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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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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闕無憂] [庶出格格鬧京華][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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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7:30:29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五章 七夕鵲橋會(12)


    阿布托剛應了自己姨母的邀請帶著自己的小妹妹進京玩樂幾天,爾後才知道其實是姨母為了自家姐夫,也就是阿布托的父親的拜托,將他給騙過來了.也難怪這位蒙古王爺會這麼做,眼看著阿布托已經年歲不小了,卻依然只顧著逍遙自在.一不思進取,不好功名利祿;二又天天花街柳巷,沒有成家.王爺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想要好好教訓兒子一下,不想這十九歲的少年比自己的脾氣還大,一賭氣便跑回了草原不回來了.老王爺憋足了氣,差點沒有就這麼被自己兒子活活氣死.于是父子倆便杠上了:兒子這邊想,你不叫我回來,我就不回來,你叫我,我更不回來;老子那邊尋思,沒你這個忤逆子天天氣我,我樂得自在,哪天看你順眼了,學乖了,你再回來吧.于是就這麼僵持著,一拖便拖了兩年.

    阿布托轉眼二十一了.老王爺看自己又老了兩歲,覺得再不叫這不懂事的兒子回來關在府里好好管束一番,以後即便讓他繼承了爵位也是個敗家子,但是自己面子又掛不住.無奈之下,便請了自己的小姨子出面.

    說來也怪,這阿布托是誰的話都不聽,就和自己的這個姨母特別親.姨母一說要他帶著自己的小表妹過來玩,他想都沒想便過來了——其實草原單調的生活並不適合他,他剛回草原沒多久,便後悔了.這里吃的用的,都開始不對他的口味,就連女人都長得五大三粗的,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所以即便現在知道了是父親的意思,也沒再反抗什麼.老王爺也著實舒了一口氣,好歹這個兒子是又回到自己身邊了.這幾日阿布托嫌著無聊四處晃悠,聽說民間在七夕的時候有盛大的廟會,好不開心.雖然父親三令五申地讓他去內城看賞花會,可是半路中間他便溜了出來,帶著個隨從偷偷跑到了東城邊的月老廟.

    左看右看,好不快樂.京城里頭的女人雖然不比江南水鄉,卻也別有一番風味.總比那些在草原上頭天天和牛羊較勁的婦女好看得多了,正在四處張望的時候,阿布托的眼睛突然被一個倩影吸引住了,久久放不開.

    那女子與自己的女伴笑得很是開心,嬌小的模樣是這一群女孩中最突出的,青色的披風紮在身上,與那青色的裝扮渾然一體.雖然並沒有施上胭脂,那笑起來璀璨的眸子晃得阿布托心曠神怡起來.

    後面的隨從本來跟的好好的,卻見阿布托不走了,于是上前問道:"爺,您……"

    阿布托一抬手,止住了隨從的詢問.眼睛就沒有離開那姑娘身上過,姑娘在哪里停,他便盯著哪里望.忽然,姑娘被同伴一拉,便往大殿的後頭走去,阿布托眼見要到拐角處的話就見不著了,有些著急的提步就要跟上.卻被隨從一下給拉了回來.

    阿布托沒有想到隨從會這麼做,回頭一看,只來得及看到那姑娘的青色裙角消失在拐角處,于是氣急敗壞地便給了那隨從一巴掌:"*****才,你干什麼!"

    隨從可憐兮兮地捂著臉從地上爬起來,可見阿布托的這一掌力道之狠:"爺,奴才放肆了.可是您瞧,那邊好像是允鎏貝勒和玉風貝勒,咱們總不能被他們瞧見吧."

    阿布托聽了隨從的解釋,眼睛中一陣驚訝,猛一抬頭,果然瞧見玉風正興高采烈地往大殿走,而後頭那個皺著眉頭不緊不慢跟著的果然是赫那拉府上的允鎏大貝勒.他趕忙與隨從一道,躲進了門口石像後頭.

    見鬼,他們兩個怎麼在這里.

    阿布托以為,京城里頭的貝勒都是中規中距的.皇帝說一,他們不敢說二.當然,這些都是他的那個老子教導的結果.

    "爺,咱們還是回去吧?"雖然被打的疼,可是畢竟少爺是王爺的心頭肉,要是被正得寵的這兩位貝勒看到他溜號,無心一說,事情就大發了.

    "……你認識剛才那位姑娘麼?"阿布托雖然心有不甘,卻也不魯莽,懊惱之下只得求助于自己這個在京城混跡很久了的隨從.

    "您是指?"隨從疑惑地望著他,也忘記捂著自己右半邊被打腫了的臉了.

    "就是,就是個子很嬌小的.穿著一席青衣的,笑起來有著兩個酒窩的……"阿布托本來就不太會文,現在讓他描述一下自己心中的那位姑娘到底有多美,不一下就詞窮了.

    隨從帶著哭的表情望著他,差點沒真哭.這是什麼特征描述啊,看這少爺的脾氣,別我答不上來又是一個大嘴巴子.

    "爺,您說的……我確實不知道."隨從顫顫巍巍地回道.

    "……從這里去大殿後頭,還有路麼?"阿布托這次也沒發怒,知道自個的表達太寒酸,也難怪別人瞧不出.

    隨從想了想,最後還是向事實低下了頭.

    "爺,真沒了.這原先是個和尚廟,後來機緣巧合,成了月老廟.大殿後頭有個池塘,是放生池,不過現在專門用來給善男信女放河燈了."

    "哎!"阿布托一巴掌拍到了石像上,爾後氣急敗壞地望著大殿里頭道:"這兩個貝勒好好地不在皇城呆著,跑這里來做什麼!"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五章 七夕鵲橋會(完結)


    玉風興致盎然地往前走的,突然覺得自己丟下允鎏不太好,回頭一看,果然看到允鎏陰沉著臉.趕忙便走了過去.

    "允鎏,別這樣呀."玉風笑了笑,作勢要拿扇子給他扇風.

    "你做事有沒有一點章法?剛與那沈凝心告辭的時候說咱們走了,後腳便跟上來了.要真是碰到了,豈不尷尬."允鎏哼了一聲,一臉痛心疾首誤交損友的模樣.

    "哎,哪有那麼有緣分.說碰到就碰到了."玉風不屑一顧,只不過這話一出,允鎏的臉色更不善了.玉風瞧見他這模樣,也知道不該多言,不然惹得這位公子爺掉頭就走,不陪他玩了,他也只能乖乖跟過去:"好了好了,咱們去大殿看看,就回去,如何?"

    允鎏瞧了他一眼,也懶得管他說的這句話是真是假.一聲不肯地跟著他走.玉風瞧見允鎏這樣,知道他是默許了,連忙屁顛屁顛地與允鎏介紹起這月老廟的曆史風俗起來.好似允鎏是剛從東北老家大背包過來的山里人一般.

    "允鎏,這以前可是個和尚廟呢.聽說還很是靈驗,咱們……咳咳,八旗入關以後,一不小心就將這里給燒了,可是奇怪的是,燒盡了之後居然還有兩塊光如滿月的大石頭在,于是就在這里建了個月老廟,你還別說,聽說很靈的."玉風笑道.

    雖然玉風說的起勁,可是允鎏卻絲毫沒有興趣.眼看著天色已晚,如果再晚些歸家.門口的侍衛還不是要讓自己打點他們才能進內城的門,思量下,他剛開口要說什麼,卻被玉風的舉動給愣住了.

    原來玉風在他思考的時候,早就溜到一旁求了兩根紅線,一根自己留著,一根要給允鎏.

    "這是做什麼."允鎏雖然明白玉風的意圖,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還是准備確認一下.

    "既然來這里了,當然求個簽啦."玉風壞笑,說著又遞給他一個名牌:"我把你的名字都寫好了,就寫了個單字.你系上到左面的月老石去拜拜,咱們就回城,怎樣?"說著,他便將那寫著"赫"字的名牌拿了出來.

    "胡鬧."允鎏斥責了一聲,便轉過頭去向著大門口.不想玉風又站到了他面前:"你到底要做什麼."

    "允鎏,就求了一個,咱們就回去."玉風不依不饒,全當允鎏現在的黑臉是被太陽曬黑的.

    允鎏靜靜看著他,瞧他那意思好像是如果他不求,他們今天就住這里了.玉風看他不說話,以為是要妥協了,便將系好他名字的紅繩遞給了他,誰知剛一松開,允鎏便一把奪了過去,順手扔到了後面.

    玉風一陣驚呼,趕忙跑過去瞧,卻見允鎏的紅繩被丟到了右邊女子掛紅繩的月亮石上,不禁哭笑不得起來.

    "喂喂,你瞧,你都丟到女子這邊來了."玉風埋怨著,還小心地將允鎏的紅繩勾出來,想要拿走.誰知怎麼都拿不起來,他仔細一瞧,樂了,連忙對允鎏說:"你快來看,你的紅繩和一個女子的紅繩綁在一起了."

    背著他站著的允鎏根本像沒有聽到他的叫喚一般,反而快步走出了大殿.

    "喂喂,真的!"玉風見允鎏要走,匆忙拿了另一根紅繩的名牌看了看,爾後便追上了允鎏:"你的紅繩還真是和一個女子的紅繩綁在一起了."

    "……時辰不早了,咱們要回內城."

    玉風見允鎏真生氣了,便也知趣地不說話了.可是心里還在琢磨著,這名牌上寫著的"甯"字到底是不是那女子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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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7:32:06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六章 情竇初開(1)


    七夕過後第二天,玉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並不是她真正是個懶人,而是七夕的那一夜實在是玩得太放肆.不僅逛了整個北京城最繁華的地段,回來之後幾個姐妹還小酌了一番,直到巧兒出來讓幾個小的散了,她們才罷休.

    玉甯剛從床上坐起來,就覺得頭有些疼.禁不住後悔昨夜不該開心到忘形,喝了那麼多白酒下肚.不過畢竟是繼承了少數民族的豪爽與彪悍,玉甯並沒有醉.披上衣服,喝了一口水.漸漸從混沌中清醒鍋里的玉甯突然想到,要是自己都這樣了,不知道靈書她們如何了.于是也沒叫上醒兒,便穿戴整齊准備來個串門探問.

    一出自己的小院落,玉甯就覺得有些奇怪.雖然說這還是白天,怎麼勿返閣內還是如昨日放假一般安靜呢?玉甯抬頭望了望太陽,這日頭已經到頭頂上了,眼看著再不消一個時辰,怕是就到午時了,這是怎麼一回事?雖然玉甯想問個明白,奇怪的是一路奏來居然沒碰到一個奴仆.

    于是玉甯就這麼慢悠悠地走著,一路從梵音的院落再到靈書的院落,查探之下才知曉,唯獨沒有宿醉的是靈書.這完全在玉甯的意料之中,一個靈書的酒量男人都拼不過,這二個昨日她舌燦蓮花的,就只顧著光灌梵音與習琴了.玉甯想到這里,不禁一皺眉,只覺得靈書太胡鬧,便敲了敲她的門,過了好一會兒,門開了.沒想到靈書只不過露出一個腦袋.

    "這麼早?"靈書驚訝地望著玉甯一臉無事的模樣.

    "嗯,起來了,就到你這里來瞧瞧."玉甯發現靈書除了露出一點可以讓她伸出小腦袋的縫隙之外,其他一點能讓她窺視的縫隙都沒留,不禁就問了句:"你在做什麼呢."

    靈書苦了一張臉,半天才說道:"一個主顧要我仿畫,推不過,在畫呢."

    "哦?那我進去看看."玉甯心想反正也沒事,不如來看看靈書爐火純青的畫技也是一個享受,說著便要進去.

    "呃,算了,算了.這,這仿的不是我在行的,怕你笑話."靈書瞧見玉甯要進來不禁慌了神,趕忙好言相勸:"說來繡莊還有雙鳳樓那里不是都有忙的麼?你去忙吧.我畫好了自然拿給你看."

    說著,仿佛怕玉甯硬闖進來一樣,趕忙關上了門.玉甯盯著這關上的門扉愣了好一會兒,最後不禁嗤笑出來.

    好啊,原來靈書也有自己的秘密了.轉念一想,也覺得無可厚非.于是便轉頭往自己的院落走.

    坐在房內的靈書緊張兮兮地看到映在窗欞上的影子慢慢地消失,才敢大口吸氣.她皺著眉頭看著桌上那個描繪得精細的設計圖,不禁歎了一口氣道:"還剩一點……"說著,便提筆在上面畫了起來.

    玉甯在往回走的時候,發現東院的紫薇花開得正豔,一點凋謝的念頭都沒有.看著那些美麗的花朵,心情也變得舒暢起來.正當她彎起嘴角欣賞著這些嬌小的花瓣時,一個聲音橫空出現,打消了她的好心情.

    "喲,凝心,你怎麼在這里呢?"

    那個聲音嬌滴滴的,是男人聽到了骨頭都會酥麻.不過凝心則是皺了皺眉,爾後笑臉迎向了來人.

    "原來是琳琅小姐."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六章 情竇初開(2)


    玉甯轉頭瞧見琳琅的時候,敏銳的觀察力早就發現了琳琅眉間的那一抹不快,不禁一陣頭大,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到了這位小姐.

    "呵呵,你可真有閑情逸致,在這里賞花呢?"琳琅儀態端莊的走上前來,後頭跟著小丫鬟香兒.玉甯側頭瞧了瞧那個趾高氣揚的小丫頭,發現前些日子的怯懦仿佛都不見了.

    "是啊,沒什麼事忙,便獨自來賞賞花了."玉甯其實很想說,我只不過是順便.但是又覺得這樣很唐突,被多疑的琳琅聽到了,恐怕又會惹來一段無妄的唇槍舌劍.

    "昨日妹妹們玩得可好?"琳琅笑了笑,坐在了一旁供人休憩的石椅上,仰頭望著玉甯.

    玉甯瞧她這模樣,怎麼看怎麼像家長問話.聽她問的內容又疑惑起來,難道是因為昨日沒有約她出游,她不快樂?不會呀,平常不是看到我們一次就心情低沉一次麼?思量間,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斟酌了一會,玉甯笑道:"還好,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就是想帶梵音出去見見世面."

    這句話說的不軟不硬,聽得琳琅一陣舒服,于是她點點頭說:"是呵,梵音那小姑娘從小就在閣里,也沒到京城去轉過,昨日帶她出去轉轉,也是應該的."

    玉甯聽到這句話,不屑地撇了撇嘴.講得好像她是見過世面的人一般,玉甯討厭的就是她的這種做作的模樣.于是也沒有與她再客套的興致,准備說些體面話便離開.可是還沒等玉甯說話,琳琅便開腔了.

    "凝心啊,你們鬧得也太嚴重了.這不,霜姐聽說梵音與習琴都宿醉了,于是准備休假幾日……"琳琅說到這,不禁皺了皺眉.

    玉甯聽了雖然驚訝,可是表面上還是一派輕松的表情:"也好,霜姐這幾日操勞勿返閣的各種事物太過勞累,正好可以休息幾天."

    琳琅一愣,覺得這樣的發展事態不對,她本來過來對玉甯說這些,是希望玉甯能夠說動云霜開閣做生意的.沒了習琴與梵音這兩個小不點,只要有她琳琅在就好.這也正好是她鞏固自己閣中花魁地位的時候,剛還准備說什麼,玉甯卻先告退了.

    "琳琅姑娘,沒什麼事情我就先回房了,昨日玩得太放肆,身子總有些犯困,真是對不住."玉甯一笑,徹底打消了她的這點小念頭,轉頭便走回了房間.

    琳琅恨恨地瞧著玉甯離開的背影,一手打碎了滿枝的紫薇花,花瓣散落一地.

    "這些小丫頭,也太目中無人了!"琳琅憤憤地說道.

    "小姐別氣,和她置氣不值得."香兒連忙上前勸說道.

    "這連著幾日都不開閣,剛上門的主顧都要被盼君樓的那些狐媚子給叼走了!老板怎麼都不考量考量."

    "小姐,老板哪里是不考量……"香兒撇了撇嘴,看四下無人便小聲說道:"我看老板就是偏袒她們幾個."

    "哼.偏袒,偏袒她們有什麼用?身板還沒長厚實,指望著她們賺錢?"

    "小姐……我聽說……"香兒嘟囔了半天,沒了下文.

    "說,有什麼話就說,還怕她們不成."琳琅現在正在氣頭上,也懶得管那麼多了.

    "我聽說……經常到沈凝心房里的那兩個男人,是內城來的."香兒慢慢地說出了這麼一句話,果然引起了琳琅的注意.

    "哦?真的?不會是你弄錯了吧."琳琅聽到後嫉妒之火燒得她心中翻江倒海.

    "千真萬確,我磨了好久,護院才願意透漏*點風聲給我.還說如果這個風聲漏了,他可是會被老板給打發走的."香兒想了想,非常確認地點了點頭.

    "哼,還果真偏袒上她們了."琳琅冷哼了一聲,透露出了她心中的不甘與怒氣.

    "小姐……還有……"香兒看到她這樣,也不敢再說下去.但是對主子的忠心又讓她躊躇不定.

    "還有什麼?"琳琅問這句話的時候咬牙切齒,看的香兒一陣害怕.

    "聽說,在沈凝心生辰之後第二天,那兩個男人就送了沈凝心一份壽禮."

    "你知道是什麼麼?"

    "一塊月牙形的古玉."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六章 情竇初開(3)


    待玉甯擺脫了糾纏的琳琅主仆兩個,邊賞風景邊回到自己房間,已經是日上三竿了.立秋最初幾日,太陽總是很毒辣.等躲到自己房中之後,玉甯才發現自己已經是大汗淋漓了.

    "小姐,你這是去哪了?"醒兒正在給她收拾房間,一轉頭瞧見玉甯的模樣,禁不住又嘮叨起來.

    "我去瞧瞧梵音她們是否有事情,昨晚鬧得太凶了.我怕她們撐不住."玉甯笑笑,坐到桌邊倒了一口茶喝.

    "你們也太沒章法了.我剛從廚房那回來的時候,聽梵音小姐的丫鬟說,她們都還沒起呢."醒兒搖了搖頭,將桌上的糕點推到玉甯面前道:"先吃點這個墊墊底,小姐今兒個想吃什麼?可以和我說,我讓廚房去做."

    玉甯捏起一塊松餅啃著,對著醒兒說道:"現在我腦子輕松的很,不想想事情.你看著我平常愛吃的來兩樣便好."

    "你啊,還真是."醒兒無奈地嗔了她一句,便退出房間了.

    玉甯品著茶,吃著糕點,正愜意的時候突然想到了那兩塊月牙形的古玉,于是便擦乾淨了手將之都擺了出來.

    兩方古玉而今都被她放在一個精美的盒子里頭,之前無月相贈的那枚無端丟過一回,之後允鎏又刻意送了一幅古玉過來,她見那個禮盒又大又結實,便將兩方古玉擺在了一塊.

    蓋子打開,兩枚做工考究的古玉躍然出現在玉甯的眼前.玉甯先用手輕輕撫摸了一下那方無月給的月牙形玉墜,古樸而又清透碧綠,拿在手上也很舒服,就是有些重.爾後,她才將視線轉到了另一枚古玉之上.

    她不是不知道那位內城來的公子爺是何用意,剛剛丟下一句話說"留他有用",轉背過來便以祝賀她生辰為由,送來一個幾乎與無月的古玉是一模一樣的玉墜——只不過大概是因為旁人從來沒有看到過無月的玉墜,也或許是因為他手底下的匠人手頭的材料便只有這個了,于是送給她的就成了一塊玉玲瓏.古茶色的玲瓏玉在大紅禮盒的映襯下,泛著柔和的光,甚是好看.玉甯雙手捧著這方古玉,不禁看出了神.

    那位公子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由于十年前玉甯便離開了內城,現在要她馬上想到一個這樣相似的平字輩的內城少爺出來,怕是難于登天.可是這男子的沉穩與滴水不漏卻叫玉甯充滿了好奇,仿佛他是探不出深淺的一汪清池,又似一個神秘的古洞,玉甯站在這洞外池邊,因為知道可能一去無回,只好壓抑著心中的好奇卻忍不住還會向里望.

    想到這里,玉甯禁不住想到了月老廟的相遇,他憋屈的模樣讓玉甯笑了出來.那一刻玉甯確實很訝異,自他倆有了交道以來,那人時常會過來與她下棋品茶,看似無害,其實都是為了打探一些這樣那樣的消息,令玉甯很是反感.無奈這人心思縝密,讓玉甯實在沒有招架之力,一來二往之間,二人的相遇多是以拉鋸戰為主.他攻我守,這一邊固若金湯,那一邊則想著見招拆招.可是,在月老廟的時候,那人卻表現出了與平常不一樣的一面.原來在公事之外的他,多少還是有些可愛之處的.

    玉甯撫摸著溫潤的玉玲瓏,將它又放回了禮盒之中.這時,有人敲門進來了,玉甯想著以為是醒兒,也沒吭聲.

    "嗯?甯兒,你在做什麼呢?"

    玉甯聽到這聲音,趕忙要收起那個禮盒,總有點做賊心虛的味道,卻叫來人馬上就攔下了.

    "藏什麼呢?"酒兒拿著一幅畫攔住了要蓋下的盒蓋,湊過去一看不禁叫了出來:"這,這玉?"酒兒先看到的是那方無月的玉佩.

    "怎麼?你見過?"玉甯斜眼瞧了她一眼,卻見酒兒馬上鎮靜了下來.

    "哪有,我可沒那福氣拿到這麼個好質地的東西."酒兒撇撇嘴,可是心下還在犯嘀咕,這個東西不是被那個小姑娘拿走了麼?怎麼又回來了?她心底想著,卻瞧見玉甯正狐疑地瞧著她,趕忙又將視線放到了另外一方古玉上,這次她完全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怎麼這幅模樣?"玉甯瞧她一副被驚嚇到的模樣,也不記得要攔下那蓋下來的蓋子,連忙就將那兩方古玉收了起來.

    酒兒的視線里頭一沒了玉玲瓏的身影,馬上就回了神:"那個古茶色的古玉,誰送你的?"

    "一個主顧."玉甯狀似無所謂的說道,並將禮盒又放回了櫃子里頭.

    "主顧?你說清楚點,是不是男人?"酒兒連忙跟在玉甯後頭,她轉身她也跟著轉身.

    "是,是.就是那個我生辰的時候上門來找晦氣的人."玉甯坐了下來,又繼續喝著茶,吃著糕點.

    酒兒一聽,臉色突然就變了.

    "那,那人,送玉玲瓏?誰送的?"

    "嗯?好像是那個不知名的公子爺吧."玉甯想了想,看到酒兒面如死灰,覺得有些不安便問道:"有什麼不妥麼?"

    "你難道不知道,玉玲瓏向來便是一對麼?不是一對可不吉利.你把那古玉拿出來,當風鈴使,玉一吹風就會有悅耳的聲音,另外一個也會跟著發出響聲.兩塊合一起的時候,光輝可以照耀整個黑漆漆的房子."酒兒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最後深吸一口氣道:"這是定情之物."

    玉甯本來很是悠閑,誰知卻被酒兒的最後一句話給嚇住了,立馬將口里的茶水噴了出來:"你說什麼?"

    "這是定情之物."酒兒肯定地又說了一遍.

    "你可別胡說,定是那人沒注意,胡亂用了材料."玉甯擺擺手,可是臉上卻已經起了紅暈.

    "那最好,甯兒,我最不想的事情就是看到你和內城的人有牽扯.那里頭的人沒個定性,不是咱們能夠相厮守的."酒兒看到玉甯那嬌俏的模樣,心中更是不安,旁敲側擊地說了些重話.

    玉甯聽到這話,不禁有些心中苦澀.

    內城的人?

    曾幾何時,她可不就是麼?

    酒兒見玉甯呆愣著望著前方也沒再說什麼,不像是以前那狡黠的樣子,覺得是不是自己把話說重了,剛要再說什麼,卻聽得外面有人敲門.

    "小姐,白鴻公子剛才差人過來請您到雙鳳樓一敘."

    "知道了,下去吧."

    玉甯聽到這話,淡淡說了一句.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六章 情竇初開(4)


    白鴻此時正笑容滿面地坐在雙鳳樓天字號的廂房里頭,一手拿著折扇,一手執著茶杯,愜意地品著茶,偶爾會抬眼瞧瞧門口看自己請的客人來沒來,或者會低頭看看放置在一邊的一個別致的禮盒.

    白楊默默站在一邊,看到白鴻的這幅樣子雖然心里擔心卻也不好說,畢竟主子的心思是他們這些下人不好討論的.

    也許沒有自己所想的那樣吧.

    白楊暗暗安慰自己道.

    卻實在好奇白鴻這幾天偷偷摸摸准備的這款小禮品到底是什麼,因為從這個禮品的貴賤之處就可以看出凝心小姐在自家少爺心中到底是一個什麼分量.白楊跟著少主這麼久,頭一次見少主會別出心裁地給一個女子送禮物,之前少主贈出的禮品多半都是一時性起,從未像現在這般會為了一個小禮品忙活大半月,且還不讓他知道.

    正在白楊一個人兀自出神的時候,玉甯已經帶著醒兒進了這天字號包廂.

    白鴻一瞧見她的裝扮,不自覺皺了皺眉頭道:"沈姑娘,怎麼又穿男裝前來?"不知道為什麼,白鴻現在怎麼看沈凝心的男裝打扮怎麼變扭.

    "呵呵,這不是方便麼?我也自在.畢竟女兒家不能出入此等喧鬧場地啊."玉甯倒是不以為意,選了一個與白鴻相對的位置坐了下來.

    玉甯剛落座,便像平常一樣要招呼小二過來,卻被白鴻攔住了,于是她很奇怪地瞧著他.白鴻看玉甯一副疑惑的表情,不禁笑了笑:"事先說好的,選這個地方不是看你是這個地方的老板,而是這里清淨.今天這頓,可是我請.菜也已經點了,就等你來呢."

    聽到這話,玉甯笑開了,打開了隨身帶著的折扇扇了扇道:"喲,我這倒是沒想到.既然白公子如此熱情,咱們就坐等著好菜好酒了."說著,玉甯也覺得有些滑稽,便咯咯地笑了出來.

    白鴻靜靜地瞧著此時此刻玉甯那笑彎了的眸子,心中只覺得一股暖流滑過,撫慰著他的心,讓他也覺得舒暢了許多.他微笑著將那禮盒拿了出來,無聲地推給了玉甯.

    "這是何意?"玉甯瞧見那禮盒精致考究,一下便想到了自己房間里的那個禮盒,同樣也是那麼精美,只不過這個更小一些.

    "送給你的."白鴻笑道:"你打開瞧瞧,便知道是什麼了?"

    玉甯瞧了瞧禮盒,又瞧了瞧白鴻,想了一陣,搖搖頭又把禮盒推了回去:"不行."

    "什麼意思?"

    "這禮我可不能收,我若開了,豈不是收定了?"玉甯一邊說著一邊搖著小腦袋,生怕白鴻看不清楚她不收的決心一般.

    白鴻瞧見玉甯推讓,仿佛早就知道一般,仍然帶著微笑,也沒見一絲著急的神色,他站起身來,索性將禮盒一下拿起放到了玉甯面前:"拿著吧,你送我折扇,我難道還不能送你一個禮物以表心意麼?"

    玉甯聽到這話,有些責怪地瞧了白鴻一眼.怎麼將平常說生意的把式都弄到自己身上了?想來那個折扇也是酒兒信手拈來的東西,看起來是真品,畢竟是個仿的,說起來也要不了幾個錢.可是看這個禮盒,玉甯便知道里頭的東西一定是價值不菲.可是白鴻這麼一說,好似她不收便不懂得禮尚往來,人情世故一般.

    白鴻見玉甯低著頭不說話,知道她為難了,又怕她猶豫久了最後還是會堅決不收這個禮.便當著她的面將禮盒打開了,玉甯趕忙要攔住,卻發現禮盒已經完全被打開,里頭那一套精美的絲繡衣服整整齊齊地疊著,出現在她的眼前.

    "這是……"過了許久,玉甯才回過神來.

    "呵呵,這是你與我母親談條件的時候贈與的那半邊繡樣與我家那半邊繡樣合起來的成果."白鴻得意的一笑,將盒蓋順手放到了一旁.

    "真是……"玉甯癡癡地望著那若隱若現的繡樣,仿佛與那上好的白絲綢緞渾然一體,她雙手將之小心翼翼地捧起,卻見繡的是海棠花,不禁奇怪地問道:"我記得,那個繡樣不是海棠啊?"

    "那個繡樣,是龍鳳呈祥.之前咱們鳳翔繡莊失落的繡樣之一,是專門進貢給宮里用的繡品.不過,那繡樣的繡法很別致,我便自作主張,用那繡樣的繡法畫了個海棠花的草樣,給你做了這個禮物,希望你喜歡."白鴻說完,便拿起手邊的茶杯喝起茶來,仿佛這些工藝都是舉手之勞一樣.

    可是跟在白鴻身後的白楊則瞪大了眼睛.他倒是從來不知道自家少主有自制樣本的才能,更沒想到自家少主會為一個女子如此大費周章.思及此,他深深起瞧了玉甯一眼.此刻的玉甯也如他一般,還沒有從震驚中醒來.

    一是不知道這白鴻是有心還是無心,偏偏繡了海棠花;二是玉甯聽了這人輕描淡寫的表述,心里更是惶恐不安起來.這樣大的工序,不知道是用了多久.

    一時間,房間里頭沉默了下來,就連粗神經的白鴻自己也感覺到了一些異樣,正奇怪地抬起頭來,正好撞見了玉甯有些深沉的目光,他也愣住了.

    從來他都以為玉甯是那種純潔無憂的女子,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到了她這里總能在她的談笑風生間煙消云散.可是這樣的眼神,卻帶了些考究,帶了些防備,又帶了些不知所措.白鴻覺得,那是玉甯從來不讓外人觸碰到的軟弱.那眼光只是一瞬間,便不見了.

    白鴻輕咳了幾聲,發現自己剛才想得太入神把玉甯盯紅了臉,氣氛更有些尷尬微妙了,剛要說什麼來沖淡一下這種讓他喘不過氣的氣壓,店小二恰到好處地在這時候掀開了簾子端上了菜肴,白鴻不自覺地舒了一口氣,趕忙招呼玉甯吃喝起來.

    "來來,你嘗嘗這個.我估摸著吧,你在京城呆這麼久,可沒真嘗過江南小菜,我就覺得你這兒這幾個菜做得地道,就是江南的風味."說著,白鴻便指了指那碟百花焗肉絲.

    玉甯臉微微紅著向那幾盤菜望了望,白鴻這餐點的都是些清淡的江南小菜,除了百花焗肉絲之外,還有清炒萵筍,一盤青椒水晶蝦肉,另外還專門弄了個百菌湯.清清爽爽,不知道是他本來口味就是如此,還是特意就著清淡的菜肴來的.

    白鴻見玉甯不動筷,總覺得自己剛剛是不是送禮送早了有些唐突,于是便執公筷給玉甯夾了一小碟菜式,笑著說:"你可別拘謹,我給你送這禮,完全是為了感謝你能出讓這半邊繡樣.這要是旁人,知道了這半邊繡樣的出處可不會像你這麼豪爽啊."說著,白鴻叫白楊倒了酒,對著玉甯舉杯道:"這杯酒,可是真正敬你的."

    玉甯瞧見白鴻拼命要擺脫那尷尬的氣氛,自己再扭扭捏捏揪著不放,也太不仗義了.于是嫣然一笑,也舉起杯來一飲而盡.兩個當事人相視一笑,這餐飯又像往常一般在快樂歡愉的氣氛中度過.

    ……

    白楊氣喘籲籲地將自家已經醉得有些不省人事的主子抱上了床,卻見白鴻還紅著臉含含糊糊地說這些胡話,不免歎了一口氣.本來是說一餐中飯,誰知少主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硬是在快收場的時候與沈姑娘來了一番開懷暢飲.先是杏花酒,再是菊花釀,到後頭白鴻已經不勝酒力了,卻還嚷著要燒刀.還是沈姑娘瞧見他已有醉意,便勸說他回去,可是喝醉了的白鴻哪里管儀態什麼的,就是要酒喝.沈姑娘與白楊沒辦法,要了一小罐燒刀,兌了好些水,騙他喝了幾杯,連蒙帶哄的將他架上了馬車.白鴻上車後,還借著酒力,突然抓住了沈姑娘的手道:"那禮物,你可得好好收著."說著,便倒在馬車里呼呼大睡起來.

    白楊瞧著沈姑娘的一雙小手被少爺依舊緊緊拉著,大街上又人來人往,好不尷尬.羞得沈姑娘臉紅得快要掐出水來了,他一陣頭疼的掰開了少主的手,連連道歉之後才駕著車離開.

    "哎……"白楊看著床上睡得正酣的白鴻又歎了一口氣,剛要出門換丫鬟來給這個酒鬼洗漱一番,好讓他睡的舒服點.卻聽到白鴻喃喃地說著什麼.

    "凝心……凝心……"白鴻這邊說得開心,不自覺臉上還掛上了一抹傻笑,白楊卻聽得驚出了一聲冷汗.

    有些事情,不想它來,它偏來.

    思量再三,白楊還是出門喚了丫鬟去打熱水熬醒酒湯,自己則乖乖呆在白鴻房間里頭伺候著.雖然這本應該丫鬟做,可是人多嘴雜,白鴻又這麼說胡話.保不定第二天就會傳出什麼對沈姑娘與白鴻都不利的流言蜚語.

    苦了白楊,七尺男兒貓在床榻間給白鴻擦身換衣,此外還喂了好些醒酒湯給他,累得晚飯都不想吃,便匆匆回房間了.

    晚上,白楊點著燈在桌前沉思了好久.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寫信將這一消息遞給老爺夫人知道,總覺得有背叛白鴻的意味在里頭.可是轉念一想,白鴻少爺年紀尚輕,那沈姑娘也只不過剛入豆蔻年華,別本是好友,鬧出什麼事情來他白楊才記得稟報,就追悔莫及了.

    于是他便默默地磨起墨來,當晚,從鳳翔繡莊京城的別院內便飛出了一只白鴿向江浙一帶馳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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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7:36:43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六章 情竇初開(5)


    七夕賞花會剛過去不久,便有好些府邸里的老爺們上朝為自家兒女請命指婚了,皇上也樂得當月老,一般門當戶對的,也不管到底是真是假,便允了這些個差事.本來,做皇帝除了國事認真之外,家事便要糊塗.真要像那些臣下說的,自家兒女與誰家兒女是情投意合,又有幾個是真的呢?

    畢竟那賞花會只有一天,完全便是讓這些還未婚配的少男少女們走馬觀花地瞧瞧看看,是哪個比較合心意.可是就算看到了合心意的,如果沒有及時打聽,或者鼓起勇氣要自家隨從丫鬟去借一步說話,估計也不會擦出什麼火花.

    就像這庫倫王府里的玉蓉格格,她便不知道她看上的那位是哪家的公子.自從那次賞花會之後,她心里頭盤踞著的都是那人的影子與那俊美的側面.古銅色的肌膚,沉穩的神情,這一切一切每次她一想起就禁不住怦然心動.可是,她太害羞.等她還沒從自己的羞怯中醒來的時候,她便發現那人已經不見了.那次賞花會,她都不記得自己具體做了些什麼,她記得的是自己急匆匆地走了大半個禦花園,來來回回,走來走去,直到人都散了,直到宮燈都熄滅了,只有那依然在云里若若隱若現的月亮依舊懸掛在高空,嘲笑她的癡,她的傻.

    回府之後的兩三日,玉蓉做什麼事情都意興闌珊.本來繡了一半的荷包被她拆了,又開始繡起一副新的圖樣——那是一對依偎在一起的戲水鴛鴦,每當玉蓉繡著這荷包,心中便溢著滿滿的幸福.自此之後,玉蓉除了吃飯睡覺,一睜開眼便會愣愣地瞧著窗外的景色出神,瞧久了,想久了,覺得眼睛乏了,心也開始疼痛的時候便會將注意力轉移到荷包上.從小便伺候著玉蓉的丫鬟小鵲瞧見小姐這幅模樣,心里也沒了底,本來想去稟告福晉,卻被玉蓉嚴令禁止了.

    直到突然有一天,玉蓉果真病倒了.小鵲被長伴于福晉左右的嬤嬤拉到大廳問話,才哭哭啼啼地道出了原委.

    "你說,格格怎麼突然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雅歌福晉坐于主位之上,沒了平常的淡定,眼里滿是做母親關心女兒的焦急.

    "嗚嗚,回福晉.格格自從賞花會回來之後,便是這樣了.奴婢本來想稟告福晉,可是格格不讓……"小鵲哭得唏哩嘩啦,整個大廳里頭靜得可怕,回蕩著的都是她的嗚咽的聲音.

    "哦,這麼說來,還是玉蓉格格的不是了?"雅歌聞此,笑了一聲.那聲音寒冷無比,惹得跪于堂下的小鵲抖得更厲害了.

    小丫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忙磕頭道:"奴婢只錯,奴婢知錯了.還請福晉息怒."

    雅歌冷眼瞧著小丫鬟一下一下地磕著響頭,突然把端于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放,那一聲清脆的器皿敲擊木桌的聲音,將小鵲于慌亂中拉了回來:"行了,就我剛才的問話回.回得對,責罰輕些."

    小鵲聽到此,不禁舒了一口氣.還好不是沒了小命,一想到這里額間正流著血的傷也不覺得疼了:"是,是.奴婢這就說……"小鵲趕忙胡亂擦了擦眼淚與血水,爾後斷斷續續地答道:"那日從七夕賞花會回來,格格就有些吃不好,睡不香的.還總是望著窗外發呆,這幾日,格格把平常精心養的蘭花還有那些女紅課業都落下了,就只是繡著一個荷包."

    "荷包?"雅歌皺了皺眉道:"什麼荷包."

    "前些日子,格格說要打賞奴婢,做個荷包給奴婢用.便繡了一個梅花圖案的,可是繡到一半,格格又將那圖案拆了,繡了一對……"小鵲說到這里,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正躊躇著.

    雅歌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說吧,這里沒外人."

    "喳.回福晉的話,格格繡了一對飲水鴛鴦."

    聽到這里,雅歌的眼里掠過一絲憂慮.

    "你確定?"

    "奴婢確定.因為……每次格格醒著的時候,不是發著呆,便是繡那鴛鴦.奴婢見過好多回了."

    "……下去吧,去管家那里領五個手板子,另外領二兩碎銀.以後見著格格異樣,都必須第一時間告知,讓你長個記性."說著,雅歌便揮了揮手,遣退了謝恩的小丫鬟.

    老嬤嬤站在一側,靜靜望著小丫鬟走遠,才側身問道:"主子,您看……小格格是不是瞧上誰了?"

    雅歌喝了口茶,笑了笑道:"怕是這樣."

    "那……會不會……"老嬤嬤從小看玉蓉長大,知道這孩子心性怯懦的很,即便不喜歡什麼,也不會顯露出來.

    "不會的,她是嫡親的皇格格的女兒,誰敢對她有所不軌?"雅歌揉了揉頭,皺著眉頭道:"只是,我這女兒太膽小,我怕是沒有問清那人是誰,現下後悔了,在胡亂思念著呢."

    老嬤嬤聽了,心下也表示同意.正准備回話,卻見雅歌站了起來,她趕忙扶住她道:"主子,您這是去哪里?"

    "去看看玉蓉."雅歌說著,便移步到了梅園.

    正走到門口,便見得診斷完的老太醫,那老太醫瞧見是皇格格站在門口,趕忙行了禮道:"老臣叩見格格,格格吉祥."

    "免禮了.鍾太醫,說了多少回了,不必對我如此拘謹,我在宮中的時候,可是您老好幾次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的."雅歌笑著,便讓老嬤嬤扶起行禮在地的老太醫.

    "那是老臣應該做的,格格謬贊了."老太醫笑著,顫動著花白的胡須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如何,我那女兒……可還好?"

    "回格格的話,小格格身體硬朗著呢,只不過受了些風寒,再加上這幾日許是有什麼事情正在傷神,所以這小病才趁虛而入,不礙事.我開了幾個方子,按時服用,三日後便可見效了.只是,這幾天還是少吹風,多休息."老太醫回答的井井有條,讓雅歌很是滿意.

    "好,嬤嬤,送鍾太醫出門.再去取藥過來."

    "老臣告辭."

    雅歌點點頭,目送了太醫走遠,才輕手輕腳地走進了玉蓉的房里.此刻玉蓉仿佛是剛服了藥,已經沉沉睡去.蒼白的面孔之上,依稀還有些淚痕.

    雅歌憐愛地坐在床頭,給自己的女兒蓋好了被子,突然發現玉蓉露出被子的手里緊緊攢著一樣東西,雅歌輕輕打開一看,就是小鵲口中的那個鴛鴦荷包.

    雅歌瞧著那荷包,不禁重重歎了口氣:"你啊……什麼都沒有像著額娘,卻似你阿瑪一般癡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六章 情竇初開(6)


    等玉蓉睡醒,已經是第二日中午.她舒服地動了動身體,覺得自己仿佛很久沒有睡的這麼沉過了.之前流失的那些精氣神都一下回複到了自己的身體里頭,她剛要下床喚小鵲,卻發現自己左手空空,一陣慌亂之下,她在床上翻找起來.最後發現原來自己是用著右手拿著那荷包,便心安了下來.

    本來在門外將蘭花搬到陰濕處的小鵲聽到房里有微弱的響動,心想是不是小姐起來了,趕忙跑到了內屋,瞧見玉蓉正坐在床上癡癡地看著那手心里的荷包,立馬跑到了床前道:"小姐,你可醒來了,奴婢這就去叫大福晉過來."說著,便高興地要往門外跑,誰知卻被玉蓉拉住了.

    小鵲奇怪地望著玉蓉,順著她的視線卻發現玉蓉正瞧著她的那一雙纏著紗布的手,趕忙藏了起來道:"小姐,奴婢要去稟告大福晉的,小姐有什麼吩咐,可以說出來.奴婢一並去做了."

    雖然小鵲是在笑著,可是玉蓉從那隱隱還透著血的雪白紗布上看得出來,這傷口一定很疼,不禁愧疚地流下了淚:"是不是額娘責罰你了?……"

    "不礙事的,小姐,真不礙事.福晉責罰我,小鵲心甘情願承受,只求您能快些好起來."小鵲不以為意地笑著,並將自己的雙手輕輕抽了回來:"小姐,您瞧,您又哭了.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這就要去稟報大福晉您已經好起來了,咱們不哭了,好不好?"小鵲用乾淨的手帕擦去了玉蓉臉上的眼淚,可是玉蓉的眼淚怎麼都止不住.她抬起頭來瞧見小鵲關切的神情,又覺得自己這樣太任性,便硬生生地將還要滴出的淚給忍了回去.

    小鵲瞧見玉蓉止了眼淚,便趕忙跑出去稟告大福晉了.玉蓉呆愣地坐回床上,雙手又捧著那荷包,帶著微笑看著.過了沒多久,就看些一些小丫鬟捧著些吃食進來了,一碟碟都是些許開胃的糕點,還有些丫鬟則熟練地捧著衣物和洗漱的用具默默站在了一邊,最後進來的,則是由老嬤嬤扶著的大福晉以及剛跑過去稟告的小鵲.

    雅歌在路上走的優雅,心里卻心急如焚.可恨踩著花盆子,怎麼都走不快.臨到了房門口,一進屋,瞧見自己的女兒還一臉病容地坐在床上,瞧著門口.看見她進來了,慌忙就要下床給她請安,她揮了揮手,讓小鵲將玉蓉又扶回了床上:"好了,那些虛禮便不必了.又沒有旁人在,額娘怎麼忍心讓你拖著病體行禮?"說著,她便隨意地在靠近玉蓉床榻邊上的一方小凳上坐下了.

    "額娘……讓您擔心了……"玉蓉瞧著平常面色如水,淡定自如的額娘而今滿臉的愁云,不禁又有些過意不去,眼淚看著就要下來了.

    雅歌一皺眉,便道:"哭什麼?你剛醒來,病還沒好呢.哭多了傷身,額娘又沒怪你,莫哭了."雖然自己的女兒哭起來確實有那麼幾分梨花帶雨的意味,可是雅歌骨子里卻偏偏討厭女兒的這股子怯懦.

    玉蓉忙低下頭,不敢言語.知道這樣又惹額娘心煩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小鵲在一旁陪著,受傷的手臂被她抓得死緊,鑽心的疼,又不好說什麼或者閃開.

    老嬤嬤瞧見自家主子又不滿意小格格了,連忙站出來打了個圓場:"主子,玉蓉格格剛醒過來.不如先讓玉蓉格格沐浴更衣,再吃些點心.也好去去病氣."

    雅歌瞟了一眼老嬤嬤,點了點頭,說道:"就這麼辦吧."

    老嬤嬤得到了福晉的允許之後,立馬與小鵲一起將玉蓉扶到了屏風後早已經安置好的大木桶里,本來在旁默默等待的丫鬟們則一個一個有順序地將托盤上的東西恭恭敬敬地端了進去,先是大丫環提著幾桶熱水冷水進進出出,此後依次便是捧著花瓣香精,木梳等物的丫鬟進了屏風後頭.最後當捧著衣物的丫鬟進去再出來的時候,有兩個丫鬟便將屏風撤掉了,准備將木桶搬下去.這時候,玉蓉的澡也算是洗完了.

    雅歌默默地坐在小凳上喝著茶,聽著里頭的水響兀自沉思了起來,等她回過頭來看被人攙扶著走出來的玉蓉時,禁不住笑了出來:"不錯,這才有個健康的模樣."

    只見玉蓉雖然被人扶著,還是一副病態.卻因為剛剛洗過熱水澡,裸露在外頭的皮膚都泛著好看的粉紅,一看便是一個可人的純情少女,玉蓉聽到母親的贊賞,也甜甜地笑了起來,羞澀地低下了頭.

    雅歌見玉蓉既然已經沐浴完畢,也不必那麼多人圍著,于是揮揮手將那些伺候沐浴更衣以及更換被褥的丫鬟們都退了下去,等一干人等都退淨了,小鵲也扶著玉蓉又坐回了床邊,正拿著些點心供玉蓉選擇.

    "說吧,看上的是哪個府上的貝子或貝勒?"雅歌用茶蓋清了清杯里漂浮著的茶葉,輕輕喝了兩口.

    玉蓉本來拿著桂花糕的手一愣,等回過神的時候,臉已經紅到了耳根,她有些責怪地瞧了瞧小鵲.小鵲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將糕點又端下去了.

    "你可別瞪她,你這都為那冤家病了.哪還有額娘不該知道的道理?"雅歌將兩個人的小動作看得仔細,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讓額娘見笑了……"玉蓉紅著臉,手里卻還是緊緊抓著那荷包,仿佛那小小的一方軟布可以給她很多力量一般.

    "哎,額娘專門過來,可不是為了取笑你的."雅歌用手帕擦了擦嘴:"你若真那麼喜歡,何不說出來,額娘替你去辦便是."

    玉蓉聽到母親開口說了這句話,心跳也不自覺的加速了,沉默了很久她才斷斷續續地說道:"額娘……女兒並不知道他是哪個府上的公子……"

    "……那長相,身高,穿什麼樣的衣服,帶什麼樣的配飾,你總知道吧?"雅歌歎了一口氣,料到了自家女兒會這麼回答.

    "他……"玉蓉剛開口說了一個字,不自覺便癡癡笑了下:"他長得與別的貝勒貝子都不一樣,總覺得仿佛是關外來的一般.眸子墨如黑漆,雖然我沒見過他的正面,那一定是炯炯有神的;他那日,穿著一身黑醬色的貝勒服……也許,是寶藍色?月光下,我看不太清楚……"

    雅歌本來靜靜聽著,大腦里頭快速地搜索著誰符合這個條件,可是聽到一半卻發現自己女兒沒聲音了.抬頭一瞧,卻見女兒又想著那冤家想出了神,僅僅只是帶著微笑,眸子像是望見了那人一般,流露出了她不曾見過的柔情.

    雅歌重重歎了一口氣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玉蓉聽到這句話,驚覺自己失態,羞紅了臉趕忙道歉賠不是.誰知雅歌卻笑了出來:"行了,別再賠不是了.跟額娘怎麼還這麼生分?額娘這就去給你打聽,你可得好好把身子養好了,別等人家上門提親的時候,你還一副病容,這可是丟你的臉呢."

    雅歌如是說,便在嬤嬤的攙扶下緩緩走出了玉蓉的房間.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六章 情竇初開(7)


    雅歌以為,憑借自己的威望與庫倫王府的財力人力去找這麼一個已經確認是在內城里頭的人,應該不是難事.可是偏偏將人派出去了一些日子,就好比石沉大海一般,一點消息都沒有打探到.這不僅讓玉蓉的心里頭忐忑不安,也讓雅歌自己有些沉不住氣了.按理說來,按照玉蓉的描述,這容貌出眾又穿著貝勒服,鐵定便是滿蒙貴族,內城之內王府雖多,可是真正的滿蒙貴族少之又少,這麼一來肯定是不難找的.可這個神秘的男人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雅歌手底下的人幾乎把整個內城翻遍了,偏偏就尋不到一絲蛛絲馬跡.

    這是雅歌生來第二次煩躁不安,第一次便是婉柔還在府里的時候,庫倫王爺雖然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可是她要的情愛他卻都給了那個漢人,雅歌那個恨啊,而今婉柔已除,就連可能危及到她女兒玉蓉的那個小格格也跟著她那娘親一道從這世間消失了,雅歌本以為自己從此可以高枕無憂,偏偏自己女兒卻看上了一個撈不著,看不到的人.且大有非君不嫁的念頭,這怎麼能讓雅歌不上火?

    "真是讓人不得安甯."雅歌憤憤地坐在臥房內,現今秋老虎肆意,她有些煩躁地扇著扇子.

    一旁的老嬤嬤看了,趕忙差遣一邊的小丫鬟拿了好幾桶冰塊過來給房子降溫,爾後便將那些丫鬟都遣散了.

    "主子,息怒.身體要緊.那人找不到,咱們可以慢慢找,只要他確實是城內的人."老嬤嬤雖然不苟言笑,說著這些寬慰的話時,字里行間甚是溫柔.

    這番話一出,確實也讓雅歌平靜了不少:"嬤嬤,您說,既然是在內城的,怎麼我堂堂一個皇格格,就是找不到他呢?即便是漢人大臣的公子,我也去打探了,都不是."雅歌說著,歎了一口氣.聽著女兒的描述,雅歌本以為她瞧上的是東臣,那個遠近聞名的太子伴讀,可是差過去的人卻回稟道,一定不是.因為東臣祖籍南方,雖然混著些北方游牧名族的血液,長得高大英挺,皮膚卻與南方姑娘一般白皙,肯定不是.

    "……主子,我聽那些底下的小丫鬟說,海棠別院的海棠花還沒敗呢."嬤嬤想了想,突然提了這麼一句.

    雅歌一驚,轉過頭來問:"怎麼還沒敗?"

    "是呵,從四月開到現在了,可不是還沒敗呢."嬤嬤皺了皺眉,低下腰道:"老爺每次下朝回來,都要去看看,澆澆水.這院里的奴仆們且都議論紛紛."

    "他們有什麼好議論的?"雅歌突然心中一股子寒冷,腦子里想到的是最初那幾日自己夜里的噩夢.滿山遍野都是那海棠花,現實里的海棠花瓣粉嫩粉嫩,它們紅的發紫,就好像是用人的血染成的一般.雅歌走在花叢里,本來就有些害怕.聽到有小女孩銀鈴般的笑聲,更是怕的不行.她拼命地跑,卻怎麼都沒辦法跑出那花叢,那些海棠花瓣更是碰不得,一碰,就滴血,雅歌驚叫連連,低頭一看,卻發現是自己的血,當場便驚醒了過來.

    "主子,主子?"嬤嬤見雅歌失了神,輕輕地去推了推,沒想到雅歌卻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別過來!"

    "主子,您怎麼了?是老奴啊?"嬤嬤眼中充滿了苦澀與不忍,默默走過去將雅歌扶著坐了起來.

    雅歌猛然回神,環顧四周,不禁苦笑了一下.

    "這虧心事,可真是做不得."

    "主子,您沒有做什麼虧心事.海棠別院您都還替那母女倆留著,您宅心仁厚,怎麼會做虧心事呢?主子,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哎,你出去吧,叫我靜靜."雅歌揮了揮手,便一手扶著額頭襯在了桌沿上.

    "喳."

    房門關上之後,雅歌就這麼胡思亂想,半夢半醒地過了一天,睜開眼來已經到了晚上.房間里頭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可是雅歌滿眼晃著的都是那嬌豔欲滴的海棠花.

    婉柔長得什麼樣子,她已經記不清楚了;玉甯小格格是什麼模樣,她也記不清楚了.只有那海棠花卻陰魂不散地時時跟著她,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每當她最軟弱的時候,那滿山遍野均是海棠花的情景便會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雅歌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突然她伸出手,又倒了一杯酒進那小杯里,爾後舉著酒杯對著窗外燦爛星空道:"婉柔,我尊你一聲姐姐,今年是你魂歸十年祭日,妹妹在這里敬你."說著,她便將那一杯水酒倒在了地上.

    "姐姐,也許你會怨我,連帶著玉甯的份一起怨我,可我不後悔.我愛止戈,愛到了骨髓里頭,可是他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本來以為,那日他願意娶我,定是想開了,沒想到……居然是為了讓你進門妥協了皇室,外人看來,你是個附屬品,可是在他心里,我才是個附屬品,姐姐,我心里有多苦,你可知道?"雅歌低聲說著,不覺得聲音有些顫抖,又倒了一杯水酒一飲而盡之後,才將另外一個小杯斟滿了.

    "如果沒有止戈在,咱們也許真能成為知己.如果我們不是愛上了同一個男人,那男人又選你不選我,或許,咱們的孩子也可以成為金蘭姐妹.可惜啊,咱們都沒那個緣分,姐姐,我快要被這苦楚給逼瘋了,你在九泉之下,莫怪我."說完,雅歌又將那一杯水酒倒到了地上.

    長歎一聲之後,雅歌又端起斟滿了的水酒,誠誠懇懇地對著當空皎月道:"我現今也不求止戈的心能回來了,他跟著你飄到哪處便是哪處吧.我只求一件事情,求您能夠成全玉蓉,玉蓉那孩子您從小看著長大,知道她的心性好,心事重.姐姐,您若聽到了,切莫笑我.我是自私,可是哪個母親不會為自己孩子著想?如果你有什麼怨恨,什麼不平,連帶著玉甯的份一起向我來吧.我都受著,但只求您,不要亂了玉蓉的緣分."

    說完,雅歌又將那第三杯水酒倒在了地上.

    杯子放下,雅歌不禁有些發愣,爾後嗤笑起自己來.

    "怎麼想到向那人說起苦處來了?真是……"她自嘲地笑笑,便上了那冰冷的床榻,閉著眼睛准備度過又一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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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六章 情竇初開(8)


    自從與玉風出了內城去月老廟之後,允鎏這幾日,就再沒有踏出內城半步.主要是這幾日聖上交待與他督辦的案子又多了一件,像一座大山一般壓在了他的身上.盤根錯節之中,他不僅要找到機會幫助索相扳倒左相手下的人,還得給那些索相的人手指一條活路,實在不行,如果要來個丟車保帥,還得必須讓人心甘情願背了這個黑鍋,沒有一句怨言.

    難,難啊.

    允鎏看著那些卷宗,禁不住歎了一口氣.

    他用手掐了掐鼻梁,站起身來,習慣性地背著手望著窗外.如果問他本身,索相他確實是不願意再幫了,與其被人這麼明顯地劃入太子黨的行列,不如抽身坐于中央,也可以樂得清閑,更重要的是,也可以保得赫那拉府邸上下的周全.可惜自己的父親與母親仿佛如著了魔一般,即便太子被廢過一次依然覺得這皇位非他莫屬,猶如飛蛾撲火一般追隨.也許,母親是放不下當年與皇後姐妹情深的情誼,愛屋及烏了.父親又極愛母親,也只好跟著搭上赫那拉一家的榮辱.想到這里,允鎏不禁一陣頭疼.

    "嗯?允鎏,怎麼站這里?"

    允鎏聽到問話,回頭一看,發現是玉風,他的隨從與他一道入了回廊之後,便將那竹傘收起,給允鎏行了個禮之後,悄悄退下了.允鎏這才恍然,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小院中央,此刻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著些小雨,把他的衣衫都打濕了.

    "哦,沒什麼,在想一些事情."允鎏搖搖頭,又走進了書房.

    "哎,我看你好幾日都沒有出內城了.正奇怪你怎麼了呢,所以做完了生意便過來瞧瞧."玉風說著,就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

    "我身體無礙,就是聖上下來了一些差事,正在想對策."說著,允鎏便將卷軸給蓋了起來.

    玉風一斜眼,拿起旁邊一杯小丫鬟剛送過來的茶便喝了起來:"我早聽說了,前幾日剛到京城周邊去巡視巡視我店鋪的生意,一回來就聽到有人對你議論呢.我說,你怎麼接了個這麼大的燙手山芋."

    "你都知道了?"允鎏瞧了他一眼,滿臉的不信.

    "你別看你是被半夜招進宮里的,那些個人的眼線還不多?路過的哪個小太監小宮女可能就是哪家哪戶的人,具體的咱不知道,不過依稀聽到你是在督辦私鹽的案子."

    "嗯,你這麼說,也沒錯."允鎏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

    "……哎,還是我這樣好,不會老的太快."玉風瞧見允鎏少年老成的模樣,禁不住搓了搓自己的面皮打哈哈道.

    允鎏倒是習慣了玉風的不正經,也沒理他.剛想說什麼,府里一名小厮卻跑進了書房,打千道:"爺,外面有個咱們府底下的匠人求見您."

    "匠人?"允鎏愣了一下,一下不明白他說的是誰.

    "是,就是玉作坊的老張師父."小厮恭敬地回道.

    "哦,他有什麼事情?"允鎏突然想起,那個匠人是自己差遣過來專門做那月牙形玉墜的,而且他對做出來的成品很是滿意.

    "說是有份禮,想獻給您,別人還不行."

    "……叫他進來吧."允鎏想了想,雖然對禮品不太在意,但是自己還是要打賞一下那匠人的,就為了當時那沈凝心打開禮盒時,一副吃癟的神情,想到這里,允鎏不自覺地笑了一下,那一笑,他自己都沒發現.

    "喳."小厮得到命令後,馬上就退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就見一個身手靈便的老人捧著個禮盒進來了.

    "老奴叩見大貝勒."老人抖著身體下跪,卻叫允鎏免了.

    "起來說話吧.玉風,把位置讓給老人家."

    玉風雖然聽話的站了起來,卻白了允鎏一眼.讓我讓他?什麼世道,可是面上卻堆著笑道:"老人家,您坐,您坐,我剛坐過,熱乎著呢."

    這張師傅在內城里頭做玉器幾十年,哪里不認識這玉風貝勒,趕忙嚇得推托掉了.爾後恭恭敬敬地對允鎏說道:"大貝勒,那日老奴用那材料打了一份玉佩.咱們行內有規矩,這材料如果出爐用了,必須成雙成對的打造,所以,老奴在那塊玉佩之後,又打了一個配飾,想承上送給大貝勒."說著,他便高舉禮盒等著允鎏能接.

    允鎏看著那禮盒,聽得有些糊塗,剛想問,卻被玉風搶了先:"老人家,為何一定要造一對啊?"

    "那材料是為玲瓏玉,一直以來都是成雙成對的打造,如果不是一雙便不吉利.老奴思來想去,就擅自又做了一副,還望大貝勒不要怪罪."

    這邊答的誠懇,允鎏的臉色卻已經黑了,因為他看到了玉風一副忍著笑意要到內傷的表情.

    良久,老師傅見主子都沒說話,正奇怪著,抬頭卻見到允鎏正黑著臉盯著自己,瞬間嚇得三魂丟了七魄,連連叩拜請求恕罪.玉風瞧見允鎏依然黑著臉,也不見讓那老人家起來,不禁看不下去了,便擅自做了主:"老人家,起來吧,不礙事.禮咱們收了,你回去便是."

    老師傅本來以為自己會被這外界傳言冷漠殘酷的大貝勒給要了小命,此刻玉風的話,宛如天籟一般,立馬便呈上了禮品盒,謝了恩,踉踉蹌蹌地跑掉了.

    "你怎麼就收了."允鎏見老人家跑遠,終于開口說話了.

    "你也是,干嘛如此威嚇一個老人?"玉風也不甚在意,將那禮盒放到了桌上.

    "你既然喜歡,你便拿去好了."允鎏一揮袖,險些將那禮盒扔到地上,還好玉風眼明手快接住了.

    "允鎏,你這麼發脾氣可就沒道理了.你想,你只是交代人家去做那玉墜,指定的又是玲瓏玉,人家怎麼知道你是用那東西去埋汰人的?別家貝勒做那東西多數都是用來……嗯,總之,是你沒說清楚.怪不得人家."玉風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把那話說出來比較好.雖然他不怕允鎏,但是不代表允鎏不會真的一時想不開就把他給結果了.

    嗯嗯,還是命重要.

    玉風如是想.

    允鎏靜靜地瞧著玉風,也不說話了,只是偶爾會看看桌上的禮盒.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

    "有了."

    "有,有什麼了?"玉風覺得自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太能理解他的話.

    "過幾日,等我頭緒理清了,你陪我去一趟勿返閣."允鎏說道,並將那禮盒放置在了一旁,也沒放進櫃子里頭.既然送來便送來了,他也不管那仆人們會不會多手摸了去,就讓這個東西自生自滅吧.

    "你,你要做什麼?"

    "既然那沈凝心如此神通廣大,有些消息,還得從她那里拿."允鎏笑了笑.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六章 情竇初開(完結)


    正當允鎏關在內城里頭,天天挑燈夜戰的時候,勿返閣在休憩了幾日之後,終于在眾多客人的翹首以盼之下開張了.開張當日,天還未全黑,便呼啦一下進來了好些客人.有的是來找靈書的,有的是來看看習琴的,可是大多數都是為了今日掛牌唱曲的梵音而來.

    今天可以說是勿返閣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天,來的居然多是文人雅士,有些窮酸舉人秀才為了一睹這琴棋書畫奇女子的芳容,都勒緊了褲腰帶,進到了這勿返閣里頭來.

    琳琅瞧著這非同一般的熱鬧本來很是興奮,可是當她快要走到大門口的時候,赫然見到那高掛于主樓之上的並不是她的曲目,而是梵音的,立馬便失了興致,憤憤然離開了人潮洶湧的大院.本來站在外樓迎接客人的云霜一抬眼便瞧見了琳琅拂袖離去的身影,卻也沒追過去,依然在與那些老主顧談笑風生.

    "小姐,要不要去瞧瞧?"巧兒低聲問道.

    "無礙,就是平常太由著她,現在再不管教,以後會出大事."云霜不著痕跡的回了一句,回過頭來又帶著笑臉與那些客人說笑起來.

    眼看著客人慢慢的都進滿了,想來也應該開演了,于是云霜與護院交代了幾句,便進入了主樓.

    這邊等待梵音的客人個個興奮的很,那一邊梵音則是坐在房內不知所措.突然門開了,進來的是靈書與玉甯.

    "姐姐……"梵音笑了笑,櫻桃般紅潤的小嘴而今有些打抖.

    "喲,你這又是怎麼了?莫不是病了?"靈書瞧見她這樣,趕忙上前摸了摸梵音的額頭:"哎,還冒冷汗呢."

    玉甯瞧了瞧梵音,當下就放心下來:"得了,梵音啊,肯定又是心打顫,怯場了."

    靈書本來還不信,一回頭瞧見梵音默認的表情立馬就變了臉色:"你喲,怕什麼呢?又不是第一次上台了,閉著眼睛唱完就走唄."

    梵音聽後,苦著一張臉,怯怯地說:"我沒想到一開張掛牌的就是我,剛碰到了琳琅姐姐,她仿佛很生氣."

    靈書細心聽著,本來還准備好好勸慰一番.聽到梵音是為了這事擔心害怕,立馬不屑一顧起來:"哎呀,我當你是怕什麼呢.怕她?大可不必.反正這安排出場的順序又不是我們特意的,霜姐那兒自有分寸,她要找你置氣,你大可理直氣壯地對她說,要發脾氣啊去找老板發去."說著,靈書還哼了一聲,滑稽的模樣讓梵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玉甯在一旁微笑看著,瞧見梵音不那麼緊張了,便說道:"好了,准備准備,我們本來是來通知你該上場了.咱們這就去與霜姐說一聲,聽說主樓那里可是炸開鍋了.你別怕,上去唱便是了,就似平常一樣."

    梵音瞧見玉甯站了起來,拉著靈書往門外走,立馬脆生生地說:"那姐姐一定在後台等著我."

    靈書擺擺手,表示知道了.兩姐妹一走到拐角處便不見了.梵音歎了一口氣,對旁邊抱著琴的小丫鬟笑道:"咱們跟著吧."

    小丫鬟點點頭,跟在了自家小姐身後.

    阿布托這幾日在內城被關了幾日之後,終于得空出來逛逛,剛帶著一個便衣隨從無聊走到一個巷子口,就見各種大轎子正往那巷子里頭抬,有些相伴走入巷子中的,還是些文人打扮的人.阿布托平常就是個愛湊熱鬧的人,這麼一個景象立馬就引起了他的興趣,于是他一抬手,招呼那仆從來到了自己跟前.

    "有什麼吩咐?爺?"隨從學乖了,其實這爺很好伺候,只要他問話,他答就行了.答得好不好,就是另外的事情.

    "為何這些人都往那巷子里頭去?"阿布托奇怪地指了指那巷子,只見外頭樓宅個個樓門大開,且燈火輝煌.一點也不像尋常民居.

    "呵呵,爺,這里可是名滿京城的八大胡同呢."隨從笑了笑.

    "哦,便是這里."阿布托眼睛一亮,抬腿便要進去.

    "哎!爺!您這是……"隨從看到阿布托要進去,連忙便喚住了.

    阿布托白了這不懂得看事的隨從一眼:"你沒瞧見爺是要進去湊湊熱鬧?"說著,他頭也不回地往里頭走.

    隨從哭喪著臉跟著,腸子都悔青了.悔不該告訴爺這是那著名的溫柔鄉,老王爺再三說過不能帶少爺來此地,他倒好,碰上了還不警覺.雖然這麼想,他還是得默默跟著.

    阿布托一路看過去,總覺得滿眼盡是些俗不可耐的貨色,正興趣卻卻地要回去,卻聽得路過的人說道:"這梵音的曲,可是不得不聽啊."說著,這二人便急匆匆地往巷子深處趕去.

    "梵音?"阿布托漢文不通,也不懂這是個什麼意思,只覺得單叫起來這名字就聽得順耳,溫溫柔柔的.

    嗯,應該也是個絕代佳人.

    想著,阿布托便跟著那兩人向巷子深處走去.

    到了勿返閣,主樓的曲子仿佛已經開唱了.阿布托站在外邊,聽著那柔弱似水的聲音徐徐地從里頭飄出來,仿佛是一只手,撓得他心里只癢癢,轉頭看旁邊的隨從,也不覺得聽得癡了.這更堅定了他要去瞧瞧這梵音是誰的決心.

    一路過去,雖然主樓不遠,也廢了些腳程,隨著離主樓的距離越來越近,那聲音聽得越來越清楚,阿布托的腳步就越來越快.生怕自己晚到一步,只來得及聽個結尾.

    一進門,阿布托便被這陣勢嚇住了,黑壓壓的一片,可不都是人麼?大家連喝水吃糕點的動作都停了,只是聚精會神的聽著台上佳人的曲子.主樓雖大,卻顯得格外安靜,阿布托先前沒得准備,進來的時候聲音大了些,挨了好幾個人的白眼.要在平常,他肯定便搬出小王爺的架勢出來了,不過現下他被那好聽的聲音安撫得沒了脾氣,笑嘻嘻地給人家一邊賠著不是,一邊往里頭走.只求能夠站的近些,看清台上那女子到底是長得什麼模樣.

    只見戲台上,站著一個妙齡女子,帶著可人的笑,嗓音如那月夜出現的夜鶯一般,她吐出的每個字都珠圓玉潤,仿佛是帶著仙氣的水珠,落進每個人的心里都甜滋滋的.

    阿布托眯著眼,為了能夠看清那女子的模樣不自覺站到了最前面,當他終于站好了位置,看清那女子的時候,女子也唱完了.一小段短暫的沉默之後,大家仿佛才從陶醉中醒來,瘋狂的鼓掌.

    戲台上的妙齡女子羞怯地一笑,向每個方向都行了禮,顯得頗有禮數.一身青衣,加上那如云一般柔軟的發絲,襯得她越發的動人.

    阿布托不自覺呆住了,爾後大喜過望道:"居然是她!我終究是找到她了!"

    主樓二樓廂房內

    "去,把跑堂的叫過來."一個坐在上位聽完梵音第一支曲子的男人嘴角劃出一道滿意的弧線,他伸出戴著一只黑曜石扳指的手,指示自己的隨從去辦這件事情.

    "爺,您是要打賞誰?"隨從去之前,乖巧地多問了一句.

    男子一笑,一雙眼細細地瞧著梵音在台上的一顰一笑,爾後緩緩說道:"打賞她."說著,他將扇子一收,指了指梵音.

    "喳."

    隨從看了看台上的姑娘,點了點頭,便出去了.男子則微笑著襯在欄杆上,靜靜等待著梵音唱第二只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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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7:38:22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七章 棋逢對手(1)


    當允鎏完全從那如山的文案中暢游出來之時,不覺已經是一個月過後的事情了.本來他與玉風約定好了,說是過幾日便讓玉風陪他去一趟勿返閣.誰知這要理清頭緒所需要的卻是一個月,允鎏暗想,以玉風的個性,怕是早就忘記了吧.雖然想是這麼想,還是差人去了一趟多羅王府問了問,只見隨從剛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

    果不其然,玉風按耐不住寂寞,在等允鎏等了兩周之後,便又跑到山西那塊地段去做他的古董生意了.允鎏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雖然心中憂慮,卻也沒多說什麼,揮揮手讓那小厮退下了,一個人又貓在了書房之內,暗自想起對策起來.

    說實話,要是在平常,他倒是不怕單獨與沈凝心打交道,現下卻是要從她口里套消息,這就要注重技巧了.那沈凝心身為女子卻又精明如男兒一般,說話是旁敲側擊,左推又閃,沒有像玉風這般不著調的人在一旁偶爾活絡一下氣氛,允鎏真是保不准這有多少次談話會不歡而散.

    不歡而散倒也罷了,他實在是對這女人頭疼.可是偏偏有時候,一些信息卻就得從那女人這里得.比起那八大胡同中聲名在外的少爺,他甯願與這沈凝心打交道.一來他要顧慮到索相這邊一干人等的聲譽,二來自己也確實不愛與那種人來個照面,總覺得會弄個兩敗俱傷,這對于允鎏來說,是最最不願意看到的.畢竟不喜歡並不代表沒有用,那少爺可是在山窮水盡的時候最後一道救命的靈符.

    想到這里,允鎏不禁皺了皺眉.怎麼辦呢?此去是要問些京城商家的消息,平常看那沈凝心沒事就愛帶刺的紮下自己,好像是以此為樂趣,看來他用古玉威脅她的事情她是深深記下了.

    她可還真記仇.

    允鎏抿了抿唇,又覺得自己這麼辦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怪就怪在這女子做事太沒章法,膽子大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要換得是大阿哥,或者是十阿哥這種雷厲風行的人,怕是早就把她給法辦了.好在允鎏性子沉穩,知道她是抓住無月的關鍵人物,此外,允鎏的目標也並不是無月,而是無月身後與那些反動的家伙們多少有些來往的無雙會.這麼一想,便就只是給了這女人一個警示罷了,意思是叫她不要輕舉妄動,他什麼時候想拿她,都可以.

    令允鎏沒想到的是,允鎏不叫她妄動,她便偏偏囂張到可以.明知道他們是從內城來的,照樣是給他們臉色看,沒心情的時候敷衍都懶得敷衍一下,直接讓他們吃閉門羹.這麼一來二去,允鎏對她的印象就更差了,倒是玉風卻津津樂道,只說他們兩相像.

    相像?倒是哪點相像了?

    允鎏冷哼了一聲,看到天漸漸地黑了下來.禁不住又歎了一口氣.

    怎麼辦?難道今晚上單刀赴會不成?

    他緩緩地在房間里頭踱著步子,本打定主意等玉風回來以後再一道過去,或許會好些.轉頭一瞧那剛剛整理完畢的卷宗,卻馬上否決了這個想法.

    我能等,皇上可不能等.皇上能等,那些被私鹽坑害的不輕的平民百姓,可都不能等.

    思及此,允鎏心下一定,便招呼布托與他一道出了王府大門.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七章 棋逢對手(2)


    玉甯百無聊賴地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漸漸地暗下還有那滴著雨水的屋簷.飛簷處掛著的風鈴,時不時地會因為微風輕輕響著,甚是脆耳.

    醒兒進來掌燈之後,瞧見玉甯還窩在靠著窗台的椅子上兀自看著天空發著呆,不禁歎了一口氣道:"小姐,您這樣一天了,想什麼呢?"

    玉甯哀怨地回頭看了醒兒一眼,用慵懶的語調回道:"若是真在想什麼,用得著如此落魄的模樣麼?"話剛說完,玉甯便下了椅子,向房內的軟榻走去,那軟榻之上擺了一個小方桌,方桌的桌面是個棋譜,而今黑白二子零散地散落在棋盤上,錯落有致.玉甯慢慢踱到棋盤前,縱觀了下棋面,略數了下棋子,想了想,便拿出一顆黑子下到了棋盤上.

    醒兒瞧見玉甯正在軟榻那邊,便將燭燈拿到了軟榻旁:"既然是要下棋,便好生在這里下便是了."玉甯點點頭,算是明白了,醒兒見自家小姐根本就沒有理她的意思,歎了一口氣,便出去了.

    這個小姐啊,越是歲數大人就越是古靈精怪.而今好像誰都猜不出她在想什麼了.醒兒低頭向前走著,突然瞧見一雙黑紋鞋,那是男人的尺碼,抬頭一瞧,卻又是那個經常來與小姐下棋品茶的公子,剛要過去回報,卻被他制止了.

    只見那人笑了笑,說道:"我自己進去便是."說著,便往玉甯的別院里頭走去.

    醒兒想了想總覺得不妥,想要跟上,卻被那人的隨從給攔住了.光看那人橫眉豎眼地瞧著自己,醒兒便嚇得臉色都白了.無法,只好福了一下禮,暫且退下了.

    允鎏慢慢踱到小院最深處的那所房前,剛想要進門,經過窗欞的時候,卻看到玉甯正窩在軟榻上聚精會神地看著什麼.細看之下,居然是棋盤.允鎏眼睛一亮,原來她是在獨自一人下棋.其實允鎏自己也有這樣的習慣,每當只有孤單一人,面對了個不知該怎麼解決的難題之時,他便會選擇這樣的法子來理清楚思路.自己便是自己唯一的可以商量的人.

    從允鎏習得圍棋開始,這便成了他的思考方式之一.與自己下棋,自己就被迫得再分裂出來一個自我,一攻一守之下,才能悟出得勝的真諦.允鎏在這種孤獨的思考方式中長大,成熟,而到現在的模樣.現在,他已經很久不曾這樣過了.現下突然瞧見玉甯也是這番模樣,心中不覺得有些複雜.

    他靜靜地站在窗外,有意識地將自己的呼吸聲調節得微弱,再加上這天正下著雨,玉甯自然沒有發現窗外正有一個大活人在默默地看著她.只見她雙手抱膝,微微皺著眉頭,右手玩著一粒圓潤的白子卻怎麼也下不下去,突然她眉頭一松,像是看透了什麼一般,微笑著雙膝跪在軟榻上,將白棋落在了棋盤的右上角.這一系列動作卻透露著幾分稚氣未脫的童真在里頭,讓允鎏忍不住繼續觀察起她來.

    今天玉甯因為居家,穿著一席白色的絲布女裙,長發隨意地紮著,只不過系著一個會隨著步子搖曳的銀色頭飾,她坐于軟榻之中,便隨意將鞋也給脫了,雙臂抱膝團著的時候,那雙可愛的腳丫便會從她的衣裙中探出頭來,讓允鎏都能瞧見她那被花瓣浸染過的指甲,露著些粉嫩的顏色,就如她的腳踝,也是白的透出些粉嫩,這麼看來,如果玉甯不說話不亂動,還真會有人以為,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允鎏用那黑曜石一般深沉的雙眸盯著玉甯看了好久,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看些什麼.等他回神過來的時候,回廊外飄進來的小雨早就已經把他的發打得有些濕了.于是他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緒,輕輕搖了搖頭,便走到門口敲了敲房門.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七章 棋逢對手(3)


    玉甯聽到了敲門聲,卻懶得出聲.心想一定是醒兒忘記交代什麼事情或者已經置辦了一些小點心回來了.于是也就依舊保持著那純真如孩童的模樣,一門心思在那棋盤之上.

    過了一會兒,那敲門聲又響了幾下,見里頭沒人應,敲門的人便推開了房門.只聽得房門吱呀一聲響,外頭下雨的聲音一下湧進了屋子里,玉甯聽著這下雨聲,心中很是愜意.

    "醒兒,等會記得把門關上.我雖喜歡聽雨,可是有些冷呢."玉甯微笑著一邊又下了一個黑子,並拿起了一方白子.一邊則不自覺地將露出裙角的雙足縮進了裙子的保護里頭,仿佛這樣,她有些發冷的身子,便能暖和起來.

    進來的人雖然清清楚楚地聽到了玉甯的吩咐,卻只是頓了一下,爾後又繼續邁步向前走,那步伐很沉穩卻也很輕,讓人聽著很安心.可是玉甯卻突然覺得不對了,平常醒兒進來的時候動靜總是會很大,她疑惑地皺了皺眉,轉頭一看,嚇得差點跌下了軟榻.

    天!什麼時候大廳那里站著一個男人?

    那男人雙手背在身後,直挺挺地站著.昏暗的燈光照不出他的相貌,卻能夠映襯出那雙星辰一般的眼眸.

    "誰?!"玉甯幾乎是脫口而出,一下便站到了地上.一股刺骨的涼意立馬從腳底傳到了四肢百骸,冷得玉甯竟有些發起抖來.

    "是我."那人沉默了好一陣才慢慢從陰影處走出來,一本正經的表情好似嚇到玉甯的不是他一般.

    "……你,你怎麼擅自來我房里."玉甯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內城公子哥,雖然心下舒了一口氣,卻更是有些憤怒.

    允鎏這次又沒有馬上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雖然弱小並且顫抖的身體,她全身都繃著,好似一只要發出攻擊的貓一般,正在積蓄力量.允鎏從玉甯那已經通紅了的臉上瞧得出來,自己的唐突,讓這個平常云淡風輕的小女子完全生氣了.

    "你的丫鬟通報過了,只是你沒聽到.嚇到你了,對不住."允鎏的嘴角微微向上勾了一下,說了些像是寬慰的話.也算是給了彼此一個台階下.

    玉甯氣呼呼地瞧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恨不能沒有繼承阿瑪那高大魁梧的身軀,也好在生氣的時候可以和他平視,而今只能仰著頭看著,怎麼盯怎麼變扭.又聽他說了一句像是退讓的話,便也見好就收.省的持續這種大眼瞪小眼的戰役,最後不利的一定是她.

    于是玉甯輕輕哼了一聲,將頭扭到了別處.允鎏見這小姑娘剛與自己見面就火氣這麼大,不禁皺了皺眉頭.等會還要從她那里套消息,結果自己不似平常一般沉穩,貿然進來,鬧成這種尷尬的局面,可還怎麼問.一時間,允鎏覺得自己也沒了主意.

    "我說,你來這到底是有什麼事?"玉甯撇著頭等著他下一步動作,也好見招拆招.可是奇怪的是這人不像平常一般狡猾了,而今沉默地看著她,卻讓她渾身不自在.好像自己才是那個無理取鬧的人一樣.

    允鎏見她如此開門見山,更是頭疼.與她打交道這麼久,當然知道這女子的開門見山便代表著逐客令,現今再不說電話,怕是還沒有切入正題,又要被她賞一碗閉門羹了.可是越到這個時候,越要在最短時間內揀一個兩相適宜的話題出來說,真是難煞了他赫那拉允鎏.也難怪,他是赫那拉允鎏,又不是多羅王府的玉風貝勒.對付女人,他算是連啟蒙課都未過關.允鎏這邊內里已經焦急萬分,外表卻仍然沉穩的很,他有意無意地掃視了一下玉甯的房間,突然眼光便定到了那盤棋上.

    "你既然沒什麼事,那你就……"玉甯見允鎏久久不說話,便吃死了他這不善言辭的軟肋,正要快刀斬亂麻的下逐客令,卻看到那人突然向她一笑.

    "怎麼?一個人下棋?不如……"允鎏笑了笑,轉身便將袍子一掀,坐到了玉甯的軟塌上:"我與你下一盤如何?"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七章 棋逢對手(4)


    玉甯斜眼瞧了瞧他,心下想著,憑什麼你說要下一盤本姑娘就要陪你?可是面上卻沒多說什麼惡毒的話.畢竟內城里頭的公子,勿返閣是個個惹不起.于是她也就坐到了允鎏的對面,剛要將子都擺回去,重新來過.卻被允鎏攔住了.

    "你不是說,要與我下一盤麼?"玉甯奇怪地望著這個男人,自己也許是頭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瞧他.再加上沒有玉風那個顛鸞倒鳳的人在,居然連那男子沉穩的呼吸都聽得清清楚楚.

    "是沒錯.不過咱們可以就著沈姑娘你沒有下完的這一盤繼續."說著,允鎏便輕輕撥開了玉甯的手,將那一罐白子拿了過來.

    玉甯一陣訝異.真沒想到平常都懶得叫她名字的人,今兒個居然尊稱她一聲沈姑娘.

    嗯,看來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可是,他為什麼不開門見山的說什麼呢?怕自己不照實說?呵呵,那他還真了解自己有多討人厭.

    玉甯如是想,不自覺地又微眯起了眼睛.允鎏瞧她那模樣,知道她又在想什麼有損他的事情,于是便輕輕扣了扣桌子,問道:"怎麼樣?"

    "好啊."玉甯倒是答得爽快,你把黑子讓給我了,我占了先機,還怕你不成?

    正當玉甯得意洋洋的要下黑子的時候,卻又被允鎏攔住了.

    "不過,咱們也可以來玩個游戲.如何."

    "游戲?"玉甯雖然問得疑惑,心下卻總覺得他即便是陪人下棋也應該是有附帶條件的,所以也並沒有表現出多少訝異出來.

    "沒錯.誰贏了,誰就問對方問題,不要多也不要少.三個便可."允鎏說著,比出了三個指頭.

    玉甯瞧著他戴在手上的紅瑪瑙扳指,偏頭想了想,突然她很是大膽地問道:"是不是什麼問題都可以?"

    允鎏沉默了一會,開口道:"若是不該告訴你的事情就不能告訴你,比如,朝廷的事."

    玉甯本來想拒絕,剛張口要說什麼,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好!你說的!成交!"

    說著,玉甯便迫不及待地下了那黑子,仿佛怕允鎏突然反悔一般.

    允鎏瞧她那積極的模樣,明知道可能有詐,卻也無可奈何.因為現在是他有求于人,于是便開始細心研究這白子的路數.細看之下,才知道為什麼這沈凝心會笑的如此得意.自己愛白色,便選了白子.沒想到白子而今是屬于頹勢,看樣子白子一方的城池都圍剿的差不多了,明顯是在疲憊防守.允鎏心里暗怪自己疏忽,可是也不見得選了白子是壞事.

    因為沈凝心心中知道白子是處于敗勢,可是允鎏不一定能看出來.懷著自己必勝無疑的心里去下棋,也將是一個失敗的因素.于是雙方在都有不利因素的情況下,在這黑白之間殺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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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8:11:21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七章 棋逢對手(5)


    讓允鎏沒想到的是,玉風風塵仆仆地從山西回到京城,卻已經到了年關了.聽他自己的意思,貝勒雖然算是貝勒.自己好歹也只不過是一個賦閑在家的人,與其天天與那些八旗子弟沒事便溜個鳥圈個地什麼的,還不如多花點時間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可是他這一離開京城,卻不似平常一般只是停留了十天半個月,而是兩月有余.允鎏從玉甯處回來的那幾天,還記得天天差人去他府里打探下消息,隨著這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允鎏也漸漸忘記這個事情了.

    年關前,家家戶戶都忙著過年,內城里更是熱鬧.由于北京城一入深冬,就會特別的冷,鵝毛般的大雪沒日沒夜地飄著,卻也冷卻不了京城里的人過年的喜慶.

    赫那拉王府的奴仆已經開始忙碌好幾天了,首先將整個府邸打掃乾淨便是大工程,此外還要在醒目的位置都換上些紅燈籠,末了還要將花園都打理好,雖然府內的人工湖是結了冰,可是湖上的小閣卻要時時保持溫暖,因為赫那拉王府的王妃是頂愛到這里來坐上一坐的.

    冬天的夜總是很早就來,允鎏坐在書房內,穿著的是鑲著黑貂皮領子的東服,丫鬟們怕他一個人坐在這冰冷冷的書房里凍出個差錯,便將那火盆里頭的碳燒得更望了些.那微紅的火光襯著他黝黑的皮膚,照得正在查看卷宗的允鎏額頭上都不自覺泌出了汗.

    一個人披著個披風,戴著個上好毛制成的耳套,一溜煙抱著個用黑布包著的東西,直接沖進了允鎏書房里.跟在他後面撐著傘擋雪的小厮急急地跟著,生怕那雪花掉落在自家主子身上.

    "哎呀!這天可冷的!"那人一進允鎏書房,便是一聲歎氣,又大開著房門,弄得本來很是安靜且暖和的書房成了另外一種氣氛.

    "……你回來了?"允鎏抬起頭來,瞧見玉風正將懷里的東西放到小幾上,接著便忙著脫掉耳朵上罩著的保暖耳套.那跟著的小厮見自家主子已經進了溫暖的地方,便收了傘,輕輕帶上門,安靜地退下了.

    "可不是.我本來想是在那里就呆個半個月的,沒想到啊,一呆就呆到這時候.還逮著最冷的時候回來."玉風齜牙咧嘴地說道,一邊又湊到火盆前烤著火.

    "……"允鎏上下看了看他,爾後回身便將一份卷宗拿起,丟給了玉風.

    "哎喲!大爺,這可是密案,我這靠著火盆呢.燒了可怎麼得了?"玉風慌忙接下,驚出了一身熱汗,當時也不覺得冷了.如果他再晚一步,這些薄紙怕是要和那火盆里頭的炭火來個親密擁抱了:"燒了可就沒第二本還給朝廷了,你叫我提著腦袋去和皇上討價還價不成?"

    允鎏一笑,道:"你仔細看看,這到底是什麼."

    玉風狐疑地瞧著允鎏的笑意,好奇心更重了.也顧不得手冷,趕緊坐到一旁就著火堆翻看起來.良久,他不可置信地抬頭望著笑得深邃的允鎏道:"名單?"

    允鎏默默點點頭,算是給了個回應.

    "什麼名單?"玉風以為自己想錯了,因為自己才離開兩個月,即便允鎏再怎麼會辦事,能辦的出這麼一份針針見血的名單,確實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就別問從哪里來的了."允鎏皺了皺眉,一屁股又坐回了自己的太師椅上.

    "你說,到底是從哪里得來的.不然,我可不會聯系少爺幫你落實.這些人可都是些不起眼卻握著朝廷命脈的家伙."玉風趁勝追擊,一巴掌拍到了那個名單上.

    "你威脅我?"允鎏挑眉道,覺得這件事情新奇的很.

    "不是威脅,是事實.商行可有商行的規矩,那少爺麻煩得很,每次簡直都是用錢和消息來換錢和消息,總之,他不會吃半點虧."玉風歎了一口氣,百般無奈地表情可以騙過很多人,卻騙不了允鎏.

    不過既然是有求于人,允鎏也便低了這個頭,萬般不願地說出了來源:"是沈凝心說出來的."

    "什,什麼?!"玉風本來在用那上好的青瓷小杯品著一壺已經熱過的水酒,一個不慎被這天大的消息驚得噴了出來.只見火盆的火"呼"的一下閃爍了一陣,又慢慢地變得柔和.玉風擦了擦嘴,瞧見允鎏緊抿著唇望著自己,連忙擺手道:"對不住,對不住,我……我只是……啊,允鎏,你莫非把私鹽案的事情都說了?"

    "怎麼可能?"允鎏聽到這句問話,不滿更深了:"她沈凝心既是商人又是青樓女子,你覺得我會跟她說朝廷的事情麼?"

    "那,那,她是怎麼……"玉風瞧瞧允鎏,又瞧瞧自己手上的名單,滿臉的疑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將這件詭異的事情問清楚了.

    "哎."允鎏歎了一口氣:"我就是問了她三個問題."

    "她會答你的三個問題?"玉風的嘴巴帳得更大了.她若真乖乖答了,就不是沈凝心小公子了吧?

    "願賭服輸."允鎏笑了一笑,突然卻又滿眼的疲憊:"可是我覺得……我也輸了."說著,他靠在椅背上陷入了回憶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七章 棋逢對手(6)


    那日,我與沈凝心便在那一方小屋里下起棋來,我接著的是她意興闌珊下出來的死棋,她手上的卻是攻勢狠曆的黑子.若說洞悉了態勢之後,自己還沒有責怪自己依照喜好來誤了大事,那確實是假話.不過,瞧那沈凝心一幅吃到了蜜糖的模樣,心下卻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讓這白子絕處逢生.如此一來,說不定她會因為心服口服而認真回答自己的問題.

    思及此,我便仔細觀察起她的棋路來.也許她是初試破釜沉舟攻擊的方式吧,每每在下了殺手之後,又總會有意無意地露出些空隙供我喘息,然而這種空隙雖然表露的不規則,卻讓我是戰戰兢兢,不知道她是有意為之,還是確實是個攻勢的新手.

    幾番對決下來,恍惚間仿佛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我抬頭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瞧見窗欞框出來的那方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像是被潑了一盆剛磨好的上等濃墨一般.瞧著那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我又不自覺想起了前幾日私訪之時,瞧見的那些因為吃不起私鹽,頭發漸漸開始變白的孩童.他們吮著自家父母省下來的鹽巴,流著口水,燦爛地對我笑著.當時的我,心中卻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除了憤怒以外我的腦袋都是昏沉的,我想那時,我已經被怒火給支配了.

    那孩子見我繃著臉瞧著他,也不害怕.只不過松開了還在吮著的鹽巴,顫顫巍巍地向我走來.當我蹲下來與他平視的時候,他卻將那小手攤開,一塊所剩無幾的鹽塊正因為他手心的熱度悄悄的融化著.我驚訝的眼神並沒有叫他退卻,而是笑得更是得意.仿佛是在對我說,你看,我有這個吃,你有麼?

    那一刻,即便我在平時再怎麼鐵石心腸,都沒有勇氣再呆下去.我在孩童的衣袋里塞了些銀兩,多少並不記得,只記得我一股腦地將那衣袋都塞滿了,爾後,我帶著仆從匆匆離開了那個地方.遠方,依稀傳來孩子的哭聲,像是在挽留我,可是我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哎,到你了."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轉過頭來,卻瞧見沈凝心正微微撅著嘴看著我.仿佛是在責怪的我的走神.

    我並沒有解釋什麼,只不過靜靜觀察了一下棋路,便將黑子下到了棋盤上.接著,我提走了她的幾顆子.

    沈凝心瞧著自己被提走了幾顆子,無端端地失了些城池給我,心情變得很沉悶.此後,也沒再見她與我說什麼話.只不過蒙著腦袋下棋罷了.

    房間里頭很靜,靜到只有棋子敲擊棋盤的聲音,錚錚作響.側耳傾聽,居然還能聽得到屋外雨滴敲擊在屋簷上,又滴入水池中的聲音.真不知道,現下是這屋太靜了,還是這外面的雨下得太大.總之,我的心,是沒有平靜下來的.

    之後,我兩將注意力都轉在了棋盤上,她想方設法地把我逼到死角,我想方設法地把她給打退.我不知道她現下在心中想起的是什麼,我心中所想,是那個願意與我分享一塊小小鹽巴的孩童.那孩子,垂髫不是泛著黃色,而是令人揪心的銀白.

    不知道什麼時候,醒兒進來了.

    她仿佛很驚訝我還在這里,並且是在與她小姐下棋.可是這丫頭平常都很有分寸,並沒有發出什麼異樣的聲響來.只不過默默地給我泡了一杯上好的龍井,便站在一旁看著她並不懂的圍棋.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布托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也被醒兒引了進來.于是我與沈凝心的厮殺,便多了兩個看客.醒兒站在沈凝心一側,布托則緊緊站在我身後.

    想來,這是我平生下過的最浮躁的一盤棋.眼中只有勝利,卻沒了平常的悟性.當醒兒慢慢地在眾目睽睽之下數子的時候,我木然了.

    那盤棋,我輸了,輸給了沈凝心一個子.

    我兩手緊緊攥著爾後又松開,刹那間居然腦子有些空白.此生我不希望再遇到第二次對我有如此打擊的失敗.正當我默默地離開棋盤,要走出房門的時候,我卻被沈凝心叫住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一愣,又想起了先前的賭約,于是便轉過頭來站定.卻並沒有走上前來.

    沈凝心的表情我瞧得清清楚楚,奇怪地是,她並沒有如平常一般得意,反而眉間多了幾分嚴肅.她擺擺手,遣退了醒兒,于是我也轉頭叫布托暫且下去了.

    "你是不是給朝廷做事的."沈凝心將盤起來的腿伸展開來,耷拉在軟榻邊上.

    我點點頭,沒有做聲.

    "你是不是內城王府里頭的?"沈凝心又問道.

    我又點了點頭,同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現在的我,感到很疲累.

    "那好,最後一個問題,公子您姓甚名誰?"沈凝心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出這個問題.

    這次,我完全沉默了.

    可是,願賭服輸.

    我不禁自嘲地笑了出來,輸得可真是徹底:"赫那拉允鎏."

    當我說出自己的名諱時,我明顯感到了她那嬌小的身軀震了一下.小臉上除了那雙瞪大的眼睛之外,卻沒有任何一個細微泄露出她的驚訝.

    三個問題已問完,我也該走了吧.可是,這一回,我又被她叫住了.

    "站住,你沒輸,按照規矩,你也該問三個問題."那話說的不情願,卻還是理直氣壯地.

    這是在憐憫我麼?我大惑不解之余心中卻甚是不滿,可是機會難得,不知道該不該應承下來.

    沈凝心瞧見我還不往前,仿佛有些著急了:"你雖敗我一個子,可你用的是白子.我是黑子先發制人,那一個子,可不算是贏.咱們是平局.既然要問便都問,我已經問了,現下該你了."

    聽完這話的我不禁一愣,心下突然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慨.于是我上前又坐回了軟榻.瞧見燈光下的沈凝心擺弄著如她一般潔白的白子,微微紅著臉.我想,大概是那燭光映著那紅色的紗罩,反射到了她臉上了吧.

    "問吧,天已經暗了."沈凝心抬頭瞧見我在看她,有些語氣不善.

    我點了點頭,便問出了一直在我腦中思考的問題.

    而我在心里,也不自覺地對她說了一聲感謝.

    算是為了那些正在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

    也是為了我.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七章 棋逢對手(完結)


    允鎏將頭枕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默默地陷入了回憶里.再將那日的整件事情挑了些重點與玉風說了.話畢,抬起頭來卻發現玉風像在聽說書的一般,聚精會神,滿臉看戲的表情.手中的茶已經沒有了溫度,都沒有喝一口.

    "你這是做什麼?"允鎏瞟了一眼玉風,很不滿自己被當成了台上唱大戲的.

    "嘖嘖,精彩,真是精彩."玉風回過神之後,第一句話便是連連贊歎,覺得手中有些冷,才發現茶水都成了冷白開,又慌忙把茶杯擱置到了一邊:"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啊."

    "你是沒想到什麼?"允鎏望了望異常興奮的玉風,心中也很是複雜.

    "真沒想到沈凝心居然會這麼大度,更沒想到……下棋你會輸,最沒想到的是……還是這份名單."說著,玉風便將手中那沉甸甸的名冊翻了又翻.

    "我的事我也說明了,你便好好幫我查了這份名單便是."

    "知道,知道."玉風聽到這聲囑咐,倒是收掉了平常嬉皮笑臉的模樣,鄭重地點了點頭.突然,他話鋒一轉,瞧著又將頭埋進了文案里頭的允鎏道:"允鎏,大禮准備了沒有?"

    允鎏聽罷,抬起頭來,一臉的疑惑不解:"什麼大禮?"

    "……"玉風用深切同情以及悲哀的眼光看著面前這位勤勤懇懇堪比四阿哥的貝勒爺,不禁上前拍了拍允鎏的肩膀:"你可別說,你忘記了."

    聽到這話,允鎏更加疑惑了,只不過,冷慣了的臉上並沒有過多地出現疑問的表情.

    "過了年關,三月十八,可是……皇上的四十大壽啊."玉風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哦,原來是這件事."允鎏恍然大悟道,卻也只不過是答應一聲,又開始看起了文案.

    "哎哎,你就沒准備點大禮?"玉風不敢相信地看著有些冷靜過頭的好友:"你可別告訴我,你准備把私鹽案在那日之前辦妥了當大禮."

    "天方夜譚."誰都知道,這案子盤根錯節,既要打擊敵人,又要不傷到自己人,光憑這幾個月,是絕對辦不出來的.所以,允鎏給了玉風這種想法四個字的評語.

    "那你……"玉風瞧著允鎏兀自在看著那些文案,也沒有理他的意思,心想像允鎏這麼靠譜的人,也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便也沒再說什麼,而是神秘兮兮地問道:"允鎏,你猜這回我在山西搞了什麼做壽禮?"

    允鎏慢慢抬起頭來,看了看玉風,又瞧了瞧在小幾上擱置了很久的那用一塊黑布包著的東西,便用眼神示意道:"這個?"

    玉風笑嘻嘻地點點頭,邊跑過去拆布包邊說:"我這個朋友,可是做得夠好的了.要你先開開眼界."話剛說完,那黑布包就完全打開了.

    "青花瓷?"允鎏瞧見那在燈光下反射著燈光的尊貴瓷器,他也禁不住被那飽滿的釉色給吸引了.于是允鎏繞過書桌,走到了那個小幾的面前.

    "呵呵,這是我在山西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元青花."看著允鎏認真地查看那個瓷器,玉風又開始洋洋得意起來:"瞧見沒有?這釉色?還有這刀馬人,多精致?"

    "這是……蕭何月下追韓信?"允鎏小心翼翼地擺弄了那東西許久,忽然抬頭問道.

    玉風贊賞地看著自己的好友道:"就是這個!我可是找了好久啊,這麼多年來,一直就沒碰到.不想去了山西卻在一個不起眼的鋪子里頭瞧見了."

    "嗯,你這份禮,倒也別致."允鎏點點頭,並沒有明說.玉風他還不清楚麼?要說心思,他確實是沒什麼花花腸子.當初選這青花瓷,只是聽說當朝皇帝酷愛青花罷了.只不過他挑也挑得好,挑了個具有善用賢人寓意的罐子,怎麼聖上都會龍心大悅的.

    玉風得到允鎏的認可,心里自是很高興.又慌忙將那瓶子給蓋上了,突然他又問道:"允鎏,你知道……太子是要送什麼禮麼?"

    本來提筆正准備寫字的允鎏手里一頓,歎了一口氣道:"阿瑪應該很清楚,可是我不知道.沒那個心思."

    玉風瞧見允鎏一副苦惱的模樣,也明白了個兩三分.怕是赫那拉老王爺又跟在索相身前身後出謀劃策,允鎏攔都攔不住吧.于是他也歎了一口氣說:"真是難為你了."

    八大胡同忘憂庭院內

    小廳暖閣內爐火燒得正旺,只見小桌上一青色小泥爐正在燒著一碗綠油油的茶湯.坐在一旁的男人見茶湯開始打滾了,便拿小勺取了些進自己手上的一個薄磁碗里,正要喝的時候.暖閣的門被打開了,細雪隨著大風飄進了小房間里頭.

    "少爺,您要的東西匠人送來了."那小厮穿著很是保暖的黑色大衣,鼻頭卻還是被凍紅了.

    "哦?這麼快?那拿過來,我要驗收驗收."少爺聽罷,笑著將那波瓷碗放下,坐正在了軟榻上.

    "是."那人答應之後,沒有出去多久,便又拿回來一個箱子,爾後便退到了門口輕輕帶上了門,就這麼不動如山地站在了門外.

    少爺慢條斯理地拆開盒蓋,頓了一下,才用雙手將那盒子打開.

    頓時,屋內金碧輝煌,那盒里的東西發出的光芒居然蓋過了那泥爐的火焰.少爺滿意地打量著這東西,不禁喃喃道:"好一對龍鳳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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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8:14:53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八章 龍鳳佩(1)


    今年大年三十尤其熱鬧,各家各戶喜氣洋洋不說,就連平常顯得肅穆的官差衙門,都紛紛在夜晚掛起了紅燈籠.大家都知道,這年一過,轉眼便到了當今聖上的壽辰.

    一時間,各個達官貴人會送個什麼大禮給宮里,也被傳得沸沸揚揚.處在風頭浪尖上的靈鳳繡莊,自然也被納入進了說道的范圍之內.

    靈鳳會送什麼禮?誰都不知道.

    唯一能夠肯定的便一定是繡樣.

    想那鳳翔繡莊,早年家道中落.因為得罪了權貴滿門抄斬,那件事情曾經是讓平民百姓唏噓不已.這鳳翔繡莊的主人是難得一見的義商,江浙一帶有名的大善人.就連同行都會將之與那武財神關公相媲美.正當大家為鳳翔的遭遇感到不公的時候,鳳翔這塊牌子卻又重新回到了人們的視線中.這怎麼不讓他們震驚,震驚之余最多的還是欣慰.

    欣慰于老天有眼.

    眼下,這鳳翔繡莊的夫人年華已去,繼承其衣缽的少主將鳳翔的分店做到了京城.又正好趕上皇帝的五十大壽,獻禮自然是不能少.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福氣,能讓他們這些平頭百姓一飽眼福.

    靈鳳外頭將鳳翔送禮的事情說得個熱熱鬧鬧,白鴻則在靈鳳內差點愁白了頭.他正捧著那失而複得的龍鳳呈祥圖緊皺著眉頭,思考著什麼.

    這時候,有人則輕輕推門進來了.

    "少主,沈姑娘說,等她將賬目的事情弄清之後,就過來."白楊見白鴻一動不動地望著那皺巴巴的羊皮紙,又添了一句話:"少主,您還是歇歇吧,這盯著它看已經好幾日了."

    白鴻聽罷,苦笑了下:"要是能盯出個道道來,倒也罷了."說著,他便拿起旁邊的茶水來喝,卻發現茶水已經涼了.

    白楊一見,趕忙將茶水雙手捧了過來.叫下人去換新鮮的茶葉去了:"少主,您這到底是在擔心什麼?"

    "這繡樣太詭異.看是看出了圖樣出來了,可是繡線的材料咱們卻不得而知.就連母親都僅僅只是知道一二.大概當初在行這個的師父,都隨著鳳翔繡莊一起給……哎……"說到這里,白鴻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因為外祖父為人忠義,又因為那件事情牽涉面積太大.到最後,那些繡樣師父洗手不干的不干,隨著奔赴黃泉的也不在少數.現在即便去找以前的老師傅,也相當于是大海撈針.經過那樣一場浩劫,誰都會對什麼事情都云淡風輕了.

    "咱們……可不可與不送這個禮?"白楊低頭想了想,還是說了個不太高明的提議.

    "難.我也想過,只不過龍鳳呈祥繡樣失而複得的事情滿城皆知,這不送最好的東西.怕又要被怪罪."白鴻說到這里,眉頭皺得更緊.

    "那……"白楊剛還想說什麼,房門又被推開了.走進來的是一席女裝的玉甯:"沈姑娘."白楊低頭行禮道.

    "咦?怎麼這麼早就看完了?"白鴻見來人是玉甯,整個臉都笑開了,剛才的惆悵一下都不見了,邊說邊走下來要將玉甯迎到主位上.

    玉甯微笑著擺擺手,就在客位上坐下了:"管事們都是精明人,都不用咱們仔細看的.當然快了."

    "對了,我與你的那身衣服,怎麼不穿上?"白鴻瞧著玉甯穿著白色的襖子,上面是用白線繡著白菊.是靈華繡莊先前銷量很好的女服之一,只不過,這件更顯得精美.

    "這不是舍不得麼?今年生辰的時候,一定穿."玉甯臉微微紅了一下,笑著應承道.

    白鴻聽到這句承諾更高興了.也就沒再說什麼.抬頭看看天色也已經晚了,正想著要不要就讓玉甯嘗嘗別院里頭浙江師父的手藝,一個小厮匆匆敲了門進來以後,便稟報道:"少主,那樣品成了."

    白鴻聽罷,一陣激動,趕忙要小厮將東西呈上來.只見小厮從屋外捧了個疊得方方正正的軟布又進了屋子站著,上面遮著一塊黑布.玉甯這時與白鴻一樣,也很緊張.緊緊攪著帕子,坐在一旁也沒有說話.

    白鴻更是激動得將手伸出去又收回來,反反複複兩三次之後,才將帕子掀開.可是只消看一眼,白鴻眼里充滿期望的神采又黯淡了下來.他疲累地揮揮手讓小厮下去了.

    玉甯瞧見他那個模樣,心中咯噔了一下:"怎麼了?"她輕輕地問道.

    "又失敗了……"白鴻重重歎了一口氣.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八章 龍鳳佩(2)


    當晚,玉甯捧著那幅她還未看過的繡樣,滿懷心事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小姐,您回來了?可需要用什麼點心?"醒兒本來正在收拾玉甯的房間,瞧見玉甯輕輕推門進來了,滿臉的疲憊,便趕忙走了過來小心地問道.

    玉甯默默搖了搖頭,將頭靠在了自己的這個年長她三歲的姐姐身上:"我吃不下,讓我一個人待會便好."

    醒兒輕輕抱住玉甯,歎了一口氣:"小姐,可是樣品又沒弄出來?"自打玉甯進來,她的視線就一直被那個用黑布包著的東西吸引,那黑色與滿身白色的玉甯相映襯,顯得特別的顯眼.

    玉甯埋在醒兒懷里深吸了一口氣,便將放在膝蓋上的放到了桌上,輕輕將黑布掀開來.

    "真是漂亮!"醒兒是第一次瞧見龍鳳呈祥的繡樣,瞧著那栩栩如生的龍與鳳交纏的模樣,她禁不住便想要用手去碰觸,手指剛伸出,卻覺得那龍突然活了過來,讓她懼怕地又將手給縮了回去.

    "這是敗品."玉甯皺了皺眉頭,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那繡樣,眼神中流露出了諸多不舍與失望:"要是弄出了能夠呈上去的龍鳳呈祥,這個,是要毀掉的."

    "什麼?這麼漂亮的……小姐,這好像花了您和白公子一個多月的功夫啊."醒兒失聲叫了出來,語氣里頭滿是心疼.

    "那可有什麼辦法?"玉甯說到這里,心情也沉重起來:"咱們是做貢品,這些龍鳳圖樣的都不能留的.只盼著能夠早些出個成品,也不用咱們看著心疼了."說到這里,玉甯便單只手襯著額頭,輕輕向醒兒揮了揮手:"姐姐,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個靜靜,想想."

    "好.小姐,可是你得早些歇著.明天可還是有得累的."醒兒點了點頭,囑咐了幾句,便留下玉甯一人在房里.

    空下來的房間讓玉甯歎氣的聲音更顯得幽長,她對著燭光,望著桌前那一方繡法精湛的樣品,卻怎麼也沒辦法抒懷起來.到底是錯在了哪里呢?

    玉甯想.

    看這紋路,用了最難的針法繡出了龍鱗鳳身的凹凸不平,多少也算有了些進步.這也是她與白鴻一起鑽研了許多個夜晚弄出來的結果,期間也得到了娘親與文清姐姐等人的提點,沒想到,繡出來的樣品還是如此不盡人意.

    玉甯自己身在王公貴族之家,卻從沒見過龍鳳呈祥的模樣.不過據母親的描述,這便一定不是數十年前鳳翔繡莊的龍鳳呈祥.據說,那龍鳳呈祥,當年是當今聖上與皇後喜結連理之時欽點的嫁衣.披在那雙壁人身上,金碧輝煌,照亮了整個大殿,讓人恍惚間以為尚在白晝,其實,是在夜晚舉行的最後的禮儀.因為龍鳳呈祥的圖案詭秘且變化多端,皇後身前甚是喜愛.也得到了皇上的贊不絕口,一時間,鳳翔繡莊名聲大噪.

    "哎……"玉甯望著燭光出了神,仿佛瞧見了那件傳說中龍鳳呈祥的真跡一般,待她又將視線轉到黯淡無光的龍鳳身上的時候,禁不住又歎了一口氣:"定是少了什麼."

    "少了什麼?"這句問話憑空出現,驚得玉甯一轉身,看到的卻是滿臉好奇的靈書,當下便舒了一口氣.

    "怎麼站在人身後,都不出聲的."緩過來後,玉甯還是責怪了一句.

    "不出聲?推門的聲音可大了.吱吱呀呀的,是你想事情太入神了."靈書嘟了嘟嘴,卻也沒生氣,湊到了桌邊,一眼便瞧見了那精美的繡樣:"呀,這就是你這幾天忙的東西?真漂亮."說著,她便捧起來看.

    "漂亮歸漂亮,終究不是成品."玉甯抬頭瞧著靈書愛不釋手的模樣,心情更沉重了:"眼下就只余兩個月了,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咦?怎麼這也不是成品?"靈書驚訝地瞧著玉甯,見她默默點了點頭,眉頭也跟著緊皺起來:"你剛才說定是少了什麼,是說這個?"

    "嗯.這成品和白公子的母親所說的龍鳳呈祥不一樣.一定是咱們少放了什麼,可恨的是,這些材料秘方早就失傳了.就連咱們用的這布和這線的紡織工藝,都是鳳翔繡莊傾盡人力花了個把月時間收集過來的.現下,咱們方法是用盡了,可是再多的卻全都不知道了."

    玉甯一股腦地將煩惱都說了出來,靈書瞧見她一籌莫展的模樣,只能跟著沉默.

    她手里捧著那方龍鳳呈祥,突然覺得這東西沉重如山.就連平常天不怕地不怕慣了的端木娉婷,都不敢去想象到了時日靈鳳繡莊交不出繡樣會怎麼樣,更何況是心細如發的凝心.

    不行,得幫凝心想想法子.

    突然,一個人竄進了靈書的腦子里.

    如果是他……或許可以?

    不行,靈書搖了搖頭,仿佛想將那人的影像徹底消滅掉一般,我才不去求他.

    可是……只有他或許還有辦法?

    想到這,靈書禁不住咬住了唇.

    "睡吧,也困了.現下也想不出什麼來,還不如好好休息."靈書突然將繡樣放到了桌子上.

    玉甯搖了搖頭剛想回絕,卻被靈書不由分說地拉上了床.

    這一夜,同睡于床上的兩姐妹,卻是各自一夜未眠,各自想著心事.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八章 龍鳳佩(3)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便到了二月初,離聖上大壽的日子愈來愈近.玉甯幾乎每日都泡在了作坊里頭,直到深夜才見到白楊送著疲憊不堪的她,回到屬于她自己的那一方小屋.本來就淺眠的玉甯,這幾日睡得都很沉,可是精神卻不見好.前兩日更是因為天氣轉變大,染上了風寒.卻還依舊拖著病弱的身子跑去商量龍鳳呈祥的繡樣.

    靈書看著,覺得坐不住了.不管是好是壞,總要試試吧?只有問過那個人,確定了那個答案,自己心里才會安.于是,她便自己一個人又溜到了忘憂庭院里.

    忘憂庭院里頭依舊一派悠閑的模樣,特別是它的主人,八大胡同的少爺.靈書從來沒有問他叫做什麼名字,因為她根本就懶得也不屑去知道,如果自己不是受人要挾,壓根就不會和這個人有任何交集.想到這里,她就恨得牙癢癢.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要說少爺無所不能,也許確實有些誇張.但眼下,能像少爺一般事事都能安排的妥妥當當,逢凶化吉的人,她還真沒有見過.最重要的是,他掌握著滿手的消息.是官差辦事的寶庫,是商家的機密,更是黑白兩道虎視眈眈的地方.少爺是個迷一樣的人,靈書本來以為他除了笑便不會別的表情,可是那次廟會卻讓她瞧見了他的憤怒,雖然到現在,她都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破了自己笑面閻王的功,不過靈書也不得不承認,他生氣起來確實很可怕.是她所膽怯,不敢惹的.

    靈書一路上邊想邊走,走進了大廳,還往前走.坐在主位上的少爺看著她好笑,也不提醒她,任她向前走著撞到了小幾上.靈書一陣痛呼,卻顧不得捂住自己受傷的膝蓋,而是接住了那個險些就讓她又得簽上一遍賣身契的上古青瓷.

    少爺瞧她那模樣,又是一陣愉悅的笑,那由他廣闊的胸腔震動發出來的低沉的笑聲,甚是好聽.弄得靈書有些惱羞成怒,剛要發作卻又猛然想起,自己是有事求于他,便硬生生地忍了下來.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唇.

    少爺見靈書沒有河東獅吼,有些好奇地抬眼一瞧,便用扇尖撫平了靈書的唇,爾後又開始喝他的茶,全然沒有靈書的臉面是被他弄得更紅的自覺:"別咬了,傷了自己."

    靈書一愣,總覺得這看似是關心的話不像是少爺該說的.可是他最近確實經常對自己這麼說,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一小段短暫的沉默後,她清了清嗓子,坐到了客位上:"今天我來,是有事求你."

    靈書說的鄭重其事,也許是她的語調從來都沒有這麼認真嚴肅過.仿佛這小姑娘一夜之間長大了,少爺心里雖然有疑問,更多的卻是興趣:"求我可不敢當,說說事情,幫不幫,我可要掂量的."

    "你可知道龍鳳呈祥?"靈書沉吟了一會,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問得是小心翼翼.

    只見少爺本在飲茶的動作一頓,好半晌才反問道:"怎麼問這個."

    "……凝心與白公子他們,正為龍鳳呈祥苦惱著呢,我想來你這里探探消息,好幫幫他們."靈書老實地回答道.

    "哦,原來是這樣."少爺聽了靈書的回答,又輕松地笑開了:"那他們進展如何呢?"

    靈書聽罷,黯然地搖了搖頭:"這幾日還在研究配方,上個月剛出來的繡樣,又說是敗品."

    "你把那繡樣帶來了沒有?"少爺笑著倚到了椅背上:"說不定,看了之後我可以幫幫忙."

    "真的?那自是好.我想辦法把那繡樣取過來!"靈書聽了少爺這句話,喜笑顏開,剛轉身卻被少爺叫住了.

    "端木娉婷."這聲音雖然出自那個玩世不恭的他,卻出奇的嚴肅.靈書奇怪地轉身,卻見得少爺已經站在了廳中央,卸下了面具,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你……"靈書瞧見少爺沒有笑容的臉,一時間忘了言語.只能瞧見他一步一步走進.

    "你有沒有想過,怎麼解釋繡樣會憑空消失?"少爺邊走進她邊問:"你又有沒有想過,如果被小公子發現了你偷盜繡樣,你怎麼解釋?"

    "……"靈書聽罷,心頭一震,不由得低下了頭,卻看到那雙做工考究的男鞋已經移到了她面前.

    "繡樣不見了,小公子一定會發現的.即便是敗品,也是不能丟的東西,小公子如此精明的人怎麼會不在意它的消失?端木娉婷,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過去也許是會被你最好的知己好友誤會一輩子,我說的可一點也不嚴重.因為我知道,你會為了她們的安危,甯願什麼都不說,不說你與我認識,不說你在做什麼,更不會挑明你就是端木娉婷,對不對?"少爺瞧著那正低垂的頭顱,眉頭皺得更緊了,只覺得心中很是不快,像是堵了什麼似的,沉甸甸的.

    "即便是這樣……如果能幫凝心,我在所不惜."靈書想了很久,堅定地抬起頭,望向了那雙像漩渦一般看不到底的眼睛.

    兩人就這麼久久地望著,少爺在靈書的眼里找到的只有堅定,而靈書卻驚訝地發現,少爺的神色是她看不懂的.仿佛有痛苦,有憤怒,更有什麼其他的東西在里頭.

    "……你不用去偷了.我會幫你把這件事情辦妥的."突然,那人一轉身,緩緩走回了大廳里頭.讓靈書一陣不知所措,還以為這輕易得來的承諾,只是一場夢.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八章 龍鳳佩(4)


    少爺在走進大廳的時候,並沒有回頭瞧靈書的動靜.靈書瞧著那背影,突然覺得顯得特別的孤寂.

    也許,他才是最孤獨的人.

    靈書的心里泛著一些疼,想去撫平那孤寂中溢出來的傷痛,剛移一步,卻膽怯了.確切地說,她為剛才自己的那個唐突的想法感到驚奇.

    向著主位走的少爺沒有回頭,自然也見不到靈書掙紮的表情.一如當初他年僅十三歲就執掌這整個忘憂庭院一般,他選擇頭也不回地向前走的,不看圍觀的那些成*人下屬的臉.他不管那些人是在嘲笑自己也好,要看自己笑話也好,只要自己坐上的是那忘憂庭院的主位,這些人在自己身後身下,就得俯首稱臣.他才是這天下唯一的地下皇帝.

    少爺步步走的堅定,可是每一步都化作了細針,刺得他的心隱隱作痛.他不明白,事隔多年,為何唯獨今天在看著那方自己不知道做了多少個年月的主位時會響起當年的自己,會想起當年自己步步走向那靜靜放在那的檀木椅的時候,那弱小的身軀會顫抖.少爺走到那座位前站定,默默地伸出手來撫摸著那扶手,順著那椅子撫摸了一圈.黑色的漆在夜明珠的照應下發著亮光,襯著穿著月牙白外套的他越發的顯眼.

    爾後,他轉過身來.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

    靈書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少爺望著那空地愣了好一會兒,唇間勾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又將那面具戴回了自己的臉上.當面具觸到他的臉頰之時,那滿臉的笑意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少爺一手扶著扶手,一手則放在了那小幾上的禮盒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今夜他未睡,並不是早先知道靈書會來.事實上,他在等人,等一個主顧.

    這麼一來,少爺為靈書的不辭而別反而稍微舒了一口氣.雖然靈書參與了這貨品的設計,可是他不想讓那主顧撞見靈書.在他看來,這是多一份把柄在別人手上.可是他並不知道,剛才他的那番想法,其實是一種保護的心理——在很久之後,他才發現,原來從這時候開始,他已經在用心保護一個女人了.那個女人,便是靈書,便是端木娉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少爺將茶喝盡之後,便叫下人熱了一壺好酒,邊喝邊等.

    夜涼如水,而今他滿腹心事,想著的是怎麼樣兌現對于靈書的承諾,全沒發現時間過得很快.待那主顧終于來到大廳的時候,少爺打開懷表一看,才發覺這人整整誤了一個時辰.

    來者見少爺一語不發,看了看懷表之後繼續喝他的酒,並沒有搭理他的意思.不禁有些汗流浹背,于是顫顫巍巍地對少爺說道:"少爺,真是對不住,有些事情拖住了,老朽來遲了.還請原諒."

    "呵呵,哪里的話.鍾老板您可是長輩,讓在下等等,也是應該的."少爺將白瓷酒杯端于唇間,玩味地轉動著小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客套話.卻讓那站在廳中的人更摸不著頭腦.

    于是只好硬生生地切入正題:"那……老朽代那位大人定制的貨呢?"

    "呐,在這里."少爺單手將放在小幾上的大紅盒子拿起.顯得很隨意,仿佛這里頭乘著的就是下一般用物一般.鍾老板見狀,趕忙雙手捧著,生怕這東西被弄壞了一般.少爺瞧見這人誠惶誠恐的模樣,也只不過笑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鍾老板捧著的盒子的雙手都在抖,他小心地打開盒子的一角,瞬間封藏在盒子里頭的光芒就由著這縫隙射了出來,照在了老人的臉上.那是一張興奮卻又恐懼的臉.要是在平日里,少爺一定會發現此中蹊蹺,而今他卻因為先前靈書的事情,一個人正沉思著,眼見已經交了貨,便也沒有大興趣去打量這個人.

    "好,好……"鍾老板連連稱贊,抬頭卻見少爺仿佛根本就沒瞧他,當下也舒了一口氣,趕忙說道:"那麼在下告辭了."說著,便從腰間解下一個精致的錦囊,錦囊底下還繡著赫府的字樣:"這是一點心意,還請笑納."那人說著,便將那袋東西放到了少爺隨從的手上,捧著禮盒匆匆出了忘憂庭院的門.

    少爺對于他的離開仍然是無動于衷,耳間就聽到隨從在旁邊數著什麼的聲音,那些東西乒乒乓乓地碰在一起,發出細微脆耳的聲音.點數完畢後,隨從恭敬地將錢袋放在一邊道:"主人,一共是二十有六片金葉子.沒有少."

    少爺聽到回報,象征性地點點頭,揮揮手讓那人下去了:"行了,今兒個辛苦你了.告訴內室丫鬟,今夜我在書房睡.不用收拾我房間了."

    "是."隨從弓身答完,便迅速退了出去.

    少爺起身,拿了那袋金葉子,背著雙手緩緩地也向自家書房走去.

    鍾老板匆匆捧著禮盒,剛上了馬車,便叫那馬車夫快些啟程.他剛坐定,卻忽然覺得自己肩膀被拍了一下,剛要叫救命,卻被人扼住了喉嚨.

    "別叫,是我."那聲音雖然沉著,卻透露著些許小姑娘的不滿.

    鍾老板懼怕地一回頭,見得來者,當下便舒了一口氣:"姑娘,可莫再嚇我了."

    "少廢話,事情怎麼樣了."小姑娘見鍾老板已經冷靜下來了,便將掐在他喉嚨處的手給放了下來.氣定神閑地坐到了馬車一側.

    "回姑娘的話,已經辦妥了."鍾老板拍了拍那大紅的盒子.

    "驗貨了沒."小姑娘只不過瞟了瞟那大紅色的盒子,仿佛一點興趣都沒有.

    "這……貨肯定是真的.但是有沒有按照咱們的做,小的可不知道.因為當時少爺在,不好當著面驗貨.怕得罪了他."說著,鍾老板面露難色.

    沒想到,小姑娘卻咯咯地笑開了.短劍上的鈴鐺也隨著她微動的身體一顫以顫地發出聲響:"得罪?你接這單生意可是得罪定他了不是?"

    鍾老板聽到這句話,面如土色,表情也變得沮喪起來.

    "來,先給我瞧瞧."小姑娘也不管這老人會不會被自己的話給嚇昏過去,一把搶過來禮盒,打開了盒子.即便是見過世間無數珍寶的她,也不得不贊歎這東西的巧妙.她帶著贊賞的眼光看了好一會兒,整個馬車都被照得亮堂堂的,要不是已經到了午夜.街上的行人一定會很奇怪為什麼這個馬車還會發光.鍾老板想要提醒這女子快點蓋上盒子,卻又不敢,只好張了嘴又閉上.

    還好,那小姑娘年紀看起來小,做事倒是很老練,她迅速地將貨驗好之後,便蓋好封上了光芒.這著實讓鍾老板松了一口氣.

    "沒錯,就是這套."小姑娘一笑,便將身上一瓶東西給他了,壞壞地說道:"拿好,可別撒了.你們主公可要記得給金葉子."說著,故意輕輕一丟,正好丟進了那人的衣兜里頭,那人嚇得趕忙去掏出來看看有沒有潑掉,卻見瓶子完好無損.小姑娘見得這個樣子,又開心地笑了出來.

    "好了,我要回去了."說著,她便在停了馬車之後,迅速下了馬車,幾個升降,便越過那層層房頂跑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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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8:16:04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八章 龍鳳佩(5)


    白鴻這幾日,可謂是掐著分秒過活.眼見要進貢的日子快到了,自己卻連半點進展都沒再有.情急之下,居然上了火,滿嘴的泡,吃什麼都疼.于是索性盡吃些性涼的東西,一來能讓自己進些食物,二來自己也能降降火氣.再這麼下去,自己可以被八旗用來當大炮使了.絕對一轟一個准,死傷無數.

    可是,即便白鴻現在是一幅眼睛紅紅要吃人的模樣,他每每與玉甯說話的時候,總是溫文爾雅,絕不高聲喊叫半句.甚至于,那和煦的微笑就從來沒有消失過.看的白楊很絕望,也很無奈.感情的事情,他不明白,但是白楊懂得,自己是沒辦法去阻止什麼了.好在現下是在這節骨眼上,少主也還拎得清輕重,先將兒女私情擱置在了一邊.

    白鴻這邊的表達如此明顯,玉甯卻什麼都不知道.這幾天她睡得沉,可是總是做夢,夢里頭那玉玲瓏被她掛在一個竹屋里頭,迎著風叮叮作響.她看著那風鈴一般的月牙形玉墜,本來是在笑著.漸漸地,那笑不見了,等她從夢里醒來,枕邊已經滿是淚水.這個夢讓玉甯有些心慌意亂,她不明白這預示著什麼,總覺得不是好事情,自己卻甘之如飴.

    想到這里,玉甯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自己自離開內城開始,便發誓定不當被命所累的平凡女子.難道自己也會有那種令人痛惜的時候?

    站在一邊的白鴻本來是在和繡娘們商量針法,卻見玉甯站在一旁一言不發.于是他先將那些個敗品給了繡娘,自己則悄悄來到了玉甯身邊.

    "怎麼?累了?"這句話說得很是溫柔,但因為白鴻這幾天並沒有怎麼休息,嗓子顯得有些沙啞.于是他皺了皺眉頭,覺得自己的這幅聲音會嚇到玉甯,趕緊從白楊那里拿了一碗茶,先潤了嗓子再說.

    "沒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玉甯轉過頭來笑了笑,一眼就看到了白鴻滿是疲憊的臉.腮邊還有些胡渣沒有整理,禁不住便提醒道:"你還是多多休息比較好,我看累的那個人,可是你."

    白鴻聽到這句話,心里感到很是溫暖,可是連大笑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略略勾起唇角,這笑在玉甯看來,簡直是苦笑.她剛要再說些什麼寬慰的話的時候,一名白鴻的隨從則急急地跑了過來,在白鴻耳邊低語了幾句.對話玉甯是沒聽到,只看到白鴻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到最後他遣退那隨從的時候,居然還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于是玉甯很擔心地上前問道:"怎麼?出了什麼事了?"

    "沒事.沈姑娘,你先在這里看著,我去去就來.家里,仿佛來了一位客人,不見不行."說著,白鴻便帶著白楊走了.只留下玉甯一個人在作坊里頭.

    白家別院里頭,坐著一個穿著青色袍子的翩翩公子,那人搖著扇子,手邊放著一包鼓鼓囊囊的東西,不知道是何物.白鴻匆匆感到這男子坐著的小廳,一邊進門一邊揮手讓旁人都下去待命了.一打開房門,卻愣住了.

    "怎麼?不認識了?"那人調笑道.也沒有站起身,只是徐徐地喝著茶,等著白鴻從呆愣中回複過來.

    "你怎麼……"白鴻打量了好一會,發現是沒戴面具的少爺,便開始向小廳內走,隨身便坐到了少爺旁邊.

    "你又不是沒見過我這幅皮囊,何必擺出一幅初次見面的模樣?"少爺一笑,潔白的牙齒與微彎的薄唇勾勒出了一個俊美的男子.

    "因為你說過,不愛人直勾勾地盯著你.讓你有了嗜血的沖動,便時時刻刻地戴著面具.這第二嘛,也是你說的,不讓人知道你的真面目,你的危險就少個七八分,也不會有麻煩."白鴻仿佛對這上天眷顧的面目已經習慣了,舒適地靠著椅背上,吃起了那桌上的糕點:"說吧,今兒個來,是什麼事情."

    "我今天來,可是為你."少爺笑道,說著便拿起桌上那個被填充得滿滿的大錦囊,丟到了白鴻身上:"本來我還說,你不求我,我便不來告訴你."

    "這是什麼?"白鴻狐疑地問道,雙手抱著那東西只覺得很軟,好像里頭填充的是粉狀的物體一般.

    "打開便知."少爺懶得多說話,斜眼瞧著白鴻.

    白鴻看了看少爺,也沒多說什麼.聰明如他,猜到說不定這便是龍鳳呈祥缺少的東西,他雙手有些顫抖地拆開了系著錦囊的繩子,稍微一打開,滿袋的金光便泄露了出來,晃得白鴻睜不開眼,等到白鴻完全適應了那光亮,他趕忙用手指沾了沾那東西,居然是粉末:"這到底是什麼?"

    "……這是龍鳳呈祥缺了的那個關鍵."少爺頓了頓,又說道:"令堂可能告訴過你,說這龍鳳呈祥一出,其光輝可以掩蓋住任何的光芒,關鍵就在這一包東西里頭."說完,少爺起身便離開了:"你很聰明,自己看看這是什麼成分.只要每次在染線的時候,加入那麼一點點,便可染出你要的金線.我還有事要忙,先告辭了."這句話還未說完,少爺已經用瞬移的功夫三步兩步走出了白家的別院.

    其實,他急著離開是有理由的.

    一來,他怕白鴻到時從震驚中醒過來,刨根問底地問他怎麼會知道龍鳳呈祥的配方.因為這麼一來,他就得告訴白鴻,自己做了龍鳳佩.而龍鳳佩與龍鳳呈祥,本來是同生的東西.用料都是一樣,只不過一個是用金子參上火焰石做成的工藝,一個是需要將金子與火焰石一道磨成粉染到布料棉線上頭去.當初,他也不知道.只不過那次得到龍鳳佩的圖紙時,無意間發現那行小字提款之下別有洞天,細看之下,便寫著,龍鳳同生.當時他還不明白這個意思,現下,一番琢磨之後,才發現了巧處.龍鳳佩與龍鳳呈祥,同是貢品,同是當年聖上與已故皇後喜結連理之時所用的禦物,不得不說是一個非常巧的巧合.

    自己雖然是幫了白鴻這個忙,卻不想讓他知道自己與龍鳳佩有牽扯,于是他便選擇了給了材料快些離開了事.而這一邊,白鴻早就被這突如其來解圍的東西給弄得手舞足蹈,連忙捧著那袋寶貝向作坊里頭跑去.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八章 龍鳳佩(6)


    北京城外,風聲鶴唳.因為天冷,又飄著雪,沒有一個旅人敢冒著這樣的風雪走在歸家之路上.月亮被那雪花洗刷得格外清澈透亮,像是一彎見底的水一般,它那看不見的深潭之處藏著的是可以照耀世間的稀世珍寶.

    一片烏云飄來遮住了月亮,卻又因為風刮得猛,一會又被撥開了.在這忽明忽暗的瞬間,那樹林里頭的兩個影子也跟著光線若有似無地投射到雪地上.

    "求,求求你……我,我家里人可在等我,放過我吧,放過我吧."其中一個人聲淚俱下地求饒,他跪在堅硬的雪地上.那看似柔軟的積雪之下,是這幾個月來久未消除形成的堅冰.

    站在他前面的人沉默著,一手拿著的長劍閃著寒光,他就這麼矗立在陰影里頭.似在猶豫,又似是在等待什麼一般,一直沒有吭聲.任由那人磕得頭破血流,仍然無動于衷.

    求饒的人見那人沒有聲響,心底慢慢生出來的絕望的感覺越來越強.直到最後,他支持不住了.身體依然在僵硬地重複著磕頭的動作,可是劇烈顫抖的身體卻沒有辦法控制住.再又一次磕頭碰地的時候,他終于趴在了冰面上,血水和淚水流到了一起.

    "……我不能放你,怪就怪你壞事做得太多."持劍的男子突然說話了,聲音雖然好聽,卻像是鬼冥一般,在輕描淡寫地宣判一個人的死活.

    "只要我活著,只要我活著!只要您放了我,只要您放了我!!!我把我的錢財都給您!我這里……我這里的,這里的都給您!"趴在地上的男人聽到這聲宣判身體一陣劇烈的顫抖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一下便從地上爬了起來,左右搜索著自己的衣服,拿出了一疊疊的銀票還有那鼓鼓囊囊的錢袋.他見男人依然沒有說話,又將那銀子一股腦全都倒在了雪地上:"瞧,瞧,您要是放了我!都給您!求您了,我什麼都不要,求您留我一條命!我還有,我家里還有……"說到這里,男人泣不成聲.淚中夾雜著多少懊悔與不甘.

    "……你不用擔心你的家人.你應該知道,誰讓我來送你上路.我不挑明,卻也得讓你當個明白鬼.他們會善待你的家人的,只要你死."男人冷聲說道,看都沒有看一下那些白花花的銀錠與銀票.只見寒光一閃,那人的哭泣聲,便停止了.

    求饒的男人而今拼命捂著脖頸,可是血還汩汩地從他的指縫間流出,噴灑在雪地上,顯得那麼的耀眼.站在陰影里頭的殺手緩緩走了出來,卻讓男人更加驚奇.

    月白如玉,此少年如同那月亮一般美好.明明是他下的狠手,明明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冰冷,沒有溫度.卻叫男人恨不起來,他拼命揮舞著雙手,想要去抓住什麼,滿手的鮮血因為他的動作一兩滴地滴在了少年身前的雪地上,爬上了少年雪白的衣服還有那儒雅的臉頰,少年只是閉著眼,沒有躲開.可當那人爬著到他腳前,亂抓間要汙了他腰間的那個錦囊的時候,少年猛地一睜眼,便退開了.

    那人,死了.

    並沒有掙紮多久.

    卻是死不瞑目.

    死前,雙手還保持著要抓著什麼的動作.

    少年一皺眉,上前抹下了那雙死睜著的眼睛,爾後,他拿出一把火舌子,將男人的銀票都點了起來.

    "沒有紙錢,便拿這些祭奠你吧.不要怪我."少年說了這句話,便站了起來.一手拿起掛在腰間的那個香囊,臉上露出溫暖的笑意道:"還好,沒有弄髒."于是,他便踩著那些已經變成灰的銀票殘骸,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當無月回到無雙會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本以為誰都已經睡了,卻發現無明還坐在平常他愛坐著的房頂上等著他.小姑娘百無聊賴地嘟著嘴望著月亮,雙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調皮地晃動著.無月抬頭僅僅只是瞟了瞟她,便准備進自己的屋子里頭.卻聽得後面幾個起落,一轉頭,無明已經站在他身後了.

    "無月!你可回來了!"無明笑靨如花,好不開心,剛要上前挽住無月的手,卻叫他身上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給逼退了,無明皺著小鼻子,眯眼仔細一看,卻見無月臉上身上都是些三三兩兩的血滴,于是埋怨道:"怎麼又讓那些死人汙了你的衣服?明明他們是碰不到你的."

    "……命都給我了,汙了我又有什麼大不了的."無月一皺眉,仿佛不太滿意無明說的殘忍的話,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便想回房休息.

    無明在旁邊跟著,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剛准備安撫安撫,卻一眼瞧見了無月手中攥著的東西.于是賊笑著,趁其不備,便搶了過來.

    想那無明本來就是一神偷,再加上無月很是疲累,沒有防備,無月手中的東西一會就到了無明的手上:"還給我!"幾乎是同一瞬間,無月便怒吼了出來.像是被人搶了什麼抱著護著都嫌不安穩的寶貝一般.

    無明胡鬧慣了,根本就沒有管無月的薄怒,只是瞧著手中那玩意到底是什麼.一看,倒是很驚訝——居然是個香囊.

    那香囊小巧別致,繡著的是朵嬌豔欲滴的含苞海棠.飾有的流蘇是月牙白,一看便是女兒家的東西.無明除了驚訝以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是什麼東西!"

    "給我."無月冷靜下來以後,並沒有打算多與無明糾纏,只不過伸出了手如此命令著.

    "你!說!這是從哪里來的!"無明的臉被氣得通紅,小手緊緊攥著那該死的香囊,恨不得就此就讓它灰飛湮滅.

    "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情.給我."無月的話幾近無情,卻讓無明一陣語塞.

    于是他兩就這麼站在小院里頭僵持著,無月只是伸出手,並沒有做下一步動作,而無明心思雜亂,更不打算給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無明怎麼想,怎麼覺得這東西熟悉,于是趕忙又看了一遍,無月見狀,立馬便搶了回來.

    "我知道了!沈凝心!這個是沈凝心的東西!"無明恍然大悟,卻因為這個發現眼里含滿了淚水,她一字一頓地質問無月道:"我還給你的玉呢?在哪里?"

    無月轉頭瞧見無明像是要哭了,皺了皺眉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便轉頭往回走.

    "站住!"無明一個閃身又擋住了無月的去路:"玉呢!到哪里去了!為什麼就只剩下這個!!"

    "……送人了."過了許久,無月才吐出這幾個字.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八章 龍鳳佩(7)(8)


    "……送人了?"無明雖然心里知道會是這麼一個結果,卻一直不肯承認.丟了也好,摔了也好,只要是不給別人,什麼都好.而今,無月卻用自己殘忍的誠實打破了她的幻想.無明瞧著他,心中滿是愛恨交織,月亮映在她的眼里,形成了一顆顆璀璨欲碎的星,混在她的眼淚里,淌下了臉頰:"是沈凝心……對不對?"

    無月無言以對,抿了抿唇,便轉身要走進自己房里.

    "無月!我恨你!"無明站在他身後發瘋了一般吼叫著,嗓子喊得生疼生疼,卻仍然那樣嘶吼著:"我恨你!我恨沈凝心!"可是,無月無動于衷,仍然向前走的.

    無明的眼淚已經泛濫,她跑過去抓緊了無月的衣袖:"你把那東西拿回來!拿回來啊!"

    "……無明.莫任性了."說著,無月輕輕將無明的雙手撫了下來:"去休息吧,莫哭了."無月溫熱的手指擦去了無明的淚水,只是那淚太燙,險些灼傷了他.

    "不要……不要,你拿回來好不好?"無明哭得肝腸寸斷,眼淚不斷地湧了出來,聲音也哽咽著.

    "……"對著哭得心碎的無明,無月已經不打算再說什麼.覺得自己而今千言萬語都將化作千把利劍鋼刀,他不願意再傷她.

    無月只覺得手中一空,無月雪白的衣袖滑過了她的手,消失不見了.就像無月一般,讓她抓不住.刹那間,她停止了哭泣,緩緩轉過頭來,瞧著那個占據了她的心的男人的背影.心中,卻已滿是絕望.

    "……站住."無明呆呆地叫住了無月,眼里已經沒有了多少神采:"你可知道,勿返閣這次在劫難逃."

    "你說什麼?"果然,無月聽到這話轉過了頭來.

    無明瞧見他的眼神里有著隱隱的擔心,心頭一痛,居然笑了出來:"……龍鳳佩可是勿返閣的靈書做的.藥我已經送去了."

    "!!"無月聽罷,便要沖出去.

    "你出不去的.無雙會的山門已經關了.這一個月,我們為了避風頭,什麼任務都不會接."說罷,無明卻笑出了聲:"呵呵,無月哥哥,心疼麼?無明想讓你的心,和我一樣疼."

    說完這句話,無明便一個閃身,消失在了無月的院落中.

    轉眼間,日子已經到了三月初十,離聖上的壽辰只有八天時間了.眼下,靈鳳繡莊的作坊內外擠滿了人,都在往里堂望著,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據說,今日是龍鳳呈祥出關的時日.

    說起這個傳說中的織物,大家都嘖嘖稱奇.如果傳言不假,這龍鳳呈祥可就真的是一種神物.品相完美的不僅會放射出萬丈光芒,更是讓人領教到天衣無縫的真諦.這是由于那些光芒太耀眼,讓人根本就找不到接縫在哪里.更奇特的是,想要龍鳳呈祥完成,在繡出繡樣之後,還要將其用黑布遮著,擱在沒有一絲光亮的地方整整半個月以上,才會讓它光華流轉,放得愈久,光芒愈盛.

    靈鳳繡莊為了研制這失落的東西,已經折騰了將近半年的時間.現下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此次織物出關還是不盡人意.那麼說不定,鳳翔繡莊又得遭受一次滅頂之災,連帶著那剛出生不久與之合作的靈華繡莊.

    此時此刻,站在黑洞洞屋子門前的白鴻手剛扶到門框上,便萌生了怯意.他轉頭望了望站在內院里頭的幾個人,這中間有將龍鳳呈祥的繡路紋樣整理出來的文清,有這幾日為了材料東奔西走的福生掌櫃,更有與之奮戰多年的玉甯.白鴻久久地瞧著玉甯,居然在她眼里也瞧出了一絲恐懼的神色,可是她依然還是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鼓勵他去瞧瞧結果.

    白鴻望著玉甯那張美麗的笑臉,心中一陣複雜.突然,白鴻便提步走到了玉甯面前,玉甯一陣好奇地望著他,剛笑著要說什麼,卻被他輕輕止住了.

    "……如果這次成功了,此後有件事,一定要同你說."白鴻認認真真地望著玉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這句話.像是怕玉甯聽不到一樣.直到玉甯緩緩地點了點頭,他才放心地走到那個黑屋子前面,深吸一口氣,便推開了門扉.

    江浙鳳翔繡莊內

    鳳翔當家主母曼君在臥房內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她身上華服的衣擺與地板摩擦著,發出細微的聲音.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了,曼君仍然保持著這樣的一種狀態,偶爾會望望窗外.卻總是失望地回過頭來,繼續這種無意義地走動.

    最後,她不得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面,可是手還是有些顫抖.在一旁伺候的老媽子見狀,溫柔地抓住了曼君的手道:"孩子,別擔心,小少爺一定可以完成您多年的願望."

    曼君聞言,猛地抬起頭來,眸子里隱隱含著淚水:"奶娘,你知道我的,我不是擔心自己和鳳翔繡莊,我是怕……是怕萬一事情未成,鴻兒怎麼辦?"說到這里,曼君再也沒有說下去的勇氣.只能用手緊緊抓著衣服,讓自己不去顫抖.

    是的,她怕.

    正如那日鳳翔繡莊遭受滿門抄斬一般.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樣活下來的了,只記得母親含淚用一塊黑布蒙住了她的頭,輕輕對她說:"孩子,永遠不要提起你的姓名,你就這麼隱姓埋名活下去吧,活下去……去找你的姐姐,如果你的姐姐還在世,記得要把話帶到……告訴你姐姐,娘親不怨她,父親也不怨她,去吧,去吧……"

    那聲音是如此悲切溫柔,致使曼君在以後的日子里,總會想起.猶在耳畔,如此真切.她也本想就這麼苟且活下去,可是她忍不下這口氣,看不得自己的至親至愛含冤九泉之下.

    她要博,博到最後一滴血一滴淚,也要博下去.于是她違背了母親的囑咐,又重新樹起了鳳翔繡莊的招牌.想到這里,曼君總會那樣的愧疚,現下唯一能夠救贖她的便是快些找到自己的姐姐.

    當她本以為日子會這樣的下去的時候,龍鳳呈祥繡樣卻無端又出現在了她的手上.她震驚于沈凝心這個小姑娘的算計,卻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想都沒想便收了這個等于是送給她的禮.誰知,正趕上聖上五十大壽.

    龍鳳呈祥的事情就這麼被傳開了,既然大街小巷都已經知道了,難道還有不做出來呈給皇上的道理麼?思及此,曼君心中又滿是悔恨.不禁會自問自己是否太過于雄心勃勃?自己是否太過于注重名利勝于自己的至親骨肉?而今鴻兒就好像是站在刀尖支撐的獨木橋上,一個不慎……便是萬丈深淵……再之下,可是有千把利劍等著他啊!

    正當曼君胡思亂想的時候,白云帆手中拿著一封信急急跑了過來:"夫人,夫人!"

    曼君一看是自己的夫君,趕忙沖了出來:"如何?是鴻兒的消息麼?"

    "是啊,是啊!"白云帆笑著,將信遞給了她:"這是八百里加急送來的,瞧你一夜未眠,便是在等這東西吧."

    "是啊……希望是好消息."說著,曼君顫抖著拆開了信封,卻沒有勇氣去讀它.

    "讀吧,總要是知道的."白云帆看到她這幅模樣,上前便將曼君攬在了懷里:"是福是禍,咱們一家人一起扛過去."

    這話說的令人動容,也給了曼君無盡的勇氣,她緩緩拆開信箋,細看之下,卻已經泣不成聲.

    "成了……成了……龍鳳呈祥……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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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8:27:56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八章 龍鳳佩(9)(10)


    龍鳳呈祥已成,靈鳳繡莊至此名動京城,任誰都難以再撼動他們在繡莊業界的地位.這驚喜來勢凶猛,讓每一個人都欣喜若狂,其中苦澀而今全都化成了點點甜蜜喜悅,醉了每一個人.

    勿返閣閣主云霜,其實也在靜靜等著這消息,她甚至在為玉甯打算起了後路,消息越沒來,這種不安感就越強烈,正當她打定主意要變賣自己珍藏准備為玉甯的失敗做打算的時候,捷報卻傳來了.

    欣喜之下,云霜便做了一個決定.

    勿返閣在繡樣呈上戶部之日,大辦宴席,宴請各位繡莊之內勞苦功高的工作人員們.時日,便定在三月十四,專門為龍鳳呈祥選定的良辰吉日.

    此消息傳到了內城,每個人都很是好奇卻又有些妒忌.想這些人要呈上的珍寶哪個不是挖空心思弄來的?而今眼看著這風頭都要被這突然冒出來的龍鳳呈祥給搶盡了,怎麼能讓人平靜?于是,在三月十四日之前,大部分人都將自己壓在手中的壓箱寶物提前報給了戶部,算是先到先占先機的意思.這其中,作為太子的二皇子也沉不住氣了,在三月十日龍鳳呈祥宣布出爐的當天,他便急急派了個隨從從赫那拉王府那里要將定制的東西給拿走.

    允鎏剛從書房內出來,正要與母親去說些體己話,路上卻見一個神色匆忙的小厮正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個大紅禮盒直接往大廳奔,前頭還有兩個身材高大的護院護著,一路上為其開道.走到允鎏身邊的時候,三位下人趕忙行了禮,不敢有任何怠慢.允鎏點點頭,知道這是太子讓自己阿瑪准備的禮品,禁不住皺皺眉,擺擺手道:"你們去忙你們的."

    三個下人答應了一聲,便又趕緊沿著回廊往大廳趕.允鎏站在走廊上望著灰蒙蒙的天,心中仿佛像是堵了什麼一樣,歎了一口氣都沒辦法讓自己舒服.剛抬腳要往自己母親那里走,想了想,終究往大廳那里走去.

    一路上,允鎏思緒萬千,也故意放慢了些步調,等趕到大廳的時候,正好見到自己的父親送走那名太子派來的隨從,而今禮盒已經到了那人的手上.只見那人笑了笑,說道:"皇上這次,一定會對這禮品贊賞有加的."

    老王爺喜笑顏開,連連說好,便叫一個體貼的下人將那隨從送了出去.直到那隨從再也見不到了,允鎏才從一旁的耳房里頭出來:"阿瑪."

    老王爺一轉頭,瞧見是自己最愛的獨子背著雙手站在一側,便笑道:"允鎏,何時過來的?"

    "那下人與您道別的時候,兒子便在了."允鎏淡淡答了一句:"剛才那下人捧著的東西,可是阿瑪為太子殿下張羅的禮品?"

    "哎,是啊.那可是我花了大價錢弄來的.當即一開,可謂是豔驚四座啊!哈哈哈."說到這里,老王爺禁不住得意,用手縷了縷胡須.

    允鎏皺著眉瞧著自己父親得意的模樣,張嘴想要提醒幾句,卻又怕掃了自己父親的興致,便也沒再說什麼,道了句請安的話,便退下了.

    龍鳳呈祥呈上的當天,甚是隆重.不僅靈鳳繡莊的主店翻修一新,二位老板——小公子沈凝心與鳳翔繡莊少主白鴻也都專門沐浴更衣前來,玉甯與白鴻都身著飾有金菊紋路的華服,以表吉利,率領繡莊所有繡娘已經繡樣師父站在主店門口靜靜等待.那場面好不宏大.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左右,當吉時快要到了的時候,只見內城方向緩緩來了一隊人馬,領頭的居然還是個戴著三色朝珠,頭戴頂戴華菱的人,那人騎著一匹黑馬,不緊不慢地帶領著後面一隊步兵過來.白鴻看這架勢,怕玉甯心生怯意,便私底下小聲說道:"莫怕,怕是來宣讀詔書的,到時你跟著我跪下聽宣便是.有我在."

    玉甯自小在內城長大,自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可是沒想到白鴻會細致到在那官員下馬之前提醒一句,只覺得心中一陣溫暖,卻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怪異感.

    果然,那人拿著聖旨下將馬來,走到玉甯與白鴻面前道:"皇上有旨."

    此話一出,呼啦一下玉甯等人,還有那些圍觀的民眾都退下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年少之時,幸以龍鳳呈祥為華服,與吾之愛妻成天地之禮.今朕已近天命之年,愛妻不複在,悲哉.承蒙上天眷顧,五谷豐登之際,亦使朕再得此物,睹物思人,朕甚慰.故,賜靈鳳繡莊"天下繡莊"之名,欽此!"

    聽及此,玉甯與白鴻一下沒有反應過來,互相望了一眼,在對方眼里看到了受寵若驚的表情,猛然才想起要謝恩:"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完,白鴻便站起來扶起了玉甯.只見那戶部的官員已經沒有了嚴肅的表情,滿臉都是笑容道:"實在是恭喜二位,皇上親自提筆寫了天下繡莊四字,這牌匾,本官帶來了."話罷,兩位兵卒便抗著一個用紅布包著的大匾來到了玉甯與白鴻的面前:"沈姑娘,白公子,請揭開這牌匾吧,下官也好回去複命了."

    沈凝心與白鴻聽罷,相視一笑,一起抓緊了紅綢布,一下翻開.四個金色大字躍然于眼前,只聽得繡莊的繡娘以及圍觀的人們一陣歡呼,這刻有天下繡莊的牌匾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掛到了靈鳳繡莊的主店之上.

    是夜,勿返閣如約閉門謝客,專門宴飲那些為了龍鳳呈祥作出辛勞的員工們,其中還多多少少請了些交好的商賈以及那將牌匾送過來的官員.

    酒醉飯飽之間,便談起了此次聖上的壽宴,席間一玉器店的老板說道:"今年多虧了聖上的洪福,咱們玉器業界的生意真是增色不少."

    靈鳳繡莊的一些掌櫃笑而不答,只是端著杯喝酒,卻叫坐在一旁的雙鳳樓老板取笑道:"最得意的可是老板手下這些個繡莊掌櫃了,你們瞧,現下都樂得說不出話了."

    話畢,眾人皆是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前來領取龍鳳呈祥的戶部官吏歎道:"哎,要說這龍鳳呈祥,我沒見過,不過,在下的父親是曾經見過的.那美麗,那神采,據說是炫麗的無法形容.不想在我有生之年有幸也能與這龍鳳呈祥有個緣分,真是值得干杯.來來,都來喝了這一杯."說著,大家又將杯舉起.

    前來斟酒的是剛從其他包廂客套完了的靈書,眾人受寵若驚,端起杯子看著美人為自己倒酒,心中更是歡樂.包括那平常謹言慎行的官吏,也是打開了話匣子:"要說這能夠與龍鳳呈祥相媲美的禮物,據下官看……怕是……"說到這里,那人還故意地賣了個關子,瞧見在座的有錢人都伸長了脖子等他的下文,才得意洋洋地說了出來:"怕是龍鳳佩了."

    "龍鳳佩,那是何物?"其中一個商賈奇怪地問了一句,卻遭來了同行的嘲笑.

    "吳老板,您是專攻玉器沒錯,金器可也得知道點什麼不是?"那人說的得意,搖頭晃腦,卻遭來吳老板的一陣輕蔑.

    "你知道?你知道你倒是說說看?"雖然話說得輕蔑,可是可以看得出來並沒有任何針鋒相對的意思.于是那人便說了起來.

    "這龍鳳佩啊,其實就是頭飾.真樣品咱沒見過,那可是數年前一工匠打造的.與龍鳳呈祥一起是當年聖上行大禮的時候所用的禦用之物呢."

    正准備出門的靈書聽到這番話腦子一片空白,她實在是怕別人發現她的異樣,便匆匆帶著丫頭小酒退出了這個廂房.剛出去走了幾步,便在回廊上坐下了.小酒看到自家小姐臉色灰白,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也被嚇住了:"小,小姐?您是怎麼了?身子不舒服??"

    "不,我沒事……"靈書習慣性地搓著雙手,突然想到了什麼,這點想法讓她猶豫卻也讓她看到了一絲希望:"小酒,你到其他廂房去瞧瞧,我去找凝心."

    說完,靈書便不由分說地將酒壺丟給了小酒,自己則像凝心的房間跑去.

    "哎,哎!小姐!"可憐小酒沒有一點猶豫的時間,見自家小姐已經跑遠了,歎了一口氣,只好認命地抱著酒壺往另外的廂房里頭走去.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八章 龍鳳佩(11)(12)


    靈書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當初半推半就極不情願地迫于無奈仿造了龍鳳佩,還以為少爺是拿著這東西去糊弄糊弄那些沒眼力的人,賺些小錢.沒想到這個東西居然到了皇宮,這就不是欺詐那麼簡單了,如果被聖上發現了,那便是欺君!

    她一介女流,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想來那個少爺肯定是有脫身的辦法,又不像她,說被賣就被賣了.無依無靠的,注定當個冤死鬼.自己倒是死不足惜,可是到時候連累了勿返閣,特別是連累了凝心,自己就罪過大了.

    思來想去,總覺得這件事情是瞞不住也瞞不得了.靈書當即決定,趁著今天大喜的日子,凝心對誰都眉開眼笑的當兒,趕快過去把這事情給說了.也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負面影響了吧.

    靈書一邊思考著一邊往前奔,廊上掛著的一排紅燈籠快速地掠過她的眼前,形成了一條溫柔的紅色絲帶,甚是好看.可是靈書現下根本就沒有這個心情去好好觀賞.

    草草招待了來賓之後,白鴻見玉甯面露疲憊,便讓她回房休息了,自己則靠著白楊這個堅強後盾擋著那一杯兩杯排山倒海而來的水酒.

    房內,醒兒剛扶著玉甯坐下,便私自竊笑起來.玉甯白了她一眼,問道:"又笑什麼呢?"

    "呵呵,小姐,您還瞧不出來麼?白公子心里可有你了."醒兒說到這里,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別瞎說."玉甯臉一紅,皺著眉頭輕斥道.白鴻的異樣,她當然是覺察出來了.可是她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反倒是第一反應想到了那個總是拿著把柄威脅她的允鎏大貝勒,這讓她的心情更是煩躁.

    "小姐,其他的事情您做主,醒兒都聽您的.可這種事情啊……醒兒比您長幾歲,瞧得多呢."醒兒見自家小姐低頭不說話,以為她是羞澀的,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看白公子還真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您可要放在心上,好好想想."

    "都叫你別說了."玉甯本來為自己會不由自主想到那張冷臉萬分不爽,醒兒又嘮叨個沒完,不禁有些氣急敗壞.

    "好,好,我這就不說,這就不說.呵呵."醒兒見玉甯不自覺地已經鼓起了腮幫子,更是笑彎了腰,拿著茶壺以泡茶的名義離開了房間.

    玉甯見泄火的對象跑了,有些氣惱地又重重坐回了椅子上.正在這時,屋頂上的一點聲響,讓她嚇了一跳.她驚慌地瞧著房頂,還沒有反應過來,房梁上就已經下來了一個人.

    玉甯定睛一看,居然是無月!

    "你怎麼過來了?"玉甯壓低聲音小聲問道:"今兒個龍鳳呈祥慶賀,來了幾個內城的官員就在外廳坐著呢,你還是早點走比較好,別被抓到了."

    雖然玉甯說了這麼些體己的話,無月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玉甯奇怪地抬頭一看,卻見到無月正陰沉著個臉死死地盯著他,臉色十分不好.

    "你怎麼了?不舒服?"玉甯瞧見他這樣也不知道害怕,還以為他又去做了些什麼危險的事情,受了內傷只是她瞧不出來.

    無月而今心中只覺得翻江倒海,從玉甯進來的開始他便蹲在房梁上等著她,沒想到那個醒兒遲遲不肯走,還說些無聊至極的話,刺得他心中生疼生疼.再加上當初從無雙會中闖出來,已經受了些內傷,不知道為什麼,現下有些血氣上湧,眼看著就要支持不住了.無月拼命支撐著,想讓自己保持常態,即便是要走火入魔,那可怕的樣子也不想讓玉甯看到.他只不過是來報信的,說完他便離開.

    良久,他覺得胸中那股邪氣終于被自己暫時壓了下去,有了說話的空蕩,他才開口說話,嗓音很是暗啞:"…龍鳳……有毒……"誰知話還未說完,一口鮮血便噴到了玉甯的衣裙上,人也暈了過去.

    "無月!無月!"玉甯趕忙跑過去抱住了頹然倒下的這個男人,也不顧自己又被他染了一身血汙.

    站在門外的靈書本來是要進去的,卻沒想到醒兒剛走又憑空出現一個男人,正當他疑惑的時候,那男人說的那四個字不禁讓她渾身一震.凝心不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可是她仿佛瞬間就懂了.

    "龍鳳佩……有毒……?"靈書顫抖著在心里回憶著這句話,禁不住身心都劇烈地抖動起來.

    慌亂之下,她唯一想到的去處便是少爺的忘憂庭院.

    當晚,靈書慌慌張張地跑到忘憂庭院,一路撞得人仰馬翻地殺到少爺臥房中的時候,正巧瞧見那妖媚的男人悠閑地斜倚在床榻上拿著他的那根精致的長煙杆.這等場景讓靈書羞得差點都忘記了呼吸,當她好不容易記起自己來的目的,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屏風前頭對少爺說出事了之後.那少爺卻只是賜了她四個字,便將她打發回去了.

    稍安勿躁.

    安?這讓她怎麼安?自從那日從那陌生男人口里偷聽到那驚人的消息之後,靈書就沒有一天是睡得安穩的.半夢半醒間,總會被那血光沖天的夢境給驚醒過來,爾後便是長時間的頭痛欲裂.

    少爺的態度讓她沒有安全感,凝心那里更是讓她詫異.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是誰,那個男人受傷之後,凝心居然就這麼將那男人養在了自己房間的地下室里頭.每天端茶奉水不說,一日三餐貌似也包了.

    那人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憑空出現在凝心的房間里?更重要的是,他是怎麼知道龍鳳佩的事情的?莫非……他就是與那個神秘主顧有關的人?

    不知不覺,靈書就在這胡思亂想中度過了余下的四日時間,當她從小酒口中得知,這一晚便是三月十八的夜晚的時候,靈書已經絕望了.

    既然要來,就快些吧.

    她端木娉婷已經隨時做好准備為了勿返閣豁出去了.

    這麼一想,靈書本來沉重的心里反而一下輕松了.

    而睡在玉甯房間內密室里的無月,也緩緩睜開了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他又瞧見了在一旁默默守著他打著瞌睡的凝心.無月靜靜地瞧著她,不禁有些恍惚.覺著自己便是個普通的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突然有一天,自己病倒了,自己的妻子就這麼擔心又細心地照顧著自己,而當自己痊愈之後第一眼瞧見著的,便是自己心愛的妻子稚氣未脫的可愛睡臉.

    想到這里,無月的臉上又掛上了笑.他剛要起身想為他的小妻子蓋上一些衣物的時候,胸口的一陣疼又將他拉回了現實.

    不對,這不對……

    自己不是什麼普通人,自己是殺人不眨眼的閻羅無月.

    那個在燈光下為自己守候的人也不是自己的什麼妻子……只不過是……朋友……他無月願意用生命去守護的人.

    "凝心,凝心,起來……"無月忍著痛從*爬了下來,輕輕搖著正在打著瞌睡的少女.

    少女迷糊地睜開了眼,瞧見一臉病容的男子,露出了一臉放心的笑容:"無月,你總算是醒了……可嚇壞我了……"

    "……先別說這個了.現下是什麼時候,什麼時辰了?"無月每說一句話,五髒六腑就會鑽心的痛.但是他還是忍著一口氣將話問了出來.

    "三月十八,現下……怕是已經入夜了吧?"玉甯想了想,便站了起來說:"你先在這里歇著,我上去瞧瞧."剛起身,卻被無月拉住了.

    只見他喘著氣,額上都出了細汗,像是忍著極大的痛楚:"不,我們一起上去……我要去看看……"

    無月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抓著玉甯的手,玉甯能夠感受到,那雙從來都不曾顫抖過的雙手居然抖得厲害.于是她點點頭,便將無月帶出了地窖.

    醒兒正在房間里頭忙著,瞧見小姐居然將那個男人帶上來了,趕忙出去站在房門口望風.無月艱難地從地窖中爬出來,好不容易適應了光線.

    他急切地向外一望,心中卻一片死灰.

    窗外,夜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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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30 08:28:44 |只看該作者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八章 龍鳳佩(13)(14)


    無月眉頭緊皺著望著窗外黑如墨的夜色,一句話都沒有說.玉甯偷偷瞧著他,覺得他的臉色又開始灰白起來,不禁有些不放心了:"不如……還是下去躺著吧?站這里,風大."

    "……我有事情,是要和你說的.沒想到,還是晚了."無月慢慢扶住玉甯攙著他的手說道:"既然你的丫鬟在外頭守著,你就將我扶到一邊坐下吧,這件事情很重要."

    玉甯聽了無月的話,很是疑惑,不明白什麼事情能夠像他語氣中間所透露的那麼嚴重,也就聽話地將他扶到了一邊.

    無月剛剛回複的身子本來就虛弱,剛坐下來,便咳嗽起來,好不容易能夠穩定說話了,他才開腔,語調也是沉重得很:"你可知道,靈書是做什麼的?"

    "靈書?她怎麼了?"玉甯蹲在無月身邊,聽到他貿然提到了靈書,更是覺得奇怪了.

    "她在為八大胡同的少爺辦事,你可知道?"無月歎了一口氣,望著仍然一無所知的玉甯.他不願,也不想,看到她受傷害.可是,他還是從玉甯的眼神中看出了震驚與慌亂.

    "你什麼都別問,就聽我說吧……我們時間怕是不多了."無月一手將呆愣的玉甯扶了起來,讓她坐在了一邊:"當今太子今天會向自己的父親進貢一對龍鳳佩,那對東西不是當年那個匠人做的,材料不一樣,工藝也略有不同,可是不是行家是瞧不出來的.因為那對進貢上去的東西,是高仿品."

    "……靈書做的?"玉甯心下仿佛突然有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空落落地讓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望向無月,得到了他肯定的答案之後,她又有些氣急敗壞,禁不住咬住了自己的唇:"靈書怎麼這麼糊塗!"

    "……我要告訴你的大事,不是這個."無月看玉甯會錯了意,便又補充了一句.玉甯聽到他這句話也忘記了生氣,她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事情是會比這個更大,更不可收拾:"如果說僅僅是個仿品,你可以不用擔心.少爺出手的仿品,總歸是行家貨,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即便是看出來了,都會半信半疑,不敢說這東西絕對不真……只是,這對龍鳳佩,它另有乾坤."說到這,無月頓了一下,他發現,玉甯居然在發抖,可是這事情現今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他即便萬分不舍,也還得說.

    "那龍鳳佩,龍佩有毒."

    內城大阿哥貝勒府書房內

    正當大皇子被那些小丫鬟們伺候著更換衣服的時候,一個黑衣隨從低頭進來在大皇子身邊耳語了幾句.只見大皇子眼睛一亮,揮揮手讓那些女眷都退了個乾淨.爾後他對著銅鏡一邊整理衣服,一邊說道:"叫他進來吧,記住,在門外守著,誰都不能靠近書房."

    "喳."那人打了個千,剛出去不久.就見到一個瘦小的隨從步伐穩重地進來了.這人臉上有著個刀疤,也不多話,只是就這麼跪在了房內.

    "爺,事情都辦妥了.東西今日就會呈上去."

    "哦?你確認過了?"大皇子一轉頭,俯視著那人說道.

    "確認過了."來人聲音沙啞難聽,一直跪在陰影里,不仔細看,還真以為那里沒有人.

    "是從赫那拉王府拿出來的?"大皇子又走近了一步問道.

    "是,奴才確認是從赫那拉王府那里出來的."

    "姓鍾的商人呢?"大皇子得到這個答案心情很是愉悅,卻仍然壓抑著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在屋內走了一圈,才又回頭問道.

    "回爺的話,那人已經攜家帶口往東北方向去了.照爺的吩咐,將那人在京城的痕跡都抹了個乾淨."

    "好,很好."大皇子一笑,正准備出門去紫禁城赴宴,突然想到了什麼,又低聲囑咐道:"支給無雙會那些人的錢,從我名下錢莊里頭拿,不要讓我舅舅知道,明白麼?"

    "是."黑影一點頭,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好,很好.二弟,我這就去宮里,看你的好戲."大皇子抬頭望了望月亮,很是得意地走出了府門.

    勿返閣玉甯房內

    玉甯完全地呆住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可是她還是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個嚇人的噩夢,她禁不住抓住了無月的手,顫聲問道:"你說……什麼?"

    "……龍鳳佩中的龍佩,有毒."無月皺了皺眉,輕輕扶住了玉甯,而今的這個小女子,完全沒有了當日的英氣,留下的盡是脆弱與慌亂:"換句話說,這東西做出來便是用來弑君的."

    "不,不.靈書一定是不知道的!"玉甯猛烈地搖了搖頭,為自己的好友即將承受的無妄之災感到心驚膽戰:"她若知道了,絕對不會仿制這東西出來的!"

    "……不管她知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東西總是她做的,更何況……"無月瞧著天色,又禁不住歎了一口氣:"現下大概禮物都呈上去了,皇上倒是沐浴焚香,一定會用上這對龍鳳佩.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玉甯覺得,無月的這句話道出了事實,也給她與整個勿返閣判了死刑.

    "本來,我過來是想補救,沒想到……"無月瞧見玉甯那蒼白的側面,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大膽地想法:"你跟我走吧."

    "什麼?"玉甯以為自己聽錯了,吃驚地望著無月.那雙眼眸還是如此的深沉,但是玉甯在他的那對眼某中看到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跟我走吧,這次如果東窗事發,憑你一個人,是保不住勿返閣的.與其被他們連累,不如保自己周全……我會保護你."

    這是一句承諾,一句發自內心的男人的承諾.玉甯聽得心中複雜萬分,本來依靠著的無月的身體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刺到了一樣,讓她不得不馬上與無月拉開了距離.

    "不……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一定,一定還有法子."玉甯在房里亂轉,口中念念有詞.

    "沒有法子了.一點法子都沒有.莫說是你,這回不僅僅是太子,就連平常與索相私交甚好的赫那拉王府都會受牽連."無月站起身來,進一步打破了玉甯的希望.

    "你說什麼?"玉甯聽到赫那拉王府的時候,動作一下便停住了,人也瞬間清醒了過來:"赫那拉……王府?"

    "……這次,大概會是一場在所難免的大洗牌,你沒辦法力挽狂瀾的.凝心,跟我走吧."無月瞧見玉甯站在那,一動不動.剛要上前與她說話,卻只覺得眼前一花.

    玉甯已經跑了出去.

    "凝心!"無月望著慌張跑出去的玉甯剛要去追,只覺得身上一疼,不得不又坐了下來:"凝心……"

    心好疼,無月覺得現下的心疼讓全身的傷痛都不算什麼了.心痛到了快要麻木的地步,卻偏偏不讓他沒有感覺.

    凝心,你為什麼要走?

    凝心,你為什麼不答應我?

    你到底是為了勿返閣?

    還是……赫那拉允鎏?

    無月一聲悶哼,覺得口中湧出一股濃烈的鐵鏽味.不甘,嫉妒與失望像是從心底發芽,破土而出的藤蔓,根根帶刺,纏繞絞殺著他的靈魂.

    "怎麼?失望了?"良久,一個戲謔的女聲從門外飄了進來.

    "誰?!"無月條件反射地抽出掛在牆上的長劍護在身前.

    "哼."來人將門輕輕一推,將已經不省人事的醒兒推到了房間里頭的地上.

    無月發現那個冷嘲熱諷的人居然是一直閉關的無明,當下便將佩劍放下了,沉默地坐在了椅子上:"你怎麼來了."

    無明走進房間將房門關上,轉過頭來看著無月的眼神已經少了幾分往日的活潑與興奮,但是這明顯的變化無月卻並沒有瞧出來.而今的他不僅身體狀況不佳,思想上更是心亂如麻.

    "我來接你回去."無明倒是習慣了無月對自己的冷漠,雖然心還是會為他的冷漠感到疼,卻已經減輕了不少.大概是這一個月閉關修煉的結果吧,所以無明也沒有太在意.畢竟現在讓自己不去太在乎無月,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

    "接我?"無月冷哼了一聲:"我就這麼跑了出來,你母親會放過我麼?"

    "……這點你不用怕.因為,我母親不知道."無明一笑,居然就坐在了無月身邊倒了一杯茶飲下.

    "什麼?"無月糊塗了,自己明明當初跑出來的時候是那樣的轟轟烈烈,無雙會的當家怎麼會一點都不知道?

    "呵呵,無月哥哥,我替你把那些人……都殺了."無明笑得燦爛,卻讓無月一陣激靈.

    "……你說什麼."無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要在平常,無明一定會嘟著嘴說他是狗咬呂洞賓,大大地倒苦水,現在反而冷靜地繼續喝著她的茶.無月第一次覺得,自己不認識這個一起長大的小妹妹了.

    "無月哥哥,不要這麼看著我."無明低著頭,輕輕說著這些話:"他們本來就該死,遵從母親的指令居然真將你的功力暫時封住了.不是他們做的這麼絕,你也不會冒險運功沖破禁錮差點丟了性命,不是他們守得那麼死,你也不會拖著本來就已經受傷的身體又催發內力與他們打斗.他們使你傷上加傷,你卻手下留情留了他們的性命.眼看著母親只要開關出來,他們就定會去告你的狀."說到這里,無明抬起了頭,用她那雙清澈無比的眼眸瞧著無月道:"我怎麼還可以留他們?他們都得死."

    "……無明,你怎麼了."無月雙手扶著桌面,心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愈演愈烈:"你是怎麼了?"

    無明聽到無月問她這句話,燦然一笑:"無月哥哥,謝謝你關心我.我沒事的.走吧,我來接你回去."

    無月瞧著無明,心中某處珍藏的那一些美好的記憶在慢慢地脫落.那會隨意發脾氣哭鼻子的小師妹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漸漸地,那些影像已經被眼前這個冰冷冷的女娃所代替.這種無力感居然讓他再也沒有勇氣看著無明.

    到了這種情況,他心里想著的,還是凝心那奔出去的背影.是那樣的決絕,卻讓他恨不起來.

    眼前的無明則抽離了他支撐身體的所有氣力.

    無明變了,一定是變了.

    為什麼會變的?變在哪里了?他說不上來.

    可是他明白.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

    無明看著無月微微顫抖的身體,歎了一口氣,輕輕扶住他說:"無月哥哥,走吧.沈凝心定是去找赫那拉王府的人了.你在這里,沒有意義了.你已經盡力了."

    無月聽罷,渾身一震.只覺得呼吸困難,腦子一片空白.良久,他點了點頭,黯然與無明一起離開了玉甯的房間.只留下尚在睡夢中的醒兒.

    奔出勿返閣的玉甯什麼都沒有多想,只想著或許赫那拉允鎏有辦法挽回整個局面.而今的她,已經顧不得考慮周全,只盼望能夠保住所有她珍視的人的性命.勿返閣的上上下下,還有靈書,都是她脫離了苦海以來最最珍貴的寶物,她不能讓這些東西被那些荒唐的權術玩弄者給毀滅掉.

    玉甯一路狂奔,其中不知道撞倒了多少人.因為今天是聖上的四十大壽,街上都很熱鬧.處處懸掛著紅燈籠.玉甯飛快地奔跑著,摔到地上,又爬起來.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迫切地希望回到內城.

    十年前,她與母親因為勾心斗角的後院之爭不得不以假死求生存.可是那只不過是個小事而已,在那暗潮湧動的內城中,這種事情多如牛毛,又算得了什麼.

    但是,欺君之罪,弑君之罪,即便是死,也逃不了罪責.弄不好,挫骨揚灰也是可能的.

    想到這里,玉甯的身體禁不住劇烈地顫抖.她不得不停下依靠在一個門柱前喘息著,汗已經濡濕了她的衣裙,將她飄逸的發或多或少地粘在了她蒼白的臉上.玉甯只覺得如此激烈的運動,是她本來瘦弱的身體承受不住的.不知不覺,她已經跑到了京城的中段,遠遠望去,內城的飛簷峭壁隱隱約約地在黑夜里頭顯現.

    來不及了,再拖下去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玉甯擦了一把汗,捂著已經在不規則跳動的心髒,忍著陣陣的絞痛繼續著那磨人的旅程.這條路當日她在看著父親凱旋歸來的時候,她只嫌太短;而今,她踉蹌地跑著,不斷地要自己提速,卻怎麼也沒辦法再快起來,只恨這路太長.

    赫那拉允鎏,玉甯紛亂的腦子里想到的就只有這個人.雖然他們的關系微妙複雜,雖然他們總是站在水火不容的對立面.可是在這種情況下,玉甯卻堅信,只有他能幫助她.相對的,只有她能夠挽救他的赫那拉王府.

    眼看內城的大門愈來愈近,玉甯的眼睛已經有些花了,看東西不大清楚.耳邊只響著自己厚重的呼吸聲.在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她終于跑到了內城門口.

    守門的官兵還沒有上前問話,玉甯撲通一聲便跪下了:"官爺,求求您,求求您行個好.民女求見赫那拉王府的允鎏大貝勒,有要事!"

    赫那拉王府允鎏房間內

    玉風笑容滿面地坐在一邊,等著允鎏更衣妥當,好一起去紫禁城赴宴.沒有多久,允鎏便從屏風後頭出來了.此時的他,穿著一件嶄新的錦藍色袍子,聖上禦賜的一件鑲著黃邊的吉祥云紋馬褂套于身上.

    玉風贊賞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正要與他一起走.一個小厮便急急忙忙地跑進來了.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說得允鎏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半晌,他只說了一句:"你下去吧.就說我不見"

    爾後一聲不吭地便走出了房門,玉風雖然好奇,只得尾隨其後.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十八章 龍鳳佩(15)(16)


    玉風與允鎏二人一前一後頗有默契地保持著沉默匆匆來到府門,管家早已經在門邊等著了.

    "少爺.玉風貝勒."老管家點點頭,一揮手便叫站在遠處的馬夫將馬車牽了過來:"少爺,老爺已經與福晉一道先去紫禁城了."

    允鎏點點頭,倒是對這位在自己家中兢兢業業干了幾十年的老人很有禮貌:"張伯,辛苦你了."

    說話間,那馬車已經停穩在了門口,允鎏將袍子一掀,很是利落地進了馬車.玉風也趕緊鑽了進去.

    只聽得允鎏吩咐馬車夫啟程,馬夫一聲吆喝,馬車便緩緩地動了起來.

    玉風瞧著馬車已經開始走了,迫不及待地便問道:"剛是什麼事,什麼不見啊?"

    允鎏看了他一眼,眉頭皺得更緊了.

    "是那幾個辦事不力的人來請罪呢,那個錢莊老板的蹤跡找著了."

    "找著了?那怎麼樣?"玉風一聽,更是窮追不舍.

    "還能如何.既然是請罪,你也應該猜到他們辦砸了差事吧."允鎏閉目養神,內心煩躁得很,聲音卻依然平穩.

    "……死了?"玉風輕輕問了一句.心下一沉,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哼."允鎏一聲冷哼:"何止是死了,都快只剩下一灘白骨了.尸體是在郊外的林子里頭發現的,去的仵作說了,死了怕有個把月了.是怎麼死的,他也沒辦法看出來.融雪幾乎帶走了一切線索."說到這里,允鎏的聲音多少有了些憤怒的色彩:"拿著朝廷的俸祿,叫他們盯一個人卻盯不緊.更可笑的是,死了個把月才找出來.難道朝廷都養著些酒囊飯袋麼?我不稀罕他們的請罪,只望他們用腦子好好想想,怎麼當好這個差事."

    "哎,你這線索,豈不是斷了?"玉風歎了一口氣,也遺憾地用扇子敲了敲手掌.

    "斷了,斷得干乾淨淨."允鎏說完,便又閉起了眼睛.

    載著他們兩人的馬車悠悠地向紫禁城使去.

    赫那拉王府的老管家站在門口,直到確定馬車已經完全駛入了夜色之中,再也看不到的時候.才放心的往回走.這個時候,從城門處急急跑來一個官差.

    "管家先生,請留步."那人雖然跑的氣喘籲籲,但是在赫那拉王府總管的面前禮數還是不敢怠慢.

    "你是?"老管家奇怪地看著這個兵卒.

    "回管家先生的話,小的是守著內城門的.剛才門口來了一個小姑娘,說是要求見赫那拉王府的大貝勒.還說是要緊事,都跪下來求咱了……所以,小的還是過來稟報一聲."

    "哦?她有什麼事情?"管家一聽是女子,而且還是內城外的.更覺得奇怪,想他家少爺他最清楚,潔身自好的很,是不可能鬧出什麼滿城風雨的風流韻事的.就是最近……好像勿返閣走動的比較勤,想到這里,管家又問了一句:"那女子說了她是誰沒有?"

    兵卒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有結果地搖了搖頭:"回管家爺的話,那女子說這事情很要緊,卻只能對大貝勒一個人說.咱們怎麼問都沒結果.至于她是誰……她只是說,她叫沈凝心."

    "哦."管家只是覺得這個女人的名字很耳熟,根本就不會想得到她就是這幾天內城里頭的人們傳得沸沸揚揚的靈鳳繡莊的主人,要是他知道,他也不會表現出這種不屑.

    一定是什麼女子瞧上了少爺,纏著不放吧.

    管家如是想.

    于是揮揮袖子說:"叫那女子回去吧,少爺進紫禁城赴宴去了,她今兒個是瞧不見了."

    說完,管家便在那兵卒打千的時候,走進了王府里頭.

    玉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勿返閣的,當她恍恍惚惚地一步一步走回自己房間的時候.醒兒已經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正在房內漫無目的地走著,卻見到自家小姐失魂落魄地從外面走了進來,趕忙迎了上去.

    "小姐,小姐您這是去哪里了?"醒兒瞧見玉甯整個人都在失神,對她的問話置若罔聞,只是默默地坐在了椅子上.更是讓她感到不安:"小姐,您可別嚇我啊,這是怎麼了?"

    "……我沒事,你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玉甯搖搖頭,沒有神采的瞳孔中映著微微燭光.

    醒兒看到玉甯這幅模樣,實在不放心走開.可是開了幾次口,終究還是沒有把話說出來.于是她歎了一口氣,轉頭要退下,又突然想起了她要告訴玉甯的一件重要的事情,才又輕輕走到玉甯身邊道:"小姐,無月公子不在了.仿佛是已經離開了."

    本來神情呆滯的玉甯終于因為這句話有了一絲反映.她先是一愣,爾後眼神變得更加悲戚:"他要走,也是應該的.你先下去吧.就讓我一個人呆著."

    醒兒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退出了房間,臨走前還是不放心地瞧了玉甯一眼,見她還是沒有什麼動靜,歎了一口氣才真正走開.

    玉甯聽到醒兒的腳步聲漸遠,這才扶到桌邊,身體禁不住在微微顫抖著.一滴淚,從玉甯的眼中流了下來.

    緊接著,兩滴,三滴,眼淚簌簌流下.

    "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玉甯喃喃地問著自己,卻發現自己真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一切都無力回天了.如果那個龍鳳佩真的是有毒,如果皇上並沒有僥幸逃過此劫數,勿返閣不日或許將掀起一片腥風血雨.

    不,何止是這區區勿返閣?整個京城大概從此都會長期籠罩在弑君的恐怖之下,人人自危,就怕哪天倒黴被連累吧.玉甯在自己的又可以重新思考的時候,想了很多.

    首先,她會等,坐等今夜.期待著那萬分之一的僥幸的機會.

    爾後,她便會遣散勿返閣,並且將自己手中握著的半個靈鳳都交給白鴻,她聽說過鳳翔的起起落落,不想鳳翔再遭此劫數.此外,靈鳳是自己的心血,她要將自己的心血在必要的時候與自己割離開,不受到自己的連累.

    玉甯的大腦在快速地運轉著,當她將一切事情都想了一遍,安排妥當之後,她的心也靜下來了.于是她又將蠟燭接了一只,放在了原先融掉的燭淚之上,靜靜等待這一夜過去.

    第二日,玉甯是被醒兒推起來的.當她迷迷糊糊起來的時候,只聽得醒兒說了一句.

    "小姐,你不舒服麼?先用些飯,爾後再去*好好躺躺,反正現下也快到午時了,我想那些掌櫃的要有事情找您,早就來了."醒兒笑著,為玉甯准備了些洗漱的用品.

    玉甯一愣,午時?還是第二日?

    天啊,我這是在做夢麼?

    什麼都沒發生?

    于是她趕忙拉住了醒兒問道:"今兒個……是三月十九日,午時?"

    醒兒奇怪地望著玉甯,不明白平常精明得很的小姐怎麼會問這種話,于是笑了笑答道:"是啊,小姐,您昨日是什麼事情讓您糊塗了吧?"

    "真的是三月十九……"玉甯喜不自禁,覺得自己短短一夜已經經曆過了大喜大悲,這等大起伏的心情不禁讓她感到有些頭暈,正准備去*好好歇著的時候,她又有些不放心了.

    會不會……是宮里封鎖了消息?

    玉甯這麼一想,覺得也有可能.又開始提心吊膽起來,可是總歸要比昨夜的絕望來得好多了.

    靈書這日也是守到天亮,發現這一夜什麼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便懷著僥幸的心理覺著那龍鳳佩一定是沒問題的.但是自己這麼安慰自己,還是沒用.

    為了讓自己一勞永逸地安心下去,她還是大早上地跑到了少爺的忘憂庭院.誰知在大廳里頭等了又等,那個男人還是沒有出現.正當靈書再也坐不住,准備不顧男女有別去踹臥室房門的時候,少爺慵懶地出來了.

    身上只隨便披著件敞領的寬大睡衣,辮子倒是梳得整整齊齊,面具也沒帶.他睡眼惺忪地坐到主位上,拿著那些丫鬟遞上來的毛巾與牙粉等物,當著靈書的面在洗漱.

    靈書現下心里有事,憋得慌,但是有外人在也不好問,只得等他慢條斯理地把自己收拾妥當了,最後還含了一片清新口氣的檸檬片在嘴里頭,她才開始問:"那對龍鳳佩……真是沒事?"

    斜靠在椅背上的少爺聽後一笑:"當然沒事,能有什麼事."

    "……你能不能給我一句實話,到底是我們被訛了,還是我被你訛了."靈書皺著眉頭望著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還是,那對龍鳳佩根本就沒問題."

    少爺沉默了一下,歎了一口氣道:"這次是我失策,我們是被訛了."

    靈書聽到少爺這句回答,寒毛都豎起來了.剛又准備說什麼,卻被少爺打斷了.

    "不過,最後還是咱們訛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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