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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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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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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龍潛敵集

劉裕在鳳凰湖西面開闢出來的空地看慕容戰練兵,姚猛則作他的助手。

劉裕看得心中訝異,慕容戰便像天生要在戰場上打滾的人,面對大群戰士,像變成另外一個人,舉手投足,均具大將之風,充滿使手下效死命追隨的魅力。且調度有法,數以千計的戰士,在他的號令下進退有序,如臂使指,劉裕便自問辦不到。

劉裕最擅長的當然是做探子,所以在地理形勢和觀敵強弱兩方面最有心得。練兵卻非他本行,心忖如請得慕容戰這個胡人的戰爭天才助他培訓北府兵,會否有一番全新的氣象呢?不過這只能在腦海中空想,一方面因北府兵還輪不到他掌權,更因為北府兵的將領沒有一個是胡族。

  太陽下山,天地暗沉。

慕容戰解散操練了近兩個時辰的手下,與姚猛來到他左右兩旁。

慕容戰道:“兒郎們的表現不錯吧!我自認比較拿手的是馬戰,幸好戰馬充足,否則我將無從發揮。”

  劉裕道:“你試過攻城戰嗎?”

慕容戰道: “在苻秦時期,打過幾場攻城戰,但從未試過守城的兵竟多過我們。”

姚猛道:“在苻秦的各族戰士裡,最擅守城的是我們羌人,攻城則以慕容鮮卑族稱霸。”

慕容戰笑道:“那長安既入姚萇之手,豈非沒有人能攻克,只是現在輪到他去攻別人的城,不成功便沒法獨霸關中。”

劉裕皺眉苦思道:“我們之中誰最長於攻城呢?”

慕容戰欣然道:“若攻打的目標城池是長安、洛陽、建康那種大都會,我便不敢說。可是現在是沒有城牆的邊荒集,我敢擔保最佳人選是老屠。他長年與兩湖幫作戰,不論水戰陸戰都已駕輕就熟,又一向以攻為主,肯定可勝任此責。”

姚猛興奮的道:“對!我們荒人要怎麼樣的人材有怎麼樣的人材,誰都鬥不過我們。”

劉裕問道:“姚興守城的功夫如何呢?”

姚猛道:“他這方面的本領如何,我不太清楚,不過他的老爹姚萇曾贏過幾場守城的硬仗,他該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劉裕苦笑道:“若是如此,他大有可能根本不出集來迎擊我們,而是兵來將擋和我們打一場攻防戰。”

慕容戰糊塗起來,道:“我們不是已分析清楚了嗎?對方怕我們在集外取得立足點,採斷其糧道的戰術,所以必須主動出擊,以令這情況沒法出現。”

劉裕道:“問題出在內奸上。姚興從內奸處曉得我們兵精糧足、士氣高昂、戰馬齊備,對一個擅守的統帥來說,當然曉得這樣的一支部隊,縱然兵員較己方少,亦不宜在平原荒野硬撼,勝也是慘勝,何況邊荒是我們的地頭。更關鍵的是對方手上有'盜日瘋',我們若想設營立寨,反正中他下懷。我們因應形勢而變化,敵人亦不住修正策略,此為兵家常事。”

慕容戰點頭道:“你老哥的顧慮非常有道理。這麼看!姚興和慕容麟固守不出的可能性非常高,待消磨我們的戰意士氣後,再以'盜日瘋'配合奇兵襲營,我們將難有勝算。任我們如何自負,仍是沒有能力攻入邊荒集,因為對方的兵力比我們多出一大截,且是以逸待勞。”

姚猛色變道:“那如何是好呢?”

劉裕回復從容,道:“首先要看燕飛和宋老哥此行收穫如何,但我們也必須著手準備,儘管沒有'盜日瘋',也要想辦法應付。”

  此時手下來報,屠奉三回來了。

看到穎水碼頭區的情況兩人眉頭大皺。

敵人夾岸設立三十多座箭樓,大部分置於西岸,其中十二座沿東岸依地勢高低而建。在離邊荒集下游數十丈處,有兩重攔河木柵,旁邊岸上各有一座石砌堡壘,配以陷坑拒馬,把水陸兩路完全封閉。

此時碼頭區燈火通明,二十多艘貨船泊在西岸,數以千計的人正忙碌地卸貨,再以騾車把糧貨送入小建康。

兩人在西岸一處高地遙觀敵況,均大感不妥當。

宋悲風倒抽一口氣,道:“這兩座堡壘是新建成的,我離開前未見存在。”

燕飛道:“敵人改變了策略,該是因從內奸處得到最新的情報,所以採取守勢。更重要的原因是自恃兵力在我們三倍之上,又有'盜日瘋'這毒招,故而不怕我們在集外立寨與他們對峙。”

宋悲風道:“你的猜測很合理。唉!我們怎辦好呢?攻占鐘樓的戰術已行不通。”

燕飛堅決的道:“攻占鐘樓是唯一瓦解敵人力量的方法,也是對方唯一的破綻。當日如不是慕容垂以河水灌集,也難以破集成功。如今我們兵力遠及不上當日的慕容垂和孫恩聯軍,強攻邊荒集是以卵擊石。”

宋悲風道:“敵人運來大批糧資,顯是有長期固守的打算,而此正是我們最害怕的情況。”

燕飛道:“先找到'盜日瘋'的藏處再說吧!”

宋悲風嘆道:“敵人防範之嚴密,小鳥也難飛進去,我們如何入集?”

燕飛目光投往碼頭區,道:“變作一條小魚兒又如何呢?”

宋悲風道:“由這裡到小建康的碼頭區,足有一里之遙,還要穿過兩重木柵,更浮不出水面換氣,你有把握辦到嗎?”

燕飛道:“只有五成的把握,可是如放棄嘗試,我們此仗肯定有敗無勝,兼且時間緊迫,再不容我們等待另一個機會。”

宋悲風苦笑道:“好吧!我在這裡等你如何?”

燕飛道:“入集如此困難,進去後又要冒險出來,太可惜了。宋兄先返鳳凰湖,告知劉裕這裡的情況,我如成功潛入集內,會留在那裡,直至你們進攻的一刻。”

宋悲風道:“我們如何曉得你的情況呢?”

燕飛目光掃過穎水東岸的十二座箭樓,道: “敵人在對岸的防禦力最薄弱,是我們力能攻克的,只要配有擋箭車,便可輕易占領東岸。小建康最高的樓房是梁氏廢園內的三層破樓,那亦是我們進出邊荒集的秘道入口所在,現在該已被敵人堵塞。你們佔領東岸後,我可以在高樓頂憑暗號與你們通消息。”

宋悲風道:“天下間怕只有你有此本領,好吧!一切依計行事。”

兩人約好通訊的詳細方法後,燕飛把藏身的東西交給宋悲風,然後掠往岸邊,無聲無息的潛進水里去。

  帥帳內。

劉裕聽罷屠奉三此行的經過,道:“桓玄喪心病狂,反面無情,屠兄請節哀順變。”提起桓玄,他恨不得拆其骨煎其肉,但又要把這種情緒隱藏。

屠奉三默然片刻,籲一口氣道:“與桓玄交手,絕不容婦人之仁,必須以狠對狠,否則一下疏忽,他會教你永無翻身之望。”

又轉話題道:“今次最大的收穫,是爭取到侯亮生加入我們的一方,沒可能找到比他更理想的內應,此人識見不凡,又有膽量,他更指出可行的方法。”

  劉裕道:“信得過他嗎?”

屠奉三道:“這要待日後的事實來證明,但我是傾向信任他的。你可知自己成為火石效應的最大受益人呢?”

劉裕心中苦笑,心忖知道事實的真相未必是好事。除了燕飛和孫恩,自己便是第三個知道天降災異,與他劉裕是不是真命天子全無關係的人。

  應否向屠奉三說明真相呢?

屠奉三訝道:“你的神情為何這麼古怪?”

劉裕道:“火石效應?唉!可能與我沒半點關係呢!”

屠奉三道:“只要別人認為有關係便成,天意難測,人心更難測。至少侯亮生和建康的高門,都認為你是唯一與此兆頭有關的人,其他哪管得這麼多。對嗎?”

劉裕記起燕飛的話,與屠奉三如出一轍。遂打消了告訴屠奉三真相的念頭。問道:“侯亮生有什麼好提議?”

屠奉三道:“他的看法,是我們這些老粗想不到的。最有啟發性是他指出王恭與司馬道子之爭,事實上是改革派和保守派之爭,而兩人分別是現時兩派系的代表人物。”

王恭教劉裕想起王淡真,登時心痛如絞,表面又不可現出跡象,那滋味確不好受。點頭道:“這看法我還是首次聽到,什麼叫改革派?又何謂保守派呢?”

屠奉三道:“此正為侯亮生於我們的好處。上戰場打仗是我們的本行,但治國理念卻是我們最弱的一環,這也是胡人最大的弱點。”接著把侯亮生的看法說出來。

劉裕同意道:“確有點道理,侯亮生是個可用之材,將來……嘿!將來……”

屠奉三道:“你仍未明白,這並非將來的事,而是眼前的事。由漢末開始,政治便是高門大族的政治,到晉室南渡,清談風氣大盛,人人只尚空談,能拿出具體治國方法的只有王導、桓溫和謝安三人,而他們都屬改革派。王恭、王珣、殷仲堪等人,均屬支持這種治國理念的人。你是謝玄親手挑選,而謝安肯點頭默認的繼承者,自然而然被視為改革派的人。只要你肯堅持改革的理念,不但會得到民眾的支持,還會得到高門裡所有開明人士的支持,直接影響你的成敗。”

劉裕皺眉道:“我仍是不明白。”

屠奉三道:“先答我一個問題。為何荒人肯為你這個主帥賣命呢?”

劉裕拍腿道: “明白哩!因為人人曉得我是為他們的利益辦事。可是在現今的情況下,我就算說破喉嚨表明我是個改革派,只會是個笑話。唉!坦白說!我真的不知如何治理國家。”

屠奉三欣然道:“老侯會為你起草一個治國大綱,到時只要你拿出來說便行。”

劉裕訝道:“拿到什麼地方去說呢?”

屠奉三微笑道:“我會安排你和殷仲堪、楊全期兩人先見個面。”

劉裕愕然道:“你在說笑,對嗎?”

屠奉三道:“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此正為侯亮生的一個有用提議,誰比他更清楚桓玄與殷、楊兩人的關係呢?這方面你不用分神多想,一切待收復邊荒集後再說。”

劉裕心忖假設能通過殷、楊兩人對付桓玄,當然理想,他願為早日手刃桓玄而付出任何代價,更不論要冒多大的險。登時擔心起侯亮生的安危,問道:“那個要殺侯亮生的女刺客究竟是何方神聖?”

屠奉三道:“我曾深思過這問題,這女刺客當然清楚侯亮生對桓玄的重要性,該是桓玄身邊的人,可是對侯亮生的生活習慣卻是一知半解,否則該選在侯亮生獨自駕舟思考時進行刺殺,而非在侯府下手。”

  劉裕雙目亮起來。

  屠奉三道:“你想到哩!”

劉裕道:“該是任青媞!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屠奉三道:“任妖女和桓玄是怎樣勾搭上的呢?”

劉裕醒悟道:“對!該是聶天還從中穿針引線,撮合這對狗男女。”

屠奉三笑道: “說得好!桓玄加上任青媞,正是不折不扣一對狗男女。”

劉裕感到和屠奉三的關係拉近了,是因為大家同仇敵愾,均與桓玄有傾盡大江之水也洗不清的深仇大恨。

屠奉三道:“任青媞是個心毒如蛇的女人,最初或有從桓玄之意,可是卻因失寵因妒成恨,遂下手殺害桓玄的首席謀臣以洩憤,怎知反無意中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我已將推測告訴侯亮生,著他提防,他也同意我的猜測。”

劉裕聽到“失寵”兩字立想聯想到王淡真,心中一痛,不敢追問。岔開話題道:“找到桓玄弒兄的罪證嗎?”

屠奉三道:“據侯亮生的分析,此事該與桓玄另一心腹謀臣匡士謀有關係。此人武技平平,卻醫術高明,而在桓沖過世前,他便消失了,應是桓玄殺人滅口。以桓玄的行事作風,我們很難在這方面抓著他的尾巴。好哩!現在該輪到你告訴我反攻邊荒集的最新情況。”

劉裕不假思索的解釋了現時的情況,道:“因內奸洩露軍情,此人又是呼雷方的心腹,可旁敲側擊的掌握軍機秘密,姚興一方遂改變戰略,使我們反陷於不利的處境。 ”

屠奉三沉吟片刻,問道:“呼雷方怎樣看這事?”

劉裕道: “他非常憤怒,如不是我開解他,他肯定會把呂明五馬分屍。”

屠奉三欣然道:“我們仍是氣數未絕,竟被宋悲風無意撞破姚興起回'盜日瘋',最妙是他並不曉得我們清楚此事。'盜日瘋'究竟是什麼厲害毒火器?竟可令姚興改變整個作戰計劃。”

劉裕道:“希望燕飛能有好消息,否則攻打邊荒集將是非常艱苦的戰役。”

屠奉三道:“如姚興改採守勢,反對我們有利,因為發動攻勢由我們決定。坦白說,如果沒有濃霧,我們是必敗無疑。但在大霧迷漫的時候,我們將變成天兵天將,可以虛實奇正之法,做出從四方八面攻集的假象,令敵人兵力分散,而我們事實上則集中在一點狂攻猛打,只要突破一個缺口,便可以長驅直入沒有城牆護河的邊荒集,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否奪得鐘樓的控制權,其效用更關鍵。”

劉裕大喜道:“給你這般分析,如撥開障眼的迷霧,看到光明。對!如果敵人不敢出集迎戰,而我們則在集外站穩陣腳,大霧來時,主動之勢將全操在我們手上。”

屠奉三道:“我們尚有兩天時間作準備工夫。我方有多少台投行機?”

劉裕道:“老姬拍胸口保證,攻集時至少有三十台投石機可供使用,射程達二千步以上,投的是他設計的毒煙火油彈。”

屠奉三道:“在大霧裡,投彈機可推至集外五百步發射,只要有擋箭車便成,這是敵人沒有預估過會出現的情況,到目不能辨物時,悔之已晚。”

劉裕衷心道:“幸好你回來了。”

屠奉三笑道:“我是旁觀音清,劉爺你只是因執著了,腦子一時轉不過來。讓我去和我們的姬大少商量一下,看在攻集器械上有什麼須補充的地方。劉爺你則好好休息,養精蓄銳,然後大展神威,領導我們攻克邊荒集,立威天下。”

屠奉三離開後,劉裕感到整個人輕鬆了,屠奉三的才智實不在自己之下,肯全力助他,是他的福氣。

同時想起任青媞,對她仍有一份矛盾的感情,更對她令人難解的行為感到心痛。

  她是否迷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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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紅顏禍水

燕飛貼著河床逆水潛游往邊荒集小建康外的碼頭區,從水底朝上方兩岸瞧去,火把光變成一團團的閃動光澤,予人超乎現實的感覺。

雖是初春時分,清澈的河水寒涼舒爽,令人系戀。他卻不虞敵人可看到在二、三丈水深處潛游的自己,因為他一身夜行黑衣,靠著岸壁,便像融入了凹凸不平的泥石裡去,更妙的是火光只能照進丈許的水深處,河水像鏡子般折射反映火光,反成最佳的掩護。

燕飛展開胎息奇術,不一會便從攔河木柵與岸壁間的隙縫,逢閘過閘的來到敵人防衛森嚴的河段去。那種身在最危險地域,偏又有絕對安全的感覺,確是非常古怪。

此時離小建康的碼頭區已不列十多丈,倏地燕飛心現警兆。

危險並不是外來的,問題出自他本身。

  他感到內息不繼。

燕飛已無暇去思索,為何可斷絕呼吸百日仍能活得好好的,現在只不過在水里閉氣潛游半里許便捱不下去,忙兩手運勁,魚兒般快速滑行,眨眼間越過兩艘船黑壓壓的底部,然後在一艘船與碼頭間的空隙冒出水面。

騾叫、吆喝、車輪、河水拍岸、火把燃燒的聲音,大合奏般潮水似的湧入雙耳,燕飛用力深吸兩口新鮮的空氣,頗有重返人世的清醒。

敵人正忙於卸貨,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個入侵者。

他的胎息法於陸上施展或水底運行,明顯是有分別的,問題或在陸上進行胎息法之時,皮膚可代替口鼻呼吸,至於實情是否如此,怕只有老天爺才清楚了。

不過曉得自己仍未是真的神仙,反令他有安心為人的痛快。一天仍在生死之局內,根本沒有神仙這回事。

  燕飛再回到水底,往上游潛去。

尚有十多艘船在對岸等待這邊的泊位讓出空檔,敵人正忙得個昏天黑地,自然疏於戒備,也讓他有可乘之機。

當他來到位於上游最北的一艘船時,他終於掌握到機會。

這條船剛卸下所有貨物,七、八輛騾車停在碼頭旁,準備開走。

燕飛貼岸竄上去,同時發出兩股勁風,最接近的兩支火把登時明滅不定,像被狂風刮得快要熄滅的情景,四周陷進暗黑去。

就於此明滅之間,燕飛竄上碼頭,迅如鬼魅的閃入其中一輛騾車的車底去,依附其下。

  外面一陣咒罵聲,火把復明。

  好一會後,騾車移動。

燕飛暗鬆一口氣,知道已成功了一半,他更清楚憑他的身手,只要過得外圍這一關,集內將任他來去自如。

張袞奉召來到主帳見拓跋珪,後者正坐在帳外看著篝火,一臉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是拓跋珪一向的習慣,每當心有疑難,總愛凝望閃跳不定的火焰沉思。

依指示坐在拓跋珪身旁後,拓跋珪仍沒有移開看火的目光,淡淡道:

“告訴我所有關於楚無暇和波哈瑪斯的事。”

張袞大感錯愕,沉吟片刻然後道:“波哈瑪斯是波斯來宗師級的好手,武功心法別走蹊徑,於苻秦當權的期間到達長安。開始時,苻堅對他頗為看重,但不久後便因受到苻堅身旁的人排斥,被苻堅疏遠,但姚萇卻對他的占星術著迷,兩人的關係便是這樣發展起來的。至於他因何與楚無暇敵對,這方面的事尚有待查究。”

拓跋珪像沒聽到他的話般,道:“看!火是多麼奇異和美麗,它時刻都在變化中,燃燒是一種損耗,把平凡不過的柴枝轉化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東西。”

接著朝他望去,道:“為何不先說楚無暇?”

張袞呆了一呆,答道:“因為我有點不敢提她。”

拓跋珪微笑道:“你是否認為我不該沾惹此女呢?老實的答我。”

張袞嘆道:“她令我想起紅顏禍水這句話。”

拓跋珪興趣盎然的道:“因何你會有這個想法呢?”

張袞道:“楚無暇是彌勒教著名的美女,在北方大有艷名,但其身分卻人言人殊。有人說她是尼惠暉千挑萬選的女徒,傳她以媚惑男人之術;亦有人說她是竺法慶的女人;更有人傳她是死於謝玄手上的竺不歸的情人。真相恐怕她自己才清楚。”

拓跋珪道: “她喚竺法慶作爹。”

  張袞愕然道:“竟有此事?”

拓跋珪伸個懶腰,道:“確是如此,她還說要去取出她爹多年搜刮佛寺,所得來的財物送我,她是看中我哩!”

張袞皺眉道:“彌勒教始終是邪教,聲譽不佳,族主如與她有牽連,會影響族主的威名。屬下更怕她是包藏禍心,想利用我們重振她的彌勒教,又或想損害族主和燕飛的兄弟之情。”

拓跋珪搖頭道:“彌勒教早完了,再沒有東山再起之望。這女人就像一團烈火,不住反覆變化,卻總是那麼美麗,又是那麼危險。”

岔開話題道:“我應於何時立國稱帝呢?”

張袞曉得他不願再討論楚無暇,只好道:“我們曾商量過這個問題,正想向族主禀上我們的想法,眼前正是大好良機,可以激勵士氣,振奮人心。”

拓跋珪目光又投往舞動不休的火焰,徐徐道:“立國稱帝,是慕容垂最難容忍的事。哼!他一向以鮮卑族的救星自居,既不容慕容鮮卑分裂,也不許我們拓跋鮮卑自立門戶。現在用這一招太浪費了,尚未是時候。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們返盛樂去。”

  張袞知趣的告退。

聽著張袞離去的足音,拓跋珪忽然想起王猛,不過卻不是王猛助苻堅統一北方的功勞,而是王猛當年曾力勸苻堅殺死慕容垂,免成養虎之患。

  王猛的看法兌現了。

淝水之敗,部分原因是慕容垂按兵不動,否則如他肯全力援助苻堅,該不會有淝水的慘敗。而慕容垂更是第一個離棄苻堅的異族大將。

  自己為何忽然想起這件事呢?楚無暇絕不是另一個慕容垂,她手上沒有實力,只要自己永遠不予她掌權的機會,她只能是私房裡的愛寵人物。他拓跋珪更非苻堅,只要楚無暇稍露背叛之心,他會親手處決她。

  張袞是過慮了。

劉裕進入卓狂生的營帳,這位產自邊荒的名士,正在木几上運筆如飛,為他的巨著努力。劉裕想不到他仍有此閒情逸致,大感愕然。

卓狂生停筆笑道:“劉爺來得好,我正寫到你'一箭沉隱龍'那一章節。哈!劉裕取出五百石神弓,搭上破龍箭,拉成滿月,接著大喝一聲'去',聲震新郎河兩岸,接著破龍箭離弦而發,破風之聲大作,風雲變色,敵人皆驚倒船上時……”

劉裕苦笑坐下道:“夠了……夠了!還有更誇大的嗎?你這本算什麼史?”

卓狂生欣然道:“當然是邊荒之史,更是最有趣的史書。史書也有正史、野史之分,我這本是專用來說書的,自然以趣味為主,全是為娛人娛己,誇張失實點沒有問題,最重要是精神不變。任何人如沒有興趣聽這樣的東西,大可以給老子滾得遠遠的,去翻他奶奶的什麼正史,悉由尊便。老子寫我的天書,其他的便管他的娘。明白嗎?沒有人強逼你去聽去受苦的啊!”

劉裕發覺自己愈來愈喜歡卓狂生,這是個大情大性的人,熱愛邊荒集,比任何人更懂得享受生命,活得深刻動人。點頭道:“確有點歪理!不過大弩弓不是比五百石的神弓更有說服力嗎?”

卓狂生道:“形像不同嘛!難道說你先坐在地上,窩窩囊囊的用腳把弩弓蹬開,再小心翼翼的把破龍箭固定在弩弓架上,惟恐出錯嗎?”

劉裕嘆道:“說不過你哩!你愛怎麼寫便怎麼寫吧!”

卓狂生放下毛筆,道:“劉爺大駕光臨,未知有何吩咐呢?”

劉裕正容道:“我是想和你商量組織我們邊荒勁旅的諸般問題,以令權責分明。你對各人最熟悉,所以想向你老人家求教。”

卓狂生不解的道:“不是一切都分配妥當了?連費二撇掌司庫,程賭仙負責醫療,龐老闆主管物資糧草,方總管治安規矩,這麼微細的事務都分派妥善,還有什麼好做的?”

劉裕道:“我想的其實是一個正式讓所有荒人參與的儀式,也是宣誓效忠邊荒集和加入夜窩族的大典,以此鼓勵士氣,加強荒人的團結,使人人明白今仗是為邊荒集而戰。同時宣佈各領袖的職銜,以此作為我們邊荒勁旅將來運作的模式。”

卓狂生喜道:“好主意。還是你有治軍的經驗,我立即起草,這方面我最拿手,明天會把邊荒大典簡單而隆重的程序細節,送到你的主帳內,讓劉爺過目審核。”

  劉裕欣然離開。

他的心神已全投進反攻邊荒集的大戰裡去,以工作對抗心中的悲苫。他不會讓自己閒下來,直至劉牢之和桓玄塌台喪命的一刻。

慕容垂步入帳內,風娘和小詩連忙退避,剩下紀千千單獨面對這位大燕國的君主。

寬敞通爽的方形帳幕內,紀千千神色平靜的坐著,清澈至不含任何雜質、又深邃莫測的澄明美目,絲毫不讓的迎上慕容垂銳利的目光,沒有半點退縮之意。

慕容垂在她對面坐下,嘆道:“朕要怎樣請求,千千方會改變決定,讓朕陪千千到太行山散心呢?”

紀千千神色自若的淡淡道:“除非皇上用強逼的手段,否則我絕不會作陪。”

慕容垂現出錯愕神色,苦笑道:“千千當清楚我慕容垂是怎樣的一個人,強把千千留在身邊只是情非得已,豈還會一錯再錯,徒令千千看不起我。明天詩詩可以隨行,一起到太行山遊玩,如此千千可否回心轉意?”

紀千千斷然道:“我決定了不去就是不去,沒有什麼可以討價還價的。”

慕容垂目光變得更銳利了,靜靜凝視著她,好一會後,點頭道: “千千生氣哩!”

紀千千神色不露半分情緒的波蕩,悠然道:“我不是生氣,只是失望。慕容垂你算哪門子的好漢?當我紀千千是領賞或受罰的狗兒嗎?你自己反省一下吧!”

慕容垂給罵得呆了起來,默然以對,接著啞然失笑道: “罵得好!罵得一針見血。我慕容垂自落泊天涯,不得不投靠苻堅,備受冷眼和排擠,卻從未有人敢當面罵我,豈知當上大燕之主,天下無人不懼之時,卻給千千指名道姓的當面直斥,感覺卻是非常痛快。對!是我不對!請千千原諒。”

緩緩站起來,雙目透出愛憐神色,低聲道:“請千千體諒我求成心切的心情,未免操之過急。過幾天待千千的氣平了,慕容垂再來向千千請罪。 ”

  說畢退出帳外去。

燕飛伏在採花居的瓦背上,環視周遭的形勢。

眼前所見,有異於上次他潛入夜窩子的情況,處處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以百計的騾車,把糧貨物資送往不同的區域及各處樓房。

這或許是大戰前最後一次補充物資,所以敵人全體動員,務要在一夜之內把物資分配妥當。他可以感覺到敵人的士氣比前高漲,大批糧貨的到達,既解決了需要,更激勵了士氣和鬥志。

採花居和左右相鄰數幢樓房的大門外,停著十多輛騾車,貨物卸下後立即被送進這七、八座本由匈奴軍進駐,現在卻空置的樓房內。赫連勃勃被遣走的理由更清楚呈現,一方面是姚興並不信任赫連勃勃,更重要又可以省回大量食糧,再其次是姚興和慕容麟聯合,已有足夠的兵力應付荒人的反攻。

燕飛在小建康偷下騾車,並於其中一座專放軍服的樓房,取得一套慕容鮮卑兵的衣裝換上,再憑絕世身法縱橫來去,大致摸清楚敵人的狀況。

小建康成了糧倉,這是個聰明的選擇。小建康自成一體,容易防守,兼東靠穎水,南靠夜窩子,又位於邊荒集的東北部,由南面來的荒人,絕不會繞個大圈先進攻小建康。

他也查探過位於小建康的梁氏廢園,秘道已被大石堵塞,再不能提供出入的通道,不過這是意料中事,燕飛沒有因此而失望。

令他失望的是“盜日瘋”並不是藏在採花居內,裡面堆滿大批的弓矢,就是不見裝“盜日瘋”的箱子。

位於大堂正中的秘道入口,被放滿箭矢的大籮筐覆蓋,由於人來人往,他不敢移開箭籮,檢視秘道。

  “盜日瘋”究竟放在哪裡呢?肯定不是採花居又或附近樓房,因為他已趁亂搜索過每一幢建築物。

  燕飛大感頭痛。

看來運糧配給的工作會持續到天明。一俟安置好物資,邊荒集回復正常狀態,即使他仍能以輕功飛來躍去,找到“盜日瘋”,但在戒備森嚴下,實在難以做手腳。所以今晚是唯一的機會,錯過了,便再難處於現在的有利情況。

一隊人馬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十多輛騾車橫過鐘樓廣場,朝古鐘樓駛去,最後停在古鐘樓前卸貨。

燕飛看得背脊寒氣直冒,卸下的非是武器或糧草,而是木材和泥石,堆成一座座小山般的模樣。

燕飛心中喚娘,曉得敵人已清楚鐘樓在攻防戰中的關鍵性,至乎從內奸處得悉,他們有以奇兵突襲佔據古鐘樓的大計。

泥石和木材是要建設環護古鐘樓的壁壘,如再守以高手和擅射的戰士,即使全沒有其他阻礙,盡傾荒人之力要攻陷這麼一座堅堡仍不容易。

幸好自己現在在這裡,否則等攻入廣場方知道面對的是什麼時,將後悔莫及。

在這樣的情況下,“盜日瘋”更起關鍵的作用。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記起費二撇說過的戲言,最安全的地方該是姚興的臥室。

姚興會不會真的把“盜日瘋”藏在臥室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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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改張易調

  劉裕在回帥帳路上遇上江文清。

她該是專誠來找劉裕的,在帥帳找不著,直尋到這裡來。

江文清有點不敢碰他的目光似的,輕垂螓首,走在他身旁,低聲道:“我們到海邊走走好嗎?”

劉裕瞥她一眼,身穿男裝的她是那麼嫵媚動人,神態平靜裡帶點羞澀,充盈著愛的活力。點頭道:“星空下的鳳凰湖特別美麗。”

江文清喜孜孜地瞧他,抿嘴笑道:“第一次在邊荒集見到你時,從沒想過你是這麼的一個人。”

劉裕訝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江文清微笑道:“是個肯陪高小子去發瘋的人呵!竟然有這樣的情懷。”

劉裕有點摸不著頭腦的,說不出話來。兩人離開營地,直抵湖邊,夜風從湖上吹來,令他們衣袂飄揚,感覺寫意輕鬆。

江文清看著泊在湖心的七、八艘雙頭戰船,籲一口氣道: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誤會了你哩!”

劉裕道:“事實上文清的反應恰到好處,令人沒法懷疑我們是預先說好的,那樣說不定會有反效果。”

江文清目閃奇光,訝異地看他,道:“你是故意不和我先商量好的嗎?”

劉裕道:“也不完全是這樣的。我一直有這個念頭,就是建立一支邊荒勁旅,只有憑全集的力量,我們方有資格和南北的大敵周旋。聶天還在桓玄的支持下,勢力膨漲得很凌厲,每過一天,我們對付他的把握便少些兒。幸好過去每次交戰,最後吃虧的仍是兩湖幫,這對我們的威勢有點幫助,不過仍不足把形勢扭轉過來。現在你若要重振大江幫的勢力,將會是事倍功半。南方的幫會,即使不懼兩湖幫。卻不得不顧忌恆玄。所以擊垮兩湖幫的大計,必須分階段進行,絕不可以操之過急。”

江文清欣然道:“原來你早有全盤計劃?”

  劉裕心中生憐。

大江幫從如日中天的聲勢,隨江海流的敗亡,幾近全面崩潰的絕境,僅能退守邊荒集,又再遭沉重的打擊,失去據點。現在反攻邊荒集,成功失敗,全看眼前情況的發展,不容有失。

大江幫的榮辱,也等如他劉裕的成敗。他與江文清的未來,難分割開來。

劉裕道:“收復邊荒集後,我必須立即歸隊重返北府兵,否則我將失去重返北府兵的唯一機會,成為被劉牢之放逐的人。”

江文清垂首道: “這是個聰明的決定嗎?劉牢之和司馬道子會不擇手段的逼害你,直至你人頭落地的一刻。”

劉裕冷笑道:“想置我於死嗎?沒有這般容易的。這也是重振大江幫的唯一方法,如我不能在晉室崩潰前掌控北府兵,一切都完了。這是現實,我和你都沒有另一個選擇。”

江文清輕輕道:“你去後,文清怎辦好呢?”

劉裕劇震一下,目光投向她,露出有點難以相信的神色,說不出話來。

  江文清耳根紅起來。

劉裕強壓下心中波蕩的情緒,沉聲道:“文清你必須恢復信心和鬥志,我離去後屠奉三會全力助你,沒有什麼可害怕的。你再不是孤軍作戰,邊荒集會作你的後盾。第一步的目標,是使邊荒集興旺起來。利之所在,自然會有人來和你做生意,孔老大便是其中之一。邊荒集愈興旺,影響力愈大,大江幫會隨之擴展勢力。等到有一天我成為北府兵的大統領,我們便可攜手向敵人討債。”

  江文清低聲道:“明白哩!”

劉裕仰望星空,吐出一口氣,道:“信任我罷。我會和文清共存亡,只要我們堅持下去,死不了的話,終有一天敵人會在我們面前下跪授首,沒有人可以阻攔我們。 ”

燕飛駕輕就熟的來到姚興在集內的臨時“行宮”,剛好見到姚興在十多個親衛高手簇擁下,策騎馳出洛陽樓的前院。

  姚興要到哪裡去呢?

燕飛無暇深究,時間是分秒必爭,立即進行搜索。果如他的估計,偌大的洛陽樓僅餘七、八個羌兵在守衛,其他人都被派幹活去了。可以想像敵人的打算是辛苦一晚,配給妥糧資武器,做好防禦的工程,然後放鬆休息,養精蓄銳,以逸待勞。

他由後院著手,憑著絕世身法和靈機,避過守衛的耳目,不到半炷香的時間,搜遍洛陽樓的五幢樓房,卻是非常失望,因為摸不到“盜日瘋”的半點影跡。

當他進入洛陽樓主樓的地下密室,最後一線希望亦告幻滅,內裡空空如也,對方顯然尚未發覺有此處所。

在第一次反攻邊荒集的過程裡,他對邊荒集主要建築物的情況,包括密室和秘道,均瞭如指掌,以擬定反攻的策略。這方面的認識在眼前的情況裡發揮作用,至少可令他肯定 “盜日瘋”不是藏在洛陽樓內。燕飛重返樓頂。

“盜日瘋”究竟給收藏在何處呢?

  燕飛愈來愈頭痛。就在此時,心中忽然浮現宗政良的形相,一閃即逝。跟著警覺地朝鐘樓瞧去,一隊人馬正繞過鐘樓往他的方向馳來,嚇得他連忙避往另一道瓦面,心叫好險。

宗政良外號“小后羿”,以箭法名震北方,凡擅射者眼力特佳,說不定會被他發覺自己。

時間不住消逝,每過一刻,他的盜香大計便添多一分困難。

燕飛蹲在主樓的瓦頂上,居高臨下,放目四顧。

姚興既然不選擇最方便的採花居作收藏地點,當然是嫌採花居不夠安全,那更佳的選擇便是洛陽樓,可是事實卻非如此,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呢?

東西肯定是在夜窩子內,也不可能收藏在慕容鱗的勢力範圍內,那便該是夜窩子以東西門大街為界劃,夜窩子北的任何一座樓房,因為南面是慕容鮮卑兵駐紮之所。

  燕飛竭盡腦力,苦苦思索。

  有什麼地方比洛陽樓更安全?

他腦海裡浮現出小建康內的羯幫和匈奴幫的總壇。

兩個總壇都不是在夜窩子內,可是卻是易於守護,故拿來作糧倉之用。

想到這裡,燕飛靈機乍現,終於想通姚興不把“盜日瘋” 藏在洛陽樓或採花居的原因。理由非常簡單,因為姚興不曉得內裡有密室。

最佳收藏“盜日瘋”的地點,莫過於一座有強大防禦力的建築物內的地下密室,只要以重物把出口堵住,阻塞了往來的秘道,“盜日瘋”便可以安靜地擺放在那裡,既容易看顧,又不怕受到騷擾,到應用時再把東西提出來,可以萬無一失。

而匈奴幫或揭幫在小建康內的總壇,最切合這些條件。

在第一次反攻邊荒集時,曾起過作用的密室地道,該全部曝光,所以梁氏廢園貫通穎水的秘道被敵人堵塞了。姚興曉得兩幫總壇下的密室秘道,是理所當然的事,從呂明處他已可獲悉這方面的情況。

想到這裡,燕飛差點想立即開溜,離開邊荒集。找到“盜日瘋”又如何呢?難道他可以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幾大箱“盜日瘋”從密室偷出來,再送往採花居的秘道密藏起來嗎?這是沒有可能的。

以姚興的小心謹慎,肯定會派人日夜不停,十二個時辰的輪番守著密室的出入口,如此他便只有硬搶一法。

燕飛暗嘆一口氣,打消了立即離開的衝動,從瓦頂躍下,往小建康的方向掠去。

劉裕回到營帳,屠奉三坐在帳外,只向他點頭招呼,沒有說話。

劉裕在他身旁坐下,道:“你在想什麼呢?”

屠奉三沉聲道: “大小姐似乎對你很有好感。”

劉裕苦笑搖頭,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屠奉三沉吟片刻,道:“我不是想干涉你私人的事,更沒資格去管,問題是這並不只是私人的事。”

劉裕坦然道:“沒有事是不可說的,我和你不單是共生死的戰友,更是好兄弟。”

屠奉三道:“我清楚你是怎樣的一個人,否則不會選擇站在你的一方。我這個人決定了一件事便不會改變,希望你真的明白我。”

  劉裕道: “絕對明白。”

屠奉三道:“那恕我直言,公事和私事是不該混在一起的,男女間的感情更是複雜多變,一旦感情出了問題,會出現無法預料的變化,在目前的形勢下是有害無利。大江幫現在是我們手上重要的籌碼,不容有失。其他我不說出來你也應知道。”

劉裕點頭道:“我明白了!在此事上我會有分寸的,不會教你失望。”

屠奉三道:“我只是順便提醒你幾句。論計謀勇氣,你實在桓玄之上,只有一點你及不上他,就是不擇手段和狠辣無情的作風。為了成功,他可以做出任何事來。所以只要你落在下風,他會斬草除根,令你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

劉裕不解道:“桓玄的行事作為天下皆知,為何屠兄忽然提出來討論?”

屠奉三道:“因為光復邊荒集後,你便要重返北府兵,那時你只能依靠自己,去面對劉牢之和司馬道子等人的鬥爭逼害,所以我必須告訴你我心中的想法,好讓你心裡有個準備。”

劉裕道:“這和桓玄有什麼關係呢?”

屠奉三不答反問道:“以司馬道子的為人,你認為他和劉牢之的關係,會朝哪個方向發展呢?”

劉裕答道:“司馬道子起用謝琰代替王恭出任袞州刺使,擺明是要壓制劉牢之,令他不能全面控制北府兵。”

屠奉三道:“此事對你有利無害,謝琰怎都對親爹和堂兄挑選的人另眼相看,感到較為親近,只要你肯忍受他自恃世家高門的驕橫作風,在無人可用的情況下,他肯定會重用你。他要提拔你,劉牢之和司馬道子亦拿他沒法。”

謝琰是謝家淝水之戰碩果僅存的功臣,加上是天下人仰慕的謝家最重要的人物,得到建康高門的支持,其影響力是不容忽視的,即使權傾晉室的司馬道子,亦不願開罪他。劉牢之更不用說,如他敢對謝琰不敬,會令北府兵的將士反感。

劉裕點頭道:“我也有這個想法。”

屠奉三道:“如在天下太平的情況下,謝琰看得起你又如何?你始終沒有機會。幸好孫恩起兵在即,你的機會也來了。司馬道子派王凝之去守會稽,是非常厲害的一著。如王凝之有什麼萬一,謝琰定請命出師討伐天師軍,劉牢之則無法推託,變成北府兵與孫恩硬撼的局面,在這樣的情況下,你便有機會崛起。”

劉裕同意道:“司馬道子確是卑鄙。有一件事我尚未告訴你,謝家大小姐道韞決定到會稽去與丈夫兒子共生死。唉!”

屠奉三道:“那將演變成北府兵與天師軍在南方沿海郡縣交戰,建康軍則與荊州軍在大江上下游對峙之局。桓玄是不會在這時刻攻打建康的,如我所料無誤,他會乘機收拾殷仲堪和楊全期,這也是侯亮生的看法,所以他提議我們聯結殷、楊兩人。”

劉裕道:“這方面我倒沒有想及。對!以桓玄的為人,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屠奉三淡淡道:“因為桓玄曉得不論是王恭或殷仲堪,都不會甘心臣服於他,只是利用他來打擊司馬道子。王恭和殷仲堪本是計劃周詳,只是千想萬想,想不到桓玄有借曼妙之手殺司馬曜的毒招,令王恭和殷仲堪頓失靠山,又是騎虎難下。不過有利也有弊,正因司馬曜橫死,令司馬道子有機可乘,策反了劉牢之,令桓玄功敗垂成。”

劉裕竭力不去想王淡真,道:“屠兄的分析非常透徹,道盡桓玄目前的處境。”

屠奉三道:“楊全期一向和殷仲堪親近,又深悉桓玄的為人,所以只要有機會,他們會聯手對付桓玄。只可惜這兩個人都不是做大事的人,除非他們肯無條件的投靠我們,否則終不是桓玄的對手。”

劉裕苦笑道:“我現在算什麼東西呢?他們卻是當朝名士,又位高權重,他們怎可能那麼看得起我呢?”

屠奉三道:“這就要考他們的心胸眼光了。我們成敗的關鍵,在乎能拖延桓玄多久,他愈遲收拾司馬道子,對我們愈有利。在此事上我們必須想盡辦法,所以必須爭取殷仲堪和楊全期兩人合作,令他們成為桓玄攻入建康的最大障礙。這亦是侯亮生提出的緩兵之計。”

劉裕開始有點明白了,道:“你這番話對我有很大的啟示,若我只顧著在北府兵奮鬥突圍,疏忽了桓玄,仍是一條死路。”

屠奉三沉默片刻,然後道:“你聽過乾歸這個人嗎?”

劉道:“有點耳熟,是否新近在巴蜀崛起的一個劍手呢?”

  屠奉三道:“正是此人。”

劉裕訝道:“屠兄為何忽然提起他?”

屠奉三道:“因為他已投靠桓玄,成為桓玄的得力手下。此人在巴蜀全無敵手,最愛挑戰名家,劍下從不留人,因而開罪了不少人。現在既然找到大靠山,當然再不用怕人尋仇。事實上他曾多次遭巴蜀武林高手聯合圍攻,他仍能安然脫身,由此便可知他的本領。”

劉裕笑道:“由燕飛去幹掉他如何呢?”

屠奉三啞然失笑道:“我也希望事情可以如斯輕易解決,那不如請燕飛去幹掉桓玄,便一了百了。”

接著正容道:“桓玄是要找他來代替我。”

劉裕搖頭道:“桓玄只是癡心妄想,屠奉三豈是隨便可以找人替代的。”

屠奉三聳肩道:“可是他至少可以替代我,專幹刺殺目標人物的勾當。”

  劉裕愕然道:“刺殺?”

屠奉三道:“這是桓玄心中的一個計劃,就是當他進占建康後,便殺盡所有反對他取晉室而代之的將領大臣。所以桓玄秘密訓練了一批刺客死士,而乾歸便是這批刺客的頭子。現在你明白了嗎?對付桓玄必須比他更快更狠,否則將變成坐以待斃,到醒覺時,周圍再沒有能支持你的人。想想吧!若胡彬、何無忌這些站在你一邊的北府將領,都被人幹掉,你還憑什麼對抗桓玄?”

劉裕倒抽一口氣道:“桓玄這招果然既毒辣又見功效。”

屠奉三冷笑道:“桓玄這麼想殺我,你現在該明白是什麼原因吧!不過一天有我屠奉三在,我也不會教他得逞,桓玄有他的刺客團,我們邊荒集也有刺客館,就看看誰的劍鋒利點。”

劉裕忽然清晰地握到自己的處境,如他不能在桓玄權傾南方的一刻前,把北府兵權掌握在手內,他不但洗雪不了王淡真所受的恥辱,還會死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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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敬謝不敏

燕飛把警戒心提至極限,監察著整個小建康的情況。

一切似無任何異常之處,運貨的騾車仍是往來不絕,戰士則放下武器當腳夫,把卸下來的糧貨送入各幢建築物內安頓。其中以有高度防禦力的羯幫和匈奴幫總壇內,存放最多。如這兩個臨時倉庫能放滿糧貨,該足夠讓敵人的三萬多大軍吃上半年。

不時有敵方騎七巡哨,卻又不像特別加強防備,遠比不上外圍嚴陣以待的緊張氣氛。

可是他心中不安的感覺,仍是揮之不去。

這感覺由早前心中忽然浮現宗政良的形相開始。當時他心現警兆,直覺反應的朝鐘樓瞧去,卻給從鐘樓馳來的一個馬隊混淆了,以為宗政良是其中一人,故令自己生出感應。嚇得他不敢再以輕功在高處掠過,只敢在橫街窄巷潛行。

但不安的感覺卻不減反增,愈趨強烈。

  唉!自己可能已被敵人發現行踪。

  目擊他入侵的是宗政良。

此人是北方著名的刺客,不單武功高強,更有“小后羿” 的美號。擅射的人眼力特別強,何況是宗政良這級數的神箭手。敵人此著確是高明,由宗政良這傢伙於古鐘樓最高處的 “鐘樓觀遠”,把整個邊荒集盡置於他老哥的銳目監視之下,他燕飛便是因此敗露行藏,輸得非常冤枉,又不得不服氣。幸好他尚有靈應的超凡本領,否則至死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一回事。

  現在他該怎辦好呢?只要於集內任何一處給敵人截著,十個燕飛也必死無疑,強闖突圍是絕對行不通的。

採花居的秘道有等於無,因為出口仍是在集內,況且他是沒可能不驚動任何人的進入秘道去。

  洛陽樓下的秘室又如何呢?進去豈非自困絕地,大違自己此行的原意。

就在此刻,他想起劉裕設身處地的思考方法。

假髮自己變成宗政良,忽然在觀遠台發現他燕飛的入侵,旋又失去他的踪影,會採取什麼行動?

他會立即飛報姚興和慕容麟,秘密調動人手,封鎖整個邊荒集,特別是穎水的碼頭區,因為那是現在情況最混亂、最容易被突圍的地方。敵人的行動應在不聲不響下秘密進行著。當部署完成,會來個甕中捉鱉,只要擒殺他燕飛,對荒人的打擊是不可以估量的。

敵人會組成一支“捕燕隊”,像對付花妖般搜捕他。這支最精銳高手的隊伍,首先會猜測燕飛潛進邊荒集來的目的,當然想不到他竟是來尋'盜日瘋',只會猜測出他是來刺殺或搞破壞兩種任務。

刺殺的目標不外姚興或慕容麟兩個人,而搞破壞則莫過於燒掉儲糧的倉庫。

想到這裡,燕飛已知今次是生是死,全看能否找到“盜日瘋”,那是他唯一的生路。且還要趕在敵人醒覺前辦妥一切,否則他只好硬闖突圍,全力一拼,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

燕飛從藏身處竄出,朝匈奴幫總壇的後院牆掠去,靈覺感應提升至顛峰狀態。

  江陵城桓府內堂。

  桓玄坐在地席上,滿臉陰霾。

陪坐一旁的侯亮生、桓修和乾歸都不敢說話。

好一會後,桓玄淡淡道:“連一個人都看不住,是否該死呢?”

侯亮生等三人聽後,都心生恐懼,不知桓玄此話的矛頭指向哪一個人?他們三人之中誰會大難臨頭?

人說伴君如伴虎,侯亮生的感覺則像與毒蛇同眠,天才曉得什麼時候會給他噬上一口。

桓玄有點疲倦的道:“給我把跟隨淡真來的婢僕逐個勒死,這是他們應得的懲罰。”

桓修一聲領命,便要藉辦此事乘機脫身。豈知桓玄打手勢阻止他,徐徐道:“這事乾歸去辦吧!”

桓修只好坐下來,看著乾歸離開。

侯亮生卻是整個背脊直冒寒氣,令他驚悚的是桓玄若無其事的冷漠語調、視人命如草芥的態度。

王淡真之死只能怪劉牢之,又或怪桓玄他自己,而桓玄卻遷怒於無辜的婢僕。王淡真於隨身行妝裡密藏毒藥,顯然早有尋死之心,可見王淡真的死,桓玄須負上最大責任。

桓玄目光投往桓修,像忘掉了王淡真似的輕鬆地道:“剛才楊全期來見我,說殷仲堪要上書朝廷,要求恢復荊州刺史的原職。說好聽點是徵求我的意見,難聽點便是逼我在此事上表態。你有什麼意見?”

桓修方知桓玄要他留下的原因,忙道:“一切由南郡公作主,我沒有意見。”

桓玄笑道:“當不成荊州刺史,從兄你不覺得可惜嗎?”

桓修仍是同一句話,答道:“一切由南郡公決定。”

桓玄目光落在侯亮生身上,道:“我該怎麼辦呢?如我不肯點頭,殷仲堪仍敢上書建康嗎?”

侯亮生恭敬地答道:“這是司馬道子分化我們的手段,南郡公明察。”

桓玄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是司馬道子的陰謀詭計嗎?不過今趟我卻要感謝他,幫我試探出殷、楊兩人的心意,更使全期露出他的狐狸尾巴。哼!”

  兩人再不敢說話。

桓玄沉吟道:“我會聯屬殷仲堪要求恢復原職的奏章。由今天開始,我要你們密切監視他們兩人,不容有任何疏忽,明白嗎?”

  兩人連忙答應。

時間忽然變得重要,假如他選擇錯誤,再一次猜錯收藏 “盜日瘋”的地方,他的任務將告徹底失敗,甚至可能因此送命。

如果姚興要把“盜日瘋”藏在集內某幢建築物的地庫內,小建康的鐵弗部匈奴總壇當然是首選。姚興可以從赫連勃勃處弄清楚建築物的確切情況,不用擔心會有尚未被發現的秘室和秘道。例如姚興便不曉得身居的洛陽樓,也存在秘室。

邊荒集失陷於慕容垂和孫恩之手,荒人戰俘被敵人集中在小建康,亦是以兩幫的總壇為主。當日部署反攻,燕飛等通過秘道,把武器糧食偷運入小建康去,便是藏於兩幫的地下秘室內。所以燕飛對匈奴幫總壇的地下情況,瞭如指掌。

在高起的院牆內,有十多座大小不一的建築物,主堂面向建康街,三進相連,規模宏大,本身便像座堡壘,也是匈奴幫總壇最堅固的建築物。第一次反攻邊荒集成功,屠奉三便要了去作他的新刺客館。

主秘室和秘道都設於主建築物內,那亦是現在最繁忙的地方,人來人往,糧貨不斷送進來,然後分散安置到其他房捨去。

燕飛的目標卻是後院東北角的獨立倉房,在它下面有個糧庫,沒有接連秘道,是最適合收藏東西的地方。

藉著房舍樹木的掩護,燕飛來到目標倉房外面的花園,蹲在草叢內,觀察形勢。

整個舊匈奴幫總壇沸騰熱鬧,惟獨這一角卻寧靜無聲,沒有人踏足半步。燕飛差點打響退堂鼓,好及早列別處碰運氣。旋又決定進去看個究竟,一方面是時間再個容許他四處亂闖,更重要是他想到其中一個關鍵。

表面看,姚興與慕容麟是合作愉快,事實則兩人之間肯定不免疑忌。姚興在“盜日瘋”一事上,大有可能瞞著慕容麟,這種毒火器能保持秘密,愈能發揮奇效。天才曉得姚興會否在收拾荒人後,掉轉矛頭來對付慕容麟,這時“盜日瘋”便可大派用場,令姚興可以寡勝眾。又或姚興怕慕容鱗意圖獨占邊荒集,故留下一著,免致屆時全無還手之力。

不論從任何一個角度去想,姚興隱瞞“盜日瘋”一事是合乎情理的,所以故意不派人看守,以免惹人注目,又舍採花居和洛陽樓,而取放置糧貨的地方收藏“盜日瘋”。

想通諸般問題後,燕飛哪還敢猶豫,從暗處竄出,來到倉房大門,就那麼拉開沒有上鎖的倉門。

  入目的情況看得他眉頭大皺。

倉內塞滿一包疊一包的米糧,堆至離倉頂只有數尺距離的高處,僅餘近門處可容數人站立的窄小空間。

這可說是最好的防衛,不搬開百來包米糧,休想可以進入秘道去。

燕飛不驚反喜,他現在至少有八成把握,確定姚興是把東西藏在下面的密室。

  有救了!

  燕飛閃了進去,關上倉門。

雲龍艦在洞庭湖行駛,聶天還立在船頭,負手仰望星空,神情嚴肅。

郝長亨來到他身後,垂手恭敬道:“幫主召長亨來有什麼吩咐呢?”

聶天還道:“長亨是否仍對淮水之敗,耿耿於懷呢?”

郝長亨頹然道: “長亨感到很慚愧,很對不起幫主,辜負了幫主對長亨的厚愛。”

聶天還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最重要是贏得最後的勝利。今次出事,問題並不在你,而是被桓玄拖累,因他管不了劉牢之,致形勢逆轉,你和雅兒能安全回來,我已非常滿意。”

郝長亨嘆道:“可是失掉糧船一事,我卻是難辭其咎。”

聶天還微笑道:“換了是我,也會犯上同樣的錯誤,與姚興交易是正確的,問題出在我們低估了荒人。邊荒是他們的地頭,任何風吹草動,均瞞不過他們。所以你們在淮水失利,糧船自然落在他們手上,沒有什麼須自責的。”

  郝長亨感動的道:“幫主!”

聶天還和顏悅色的道:“你當我是桓玄嗎?有什麼差錯便拿別人來出氣,也不看是如何出錯,問題在哪裡。我聶天還縱橫兩湖十多年,從沒有人能奈我的何,正因我有大群肯為我忠心賣命的幫手,沒有人會背叛我。”

郝長亨衷心的道:“只要幫主一句話,長亨願效死命。”

聶天還從容道:“事實上我們兩湖幫,從沒有過今天的優越形勢,江海流已死,大江幫名存實亡,只要我們加緊控制大江和其大小支流,大江幫將永無翻身之望。”

稍頓又道:“今次桓玄攻打建康無功而回,司馬元顯更顯露猛將的本色,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恐怕連司馬道子也沒想過,往日沈迷酒色的兒子會浪子回頭,還這麼有本領。”

郝長亨點頭道:“桓玄會被逼更倚賴我們,而我們則可進一步擴展勢力,控制大江兩岸的幫會。沒有我們的批准,誰也不許和大江幫做生意。”

聶天還道:“這只是消極的做法,建康區和建康下游的城市,都在我們勢力的範圍外,我們須攻占邊荒集,方能斬草除根,消滅大江幫的餘孽。在此事上,我們必須與桓玄合作,單憑我們的力量是沒法辦到的。”

郝長亨訝道:“在今次反攻邊荒集之戰裡,幫主竟不看好姚興和慕容麟嗎?”

聶天還苦笑道:“姚興等人的聯軍兵力在荒人一倍以上,又佔上地利,有集可守,且是以逸待勞,可是我仍看高荒人一線。看看燕飛吧!這樣的人才,到哪裡去找呢?於那樣惡劣的形勢下,仍可出手得盧,鬧了我們一個灰頭土臉的攜高彥揚長而去。我們是不得不承認,荒人裡集中了南北最有冒險精神和活力的精英人材,低估他們的誰不吃虧?”

  郝長亨一震道:“幫主!”

聶天還雙目殺機大盛,緩緩道:“我不是長他人的志氣,而是想說明絕不可以再低估荒人。邊荒集的第二場反攻戰,勝負即將揭曉,便可以證實我有否看錯荒人。”

  郝長亨欲語乏言。

聶天還微笑道:“荒人愈厲害愈好,強大的敵人,愈能激勵我們的奮鬥心。以前我們有江海流,還不是授首本人環下嗎?生命要有相當的對手方有樂趣,你才會珍惜成敗。長亨須永遠記著我這番話。”

郝長亨道:“長亨永遠不會忘記。”

聶天還眼神變化,現出慈愛神色,道:“雅兒那孩子怎樣了?”

郝長亨苦笑道:“她在發脾氣,把自己關在艙房裡。唉!我們逼她上船,她怎會高興呢?幸好她尚未曉得燕飛和高彥的事,否則真不知道她會摔破多少東西。”

聶天還道:“你和她一向關係良好,照你看,她會否真的看上高彥那小子呢?”

郝長亨道:“如幫主以前問我這件事,我會有個肯定的答案,就是沒有可能。高彥這小子一無是處,貪財好嫖,口甜舌滑,吹牛皮不用眨眼,正是清雅最討厭的那種輕薄少年,不賞他兩記耳光,已是非常容忍他。可是!……唉!可是今次從邊荒回來後,她竟著人留意,有否像高彥這樣的一個人到兩湖來,又不肯透露和高彥之間發生過什麼事。真叫人擔心。”

  聶天還道:“你娶雅兒好嗎?”

  郝長亨脫口道:“什麼?”

聶天還道:“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一了百了。雅兒一向對你有好感。論美貌,雅兒肯定是兩湖幫第一美女,待她定性點,會是個賢妻良母。唉!賢妻良母,我真的希望會是如此,這須看你馴妻的本領了。”

郝長亨急促的喘息道:“幫主!唉!幫主。我……”

聶天還不悅道:“你嫌棄雅兒嗎?”

郝長亨忙道:“我怎有資格嫌棄她?問題是我一向視她如妹子,她亦當我親如兄弟,從沒有涉及男女之間的情愛。唉!幫主可否收回成命呢?照我看她和高彥只是鬧著玩,不會是認真的。”

聶天還啞然笑道:“你這小子一聽到要娶雅兒,立即改變說法,雅兒這麼可怕嗎?他媽的燕飛,今次真把我害慘了。總言之雅兒嫁誰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嫁給高彥,你快給我想辦法,否則便由你娶雅兒算了。”

郝長亨道:“只要幫主清楚地向清雅說出心中的想法,清雅會聽幫主話的。”

聶天還道:“我豈非須告訴她和燕飛的賭約嗎?誰知她會如何反應呢?

  而且……唉!她反叛的性格你該和我一樣清楚。 “

郝長亨點頭道:“好吧!我會想辦法。”

聶天還道:“不論用什麼辦法,只要高彥那小子好夢成空便成,但也不可以令雅兒不快樂。那些說書的便有什麼比武招親之事,若真來個擂台比武,肯定在第一回合高彥便給人掃下擂台去。真不明白高彥有什麼可讓雅兒看上眼的。”

郝長亨道:“清雅怎肯任由我們擺佈,如她要作台主,恐怕沒有多少個人敢上台,萬一她故意輸給高彥,我們便是作繭自縛了。”

聶天還苦笑道:“我只是打個譬喻,最要緊是想個好辦法,如她真要嫁給高彥,我又無法違約出言阻止,我肯定會給氣得吐血。”

郝長亨再沒什麼好說的,忙點頭道:“明白了!長亨會想出十全十美的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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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大顯神通

燕飛坐在糧包之上,頭差點便碰到屋樑,陪伴他的是十六個高約尺半的小陶罐,有牛筋索捆緊,只要抓著索子的把手,點燃後可當手彈般向敵人目標投擲。

他把過百袋米糧搬走,填滿近門處的空位,打開地室入口,終尋得四箱“盜日瘋”,遂拆箱取寶,到糧包頂擺好陣勢,靜候敵人大駕。

剛才敵人的搜索隊曾打開倉門,發覺無路入倉,登時觸動敵人的整個搜查網。

現在糧倉已被重重包圍,敵人尚在不住增兵。

他卻是心情輕鬆,因為他試過用姬別傳授的方法,點燃了少許“盜日瘋”,立即產生一股濃黑如墨的毒煙,在地室內凝聚不散。以他的功力,吸一口後也感頭昏腦脹,有如火燒腦子想發瘋的感覺,實在非常厲害,難怪姚興這麼緊張此批毒物。

十六個盛滿“盜日瘋”的陶罐,十個被捏破脆薄的罐頂,現出三寸寬的圓孔,可供燃火之便。他沒有燒熟的烙鐵,只好將就點從木箱撕下長木條,亦可達致同樣的效果。

剩下的六罐寶貝被牛筋索串連起來,掛在背上。他當然一罐也不會留給敵人。

  “燕飛!”

燕飛聞言長笑道:“宗政良兄別來無恙,燕某人路經此地,忽然想起忘了帶點東西,所以回家來取,宗兄請多多包涵。”

言罷雙掌上推,日月麗天大法全力施展。

  “轟!”

倉頂像用紙糊似的不堪一擊,瓦片石屑木碎往上噴發,露出一個寬達半丈的大洞,聲勢懾人之極。

燕飛從糧包頂上站起來,上半身伸出破洞外,居高臨下的環視糧倉四周的形勢。

映入眼簾的是數以百計的火把照耀下的幢幢人影,遠近佈滿箭手,糧倉周圍的空地是數不清的戰士,以盾牌和長短武器布成強大的陣勢,圍得糧倉水洩不通。

如果沒有秘密武器,一百個燕飛恐怕也不能突圍而去。

燕飛在敵陣中迅快地找到領袖們的位置,在高手簇擁下,姚興、慕容麟、宗政良、狄伯友等人立在倉南空地的兵陣後,目光像利箭般朝他射來。

他特別注意姚興的神色,正驚異不已,顯然在猜測“盜日瘋”是否在他手上,又不知該否坦白告知慕容麟。不過無論他有何想法,已難改變即將發生的情況。

敵方人數雖多,卻沒有人沉不住氣,人人嚴陣以待,沒有發出聲息,只有火把燒得“劈啪”作響,照得糧倉四周明如白晝。

燕飛欣然笑道: “燕某人真感榮幸,竟累得各位勞師動眾,夜赴戰場,多謝各位這麼看得起燕某。”

慕容麟大喝道:“燕飛你死到臨頭,還要饒舌,識相的就束手就縛,也許尚有一線生機。”

燕飛暗裡取出火熠,打著後燃點木條,作好準備。心忖慕容麟如能活捉自己,送到慕容垂面前,肯定可討慕容垂的歡心。

微笑道:“慕容垂怎會有你這般蠢的兒子?如你老爹在場肯定沒有這番廢話。不信的話問興太子便明白。”

慕容麟先是大怒,接著現出驚疑的神色,詢問的目光投向姚興。

燕飛知道是時候了,抓起一個已開啟的陶罐。

宗政良冷笑道:“原來大名鼎鼎的燕飛也愛玩挑撥離間的手段。咦!太子的臉色為何變得如此難看?”

姚興沒閒情去理會慕容麟和宗政良,厲喝道: “你在倉內乾過什麼?”

燕飛的太陽真火傳入燃著的木條,登時催發木條的火勢,木條再插入盛滿“盜日瘋”的陶罐內,發出只有他聽到的“吱吱”響聲。大笑道:“連太子也開始語無倫次了,我在倉內乾過什麼呢?當然是搬運的粗重工夫哩!”

這時只要有雙眼的,都看到一股煙從燕飛身旁冒起,卻沒有直升上高空,而是纏繞著燕飛突出屋頂的上半身,由淡轉濃,情景詭異莫名。

姚興第一個知道不妙,狂喝道:“散開!他手上有毒煙彈。”

慕容麟、宗政良等愕然以對,在這種情況下,豈是說退便退。

  燕飛嘆道:“遲哩!”

在眾人眼睜睜下,忽然見到燕飛舉手托著一個不住冒出濃黑煙霧,火花迸濺的怪東西。然後燕飛大手一揮,怪球化為紅芒,疾如流星,拖著黑色的長尾巴,摟頭蓋頂的往姚興擲去。

姚興大駭後退時,罐子已擊中地面爆破,陶片激濺,濃黑的毒煙貼地向四面八方翻滾,瞬間已把倉房南面大片空地吞噬,還不住蔓延。

驚叫聲、嗆咳聲震天響起,兵陣立時潰不成陣,亂成一團,更有人大叫“眼痛”。

另三方面的箭手不待令下,千箭齊發,朝屋頂的燕飛射去。

燕飛也想不到“盜日瘋”威力如此狂猛難擋,暗叫好險,從容縮回倉房內,任由箭矢在上方掠過,又點燃另一陶罐。

同時展開胎息之術,毒煙此時不但籠罩屋頂,更往下墜填滿倉房沒擺放米糧的空間,以燕飛的目力,也沒法在煙內視物。

第二個火器擲出,投往倉北空地。

南面的濃煙已沿往倉房東西兩邊卷至,本是無懈可擊的包圍網立即崩潰,敵人亂竄亂撞的往外退開,希望能逃出災場,一時混亂至極點。

  局勢完全控制燕飛手上。

如在廣闊的戰場上,“盜日瘋”雖然威力驚人,始終效用有限。可是在這麼一個屋舍重重圍繞的環境裡,卻把其威力發揮得淋離盡致。

陶罐一個接一個擲出,由近而遠,不一會整個匈奴幫總壇全被毒煙籠罩,敵軍只懂爭先恐後的逃出總壇去。

擲七、八罐的“盜日瘋”後,燕飛的目標再不區限於匈奴幫總壇內,而是通往碼頭區的建康街。

接著燕飛把以索子連繫的六個陶罐掛在背後,咬著燃燒的木條,左右手再各提一罐,從屋頂竄出,投往地上,趁敵我難分之際,冒著黑煙,朝碼頭區摸去。

  鳳凰湖,議堂。

宋悲風續道:“燕飛從穎水潛入邊荒集後,我怕他出事,不敢離開,留在原地等候他,好在必要時他可以有個接應。”

劉裕、慕容戰、屠奉三、卓狂生、江文清至此方鬆一口氣。

卓狂生讚歎道:“不愧是我們邊荒第一高手,在這樣的形勢下,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入邊荒集去。”

江文清道:“現時在南方,水底功夫最好的應數聶天還,北方則是'龍王'呂光,不過即使是這兩個人,也還沒有不用到水面換氣,而能潛泳一里的本領,燕飛真令人難以相信。”

宋悲風道:“昔日大少爺把他從邊荒救回烏衣巷,他便曾斷絕口鼻呼吸達百日之久,依然生機不斷。比起來,閉氣一里只屬小兒科。”

慕容戰道:“燕飛的武功每天都在進步中,如他不是有超凡入聖的本領,憑什麼斬殺與慕容垂武功相若的漢族高手竺法慶,又如何能與有南方第一人之稱的孫恩鬥個旗鼓相當?燕飛是荒人的光榮,我佩服他。”

劉裕道:“聽宋老哥的話,似乎尚有下文。”

宋悲風點頭道:“我始終不能放心,燕飛再高明,一旦被敵人發現,怎都敵不過數以萬計的敵兵。多我一個人雖然分別不大,但我總算可幫他,所以一直守在穎水旁,不敢離開。”

卓狂生豎起拇指讚道:“好漢子,完全置生死於度外。”

宋悲風道:“勿要讚我,我只是行心之所安,這是我從安公處學來的。”

屠奉三大感興趣的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宋悲風深吸一口氣道:“我等了半個許時辰,忽然聽見小建康喊聲震天,戰馬哀鳴,當我以為燕飛遇險時,該處冒起一股股濃黑的煙,且不住擴散蔓延,最後連碼頭區也被黑煙籠罩,敵人則四散奔逃,情況混亂。”

人人聽得瞠目結舌,沒有人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

卓狂生倒抽一口氣道:“'盜日瘋'?”

屠奉三恍然大悟道:“對!我們的小飛找到'盜日瘋' 哩!”

宋悲風道:“我也是這麼想,且還以為燕飛會藉毒煙遁回穎水去,於是耐心等待,豈知直等至天明,仍未見他回來,又怕被敵人發現,只好趕回來向諸位報告。”

劉裕忽然跳將起來,走出議堂外,一會後回來。見人人以詢問的目光瞧著自己,笑道:“我著人去找呼雷當家。”

屠奉三拍腿道:“對!還是劉爺思慮周詳。”

慕容戰莫名奇妙道:“為何忽然要找呼雷方來呢?”

江文清道:“因為劉爺看破燕飛只是製造逃遁的假象,以惑敵人耳目,事實上他是反躲進採花居的地道去。而為防內奸洩露燕飛沒有回來的消息,故須找呼雷方來,設法迷惑內奸,甚或立即處決他。”

劉裕欣然點頭,論智計,江文清實不在屠奉三之下,各有所長,但江文清因江海流慘死,大江幫潰敗,信心受挫,但現在她已逐漸回復過來,光芒漸復。

卓狂生皺眉道:“毒香都給他用光了,還冒險留在邊荒集幹什麼呢?

屠奉三道:“當然不是這樣。'盜日瘋'肯定不是藏在採花居,而是在小建康內,最有可能是原匈奴幫總壇的地下密室內。我不知道小飛是如何辦到的,但他肯定找到'盜日瘋',然後引來大批敵人,任他們重重圍困,再以'盜日瘋' 對付敵人,弄清楚'盜日瘋'的威力後,帶走餘下的'盜日瘋',藏身秘道,好和我們來個里應外合。”

卓狂生道:“如此膽大包天的人,天下間數不出幾個來。”

劉裕問宋悲風道:“'盜日瘋'多久後消散?”

宋悲風道:“說出來你肯定不相信,濃煙持續近一個時辰,方慢慢消散。照我隔遠觀察,吸入濃煙者都要躺在地上休息,還要用水洗眼,如果我們在這樣的情況下攻集,會容易很多。”

屠奉三拍桌道:“如此我們大勝可期,只要我們能攻入東大街,進占盛豐海味,便可以與燕飛會合,再由採花居直取夜窩子的心臟古鐘樓,那時任敵人兵力在我們三倍之上,亦要全面崩潰。”

慕容戰道:“這並不容易,現在敵人在集外廣置拒馬,正是使我們難作強攻。”

屠奉三冷笑道: “有高牆護河的大城不是一樣會被人攻陷嗎?何況是沒有城牆的邊荒集。濃霧再加上凌厲的遠程火器,我要逼敵人不得不退守夜窩子,那時主動權將完全控制在我們手上。在濃霧裡,有準備的一方將可佔盡便宜,而敵人將陷於因防線過長而全面捱打的劣局。哼!我是不會教敵人有翻身的機會的。”

慕容戰欣然道:“只要屠兄能打破一個缺口,我可以領兵長驅直入,佔領目標。”

劉裕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姚興既是擅守的人,又從內奸處清楚我們非是徒靠勇力,肯定有應付的辦法,例如在夜窩子外重重設阱布防,再以精銳的快速部隊和我們攻入集內的兄弟硬撼,那時將會入集容易出集難。如我們被強逐出去,將會牽連全局,兵敗如山倒。”

屠奉三道:“我們可恃的只有燕飛作內應和濃霧兩大優勢,所以必須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才能打一場爽脆俐落,漂漂亮亮的勝仗。我們直到這刻仍沒有宰掉呂明,正是要通過他騙倒姚興,令他算計錯誤。”

江文清道:“可是現在尋得'盜日瘋',姚興當然不曉得是宋大哥湊巧撞破,而會猜是呂明已被揭破內奸的身分,在嚴刑銬打下泄露秘密。”

屠奉三道:“所以我們劉爺才去找呼雷當家,因為呂明再沒有任何用處,但我們已達到目的,使姚興誤以為我們準備全面進攻邊荒集,放改採以逸待勞的守勢,而非令我們害怕的出集迎擊。現在姚興縱然想改變主意,也為時已晚,只是徒亂軍心。”

卓狂生笑道:“敵人的軍心不亂才怪,只是燕飛一人,已弄得他們人仰馬翻,亂成一團,對他們士氣的打擊實不可估量。”

又嘆道:“我這本天書肯定愈寫愈精采,自古以來,哪有一場戰爭是這樣打的呢?”

  宋悲風道:“我們何時起行?”

眾人目光都落在劉裕身上,他是主帥,此事當然由他決定。

  劉裕向屠奉三望去。

屠奉三道:“最少尚須一天時間我們才准備妥當,不過可派出先頭部隊,使對方感到壓力,不敢隨意改變已決定的戰略。”

劉裕點頭道: “好主意!慕容當家的五千先頭部隊明天動身,直逼邊荒集,由姚猛作你的副帥,高彥負責情報和聯絡。切記避免與敵人正面交鋒,只宜採游擊戰術,你的戰略目標是要令敵人不得不退守邊荒集。”

慕容戰欣然領命,信心十足的道:“換了在別的地方我不敢大言不慚,可是在我熟悉的邊荒,慕容戰必不負所託。”

屠奉三道:“慕容兄的目的地是鎮荒崗,此崗易守難攻,在那裡設寨立營,加上姬大少的凌厲火器,足可鎮懾敵人,控制形勢。”

慕容戰道:“一切依計而行,我會有分寸的,不會因貪功而犯險。”

劉裕道:“為了迷惑敵人,使他們兵力分散,我們在穎水東岸也須有些行動,屠兄認為如何呢?”

屠奉三道:“我們真正能投入戰場的戰士在一萬二千人間,所以只可以分出一支五百人的部隊負責這項任務,不過加上火器之助,對方的防禦又只是裝個模樣,該是勝任有餘。我提議由陰奇指揮這支突擊部隊,他特別擅長此種戰術,且在與兩湖幫的戰爭裡累積了豐富的經驗,不作第二人想。”

稍頓續道:“另一支三千人的全騎兵部隊,於正午起程,由拓跋儀指揮,一方面支援慕容兄的先鋒部隊,一俟慕容兄站穩陣腳,便可以繞過邊荒集,到達穎水上游,斷其與北面的水陸聯繫。”

各人均無異議,慕容戰和拓跋儀的部隊均以胡人戰士為主,胡人最擅馬戰,由他們擔當這些任務,是最適合不過了。

劉裕道:“餘下的三千五百戰士和五千名由工匠、醫士、腳夫等組成支援部隊合共八千五百人,於後天早上出發,我們反攻邊荒集的大計,將全面展開。”

  眾人皆敬諾。

  此時呼雷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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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集底臥龍

燕飛在地道的暗黑裡醒過來,心裡一片平靜。

地道空氣混濁,牆壁濕漉漉的,充滿霉爛的感覺。除了自己的心跳外,地道是沉凝靜止的安謐。他試著由胎息轉為外呼吸,立即廢然而止,地道裡的霉氣,可以令人嗅入致死。他並不驚慌,他當然知道在大白天,一出地道,被人發覺的風險會相對地增加,但他可以隨時從沒有敵軍留守的盛豐海味出口,去吸一吸新鮮空氣。

他也並不擔心如何報訊給同伴,因為昨晚這裡所發生的事,必落入荒人探子的眼內,回報劉裕。以劉裕的才智,會猜出他現在的處境狀況,再天衣無縫地和自己配合。這就是屢次出生入死,並肩作戰而來的默契。

如在正常的情況下,縱然荒人兵力多上集內敵人一倍,也沒法攻陷邊荒集,何況現在荒人部隊實力及不上敵人的一半?

但燕飛已曉得勝券在握,關鍵處在於荒人再不用為攻集部隊和進占鐘樓的奇兵,兩者如何配合的難題而頭痛。

最初的構思是當荒人的高手團成功佔領古鐘樓後,集外的部隊強攻入邊荒集內,可是如被敵人力抗於夜窩子外,高手團將變成孤軍,用盡火器箭矢後,便只餘待宰的命運。

現時則形勢逆轉,攻集大軍可以從容攻集,只要能控制東大街,便可以從盛豐海味的秘道直指夜窩子的心臟地帶,加上威力驚人的六大罐“盜日瘋” ,任敵人兵力如何強大,也要吃不完兜著走。

燕飛緩緩站起來,朝盛豐海味的方向走去,該是時候出去透透氣了,否則他會被悶死。現在該是晚上吧!又或許是日落西山的時分。

天剛入黑,紀千千主婢接到風娘通知,要立即起程。

小詩擔心的道:“是否有敵人來了?晚上騎馬很危險哩。”

紀千千微笑道:“你只要跟著我便成,我會照顧你嘛!凡事都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看,我反覺得黑夜行軍,驚險又神秘,蠻好玩的。”

又笑道:“你更不用擔心安全,若要擔心便為慕容垂要對付的人擔心吧!主動權全操在他手上,對方正被他牽著鼻子走。”

小詩更是愁容滿面,低聲道:“小姐很看得起慕容垂,唉!他這麼可怕,誰可以擊敗他呢?”

紀千千聳肩漫不經意的道:“可惜他有個命中註定的剋星,而那個人便是小姐我。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這兩句話,並不是只在口上說來洩憤的。”

小詩愕然道:“小姐原來是痛恨慕容垂的。”

紀千千輕輕道:“如不是他,我的小詩便不用受苦,我不找他算帳該找誰呢?”

小詩感動的道:“小姐對我真好。”

紀千千道:“現在我們是到台壁去,因為慕容永已中計,誤以為我們要經太行大道進攻長子。哼!慕容垂,這次你被我看穿了。”

屠奉三和慕容戰在湖旁坐下,不約而同的叫道:“濕氣很重!”

  兩人相視而笑。

慕容戰啞然笑道:“事實上每個人都暗自擔心,老紅預測的大霧會否如期降臨,更怕是來早了,我們便要進退失據。”

屠奉三道:“如果劉裕確是南方的真命天子,這場大霧便該來得恰是時候。”

慕容戰愕然道:“這種信心究竟是好是壞呢?若錯了豈非害了自己?”

屠奉三微笑道:“天命雖然難測,卻非是無跡可尋,我愈來愈相信謝安沒看錯人,到最近的火石災異,更令我深信不疑。答案即將揭曉,我正拭目以待。”

慕容戰道:“劉裕在新郎河,一箭破'隱龍'那一手確玩得很漂亮,最令人感動是他玉成了高彥的好事。你是否決定全力助他在南方爭天下呢? ”

屠奉三道:“他是我報復桓玄的唯一希望,我還有另一個選擇嗎?”

慕容戰道:“桓玄的'斷玉寒'是不是真如傳說般的厲害?”

屠奉三沉聲道:“桓玄自幼便顯露出練武的天分,他的刀專講氣勢,非常霸道狠毒,如單打獨鬥,我對戰勝他並沒有十足把握。”

慕容戰道:“聽你這麼說,桓玄確有真材實料。”

屠奉三道:“九品高手不是用來唬人的,看謝玄能與慕容垂平分秋色,又輕易斬殺竺不歸,可推想排名僅次於謝玄的這另一玄,刀法不會差到哪裡去。”

慕容戰沉吟片晌,道:“我想問你一個私人的問題,可以嗎?”

屠奉三道:“我早當你是我的知己,有什麼想問的,放馬過來吧!”

慕容戰有感而發道:“我和你在行事作風上比較接近,且沒有利益衝突,所以從一開始便談得投契。唉!事實上我們現在於很多方面都是同病相憐。”

屠奉三點頭道:“我只想到大家都有一批兒郎追隨,又都必須以邊荒集為安身立命之所兩方面。”

  慕容戰道:“千千又如何呢?”

屠奉三道:“你竟是要問這個問題?”

沉吟片刻,道:“我真的沒有妒忌燕飛,為何會這樣子呢?或許是我被紀千千捨己為人的精神感動了,又或觸動了內心久已被埋藏的情感。邊荒集是自由的地方,沒有能獨霸的強權,沒有門第之別,紀千千有她選擇的自由,有權挑選對象,而燕飛確是令人欽佩的人,所有這些原因結合起來,我輕易接受了這既成的事實。”

慕容戰欣然道:“說得好!既成為現實,只好接受。燕飛對千千不顧生死的真情亦令人感動,使人拋開私心,只要千千幸福便成,其他都無關痛癢。”

屠奉三道:“你的族人已舍長安出關外與慕容垂正面交鋒,你有什麼打算呢?”

慕容戰嘆道:“結果會是如何?不用猜也曉得。慕容垂會成為我的桓玄,而拓跋珪則是劉裕,情況雖不盡相同,大致的形勢卻沒有分別。看!這不是同病相憐嗎?”

屠奉三問道:“拓跋珪是怎樣的一個人?”

慕容戰道:“據我們所知,拓跋珪是慕容垂最忌憚的人,一直想把他收為己用。遠在當馬賊時,拓跋珪早顯露他的光芒,苻堅派人討伐他,沒有一次能佔便宜。他的騎戰在北方非常有名氣,看看拓跋儀便可測知其本領的一二,如給他站穩陣腳,北方恐怕只有慕容垂有資格作他的對手。”

屠奉三道:“他是個可以合作的人嗎?”

慕容戰道:“那須看他與燕飛的交情。此人心狠手辣,矢志恢復代國,是個以民族為重的人。”

屠奉三微笑道:“這麼說,直至擊垮慕容垂之前,他會與我們同心協力,往後便很難預測了。”

慕容戰堅決地道:“只要能殺慕容垂,救回千千主婢,其他的事再不放在我的心上。”

屠奉三道:“此正是劉裕建立起一支全夜窩族邊荒勁旅的原因,只要邊荒集回復以前的興盛,我們的影響力會跨越邊荒,同時主宰南北的榮枯。只有這樣我們才活得有意義,活得轟烈。這更是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情況,老卓的邊荒史會如他所說的,愈寫愈精采。對嗎?”

  兩人對視而笑,均感痛快。

拓跋儀揭帳而入,劉裕正用心研究攤開在地氈上,由卓狂生製作的邊荒地圖,邊荒集是圖心的一個紅點。

劉裕抬頭瞥拓跋儀一眼後,目光回到地圖上,語調輕鬆的道:“我不理你用什麼方法,都要把敵人牽制在邊荒集,令他們不敢冒險出集迎擊我們。 ”

拓跋儀在地圖另一邊面對劉裕蹲下來,雙目閃閃生輝道: “你給我多少人?”

劉裕迎上他的目光,微笑道:“三千騎兵如何呢?以你的族人為骨幹,副帥任你選,但最好不是鍾樓議會的成員。”

拓跋儀想起拓跋珪,劉裕在這方面與拓跋珪很相似,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態,令人沒法懷疑他是否有必勝的信心。這種神態形成一股使人難以抵擋的風采魅力。他們都是天生的領袖,擁有可爭霸天下的天分才情。假若有一天正如拓跋珪所料的,兩人在戰場上交鋒,究竟會是怎樣的一番精采景況呢?

拓跋儀從容道:“如我們從這裡晝夜不息的趕路,兩天后到達邊荒集,人馬將疲乏不堪,還如何和敵人進行比腳力的游擊追逐戰呢?”

劉裕道:“你忘了由這裡到邊荒集的水路,完全控制在我們手上嗎?水道的安全由大小姐負責,你該可放心。我們會送你一程,在最接近邊荒集處放你們三千精騎登岸。”

拓跋儀問道:“東岸還是西岸?”

劉裕道:“此時慕容戰的五千快騎,該已從陸路開抵鎮荒崗,你從東岸登陸,隔著穎水全速奔往上游,務要引起敵人注意,令敵人疑神疑鬼,不敢於慕容戰陣腳未穩之際迎頭痛擊。”

拓跋儀皺眉道:“敵人從內奸處得到確切的情報,對我們的兵力瞭如指掌。用你的方法吧!假設我是姚興和慕容麟,只須派出一支萬人部隊,擇弱噬之,在這樣的情況肯定會立即渡河追亡逐北,直至把我們殲滅。而他們留守的軍隊,不但仍有足夠的兵力守穩邊荒集,還可分兵出集突擊慕容戰。”

劉裕不答反問道:“慕容鱗是怎樣的一個人?”

拓跋儀答道:“慕容麟是慕容垂愛姬生的小兒子,自小狡詐多變,慕容垂一直不喜歡他,兼且做了幾件令慕容垂很惱火的事,所以一直對他疏遠,難得見他一面。因此慕容麟一直戰戰兢兢的夾著尾巴做人。到淝水之戰後,慕容垂叛秦立國,慕容麟於反秦戰爭裡屢立大功,才逐漸得到慕容垂的寵信,被任為撫軍大將軍。慕容垂稱帝后,更被封為趙王,聲望陡增。現在看他被派來邊荒集,可知慕容垂正重用他。

劉裕道:“他用兵的本領如何?”

拓跋儀道:“慕容麟用兵頗有乃父之風,不在慕容寶之下,肯定勝過慕容詳,愛險中求勝,擅用奇兵。正因我深悉他的行事作風,所以知道他不會對我的區區三千人坐視不理,任由我們封鎖上游,再前後夾擊邊荒集。”

劉裕道:“我正是怕他不出集追擊你們。而你的目標是要令敵人勞而無功,令他們抹不著影,你們甚至可逃進巫女丘原的沼澤區去,使追兵進退兩難。只要捱至大霧降臨,你便可以隨機應變,或反擊追兵,或撇掉敵人渡過穎水,從北面兵逼邊荒集。”

拓跋儀目射奇光,凝望劉裕好半晌,點頭道:“明白了!”

劉裕微笑道:“在擊敗慕容垂救回千千主婢前,我們該是合作無間的戰友,對嗎?”

拓跋儀聽出他話中有話,暗嘆一口氣,點頭應是。

兩人商量好夾擊邊荒集等各方面的細節後,拓跋儀領命離開,去準備一切。此時屠奉三、江文清、姬別、紅子春、陰奇、呼雷方和高彥聯袂而至,開始另一個軍事會議。

燕飛呼吸著地面的新鮮空氣,體會著“做人”的滋味。

在這一刻仙門的存在與否,根本不值得他費神去想。

一隊騎兵在外面的東大街馳過,從盛豐海味的門隙瞧出去,看不到任何敵人,他仍然感受到邊荒集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氣氛。

對姚興和慕容麟來說,今次都是不容有失,一來很難向自己的老爹交待,二是面子攸關,更重要是失去邊荒集等如失去邊荒,會斷送掉南北的聯繫。

荒人的反擊力和決心,都出乎南北各大霸主的意料之外,如歷史能倒流,恐怕沒有人想改變邊荒集。

那時的邊荒集,各大勢力對峙制衡,不論慕容垂或姚萇,均可通過公平的交易從中獲益。可是若今次反攻邊荒集成功,慕容垂和姚萇不但難以從邊荒集得益獲利,還平空增添一個在邊荒蓄勢以待、隨時從邊荒扑出來的強大勁敵。

邊荒的兵力遠比不上慕容垂或姚萇的大軍,可是卻有強大的經濟和最出色的人材作後盾,其能發揮的威力是無可估量的。

燕飛有種衝動,想趁敵人沒有防備之際,殺出邊荒集去與己方人馬會合。旋又放棄這個想法,倒不是他沒把握出集,只是怕敵人起疑,搜遍他現身的區域,發現“盜日瘋”的藏處,那就得不償失。

所以他只能耐心靜候,等待大霧的降臨。那是約定了“動手”的最好信號。

當大霧來臨,反攻邊荒集的行動將全面開展,而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又有'盜日瘋'在手,可以發揮驚人的力量,把整個攻防戰的形勢扭轉過來。

又一隊人馬從東門的方向馳來,隱隱聽到兩人對話的聲音。

  燕飛功聚雙耳,全神竊聽。

悶氣一掃而空,在敵人以為他早已離集的情況下,他是否可以憑絕世的靈覺身法,作個神奇的探子,全盤把握敵人的作戰計劃和情況呢?

他知道的愈多,愈清楚集內的防禦部署,反攻時,會更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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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西瓜皮炮

屠奉三首先道:“我們的賭仙兼醫神,到穎水去接收一批孔老大運來的刀傷藥,二撇爺則帶了一批好手,去肅清敵人派到這裡來的哨探,所以缺席。”

慕容戰道:“姚猛正安排明早起程的預備工夫,每人只帶十天的干糧和食水,全由我們的龐大廚精製。可是戰矢和火器卻裝滿五百頭騾子。”

劉裕向卓狂生問道:“霧燈的製作和操練結果如何呢?”

卓狂生笑道:“兩天前已製成近百盞各式霧燈,燈號傳送的方式由本人繪圖說明,忘記了可在霧中檢看圖卷,保證萬無一失,只有呆子才會看錯燈號。最特別的地方是所有燈號手全由諳武功的女將負責,在這方面她們的表現比男性出色,至少打燈的手勢姿態便教人賞心悅目。”

眾人無不莞爾,卓狂生就是這種標新立異的人,不過又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大膽和創新。

劉裕道:“你老哥說的誰敢反對呢?就由你負責分派燈號手,安插往每一支部隊裡去。”

  卓狂生:“早辦妥哩!”

呼雷方嘆道:“我知道你們信任我,可是經呂明一事,我對屬下再沒有以前的信心,如我們直接參與戰爭,怕會出亂子。”

江文清道:“我們曾多次討論這個問題,結論是呂明只是個別的例子,想投降的早就在邊荒淪陷時向姚興投降了,其他隨大家逃出來的,都是經過時間的考驗。”

卓狂生道:“在這動亂的時代,邊荒集是最後的一幅淨土福地,她是超越種族的,夜窩族正代表著這大亂時代的一個理想,一個絕不可能在邊荒外實現的夢想。任何人來到這裡,都會被逼荒集的獨特處迷倒,誰敢不同意我這句話?”

  帳內眾人默不作聲。

卓狂生的話打動了每一個人的心。

劉裕打破沉默道:“這是呼雷當家和族人,證明你們對邊荒集忠誠的機會,否則邊荒集光復後,將沒有你們立足之地。”

呼雷方點頭道:“明白了!多謝各位肯給我們這個機會,我會回去和族人說清楚,讓他們自由選擇參與或退出。”

劉裕轉向高彥道:“派給你的任務幹得如何?”

高彥傲然道:“我手下一百二十名探子,已全體出動,形成以邊荒集為中心,籠罩縱橫達百里的精密情報網,任何風吹草動,都沒法瞞我。”

劉裕接著向呼雷方道:“呼雷當家請去與族人說明現在的情況,我想知道有多少人參與。”

  呼雷方領命去了。

紅子春對劉裕這一手非常欣賞,道:“無論我們如何信任呼雷方,可是此事關係到荒人的生死存亡,有所保留是聰明的。”

卓狂生磨拳擦掌道:“該入正題了,過了今晚恐怕沒有靜心思索考量的機會。”

  劉裕笑道:“請屠館主賜示。”

屠奉三欣然道:“館主是我們卓名士的尊稱,我的刺客館早解散了。”

說時從懷裡取出一個圖卷,平放在邊荒圖上,赫然是邊荒集的全圖,當然也是由卓狂生精製。

屠奉三手指落在東大街秘道入口的盛豐海味處,目光灼灼的打量眾人,沉聲道:“只要我們能攻占這區域,我們便有機會大勝,再沒有更好的戰略。”

姬別道:“盛豐海味近處便是夜窩子,要攻至此處不但須突破敵人重重防禦,還要應付從中扑出來反擊力遠比我們強大的敵人,絕不容易。”

此時宋悲風和龐義來了,加入討論。

宋悲風道:“如我們強攻邊荒集,縱然有火器之助,又有濃霧掩護,兵員折損必重,當我們兵力被大幅削弱,即使成功佔領鐘樓,仍擋不住敵人的反撲。”

姬別提醒道:“我這幾天趕製的火器,只夠一晚激戰之用,一旦被敵人強逐出集外,將無力作出第二回攻勢。”

高彥道:“刺激處正在於此,必須一戰功成,不成功便成仁。他奶奶的娘。”

屠奉三道:“如被敵人曉得我們的軍事目標,此戰必敗無疑,所以必須採取惑敵的手段,從敵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入手,方有可能達致軍事目標,加上燕飛這著厲害棋子的配合,在敵人強大的防禦網打開一個缺口,再把這缺口擴大,令敵人出現崩潰的現象。”

紅子春皺眉道: “何處入手方是叫敵人意想不到呢?”

慕容戰劇震道:“當然是敵人防禦力量最強大之處,那才是料想不到的,不過這不就是以硬碰硬嗎?”

龐義道:“照現時的情況來看,敵人的防禦是堅不可摧,不論從東南西北哪個方向進攻,都是非常艱苦。”

江文清瞄劉裕一眼,輕輕道: “你會選從東門進攻嗎?”

劉裕感到她瞄自己那一眼充滿能攝魄勾魂的魔力,又似乎在說明她也擁有同樣高超的智慧,猜到他和屠奉三的策略。

龐義老實地答道:“揀東門等若送死,一邊就是穎水之險,沿岸處滿佈地壘箭樓,南面則是敵人的拒馬陣和守陣的箭手,說不定還有幾座投石機,我們傾盡全力恐怕仍摸不到東門。”

慕容戰道:“可是如攻陷東門,我們可長驅直入,敵人必然陣腳大亂,弄不清我們究竟是要攻東門還是小建康。”

屠奉三道:“所以穎水西岸的碼頭區是敵人必守之地,反之如我們進攻其他三門,敵人還可以誘我們深入,然後從夜窩子出擊,多方同時猛擊我們。”

紅子春擔心的道:“攻打東門會令我們付出沉重的代價,划算嗎?”

此時拓跋儀回來了,興致勃勃的加入會議。

劉裕向拓跋儀解釋一遍後,微笑道:“邊荒集穎水東西沿岸一帶,防禦力似強實弱,是我們力能攻克的,只要我們完成兩個條件。”

  姬別道:“什麼條件?”

屠奉三道:“就是摧毀穎水東岸的箭樓和破壞攔河的兩重木柵。”

拓跋儀喝道:“好主意!我們比任何人都清楚,沒有城牆的邊荒集是很難同時應付前後夾擊的,當你們從南面發動攻勢,我可以由北面沿穎水壓逼敵人,令他們沒法集中力量抵禦你們。”

陰奇道:“穎水東岸的箭樓包在我身上,有擋箭車加上火器,清除它們是斬瓜切菜般的容易事。敵人肯定不會將大軍擺在東岸。”

劉裕欣然道:“前後夾擊太便宜敵人了,我要的是在濃霧的掩護下,四面八方的衝擊敵人,於敵人忙於應付之際,突然向沿岸區發動意想不到的猛烈攻擊,瓦解敵人本已低落的鬥志。”

江文清柔聲道:“我們的雙頭船是否可在這種情況下稍盡綿力呢?”

屠奉三代答道:“能否破關,全看大小姐精湛的水上戰術。”

劉裕心中百般滋味,隨著敵我形勢的變化,作戰計劃不住修改,最後的方案終於擬定。回想從前,開始時很多想法都是不成熟的。在這個戰略考量的過程裡,他學到當主帥的珍貴經驗。最使他有深刻感受的是眾人對他的信任,而這種對領袖的信心,建立於淮水之戰的大勝,令上下一心,人人為共同目標奮鬥。假如有一天,北府兵出現同樣的情況,不論桓玄和孫恩,都沒可能是他的對手。

江文清道:“明白了!兩重木柵根本不放在我心上,只要從水底加以破壞,我可以憑雙頭船的鐵製船頭破閘直上,從水上攻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紅子春大喜道:“逆水而行仍辦得到嗎?”

江文清道:“人力加風力,再加上把木柵水底的部分先暗中破壞,絕對沒有問題。至於如何令敵人措手不及,便要靠其他方面天衣無縫的配合了。”

陰奇道:“破壞木柵由我負責,以前我們振荊會為對付兩湖幫,訓練了大批專事從水底搞破壞的手足,此事由他們進行,應是綽有餘裕。”

江文清欣然謝道:“我們又再次並肩作戰了。”

劉裕心忖這也是異數,江文清和陰奇本是風馬牛不相關的兩個人,彼此性格作風均截然不同,但因一次生死與共的並肩作戰,建立起深厚的交情,所以陰奇樂意提供協助。

此時他更有信心江文清和屠奉三聯合起來的作用,會超過其實力的總和,因可互補不足。最微妙是在形像上,江文清因是江海流的女兒,得到南方幫會的尊敬;而屠奉三則是惡名遠播,人人驚懼的人物。兩人合作,當然令人又敬又畏。

屠奉三道:“現在大家該清楚掌握今次反攻計劃的重點,餘下就是如何配合和細節小問題。幸好尚有一晚時間,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卓狂生道:“計劃不要定得太死太精細,臨場發揮,能隨機應變,方是最佳策略。”

屠奉三笑道:“卓館主言之成理,我們可以開始了。”

“荒人擅用火器,我們第一次攻打邊荒集便曾吃過大虧,所以我特別囑人在北方搜羅火器,以毒攻毒,讓荒人驚奇一下。哈……”

燕飛認得是慕容麟的聲音,心中暗忖,他手上究竟有麼厲害火器呢?

邊荒集是個沒有城牆護河的城池,其攻防戰的方式亦與其他城池有別,必須憑仗障礙陷阱,配以巨大殺傷力的火器,方有穩守的可能性。邊荒集的第一場大戰,充分顯示出荒人的創造力,為城池攻防戰寫下新的一頁,同時也啟發了敵人。

另一人道:“太子不可不知,這批西瓜皮炮威力驚人,且有千個之多,如我們採取誘敵之計,誘敵人主力深入,肯定可一舉擊垮敵人,絕無僥倖可言。 ”

  說話的是宗政良。

燕飛大訝,慕容麟和姚興似乎已“和好如初”,再不因' 盜日瘋'而心存芥蒂。

慕容麟意氣風發道:“政良!東西是你找回來的,就由你向太子和狄將軍解釋西瓜皮炮的威力和用法。”

由於人馬不住接近,聲音更為清晰。

宗政良道:“這批火器我是從東萊的火器廠買回來,形似大西瓜,故名西瓜皮炮。外殼是用二十層紙製成,再包兩層麻布,內裝火藥。厲害處是每個放入一百五十枚小鐵蒺藜,頂上安引信,用時像爆竹般點燃拋送,紙殼爆裂時,蒺藜四射,防無可防,如擊中眼睛面門,更可立即重創敵人。”

姚興大笑道:“如此將可補'盜日瘋'之失。”

姚興、慕容麟、宗政良、狄伯友和十多名將領,來到盛豐海味外的東大街附近,勒騎停下,掉轉馬頭,朝東門方向瞧去。

  車輪聲自遠而近。

燕飛按下刺殺姚興及慕容麟的衝動,一來因沒有得手的把握,更因想到除非能同時殺死姚興和慕容麟,否則作用不大,而這是沒有可能的。最怕是對方生出退意,來個焦土大撤退,那便是弄巧反拙了。

同時捫心自問,敵人確是窮竭心力地應付今次荒人的反攻,只是這批厲害火器,已足以粉碎荒人的反攻美夢。假如大霧沒有如預測般出現,此仗將以荒人的全軍覆沒告終。

不過縱然大霧降臨,敵人有火器助陣,加上可固守高樓林立的夜窩子,仍是佔盡上風。

慕容麟道:“荒人兵力遠及不上我們,故只有採取惑敵之計,裝作從四面八方攻打我們,事實上卻集中力量在我們防線的某一點作突破。所以政良這誘敵深入之計,是上上之策。”

宗政良得慕容麟讚賞,興奮的道:“我很清楚荒人,他們說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行事則不守常規,猜測他們會用什麼戰略,等如猜測瘋子的行為。我認為應付他們的方法,是在夜窩子部署應變的部隊,那就不論荒人猛攻何處,我們也可以狠狠還擊。這正是誘敵主力深入險地的戰術。”

慕容麟欣然道:“太子有何高見?”

姚興領頭策騎移往對街的行人道上,好讓裝滿西瓜皮炮的輜車通過,一時街上充滿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和護行騎士戰馬踏地的啼聲。

混亂的雜音絲毫不影響燕飛一對靈耳的收聽能力,一顆心卻不住往下沉,敵人守中帶攻的戰術確是無懈可擊,不容易破解。最大的問題是敵人兵力在己方一倍以上,又有險可守,防禦重重。己方除靠一場濃霧外,在很多方面都比不上敵人。

  自己是否仍要留在這裡發呆呢?

姚興道:“假如敵人水陸兩路夾擊邊荒集又如何呢?在水路上,我們絕非擁有十二艘雙頭船,戰鬥力強盛的大江幫對手。”

慕容麟道:“我一點都不擔心,還希望他們蠢得從水路攻來。穎水西岸不但是我們重兵所在,且有地壘箭樓大幅加強防禦力。如果太子還不放心,我們可以在小建康和東門分別部署兩支輕甲兵,配以投石機和火箭,一定可殺得敵人船毀人亡。”

宗政良也道:“我們佔有上游之利,可放逐淋上火油、裝滿易燃物的火船順流克敵,任他們的雙頭船如何厲害,也難以抵擋。”

姚興沉聲道:“伯友認為我們採取這些方法,可守得住碼頭區嗎?”

狄伯友沉吟片刻,道:“敵人兵力遠及不上我們,以硬碰硬,敵人必敗無疑。如他們水陸兩路來攻,必須把主力投進西岸的戰鬥去,如此我們便可以西瓜皮炮和精兵一舉克敵。火船的提議非常好,只要敵人成功破柵,我們便用火船之計,配合狂擊猛打,此戰穩勝無疑。”

  姚興道:“就這麼決定。”

最後一輛輜車駛過,姚興等策馬追在車隊後,進入夜窩子去。

燕飛長長吁出一口氣,讓腦袋冷靜下來。

現在仍未是離開的時候,因他有更吃緊的事去辦,就是要設法毀掉這批火器。

首先,他須弄清楚敵人把西瓜皮炮藏到哪裡去,至於如何破壞,可以慢慢想辦法。

今次反攻邊荒集絕不容易,因為敵人全是戰場經驗豐富的戰士,在防守上算無遺策,且思慮周詳,一個不好,荒人就不是來反攻而是來送死。

  想到這裡,燕飛重返地道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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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意難測

拓跋珪有個秘密,從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燕飛在內,就是他害怕進入城市。

他並非怕城市人多,而是怕被城牆團團圍起來的感覺,只有在一望無際的曠野草原,他才感到安逸自然。而且城市各處目標明確,身處其中,會使他產生出像被箭鋒瞄準了般的不安全感。

自懂事以來,他一直過著東奔西逃的生活,也養成了不被敵人綴上的習慣,成為馬賊後,這種戰略更被他發揮到淋漓盡致。換過任何人,絕不肯放棄平城、雁門這種軍事重鎮,他卻毫不惋惜的做了。

現在離盛樂只有兩里路,可是他仍選擇在城外立營,尤其在此未知慕容寶會否中計的緊張時刻。

從小他便是個有豐富想像力的人,每晚躺在帳幕裡,都要沉醉在幻想的國度裡,想像馳騁於奇異的地方,遇上千奇百怪的事物,至乎如何重建代國,成為無人能與爭鋒的霸主,即使夜夜難以成眠,仍苦中有樂。

過度的聯想力,是要付出代價的。他會想到別人想不到的情況,也多了不必要的顧慮和恐懼。身邊的人或敵人只看到他堅強的一面,事實上他也有脆弱的地方。

張袞的聲音在帳外道:“族主!有天大的好消息。”

  拓跋珪站了起來,揭帳而出。

十多名親信將領聚集帳外,人人臉帶喜色。

拓跋珪沉聲道:“是否慕容寶中計了?”

  全體將士下跪。

張袞大聲道:“敬禀族主,慕容寶在黎陽集結船隻,第一批二十多艘船已於三天前逆流而上,朝盛樂駛來。”

拓跋珪心中一陣激盪,湧起連自己都沒法明白的濃烈情緒,熱血直衝腦門,渾身沸騰。

  慕容寶中計了。

多少年來,拓跋族一直在生與死的界線間掙扎求存,從不得不為馬賊,到重奪盛樂,其中的過程冷暖自知,難對人言。多年的堅持不懈,艱苦奮鬥,巧妙部署,現在終取得一個不容有失的千載良機。

拓跋珪暫放下心頭大石,肩上的千斤重擔,似聽到自己喃喃自語道:“我們立即回盛樂去。”

由攻克平城那一刻開始,他便曉得自己在進行一場豪賭,對手是自謝玄去後,天下無人能敵的霸主慕容垂,賭的是他拓跋鮮卑族的榮辱存亡。

到慕容垂派出兒子率八萬雄師來討伐他,拓跋珪仍是如履薄冰,因為只要慕容寶懂得只和他比拼實力,以穩紮穩打的方式來和他進行一場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持久戰,逐分削弱拓跋族的戰力,逐寸地侵占他的土地,此戰必敗無疑。

現在慕容寶終於中計,以盛氣凌人之勢,直撲盛樂,擺出誓將盛樂夷為平地之態,便變成深入我境的孤軍,再難保持一面倒的優勢。

  眼前成果,豈是容易得來?

攻克平城後,他每天都盼望這一刻的來臨,他一直在等,等候任何事情會朝這方向發展的徵兆,那種感覺便像在接受命運的考驗,看看究竟老天爺會否關照他,還是和他開個可令人欲哭無淚的玩笑。

  夢想終變成現實。

  “族主!族主!”

拓跋珪像從一個夢裡醒過來般,茫然回頭,方發覺自己在揭開帳幕,準備步入帳內去。

  “什麼事?”

張袞低聲道:“公羊信和他的手下從邊荒集回來了。”

  拓跋珪愕然道:“什麼?”

  張袞又重複一遍。

拓跋珪一時間仍沒法掌握張袞說的話。公羊信?邊荒集?想了想後,終記起派遣公羊信到邊荒集的秘密使命。可是一切都變得非常遙遠,比起慕容寶的魯莽行事,是那麼的不關痛癢。

好一會後,拓跋珪道:“著公羊信來見我!”

在鮮卑族女騎的簇擁裡,紀千千和小詩策馬疾行,風娘形影不離地追在後面,穿林過野。

大燕軍像掩沒大地的洪水,朝西南方推進,火把光照得遠近林野一片明亮。

紀千千心忖,如果不是慕容垂曾和她討論過對付慕容永的戰略,此刻將會如在夢中,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究竟要到哪裡去?

  又或去幹什麼?

總是這般的晝伏夜行,所為何由?

慕容垂的兵法詭奇莫測,天下間確難有能與他爭鋒之人。

自己真能在擊敗他一事上出一份力嗎?

尤其當敵人變成燕郎和拓跋珪,慕容垂當然不會和她討論,還會千方百計隱瞞實情。在那樣的情況下,她能發揮的本事更是有限。

所以她必須在慕容垂尚未對她有戒心前,盡量了解他,掌握他軍隊的實力,做到見微知著,令慕容垂無法瞞她。

號角聲在前方響起,節奏明快,充盈空氣的感覺。

紀千千心中一動,暗忖就憑自己對音律的造詣,由燕人的號角聲入手,先掌握對方整套憑號角傳達信息的方法。如此一點一滴,終有一天,她會對大燕軍的行軍方法瞭如指掌。

  地面上傳來物件移動的聲音。

燕飛喜出望外,卻又患得患失,心忖老天爺竟如此關照自己,敵人竟把西瓜皮炮搬到採花居地道出口處的大堂來。又怕是一場誤會,敵人只是搬來其他東西,使他坐失從秘道外出追踪西瓜皮炮藏處的良機。

  不過他還可以做什麼呢?只好坐下來苦候在大堂內搬東西的敵人離開。

閒著無聊,燕飛拋開一切疑慮,全神貫注上方大堂的動靜。

  人聲傳來。

以燕飛的本領,仍沒法聽到對方在說什麼,忙站立起來,走到石階頂,把耳朵貼在地道出口較薄的石蓋處去。

  “燕飛是否真的已離開了呢?”

因隔了一重石板的關係,聲音空洞古怪,不過燕飛仍認得是宗政良的聲音,暗叫一聲謝天謝地,放下心頭大石。

西瓜皮炮真的被送到這裡來,安置妥當後,敵人的領袖順道在這個好地方繼續商議。

狄伯友道:“事後我們曾遍搜邊荒集,包括所有地庫秘室,仍不見燕飛的踪影,應該早已離去。”

慕容麟嘆道:“換了是別人,我敢肯定早夾著尾巴有多遠逃多遠,但燕飛嘛!卻很難說。他是個可怕的刺客。”

宗政良道:“荒人行事不依常規,只看燕飛在邊荒集失陷後,仍有本事斬殺竺法慶,便令人不敢對他掉以輕心。事實上的確沒有人目擊他離開。”

慕容麟道:“太子在想什麼呢?”

姚興道:“我在想邊荒集這麼多廢棄的空樓房,說不定還有尚未被我們發現的秘室或秘道,令燕飛可輕易找到藏身之所,問題便非常嚴重。”

燕飛暗叫不好,如對方由採花居開始找尋秘室秘道,自己只好殺出邊荒集去。

宗政良道:“若他躲在夜窩子外的廢墟,我們反容易對付,我們已在夜窩子扼要的樓房高處,派人輪更放哨,任他身法如何高明,仍難避我方耳目。”

狄伯友道:“這個燕飛真累人不淺,累得我們費盡工夫精神,到現在仍有三百多人尚未復元。”

又嘆一口氣道:“至於秘道地室,更令人頭大,我們難道須搜遍夜窩子的數百幢樓房嗎?”

慕容麟道:“不搜索清楚怎能安心,說不定在我們腳下便有秘室秘道,如此便糟糕至極點。”

下面的燕飛聽得大吃一驚,心呼不妙。這條秘道的入口,雖設計巧妙,可是對方如出動精於此道的工匠,肯定再難遁跡潛形。

姚興道:“這個倒可以放心,這座樓房前身是著名妓院採花居,只是個風花雪月的場所,沒有人會弄間秘室又或開闢秘密通道。反是我所居住的洛陽樓,以前是邊荒集名人紅子春的大本營,必須仔細查察。”

宗政良道:“對!我們只須專挑邊荒集有頭有臉的荒人居所搜查,當可不用白耗人力。”

慕容麟咒罵道:“若給我找到燕飛,我會割下他的肉來嚐嚐,始能洩我心頭之恨。”

姚興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去辦,希望再忙一晚,可一勞永逸。我操他娘的燕飛。”

  足音遠去,然後回复寧靜。

燕飛在石階坐下來,暗抹一把冷汗。

敵人將會忙碌一晚,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哈!

反攻前最後一個軍事會議圓滿結束,劉裕提醒各人道: “明天天亮前我們全體在湖西的練兵場集合,於第一線曙光出現時舉行出征誓師大典,這是我們卓名士揀選的良辰吉時。 ”

  眾人轟然答應,氣氛熱烈。

高彥道:“請恕小弟要缺席,因為老子我必須連夜立即趕赴前線,偵察敵情。”

龐義笑罵道:“你究竟是小弟還是老子?”

屠奉三道:“理你是老是嫩,必須特別留意穎水東岸的情況,查清楚除了箭樓石壘外是否另有伏兵,此事至關緊要。”

陰奇笑道:“你如辦事不力,第一個遭殃的將是你老子我。”

眾人放聲大笑,陰奇罕有和人說笑的,所以忽然說起笑來,特別有趣和親切。

拓跋儀動容道:“對!以姚興的擅守、慕容麟的狡猾,絕不容東岸如此輕易落入我們的手上,必有防備。”

紅子春笑道:“日防夜防,大霧難防,伏兵有屁用!”

  他的話又惹起一陣哄笑。

高彥怪叫一聲,打個筋斗出帳去了。

卓狂生追在他身後出帳,搖頭嘆道:“這小子愈來愈愛耍猴戲,該是因追求小白雁不遂,愈來愈猴急,顯露出猴性。”

  笑聲中,眾人紛紛離開。

劉裕道:“屠兄、文清請留步。”

等帳內剩下他們三人,江文清道:“還有什麼事要商量的?”

屠奉三道:“此戰現在的成敗,已係於穎水的爭奪戰上。敵人始終佔有上游之利,像我們以前便有以檑木對付敵船之法,所以必須計劃周詳,方可以奪得穎水的控制權。”

江文清沉吟片刻,道:“水戰最厲害的手段,首數火攻,敵人夾岸設箭樓,放置投石機,正是要以火箭投石對付我們闖關的戰船,假如我們沒有陸上的配合,與送死沒有分別。”

劉裕道:“照紅老闆的預測,大霧來前會有一場豪雨。”

江文清欣然道:“如此敵人將沒法以火攻對付我們。”

屠奉三道:“我敢肯定,屆時敵人在東岸的密林區裡會藏有伏兵,以敵人雄厚的兵力,不如此做便是大蠢材。所以我們必須於大雨降臨前先收拾這支部隊,否則我們姬大少精製的毒火彈便無用武之地。”

劉裕道:“這支埋伏的部隊對我們的計劃是很大的威脅。雖然據探子的回報,穎水東岸的密林區不見敵踪,不過這該是合理的,過早部署只會暴露行藏,照我猜測那送糧資到邊荒集的二十多艘貨船,可輕易運送大批兵馬到上游遠處登陸,再偷偷的折回來,埋伏在選定的秘處。”

江文清動容道:“如每船可連人帶馬載送百名戰士,這支部隊將有三千之數。”

屠奉三道:“第一批出發的並不是慕容戰的五千先鋒軍,而是陰奇的五百人突擊團,高彥會和他們一起上路,乘坐司馬道子送的三艘戰艦,在離邊荒集十里處登上東岸,然後繞往敵人伏兵的北面。憑高小子的風媒本領,必可摸清楚敵人伏兵的情況。”

劉裕補充道:“這五百人全是原振荊會的兄弟,最擅打這種突擊戰,配合火器,又攻其不備,肯定勝任。”

江文清訝道:“這麼重要的事,為何剛才不提出來討論?”

劉裕微笑道:“我們荒人情況特殊,在某些關鍵地方不得不留有一手。”

江文清諒解地點頭,表示明白劉裕的為難處。然後秀眉輕蹙道:“敵人的伏兵該不會聚在一處,而是分散佈防,火攻能起的作用始終有限。”

屠奉三淡淡道:“當敵人群集而出,追擊拓跋儀奔往上游的部隊又如何呢?”

江文清道:“原來你們早有定奪。”

屠奉三道:“攻入東大街的計劃分幾個步驟進行,首先必須佔領東岸,如果時間拿捏得好,大小姐便趁大雨滂沱之際,破閘闖關,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江文清搖頭道:“我真的不明白,大雨既影響敵人,同時也影響我們,令我們的毒火器沒法發揮威力,我們能破關又如何呢?”

劉裕笑道:“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破關後文清只須驅船隊直達上游,已可穩得穎水的控制權。”

屠奉三接下去道:“到達上游後,大小姐與拓跋儀的部隊會合,便可以從水陸兩路配合我們於大霧籠天之際,夾擊邊荒集的穎水西岸。其時大小姐已占得上游之利,更是如虎添翼,教敵人難以抵擋。”

稍頓續道:“敵人要守的戰線長達一里,東門和小建康更不容有失,而我們則是集中全力,只要攻入東門,便功過半矣。”

江文清想到“老謀深算”四個字,不久前她還曾和劉裕討論過反攻的戰略,但都遠及不上這個最新的反攻大計,可見屠奉三對劉裕的助力有多大。

屠奉三長期和兩湖幫作戰,令聶天還的勢力無法擴展出兩湖半步,當然是有真材實料,幸好與他化敵為友,否則他肯定是可怕的勁敵。

更想到劉裕喚自己留下來,告如此事,並非隨意之舉,而是表明她是他們最親密的戰友,榮辱與共。

江文清心底一陣溫暖,深覺感動。

柔聲道:“假如豪雨久候不至,又或大雨後沒有霧又如何呢?”

劉裕道:“如此我們將會輸掉此仗。”

江文清想不到他如此坦白直接,愕然無語。

屠奉三笑道:“雨霧接踵而來是必然的事,我們是托劉爺的福氣,荒人也是沾劉爺的光。這叫氣數已定,不是任何人力能阻撓。”

江文清欣然道:“說得好!否則就不會有火石從天降的災異。”

劉裕再次感受到“火石效應”的威力,只能在心中苦笑。

起身道:“我要去找拓跋儀談話,剛才屠兄提起東岸伏兵一事,該令他心中生出疑問。”

屠奉三也起立道:“我也要去找慕容戰,讓他清楚全盤計劃。”

江文清隨他們站起來,開懷的道:“那我該做什麼好呢?”

劉裕笑著走出帳外,道:“文清該好好睡一覺,過了今晚,恐怕想好好的睡一覺也很困難哩!”

仰望夜空,只見星光點點,心忖如果兩天后的夜空仍是如此美麗燦爛,他劉裕便肯定不是真命天子,而是等著戰死邊荒集的可憐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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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大戰之前

  秘道外一片漆黑,門窗緊閉。樓外守衛森嚴,樓內則完全不設防。

  誰會想到有人從地底鑽出來?

盛載箭矢的大籮筐,被移往靠近廣場的一邊,騰出來的空間被二十個大木箱填滿,而秘道出口恰好在兩者之間,彷如天從人願。

  燕飛先移到窗旁,往外窺看。

數百名工匠正以泥石築起一道高牆,把鐘樓圍住,這工程完成後,鐘樓將成為一座有強大防禦力的石堡,最厲害是設有射箭孔,由堡內以弩箭禦敵,配合高樓,幾可立於不敗之地。

燕飛心忖如能奪得古鐘樓,守個八、九天絕無問題。

在正常情況下,即使以他的身手,要攻入這麼一座石堡亦是癡人作夢,除非在控制廣場後,以重型武器例如檑木之類攻城,或可達到目的。可是大霧再加上“盜日瘋”,則完全是另一回事。只要他能接近鐘樓,敵人不但視野不清,還被“盜日瘋” 擾亂神智,誰都擋不住他先攻占觀遠台,然後逐層往下殺去。

這想法令他更珍惜眼前身處的位置,暗自慶幸沒有衝動的離開。

樓內的暗黑對他完全沒有影響,弄清楚外面的情況後,燕飛來到裝載西瓜皮炮的大箱子前。

箱子高度齊胸,以每箱裝五十個計算,每個皮炮該是真正西瓜一半的大小。這是合理的,過重的話便不利拋擲。

燕飛頭痛起來,不是因箱子太多,而是箱子不但上了鎖,還有箱蓋處黏上封條,教他無從下手。

對如何破壞這批皮炮,他已有好主意,就是拔掉引信。由於火藥內藏,再不可以用火紅的烙鐵使之起火,這樣一來敵人得物亦無所用。製造新的引信雖非難事,可是在兩軍交戰的當兒,哪還有時間去辦,臨時張羅材料更是大難題。

  究竟該怎麼辦呢?

敵人既然這麼看重這批皮炮,定會按時派人來檢視,如發覺封條損毀,自己勢將暴露行藏,得不償失。

不過,假如他燕飛能瞞著敵人暗裡毀掉這二十箱皮炮,到敵人搬到戰場上解封準備使用時,方發覺皮炮被“廢掉武功”,引起的混亂和突然而來的打擊,可以想像。

燕飛探手輕撫封條,心中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一個辦法。

立即退陰苻,太陽真火從手掌輸出,隨著手掌的移動,封條立即變熱起來。

燕飛以試驗的精神,緩緩把熱力提升,最重要是防止封條因過熱而焚燒。

封條和木箱間的樹膠開始遇熱溶解,燕飛見好就收,成功把完整的封條揭開來。

燕飛鬆了一口氣,解決了封條的難題,鎖頭更不礙事,該是作手腳的時候了。

公羊信神態恭敬地解釋了回來的原因後,氣憤難平的道: “我們是一心一意為族主辦事,置生死於不顧,可是儀爺卻沒有半句解釋的話,便把我們遣回來。”

拓跋珪神態出奇地平靜,道:“你說拓跋儀與燕飛在帳內密談後,忽然改變態度,令你們立即返回盛樂,對嗎?”

公羊信點頭道:“正是這樣,請族主為我們作主。”

拓跋珪沉吟片刻,問道:“你有沒有和燕飛交談過?絕不可以對我有任何隱瞞,否則你該清楚後果。”

公羊信嚇得俯伏在地氈上,道:“小人怎敢隱瞞族主,我真的沒有和燕飛說過半句話。不過……”

拓跋珪有點不耐煩的道:“不過什麼?我最不喜歡人說話吞吞吐吐的。”

公羊信不敢抬頭,戰戰兢兢的道:“燕飛來找儀爺時,我正在儀爺帳內,離開時與燕飛打了個照面。”

拓跋珪釋然道:“你清清楚楚的給我道出那時的情況。”

公羊信道:“當時他仔細的打量我,眼神非常銳利,令我感覺列他想對我動手,我不得不暗中防備,接著我頷首打個招呼就走了。”

拓跋珪啞然笑道:“燕飛確是燕飛。”

公羊信欲言又止,終沒有說出來。

拓跋珪嘆道:“你被燕飛看破了。”

公羊信發誓道:“我確實沒說過半句話。”

拓跋珪輕鬆的道:“正因如此而出了問題。”

又道:“給我坐起來,我並不是要責怪你,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公羊信依他吩咐坐好,卻不敢面對拓跋珪,側坐一旁,垂著頭。在拓跋族裡他雖是一流的高手,可是對著權威日增的拓跋珪,仍不由心生敬畏。他更發覺拓跋珪今夜心情極佳,似乎沒有把刺殺劉裕失敗的事放在心上。

拓跋珪雙目露出濃烈的感情,道:“我明白燕飛,從小他對人便有超乎常人的觸覺,你這麼暗懷鬼胎的不敢和他說話,更一副戒備的姿態,怎瞞得過他?唉!這小子太清楚我哩!你露出這麼大的破綻,而他又從小儀有諸內形於外的矛盾神色察覺端倪,所有事情加起來,立即測知我的心意。 ”

公羊信惶恐的道:“小人該死!”

拓跋珪苦笑道:“謝安的九品觀人之術,真的是這般厲害嗎?若他尚在世,我真的希望給他看看,瞧他有何評語。”

  公羊信又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拓跋珪道:“你想說什麼呢?”

公羊信的頭垂得更低了,沉聲道:“燕飛這樣偏幫漢人,究竟置族主於……”

拓跋珪大喝打斷他道:“閉嘴!”

公羊信愕然一震,眼中現出不解的神色。

拓跋珪現出怒容,喝道:“沒有人可以在我拓跋珪面前說燕飛的不是,他永遠是我最好的兄弟。現在給我滾出去,好好反省。滾!”

公羊信暗鬆一口氣,站起來躬身退出帳外去。

剩下拓跋珪一個人,忽然笑了起來,搖頭嘆道:“唉!我的好兄弟,為何你不可以因我而改變一下你的固執呢?”

燕飛筋疲力盡的挨著地道的石壁休息,陪伴他的只有六罐 “盜日瘋”,他忽然有苦心竭力的感覺。

他的內氣可以生生不息,但卻受到體能的限制,過度的勞累,會令他的身體不勝負荷,反過來影響他真氣的強弱。真氣便像拖車的駿馬,身體是馬車,如在崎嶇的山路奔馳,車輪也會因碰撞而損毀,縱使馬兒健步如飛,也無法拖動。

捱了一個晚上,使他深切體會到自身的情況。幸好工作已完成了。

他曾想過偷一些皮炮藏到地道裡來,卻因感到使用皮炮太過陰毒,有違他的作風,終於放棄這個念頭。一想到皮炮在敵群中爆開,小鐵蒺藜朝各方激射,嵌入敵人面門眼睛的情景,他便有不寒而栗的感覺。

拓跋珪便常指自己的心太軟,他也知事實確是如此,但有什麼辦法呢?

現在該是破曉的時候,姚興等在大規模的搜索後勞而無功,會否斷定他早已離集,安心下來?

他聽著自己逐漸放緩的喘息聲,嗅著地道可令人窒息的霉氣味,克制著噁心的感覺,想到了紀千千。

  燕飛閉上眼睛。

  千千現在怎麼樣呢?她的百日築基是否正逐步完成?築基成功後,是否可以任意通過心靈感應撫慰相思之苦?一切仍是未知之數。

他又記起他娘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情景,由那一刻開始,他一直活在仇恨之中,照亮他生命的,只有他娘臨終時著他堅強活下去的囑咐,當仇人在他劍下授首的一刻,他清楚感到過去了的生命已告一段落,從此再沒有什麼事可令他放在心上。

於是他到了邊荒集,過著醉生夢死的頹廢生活,直至遇上紀千千,生命忽然又到了新的轉折點,將他徹底改變過來。

  然後仙門出現。

  唉!

  他奶奶的仙門!

  生命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是什麼力量令自己到這生死之局來,嘗盡人世間的悲歡離合、生老病死。

  這一切究竟有何意義可言?

在邊荒集一整年的冷眼旁觀,他看盡人性的美麗和醜惡。強權就是一切,部份人便以把別人踐踏在腳下為快。人與人間的衝突和鬥爭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事,因為世上與人有關的事物,從來不會是完美無瑕,換一個角度去看,會得出截然不同,甚至相反的結果。這絕不是非黑即白的事情,要弄個真相大白、水落石出是沒有可能的事,於是人們各自捍衛自己的觀點,至演變成意氣之爭。對於這一切,他感到非常厭倦,更感生無可戀,只好憑杯中之物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當時最令他沮喪的是對成敗的看法,到頭來,一杯黃土會埋葬一切,生和死是任何力量都改變不了的。沒有人明白他,包括龐義和高彥。

但紀千千卻像一道燦爛的陽光,穿過蔽天遮日的烏雲直射進他心坎去,撫慰他因娘的死亡和愛情路上受到重創的脆弱心靈。

由見到紀千千那一刻起,他告別了以前頹唐失意的燕飛,開始生命另一段多姿多采的旅程。

  上方傳來重物移動的聲音。

燕飛從沉思裡驚醒過來,心叫好險。

敵人是要把皮炮移走,分配到各戰略要點,好用來應付荒人的反攻。

同時他曉得敵人已收到荒人開始發動攻勢的情報,作最後的部署。

燕飛探手撫摸放在身旁的蝶戀花,劍出鞘後它會飽飲敵人的鮮血,這種逼不得已下似乎永無休止的殺戮,究竟何時方可告終呢?

在晨光下,荒人不論男女老幼、上戰場的戰士或支援的人員,數万人齊集在鳳凰湖西的曠地,舉行由卓狂生主持的誓師大典,儀式莊嚴隆重。

接著慕容戰率領由五千騎士組成的先鋒隊伍,離開鳳凰湖,踏上征途。

吃過午膳,十二艘雙頭船和八艘貨帆駛出鳳凰湖,載的是拓跋儀的三千戰士和馬兒,逆上穎水,直趨邊荒集。

至傍晚時分,在姬別的監督下,工匠們終趕起三十台性能卓越的投石機。

此時火器、藥物、糧草、後備的兵器和弓兵,連同投石機,亦開始送上泊在碼頭區二十多艘大小貨船上去。湖區燈火處處明如白晝。

女兵全體出動,好讓戰士可以提早入帳休息,為了邊荒集,不論如何辛苦,沒有人有半句怨言。

初更時分,三百架由龐義指揮的騾車從陸路沿穎水北上,盛載的是物資糧草,以支援前線的大軍。一切安排井然有序,每個人都明白自己的責任,清楚所處的位置。

在淝水之戰前,如果有人頂測荒人可以如此同心協力攜手合作,肯定會被認為壞了腦袋發了瘋。

天尚未亮,劉裕偕同屠奉三、卓狂生、宋悲風、程蒼古、費二撇、姬別、呼雷方、紅子春等人,立在湖北山坡高處,等待江文清的船隊完成首個任務後歸隊。

姬別見紅子春不停望天,擔心的道:“不要告訴我你看錯天氣。”

費二撇也皺眉道:“他奶奶的!天氣好得出奇,說是萬里無雲也沒有誇大。”

程蒼古嘆道:“我寧願不使老千手段的和你賭一局,唉!今天還似特別熱似的。”

紅子春冷哼道:“制兵器火器我比不上你姬大少,玩財技拍馬追不上老費,賭錢更絕不會找我們的程賭仙,可是看天氣嘛!請你們全體靠邊站著。既無雲又特別熱,正是大雨將臨的現象,這正是古聖賢人說的什麼娘的物極必反,我現在幾可準確預言兩天內有場大雨,如所言不兌現,我會刎頸自盡以贖前愆。哈!不過如真的下雨,你們三個傢伙須在夜窩子擺酒向我賠罪。”

呼雷方笑道:“不要說擺酒賠罪這般小事,以後每逢見到你打躬作揖,斟茶遞水,行弟子之禮又如何呢?”

卓狂生忽然振臂怪叫,嚇了各人一跳。

卓狂生見弄得人人側目,卻若無其事的欣喜道:“大家都很興奮雀躍,對嗎?大家盼望的大日子終於來哩!接著便是好日子。坦白說,當日我被逼宣布放棄邊荒集,敲響聖鐘,心裡難過得想哭,更想留下殉集。”

姬別笑道:“為何你還沒死呢?”

卓狂生撫須微笑道:“因為我不想壯志未酬身先去。他娘的!我更不想我的天書以悲慘的結局收筆。你奶奶的!你明白嗎?在這個天下大亂的時代,人世間還欠慘事嗎?來聽說書的人,都希望聽得開開心心的,誰希望最後得到的竟是慘劇一場。想受苦嗎?離開我的說書館便成,保證你的期望不會落空,所以我決定繼續活著,為我的邊荒集的圓滿結局奮鬥,成功失敗都無所謂,最重要是我曾經努力過。”

屠奉三想起桓玄,點頭道:“對!成又如何?敗又如何?最重要是奮鬥的精神,那才是生命的真諦。”

劉裕看著太陽升出東山,照亮了湖面一角,金光浮閃,深吸一口氣道:“世上是沒有絕對的事,既沒有絕對的成功,也沒有絕對的失敗,有時甚至成功和失敗間的界線也很難劃分。說不定成功的後面便是失敗。”

如燕飛在場,會明白他這番話的含意。可是現在包括最了解他的屠奉三在內,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卓狂生道:“對我來說,光復邊荒集便是絕對的成功,毫不含糊。”

呼雷方質疑道:“真是絕對的勝利嗎?千千小姐主婢仍在慕容垂手上,光復邊荒集只是一個起點,距離成功尚遠。”

卓狂生想起紀千千主婢,沉默下來。

呼雷方則被勾起心事,有感而發的道:“一直以來,我對本族忠心不二,從沒有異心。可是千千小姐的自我犧牲,視各族如一家人的精神卻深深打動我。沒有她,我們早命喪邊荒集,不會有今天的好日子。姚萇父子逼死苻堅,亦是我不認同的事,說到底苻堅並沒有半點薄待他們,如此恩將仇報,令天下人齒冷,這種事怎可以自己動手呢?慕容垂便比他們聰明多了,明明有殺苻堅的大好機會,仍明智的放過了。現在姚萇在關內遇到激烈反抗,正是自食苦果,由此也令我看清楚他們父子的本質,根本不配作我們羌人的最高領袖。到姚興來逼我作卑鄙小人,更令我產生強烈的不滿。縱能霸占邊荒集又如何呢?我還有顏面充好漢下去嗎?”

卓狂生豎起拇指讚道:“我們沒有看錯你,是好漢子的永遠是好漢子。”

姬別道:“坦白說!我以前也是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拼命賺錢,拚命花錢,天天風花雪月,只希望眼前的情況永遠不變。說活得痛快嗎?又似非如此,還常感心有不足。到慕容垂和孫恩大軍聯手夾攻我集,才忽然從一個迷失的夢驚醒過來似的。這幾天來忙得頭昏腦漲,既要看緊工作進展,又要派人到壽陽採購材料,一生人從未試過這般辛苦,卻感到生命充滿意義,幹得痛快,沒有一滴血汗是白費的。昨晚當製成品送上船時,雖肯定賺不到半個子兒,卻有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你們說奇怪嗎?”

紅子春道:“是否奇怪,最好請教我們的卓名士,建康已失去了天下第一名士謝安,幸好我們還有自己的特產卓名士。”

卓狂生老氣橫秋的道:“這類問題,只有我這深悉人性的專家才能解答。人是需要變化的,任你天天大魚大肉,夜夜笙歌,可是當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複,最安份的人也會生厭。邊荒集的兩次失陷,正提供了生命中最需要的刺激和變化,那種得而復失,失而復得的感覺最是動人。告訴我,你道一個人出生於大富大貴之家,和一個從一無所有,至白手興家、創業立幫的人相比,誰快樂一點呢?誰更滿足呢?”

  劉裕心中一陣感慨。

他正是從一無所有列擁有少許成就的人,不幸的是得到的或許永不能填補他所失去的。對於成功失敗,他比任何人有更深刻慘痛的體會。

費二撇道:“老卓的話確有道理,我便是窮光蛋出身,賺得第一兩黃金時,那種快樂確沒法說出來。可是對一個不用絲毫努力,只因老爹關照即坐擁金庫的世家子弟來說,多一百兩、一千兩又如何呢?”

宋悲風舒一口氣道:“計劃進行順利,船隊安然回來哩!”

看著船隊神氣地進入鳳凰湖,眾人放下心頭大石,曉得至少反攻戰的初步計算沒有出現失誤。

他們等於失去一切的人,現在賺多個子兒,都會為他們帶來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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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直指邊集

燕飛透過盛豐海味的門隙往外窺視,敵人的一隊騎兵剛經過鋪外。

由昨天開始,敵人軍隊便調動頻繁。他怕打草驚蛇,功虧一簣,不敢離開盛豐海味到外面偵察,但可以肯定一件事,至少敵人仍未發覺西瓜皮炮被他作了手腳,否則早把採花居的地面拆開了來找他算賬。

  “隆隆” 聲響。

燕飛用心觀看,出現的是一輛投石機車,接著是另一輛,如此十輛過去後,便是二十多台擋箭車,一長串的朝東門開去。

  燕飛靠在門旁牆壁跌坐地上。

  是什麼一回事呢?

敵人正把部署在其他地方的防禦工具,調往東門外的碼頭區,以加強水岸的防守能力。難道他們從蛛絲馬跡,察覺到己方要先攻取東大街嗎?

以劉裕和屠奉三等人的智慧,怎會如此不智。

又或姚興等人的智計,高明至可看穿己方的惑敵之策。

不過他仍是對劉裕信心不變,或者他是故意令敵人錯覺他主攻東門,事實上卻采聲東擊西之計。

無論如何,他會穩守此處,學習拓跋珪的耐性,雖然並不容易,他心中同時有個聲音,催促他出集去與劉裕會合,好告訴他們邊荒集的虛實。

  唉!

等待真令人費神,虧得拓跋珪那小子偏擅長這玩意兒。

尤其今天的陽光特別猛烈,熱得反常,但又熱而濕,令他更不願意回地道去。

就在此時,他聽到撞門的異響,不是來自盛豐海味的大門,而是鄰近的鋪子。

心中暗罵一聲,迅速回到地道去,剛關上入口的蓋板,盛豐海味的店門已給硬撞開來。

燕飛心中明白,敵人正作最後的布防,四條主大街的鋪子都會被徵作街巷戰之用,可以想像屆時逐街逐巷的爭奪戰會是如何激烈。

他會毫不留情地對付敵人,不會有任何婦人之仁,在他體內流動的,有一半是悍勇善戰拓跋鮮卑族的鮮血。

敵人的強橫,已完全激起他無懼生死的戰意。

星野覆蓋的穎水兩岸,特別迷人。

劉裕獨自立在船首,任由河風吹得衣袂拂揚。

離邊荒集已不到四十里,經過一天半夜的航程,邊荒集的反攻戰已近在眼前。

敵人現在該生出警覺,大幅加強穎水的防衛,而這正是屠奉三整個戰略最精采之處。

由於敵人兵力是他們的三倍,不論如何強攻猛打,最後吃虧的只會是他們。唯一的方法是先動搖對方的軍心,削弱敵人的鬥志,使對方空有渾身蠻力,但偏是使不出力來。本來這是近乎不可能的,可是邊荒集恰好提供了這麼一個理想的環境。

實質的戰略早擬好,只要加上臨場的靈活應變,便可逐一付諸實行,直至攻入有燕飛潛伏的東大街。

燕飛是邊荒的一個神蹟,膽大心細,能人所不能,必可和他們配合無間。

對荒人來說,能光復邊荒集,已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但對他來說,只是個起點,未來的道路仍是漫長而艱困,充滿不測的變數。

有時他真的感到肩上的重責令他負擔不起,可是當想到謝玄,想到北府兵無助的兄弟,想到屠奉三、江文清,還有淡真,他會立即拋開一切疑慮,振起鬥志,堅持下去。

最後的勝利何時才會降臨到他劉裕身上呢?

  這是無從估計的事。

可是他絕不會忍辱偷生,縱使他仍有邊荒集這退路。

寧願戰死,他也不會做逃兵,否則怎對得住看得起他的人。更何況已失去了王淡真,只有在復仇雪恥的路上一步步掙扎前行,生命才有意義。

眼前等待著他的是邊荒集的反攻戰,他是不會退縮的,直至最後一兵一卒,他仍要作戰到底。

轟轟烈烈的戰死,怎都勝過屈辱含恨的活下去。

可是一旦收復邊荒集,他爭霸天下的大業將全面展開,他會清除所有擋路的人,直至最後的勝利牢牢地緊握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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