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Loeva]春光裡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31
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47:17
第二卷 公子 三十、浣花軒

    靖王妃?春瑛記得,那是這個侯府出了嫁的大小姐,只不過是女兒回娘家,這媳婦子怎麼好像很激動?不過也是,大概嫁給王爺的女子,不方便回家看父母吧?

    上房內傳出低低的話聲,春瑛聽不清楚,卻看到簾子又一次掀起,方纔那個看了自己一眼的丫頭走了出來,揚聲對那媳婦子道:「王妃回來是喜事,嫂子好好來回一聲就是了,在這裡大呼小叫的,像什麼樣子?要是驚著了太太,你擔當得起嗎?!」

    那媳婦子愣住,臉刷的一下紅了,期期艾艾地說:「這……這不是老太太著急嗎……」

    「若老太太真個著急,這會兒派的就是琉璃她們了,嫂子當我不曉事麼?」那丫頭掃了她一眼,回身肅立,「太太。」她話音剛落,就有另一個丫環打起簾子,安氏走了出來,頭上多了幾樣首飾,看起來華麗了許多。她淡淡地點了點頭,便扶著那丫頭的手慢慢朝院外走了,立時便有七八個丫環僕婦跟上。

    那報信的媳婦子被晾在原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見周圍眾人都在看她笑話,便訕訕地嘀咕了句:「這芍葯小妮子真是被太太寵壞了,我可是替老太太傳話來的,她也敢給我臉子瞧。」

    春瑛身旁的丫頭聽了,笑吟吟地問她:「這本是我們小丫頭的差事,嫂子特地勞動兩條腿,大熱天的走了那麼遠的路,難道不是想討太太的賞?就像上回那幾個報信的人那樣?」

    周圍人都笑了,那媳婦子啐了那丫頭一口,轉身就走了。那丫頭冷笑一聲,回過頭來,已換上了親切的笑:「走吧,你叫春兒是不是?」

    春瑛正看得有趣,忙回答道:「是,我叫路春瑛,但家裡人都喊我春兒。」

    「那就是了。」那丫頭笑著示意春瑛跟她走,「我呀,叫紫籐,你不認得我,但我姑媽認得你,特地交待我多照應你吶。她嫁給了盧管事,你見過吧?」

    原來是盧嬸的內侄女兒。春瑛忙道:「認得的,前幾天盧嬸才到我們家來過,原來你是她的侄女。」

    「姑媽一家已經脫了籍,只是如今還管著西山莊子上的事。」紫籐帶著春瑛從側門出了正院,走進一條夾道,「不過我們家還在府裡呢。我在太太屋裡當差,雖然只是三等丫頭,倒比別的院子裡的強些。你得了空,只管來找我說話。你要去的那地兒,人人眼睛都長在頭頂上的,你少跟她們混在一塊兒。」

    紫籐說話有一種特別的腔調,糯糯的,挺好聽,而且臉上總是帶著笑,叫人一看就容易生好感。但不知道為什麼,春瑛總覺得她的眼睛裡並沒有笑意,不過看她的態度還是挺親切的,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有認識的人,總會讓人安心些,春瑛便笑著答應了,又跟她小聲說話。

    春瑛從紫籐那裡得知,方才數落那媳婦子的丫頭,名字叫芍葯,是太太安氏身邊的大丫頭之一,另外三個分別是石榴、丁香和海棠。她們都極得太太安氏寵信,管著上房裡一應大小物事,連府裡的事務都能插手。其中芍葯人雖尖刻些,卻極精明,最不好相處的是丁香,最好說話的則是海棠,若是犯了什麼錯,丁香一定會重罰,但只要求了海棠,只要錯兒不大,多半能大事化小。

    至於三少爺所住的浣花軒,大丫頭只有兩個,分別是梅香與蘭香,其中以梅香為首。她年紀最長,為人又寬厚公道,在丫頭們當中很有威信,老太太、侯爺和太太也都很信任她。

    本來還有兩個次一等的菊香和竹香,說話行事都比較傲慢,但幾個月前不知出了什麼錯,被太太罵了一頓,攆了出去,聽說正在家裡準備嫁人呢。

    二等丫頭還有另外四個人,心氣都挺高的,太太方才提到的曼如,雖然性情溫柔,做事又勤快,很得上頭的歡心,但也有許多人不喜歡她,背地裡說她閒話。

    浣花軒裡三等的小丫頭最多,連春瑛在內足有十二個,還有幾個做粗活上夜的婆子,所以那裡的活不重……

    春瑛一路聽紫籐的介紹,一路將她的話默記在心。雖然人名多得她腦子都有些糊塗了,但情報收集是絕對必要的,她還不知道要在這個侯府裡待幾年呢,不想進來是一回事,兩眼一摸黑地被人抓住錯處折騰,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把她弄進來的那位崔曼如,本身處境就夠複雜的了,她可沒興趣攪和進去。

    說話間就到了一處空地,花木森森,別有一番景致。春瑛猜想這裡大概是花園。果然紫籐便介紹說:「前頭那月洞門裡就是花園,平日我們幹完了活,也能到那裡去玩的,裡頭可大呢,還有一個小湖,夏天的時候,少爺小姐們就在湖上劃船,看水裡養的魚兒。不過山上山下那幾間屋子,是不能隨便放人進去的,也不能在那左近高聲說話,你可得記牢了。」

    「我知道了。」春瑛應道,「還有多久才能到呢?三少爺住得這麼遠麼?」她們離開正院,已走了將近十分鐘了,記得三少爺是太太唯一的兒子,她怎麼捨得他住在離她這麼遠的地方?

    紫籐便笑道:「幾年前三少爺還住在正院裡呢,原是去年夏天,三少爺打算搬出來時,說要尋個景致好又清靜的地方,可以不受打攪地讀書學畫,才選中了花園南邊的這處小院。」這時她們已經走到一處院門前了,春瑛抬頭望去,果然看到院門上方的匾額寫著「浣花」二字。

    說是小院,其實地方一點都不小。這是個兩進的院子,前面一進是書房和會客室,院子四四方方的,極寬敞,邊上種了一溜兒的桂花,如今開得正好,幽香陣陣。院角有兩株西府海棠,已經過了花期,枝條上掛著小小的果實。後面那進的院子小些,臥室與畫室都在這裡,兩邊的廂房則是丫頭們住的地方。房子都是刷得粉白的牆,深褐色的廊柱,烏黑的瓦,門窗與柱子是一個顏色,遊廊窗稜的裝飾俱是冰炸紋。與正院那種莊重中帶著富麗的風格有些不太一樣,這裡給人一種清朗的感覺。

    這裡的主人三少爺,似乎與她想像中寶二爺似的人物有些出入。

    春瑛隨紫籐一路走到後院,後者小聲介紹著軒中的情況,見正房門口站著的兩個丫頭望過來,便住了嘴。

    其中一個丫頭一見紫籐,便翹起小巧的鼻子:「又是你呀?來做什麼?上回你輸的銀子還沒給我呢。」聲量並不大。

    紫籐朝她做了個鬼臉,卻先笑了:「芍葯姐姐讓我帶新來的小丫頭過來,我這可是正經差事。在裡頭麼?」

    這話問得有些沒頭沒腦,那丫頭卻聽懂了:「在呢,正在畫畫兒,你們先在廊下略等一等,別擾了他。」說罷有些好奇地打量了春瑛一眼:「不是說有兩個麼?另一個呢?你叫什麼?」後面這句是對春瑛說的。

    不等春瑛開口,紫籐已替她回答了:「這個叫春兒,另一個叫銀兒的,被太太打發到花姨娘那兒去了。」她使了個眼色,那丫頭明瞭地冷笑:「這世上蒼蠅可真多,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春瑛看了一眼她稚嫩的臉上精心化就的妝容,垂下了眼簾,心中暗諷:都是一樣的蒼蠅,難道誰還比誰高貴些?

    另一個丫頭盯了春瑛幾眼,忽然問:「你就是曼如薦來的那個丫頭?你是她什麼人?姐妹還是表姐妹?」

    她這話一出,方纔那丫頭立刻便用一種厭惡的目光望過來,連坐在走廊另一頭做針線的幾個女孩子,都紛紛停下手中的活,注意起正房門前的動靜。

    春瑛暗暗叫苦,心中罵了幾聲崔姑娘,道:「她怎會是我的姐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不過是住一個大院罷了。」

    那兩個丫頭都露出奇怪的神色,紫籐便笑瞇瞇地道:「姐姐們不知道?她原是年初就要進來的,不知怎的讓曼如頂了差事,才耽擱到今天。她是個老實呆,我姑媽跟她娘是熟人,姐姐們好歹看我份上,多照應些吧。」

    其中一個丫頭臉上露了笑:「原來如此。我也聽說曼如頂替的人,是生了病的,如今可大好了麼?」

    春瑛答道:「早就好了,不過是傷風。」

    另一個則問:「你是哪家的女兒?父母都在什麼地方當差?」

    春瑛抬頭看了她一眼:「我爹在門房上呢,我姐姐在老太太屋裡。」

    聽到她這麼說,那兩丫頭的態度更親切了,還拉起她的手問長問短,春瑛覺得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

    紫籐笑吟吟地在一旁看著,偶爾提醒她們說話小聲些,但屋裡還是有人掀了簾子出來,斥責她們太過吵鬧。幾個丫頭忙恭恭敬敬地站回了原處。

    春瑛小心地偷偷打量那出來的丫環,見她年紀已經有十七八歲了,猜想她大概是一等大丫頭,只不知是梅香還是蘭香。

    那大丫環聽紫籐介紹了春瑛,盯了她幾眼,直到她覺得心裡有些毛毛的,才淡淡地道:「回頭等三少爺得了空,我會回的,你們就在廊下等吧。」又叫紫籐:「你先回去,省得太太有事吩咐。」紫籐忙說:「太太在老太太那裡呢,聽說是王妃娘娘回來了,我留在這裡也使得。」

    「大姐姐回來了?」屋裡傳來一個清脆的少年聲音,「外頭是誰?」

    紫籐忙道:「三少爺,我是紫籐,方才老太太屋裡的人到院子裡報信,說是王妃娘娘回來了,請太太過去。難道三少爺不曉得?」

    屋裡傳來一陣騷動,春瑛隱隱聽到那少年吩咐丫頭們收拾畫具,似乎打算趕去見姐姐了。這時,前院傳來一陣喧嘩,一個十七八歲的丫環快步走過來道:「三少爺,別忙活了,王妃娘娘已經回去了,說是王府裡還有急事,留下筠竹姑娘來見您,還給您帶了兩個人來。」

    簾子一掀,走出一個容貌清俊的大男孩,春瑛還未來得及看清楚他的長相,已被一群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丫頭擠到了邊上,前院又湧進了一群女子,原本空蕩蕩的院子忽然變得擁擠起來。

    浣花軒的平靜立刻就被打破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32
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47:33
第二卷 公子 三十一、原來每個女孩都不簡單

    來的那位筠竹姑娘,看起來有二十出頭了,容長臉兒,白淨皮膚,說不上很美,長相卻讓人覺得很舒服。她穿戴華貴,頭上珠翠環繞,若不是浣花軒的兩個大丫頭向她行禮時口稱「筠竹姐姐」,春瑛還以為她是位小姐呢。

    筠竹笑吟吟地向三少爺問了好,又半真半假地抱怨他有超過一個月沒到王府上去了,王爺王妃都很掛念他,連八個月大的小世子也想著他呢。三少爺帶著一絲靦腆笑著答應明天就去看望姐姐姐夫,然後目光便忍不住往筠竹身後瞄。

    隨筠竹一起來的,除了兩個小丫頭和四個打扮體面的僕婦外,還有兩個美貌少女,穿戴也頗為華麗,一個嬌俏,一個冷艷,雖只有十三四年紀,卻讓人移不開眼。春瑛從她們進來,就一直盯著瞧,覺得她們比現代社會的那些所謂偶像美女要漂亮多了,瞧那皮膚,水嫩嫩的,氣質還超好,她暗下猜想,這兩位應該都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吧?難道是哪個大富人家的小姐?

    三少爺也問出了同樣的問題:「這兩位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怎麼我從未見過?」

    筠竹笑道:「她們哪裡有這樣金貴?不過是兩個丫頭。」在場眾人都齊齊吃了一驚,當即就有幾個丫頭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望向兩個美人的目光都帶了妒意與敵意。

    三少爺不信筠竹的話:「姐姐莫哄我,哪家能調理出這樣的丫頭來?莫非是王爺姐夫門下哪位先生的千金?」靖王雖不大理政事,但身邊還是有幾個清客的,他們也算是讀書人,家中女兒應該不會太差。

    筠竹搖頭道:「真是丫頭,只不過有些來歷罷了。她們本是各州府應朝廷之命,精心擇選了敬獻進宮的美人,只是皇上嫌宮女人數太多,便把其中一大半兒轉賜給各個王府。光是我們王爺就得了十個呢,王妃才從宮裡領了人回府,半路上想起侯爺曾提過身邊沒有稱心的人侍候,便順道兒送了四個過來。只是老太太說了,侯爺身邊留兩個就足夠了,剩下的帶回去吧,於是王妃想起三少爺總抱怨沒有美人可畫,便讓我送過來了。」

    「這麼說,是御賜的美人?」三少爺吃了一驚,圍著二女轉了一圈,臉上浮現出擔憂的神色,「大姐姐真是……皇上賜的美人,怎麼能隨意轉送呢?」

    是呀是呀,春瑛在旁邊暗暗點頭,心想這位大小姐會不會是吃醋吃糊塗了?不過那皇帝也不是什麼好人,居然一下賜十個美人給自家兄弟,難道是想氣死兄弟的老婆?

    其中一位美人的臉上閃過一絲譏諷,很快就消失了,另一位卻只是淡淡地盯著前方的地毯,彷彿對上面的花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筠竹笑道:「不礙事,我們王爺跟皇上自小要好,況且已留了六人,別人也說不出什麼話來。王妃方纔還說呢,若皇上真要怪罪,她就要向太后娘娘告狀去了。」她指了指那兩位小美女,「三少爺只瞧她們長得怎麼樣?若是看不上,那兩個侯爺還未過目呢,再換也使得。這兩個本是太太選的,相貌極出眾,只是年紀小了些。」

    三少爺打量了她們幾眼,笑道:「都是好的,真真委屈了她們,本來也是好人家女兒,比不得咱們家生的奴婢。」

    「進了宮也是一樣的使喚,在侯府裡規矩還鬆些呢。」筠竹不以為意,「真成了王府的姬妾,還不知有什麼結果,能到咱們府裡來,就是福氣了。」

    三少爺想想也是,便笑著點點頭,又圍著兩個美人轉起圈,忽地伸頭湊近那長得嬌俏的美少女,問:「你擦的什麼胭脂?真好聞。」

    那美人冷笑著瞥他一眼:「不過是我家鄉小店的脂粉,比不上京城翠寶堂的高價貨。」

    三少爺笑道:「這脂粉裡似乎有茉莉的香氣,茉莉雖好,卻略清淡了些,就像你身上穿的這身月白羅裙一樣,與你不配,倒不如改了玫瑰香,再穿一身石榴紅?映著這粉牆黛瓦,倒顯出你的俏麗來了,入畫也是極好的,我想到了一首配詩……」

    那美人打斷了他的話:「我平生最討厭的就是玫瑰,也從不穿紅色的衣裳,多謝少爺費心了!」

    筠竹不悅地盯著她:「放肆!有你這樣對主子說話的嗎?!」

    美人咬咬唇,不甘心地閉上嘴,臉上猶有忿忿之色。另一人收回了盯地毯的目光,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又轉回去繼續盯。

    三少爺卻沒有生氣,反而覺得頗有趣,他圍著與自己鬥嘴的美人又轉了好幾圈,閉上眼想了想,便問筠竹:「筠竹姐姐,她叫什麼?」

    「叫夕雅,那一個是夕陌,只是太太說重了小姐們,叫改呢,三少爺自己拿主意吧?」

    三少爺皺皺眉:「哪裡重了?不過是同音,若這樣就要改,那府裡要改的人就多了去了。」

    旁邊的大丫環之一開了口:「三少爺,即便三小姐不在意,二房回來後難保不會多心,四小姐跟這位姑娘可是真真重了的。」

    三少爺這才想起來,忙道:「那就改了吧,照我說,夕雅改叫胭脂就很好,至於夕陌……」

    「三少爺。」另一名大丫頭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春瑛認得她是先前對自己不太親切的那一位,只聽見她說:「咱們院裡的人原是有定數的,如今只差了兩個缺,又剛剛補了一個,三少爺若想把這兩位姑娘都留下來,只怕要惹閒話。」

    筠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誰會說閒話?這是王妃送給嫡親弟弟的禮,有哪個不長眼睛的要尋不是?」

    那丫頭一窒,低下了頭:「我只是擔心有人敗壞三少爺的名聲罷了。」另一個大丫頭便笑著對筠竹道:「筠竹姐姐莫怪,蘭香只是怕侯爺看了生氣。再者,三少爺本就不是關心這些的主兒,我們這些近身侍候的,只得多替他留心。」

    筠竹神色放緩了些:「我知道你和蘭香都是好的,只是長姐所賜,何必想得太多?」

    三少爺左右看看,便道:「罷了,我也不耐煩這些事。夕陌姑娘就送回母親那兒吧。我上回在大姐姐家玩時,見過一位徐家小姐,與這夕陌姑娘長得有幾分相似,只是徐小姐還要再強些。我已經將徐小姐入畫,再畫夕陌就太多餘了。筠竹姐姐,回頭你替我向大姐姐賠個不是,父親與我都有了人使喚,母親那裡也不能忘了。」筠竹笑了笑:「那就依三少爺的意思吧。」

    夕雅漲紅了臉,想要開口說什麼,被夕陌輕輕扯了一把,才勉強忍住了沒開口,但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了。

    春瑛在旁邊瞧得有些無趣。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而且,他們對著美人就這麼有興趣,卻沒人稍稍注意一下,旁邊還有個被忽視已久的自己,當她是空氣嗎?如果不想留她的話,趁早說吧,她好拎著包袱回家去,也許還能趕上午飯。

    她在角落裡碎碎念了一會兒,忽然聽到有人叫她,頓時嚇了一跳,轉過頭來,便看到一個大丫頭站在自己面前,她猜測應該是那位梅香姑娘。

    梅香和氣地微笑著對她說:「對不住,因有客來,倒把你忘了。你就是春兒吧?往後只管好好當差,有什麼事就來找我。三少爺這裡一時半會兒的還顧不上你呢,你先去安頓了再說。」說罷叫過一個丫頭:「青兒,你帶她到房間去,好生安置。」

    青兒就是方才守門的丫環之一,春瑛向梅香行了禮,便隨青兒往外走,來到前院,轉到右邊轉角處,走進了第一間房。青兒道:「這裡有三張床,左邊那張空的歸你了,你自己收拾吧,回頭有人給你送鋪蓋來。」

    春瑛察覺到她的態度有些冷淡,臉色也不太好看,便小心地問:「青兒姐姐,我惹你生氣了嗎?」

    青兒冷笑一聲:「我哪有生氣?你本來沒惹我,現在也別來惹我!」頓了頓,瞟了春瑛一眼,「別以為人人對你和氣,就是真喜歡你了。你姐姐雖是在老太太屋裡,也不知道是哪一位,若是琉璃她們還罷了,三等的小丫頭,上趕著巴結,我也瞧不上!她們幾個把你當寶貝,不過是打著托你老子往外頭捎東西的主意,真要被上頭發現了,都逃不了一個死!我勸你也別太得意了!」

    春瑛莫名奇妙地被她噴了一臉,心頭也火了:「我哪裡得意了?你怎麼沒頭沒腦地罵了我一通?我姐姐沒巴結你,我爹也沒幫人往外頭捎東西,我是招你惹你了?!」說罷直接把包袱朝左邊床上一放,便開始整理起床鋪來。

    青兒被氣得柳眉直豎:「死丫頭!你竟敢這麼對我說話?!」

    春瑛掀起床角的空箱子看了看,又擺正了草蓆的位置:「梅香姐姐叫你好生安置我,可不是讓你來罵我的。我也勸你一句,我沒打算跟你們爭什麼,所以你也別來惹我!」

    「你!」青兒顫著指尖指著春瑛的腦門,恨得直想咬她一口,「小賤人!就是你們這些不安份的東西,整天挖空了腦袋想進來,以為憑著幾分姿色就能攀上高枝兒了,攪得浣花軒日日不得安寧!別以為我會信你的話!你跟崔曼如兩個,還有那個什麼胭脂,都不是好東西!有我在一日,就絕不讓你們得逞!」說罷氣沖沖地走了。

    春瑛忍不住呸了一口,腦門不由得痛起來。她好冤啊……
匿名
狀態︰ 離線
33
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47:50
第二卷 公子 三十二、我是來當丫環的……吧?

    雖然生氣,但日子還是要過的。春瑛整理了一下床,見上頭沒什麼灰塵,便坐在床邊等別人給她送鋪蓋來。

    說起來這間屋子也不算小了,有十多平方米,北面牆上有窗子,東、西、北三個方位各放了一張床,都是架子床,雖然樣式簡單,但木料做工都很不錯,半新的蓆子也沒破沒爛。每張床腳處都有一個木製的臉盆架和一個櫃子,南邊對著走廊的窗台下,有一排矮櫃,上頭擺了兩個梳妝匣並三四把小手鏡,一旁放著一個裝了許多折枝鮮花的青瓷蓮花大盤。

    東邊和北邊的床應該是有人睡的,床鋪帳子一應俱全,顏色鮮艷不說,還大多是繡花綢緞。春瑛在心裡嘀咕,這也是給丫環用的東西?這樣看來浣花軒的待遇還真不錯。

    不過這屋子似乎有些濕氣。春瑛留意到屋角接近地面的牆上,隱約透著青綠色,有點像是青苔之類的東西。這裡靠水嗎?還是有水管漏水?她側了側耳朵,似乎有水聲,便起身走到北面的窗下,伸手推窗。

    窗外距離不到十米的地方,卻是一大塊山石,抬頭望去,似乎是從花園那邊延伸過來的小山的一部分,斜斜插入屋下。順著山勢朝後院的方向望,還能隱約看見有曲廊石台。山石上有水流潺潺而下,沖刷得石頭表面長了一塊塊的綠色青苔,緩緩流到曲廊下,彙集成一條小小的溪流,從春瑛的窗下蜿蜒而過,直往西北方向去了。山下近水處種有幾棵桂花,山上也有不少籐蘿香草,長著紫的粉的小花,與桂花混在一處,散落在水中,隨著水流緩緩而去。

    原來這浣花軒的名字並不是白起的,真有「浣花」的景致,只是這花被浣過後,不知流向了哪裡。

    一陣輕風吹來,捎帶了清新的花香,春瑛深吸一口氣,覺得這個地方除了水氣重些,倒還算是個挺風雅的住處。

    「你就是新來的小丫頭?」春瑛身後忽然響起了說話聲,她回頭一看,原來是兩個小丫環,一個手裡抱著鋪蓋,與自己差不多年紀,正是曾見過幾面的十兒,另一個手中空空的,年紀尚小,只怕還不到十歲,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滿:「你怎麼亂碰別人的東西?!那是我的!」

    春瑛莫名奇妙,順著她的目光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手搭窗台時,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架子,撞歪了架上搭的裙子。她連忙鬆開手,退開幾步,那小丫頭就衝上來把裙子抱入懷中,又瞪了她一眼。

    春瑛有些訕訕地,只得擰過頭跟十兒說話:「原來你是在這裡當差,我從前都不知道呢。」

    十兒呵呵笑道:「怎麼會?你從前總纏著我問這院裡的事。」春瑛一窒,乾笑兩聲,便接過鋪蓋:「這是給我的吧?麻煩你了。」

    鋪蓋都是半舊的,但料子很好,暗青色緞面墊被光滑而柔軟,因天熱而鋪在上頭的蓆子細密處更甚於原來那張,兩床紗被又輕又暖和,正適合現在微涼的天氣,天青色的紗帳上居然還繡了幾朵蘭草,長方枕頭是織錦緞做的面,還包了棉層,摸上去軟軟的……

    春瑛有些呆滯:她是來當丫環的吧?還是粗使丫環,可這些日常用具,怎麼像個小姐用的?再一看被角,還墜著兩個小香袋,裡面裝的是灰黃色的小疙瘩,散發著幽幽香氣。

    饒是這樣,十兒還一臉遺憾地道:「可惜只剩下這些舊東西,顏色也不鮮亮,若你早來幾個月就好了。沒法子,咱們只是小丫頭,你又是新來的,即便有好東西也輪不上。」

    春瑛猛地轉頭看她,差點把脖子扭了:「這……這難道還不算好東西?!」比起她們在家裡用的強多了好不好?

    「當然啦。」十兒理所當然地回答,「你沒瞧見幾位大姐姐的屋子,那才叫好看呢。」她幫著春瑛整理過床鋪,又指著床尾的箱子說:「那是給你放體己東西的,你若想鎖上,就自己弄鎖去。」然後跳到南邊矮櫃前,拿起兩把手鏡:「我也不知道你帶沒帶梳頭家什伙兒,這個給你用吧?」

    「那是我的!」那小丫頭大聲叫著撲過來搶走其中一把鏡子,又攬過左邊的梳妝匣,「這些是我的東西,不許你們碰!」

    十兒拍了她的腦袋一記:「你這丫頭,別太霸道了,這本就是姐姐們給的,也沒說只給你用,你硬佔著做什麼?春兒新來,你讓一把出來又有什麼關係?」

    那小丫頭鼓起包子臉,硬抱著東西不鬆手。春瑛晃晃腦袋,醒了醒神,道:「沒關係,我帶了鏡子,用不著那個。」

    十兒原本正打算教訓那小丫頭呢,聞言便把袖子重新捋下來:「那就算了,反正秋玉姐姐一定有體己給你的。啊,剛才忘了說,這個是夏荷,她在我們院裡年紀最小,姐姐們都寵著她,倒把她寵壞了,小小年紀就霸道得要死!」她捏了捏夏荷的鼻子,後者掙脫開,朝她們做了個鬼臉,便把懷裡的東西通通搬到北邊床上,然後放下帳子仔細遮好,回頭大聲說了句:「不許看!醜八怪!」然後飛快地跑了。

    十兒氣得跺腳:「臭丫頭,你說誰是醜八怪?!」也不理春瑛,就追了上去。

    春瑛伸手沒拉住,歎了口氣,回頭看著那張床,有些迷糊。不過不管怎麼說,至少她在這個侯府裡當丫環,物質條件是不會太差的。

    門口又響起了腳步聲,春瑛本以為是十兒回來了,轉頭望去,發現居然是崔曼如。

    她微笑著輕輕邁進屋中,將手上的一疊衣物放在春瑛床上,柔聲道:「鋪蓋可還合用?若是晚上覺著冷,就跟我說去,我再討一床被子來。」然後指了指那些衣物:「這都是我穿過的衣服,略改一改,你就能穿下了。府裡比不得外頭,你穿著家裡做的衣裳,是要被人笑話的。」

    春瑛眼神複雜地盯著她,時間一長,她也覺得有些不對了,漸漸收了笑意:「怎麼了?春兒?」

    「拿回去!」春瑛寒聲道,「我才不要你的東西!」她把自己的計劃全盤打亂了,還有臉笑吟吟地到自己面前當好人?

    曼如怔了怔:「你在生什麼氣?」她有些委屈地咬咬唇:「我知道我從前做了錯事,可你上回明明說已經原諒我了。我……我還想方設法幫你求來了這個差事……」

    「誰叫你幫我了?!」春瑛越想越生氣,「我早就說過不想進府!你沒聽見嗎?還是聽不懂我的話?!誰要你多事了?若我想進,多的是辦法,用得著你雞婆嗎?!」

    曼如聽不懂什麼叫雞婆,但也明白她是在埋怨,心裡更委屈了:「你這是怎麼了?明明是你想要進來的,當初你知道能進浣花軒,興頭得天天跟我說個不停,今兒怎麼忽然改了口?」頓了頓,紅了眼圈,「我知道,你心裡還防著我,不肯跟我說實話。可你都已經進來了,何必再違自己的心意?」

    春瑛憋屈不已:「那是以前!以前!我現在早就不想進了!上回我不是說過了嗎?!」

    「可是……」曼如吸吸鼻子,「你為什麼不想進?你們家又不富裕,路嬸想你進來已經很久了,除了這裡,你還能去什麼地方?」

    「你又不是沒回過家,就沒聽說我家的事?」春瑛沒好氣地睨著她,自家經濟狀況已改善了許多,過端午的時候,母親還特地打了兩個小銀鈴鐺,繫上長命縷掛在弟弟的手腕上,引得整個院子的人都來看,當時崔寡婦也在場,難道她就沒聽她母親提過一兩句嗎?

    答案顯然是沒有。曼如一臉茫然,春瑛也不想再理她了,直接把衣服塞回她手上,便自顧自地把包袱中的東西拿出來擺放。

    曼如的臉色漸漸黯淡下來,眼淚忍不住湧出眼眶:「我真不明白……我們這是怎麼了?明明從小就要好……進府也是你一直心心唸唸的……你……你是不是還在記恨我?是我……搶了你的差事……」

    春瑛無力地放下衣服,回頭道:「我沒那個力氣。從前的事我都忘記了,你也別老是提起來。我再說一遍,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用不著你多事!」頓了頓,掃了一眼曼如臉上別緻的妝容與素雅中帶著華麗的衣裙,道:「看在你從前和……和我的交情份上,我多嘴勸你一句,這浣花軒裡,幾乎人人都有心向上爬,可那是座獨木橋,或許有人能擠上去,但也會有更多的人被擠下來。你現在過得不錯,崔嬸在家的日子也舒服了很多,你就不要再想別的了,免得成了被擠下來的那個,那可就是自作孽了!」

    曼如低下頭,默默地拿了衣服轉身往外走,走到門邊,才幽幽傳回一句:「你不明白……」

    她是不明白,不明白那些丫環們為什麼安穩的日子不過,偏偏要千方百計勾搭少爺?而且那位少爺還是個小男孩,小學生一個!一群大小蘿莉為了一個正太爭風吃醋,中間甚至還有幾近成年的少女,現在連做姐姐的也給小弟送美女了,還一送送兩個,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瘋狂的事嗎?!

    春瑛一邊碎碎念,一邊將東西砸進箱子,忽然聽到門口又響起腳步聲,不知是曼如還是十兒,回頭一看,又猜錯了,這回是梅香!

    梅香拿來了一疊衣裳,還有一個小木盒,微笑著對春瑛道:「你來得晚了,錯過了做新衣裳的時候,再等一個月,就該做冬衣了,現在先將就著用這些吧。都是我用舊的東西,你別嫌棄。」

    春瑛往小盒裡一看,裡頭放著幾朵新扎的堆紗花,上頭還綴了水晶珠子,另外有兩個銀絲扭的頭飾,一個梅花形的,一個同心方勝,都嵌了玉石在上面,再附了一對銀耳環和一對銀鐲子。

    喂喂,她真的是來當丫環的嗎?
匿名
狀態︰ 離線
34
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48:33
第二卷 公子 三十三、提高警惕

    浣花軒的日子比想像中好過。

   穿的衣服和戴的首飾都是公中發下來的,如果自己有銀子嘎嗿嘄嘉,蜺蜲蜢蜦也可以另外買或做。脂粉頭油則是每月統一發放,春瑛這個月沒趕上榕槍榧榵,暠暟暨暢只用了自己從家裡帶過來的頭油,脂粉卻一點都沒用。她冷眼旁觀其他人的穿戴銧鉽銬銀,覟觨觫觩發現自己原以為姐姐秋玉和曼如回家時的打扮已經很華麗了,可跟浣花軒其他人比起來硾碨碟碲,瑣瑪瑲瑰根本不算什麼。

    兩個一等的大丫頭裡,梅香的風格比較樸實,但衣服料子都是主人家賞下來的好東西,素素淨淨的一根簪子,也嵌了顆潔白溫潤的玉珠子在上頭,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貨;而蘭香則比較愛打扮,頭上一水兒的累絲金花飾,耳墜上兩顆玫紅色的寶石一晃一晃的,足有花生仁大小。

   二等的丫頭也是穿金戴銀,塗脂抹粉,因為擔心打扮得太過華麗礙了老太太、太太們的眼,或者被上頭的姐姐們盯上,都是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用功夫,比如在頭髮裡暗藏了一支款式別緻的鎏金簪子,若隱若現,或在袖子、領口與汗巾角處繡上新鮮花樣,衣裙的顏色搭配也努力朝雅的方向靠攏,至於效果如何就是另一回事了。

    春瑛在小丫頭的行列中,因為來得遲,得到的東西都是別人「挑剩」的,但在她眼中已經很好了。照十兒所說,三等小丫頭們的衣服除了公中每季做的兩套,還有上頭「姐姐」們穿舊了不要的,一年下來每人也能分上兩三件,如果立了什麼功勞,還有新衣服新首飾可領。十兒去年有一回因傳了一件喜訊,就得了一對二兩重的金鐲子,她本人很高興,卻還有別的小丫頭笑話那鐲子「又沉又俗氣」,花樣還是前年的。

    新來的胭脂,被蘭香安排為二等丫環,但老太太有明言,四個美人都享用一等丫環的待遇。她本是外頭來的良家女,家裡雖不算大富,在地方上也算有頭有臉了,帶來的衣服首飾除開從宮裡穿出來的那身,還不如春瑛這些小丫頭們用的,為此沒少被青兒她們幾個在暗地裡笑話。風聲傳到她耳朵裡,她本身又是受不得氣的性子,每天都要跟其他丫環吵個幾回,偏偏三少爺又總是幫她說話,氣得青兒直跳腳,一回頭就找小丫頭們出氣。

    不過春瑛冷眼看著,小丫頭們只怕也沒把青兒放在眼裡,當著面自然是畢恭畢敬地低頭受教,一轉過身,該玩的玩,該鬧的鬧,興致勃勃地討論今天廚房會做什麼菜色,又有什麼新花樣的點心等等。春瑛小心回頭看看臉色發青的青兒,暗暗偷笑。

    說起吃食,丫環們的待遇也很不錯。大丫頭們可以點餐,二等的則是輪著點,或者吃三少爺剩下的,那都是美味佳餚。小丫頭們每日兩餐有兩葷一素一湯的固定配給,那葷還是雞鴨肉輪著來,魚很少吃,因為它味道太腥,會給人身上留下異味。除此之外,隔天還有一頓點心。

    不知是不是吃慣了肉的關係,在春瑛為難得能吃肉吃到飽而感歎時,有幾個小丫頭卻在抱怨廚房燉肉做得太多,她們都吃膩了,商量著晚上要叫廚房做個清炒豆芽來。

    春瑛看到她們丟下只吃了不到一半的飯菜就走了,不知怎的,忽然覺得牙根有些癢。

    浣花軒住宿的條件也很不錯。小丫頭們是三人住一間房,二等丫頭是兩人一間,大丫頭有自己的臥室,其中後兩者都住在後院裡。前後院各有一個公用的衛生間——當然,都是給丫環婆子們用的,三少爺自有私家恭桶——床鋪用具也都是好的,聽說每隔三年,公中就會給丫環們做新的被鋪。

    春瑛瞭解到這些信息後。便忍不住歎氣。這裡地條件那麼好。怪不得人人都想擠進來呢。不過。難道侯府裡地丫環都有這麼好地待遇嗎?這要花不少錢吧?侯府有多少產業?每年能掙多少?她記得老爹老娘曾提過。路家從她爺爺地爺爺開始就在侯府混了。那算起來也有一兩百年了吧?通常豪門顯貴之家傳承到第三代。就很難繼續維持過去地體面了。侯府這麼奢侈。真地沒關係嗎?

    春瑛想起了《紅樓夢》裡地賈府。失勢抄家。人們死地死。賣地賣。就算是曾經執掌大權地管家。也要在大街上被人挑肥揀瘦。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再次堅定了自己贖身出去地決心。她穿來大半年。除了二少爺很變態外。也沒聽說侯府有什麼不法之舉。加上大小姐又是親王妃。應該在幾年內都不會有問題。她只要在這個期間想辦法帶著家人脫身就行了。以後侯府就算出了事。也與她無關!

    回頭望望那些猶在爭論誰地簪子別緻、誰地紗花好看之類地小丫頭們。春瑛地心情有些複雜。她們其實挺無辜地。畢竟是侯府地主人作風豪奢。才使得她們養成了挑剔浪費地壞習慣。不過她們難道就沒想過。大多數丫環都要在成年後出府。或是配小廝。或是外嫁。到時候。已經習慣了奢華生活地她們。又怎麼去適應外面世界地清貧?

    想到這裡。春瑛暗暗告訴自己。要提高警惕。千萬不要被侯府地糖衣炮彈擊中。忘了自己想要自由地初衷。

    「發什麼呆呢!」一雙纖纖小手沒好氣地敲了敲她面前地桌子。春瑛這才醒過神來。抬頭見是青兒。她也沒好氣了:「有什麼事?!」

    「你居然還問我有什麼事?!」青兒冷笑。「讓你進院裡來。不是讓你白吃白喝地。快給我去幹活!」

    春瑛瞥她一眼,扒完碗裡最後一口飯,便將碗筷放回裝餐具的籃子,洗手嗽口,拿起掃帚,在她面前走了出去。青兒兩眼瞪了半天,也沒收到半點回應,磨了磨牙,轉頭罵起其他小丫頭:「呆坐著幹什麼?去幹活!」

    她本是從小就跟梅蘭菊竹四香一起服侍三少爺的,自從後者搬到浣花軒後,她一天天長大,自覺比起梅蘭二位,或許還有不足,但跟菊竹相比卻不差什麼。菊香竹香雙雙出事,被變相趕出府後,她滿心以為,自己就是二等丫環中的第一人了,梅香蘭香年紀已大,再過兩年,浣花軒裡還有誰能越過她去?誰知先有太太親點提拔的曼如,再有靖王妃發話空降的胭脂,雖然人們沒有明說,但心裡已經將她排在這兩人之後了,現在居然連新來的小丫頭都不把她放在眼裡,叫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無論如何,她要想法子把失去的威信找回來才是。

    春瑛對青兒的想法一無所知,只覺得她挺討厭,才吃完午飯,秋天的日頭也還是挺猛的,這種時候幹什麼活呀?

    說起她的工作,主要是打掃內院的一側走廊,長度約為二十來米,連走廊上的欄桿在內。不過一旁的門窗另有人打理,不歸她管。

    按照慣例,她每天早上天剛亮就要起床,先用掃帚掃一遍地,然後根據天氣情況用乾布或濕布來回擦,直到地面上一塵不染為止。這個工作一定要盡快完成,三少爺每天早上卯時二刻給祖母與父母請安,要保證他走過這條走廊時,看不到一點塵土。等他離開了,她就可以開始打掃欄桿部分,也要用布仔細擦乾淨。

    她開始時還曾在心裡嘀咕,十二個小丫頭和四個婆子,分擔這兩進小院的衛生工作,會不會太誇張了?結果做下來,才發現一點都不誇張。她做完全套,就去了半天,到了傍晚時,又要掃一次地。

    她想過改用拖把,可以省些力氣,腰也不用彎得那麼辛苦,卻被蘭香一口駁了回來,理由是用拖把不如抹布乾淨,離地面太遠了,即使地上有東西,也會看不見的。

    春瑛只好繼續用布抹地,幸好有十兒陪著,也不算無聊。

    十兒負責的工作,就是她這條走廊上的門窗。雖然冰裂紋已經算是簡單了,但每天都要把每條木框擦一遍,也不是個輕省活。十兒本人卻很滿足,她笑呵呵地道:「這活輕鬆得很,你沒瞧見老太太和太太屋裡的小丫頭,她們擦的那門窗才叫累人哩!上回我去太太院裡找小櫻小桃兩個玩,結果被她們拉著一起擦那幾扇如意紋的雕花窗子,可費老大勁兒了,聽說老太太那邊的窗子雕的是八仙過海,每次都要兩個人擦上半天呢!」

    春瑛聽得咋舌不已,回頭看看自己負責的地面和欄桿,覺得自己其實比較幸福。不知道大姐秋玉在老太太屋裡干的都是什麼活?老天保佑她不需要擦那個八仙窗。

    幹完了活,還有些空餘時間,性子活潑的小丫頭,可以到別的院子裡串門子,或是找個借口到花園裡玩,比如聲稱某位姐姐命她去折幾枝花回去插瓶之類的。沉穩些的人,多半會留在房中做針線。她們可以向管事的大丫頭提出申請,領到料子和針線,做完了上頭交代的活計,剩下的線和布就歸她們自己了。

    春瑛起初很高興,雖然她的針線還只是平平,但練得多了,總會有進步的,等到她學好了繡花,用那些好料子做成荷包香袋,送回家給母親拿去賣,應該也能值些錢吧?不過很快她就被潑了一頭冷水。

    原來小丫頭們除了做明面上的針線外,還要幫一二等的丫環姐姐做私活,衣服呀鞋子呀,等做完這些,也沒時間幹別的了。而且內院跟外頭之間的物品傳遞管得很嚴,就算在浣花軒做好了東西,也只能在回家時帶回去,要是被別人知道,很容易會成為把柄,扣月錢還是輕的,如果撞上嚴打,說不定還要挨板子。

    浣花軒是梅香蘭香在主事,她們向來在府中有體面,對軒中眾人要求也高,不但出門打扮要整齊,行事還不能出紕漏,在她們眼皮子底下,要隱瞞什麼事,並不容易。更別說前院小丫頭住的房間都不上鎖,任何人只要想進就能進了。

    春瑛咬牙接過了青兒扔過來的幾個鞋面,蹬蹬蹬回房做去了。

    她早該知道的,就算物質生活優渥,丫環還是丫環,不可能有什麼人權、隱私……她要堅決提高警惕,抵制糖衣炮彈的迷惑,牢記自己追求自由的目標!
匿名
狀態︰ 離線
35
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48:53
第二卷 公子 三十四、中秋夜

    很快就到了中秋節。

    這是春瑛進府後過的第一個節慶,本來聽十兒她們說,主人家會有賞賜,當晚也會有宵夜發放,不當班的人甚至還能玩上半天,春瑛心裡盤算著,可以趁這個機會去找大姐秋玉。

    她自進府後,被青兒盯得緊,連院門都還沒出過呢。加上十四那天二房一家忽然提前到達,侯府上下手忙腳亂,雞飛狗跳,好不容易才把人安置好了。現在總該有點空閒時間了吧?

    誰知才起了這個念頭,她就被告知晚上要負責看守茶爐子,確保三少爺參加晚宴回來後,可以有熱茶喝。來傳話的容兒一說完,春瑛就瞥見青兒在對面走廊的房間門口,踩著門檻冷笑。她心知是對方在搗鬼,咬牙應了,死瞪了青兒幾眼。

    茶爐子在腰房一側的茶水房內,七八平方米的小房間,靠牆放了幾個大櫃子,有放杯盤等器具的,也有專門收藏茶葉的。這是專供主人所用的茶水房,小丫頭和婆子除非是幹活,否則輕易不到這裡來。爐子就放在屋子中央,旁邊有三兩小凳,春瑛往其中一張上一坐,便看到一個高大壯實的丫環提了個黃銅大壺過來,往爐上一放,道:「裡頭已經裝好了玉泉山上打的水,預備著三少爺晚上沏茶的,青兒姐姐說了,讓你小心看顧,不許少一點兒,不然就是你偷吃了!」說完就走。

    春瑛盯著那大壺,見那水滿得幾乎要從壺嘴裡冒出來了,一旦燒開,哪有不漏的?這分明是陷害!她自問跟青兒也就是有過一次口角,這幾天也都乖乖聽話了,沒想到對方反而得寸進尺!

    她心裡的怒火噌噌噌往上冒,抬頭望見青兒就在外面院角的樹下看自己,還得意地揚起嘴角,便猛地站起來,就要衝過去質問。不料眼前一閃,已有人搶進了茶水間。春瑛定眼一看,居然是崔曼如,不由得愣了愣。

    只見曼如打開壺蓋往裡瞧了瞧,便從櫃子裡另找了一個普通大小的黃銅茶壺出來,然後吃力地提起大壺,往小壺裡灌水。春瑛吃了一驚:「你要幹什麼?」已被衝進屋來的青兒撞到一邊。

    青兒氣沖沖地質問:「你要幹什麼?!你是故意跟我做對,是不是?!」瞥了春瑛一眼,冷笑道:「我明白了,你們果然是一夥兒的!這幾天故意裝生份,其實只是在做戲!」

    春瑛又好氣又好笑:「做戲?做給你看嗎?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這丫頭知不知道自己是誰呀?

    「春兒不許無禮。」曼如柔聲斥道,「論身份你還低了她一等,對身份比自己高的姐姐說話,怎能用這種語氣?即便是對著與你同等的小丫頭,也當客氣些才是。」她放下茶壺,才微笑著對青兒道:「原是我疏忽了,沒跟你說清楚。這水只有老太太、侯爺、太太和三少爺幾位主子才能用,若是白費了,豈不可惜?晚上只沏幾杯釅茶,用不著那麼多水,當心梅香姐姐知道,會說你敗家。」她將盛好水的小壺往爐子上一放:「這一壺便足夠了。其實那大銅壺平日裡也是白放著,誰有力氣提它?你瞧鄉兒那麼壯實,提起來也吃力得緊。若晚上三少爺回來,咱們合力提這麼大一壺水到他面前,只怕茶未沏成,他已經笑破肚皮了!」

    青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曼如微微一笑。抬手招呼春瑛:「春兒過來。我教你怎麼做。你也該學著做活了。」春瑛遲疑了一下。便依言走了過去。

    曼如從另一個櫃子中拿出一個小瓷罐。打開蓋子。露出了裡面地茶葉:「這是三少爺慣常吃地茶。回頭那壺裡水開了。你就放兩勺進去。」她另拿了一個小銀勺子出來。春瑛估計也就是比喝咖啡地勺子大一點兒。曼如繼續說:「放了茶葉進去。你看著水把茶葉浸透了。便把炭火收小些。讓它慢慢地煨。煨得釅釅地。前院夜裡要放煙火。你在這裡也能瞧見。等煙火放完了。你再把炭火升起來。將茶重新燒開。那三少爺回來時。就正好能喝上了。」她把這些東西都放到旁邊地一個托盤裡。又叮囑春瑛:「仔細著些。別磕了東西。做事時多用點心。要時時替主子想好才行。」

    春瑛有些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便沉默著點點頭。回身拿起火鉗搗鼓爐中地炭火。讓它燒旺些。曼如眼中一黯。抬起頭來望向青兒時。已經恢復了微笑:「青兒。你瞧著我還有什麼地方沒說清楚麼?」

    青兒咬牙一甩帕子。抬腳就走。曼如漸漸收了笑。低頭看著春瑛。半晌才道:「我知道你還記恨著我。只是……這院子不是能讓你使性子地地方。你就多忍忍吧。青兒那丫頭雖可惡。畢竟不是主事地。若是做得過分。自然有人攔她。她頂多就是說教幾句。卻不能越過梅香與蘭香兩位姐姐打人。你便是避著她些。又有什麼要緊?」

    「難道我避得還不夠嗎?!」春瑛忿然道。「我得罪她什麼了?一來就憤了我一臉!我看她是把我當成你地同夥了!分明是你得罪了她。卻連累了我!」

    曼如咬咬唇。低頭走了出去。春瑛坐在原地。越想越氣。先前提水地那個壯實丫頭鄉兒進來把大壺拿走時。看見她地臉色。也不敢問她是怎麼了。

    浣花軒的人漸漸少了,不當班的丫環都跑去領賞,或是到花園裡看綵燈,而當班的丫環們則見眾人都不在,也悄悄離開了崗位,打算去佔個好位置看焰火。

    春瑛坐在茶水房裡,撥開幾塊炭,瞥見外頭靜悄悄的,似乎全浣花軒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便忍不住歎氣。

    天黑了,風一陣陣地吹得人身上發冷。春瑛把小板凳往爐子邊上挪了挪,藉著茶壺上冒出來的熱氣暖手,心裡猶豫著,要不要回房拿件坎肩來穿上。

    遠處隱隱約約地有許多女子在笑鬧,春瑛探頭透過窗子往外看,見花園那頭燈火通明,猜想府裡的丫環能空出身來的,大概都到花園去了,接著前院方向又傳來了鑼鼓笙簫的聲音,大概是戲開場了。

    外面這樣熱鬧,她卻只能獨自待在這個小房間內,守著一爐茶水,怎麼想都覺得無比淒涼,天上的月亮那麼圓,沒有水果,好歹也要來個月餅啊。

    春瑛忽然一僵,想起了去年這個時候,她還在現代的家中,陪爸媽吃完飯,就打算出門找張小美,再約幾個老同學一起去唱卡啦OK,老媽想要她留下來陪自己看電視台的晚會,她嫌悶不肯,結果老媽只好讓步,另外裝了幾個從超市買來的小月餅叫她帶著,說是中秋夜總要吃月餅才算應節。

    當時的月餅怎麼樣了?她記得好像是丟在了卡啦OK廳裡,一口都沒有吃。現在回想起來,她真的很後悔,早知道那是陪父母過的最後一個中秋節,說什麼她也不會出門的……難道是因為那時候沒吃象徵團圓的月餅,上天才會懲罰她,把她丟到這個世界來的嗎?

    腳步聲傳來,春瑛猛地驚醒,發現自己的臉上涼涼的,忙抬袖擦了,抬頭看向門邊,原來是梅香。

    梅香捧了個一尺來長的盒子,有些詫異地走了進來:「怎麼哭了?是想家了麼?」春瑛勉強笑著認了,她便微笑著坐下:「總要習慣的,人人都是這樣。不過你年紀還小,若實在想得慌,就多搶些活來做,等下回清閒時,我也有借口放你半天假。」

    「真的?!」春瑛有些驚喜,大姐秋玉幾個月才能回家一趟,她以為自己也是一樣的呢。

    梅香笑道:「當然是真的,不過次數不能多,你也要勤快些,那我放你假時,其他小姐妹們也不會覺得不平。」她將手裡的盒子往春瑛手中一塞:「這是上頭賞的點心,我見你沒去領,就替你拿回來了。」

    春瑛打開盒子,見裡面是兩塊糕和兩個圓形的小麵餅,猜想大概就是現在的月餅了,上面還印有「順安添丁吉兆」的字眼,有些好笑。

    梅香道:「吃這個要配茶才好,等三少爺回來睡下,我把他的茶拿下來,和其他人一起吃餅,你也來吧?」

    春瑛頓了頓,搖頭道:「我不餓,這個留著我明兒吃吧。」接著又問:「人人都去看戲觀燈了,梅香姐姐怎麼還在這裡?」

    「人都跑光了,這裡怎麼辦?到處都是燈油火蠟的。」梅香拎起茶壺蓋看了看,又拿火鉗搗了搗爐子,「現下除了我,滿院裡就剩下你了,你還小呢,這前前後後的事,又知道多少?橫豎戲和花燈年年都有,少看一年也沒什麼。」

    春瑛聞言也不再問什麼了,兩人相對坐著,梅香時不時問她幾個問題,比如家裡有什麼人,父母身體好不好,平時愛做什麼,跟誰比較合得來,又跟誰不對付……聽到最後一個問題,春瑛有些警惕,雖然很想告青兒一狀,但想到梅香與青兒認識時間更長,便謹慎地閉上嘴。

    梅香瞄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你剛來,自然有許多不習慣的地方,有事只管來找我。蘭香和青兒最近脾氣都不好,你別惹她們。」春瑛只得應了。

    梅香抬頭望望外頭,道:「似乎起了冷風,三少爺今晚穿得單薄,可別著涼了,我得給他送件衣裳去。」說完抬腳就回了後院,拿了一件披風出來,正打算出院門,又發覺空氣中瀰漫著濕氣,疑心要下雨,忙高聲喚春瑛:「我要送傘和衣裳到前頭去,你幫我打燈籠吧。」

    春瑛走到門邊,遲疑道:「可是這裡還燒著爐子……」

    「就一小會兒,不要緊的。」梅香找來了兩把油紙傘,「到了外頭過道,遇見有人,你就能回來了。」

    春瑛只得回頭把爐火調小些,便跑出去拿了燈籠,一路送梅香出了院門,遠遠看到前面的花園門口有許多人影晃動,她才鬆了口氣。

    正轉過一處拐角,附近的燈光一時被花木遮住,忽然吹來一陣冷風,夾雜著幾絲細雨,涼意直滲入衣衫內,直叫春瑛和梅香都齊齊打了個冷戰。燈籠內的火苗晃了晃,便熄了,周圍黑暗下來,只餘風聲呼呼作響。

    這時,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幽幽歎息,聽起來分明是個男子。春瑛和梅香兩人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匿名
狀態︰ 離線
36
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49:10
第二卷 公子 三十五、長姐

    春瑛緊張地提起燈籠,高聲問:「是誰?」梅香緊緊握住傘柄,挨近了春瑛幾分。

    那男聲沒有回應,只是花園圍牆的另一頭,隱隱傳來枝葉被踩踏的聲音。春瑛聽得分明,大膽踏出兩步:「是誰在那邊?」梅香扯住她的衣角,兩人緊張地等了一會兒,遲遲不見有人應答,春瑛便猜:「那人大概是走了吧?可他到底是誰?」

    梅香鬆了口氣:「可嚇死我了。周圍黑乎乎的,風又刮得這樣,虧得你有膽子問他。」低頭想了想:「不對呀,這裡是內院,侯爺與少爺們都在前頭宴席上,怎會有男子?!難道是哪個膽大的小廝?!」想到這裡,她臉色一沉:「這可不是小事,定是看守二門的人光顧著吃酒賭錢,沒留神讓這些不三不四的人溜進來了!我得去看一看!」說罷便拉著春瑛一直往前走,到了花園門口,另找了一個小丫頭打燈籠,讓春瑛自行回院,還說:「若是害怕,就叫個人陪你。」

    春瑛覺得這路又不遠,自己的膽子還是夠的,既然有踩枝葉的聲音,就證明不是什麼鬼怪,便拒絕了這個提議,一個人往回走了。經過那處拐彎時,她躊躇片刻,索性大著膽子走到圍牆根下,透過鏤空雕花的縫隙往牆的另一頭張望,只能看到黑漆漆一大片竹林,藉著遠處花燈的餘光,隱約認出林後的小山輪廓。

    到底是誰呢?記得那天進府時,紫籐曾說過,到花園玩時,不許接近山上山下的屋子。難道那裡住了什麼人嗎?

    要不要找時間去打探打探?春瑛有些躍躍欲試,又一陣冷風吹來,她打了個噴嚏,覺得再吹風明天就要病倒了,連忙快步往浣花軒的方向走。

    才走到門口,她便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疑惑地回頭張望,卻驚訝地看到大姐秋玉從黑暗中走過來。

    「姐姐?!你怎麼會來?」春瑛跑過去,「我原本也想去找你來著,可是被派了看爐子的差事。」

    秋玉穿著靛青暗花縐綢夾衫,繫了秋香色的長裙,外罩青色坎肩,提著一盞樣式簡單的琉璃燈籠微笑著迎了上來,一把拉住妹妹,便皺了眉頭:「怎麼穿得這樣單薄就跑出來了?也不怕著涼!快回屋去!」春瑛傻笑兩聲,拉著她走回茶水房了。

    爐火幾乎熄下去了,春瑛忙加了幾塊炭,又讓出最好的一張凳子來:「姐姐坐這裡吧?我還以為你會在前面侍候呢,怎麼會過來的?如果事先說一聲就好了,現在連杯熱茶都沒有,壺裡的茶水我又不能用。」

    「咱們親姐妹說話,要這些客套做什麼?」秋玉吹熄燈籠,隨手插在窗框上,便坐了下來,「你進府的那天我就想來找你了,偏偏為著過節的事,我們院裡的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剛閒下來,二老爺一家又到了。我怕你一個人在這裡不習慣,趁著今兒前頭開宴,我要了四處巡查的差事,才得空過來,只怕不能久待。若有人問起,就說我是路過進來歇腳的。」她將雙手挨近爐子取暖,又瞪春瑛:「快回屋穿衣裳去,這裡有我給你看著。」

    春瑛忙應聲跑回自己房間去了。添上了那件水紅坎肩才回來。秋玉摸了摸她地坎肩。問:「這是梅香給你地?瞧著像是她從前穿過地舊衣裳。」

    春瑛點點頭:「她給了我好幾件呢。還有些首飾。姐。府裡地丫頭穿戴都這麼講究嗎?吃用地東西也都不便宜。我那天嚇一跳呢。」

    秋玉笑了笑:「若不是這樣。怎麼顯出咱們府上世代侯門地不凡?」接著她話題一轉:「我那裡也收著幾件好衣裳。顏色倒還鮮亮。都是從前主子們賞地。我通沒穿過幾回。等你得了空。就過來找我拿。首飾什麼地。我也有。還有妝匣脂粉梳子鏡子之類地。你喜歡什麼就都拿去。梅香是個好地。但她這兩年就要出去了。讓她多留些體己吧。」

    春瑛笑道:「其實我不喜歡塗脂抹粉。我才多大呀?沒得把皮膚弄差了。只不過是因為別人說在浣花軒幹活地丫頭。打扮不夠體面。會丟三少爺地臉。我才收梅香地東西。其實這些已經夠用了。等到換季時。我也會有新衣裳地。姐姐地衣服首飾就留給自己用吧。我瞧你整天都穿著老氣橫秋地衣服。那個蘭香比你還大一歲呢。瞧她整天打扮得像朵花兒似地。」

    秋玉撲哧一笑。擰了春瑛地臉頰一記:「小促俠鬼!那個蘭香可不如梅香好說話。叫她知道你在背後編排她。你可沒好果子吃。」接著歎了口氣。苦笑道。「我在老太太屋裡。大些地姐姐們都是這樣打扮地。有時候外頭地人送衣裳給老太太。她自己不穿。不是送人。就是賞給我們。這些衣服雖說顏色老成些。料子做工卻都是上好地。你們這裡地幾位姐姐。還未必有我這樣地體面呢。」

    頓了頓。她瞥了門外一眼。見沒人經過。便湊近了妹妹低聲道:「給你地東西。你就收著。這府裡上下地人。十個裡有九個是勢利眼。見你穿著家裡做地粗布衣裳。頭上也沒個像樣地首飾。或者總是那幾件舊衣裳換著穿。心裡便存了輕視。你受了差遣去傳話辦事。他們也不理你。主子們怪罪下來。他們只會把過錯歸到你身上。你吃了虧。還沒處說理去呢。」

    春瑛啞然,愣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我知道了,等我這邊有了空,就去找你。」秋玉是路春瑛的親姐姐,用她的東西也比較心安理得,反正這幾個月也沒少用。

    「要不就求一個到我們那裡傳話或送東西的差事,趁機過去吧。」秋玉想了想,「那樣一來,別人問起,也不會說什麼。」

    春瑛點點頭,隨即又道:「我還不知道路怎麼走呢,這幾天就沒出過院子。」

    秋玉皺了皺眉:「照理說不應該啊?新來的小丫頭,總要讓她到各處走走,不然怎麼傳話跑腿?」

    說起這個,春瑛就一肚子氣,她把進府後經歷過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尤其點出青兒的刁難,還道:「我好冤枉!她看曼如和胭脂不順眼,怎麼就只跟我過不去?!我又沒得罪她!」

    秋玉臉沉沉的,不悅地問:「她怎麼敢這樣?她知道你是我妹子嗎?」

    「這個嘛……」春瑛想了想,「我沒告訴她你叫什麼名字,但我說了你是在老太太屋裡的,不過她說,除非是琉璃她們,不然其他的小丫頭她也瞧不上。」

    秋玉冷笑:「她算哪根蔥,就敢這樣拿大?!」又對春瑛道:「若她再刁難你,你就說你是我妹妹,如果她還不依不饒的,只管告訴我。你別怕,她雖在浣花軒裡有些體面,但這裡上上下下,除了三少爺,就只有梅香蘭香兩個,才敢不給老太太院裡的人面子。」

    想到妹妹初來乍到,許多規矩都不清楚,秋玉瞧著外頭的光景,估計還能再留一一兩刻鐘,便把自己進府多年來的心得簡單地說了一說,比如對梅香蘭香這樣的大丫環,要分別對待,梅香脾氣好,威望又高,對她可以多依賴些,有什麼活計就勤快點幫忙做,有委屈或是什麼請求,都可以找她;但對脾氣稍差的蘭香,只需多敬著就行,要盡可能少在她面前出現,免得被她當成出氣筒。至於那六個二等丫環,只需冷眼看著,哪個性情好的,可以多親近,但不要太近了,更不能聽其中任何一個人的話,卻做對另一人不利的事。

    她正色道:「在少爺跟前侍候的人裡,一二等的丫環都難免分成幾派,彼此暗地裡爭鬥。三少爺年紀還小,梅香蘭香兩個除外,那幾個二等的,只怕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你進府來,是正經當差的,別被她們攪和進去了,萬一有誰失勢,連累了你,太太一發話,我可救你不得。千萬記住了!」

    春瑛半信半疑:「這……有那麼誇張嗎?頂多就是被趕出去吧?」

    「那還算是好的。」秋玉道,「菊香竹香兩個,原就是這院裡的,太太做主給她們定了親事,一個是酒鬼,一個是病秧子。她們還是這裡的二等丫頭呢,從小兒就侍候三少爺,往日在府裡都是橫著走,出了事,也不過是這麼著。咱們這樣的家生子,小命都握在主人家手裡,片刻都不能大意!」

    春瑛被唬住了,咬唇低下頭,猶豫了一會才道:「我看南燈大哥和紅玉姐姐……在外面過得好像還不錯……」

    秋玉瞪她一眼:「我早聽娘說過了,你幫他們找了個靠山。可他們是大少爺幫了忙,才能脫籍出去的。要是太太發話,哪能這麼順利?我的話,你別當耳旁風。少爺跟前的丫頭,十個裡有八個是有心往上爬的,咱們家又不指望你出這個頭,你只要老老實實當差就好。若有人拉攏你,你只推說年紀小不懂事,回頭找別人玩去,像是太太屋裡的芍葯,還有你方才提的紫籐,都可以,別被曼如青兒她們幾個當槍使了。」

    春瑛鄭重地答應了,決定要照姐姐的話去做,但想到自己二十多歲的人了,居然還要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教導人情世故,實在有些丟臉,便不好意思地低了頭,眼珠子轉啊轉,忽然瞥見梅香拿來的那盒點心,忙拿到秋玉面前,道:「這是上頭髮的糕點,姐,咱們一起吃吧?」旋即又皺眉:「可惜沒茶……我記得我房裡好像還有茶水,不過已經冷了,我拿來熱熱?」

    秋玉一挑眉,指了指爐上的茶壺:「這不是茶?是給三少爺備的?」見春瑛點頭,便自行從櫃子裡找了兩個白瓷杯子出來,提壺就倒。

    春瑛忙攔住她:「青兒說了不許我們喝的,還有曼如……」

    「你就說是我喝的。」秋玉淡定地倒了半杯茶,遞給妹妹,「怕什麼?梅香蘭香兩個一年裡不知道要在我們那兒揩多少油,我吃她們半盅茶,難道就是賊了?她們要真那麼說,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上去?!」她給自己也倒了半杯,然後拿起一塊月餅:「這字都糊了,定是她們挑剩了的。也罷,我記得這是果子餡的,味兒還可以,倒是這桂花糕太甜,你們小丫頭愛吃,我卻嫌膩的。」

    春瑛笑嘻嘻地拿起另一塊月餅咬了,道:「不知道爹和娘在家裡能不能吃到這個?」

    「都一樣的,爹也能領到一份,只是味兒可能差些。」秋玉微笑著從袖筒裡掏出手帕,擦了擦春瑛的嘴角,「瞧你,傻呼呼的,吃個餅也要落一地碎屑!」

    吃完宵夜,秋玉聽到外頭已經在放焰火了,忙起身道:「我該走了,還有幾個地方沒查呢,你多留心院中各處的燭火。方纔我說的話,你都記清楚了?」

    春瑛忙保證說都記清楚了,一路送她出了院門,遠遠看到方才走過的路,眼珠子一轉,扯住秋玉的袖子:「姐,花園那邊,是不是住了什麼人?方纔我經過那裡時,聽到有男子在牆那頭歎氣呢。」
匿名
狀態︰ 離線
37
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49:30
第二卷 公子 三十六、又當了一回出氣筒

    秋玉眉頭一皺:「男子?花園裡嗎?」

    「是啊,我給梅香打燈籠,送她到花園門口,走到花園外頭的拐角處,風大吹熄了燈,就聽到牆那頭傳來男子的歎息聲,嚇了一大跳。我問誰在那邊,那人沒回答就走了,踩得枝葉僻啪作響,肯定不是什麼鬼怪。」春瑛答道,「梅香說,侯爺少爺們都在前頭,內院不可能有男子,懷疑是小廝偷溜進來了。可是我想,如果是小廝,幹嘛在牆下歎氣?我回來時悄悄看過,牆那頭是竹林,這黑燈瞎火的,誰會沒事跑那邊去啊?」她眨眨眼,湊近了秋玉小聲問:「姐,你對府裡的事情熟,知不知道那是誰?我聽人說,那邊山上山下的屋子都不許人靠近,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秋玉一邊聽,一邊臉色變幻,到了最後一句,已經鎮定下來,沒好氣地瞪了妹妹一眼:「主子們吩咐的事,你只需照辦就好,理他這麼多做什麼?!」頓了頓,也壓低了聲音:「那幾間屋子……確實住了人,不過侯爺曾親自下了嚴令,不許聲張,因此府裡知情的人也不多。我也是偶然聽到老太太跟琉璃說話時,提過一點,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也鬧不明白。你只需記著,那人的身份,除了老太太、侯爺、太太和三位少爺外,就只有兩位大管家知道,連二房的主子也未必清楚。人人都以為那幾間屋子鬧鬼,連白天都不許人靠近,裡面的人也不會出來。你千萬別跟人提起這件事,梅香那頭,很快就有人叫她閉嘴的,你給我機靈些!」

    春瑛驚訝地張大了嘴,心裡有些興奮。這算是大宅門裡的秘密嗎?會是什麼人呢?通常這種避人獨居的不是發瘋的姨娘,就是家族中的不祥人之類的,不過既然是男聲,肯定不是女人,她記得那個聲音聽起來似乎還挺年輕,難道會是侯爺的私生子?!

    秋玉一看她的表情,就恨恨地拍了她腦袋一記:「叫你別管這事兒了,如今都在想什麼?!不許跟人提,也不許去打聽!更不許靠近!你想挨板子,我還怕被主子責罵不懂管教妹子呢!」

    春瑛腦門吃痛,縮了縮脖子:「知道了……」秋玉瞪了她幾眼,才提著燈籠往花園那邊走,走近那拐角時,腳下頓了頓,便加快速度衝了過去。

    春瑛目送姐姐離開,覺得身上有些冷,忙往回走,忽然聽到前院方向的天空傳來連續幾下焰火聲,接著便重歸平靜,她猜想是焰火結束了,忙跑回茶水房升火。

    不一會兒,梅香也回來了,臉上猶帶狐疑,到茶水房來提茶壺時,躊躇片刻,才對春瑛道:「方纔的事,你就忘了吧,別跟人提起。」

    春瑛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忙點頭應了,幫著她提茶壺。梅香一接手,便覺得份量不對,再看旁邊的櫃面上放著兩隻空杯:「是誰吃了茶?」

    春瑛忙道:「我姐姐秋玉到各處巡查,經過咱們院門口,見裡頭空空的,以為沒人,就進來轉了一圈,看到我在這裡,她就順便歇歇腳,說了幾句話。」

    梅香聞言笑道:「原來秋玉就是你姐姐,怪道我總覺得你有幾分眼熟,只不知道長得像誰。先前我只聽說你有個姐姐在老太太那裡當差,卻不知道是她,往後你和我們就更親近了,她原是從小兒和我們一處長大的。三少爺養在老太太跟前的那幾年,我們和她就像是親姐妹一樣。往後有什麼難處,只管找我就是。」

    春瑛笑著應了。心裡卻在嘀咕。雖說秋玉也曾提過梅香蘭香跟她那邊地人交情不錯。卻沒提到她們好得像親姐妹呀?她地確是讓自己多親近梅香。可對其他幾個人。卻好像不大待見。還特地交待自己別跟她們太親近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就算是梅香。如果真地跟秋玉要好。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是秋玉地妹妹?自己可是年初就打算要進來地。

    春瑛心中轉過幾個念頭。決定還是照秋玉地話做。便笑著扯開話題:「這壺挺重地。姐姐要我幫忙嗎?」

    「這倒不用。你今晚辛苦了。全院上上下下。就只有你老實留下來當差。沒偷溜去玩。你熄了炭火。便先回屋吧。早些歇息。明兒上頭髮賞錢。我會替你留一份。」梅香沖春瑛親切地笑了笑。便提起茶壺往後院去了。

    春瑛眼珠子一轉。便高高興興地熄了炭火。拿起點心盒子回了房間。小丫頭每日地熱水供給是固定地。她沒法洗澡。便打了半盆水來洗臉擦身。然後脫掉外衣。散了頭髮。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迷迷糊糊間。有人猛地拽開了她地被子。大力推了她幾下:「起來!快給我起來!」春瑛身上吃痛。翻起身來。見是青兒。臉色就沉下來了:「又怎麼了?!你有完沒完啊?!」

    「我們這些姐姐們都還忙著呢。你一個小丫頭居然就敢先睡了?」青兒高高地挽起袖子。臉都扭曲了。「茶是冷地。爐子也沒升。你當我們是死人哪?!還不快給我滾起來?!你不是來白吃白喝地?偷懶還敢偷得這麼光明正大?!」

    春瑛床氣一發作,索性站在床上,叉著腰居高臨下:「你搞清楚!誰偷懶了?!今晚整個浣花軒的人都跑光了,除了梅香姐姐,就剩我一個在看爐子!我看的是上房的茶水爐,你們喝的茶、燒的爐子不干我事!你找負責的人噴去!是梅香姐姐說,我可以熄爐子回來睡覺的,你不信就去問她呀!」

    青兒雙眼瞪得老大:「你、你……」她幾時見過有小丫頭這麼頂嘴的?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什麼我?!我一沒偷懶,二沒鬧事,睡覺也是聽姐姐們吩咐才回來睡的,你是對我不滿,還是對梅香姐姐的話有意見?!」春瑛立刻就找到了禍水東移的辦法。不管梅香是不是真的跟秋玉要好,眼下不拿她當擋箭牌就太可惜了。

    青兒臉漲得通紅:「你少胡說!我幾時對梅香有意見了?我罵的是你們這些不好好幹活盡挖空心思討好主子往上爬的人,你別在這裡挑撥離間!」

    春瑛冷笑著俯視她:「你幾時見我不好好幹活盡挖空心思討好主子往上爬了?!也不知道誰才是那個挖空心思的人呢!」說罷上下瞄了青兒一眼,「好好幹活的青兒姐姐,你今晚在哪兒呢?怎麼不見你的人影?!」

    青兒啞口無言,氣得直發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春瑛同屋的夏荷原也在場,被嚇得躲到屋角,不敢作聲,卻早有機靈的小丫頭報到後院,梅香急急趕來,看到這個情形,便罵道:「這又是怎麼了?後面還忙著呢,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她問過在屋外看熱鬧的小丫頭,知道了原委,便拉長了臉對青兒道:「原是我見她值夜辛苦,才叫她早些歇下的。她這麼小的年紀,難得不貪玩,肯老老實實當差,我們當姐姐的正該多體恤。你不知情,怎麼也不先問問我,就跑來罵人?!」

    青兒原本被春瑛揭穿,已經惱羞成怒了,現在被梅香數落,臉上頓時掛不住:「我怎知道這樣的小事也要先問你?誰都知道你在主子面前最有體面,我是比不上的,可怎麼著也比她強!我們還忙得腳不沾地,她居然先睡下了?!我罵她一句,她還跟我頂嘴!難道她就有理了?她憑什麼先睡?三少爺都還沒睡呢!」

    「他已經睡下了,你說話小聲些,別吵著他。」梅香淡淡地瞥了青兒一眼,「她頂嘴固然是她不對,可你不分青紅皂白地罵人,卻是有錯在先。你有事不想做,就叫人來幫忙,誰還攔著你不成?別人得閒是別人的造化,你這樣鬧起來,叫三少爺聽見了,難道你就是有臉的?」說罷朝春瑛點了點頭:「還不快下來?!瞧你這像什麼樣子!快給你青兒姐姐陪個不是。」

    春瑛已經清醒過來了,雖然心中有氣,還是順坡下驢地下了地,隨意道了個萬福:「對不起了,青兒姐姐。」

    青兒的臉還繃得死緊,聽了她的道歉,眼皮子都沒動一下,也沒有任何回應。梅香臉一沉:「你還要怎麼著?我可不管了,等明兒她姐姐秋玉知道,過來跟你算那根玉簪子的賬,你可別再叫我幫你說話!」

    「秋玉?」青兒有些意外,「她是秋玉的妹子?!」她飛快地看了春瑛一眼,春瑛揚揚眉:「我就是,怎樣?」青兒忍了忍,跺腳道:「就算是秋玉的妹子,我也吞不下這口氣!」

    「你哪兒來這麼大的氣?」梅香攬過她,便拖著往外走,「那塊芙蓉妝花羅,舊年太太曾經賞過我一塊,我還沒用呢,你想要就拿去。那花燈也不如咱們自己府裡做的好,園裡有上百盞呢,明兒我陪你去找老李頭,管保拉一車回來!你原是這院裡的老人,跟新來的生什麼氣?」

    青兒臉色放緩了些,心裡卻還不甘心:「我就是心裡憋悶!三少爺也未免太偏心了!即便我不算什麼,還有你和蘭香呢!他有好東西,怎麼先給了那兩個?!什麼活都不幹,還整日擺千金小姐的架子,我們手忙腳亂的,她一聲不吭就回屋蒙頭大睡,眼睛瞎了不成?!除了一張臉,她哪點比我強?!」

    春瑛原本見她們往外走,想著沒事了,卻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番話,難道她又倒霉地當了一回出氣筒?

    這都叫什麼事呀?
匿名
狀態︰ 離線
38
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49:52
第二卷 公子 三十七、那人

    梅香聽了青兒的話,啞然失笑,回頭給周圍的小丫頭們使了個眼色,眾人便迅速悄悄地散了,她才回頭勸道:「我哪裡是在乎這些的?況且你也冤枉了人,曼如還在上房侍候呢,哪裡是睡著了?若你不喜歡,就讓她替你把髒衣服送到漿洗房去,只要屋裡有人,誰不是一樣?」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你既是老人,就該拿出老資格的樣子來,對底下的小丫頭,也該好好教,整日不是打就是罵的,叫人怎麼服你?主子們看見了,也覺得你刻薄,跟人一比,你哪能討得了好?」

    青兒張張嘴想爭辯,終究還是被梅香笑著推回後院去了。春瑛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鬆了口氣,坐回床上,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懊惱:她似乎太衝動了,青兒不管怎麼說還比她高一級,得罪了上司,以後有的是小鞋穿,不知道秋玉姐姐的名頭能不能擋住青兒的報復?

    「春兒……」十兒從門外溜了進來,「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敢跟青兒姐姐頂嘴!」

    春瑛扁扁嘴,仰脖道:「頂就頂了!是她先找我麻煩的!」難道別人對她破口大罵,她還要笑著接受不成?她本來就是有理的那個!

    十兒偷笑,推了屋角的夏荷一把:「呆子,躲這兒做什麼?人都走了!」夏荷沒好氣地推開她,???走到春瑛跟前一瞪眼:「你得罪了上頭的姐姐,以後吃虧,可別連累我!」說罷又???跑上自己的床,拉下簾子,就沒聲響了。

    「當心悶死你!」十兒罵了一句,便跑到春瑛床邊,笑嘻嘻地說:「春兒,今晚胭脂姐姐和曼如姐姐都得了賞,曼如姐姐得的是一盞走馬燈,可有趣了!不過我瞧她好像不太喜歡的模樣,你跟她是一個院裡長大的,她對你又好,你能不能幫我說說,求她把燈借給我玩兩天?」

    這叫春瑛怎麼回答?本打算一口回絕,想到進府後十兒一直對自己很好,春瑛猶豫片刻,便隨便找了個借口拖延下來。第二天送茶到二進門上時,正好是曼如來接托盤,她躊躇著道:「聽說你昨晚上得了一盞好燈?十兒跟我提起,說她很喜歡,叫我問問你,能不能讓她湊近了仔細看一看?」

    曼如接過托盤,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目光看著她,默默地轉身去了,春瑛覺得莫名其妙。

    不過晚飯時,十兒還是看到了那盞燈,雖然未能拿在手裡玩,她已經挺滿足的了:「比我元宵時得的那盞還好看呢,春兒,多謝你了。」春瑛笑了笑,掃了默默坐在一角吃飯的曼如,有些糊塗。

    也許是知道了春瑛姐姐的身份,再加上梅香的勸告,青兒後來就不再針對春瑛了,不過到底是刁難了這麼長時間,口角也有過幾回,她拉不下臉來裝好姐姐,見了春瑛,頂多就是當看不見,春瑛也沒興趣理她,無視著走過去了。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春瑛開始習慣了浣花軒的生活。每天早起打掃,她也掌握了一些小技巧,讓自己輕鬆一些,跟其他的小丫頭也熟絡起來。雖說沒興趣參與小姑娘們的閒話,但她也會坐在一旁做針線,裝作聽得津津有味,偶爾插兩句傻話,有時候也幫點小忙,那些小丫頭很快就把她當成了自己人。加上有梅香在上面罩著,她的日子過得還算輕鬆。

    她一直沒有正式見過三少爺。只是每天遠遠地看見他在一群丫頭地簇擁下進進出出。唯一地感想是:長得地確清秀可愛。眉目清朗。舉手投足也很大方。說話行事挺斯文地。是個不錯地小男孩。不過一想到院裡大多數丫環都抱有爬上他地床地主意。她就有些接受不能。這明顯還是個小孩呀?!那幾位姐姐會不會太飢渴了點?!

    在這一群飢渴地丫環中。除了溫柔地大姐姐梅香。大概就只有新來地胭脂是遠著三少爺地了。她似乎把他當成了洪水猛獸。整天躲在自己地房間裡(她享有大丫環待遇獨佔一間房)。據小丫頭們說。她是在繡花。偶爾也看看書。連吃飯洗嗽都是在房間裡進行地。三少爺叫她去。她也不理。實在推脫不掉。她到了三少爺面前。也是板起臉沒個好臉色地。叫她倒茶她推給別人。叫她磨墨她說不會。跟她說話。她也愛理不理。三少爺居然也不生氣。還賞了許多好東西。她收了。卻連聲謝字都沒有。連梅香都皺眉頭了。蘭香和其他二等丫頭們更是憤恨不已。

    春瑛是聽小丫頭們閒聊才知道這些地。她有些好奇。那位胭脂姑娘莫非是對自己地遭遇不甘心。才這樣冷臉對人地?說起來她也挺無辜地。本來過得好好地。家裡也有點錢。因為宮裡要選美人。為了出人頭地。被家人和鄉親送出去。背井離鄉到了皇宮。卻又被轉送給別人。如果進了王府。成了王爺地姬妾。那還算了。偏偏陰差陽錯地進了侯府當侍女。誰能吞下這口氣呀?

    於是春瑛道:「那個胭脂姐姐是好人家出身。興許是不習慣侍候人?聽說她在家時也是位千金小姐。」

    小丫頭容兒撇撇嘴:「不過是個小生意人地女兒。算什麼千金小姐?她到了咱們這裡。擺什麼小姐架子?我們吃地、穿地、用地。哪樣不比外頭尋常地富家小姐強?王總管家地幾位姐姐。比東城姜老爺家地小姐還要嬌貴呢。從小兒也是丫頭婆子圍著養大地。還不是一樣進府做活?那個胭脂算哪根蔥?自己眼睛長頭頂上就算了。還要指使我們幹活。真把自己當成是小姐了!」

    另一個小丫頭小凌怯怯地道:「可她是二等地。還領著一等地月錢。是可以叫我們做事地呀?」

    「那也看是什麼事!」容兒提高了聲量,「咱們的主子是三少爺,要做活也是為他做的,誰有空侍候她?!」

    小凌飛快地掃視周圍一眼,忙拉了她一把:「小聲些,要是被聽到怎麼辦?」接著便低頭道:「三少爺正喜歡胭脂姐姐呢,她擺擺架子也不奇怪。哪位姐姐得勢時不是這樣的?你罵她做什麼?」

    「你這死丫頭,這能一樣麼?!」容兒擰了小凌的胳膊一把,「其他姐姐要使喚我們,也會給塊糖吃,哪像她?累死累活做完了事,連個好臉都沒有,真把我們當成她的丫頭了!」

    小凌吃痛,忍不住擰回去,兩人鬧成一團,春瑛卻在旁邊撐著下巴,歎息那個胭脂不會做人。十兒與另一個小丫頭晨兒一人捧著一盤點心,從院門進來,見她們在那裡打鬧,後者便抱怨說:「你們可真清閒!可憐我們都快做死了!」

    春瑛忙丟下針線籮跑過去接達十兒手裡的托盤:「這是要送到後頭的?怎的那麼多?」

    「老太太說了,三少爺總是不肯吃飯,怕他餓著,叫多多地備上點心,時刻催他吃呢。」十兒嘻嘻笑道,「三少爺不吃那個棗泥糕的,咱們回頭求梅香姐姐,討了來吃吧?」

    春瑛啞然失笑:「隨你。」十兒樂得笑瞇了眼,晨兒在旁邊一臉鄙視地道:「好像沒吃過似的,當心撐死你!」

    「你撈點心的時候,怎麼不怕撐死了?」容兒諷刺一句,又轉向十兒,「都快到飯時了,拿這個來有什麼用?還不如叫廚房早些送飯過來呢。」

    十兒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可老太太吩咐的話,誰敢不聽?老太太還說,往後若到了一更天,三少爺還沒睡下,就叫廚房送些味道好又容易克化的宵夜來呢。」她歪歪腦袋:「三少爺最近都在畫什麼呢?怎麼天天都熬到二更三更才睡下?」

    「三少爺自然是要辦大事的,你這樣的小丫頭,怎麼會明白?!」晨兒將手中的托盤往容兒懷裡一塞,「我去廚房催飯,三少爺早點吃過飯,再去畫畫,就不會餓著了。」

    她轉身就要跑,容兒拿著一大盤點心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恨恨地跺腳:「能得你!明明是我想到的,倒便宜你了!」十兒卻大聲叫住晨兒:「春兒還不大認得路呢,你帶她一塊兒去,以後要跑腿也方便。」晨兒停下腳回頭看看,皺起眉頭瞪了春瑛一眼:「那就快點兒!磨蹭什麼呢?!」

    春瑛忍住心頭的不快,跟在她後面一路走到二門附近,卻看到前頭的空地上停了十幾輛馬車,有許多小廝家丁來來回回地搬運車上的東西,她正疑惑這是怎麼回事,就被慌張的晨兒拉到旁邊的樹叢後,後者還大聲叫:「裴吉!裴吉!」

    一個陌生的中年家丁一頭大汗地跑了過來:「是誰在叫我?」

    「是我!」晨兒從樹叢後探出臉來,「前頭做什麼呢?怎麼二門裡來了這麼多生人?」

    裴吉賠笑道:「原來是晨兒姑娘,那不是生人,都是在二房當差的,二老爺家的大行李今兒總算到了,這是在搬東西呢。姑娘這是要到前面去?」

    「我要去廚房!」

    「那可就難辦了,聽說後頭還有幾車沒來呢,這人多眼雜的……」裴吉一臉為難地搓了搓手,「姑娘不如走別的道吧?」

    晨兒不滿地跺跺腳,朝春瑛擺了擺頭:「走!咱們走花園過去!」

    春瑛只好又跟著走回頭路,一直走進花園裡。她還是頭一回進這裡呢,可惜步履匆匆,不能停下來觀賞景致,不過驚鴻一瞥間,也能看到這花園是費了不少心思的,亭台樓閣一應俱全,還種了不少她從未見過的花草。眼下開得最好的桂花,倒有好幾個品種,一路散發著怡人的香氣。

    走到山下,春瑛忽然想起那天聽到的歎息聲,忍不住放眼去看山腳下的屋子。那是幾間不大的青磚瓦房,隱在森森翠竹後,瀰漫著一股蕭索的氣息。再看山上,同樣是竹林中掩著一處小小的竹舍,風吹得竹葉嘩嘩作響。

    晨兒回頭瞪了春瑛一眼:「快走呀?你瞧那邊做什麼?那裡鬧鬼,當心鬼把你……哎喲!」話還未說完,她就跌了一跤,哀叫連連:「痛死我了!這是什麼東西呀?!」她從身下摸出一塊玉珮,見它質地潔白無暇,雕工精緻,還連接華麗的繩結,愣了愣,眼珠子一轉,漸漸浮現出喜色:「這不是三少爺隨身帶的玉麼?定是他不小心落在這裡的!」

    「是嗎?」春瑛扶她起身,「那等會兒咱們就拿回去交給梅香姐姐吧?」

    晨兒卻瞥了她一眼:「三少爺最寶貝這玉了,丟了一定會很著急的,我這就拿回去給他,你在這裡等我一等。」說罷飛快地轉身走了。春瑛吃了一驚,沒想到她摔了跤還能走那麼快。

    春瑛獨自留在原地,周圍無人,有些無趣,忽然聽到有貓叫聲,尋聲望去,原來是只白色黃斑的波斯貓,圓滾滾、毛茸茸,十分可愛。春瑛想起了好友張小美家的那只波斯貓,毛色比這只要黃一點,胖乎乎地整日扒在陽台上曬太陽,每次到了她懷裡,都非常乖巧。她不由得有些懷念,便朝那貓輕輕招手:「過來呀,過來!」那貓卻傲慢地扭頭不理,逕自跳到竹林中去了。

    春瑛不由得失笑,左右瞧瞧,便輕手輕腳地追過去,一路跟著它進了竹林,卻一轉眼就不見了它的蹤影。她有些懊惱,回頭卻發現自己已經走了很遠,居然是在瓦房附近了,旁邊是一處花圃,種著幾十株綠色的植物,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綠葉忽地一晃,從中間冒出一張貓臉來,朝她「喵」了一聲。

    「原來你在這裡呀?」春瑛笑著走過去,蹲下來小心摸了摸它的毛,它有些不太情願,卻沒躲開,春瑛心裡一陣高興,正要再摸摸,它又扭頭跑了。她想要追過去,眼前卻出現了一雙皂靴。

    她摒住氣息,慢慢抬起頭,一個陌生的俊秀青年映入她眼簾,朝她笑了一笑:「你是哪裡的丫頭?怎麼會到這裡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39
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50:09
第二卷 公子 三十八、竹林中

    春瑛心中一陣驚慌。

    這是誰?是侯府的少爺嗎?那她違令接近這裡,會不會挨罵?會不會受罰?其他的無所謂,她可不想挨板子!不過聽這個青年的口氣,他似乎沒有生氣,他是好人嗎?他不會怪她吧?說到底這究竟是誰呀?

    她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那青年似乎也沒見怪,又問了一遍:「你是迷了路?還是專門到這裡來的?侯爺曾有明令,不許閒雜人等接近,你不知道嗎?你是新來的丫頭?」

    春瑛總算反應過來了,舌頭卻有些打結:「我……我是新來的……我路過……有隻貓……」她發覺自己實在是語無倫次,忙深呼吸一口氣,迅速在腦中組織了一下語言,同時老老實實地端正站好,低頭道:「我在外頭小路上等人,見了一隻波斯貓,一時貪玩才追著它進來的,並不是有意違令。少爺,您不要罰我……」她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希望這青年會看在她「年紀小」的份上,輕輕放過。

    青年淡淡一笑:「那隻貓最貪玩,總是到處亂跑。你去吧,以後別再靠近這裡了,也別告訴人你來過。」

    春瑛愣了愣。這就完了?他不罵,也不罰了嗎?!

    青年見她呆在那裡,又笑問:「怎麼?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春瑛連忙擺手:「不不……沒有沒有……」她朝他鞠了個躬:「謝謝您,少爺。」然後飛快地走了。

    到了竹林邊,她遠遠看到來時等待的小路,才鬆了口氣,就馬上被嚇了一跳。一個全身黑衣的高大男人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也不知幾時站到了她面前,直鉤鉤地盯著她。他臉色慘白慘白地,還瞎了一隻眼,裸露在外的疤痕陰森可怖。他拿著一把長柄竹掃,挽起的袖口處,露出滿是厚繭與刀痕的手。

    春瑛不由得退了幾步,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是誰?」

    那男人沒回答,只是沙啞著聲音問了兩個字:「去哪?」

    她哪也不去,就在前面的小路上等人!但春瑛哪裡敢這麼說?只得答道:「要去廚房。」

    那男人舉起掃帚柄。往一個方向指了指:「直走。出門右拐。第三個門。」

    「謝、謝謝……」春瑛乾巴巴地道謝。然後目送他慢慢走回竹林中。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她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轉身就跑。回到小路上。她著急地張望浣花軒地方向。見晨兒遲遲沒回來。一跺腳。決定不等她了。自己照著那黑衣人地話去找廚房。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想。那個青年是誰呢?會是住在山下屋裡地人嗎?他看上去沒發瘋。也沒生病。難道真地是侯爺地私生子?可是沒道理呀?連大少爺都是出生後才從外面帶回來地。就算真有私生子。為什麼要藏著不讓他見人?

    還是說……這個人其實不住在這裡。只是碰巧今天過來?看他穿地直裰是深藍色細棉布做成地。皂靴雖是府中針線上人地手藝。卻有些粗。這一身打扮說不上寒酸。卻也不像個少爺。莫非……他其實是傳說中地大少爺?!

    春瑛深覺這個可能性很大。傳說中地大少爺不是不得寵嗎?那穿地衣服差一些。也就不奇怪了。再加上那個青年地眉間似乎帶著一股郁色。顯然是個不得志地人啊!唉。侯門庶子地日子果然不好過。其實他真地是個好人。自己明明是違了令地。他卻輕輕放過了。還囑咐她別告訴別人。他一定是個溫和善良地人吧?祝福他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和妻子過上安樂日子吧。

    春瑛真誠地在心中這樣祈禱著。

    她所祝福的那位「少爺」,卻在她離開竹林後,在原地發了一會兒怔,才苦笑著轉身回屋,對屋裡的客人道:「攸哥兒,下回你再來,請別再帶耳朵了,我真擔心它會把別人引過來。」

    那客人正是侯府三少爺李攸,正抱著那只白毛黃斑的波斯貓逗弄,聞言皺眉道:「我不過是想著你在這裡幽居無趣,逗它玩玩,也可以解悶罷了,誰知道這小畜牲居然跑出去了呢?」他捏了貓兒的耳朵一下:「都是你這只耳朵惹的禍!」

    那貓吃痛,一把朝他抓過來,他快手快腳地將它丟開,仔細瞧自己的手,見沒留下傷痕,才鬆了口氣,罵道:「畜牲!連我都敢抓,看我不扒了你的皮!」那貓落地後打了個滾,便飛快地竄出屋去,正好被黑衣人抱住。後者向青年點了點頭,抱著那貓走開了。

    李攸訕訕地道:「每次見三清,心裡都覺得發毛,你怎麼就留了這麼一個人在身邊呢?」

    青年笑了笑:「他無處可去,我無家可歸,同病相憐,彼此作個伴也好。」

    李攸忙道:「你怎會無家可歸呢?你在我們府裡長大,自然就是我們家的人了,你這話要是讓我父親聽見,一定會傷心的。」

    青年眼神一黯,默默在書桌前坐下,翻開一本書。

    「念哥!」李攸上前一步,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道,「我二叔回來了……你見過他了吧?我聽說……他和父親吵了一架,大約是不滿父親瞞著他將你藏在這裡。不過他也帶了好消息來,周世伯的案子,興許有指望了,你很快就可以恢復身份,再不用如此愁苦了!」

    青年周念淡淡一笑:「這消息年年都傳,傳了十來年了,卻從來沒成真過……你何必說這話來哄我?先皇和那個人定的案子,哪有這麼容易翻案?」

    「這是真的!」李攸急道,「我偷聽到父親和二叔說話,他們說皇上親政也有兩三年,差不多是時候了,只要把那人拉下馬來,從前冤死的人就有希望平反!」

    周念仍舊搖頭:「那是先皇親自下的旨,有個『孝』字壓著,皇上想翻案哪有這麼容易?況且……君心難測……我只怕侯爺和二老爺會引禍上身。」他抬起頭對李攸道:「這裡是天子腳下,府上這樣的人家,正該事事小心謹慎,不讓人拿住把柄才是。無望的事,本不該再做奢想,你若有心,不如勸勸侯爺,明哲保身吧。」

    李攸有些洩氣:「我怎麼覺得我們這些外人都比你更熱心?你不想為周伯父翻案麼?父親和二叔都是穩妥人,沒有把握的事,絕不會隨意開口。況且我家是皇親,有大姐姐在,憑靖王姐夫跟皇上的關係,怎會有事?你這是多慮了。」

    「皇親又如何?」周念的語氣有些蕭索,「這十來年裡,因事敗落的皇親還少麼?更何況府上還有一個大財源,誰不想分一杯羹?皇上與靖王再要好,到底不是一母所出,我家當年……親骨肉尚且無情,你又怎能放下心來?」

    「這是兩回事,我怎麼不能放心?」李攸悶悶地往旁邊長椅上一躺,「先皇后去得早,皇上是在貴太妃跟前養大的,為了救他,我那靖王姐夫幾乎把命都丟了,如今那條腿還不大利索呢!皇上一直都敬著他們母子,若不是那個人攔著,差點就把貴太妃尊為太后了。你是沒見著他們在一處的樣子,就跟普通人家的母子兄弟沒兩樣,可比我跟兩個哥哥親熱多了!」

    周念瞥了少年一眼,微微笑了笑:「你是羨慕人家兄弟和睦?皇家兄弟,誰知道有幾分真心?你兩位兄長待你雖淡淡地,倒還明公正道呢,心裡有了防備,也不怕他背地裡暗算。」

    李攸洩了氣:「總之你嘴裡就說不出好話來,罷了,我也不勸你,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說罷就兩眼一閉,彷彿要沉沉睡去。

    周念見狀,倒有些過意不去,想到李攸是好意來安慰自己的,自己又何必一再潑他冷水呢?方纔那誤闖進來的小丫頭,其實就跟李攸一般年紀,自己對她尚能寬容,為什麼不能同樣對待李攸?

    想到這裡,他便用輕鬆的語氣提起了另一個話題:「說起來,我聽說你最近有了一位新寵,是被靖王妃打發過來的御賜美人?真了不得,不知是怎樣的傾城國色?」

    李攸微微紅了耳朵,翻身起來道:「你什麼時候也聽底下人的閒話了?!什麼新寵?不過是個丫頭罷了。因她發怒時格外好看,我就讓她多到我跟前露露臉,好讓我練筆。她是御賜美人,不過暫時在咱們家住著,往後如何,還要等宮裡貴太妃的旨意呢!我雖年紀小,也不是不知道忌諱的,大姐姐在靖王府可以肆意行事,我們家卻不能!」

    周念忙道:「我本以為你忘了,原來你竟清楚得很,是我錯了。」頓了頓,他有些遲疑:「只是……風聲到底傳出去了,對你的名聲可不好。」

    「這有什麼不好的?那個胭脂在咱們家住了這些天,難道還能再回宮裡不成?」李攸不在意地道,「像她這樣賜出來的,已經有兩個急病死了,誰知道裡頭有什麼貓膩?她能到咱們家,是她的福氣,等過幾年,我吩咐管事給她找個好人家,就算對得起她了。」

    周念一怔:「你原來是這麼想的?可我聽說……」

    李攸冷笑:「我那院子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打那主意呢,流言傳來傳去,難道個個都是真的?我還不滿十二,竟成了色中惡鬼了!我看重那個胭脂,不過是因為她有些脾氣,也不親近我,似乎是個明白人,若過一兩年,她仍是這樣,才算難得呢!」

    周念搖頭歎氣:「你既是這麼想的,何必擺出那種種作態,讓人把你當成是輕浮之人?」

    李攸臉上諷意更深:「這樣才叫人放心呢,府裡上到老太太,下到掃地的小丫頭,都指望我安安份份,乖巧聽話,將來繼承祖宗傳下來的爵位,再為家族開枝散葉。我當然不好違了他們的意思。不像二哥那個蠢貨,真以為處處爭強好勝就能叫父親把家業交給他,父親還沒糊塗呢!」

    周念歎息一聲,話在嘴裡轉了幾圈,終究還是嚥了下去:「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要是老太太發覺你又到我這兒來了,只怕要生氣呢。」

    李攸笑道:「不過是說我兩句,老太太又不會打我,若父親知道我跟你親近,只怕還覺得高興呢。」話雖如此,天色的確不早了,他從書架上找了兩本書,又說了幾句話,便告辭離開。

    在竹林外,李攸找到那隻貓,抓住它的爪子抱入懷中,抬起頭來時,又成了那個天真地笑著的斯文小少爺。

    而竹林中的周念,則點燃了一盞油燈,從書架的暗格中拿出一本書冊,看著上面的亡父親筆,幽幽歎了口氣。
匿名
狀態︰ 離線
40
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50:26
第二卷 公子 三十九、廚房風波

    春瑛糊里糊塗的覞覡覝覟,匱匰厬厭居然真的找到了廚房所在,把話傳了。

    那主事的婆子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她身上的半舊衫裙監盡瞀瞉,嫛嫟嫡嫘認出是從前大丫頭梅香的衣服,笑了笑碩碞碢碳,綼綪綱緁道:「真是三少爺吩咐的?還是梅香發的話?若是你們小丫頭自作主張,我可不敢聽從。如今天涼鉻銝銇銈,稱稦稫種早早地送過去,若三少爺不吃潀漅漡漇,僮僠兢凘白放涼了,到頭來還要怪到我們頭上,我們找誰說理去?」說罷收了笑,自顧自地與另外三個婆子抹牌。

    春瑛皺了皺眉,瞥了廚房內一眼,見裡頭只有幾個年輕些的婆子在洗菜切肉,爐子上已經燒著幾個鍋了。她心想這都快到傍晚了,灶上也在忙了,這婆子怎麼還這樣慢吞吞的?居然有空玩牌?她想起方才對方瞄她的那一眼,姐姐秋玉叮囑過的話立刻浮現在腦海中。於是她冷笑道:「裡頭不是已經煮上了嗎?提早一點又有什麼要緊?反正我把話傳到廚房了,嬸娘自個兒掂量著吧,我們院裡知道我來傳話的,也不是一個兩個,若飯送晚了,餓著三少爺,將來查出來是嬸娘誤的事,我可不敢怪您。」

    那婆子卻不為所動:「小丫頭少說大話,大家子做飯,也得先做長輩的,三少爺雖然尊貴,總不能越過老太太、侯爺和太太去吧?廚房就這幾個灶,哪裡燒得來?先等等吧。」

    春瑛一窒,不知該說什麼了,雖然心裡鬱悶,但還是轉身打算去回話,不料卻聽到旁邊一個婆子悄聲對另一個同伴道:「這些小丫頭,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誰不知道她們院裡的勾當?真把飯早早送去了,三少爺高興,功勞是她們的,半點好處落不到我們身上,可三少爺若惱了,錯就是我們的了。當我們是傻子不成?」

    另一個婆子也撇嘴道:「可不是嗎?上回也不知道是哪個丫頭要獻慇勤,早早催得我們送了飯過去,三少爺卻不知在忙什麼,拖到飯菜都冷了才吃,晚上鬧肚子,太太發作下來,害得我們幾個被革了一月的銀米。真真冤枉死了!今兒也不知道要耍什麼花樣呢!一幫子害人精,誰理她們?!」

    春瑛氣結,心想別的丫頭得罪了這幫婆子,怎麼倒怪到她身上了?這些婆子自覺冤枉,難道還能冤過她去?

    她提腳就想走人,但轉念一想,晨兒已經先折回去了,現在是她來傳話,如果這些婆子真的不聽,上頭怪罪下來時,她們推說沒看到她來,吃虧的還不是她?早知道應該留在原地等晨兒才對!現在後悔也晚了,只能說服這些婆子,至少要拖到晨兒過來,也好證明她是傳了話的。

    想到這裡,她便轉身回去,深呼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十四五歲的丫環跑了過來,將手中一個瓦盅往那些婆子面前一撂,開口就罵:「叫你們燉參湯,瞧瞧這都是些什麼?!你當我們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孩子麼?!我們奶奶送過來的好參,被你們弄到哪裡去了?!」

    那主事的婆子見自己的衣襟上沾了幾點湯汁,皺了皺眉,掏出絲帕來慢條絲理地邊擦邊道:「仔細些!這可是金貴東西,老山參燉成的湯,這一盅就值幾十兩銀子了,那兩條須不過是個意思,難不成還真的把整棵參拿去給人瞧麼?又不是暴發戶,咱們府裡沒這個規矩。」

    那丫環冷笑一聲:「你還有理了?這一盅東西,只比清湯多點味兒,真的用上了整棵參?你騙誰呢?!你當我沒見過參湯?你當我們奶奶沒喝過參湯?!放屁!那是我們奶奶的陪嫁,不是你能剋扣的東西,快給我還回來!」

    那婆子立時便拉長了臉:「荒唐!都燉成湯了。我哪有什麼參還你?你要撒野。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有本事。咱們到王總管跟前說理去!」

    那丫環怒極反笑:「好、好!今兒我算是開眼了。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臉地人!我告訴你。別以為我們大少奶奶奈何不了你。再怎麼著。她也是這府裡地正經媳婦。是三媒六聘抬進慶國侯府大門地!奴大欺主這樣地事。若是傳了出去。我倒要看看。老太太和侯爺饒不饒得了你!」

    那婆子臉上有些掛不住:「小丫頭嘴巴倒利害。只是我勸你消停些。大家子有大家子地規矩。雖不知道大少奶奶在家時是如何。到了我們府上。就得安份才好。我們都是幾輩子地老人了。大少奶奶才進門多久?就想要轄制我們。我勸大少奶奶就死了這份心吧!」另外幾個婆子都在冷笑。其中一人還掩嘴笑著對那丫環道:「我說。你這丫頭本是府裡地人。怎地胳膊反倒往外拐了?難道是有人給了你什麼好處?說不定是要捧你做姨奶奶呢!」

    那丫環氣得直哆嗦。春瑛在一旁也聽得眉頭大皺。想到方才遇見地那位善良地「大少爺」。她心中頓生同情之心。對那些婆子更加厭惡了。

    門外又奔來了個小丫頭。見狀忙拉著先前那丫環道:「香玉姐姐。奶奶說這事就算了。你別跟人吵架。」香玉急得直跳腳:「怎麼能算了?!這回讓了步。以後這起子小人就該得寸進尺了!」「姐姐!」小丫頭急得眼圈一紅。「求你了。我們奶奶不想惹事……」香玉死咬著唇。站在那裡不肯邁腳。

    廚房裡出來一個婆子叫道:「飯好了!」便有幾人抬著一大桶香噴噴地白米飯出來。接著又是十來碟雞鴨魚肉。統統送到旁邊空屋地桌面上。主事地婆子等幾個見了。頓時眉開眼笑地丟下香玉等人。逕自往屋裡走。有兩個婆子還在小聲議論「聞到燜鴨子地香味了」。

    春瑛猛地衝到廚房往裡看,灶上已經空了,哪裡還有什麼煮著的菜?她氣憤地拽住主事婆子,道:「你剛才不是說,要先做老太太、侯爺和太太的飯菜,才輪到我們三少爺嗎?那你們現在吃的又是什麼?!」

    那婆子一把甩開她,冷笑道:「合著不用你幹活,你就能說風涼話了?!我們不吃飯,哪裡有力氣做活?快給我滾開!」

    春瑛一愣,這話倒有道理,但她還是有些不服氣:「那也不能全部人都丟下活不干吃飯去吧?現在都快天黑了!」想當初她不管是在酒店實習還是在舅舅家的小飯館,認識的廚房工作人員不是分批輪流去吃飯,就是幹完了活才吃,頂多是開工前先塞點東西墊底,哪有這樣大搖大擺地偷懶的?

    「不勞你費心,我們自有分寸。」那婆子昂著頭往屋裡走。春瑛還要再爭辯,香玉忽然在旁邊涼涼地道:「這位小姐妹也不用白費功夫了,這位媽媽是府裡了不得的人物,生的女兒是二少爺寵愛的屋裡人呢,我們大少奶奶都被她們踩在腳底下,三少爺又能強到哪裡去?她們只認那一位主子!」

    春瑛瞥見那幾個婆子變了臉色,眼珠子一轉,笑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們的規矩這樣古怪!若是老太太、侯爺和太太的飯要先做,我們三少爺也沒什麼可說的,孝道嘛,可是幾位媽媽的飯都在老太太、侯爺和太太之前做好,這又是什麼道理呢?難不成幾位媽媽竟比老太太、侯爺和太太都要尊貴不成?」

    「小蹄子!話可不能亂說!」主事婆子拉長了臉,「你少在這裡挑撥離間!太太最恨你這種人了!」

    春瑛冷哼一聲:「我只是為三少爺傳飯來的,竟成了太太最恨的人?什麼叫顛倒黑白呀?就是這樣了。反正我話已傳到,聽不聽由你。是老太太發話,叫我們督促三少爺好好吃飯的,你們不但違了老太太的意思,還不把三少爺放在眼裡,將來有什麼後果,我可不管!」說罷扭頭就走。

    香玉也翹了翹嘴角:「可不是麼?我們奶奶身子不好,也是老太太發話叫她多進補的,結果卻叫你們剋扣了陪嫁的人參,不知老太太知道了,會怎麼想?」說完了,她也拉著那小丫頭走了。

    主事婆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心中卻忐忑。大少爺兩口子,她一向看不起,平時也多有欺瞞,但若大少奶奶真的寧可丟臉也要告到老太太跟前,她也討不了好,女兒在二少爺面前只怕要吃虧。想到這裡,她只得暫時息了討好二少爺的心,隨手招來兩個平日處不來的婆子,命她們先去準備老太太的飯菜。兩個婆子只得忍氣去了。

    春瑛走出一段路,見香玉和那小丫頭跟了上來,便放慢了腳步,回頭衝她們笑了笑。

    香玉還了一個笑,又問:「你是浣花軒的丫頭?怎的我沒見過你?你叫什麼?」

    「我是才來不久的,叫春瑛。」春瑛頓了頓,「路春瑛,走路的路。」

    香玉眼中一亮:「姓路?你認得路崇峻不?」

    「認得,他是我二叔。」春瑛笑著走上前,「我進來也快有一個月了,二叔該回來了吧?他現在可好?」

    「好著呢,我前兒才見過他。」香玉上下打量了春瑛幾眼,「有件事……路叔說他侄女也在府裡當差,就在三少爺院裡,托我們見了你,替他帶個信兒呢,只是那話說的是什麼,我也不太明白。」

    春瑛有些緊張:「是什麼?」

    「說是……」香玉想了想,「你爹的事已經有眉目了,叫你安心當差,不過幾年的功夫。」

    春瑛大喜:「真的?!」香玉一頭霧水地點點頭,又笑道:「雖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不過你既是路叔的侄女,也不是外人,得了空就到我們那邊坐坐吧。」

    春瑛壓根兒就沒聽清楚她這話,她心中正激動呢。

    二叔那句話的意思是:她父親有機會被調到大少爺手下了,只要事情順利,再過幾年,全家隨大少爺脫離侯府,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春瑛頓時滿懷信心,她會老老實實地,等待離開的那一天!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04:0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