宋悲風道:“孫小姐要見你。”

劉裕和燕飛交換個眼色,均曉得是與王淡真有關。

燕飛道:“宋叔設法安排劉兄和鍾秀小姐見上一面。既曉得酉時中司馬道子會在皇宮主持會議,無法分身,我們可以選擇在酉時下手。現在是未時頭,離行動的時間尚有兩個多時辰,我們還有時間。”

  宋悲風現出猶豫的神色。

燕飛代劉裕道:“宋叔不用擔心,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劉兄絕不會讓兒女私情壞了正事的。”

宋悲風終下決定,起立道:“要見孫小姐,現在立即去。”

宋悲風偕劉裕去後,屠奉三回來了,笑道:“幸不辱命!”

燕飛看著他在身旁坐下,欣然道:“是不是確有追緝任青媞的懸賞圖像?”

屠奉三道:“完全不是那回事,沒有任妖女的懸賞,也沒有任何荒人的懸賞,不過建康城自午後開始便非常緊張,所有關防都加強人手,更封鎖水道,不准任何船隻進入石頭城旁的碼頭區。照我看搜捕曼妙的行動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燕飛道:“既然如此,我們如何讓司馬元顯曉得曼妙可能的藏身之所?司馬曜之死該沒有疑問,司馬道子已召令一眾元老大臣,於酉時中到皇宮去開重要的會議。”

屠奉三笑道:“這叫山人自有妙計,明日寺的惡和尚竺雷音和淫尼妙音一向與司馬道子關係密切,司馬道子在必須掩人耳目的情況下,只好倚賴他們去搜捕曼妙,且因他們熟悉逍遙教,只要聽到對任青媞外貌的形容,當會曉得是誰,不用我們刻意提點。”

燕飛讚歎道:“屠兄此著非常高明。”

屠奉三道:“我遂由這方面人手,找到一位我曾對他有大恩,在建康混的一位黑道朋友,我這位朋友和竺雷音有生意上的往來,果然不出我所料,竺雷音在午前時分知會他,著他幫忙找尋曼炒,只說她是逍遙教的人,卻隱瞞她貴人的身分。”

燕飛皺眉道:“如你的朋友把消息透露予竺雷音,而後來我們又擒走司馬元顯,你的朋友會惹禍上身。”

屠奉三淡淡道:“他是老江湖,不會蠢得直接使手下通知竺雷音,而會通過迂迴曲折的方法,巧妙地讓竺雷音得到這個消息。”

燕飛道:“你的朋友會出賣你嗎?”

屠奉三從容道:“理該不會,因他仍弄不清楚我和桓玄現在的關係,在桓玄與司馬道子的鬥爭尚未分明之際,誰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下注,何況他曉得我是有仇必報的人,且報復的手段會令他很難消受。”

又笑道:“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早防他一手,到現在仍沒有向他透露事實,只告訴他我正追尋任妖女,亦正因我提起任妖女,他才告訴我竺雷音也在找曼妙。”

燕飛暗忖幸好屠奉三是友非敵,否則會是非常難纏的對手。

屠奉三道:“我會待至申酉之交,才去請他向竺雷音放出消息,現在我們必須研究事後的安排,否則仍難逃司馬道子的追殺。”

燕飛道:“屠兄在這方面比我在行,你有什麼好主意呢?”

屠奉三道:“我們在城外的兄弟必須撤往安全地點,作好部署,當被俘的兄弟釋放後,他們可作接應,防止敵人追擊,只要退返邊荒,我們便安全了。”

燕飛道:“現時建康軍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城內,以應付任何因司馬曜之死而來的突變,所以只要小心點,到哪裡都不成問題。不過!問題在……”

屠奉三苦笑道:“你猜得對,他們既缺乏兵器弓矢,戰馬則隻數百,其中更有近半人是老弱婦孺,不論行軍或作戰,均會出現問題。最頭痛的是缺糧,恐怕未到巫女丘原,會有人餓死途上。”

燕飛道:“糧食方面可請支遁大師想辦法,佛門在建康的影響力很大,這方面應難不倒他們。”

屠奉三道:“今次全賴宋叔,令我們得到建康百多間寺廟的支持,否則失陷在獄中的人數會更多。”

燕飛道:“另一件我擔心的事,是由於我們並不清楚失陷在建康的荒人數目,所以如司馬道子使詐,只以部分兄弟來交換他兒子,我們被騙了仍懵然不知。”

屠奉三微笑道:“這個我反不擔心,我們可以指定由中間人負責釋俘的行動,此人必須是德高望重,一言九鼎之輩,兼且不用看司馬道子的臉色做人。”

燕飛叫絕道:“如此符合條件的人只有一個,就是王坦之,安公去後,就只他一個人有此聲望。”

屠奉三皺眉道:“王坦之不是王國寶的親爹嗎?”

燕飛道:“據安公所言,王坦之是與王國寶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且家世顯赫,不在謝家之下,司馬道子若不得不請他出來和我們談交易,當然須依他的意思行事,而我們則可以動之以情,讓他明白我們不但不是好勇鬥狠的強徒,還是愛好和平的人。”

屠奉三啞然失笑道:“那便須你和宋叔去和他談話,換了是我,要讓他相信我是愛好和平的人,肯定是癡人說夢。”

燕飛苦笑道:“虧你還有說笑的心情。”

屠奉三道: “我是認真的,俘擄司馬元顯後,由我和劉裕押走司馬元顯,你和宋叔則去和司馬道子談條件。最好是乘機要求司馬道子給我們五艘戰船,換俘的交易則在大江上游的巢湖進行,令司馬道子無法使詐。然後我們啟程北上,過合肥,入淝水,只要到達淮河,我們便安全了。”

燕飛動容道:“你對建康附近的地理環境很熟悉。”

屠奉三道:“我長期與兩湖幫作戰,對南方水道的情況的確非常熟悉。”

燕飛嘆道:“終有一天,桓玄會發覺失去了你是生平最大的錯誤。”

屠奉三淡淡道:“希望我能證明給他看。”

燕飛道:“你和劉裕如何把人質押離建康呢?建康水師已把大江封鎖,你們只能走陸路。”

屠奉三道:“仍是走水路較有把握,只要有一艘小風帆,又有夜色掩護,誰能在廣闊的大江截著我屠奉三?何況必要時可亮出司馬元顯,教對方不敢放箭。”

兩人商量妥行事的細節,屠奉三匆匆去了。

  燕飛正要去找支遁,足音傳至。

  是兩人的足音。

燕飛閉上眼睛,排除雜念,心中清晰地浮現支遁和安玉晴的影像,心中一震,曉得自己的心靈感應,再有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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