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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Loeva]春光裡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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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7 18:08:32
第二卷 公子 七十、荊棘前路

    春瑛吃了一驚:「這是怎麼回事?!」想了想,「對了,是因為大少奶奶懷了孕,大少爺才暫時放下外務,專心照顧妻子吧?」

    「明面上是這麼說的。」路媽媽一臉神秘地湊過來,「可私底下人人都猜到,是太太見大少爺管的事多了,怕他坐大,才趁機換了他。誰都知道小陳管事是太太的心腹,又年輕能幹,怕是從此接過田莊上的事務,再不叫大少爺沾手了。」

    「什麼?那怎麼辦?」春瑛著急了,「那爹和二叔會不會受影響?」

    路媽媽笑著按住她:「沒事兒,你爹雖然早就說要過去,但當真調過去時,小陳管事已經接了手,他壓根兒就沒把你爹當成是大少爺的人。不過你二叔倒霉些,人人都知道他是大少爺手底下用慣的,被閒置了差不多一個月呢!還好小陳管事為人不錯,見你二叔老實,又帶在身邊跑腿了,畢竟你二叔幫襯了大少爺這麼久,各處莊子上的事都門兒清。」

    春瑛鬆了口氣:「那還好……」但馬上又擔憂起來:「以後會怎麼樣呢?如果大少爺一直被閒置,爹和二叔還能不能跟他走啊?」雖然早就聽說過大少奶奶懷孕,大少爺回家專心照顧孕婦這件事,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家裡會受到這麼大的影響,他們還要靠大少爺幫忙脫籍呢,事情會不會有變化?

    路媽媽遲疑了一下,嘀咕道:「還跟他走?他都自身難保了……」

    春瑛不服氣地望了母親一眼:「不過是暫時的而已!侯爺應該還很看重大少爺,等到大少奶奶生完孩子,還會叫他繼續管事的!」

    「如果侯爺不叫呢?!」路媽媽一仰脖子,「要是太太不肯讓大少爺繼續管事,只叫他在家過清閒日子,等過兩年隨便給他點田產,打發出門,那叫我們家怎麼辦?!」

    春瑛一時語塞。這種可能性的確有,可是如果就此放棄,不是太可惜了嗎?於是便道:「就算是這樣,大少爺也不會只帶著老婆孩子分家出去的,侯爺一定會分幾戶家人給他,我們還是有機會求脫籍的呀?」

    路媽媽哂道:「咱們圖的不就是個好日子嗎?若是跟他走只能挨窮,還不如留下來呢!」她拉過春瑛,小聲道:「我跟你說,你爹如今跟在小陳管事身邊,雖然只是辦些雜務,但因小陳管事常帶了他下鄉去收租子,莊頭時時有孝敬,小陳管事又大方,帶去的人都得了不少好處,你爹最老實,這個把月也得了七八兩銀子在手,眼下進了臘月,田莊上還要送孝敬來,你爹接人去了,不用說也會有好處的。小陳管事說了,你爹人老實,處事又公道,過兩年,便分一個莊子給他管,到時候你爹也是個管事了!」

    聽起來似乎很誘人……春瑛吸了口氣,咬了咬唇。

    路媽媽繼續道:「你想想,你盧嬸家,不就是因為管了個大莊子,才有今日的體面麼?等你爹當了管事,銀子自是不用愁的,咱們一家子搬到莊上,也試試富家翁的滋味,等你兄弟長大,便像你盧嬸家那樣,求了侯爺太太的恩典放出去,那才是天大的體面呢!」她臉上笑吟吟的,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一家風光的模樣。她暗地裡羨慕舊日姐妹不是一天兩天了,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有那樣的福氣,她便得意起來。

    但春瑛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照老娘的說法,自己一家的日子是好過了,脫籍卻變得遙遙無期。

    她乾巴巴地問:「盧嬸家幹了多少年才能贖身?娘就沒想過?」

    「這個嘛……」路媽媽伸出十個指頭數了數,「她的歲數比我大,成親也早,我記得,盧大那時候就已經管著田莊了……算起來差不多有二十年吧,她成親十年才得了個兒子,不然我們兩家早就訂下娃娃親了!」

    「那就是了!」春瑛沒好氣地道,「當初不是說好了,出了府給姐姐尋一門好親事?若等爹當上管事,再過二十年,黃花菜都涼了!弟弟那時候才脫籍,讀書進學也晚了!而且盧嬸家能放出去,還是托了二房一家回來的福!若是咱們將來沒法脫籍,不就要當一輩子奴才了嗎?!」最重要的是,她絕不要當那麼多年的丫環!她絕不會讓人操縱她的人生!

    路媽媽忍不住打了她的腦門一下:「糊塗!你爹要是當了管事,自然有法子給你們姐妹攀好親!院裡的劉管事不過是個採買,如今他給女兒說親,尋的是城東的殷實人家,聽說家裡有七八頃地呢!你姐姐比劉喜兒強百倍,還怕求不到好親事?!」

    春瑛急了:「誰說這個了?小陳管事只是嘴上說說,天知道信不信得過?而且就算爹當了管事,我們一家子的性命還是捏在別人手裡,姐姐會嫁給誰,也不是我們能作主的。娘,你沒聽說青兒的事?她原本也是體面的大丫頭,犯了一點錯,說打死就打死了,東西也歸了別人!當人奴才,就算銀子再多,也不是自己的啊!」

    路媽媽忙道:「你說的是鍾家那個青兒?那是她手腳不乾淨!你們姐妹又不會犯這種事,怎麼拿她來比?」

    春瑛頭痛的揉揉額角,深呼吸幾口氣,道:「娘,雖然說爹的前程看似挺好,留在府裡也會……越來越有錢,但我們畢竟是家生子,再多的富貴都是作不得準的,當年太爺爺不也很有錢嗎?還是大管事呢!可主子說一聲,立馬就變成窮光蛋了!我們還是要脫籍出去,成了平民老百姓,才能自己做自己的主。娘可別被銀子迷了眼,就反悔了,到時候別說大少爺,就連二叔都會怪我們的!」

    先跟著那個小陳管事幹活,這沒關係,但要是因此背棄了大少爺那頭,可就麻煩了,大少爺再怎麼說,也是侯爺的親生兒子,將來總不會淨身出戶的,所以路家絕不能斷了這條路!

    路媽媽經他勸了半日,也冷靜了,細想想,似乎女兒說的挺有道理,她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春兒,我老實跟你說吧,這些事兒我跟你爹提過,他說的話也有道理。咱們一家子,不算你小兄弟,自打生下來,就只會侍候人,我雖說針線活做得不錯,但總不能出去以後,只靠做針線養活一家人吧?我實在不知道,咱們還能做什麼?若仍去侍候別人,還不如留在侯府裡。大樹底下好乘涼,侯府家大業大,絕不會少了咱們一口飯呢,外頭的人也不敢輕易招惹咱們。你沒看南燈小哥兩口子,被攆出去,少了倚仗,隨便一個小混混就敢上門搗亂。外頭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提起南燈夫妻,春瑛倒有話說了:「這有什麼難的?我也不會種田,可開店做小生意還是沒問題的。咱們可以像南燈大哥和紅玉姐姐那樣開個小食店,包管客似雲來!」

    路媽媽白她一眼:「你還提他們呢!是,他們的生意是好,可惜太好了!如今有人呀逼他們走人呢!只有身又如何?沒權沒勢的,小老百姓過日子,還不如咱們為奴為僕的舒心!」

    春瑛忙抓住她的手臂:「什麼?有人逼他們走人?!這是怎麼回事?!」

    「聽說是有人眼紅那間鋪面。」路媽媽歪著頭想了想,「附近好幾家鋪子都被逼走了,估計南燈兩口子也撐不了多久。半個月前他們來過一回,正好遇上紅玉她娘出殯,嘖嘖,她爹前腳收了女兒的銀子,後腳就把女兒女婿都趕出去了,我都替他臉紅!聽說他還要把紅玉的妹子許給吳家的兒子,因二小姐不肯,才沒成事。紅玉哭得跟什麼似的,我留她坐了一坐,聽南燈小哥的口氣,他們是打算到河間府去,許家有個遠親在那裡開了家酒館,想要轉手,他們夫妻手裡也有幾個錢,正好買下來。」

    春瑛萬萬沒想到會出現這種變故,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紅燈記的另一個合夥人:「那胡公子呢?胡公子不是皇商家的少爺嗎?那誰誰誰勢力有那麼大,連胡公子都不敢說話?!」

    路媽媽一哂:「你就別提胡公子了!胡家如今自身難保呢!」

    春瑛忙問:「怎麼回事?」

    「胡家老爺聽說得了重病,好幾家皇商聯手要搶他們的生意,胡家大少爺在外頭忙成一團,那個胡公子只得留在家裡照看父親,哪裡有閒心去管那麼一點小生意呀?」

    春瑛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好不容易建成的一點小事業,居然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無聲無息地倒塌了,而她居然是在那麼多天以後,才知道這個消息。雖說那不是她的店,好歹也是花了心血的,她感到心裡非常難受。

    在外面討生活,真的那麼艱難嗎?也許她低估了做生意的風險,生意不好怕虧了,生意太好,又有人來打主意,那她該怎麼做?擺在她面前的,似乎是一條充滿了荊棘的道路。

    路媽媽還在那裡碎碎念,不停地說著脫籍出去的風險和留在府中的好處,春瑛沒有再反駁她的話。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大少爺被人奪了權,二叔又情況不明,她再笨也不會愚忠一個只遠遠見過幾回的人,讓自家父親冒險跟上司作對,看來,還是要再想別的辦法了……

    傍晚時分,春瑛滿懷心事地告別家人,坐著小車回了侯府。這一回,車上倒是空的,只有一床破棉被。她也沒心情去管那是怎麼回事,進了府,跟駕車的婆子道了聲謝,便回了浣花軒。

    曼如早早候在院門口等她,一見她便鬆了口氣,笑著迎上來道:「路上還順利麼?東西都送到了?」

    春瑛點頭:「送到了。崔嬸還托我帶一件棉襖給你。」說罷便把崔寡婦給的包袱遞過去。曼如眼圈一紅,笑著接過道:「都說了我有衣裳穿,不用她費這個神,就是不聽……」她將包袱抱在懷中,拉著春瑛進院門:「今兒來了幾個新人,有一個是太太院裡的綠豆,說是要跟李嬸一起管小廚房,你往後就到梅香姐姐手底下做事,等開了春再安排別的活。」

    春瑛腳下一頓:「為什麼?我跟李嬸合作得好好的呀?」綠豆她也認識,李嬸的女兒,母女倆在一處當差,當然很好,可她不想丟了差事呀!

    「聽說是太太發的話,因這回是茶水吃食上出的問題,怕被人鑽了空子。」曼如笑道:「也就幾個月功夫,你且忍忍,再說,梅香姐姐身邊才輕閒呢,你就安心享福吧!」

    春瑛撇撇嘴,有些氣悶,她都習慣小廚房的工作了,而且在那裡絕不怕吃不飽。很快她有想到一個問題:不在小廚房做事的話,她還能不能送點心給周念?!那可是關係到她賞錢的大事!

    一想到這裡,她便急了,想要找三少爺問問清楚,往院裡掃一圈,也沒見到他的人影,便琢磨著要找個借口到後院一趟。

    曼如推了她一把:「想什麼呢?你快瞧瞧那邊,看看是誰?」

    春瑛糊里糊塗地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只見一張熟悉的小臉正在十兒腦袋旁邊衝她笑,不由得睜大了眼:「紫籐?!你怎麼會在這裡?!難不成你也調過來了?!」

    那正是進府那日給他領路的紫籐,臉笑得明媚燦爛:「可不是我麼?我也想不到,太太會叫我來。幸好你們都是熟人,不然我可要慌了。」

    春瑛笑著跑過去,她知道會來新人,但也怕來的人難相處,現在知道有綠豆和紫籐,才放下心來。

    紫籐嘻嘻哈哈地跟春瑛、十兒等人說笑幾句,才轉向曼如,笑的頗有深意:「崔大姐姐,我可是得了信兒的,恭喜了,你在太太面前,真真有體面!」

    曼如臉色一變:「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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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7 18:08:49
第二卷 公子 七十一、紫籐的古怪態度

    紫籐見了她的反應,笑意更深了:「少來!還跟我裝?真當我不知道哪?我可是親耳聽芍葯姐姐她們說的。」

    曼如臉色發白,強自鎮定了一下:「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嫢孷孵寞,塴塹塾墐沒頭沒尾的。」然後便催促其他人:「別光顧著敘舊了,還有活呢瞍瞂睿睡,銦銗銖銪快些幹完了也好早點吃飯。」

    春瑛與十兒都狐疑地瞄了她一眼,後者抿嘴笑著推紫籐:「賣什麼關子?你忽然說這個話漸漂漰漲,漹滿漊滷叫曼如姐姐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事?」

    「啊!瞧我這張嘴!」紫籐拍了自己腦門一記,笑道:「我才從太太那兒來誥認誙誑,慖慡慲慔就聽芍葯姐姐私下跟丁香姐姐她們說,因府裡革了好些人的差事,要另挑人來補上,有好幾位管家娘子聯名推舉崔嬸子,說她性子老實,待人又和氣。太太原本還嫌崔嬸子沒經過事,不肯答應,一聽說是崔姐姐的娘,便立馬點了頭,叫崔嬸子直接上內茶房去當差。那可是又輕省又體面的活,我當然要來恭喜姐姐啦!滿府裡哪個丫頭有這個體面?除了姐姐,也就晨丫頭一個,因這回立了功,才蒙太太恩典,賞了個差事給她老子,若不是她娘碰巧犯了事,早就樂得滿府裡嚷嚷了。所以我才說姐姐真真有體面!」

    曼如臉上的驚喜之色幾乎要溢出來了,她沒想到盤算許久的事這麼快就能成功。母親有了差事,既能添點入息,又不怕再被人欺負,自己在府裡也能安心當差了。這顯然是那些管家娘子們投桃報李,日後還當好生籠絡她們才是。

    但是……紫籐的話裡有話,似乎在暗示些什麼,也叫她暗暗心驚。

    她收斂住喜色,勉強笑道:「原來是這樣,我還沒得到消息呢,若是真的,定要謝你。」

    「我不過是聽了個信兒,順便告訴你一聲兒,這有什麼可謝的?」紫籐忽地話風一轉,「只是姐姐到底立了什麼功勞?怎麼就跟晨兒得了一樣的體面?」

    曼如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乾笑兩聲:「哪有什麼功勞?不過是……不過是太太的恩典!」

    春瑛覺得有些不對勁。曼如立了功嗎?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沒聽說過?

    十兒則扯了扯紫籐的袖子,小聲說:「你糊塗了?怎麼好好的提起晨兒?曼如姐姐跟晨兒能一樣麼?」

    正說著,晨兒便從院門口進來了,臉色帶了幾分疲倦,才進門,就察覺到有好幾道目光從四面八方射過來,似乎都帶了嘲諷,心裡便添了惱怒,覺得別人是在笑話她。她狠狠地一一瞪了回去,又衝著春瑛她們幾個大叫:「看什麼看?!都聚在這裡想偷懶嗎?還不快去幹活?!」說罷便蹬蹬蹬往前走,習慣性地拐向舊時的房間,忽地腳下一頓,才轉向通往後院的路。

    「小人得志!」十兒低聲罵了一句。紫籐笑笑,安撫她道:「別生氣了,任她升得再高,再會糊弄人,也不過是跟咱們一樣的小丫頭,滿府裡多的是人精,她那點子道行能瞞住誰?遲早要露出真面目的!看她能得意到幾時!」說話時眼睛還盯著曼如不放。

    曼如很是不自在,勉強笑道:「太太已經賞過她了,咱們還是別說她的閒話吧……我……我去打聽我娘的事,去去就來……」說罷匆匆轉身離開。

    紫籐笑瞇瞇地目送她遠去,嘴裡冷哼一聲。十兒又推了她一把:「你今兒怎麼好像陰陽怪氣的?曼如得罪你了?」

    春瑛也懷疑地望著她:「我也覺得你話裡有話,好好的提起晨兒……難道說……」她再望一眼曼如離去的方向:不會吧……

    「我可什麼話都沒說。」紫籐朝她們做了個鬼臉,又恢復了甜甜的笑,「我不過是個跑腿的小丫頭,知道什麼呀?沒聽到崔姐姐說嗎?太太都賞過了,咱們還是少說兩句吧。」說罷施施然回自己房間去了。

    春瑛與十兒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回了房,關上門,後者便問:「你聽出來沒有?紫籐的意思,莫非是說……曼如姐姐也向太太告了密?!」

    春瑛咬咬唇:「不能吧?她……不像那麼壞,而且她還替青兒求情呢!」青兒的遺物也是她冒險弄出來,托自己送給青兒家人的。這樣的曼如,怎麼會是害青兒的人呢?

    可是……她又想起了當初的自己,曼如不就是因為搶了自己的差事,為了補償就想方設法把自己也弄進來嗎?這回會不會又是為了補償才開口求情和送東西?

    十兒則搖頭道:「那也不能說,她就什麼都沒做。誰家丫頭有這個體面,能讓太太提拔自己的父母?晨兒是因為立了功,那曼如又是為什麼呢?她在浣花軒再得三少爺寵,頭上還有梅香、蘭香、胭脂和露兒在呢,太太要賜恩典,幾時輪到她?想來昨兒太太發作人時,不但說出了青兒的事,連哪個婆子丫頭私下跟人嚼舌,她都一清二楚,告密的肯定不止晨兒一個!曼如姐姐若也摻和在裡頭,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她湊近春瑛,小聲道:「你來得遲,因此不知道,當初菊香竹香兩個被趕出去,也跟曼如脫不了干係,就是她陪太太在花園裡散步時,聽到她們私下說話,據說是跟少爺們有關,太太當場就發了脾氣。為著這個事,梅香蘭香一直都對她淡淡的。說起來,太太從前其實不大待見她,如今卻時不時召喚她去說話。我早就起疑心了!」

    春瑛看了她一眼,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雖說曼如曾經有害她性命的嫌疑,但一直以來都對她很照顧,教了她不少東西,平時的態度也很親切,對其他小丫頭也不錯。她好不容易才拋下疑慮,相信曼如是個好人,現在紫籐和十兒的話,卻推翻了這個結論。

    但春瑛心裡也很清楚,紫籐雖說常常笑臉迎人,但那更多地是為了維持與他人的交情,實際上是什麼想法,誰也不知道,聽說她就算遇到別人的冷臉,甚至是當面吐口水,也會微笑以對。這樣的紫籐,居然會忍不住在話裡露鋒芒,可見對曼如有多厭惡。她一向消息靈通,會不會知道什麼內幕呢?

    春瑛思前想後,都不得要領,再向紫籐問起這事,她卻笑嘻嘻地混了過去,面對曼如時,也表現得很正常。春瑛只得暫時按捺下疑慮,留了根刺在心裡。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呢!小廚房的差事沒了,她跟在梅香身邊端茶倒水熬藥鋪床,雖說也清閒了兩日,但心裡總是不踏實,三少爺似乎是有意晾著她,幾次在她面前晃過,任她眨眼眨得眼珠子都快脫窗了,還當看不到,私下拜託梅香去遞話,梅香回轉,也總是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她不好意思太過折騰病人,只得耐著性子等了幾天,才等到三少爺心情好轉,非常賞臉地肯見她一面了。

    梅香仍舊坐在門外做針線看風,春瑛想到浣花軒裡來了新人,晨兒升了二等,曼如又進屋侍候,時間拖得久了,怕會橫生枝節,就決定盡早把話說清楚。不料她才問了一句:「三少爺,念少爺那裡好些天沒去了,不要緊麼?」三少爺李攸便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砸下一個驚雷來:「那你索性過去侍候他得了。」

    春瑛臉色大變,連忙補救:「那個……我不是那意思……我、我……」「我」了半天,她也沒「我」出來,急得滿頭大汗。

    「得了!」李攸低頭悶笑,一臉狡黠,「慌什麼?我又不是在趕你走!」他強忍住笑意,故意板起臉:「你這丫頭!我本以為你是個嘴緊的,沒想到看錯了你!我院裡的事,你滿府裡嚷嚷什麼?!」

    春瑛吶吶地縮著脖子:「我知錯了……」她再不敢亂說話了,連對姐姐都不敢說,那可是要人命的!

    「嗯——」李攸貌似滿意地點點頭,表情卻有些崩不住了,「咳……不過,你倒是壞心辦了好事,念哥給我出了個好主意,現如今本少爺心裡爽快,就饒了你吧!」

    春瑛暗暗鬆了口氣,但心情一定,她就醒覺過來,剛才這個小正太是在耍她吧?這這這……太鬱悶了!她堂堂一個穿越者,居然還被個十二歲的小鬼耍得團團轉?!她的表情立刻便扭曲起來。

    幸好李攸這時候沒留意到她,只是隨手擺弄著新得的幾個小擺件,漫不經心地道:「昨兒我聽到父親跟母親說,周家的事有了眉目,念哥那裡,也不能太冷淡了,好歹是世交,讓母親多照應些。我就趁機對母親講,事情畢竟還沒定,大張旗鼓的也不好,不如從我院裡的小丫頭中挑一個出來,吃住仍在我這裡,白天過去幫念哥做點雜活,讓他住得舒服些。母親已經允了,我也不想再找別人,你就好好幹吧,將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春瑛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不是說侯爺和太太禁止府裡的人過去嗎?!」

    「不過是派一個丫頭過去做活罷了,太太禁的是我。」李攸瞥她一眼,「所以往後我可能沒法子常常見念哥,有什麼信兒,你要小心帶回來。行了,我都交待給梅香了,你去問她吧。」

    春瑛忙行禮告退,急急去找了梅香。梅香聽了笑道:「是有這個事。這裡頭還有個名目。三少爺對外頭的說辭是,他看中了竹夢山居那幾間屋子,打算夏天時在那裡消夏,因此要派人去打掃。不過時間還早,只派一個小丫頭去收拾便罷。別人不知道,興許會以為你犯了錯兒,但我們心裡有數,你只管放心就是。對別人也是這個說法。」

    原來是這樣,春瑛笑著應了,決定要扮得像一點:「那我要帶上水桶掃帚抹布什麼的,順便就在那裡幹活了!」周念可比三少爺好相處多了,脾氣好,地方清靜,又沒有別的丫頭給臉色看,只要收的銀子不少,她在竹夢山居還要舒服些呢!

    梅香聽了幾句嘀咕,便忍不住撲哧一笑,湊近了小聲說:「傻丫頭,你哪裡知道這裡頭的好處?那位周少爺家裡若是能夠平反,他自然也是身份尊貴,他家當年的舊僕人賣的賣,散的散,侯爺自然要為他打算的,你若侍候得好,說不定就連全家一起被送給他了。我記得你爹在大門上當差,是幾十年的老資格,興許還能當上管家呢!」

    春瑛心頭大震,她對管家的職位興趣缺缺,卻想到了一個可能:周念一向好說話,將來在他手下贖身,會不會更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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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7 18:09:04
第二卷 公子 七十二、周念的心聲

    春瑛想的入神,梅香便拍了她一記:「怎麼?聽呆了?」春瑛不好意思地笑笑,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梅香姐姐,那天你要我從家裡回來後找你說話,我居然忘了!真對不起……」

    梅香笑道:「那件事呀?沒關係,我已經問過別人了。」她頓了頓,又壓低聲音道:「老太太既然發了話,青兒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太太查出了幾個手腳不乾淨的人,已經攆了出去,事情就到此為止。若有人跟你提起這件事,不管是咱們院裡的還是外頭的人,哪怕是至親好友,你都說不知道,不然就直接說青兒是因為偷了一件貴重東西才受罰的,萬萬不可牽扯別人,知道麼?」

    春瑛差點沒跳起來:「咦?可是……」

    「沒有可是!」梅香壓住她,「說她偷東西,總比下毒好。若是下毒,總要叫人疑心她下了什麼毒,怎麼得到的毒藥,有沒有人在背後指使,諸如此類。事情鬧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也不知道會連累多少人呢!青兒人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何必為了名聲再牽連別人?!」

    春瑛咬咬唇,她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感情上有些難受罷了,過了一會兒,還是緩緩地點了頭。

    梅香暗暗鬆了口氣,又笑道:「你也別想太多,那害青兒的人自有報應。小多已經被攆了出去,二少爺屋裡,還有好幾個通房都因有同謀嫌疑,被趕出府去了,只有一個老實的織畫,因查出懷有二少爺的骨肉,才留了下來。二少爺院裡的人清了大半,明眼人都能瞧出他脫不了干係!侯爺好生教訓了二少爺一頓,又罰他在祠堂跪了一夜,勒令他專心讀書,不許出門,連花姨娘和二小姐都不許探望。花姨娘親去求老太太開恩,老太太連見都不肯見她!」

    春瑛覺得還算解氣:「該!太便宜他們了!」跪一夜,加上禁足,實在是輕得不能再輕的處罰了,真叫人不甘心!

    梅香嗔了她一眼,瞄瞄外頭,再望春瑛,忍不住笑了:「在我面前還罷了,到了外頭,可不許說這樣的話!」

    「那當然,我又不是笨蛋!」春瑛又挨近她小聲問,「那二少爺算是失寵了吧?以後不會再出來找麻煩了吧?」

    「應該會安靜幾個月。」梅香歎道,「就怕他明春科舉高中後,會再鬧起來,不過老太太和侯爺心裡有數,不會容他太過放肆的,咱們且慢慢看吧。」

    春瑛笑著點頭,心裡很不以為然。雖然很多人都說二少爺聰明,可這樣囂張變態的傢伙,能讀好書嗎?聽說春闈就在二月,離現在可只有不到一百天了,現代的高三考生在離高考一百天的時候,誰不是全副精力都放在備考上的?這個二少爺可好,居然一門心思想著害弟弟,不然就是討好老太太,收通房丫頭,或是欺負周念這樣的老實人,他哪裡有讀書的心思?明年肯定要落榜的!到時候看他還怎麼囂張!

    春瑛帶著還算愉快的心情,提著掃帚大大方方地往花園的方向走,根本沒留意到身後一干小丫頭們的同情目光——她們認為她定是因為某些緣故惹惱了三少爺,才會被罰去幹這麼個苦差事的。

    春瑛走近竹夢山居,隔了還有幾十米遠,便看到三清坐在竹林中石塊上,一下一下地削著一根三尺來長的木棍,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她現在已經不怕他了,朝他招招手:「三清,好久不見啦!」三清抬頭咧了咧嘴,伸手指了指屋子方向,便又低下頭繼續削。春瑛也不在意,笑著往屋內走去。

    周念正倚在書架邊翻書,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便微微一笑:「來了?我原本還以為攸哥兒會再晾你幾日。」

    春瑛驚訝地張大了嘴,控訴地大叫:「念少爺,原來你知道?!」

    周念忍不住低頭悶笑兩聲,才抬頭道:「他不過是小孩兒心性,你就別怪他了。」他放下書本,走近春瑛,「原本攸哥兒是打算調一個得力的大丫頭過來的,我勸他別驚動太多人,還是仍叫你來。仔細想想,似乎有些委屈了你,大冷天的,還要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干雜活。」

    「才不是呢!」春瑛忙道,「我喜歡待在這裡!浣花軒裡雖然暖知,可是……」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卻叫人心裡冷……」

    周念淡淡一笑,視線轉向書架:「其實我這裡也沒什麼要緊活,平日裡三清打掃得還算乾淨,你就不必再掃了,倒是這幾個架子的書需要重新整理,幾個箱裡的書也要揀一揀,挑幾本我想看的放出來。再來,還有上頭的翠山小築,已經拋荒許久了,要略為清掃一下,好圓了攸哥兒的借口。這事倒不急,等天氣暖和些再說。」

    春瑛應了,走到書架邊打量幾眼,見上頭多是詩詞歌賦和經史子集什麼的,旁邊打開的箱子裡,倒放了不少《大明律集解附例》之類的書,其中最上面有一本是熟悉的藍色封面,正是《大統歷》,已經非常陳舊了,有許多折痕,似乎被主人經常翻看。

    周念見春瑛盯著書看,便解釋說:「我前些年心情鬱結,唯有在詩詞上尋些慰籍,如今眼見前程有望,便打算收拾心情,重新拾起律法時憲。我已經虧欠侯爺許多了,怎好看著他在外奔波,我卻躲在府裡享清閒?總得出一把力,將來到了泉下,也不至於沒臉見父母祖宗。」他頓了頓,忽然了悟:「對了,你認得字,是不是?能認得全麼?」

    春瑛忙道:「認得一些,還有好些字不認得。」她隨便掃視一眼,匆匆挑中一本書:「這本是叫《天工開物》吧?我聽說是很有用的書。」

    周念哂然一笑:「那是攸哥兒拿來給我消遣的,的確有些意思。」他從箱裡挑了兩本書出來,忽然有了個主意:「對了,你既認得幾個字,就幫我整理書本吧!書的數量實在不少,若我另有事要忙,就只得靠你了。有什麼字不認得,只管來問我,我教給你。」

    春瑛眼珠子一轉,微微有些喜意:「你要教我認字?」

    「只要你不是太笨。」周念背了手笑道:「我可是個極嚴厲的先生。」

    「那好啊,就請先生好好教導我!」春瑛笑著回應,心裡更是歡喜,有了這麼個幌子,她就再不用擔心會露陷了!上回周念說了什麼來著?認字的丫環可以在書房侍候?那可比掃地擦走廊看爐子洗菜要舒服體面多了!

    兩人當即就忙活起來。春瑛歡歡喜喜地將書架上的詩集搬下來,再把律法書一本一本按周念的指示放上架子,偶然問幾個字,再順道請教一下相關的典故,十足一個小學生的模樣。

    周念雖然驚訝於春瑛認得的那「幾個字」數量之多,以及她學習的速度之快,但心裡還是非常歡喜的。三清訥言,又不識字,平時與之交談,甚是無趣,若不是有李攸時不時來陪伴,他也許早就不開口了。如今來的這個小春瑛,心思純善,又識字,還聰明好學,說起話來也有意思多了,也許……他以後的日子會充實許多。想想他有多久沒這麼快樂過了?

    低頭揀了幾本書,他的動作漸漸慢下來,似乎在思考些什麼。春瑛回手接了個空,有些奇怪,便問:「念少爺,你怎麼了?」

    過了一會兒,周念才道:「春瑛,我如今還看不到自己的前程,一身榮辱,皆是倚仗侯爺,因此不敢說什麼大話。但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一直以來,都是真心敬我,即使知道我是官奴之身,態度也沒有一絲改變,我認得的人裡,也就只有你是這樣。」

    春瑛有些詫異,不明白他怎麼忽然提起了這些事。她還真沒覺得官奴有什麼不一樣,周念還是那個周念,他既沒有彎下腰幹粗活,也沒有露出一絲自卑的神態,他是官奴還是官家少爺,有什麼差別嗎?

    「我是個恩怨分明之人,別人待我好,我自然敬人一分。侯爺對我有再生之恩,我即使粉身碎骨也無法報答。但我知道,若我繼續潛居此處,終一生也無報答他恩情的機會!不管是為了父母親人,還是為了侯爺和攸哥兒,我也該振作起來。哪怕只有一分一毫的可能,也要跟仇人爭一爭!」周念站起身,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春瑛,你的這份敬意,我會記在心底。將來若能有出頭那日……」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看向春瑛的眼裡,又添了幾分暖意。

    連一個家生丫頭,都那麼積極地識字,想必也是為了將來能出人頭地吧?走這樣的正道,要比討乖賣好艱難多了,可春瑛寧可這麼做,足可見其心性正直。

    枉自己還自詡是書香翰林之後,自幼飽讀詩書,竟然因一點小挫,便頹廢至此,哪裡配稱周家的兒子?!眼見亡父平反有望,再不振作,他就要看不起自己了!

    春瑛看著他,忽然想到,周念家裡有希望平反了,他的話是指,他會為了一雪父親的冤情出力吧?他從世家公子一朝淪落為官奴,怎麼會甘心呢?當然要拼一把,為自己爭取自由了!

    想想自己,不也是忽然成為了家生奴婢,正為自由而奮鬥嗎?春瑛忽然對周念產生了一種同伴意識,忍不住握起拳,用力一點頭:「念少爺,我們一起加油吧!」

    周念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明白「加油」是什麼意思,但從春瑛的臉上,倒是猜到了幾分,也露出了微笑,點了點頭:「好,加油!」

    兩人握拳碰了一記,遂相視而笑,都覺得在這寒冷的季節裡,屋內卻瀰漫著溫暖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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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高門 七十三、宮裡的消息

    三月,春暖花開。

    春瑛穿著新作的嫩柳綠色粗絹衣裙,腳步輕快地走在小路上。她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抱著才摘下來的一束鮮花,嘴裡輕鬆地哼著歌兒。

    有兩個丫頭迎面走來,春瑛認得她們是太太屋裡的人,忙停下來站到路邊,低頭讓她們先過去。其中一個似乎是叫玉蘭的,特地打量了她一眼,和氣地問:「你不是浣花軒的春兒嗎?怎麼在這裡?」另一個卻是太太跟前得力的丁香,態度就沒那麼親切了:「這是哪裡摘的花?你不知道園子裡的花草一概不許私采嗎?!」

    春瑛心裡有些不以為然,管園子的人自然是這麼說的,但哪個丫頭沒有摘過?那些照顧花草的婆子,哪裡敢對大丫頭們做什麼?太太屋裡的小丫頭,每天糟蹋的花草也不少了。她瞥了一眼丁香頭上戴的鮮花,淡淡地道:「我這不是摘了自己戴的,原是三少爺說了,近日要到竹夢山居裡坐坐,叫我好生收拾收拾,可那裡的擺設都舊得很,只怕三少爺看了嫌棄,我便想著,摘幾枝花兒,或許還有點野趣。丁香姐姐,我這可不是私采。」

    丁香一噎,無話可說了,只是臉色不太好看,玉蘭便笑著推她一把,又對春瑛道:「她不過是在說笑,你去忙吧。」春瑛衝她笑笑,行了個禮,便繞過她們走了。

    沒走出多遠,還聽到丁香對玉蘭抱怨:「你怎麼老是這樣!小丫頭們都快欺負到你頭上去了!往後還有誰會聽你的?!」玉蘭倒是不生氣:「都像你似的,人人都被嚇跑了,還有誰做活?她原也沒做錯事,你罵她做什麼?」「怎麼沒錯了?這些小丫頭就是欠教訓……」

    春瑛沒聽下去,腳下越走越快,不一會兒便鑽進了竹林。

    三清沒在屋前,但她隱約聽到了屋後有鋤地的聲音。最近周念有意在屋子周邊的空地上種點花草,想必三清是在幹這個吧?春瑛提著籃子走進屋內,剛叫一聲:「新出鍋的點心,熱騰騰的……」便停了下來,睜大了眼。

    李攸正坐在屋裡新添置的圈椅上,懶洋洋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怪不得前兒曼如會跟我說,綠豆總抱怨小廚房裡不見東西呢,原來是你在中飽私囊!」

    「三少爺可不能含血噴人!」春瑛忿忿地道:「這哪能叫中飽私囊?我做點心,綠豆可是知道的!不見的東西,天知道是誰偷了去!」說罷換了笑臉,轉向周念:「念哥兒,我拿碟子盛出來給你吃,如何?今早的稀飯沒熬好,我見你只吃了半碗,早就餓了吧?」

    周念微笑點頭:「如此有勞了,再順道沏兩杯茶來。」

    春瑛應了,轉身往帷帳後走。那裡在幾個月前就被隔出一個小隔間,擺放了櫃子和茶爐,用來做簡易的茶水間。

    背後傳來李攸與周念的對話:「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這樣縱容她!你會把她寵壞的!」

    「這話卻有些誅心,她是你的丫頭,難道我就該對她大吼大叫?更何況,她活兒幹得很好,你沒瞧見我屋子裡到處都是乾乾淨淨的?連床鋪都收拾得極整齊。不怕你笑話,從前我在家裡時,丫頭們也沒法把被子疊得這麼整齊。」

    春瑛暗暗偷笑,事實證明,她受過的訓練還是有用的,雖然久未練習,但試了幾次以後,就恢復到過去的水平了。她將籃子放好,輕快地走到屋後的水缸處取來乾淨的水,又從櫃子裡拿出茶壺和茶葉罐子,準備煮水泡茶。

    李攸聽了周念的話,挑起了眉:「我還沒見過她幹這些呢,原來她還有些用處?這麼說我派她來倒不是件壞事。」

    「當然不是壞事。」周念啞然失笑,努力把話題拉回原位,「你方才說的宮裡的好消息,究竟是什麼?快別賣關子了。」

    李攸這才想起被春瑛打斷的話題,笑道:「這是我大姐夫那裡傳來的消息,我是聽父親和母親說話時提到的,據說皇后有孕已有五月,太醫診治過,說極有可能是個男胎,而且身子康健。如今宮裡都一片歡欣呢!咱們馬上就要有一位太子了!」

    周念表情一鬆:「那就好……」他低頭想了想,臉上也微微露出笑意:「皇上登基已超過五年了,後宮一直沒有喜訊,終究叫人心裡不安穩。如今皇嗣有了著落,皇上的寶座也會更穩些。」

    李攸冷笑道:「聽說劉太后年初還跟皇上提過,若再生不出皇子,為了江山社稷著想,還是過繼一個近支宗室子弟為好。真真好笑,皇上今年才滿雙十,他們急什麼?!也不知道恪王府和梁家給了劉家什麼好處,居然能說動太后對皇上開這個口!」

    周念淡淡地道:「劉太后雖是先帝繼後,卻膝下無子,又跟皇上不大親近,興許是著慌了吧?但此事不可不防,若真讓他們得逞了,宗室裡與皇上血脈最近的幾家王府,靖王只有一子,楚王福王又遠在外地,那就只有恪王府的幾個小王子可選了。這一招倒是不笨,不知是誰想出來的?」

    「梁家多的是陰險狡詐之輩,想出這種陰損的法子,有什麼出奇的?!」李攸哼了一聲,「若是當真立了恪王之子,只怕皇嗣剛立,皇上就要遭到不測了,到時候恪王以皇嗣之父的名義總攝朝政,又有梁太師壓制群臣,誰還能跟他們作對?!真真好算盤。」

    「攸哥兒。」周念不贊成地忘了他一眼,「有些話最好別明白說出來。」

    「怕什麼?這裡又沒外人。春兒那丫頭也知道分寸。」李攸瞥了春瑛的方向一眼,略一躊躇,還是沒再說下去。

    春瑛沒有回頭,只是把沸水小心注入壺中,看著嫩綠的茶葉在水中翻滾,清新的香氣立時溢了出來。她看著茶水漸漸變了色,忙倒了兩杯,連同裝好碟的點心,用托盤端了出去,放到兩位少爺面前,又很有眼色地安靜退了下去。

    就算在他們面前很得臉,有些場合還是不該插一隻腳進去的。春瑛已經對此有了覺悟。當然,這不妨礙她聽完後,在心裡形成自己的看法。

    每個朝代的後宮,都個外廷的政治鬥爭分不開關係呀……

    李攸見春瑛退了出去,便又笑著對周念道:「說起來,年前你出的那個主意,如今看來,倒真是立了功了!誰也沒想到梁家會將外甥女以美人的名義送進宮裡,忍氣吞聲做了幾個月的侍婢,等皇上寵幸了才公開她的身份,逼皇上冊封。若是真叫梁家的人做了貴妃,不但皇后地位難保,連皇上的子嗣都要捏在他們手裡呢!」

    周念笑笑:「外人聽說是梁太師的外甥女,便先高看那女子幾分,其實她父親不過是個有貪腐之嫌的官員,若不是死得早,只怕已經入了罪,哪裡還有資格入宮?如今做個選侍,倒是正好。」

    「選侍又如何?」李攸有些洩氣,「皇上不待見她,可太后卻總是偏向她幾分,聽說還曾為了她給皇后氣受呢!」

    周念好笑地看他一眼:「攸哥兒,我忽然覺得……你在侯爺和太太屋裡,也未免聽到太多事了,這可不好。」

    李攸一哂:「這又如何?我早就不是孩子了,這些事我都懂!再說,我不是想要多知道些消息,好告訴你麼?父親想必也是知道的,自從上回你出了主意,他跟母親談起這些事時,便不再避著我了!」

    周念笑笑,接著若有所思:「可惜我們這邊的人沒法在馬選侍面前說上話,不然提醒她幾句也好。她父親那個案子,我總覺得有些問題,人死得實在是太及時了,要知道那案子牽扯上的梁派官員可不止十個八個。」

    李攸輕輕一擊掌:「這話不錯!若是叫這馬選侍知道梁家其實是她仇人,那可真真好玩了!」只是細想之後,又暗歎道:「可惜,她母親還在梁家過活,只怕她不敢棄暗投明呢。」

    「這就要看別人能不能勸動她了。」周念意有暗指地說了一句,便立刻改了話題,」今日春光明媚,你怎麼不到外頭逛逛,卻來我這裡閒談?「

    李攸鬱悶地道:「別提了,今兒母親請了好幾家誥命來喝茶,還捎帶了七八位小姐,連我二妹三妹在內,嘰嘰喳喳地擠滿了一屋子,我哪裡吃得消呀?只得早早尋個借口退出來,連祖母那裡也不敢去,只好來找你。」

    周念聽了好笑:「我倒成了給你解悶的了。你若真無聊,不妨去靖王府走走,你上回去,已經是半個月前了。」

    李攸擺擺手:「大姐姐每逢初一、十五都要進宮陪皇后說話,最近皇后懷孕,她陪的時間更長了,有時甚至會留宿在宮裡。大姐夫又要忙公事,我去了,只能陪小外甥玩,可他還這麼小,整日哭個沒完,上回還差點尿到我身上了,我哪裡還敢上門?」

    周念無法,只得再陪他說了一會兒話,李攸聊著聊著,便按捺不住,滿屋子亂竄。

    久了沒來,他赫然發現竹夢山居有了變化,原本很有意思的詩詞文集都不知所蹤,只留下四書五經等正統典籍,或是律法案例等書本,便覺得有些無趣:「好歹也留幾個詩本子在架上,我來了也能解解悶。」

    周念無奈應了:「回頭就叫春兒擺上。你早些回去吧,當心太太知道了說你。」

    「不妨事。」李攸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有父親替我撐腰呢!」不過他看了看天色,也覺得該回去了,「興許那些太太小姐都回去了吧?」

    再聊幾句,李攸便告辭離開,又叫春瑛一起走。春瑛暗自腹誹,她還有活沒幹完呢,只好吃過午飯再繼續了,便匆匆丟下掃帚,跟周念打聲招呼 ,隨他離開了。

    走在路上,李攸問了春瑛幾個問題,都是關於周念飲食起居的,聽說她懷疑周念常常到半夜才睡,便沉了沉臉,良久才歎息一聲,沒再開口說話。她小心打量他幾眼,一臉恭順狀地跟在他身後兩米出走著。

    才回到浣花軒門口,他們便看到梅香站在門上,臉上帶了幾分急躁與憂色,一見他們便立刻跑了過來:「三少爺,不好了,方才靖王府派人遞了消息過來,說是咱們娘娘被押在宮裡了。」

    「你說什麼?!」李攸愣住了,繼而大喝,「怎麼回事?!」

    「聽說宮裡的馬選侍才被診出懷有龍胎,便被人撞到了。因王妃娘娘在場,太后便將她扣下。」梅香眼圈都紅了,聲音發顫,「三少爺,怎麼辦?老太太和太太都慌了呢!大姑奶奶她……會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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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高門 七十四、飛來橫禍

    李攸匆匆往老太太的院子去了。他要陪伴在祖母、母親身邊,安撫她們,同時等候外頭的消息。臨走前,他叮囑梅香不要把這件事再告訴別人,以免引起恐慌。

    梅香也是一時著慌了,聞言羞愧地低頭應下,等他一走,便努力沉住氣,回院裡安撫似有所覺的眾丫頭們,盡量讓她們仍像平日那樣各司其職。

    春瑛站在門口,心裡不可抑制地起了擔憂。她一直以為,都以為自己只需要努力存錢並爭取脫籍的機會就行了,從沒有想過,這個慶國侯府,也會有倒霉的一天!

    侯府是世代襲爵,從太宗皇帝到現在,起碼也有兩百來年了(確切時間不知),一直在朝中屹立不倒。據她穿越以來所見所聞,這個家上下,除了二少爺李敞比較變態以外,從沒聽說有哪個子弟在外頭胡作非為,即便是二少爺,也不過是欺負自家兄弟和丫頭小廝而已,而且據說在京中交遊廣闊,還有點才名,可見侯爺在子女管教上還有挺有辦法的,跟春瑛想像中那些盡出不肖子弟的富貴人家很不一樣。加上有一位嫡女貴為親王妃,夫妻和睦,丈夫又跟皇帝關係很好,照理說,這種人家真是穩的不能再穩了。除了在周念的事情上冒了點風險外,她根本無法想像,侯府有一朝也會大難臨頭!

    那個馬選侍流產了嗎?靖王妃不會真的跟這件事有關吧?可是沒理由呀?後宮的妃子懷了孕,就算有人想害死那個胎兒,也應該是後宮的妃子下水才對。靖王妃是王爺的妻子,完全沒有動機。如果是為了三少爺所說的立近支宗室子弟為皇嗣的原因,就更沒有理由了,哪個母親會甘願讓獨子離開身邊?更何況皇后也有孕了,光撞馬選侍有什麼用?

    如果是為了幫助皇后……也說不通,馬選侍才被診斷出有孕,誰知道是男是女?不管男女,都是皇后肚裡那個先出世。當然了,太醫說皇后懷的男胎,春瑛對此抱懷疑態度,畢竟古代人誰也沒長B超眼。如果說皇后因為害怕馬選侍肚子裡的胎兒會威脅到她自己的孩子,因此狠下辣手,那也應該叫宮裡人去幹才對,拉上靖王妃,不是自斷臂膀嗎?

    還是說……其實靖王妃是被人陷害的?有人想通過她證明是皇后指使人害馬選侍?不過為了這麼個原因,就犧牲掉馬選侍和她肚裡的孩子,似乎有些得不償失。那些人不是應該等到她安全生下男孩子,再將那個男孩捧上太子寶座才對嗎?這樣才叫名正言順!

    如果三少爺口裡的「恪王和梁太師」等人,為了讓恪王的兒子當上皇嗣,寧可犧牲馬選侍和她的胎兒,以陷害皇后,好滅掉她肚子裡那一個,這種方法也太笨了吧?就算皇后沒生下兒子,皇帝還可以另外納妃,他才二十歲,又不是不能生了!

    到底是為什麼呢?

    春瑛晃了晃腦袋,努力把自己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出來。現在無論真相如何,她更關心的是,侯府會不會受到牽連?如果靖王妃獲罪,那倒霉的就不僅僅是靖王府,連王妃的娘家慶國侯府也會受到波及吧?千萬不要出現「滿門抄斬」這種狗血劇情呀……

    她是侯府的家生子,如果主人們獲了罪,說不定要被官賣……春瑛回憶起小時候看過的《紅樓夢》電視劇,連林之孝這樣的大管家,都免不了忍受站在大街上象牲口般任人挑揀的侮辱,那她一個小丫頭……

    更可怕的是,萬一真有那一天,她還不知道會被賣到什麼人家去

    春瑛的小心肝一顫一顫的,當即拜起了天地神靈,既然她能穿越,那世界上肯定有什麼超越自然的存在吧?不管是佛祖菩薩,還是上帝聖母,請保佑她不會落到那種淒慘的境地吧……

    十兒古怪地看著她的動作,與紫籐對視一眼,便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怎麼了?這是在拜哪位神仙?」

    春瑛醒過神來,乾笑兩聲:「沒……啊!吃飯時間到了,去吃飯,吃飯……」說罷抬腳便走。剛好路過來的夏荷聽到她說的最後幾個字,立刻臉上帶笑:「好呀好呀!大家一起去吃飯!聽說今兒廚房做了板栗燒野雞,還有糟得極好的鵪鶉,都是我愛吃的!」

    十兒好笑地擰了她的小臉一把:「瞧你口水都流出來的,就你最饞嘴!」

    「說得你好像不愛吃似的。」夏荷白了她一眼,拉起紫籐的手,「走,咱們吃自己的去,多挾幾個鵪鶉,一個也不留給她,氣死她去!」紫籐大笑著拉起夏荷跑,十兒在背後邊追邊罵。

    春瑛心情複雜地看著她們從自己面前跑過,抬頭見梅香臉色蒼白地站在對面走廊上,兩人對視一眼,便立刻移開了目光,默默地加入到丫頭們的行列中去。

    午飯時間內,李攸一直沒有回來,但偶爾有幾個婆子媳婦上門來找自己女兒或侄女甥女,低聲叮囑著什麼。

    原本歡樂的浣花軒漸漸沉寂下來,人們彷彿意識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梅香指揮眾人做自己該做的工作,可惜蒼白的臉上洩露了她內心的不安。幾個大丫頭勉強坐下來做針線,資歷最淺的晨兒卻耐不住,想要到外頭去探聽消息。梅香不得不厲聲喝止。看著晨兒板著臉坐在角落裡,臉上氣憤難平,曼如默默地低下頭,繡著李攸的一條腰帶,動作卻漸漸慢下來,針刺入了指腹,血珠染紅了腰帶,她卻渾然未覺。

    春瑛待在前院,也察覺到院內氣氛的壓抑。旁邊傳來夏荷與紫籐對此事的小聲議論,因為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夏荷非常害怕。紫籐若有所思地轉頭看春瑛,春瑛很是不自在,便借口說:「早上的活還沒做完呢,我先去收拾乾淨。」匆匆去了花園。

    周念對靖王妃的事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府裡瀰漫著不安的情緒。春瑛張了張嘴,想起三少爺說過不能告訴別人,終究還是忍住嘴,避開周念,去屋後清洗幾個舊墨硯。

    剛清洗到一半,竹夢山居就來了客人,或者說,是主人。侯爺在小兒子與王管家的陪同下,造訪了暫居此處的周念。

    春瑛急忙泡了茶端過去,感到侯爺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有些緊張。

    李攸輕聲對父親說了一句話,侯爺點點頭,便不再關注春瑛了,倒是王管事多看了她幾眼。她心裡發毛,忙低頭退了出來,仍舊去洗她的墨硯。洗完了,又開始洗筆。

    等她把所有能洗的東西都洗完了,順便擦了擦屋前屋後的兩個平台表面,侯爺才終於走出了屋子。他臉色似乎變好了一點,還回身對送出來的周念和藹地笑著說:「不用送了,好好休息吧,我看你精神似乎不大好,案子的卷宗且不急著看,身子要緊。等葉家順利平反了,才會輪到你父親,你若累壞了自己,到時候哪裡有精神應付?」

    周念忙行禮道:「是,侯爺教誨,念必定謹記在心。」

    侯爺滿意地點了點頭,便帶著李攸與王管家離開了。周念默默地站在簷下,似乎在發呆。春瑛小心地走過去,叫了他一聲,他才醒過神來,淡淡一笑:「你一直在擔心吧?別怕,你們府上不會有事的。」

    春瑛忽然覺得心定了許多,衝他展顏一笑。

    周念回屋了,春瑛掃視四周,見沒什麼活可干了,正打算走人,卻瞥見林中黑影一閃,接著便是鞋子踩到竹葉的聲音。她原本以為是三清,也沒在意,只是望過去時,赫然發現那個身影比三清要矮一個頭,而且要苗條很多,不由得愣了愣。

    就在這時,她眼角黑影一閃,真正的三清已經躍了過去,那身影慌忙逃竄,在竹林間時隱時現,不一會兒便消失了蹤影。

    三清陰沉著臉走了回來,匆匆朝她點了點頭,便衝進屋內報告周念去了。

    這是……什麼人?看身形,似乎是個男子,而且挺年輕,身手也很靈活。可是……這裡是侯府的內花園!除了家中的男主人和管家們,連小廝也不能輕易進入的內院地帶!侯府裡居然還有那麼大膽的男僕?!

    春瑛忽然生起了擔憂,事情怎麼都好像擠在一起了?這不會又是一樁禍事吧?

    傍晚時,從皇宮裡來了天使。浣花軒的一個小丫頭為了探聽消息,借口去看父親,到門房轉了一圈,便帶回了這個令人驚訝地消息。她嚷嚷得滿院皆知,丫頭們都轟動了,上一回有宮裡的天使前來,已經是大小姐被賜婚靖王時候的事了,大丫頭們多數經歷過,可年輕些的卻只是聽說,當即便有些騷動,蘭香連連厲聲喝斥,才把她們壓下來。

    梅香聽了這個消息後,卻坐立不安。她想了想,一咬牙,把手裡做的鞋子往露兒手上一塞,丟下一句:「我去去就來,蘭香,這裡就交給你了。」便跑出了院門。蘭香吃了一驚,臉色微微有些不豫,但還是按捺住了。

    前院裡,小丫頭們嘰嘰喳喳地,對天使的來意十分好奇,也有人聚在鄉兒等幾個年紀大些的丫頭身邊打聽幾年前天使來時的情景。紫籐聽得意動,眼珠子一轉,便笑道:「就隔了不到半里路,若這樣都不親眼見上一回,我豈不是白活了?」說罷隨手拉上春瑛:「走,咱們瞧瞧天使去!」

    春瑛略一猶豫,便跟著她起身往外走。曼如從二進門內衝出來叫住她們:「別去!梅香姐姐說了要大家待在院裡的!」

    紫籐冷笑著瞥了她一眼:「梅香姐姐都去了,我們怎麼不能去?又不會妨礙正事!」說罷也不理她,逕自拉了春瑛走了。

    到了離正院四五十米遠的一個小角門處,春瑛看到有十多個跟她們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頭和小廝聚在一起,伸長了脖子往前看。紫籐扯著她擠過人群,不知對站在前面的人說了什麼話,最前頭的一個高大小廝便往旁邊讓了讓,空出位置給她們。春瑛和紫籐忙鑽了上去,正院門前的景象立刻映入她們的視野。

    前方有一排十來個士兵守著,腰間掛了劍,威風凜凜地站著。另有兩個穿著深綠色圓領綢衣長袍戴著黑帽的少年彎腰侯在門邊,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再看院內,也是一片寂靜,聽不到一絲聲音,只能隱約瞥到裡頭的家丁均是肅手站立。

    而此時的正屋內,侯府諸位主人卻暗暗鬆了口氣,侯爺恭謹地對宮中的使者說:「請問公公,靖王妃娘娘……幾時能出宮回府呢?」

    「這可就說不准了。」那使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皇后要養胎,宮中事務都是太后……做主。不過還請李侯爺放心,皇上必會給您一個交待。」

    「不敢,還請公公回報皇上,微臣……知道是誰在搗鬼,也知道……該怎麼做!」侯爺面露微笑,恭敬地請使者喝茶,臉上卻迅速閃過一絲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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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7 18:09:46
第三卷 高門 七十五、來的是欽差還是陰差?

    春瑛跟紫籐等人擠在角門處,只能看到幾個護送天使前來的士兵以及兩個疑似小太監的少年,頗有些鬱悶。

    跟想像中很有氣派的轎子或高頭大馬、大隊軍士護送的情形相比,正院門前這寥寥幾個人實在是太低調了,皇帝派人來,難道不是宣讀聖旨的嗎?

    院子裡的人動起來了,連院門處為首的士兵也給屬下打了個手勢,莫非有人要出來?!春瑛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想要看得清楚些,卻不知從哪裡跑出一個三四十歲穿著深藍縐綢袍子的男人,衝他們一般少年少女一陣低斥:「去 去 去!還不快散了?!瞧這成什麼樣子?!」眾小廝丫頭們嚇得驚叫四散,春瑛還在納悶這是誰,已被紫籐拉著迅速跑開。

    紫籐一邊跑一邊說:「好險!那是侯爺跟前的黑老七,管車馬的,最是愛凶我們,還好跑得快!」

    春瑛邊跑邊回頭,遠遠望見正院門口,侯爺和三少爺等人站在一個穿墨綠色衣服的胖子身邊。那胖子有些駝背,神情卻有些冷漠,春瑛在心裡猜測,難道他就是那位宮裡來的天使?

    三少爺李攸差不多到一更天才回到浣花軒,滿臉都是倦意,有氣無力地吩咐擺放備浴,便撲到臥榻上打起盹來。梅香鎮定地叫眾人將反覆燒了好幾回的洗澡水抬進屋裡 ,便去小廚房看飯菜。

    曼如與露兒輕手輕腳地侍候李攸脫衣,他一下驚醒過來,又迷迷糊糊地任由她們擺弄,然後晃悠悠地跨進浴桶,立刻便呼了一口氣,舒服得快要呻吟了。

    露兒偷笑著板他的肩膀:「三少爺,小衣還沒脫下來呢,伸伸胳膊。」李攸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貼身的肚兜,都被水泡濕了,便配合露兒將它脫下,又重新靠在桶沿閉目休息。

    露兒小聲對曼如說:「我去拿干衣裳,你瞧著添水,別叫他著涼了。」曼如點頭,她便去了。不一會兒,梅香從外頭掀起幔帳進來,對李攸說:「太太屋裡的石榴方才來了,說是太太吩咐,今兒大傢伙都累了,明日三少爺不必早起去請安,多睡一會兒。」

    李攸閉著眼點頭表示瞭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睜眼示意梅香過來,耳語幾句,梅香會意地去了。曼如在旁邊隱約聽到「春兒」兩個字,忽然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咬咬牙,便笑著拿起軟巾,走進浴桶,輕輕替李攸擦起背來。

    她一邊擦,還一邊柔聲問:「三少爺今晚想吃什麼菜?小廚房做了熏雞,我怕你嫌膩,就叫她們燉了個菜核,還可以麼?」

    「這麼麻煩做什麼?隨便弄個燉蛋就行……」李攸眼皮子都沒翻一下,似乎有些迷迷糊糊的。

    「雞蛋……好像已經用完了。」曼如偷偷看他一眼,遲疑了一下,便道:「小廚房那邊說……春兒好像常常拿雞蛋來做點心,可又不見她送到正屋裡來……」

    「煩死了!」李攸忽然睜開眼,「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跟我什麼相干?!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他搶過她手中的軟巾,自己胡亂搓起來。

    曼如嚇得臉都白了,慌忙跪倒在地。露兒聞聲從帳外跑進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得給前者使了個眼色,讓她先出去,然後柔聲哄著李攸,將軟巾交給她,繼續服侍他洗澡。

    曼如有些失神地走出去,便看到蘭香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從自己面前晃過,晨兒更是衝自己啐了一口。她咬咬唇,勉力走回自己的房間,撲到床上,蜷縮起身體,兩眼盯著對面的牆面發怔。

    也許……她太過心急了,春兒算什麼呢?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春瑛接到梅香的指示後,第二天一早便去了竹夢山居,將侯府無事的消息帶給了周念。後者自然是鬆了口氣。但春瑛還沒弄明白,侯府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又是怎麼沒事的?靖王妃現在怎樣了?而事情的真相又是如何?

    這些答案直到時近中午時,三少爺李攸前來看望周念,她才偶然聽到幾分。

    「皇后一時來了興致,便請大姐姐陪她到御花園散步賞花,正巧遇見馬選侍從太后宮裡出來,似乎臉色不好,還帶了淚痕。皇后一時關心問了她幾句,她什麼都不肯說,皇后只好請她一起賞花。後來皇后起身去更衣,只有大姐姐陪著馬選侍,不知怎的,馬選侍就被人撞下台階了。當時我大姐離她足有半丈遠,倒是皇后的侍女有幾個站在她邊上,立即便被太后宮裡的人拿下押到太后面前去了。我大姐也被請去做旁證。」

    周念皺皺眉:「這麼說……靖王妃並不是作為嫌犯被押下的?「

    「當然不是!」李攸道:「可太后的人卻把她當犯人似的審,非要她承認是皇后的侍女推了馬選侍一把!哼,誰知道馬選侍懷了龍胎?她可什麼話都沒說!」

    周念沉吟片刻,才問:「後來如何?」

    「後來皇上來了,馬上讓人將皇后送回坤寧宮,又安排大姐在別的宮室中住下。只說是在查清事情前,暫時留在宮裡。馬選侍那頭也派了太醫去。而她身邊的侍女,則與皇后的侍女一起被帶走,說是要命宗人府查問呢。」李攸忽然笑了笑,湊近周念小聲道:「有件事挺古怪的。太醫向皇上稟報說,為馬選侍診脈時,已確定她氣血兩虧,似乎是因此前未發現孕症,在飲食上疏忽了,這一胎恐怕很難保住,即便保住了,生出的皇子皇女也會先天不足。聽說太后當時就變了臉色,立刻召梁太師入宮商討。可惜太醫被支開了,因此不知道他們商量了什麼。但馬選侍就是在梁太師走後,才臉色蒼白地走進御花園的。」

    周念沒好氣地說:「你哪裡知道這些事的?當心侯爺知道了說你!」

    李攸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又繼續道:「大姐興許過兩天就能回來了。這回雖只是一場虛驚,那些人卻著實可惡!父親和大哥都說,絕不能輕易饒了他們!」

    周念心中一動,微微一笑:「我先前交給侯爺的那疊卷宗,興許能用上了……」

    春瑛在窗外轉頭去看了他們一眼,心裡有些迷惑,怎麼周念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和平時差那麼多?她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他說的那疊卷宗,又是什麼東西?

    靖王妃果然在次日回到了靖王府,靖王幾乎是立刻便宣佈妻子病了,不見外客,將一幹上門來打探或「探望」的官員及誥命們都打發出去,除了往自己的母家和慶國侯府送信報平安外,便斷絕了與外界的接觸。

    侯府也派了人去看靖王妃,傳回來的消息是,除了身體疲倦外並無大礙,侯府諸人這才鬆了口氣。但侯爺並未打算就此罷休,他的報復行動才剛剛開始。

    在三天內,相繼有多名官員被揭發有貪腐罪行。根據太祖皇帝所定的律法,以及太宗皇帝修正過的法例,這些官員在第一時間內便被革職查辦。由於行部握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們的罪行,無論朝中某些人如何努力,他們還是未能逃脫罪責。

    而其中,當行部查問其中一名任職大理寺的官員時,發現他曾經收買過幾個所謂的證人,指控前副都御史葉萬山辱罵先帝,又挪用公款,欺君妄上。這正好與慶國侯府正謀求平反的葉家冤案聯繫上了。皇帝得知,立刻下旨讓行部、大理寺與都察院共同重審此案。

    一時間,京中風雲變幻。

    周念得知這個消息時,面無表情,眼中卻露出一股冷意。

    葉萬山是他親舅,當年,正是因為葉家獲罪,他父親為妻舅進言,才會受到恪王與梁黨仇視的。周家只剩了他一個,葉家卻因為舅母娘家相助,除了舅舅葉萬山冤死外,家眷都流放崖州了。據李侯爺輾轉打聽到的消息,舅母方氏與大表姐秀英都在崖州相繼病逝,但表弟濱城和表妹秀貞卻安然無恙。

    等到他平反了兩家的冤情,他會把他們接回來團聚的。也許,那已經是他僅剩的親人了……

    派中官員相繼落馬,似乎並未令梁太師驚慌失措。相反,他還非常悠閒地跟幾個老朋友喝茶聊天,又趁休沐時道城外釣魚。有許多人都在暗中笑話他是老糊塗了,連他自己的親信都焦慮不已。但慶國侯李章聽到這個消息後,不但沒有跟著笑話,卻反而如臨大敵般,吩咐朋友與屬下們謹慎行事。梁太師畢竟是隻老狐狸,他表現得這麼鎮定,必定是有成竹在胸。

    就在李章苦惱於梁太師在醞釀什麼詭計時,後者卻帶著皇帝的嘉獎旨意,親自道慶國侯府來了。

    侯府李章立刻迎出門去,只見到梁太師笑容親切地對他道:「賢侄,多日不見了,身體可好?我今日是帶了好消息來的,皇上有重賞!」接著挨近了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前些日子,府上的老太太受驚了吧?都是一場誤會!為了分說明白,我可是出動了我這把老骨頭呀!你不會……還怪我吧?」

    李章頓了頓,笑道:「怎麼會呢?太師能道寒舍來,真是蓬蓽生輝!快請!請進!」他笑吟吟地將那位同樣笑吟吟的老人迎進大門,又掃了他身後的隨從一眼,暗暗心驚。

    來宣讀賞賜的聖旨,梁太師為什麼要帶這麼多穿著全副盔甲的士兵?他該不會……想對侯府做什麼吧?可他畢竟是奉了聖旨來的,應該不至於如此大膽。

    那麼……來的到底是欽差……還是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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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7 18:10:19
第三卷 高門 七十六、十萬火急

    聖旨要來的消息,早在頒旨隊伍離侯府還有兩里路的時候,便傳回了府中。因此太太安氏早早安排了接旨事宜,又命人去通知子女媳婦們。

    浣花軒這裡一得了消息,也是忙得一團亂。梅香一邊敦促曼如將新做好的禮服拿出來給三少爺李攸換上,一邊對著後者念叨種種注意事項,聽得李攸都不耐煩了,匆匆打扮整理好就抬腳走人。

    因接旨時,需要用丫環在一旁侍候,平安從二門外叫人傳信到各院,召集長相清秀的丫頭。而浣花軒裡,容貌最出色的是胭脂、曼如以及晨兒,梅香挑了前兩者去,晨兒十分不忿,私下向蘭香抱怨,可蘭香卻叫她住口。

    胭脂仍是那副目下無塵的模樣,外頭有人送來了接駕用的丫環制服,她慢悠悠地試穿,還埋怨不合身。梅香皺著眉道:「若你不情願,就不用去了,咱們府裡也不差你一個!免得你慢騰騰的誤事!」

    胭脂一陣氣悶,扭頭看看窗外已經換好衣服等在廊下的曼如,咬咬唇,便加快了動作。

    她一換好,梅香也不等她整理髮飾妝容,便強推她出了門,命曼如拉著她出去。胭脂一路走,臉色一路鐵青,小丫頭們在前院瞥見,都在私底下暗暗笑話,說她是假千金小姐,其實是個銀樣蠟槍頭。

    春瑛心中猜度,她們大概是在笑話胭脂明明做了丫環卻十足小姐的作派吧?說起來她都有好幾天沒見胭脂了,對方似乎除了偶爾開窗透透氣,基本就不出房門,整日悶在屋裡做針線,有時候也會彈彈琴看看書,連飯菜和洗澡水都是小丫頭送進去的。一臉怯怯的小凌,似乎已經成了胭脂的專屬丫頭。

    春瑛看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這樣做丫頭是不行的,難道胭脂就沒發現,她在浣花軒已經邊緣化了嗎?丫環們大都無視她的存在,卻又難抑對她的嫉恨。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成了三少爺的小妾,要怎麼在這裡生存下去呀?

    春瑛晃了晃腦袋,低頭繼續做手上的一雙鞋子。這是一雙男鞋,三少爺的尺碼,最近梅香似乎偶爾也會分給她一點活計,讓她參與三少爺的衣物鞋襪製作了。老實說,這不是什麼輕鬆的工作,隨時都要返工。

    「春兒!春兒!」院門外有人叫她,春瑛一抬頭,發現居然是曼如:「怎麼了?你不是到前頭去了?」

    「快來!我有事要煩你幫忙。」曼如似乎非常著急,春瑛忙放下針線跑過去,就被她拉著跑:「到底怎麼了?你有什麼事那麼急呀?」

    曼如一邊跑,一邊壓低聲音道:「小陳管事尋的小丫頭,有一個不知去了哪裡,正要找人補上。我聽到這件事,就想起你了。這可是極好的差事,你只需站在那裡,事情完了就有賞。咱們跑快些,別人佔了先!」

    「咦!」春瑛十分驚訝,立刻便停了腳,「這可以嗎?不是說要找清秀的丫頭?而且……我沒做過這種事!」

    曼如急道:「穿戴好了往那裡一站,難道你就比別人醜了?只是站著,極容易的,快來,再遲就來不及了!」

    春瑛遲疑了一下,想想自己在酒店都能一口氣站上幾個小時,接個旨能花多少時間?如果真的有好處,倒是件好差事,只是……她問:「崔姐姐,你為什麼找我?」

    「我們好歹是一個院裡長大的,是自己人,不找你難道還要便宜別人?快走呀!」

    春瑛馬上下了決定,隨曼如一路跑到前院,拐進了東邊的廂房,迎面便走出一個婆子來:「來了麼?快,快換衣裳!」春瑛定眼一看,居然是崔寡婦!只是她現在穿著深棕色比甲和灰藍色襖裙,頭上梳著老婦人的低髻,除了一根銀簪和一對銀耳環,什麼飾品都沒有,老氣橫秋,跟印象中那個風韻猶存的婦人幾乎是兩個樣子!

    崔寡婦沖春瑛笑笑,便把手中的一疊衣物塞到她手中,指了指身後的屏風:「欽差馬上就到了,快去換了衣裳出來,你曼姐姐會幫你。」

    春瑛捧著衣服到了屏風後,發現那是一套淺綠色的細絹衫裙,領口、袖口和裙角都繡了簡單而雅致的蘭花紋樣,另外還有一件深青色的短比甲,沒有繡花,但那料子卻明顯比梅香她們大丫頭穿的還要高級。春瑛手忙腳亂地換上身,曼如又替她整理了腰帶等細節處,外頭已經有人來催了。

    崔寡婦應了那人一聲,便急急回頭對春瑛道:「等會兒我在後面侍候,沒法時時提點你,你要聽外頭管事們的吩咐。曼姐是在大廳外候命的,你便跟其他小丫頭一起站在廊下,記得,別出聲,也別東張西望,別人跪你便跟著跪,可別出錯,知道麼?」

    春瑛應了,曼如便推著她急急往外走。到了外頭,便有一個有幾分臉熟的管事過來問是不是小丫頭,然後示意她跟自己走。曼如低聲囑咐一句「謹慎」,便匆匆隨崔寡婦往正廳方向去了。

    春瑛來到廳前的右邊走廊處,已有七八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頭站在那裡,每人相隔約半丈遠,都是一般的綠衫青比甲,髮型比都與她一樣是雙髻,她聽著那管事的吩咐,站在隊伍最末一位,悄悄看對面走廊,也是同樣數量的小丫頭,院中還排了兩列家丁,都是差不多身材年紀、長相端正的男僕,個個摒聲靜氣,小心翼翼。她不敢大意,也學著低頭垂手肅立。

    這時,大門方向傳來車馬聲與人群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一大群人湧入院中,人雖然多,卻個個都安安靜靜地,春瑛站在廊下,能清楚地聽到侯爺跟一個宏亮的男聲說話,互相客氣地追捧著,那人還誇侯府裡房屋非常有氣勢,侯爺則不停地謙虛說不敢當都是老房子了太師家的院子才叫人讚歎,云云。

    難道來的是三少爺和周念提過的那個梁太師?春瑛忍住抬頭的衝動,直到他們的聲音進了屋,才小心地偷偷看一眼,正好看到穿著嶄新大紅禮服的三少爺準備上台階,瞧那動作,似乎不大高興。他身後還跟著大肚子的大少奶奶和小姐們,大少爺和二少爺落在最後。

    接著,廳內便傳出宣讀聖旨的聲音,春瑛跟著別的家丁小丫頭一起跪下。那聖旨用了古文,駢四儷六的,她也沒聽懂,只大概明白後面念的那一長串什麼瓶什麼碗什麼佩什麼珠什麼緞都是好東西。敢情皇帝這是在賞賜侯府?難道是為了先前太后扣下靖王妃的事,變相道歉?

    讀完了聖旨,廳中又恢復了平靜,侯府的主人們似乎要跟欽差談話,招待他喝杯茶吃些點心。春瑛遠遠地看到曼如和胭脂以及其他四個長得漂亮的丫環捧著茶進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走出來,儀態優美,彷彿踩著蓮花前進般。以春瑛看來,曼如的長相在那六人中算是中等,但走路的姿勢卻是最平常的一個。

    不知是不是因為走得不夠美的緣故,曼如和另一個丫環被管事撤了下來,只讓剩下的四人繼續候在門邊聽侯吩咐。曼如低頭踩著小碎步走在廊下,來到春瑛跟前,抬頭朝她勉強一笑,便立在她身後,沒有離開。春瑛猶豫著想安慰她幾句,但想到現在不是時候,只得收了念頭。

    院中一片平靜,只有廳中時不時傳來說話聲與笑聲,忽然,侯爺大喝一句:「孽子,這成何體統?!還不快給我出去?!」

    門外眾人都被嚇了一跳,接著,居然是三少爺李攸跑了出來,臉色還有些氣急敗壞。春瑛也顧不得不許東張西望的禁令了,忙探頭去看是怎麼回事。

    李攸掃視院內一眼,目光在門外把守的將士們身上停了一停,便氣沖沖地跑到春瑛與曼如面前,對後者低罵道:「你給我備的什麼衣裳?!瞧!都破了!」他展開袖子,只見左邊袖口上,衣料不知被什麼東西撕扯出一道裂痕來,把曼如嚇了一跳:「這……這怎麼會呢?我明明查過……」「我不管!你馬上去給我拿另一件來!既然當著欽差的面穿破衣裳,丟臉死了!」

    曼如臉色蒼白,顫抖著聲音向他躬身稱是,便迅速跑向門外。春瑛正盯著那袖子上的裂痕,懷疑那是三少爺自己不小心扯破的,便被他的喝斥聲嚇到了:「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跟上?!」

    春瑛正想應聲,卻聽到三少爺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急急說道:「快去叫念哥躲起來官兵要來抓他!」她不由得愣住了,抬頭看三少爺,後者又高聲大喝:「你這呆子,還不快滾!」她眨眨眼,立刻撒腿就跑。

    才出院門,便有一把刀鞘過來,她忙停下腳步,見是一名軍官模樣的青年,板著臉打量她幾眼,才收起了刀鞘。春瑛瞥見旁邊士兵拿的長槍上閃的寒光,再看看那軍官的刀,有些腳軟,一咬牙,便往後院的方向衝去。

    她很快追上了曼如,曼如聽到她的腳步聲回頭,帶著哭音道:「三少爺的衣裳怎麼會壞呢?我明明檢查過才給他穿上的!會不會是不小心勾到了樹枝什麼的?」

    「也許吧……」春瑛乾巴巴地應著,心想那十有八九是三少爺自己扯的。

    曼如咬著唇,加快了腳步,衝向浣花軒,滿腦子都在清點三少爺在春季能穿的八成新以上的禮服有哪些,根本沒發現,跑在自己身後的春瑛,已悄悄拐上了另一條路,往花園的方向去了。

    春瑛跑近了花園,剛看到園門的一角,便迅速往旁邊的樹叢一躲,小心探出頭來張望。花園門口不知幾時來了一隊士兵,與守園門的婆子們爭吵起來,聽他們的語氣,似乎打算要封鎖園子。

    祝婆子朝為首的軍官罵起來了:「你們瞪大了眼睛瞧清楚!這裡可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再不滾,當心我們侯爺治你的罪!」

    那軍官卻冷哼一聲,給手下使了個眼色,便立刻有兩名士兵上來夾住祝婆子,將她移到一邊,任她大嚷大叫,也不理會。

    他還冷冷地對其他滿面驚慌的婆子道:「花園有幾個門?帶路吧!乖乖聽話,官爺就不傷你們一根寒毛!」

    婆子們面面相覷,神色間已經有所動搖。

    春瑛心中大驚,這些人就是來抓周念的嗎?有他們擋在門口,她要怎麼去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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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7 18:10:45
第三卷 高門 七十七、救人

    春瑛慌張地朝四周張望,尋找著其他進花園的辦法。

    瞧這些官兵的架勢,大概很快就要進園了,竹夢山居離門口有一段距離,還有竹林隔著,也不知道能不能發現情況不對勁。她記得進園有兩條路,一條是大門,另一條是從廚房那邊的夾道走,可是現在繞道前院再轉道廚房然後回園裡來,無疑是來不及的。她該怎麼辦?!

    要是無法及時報信,這些官兵抓到了周念,會怎麼樣?

    說起拉,為什麼官兵會來抓周念呢?他雖然躲在侯府,可那也是為了防止仇人來追殺而已。他的仇人應該就是梁太師了吧?但梁太師就算再厲害,也沒理由無緣無故地支使官兵來抓人吧?罪名是什麼?這樣做一定會得罪慶國侯府的!梁太師到底憑什麼這樣有恃無恐?!要知道慶國侯府可是皇上這邊的人,又是皇親!

    花園門口的官兵們見那些婆子拖拖拉拉地不肯讓出道來,便火了。為首的軍官一聲令下,那些士兵便拔出寒光凜凜的長刀,朝婆子們比劃幾下,拿長槍的士兵也把槍頭衝著她們虛晃,立刻便有一個膽小的婆子尖叫一聲,暈倒在低,慌得其他人手忙腳亂地去扶她。這下連原本態度最強硬的一個婆子,都禁不住往後退了。

    春瑛急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她不知道這些人會怎麼對待周念,但看他們手裡拿的刀槍,就知道不會有好事。自進侯府以來,對她最和氣最好的服務對象就是周念了,她不能看著他受傷害!

    她抱著頭蹲下身,一邊深呼吸,一邊告訴自己,必須要冷靜下來,她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忽然間,她望望身後,那裡是通往花園的圍牆,而她所在的地方,正是當初聽到周念那一聲歎息的拐角。這裡的牆並不算高,因是造在內院,大約只有兩米左右,而且還有雕花鏤空的格子,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牆的另一邊,就是竹林邊緣,離竹夢山居並不遠,有時候三清還會道附近掃掃落葉。

    她迅速靠過去,透過花格往牆那邊一看,正看到層層翠竹遮擋下,隱約露出一角的烏瓦白牆,只可惜看不到三清的身影。咬咬唇,她看看兩邊,正瞧見附近有幾棵樹佇立,可惜離牆根還有些距離,樹枝的伸展方向都與園牆相反。倒是有一株的樹幹向牆略為彎曲,突出一個樹節來,應該可以用來墊腳吧?

    說實話……她自從小學畢業以後,就沒幹過這種事了,隔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身手退化了沒有。

    這時候,花園門口的對峙已經結束了。官兵們逼開了一眾婆子,便要往裡闖,卻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來,穿著一身灰藍布衣,衝著那為首的軍官點頭哈腰:「官爺,小的已經查明那人的下落了,您跟我來便知!」

    那軍官一點頭,便回身要招呼手下士兵,不料原本退到邊上的一個婆子瞪住了那男人,上前揪住他問:「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裡?!這裡可是內院!」其他婆子也嚷嚷起來。她們一直守在園中,另一邊的園門雖無人把守,但也不是外頭人能隨意出入的地方,居然有不知打哪裡來的野男人跑了進來,萬一叫老太太、太太知道,可沒人能保住她們!

    那軍官不耐煩了,又揚起刀嚇唬她們,但這回婆子們卻沒那麼容易讓步。被闖進門的歹人用刀劍逼著後退,尤其是那些歹人還是官兵,這跟自己粗心地把外面不知底細的男人放進內院,是兩回事。如果是前者,侯爺太太再生氣,頂多就是打她們幾板子,可要是後者,那就是失職了!為了府中女眷們的名聲著想,太太隨時都會要了她們的命!

    婆子與官兵們又對峙起來,吵嚷個沒完,那軍官氣得頭痛,想想進來已經這麼久了,再不動手,只怕還沒找到目標,就要驚動前面的人了,一狠心,便命士兵們將那些婆子拖開,硬闖進去。

    當他們還在爭吵時,春瑛已艱難地踩著樹節,翻過了牆頭。藉著樹萌的遮擋,以及婆子們的糾纏,那些官兵們沒有發現她的蹤影。她小心地往下看了看,找準一處草長得厚些的地面,便咬牙一跳,順著慣性翻了個跟頭,安全著陸了。

    她心中一喜,眼見著那些官兵準備進園了,忙撒腿就跑,迅速鑽進了竹林。拜她今天換上了青綠色的衣服所賜,她的身影很快就跟林中的翠色融為一體。

    一跑到竹夢山居附近,三清便映入了她的眼簾。他正攀著一桿竹向園門方向張望,臉上帶著幾分疑惑,見春瑛跑了過來,更是驚訝了。

    「快走!有人來抓你們!」春瑛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完話,也不停腳,便直往屋內跑。三清愣了愣,立刻用比她更快的速度衝進屋內向周念報告。

    春瑛踩進屋的時候,周念已經著手收拾東西了。她忙道:「來不及了,他們已經進了園子,而且知道你在這裡!快走呀!趁他們還沒封住另一個門!」

    周念搖搖頭,把自己近日所寫的手稿全都丟進一個大木盒裡,又從抽屜裡拿出裝了私印的小盒塞進去,抱起木盒就往屋後走,又回頭叫春瑛:「你也快來,別讓他們看見你!」

    春瑛一愣,忽然想到,自己身上還穿著接聖旨時用的丫環服,要是被那些人看到了,不就知道是自己報的信嗎?忙跟上了周念。三清殿後。

    他們快步走出屋子,在竹林裡一繞,便來到了山腳下。春瑛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難道不是該往的方向去嗎?怎麼反而上山了呢?山上她去過幾回了,只有一間竹舍,屋子不大,雖有幾個房間,卻是沒法藏人的,萬一被人堵住,可是沒處跑啊?她忙開口:「念哥兒……」

    「噓!」周念回頭豎起食指,然後春瑛便聽到有大隊人馬的腳步聲往竹林方向來了,心中大驚。周念低低地道:「快跟我來,別出聲!」便繼續往山上走。春瑛半信半疑地跟在後面。

    山上樹木繁密,一路小道石階旁,還因長久無人整理而長出了高高的野草。他們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向上走,避免讓山下的人看見。不一會兒,便到了山頂。這裡只有一座翠竹小築,俱是竹子建成,前後小小巧巧三間屋子,倒開了五六扇窗。春瑛前些人才打掃過裡面,但還未安放器具,也沒糊窗紗,實在想不明白這通通透透的房子如何藏,就算是密室,也要有地方可建呀?

    周念卻出乎意料地沒走上竹舍前的台階,反而繞到旁邊的山壁前,不知在旁邊搗鼓了什麼東西,旁邊的一塊巨大的山石居然往旁邊滑開來,露出了一條巴掌寬的縫。

    周念看向三清,後者便走過去,抱住那塊山石往旁邊用力一推,讓縫隙變得更寬些。周念迅速將木盒推進裡面,又擠了進去,三清回手拉了春瑛一把,她忙跟著擠進去了,接著三清又在外頭搬回山石,讓其恢復了原樣。

    春瑛進去後,眼前先是一黑,過了一會兒,才看清了裡面的景象。那是一個山洞,約有她在浣花軒的房間的一半大小,大概是從山腹中開鑿出來的,沿著簡陋的石階往下,地面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碎石,四周的山壁凹凸不平,有幾條細細的裂縫,讓光透了進來,隱約可以看見山壁上的青苔和山石間的雜草。

    她小心地走下石階,張望四周:「這裡是……」

    「暫時藏身之地罷了。」周念找了塊平整些的地面,把木盒擺放在身邊,提起衣襟,盤腿坐下,歎道:「我自聽三清報說有人在暗中探查,便打算暫時找地方避一避,已經將屋子收拾過了,沒想到來人比我更快,東西都來不及藏起來。只希望侯爺和攸哥兒能隨機應變吧。」

    春瑛坐到一塊大些的石頭上,覺得有些硌人,便索性拔乾淨一小片碎石,掏出帕子墊著,坐了上去,然後問:「為什麼那些人要來抓你呢?那個梁太師怎麼會這麼大膽?隨便就使喚官兵來抓人?還有沒有王法呀?!」雖然說古代的達官貴人眼裡未必有王法,但對著另一個達官貴人使這種手段,她還真想不到。

    周念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其實我本不該在這個地方才對……」

    「咦?」春瑛猛然抬頭,「什麼意思?」

    「噓!他們來了!別出聲!」

    外頭果然傳來腳步聲和兵器相撞的聲音,春瑛連忙摒住氣息,靜聽外面的動靜。

    頭頂上傳來許多人重重踏在竹舍地板上的聲音,然後便是剛才那個軍官的呼喝聲:「給我搜清楚了!人一定還在!」接著那個穿灰藍色衣服的男子道:「官爺,我先前看的清楚,那人就在屋裡!這麼一會兒功夫,他跑不遠的!」遠處傳來一陣喧嘩:「抓到了抓到了!」「快捆上!」「走!快走呀!」軍官高聲道:「快把人押過來!」聲音裡都充滿了歡喜。

    春瑛心中一驚,難道他們抓住了三清?她猛然站起身,望向周念,後者則迅速走向一條縫隙前,傾耳細聽。春瑛忙學他那樣把耳朵湊了過去。

    那軍官氣急敗壞地道:「你們抓的是什麼人?!這根本不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你!還不快交待,那個姓周的官奴藏在什麼地方了?」

    一片沉默。

    軍官怒了,破空氣傳來,然後便是鞭子打到肉體上的聲音。春瑛倒吸一口涼氣,不禁又急又怒。

    「住手!」侯爺的喝斥聲傳來,接著便是三少爺李攸的聲音:「你們要對我的小廝做什麼?!你們闖進我們家為非作歹,是要造反嗎?」

    這時,外頭傳來刀劍掉落地面的聲音,那軍官冷冷地道:「小侯爺,莫搗亂,你家私藏官奴,欺君妄上,還是趁早招供了,皇上還會念在你家靖王妃娘娘的份上,從輕發落。不然……」

    「放肆!」侯爺發火了,「你是什麼東西?!是哪個營的人?!帶著幾個兵就敢假傳聖旨,闖進我家內院,又無中生有編造罪名!怎麼?你是意欲陷害忠臣了?!梁太師,你來得正好,我倒要問個清楚,你帶這些人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接著傳來了老人呵呵笑的聲音:「李侯莫惱,李侯莫惱,我這也是為皇上分憂呀?最近為著葉萬山的案子,皇上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我記得那葉家還有一個外甥,興許知道些內情。我聽說他就住在尊府上,就特地帶人來請。請著了人,馬上送到皇上面前,皇上想必也會龍顏大悅?」

    侯爺冷笑:「請人?太師真會說笑,你若是真心要請,不妨道山東去,人還在那裡干苦活呢!平白無故闖進我家來,命人把屋子捅出幾百個洞來,是為什麼?!」

    周念忽然心中一動,飛快扯著春瑛往後退。春瑛還未反應過來,一個鋒利的槍頭已經從山縫處插了進來,正正落在她面前十公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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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高門 七十八、總算有驚無險

    春瑛幾乎以為他們暴露了,心跳差點停止,但接下來,從其他幾個縫隙捅進來的槍頭與刀刃又讓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那些槍與刀捅了幾下,又換了別的縫捅,金屬與山石摩擦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侯爺先是一驚,見那些刀槍都沒捅到什麼異物,才怒極反笑:「真叫人大開眼界!太師帶的人,不光捅我家屋子,還連花園的山都不放過了,敢情你們想找的人變成了我家的山,捅一捅就會叫出聲來?!」

    太師沉著臉看眾士兵們的動作,再抬頭看那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竹舍,擠出一臉笑來:「李侯說笑了,要知道貴府可是風光了幾百年了,我常聽說那些年代悠久的人家總愛在家裡修點密道啊密室啊什麼的,特別是在假山或臥室裡,要緊的財物和文書都放在裡頭……當然,這都是外頭的風言風語,只不過我瞧著這山頗為有趣,才有了這個想頭。李侯可莫要誤會呀!我也是一心為了皇上分憂!」

    「哈哈哈——」侯爺嘲諷地大笑幾聲,「我們侯府歷來都忠於皇上,那些專門用來存放機密的見不得人的什麼密道密室……是心裡有鬼的人才會建的!不過……太師似乎很熟悉啊?莫非太師也在家裡建有這種東西?對了,我聽說太師府上的花園也有一大片假山,還是特意千里迢迢運來的太湖石,美輪美奐啊……想必其中也有些不可言說的奧妙?」

    「哈哈。」梁太師乾笑兩聲,「李侯真會說笑……」

    「誰在說笑?!」侯爺忽然沉下臉,打斷了他的話,「照太師的說法,你們在這裡搜不到人,就要把刀槍捅到我的臥室裡去了?!哼……若我真讓你這麼做了,明兒也沒臉出去見人了!祖宗父母在泉下也會擾得我不得安寧!「他轉向那軍官,冷冷地道:」搜完了嗎?!搜完了就帶著你的兵給我滾!留下你的名號,明兒我倒要請教請教你的上峰,問他是怎麼管教手下的!」

    那軍官輕蔑地笑笑,朝士兵做了個手勢:「弄幾個火把來!我就不信,他能逃到哪裡去!」

    侯爺臉色都黑了,這時候,李攸上前一步,在他耳邊說了句話,他便冷笑著說:「原來如此……太師,這是你的侄兒?我聽說他只是在兵部領了個閒職,倒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當上了將軍?還跑到我府裡來放火了?真夠威風的啊!」

    「呵呵呵……」梁太師撫著鬍子,神色間卻有些勉強,「杉兒年輕氣盛,難免在禮數上疏忽些,倒叫李侯見笑了。」他瞥了侄兒一眼,暗示他不要做得太過分。但梁杉卻猶猶豫豫地,似乎不大想聽從,踱步到梁太師身邊,壓低了聲音耳語道:「伯父,已經做到了這一步,若搜不出人來,我們可沒法對人交待!探子已確定我們來之前,人就在山下的屋裡,方才守在另一個門處的探子也報說他沒出去,除了這座山,他沒別處可躲了!」梁太師沉吟不語。

    侯爺卻有些心急,既然找不到周念,人一定是躲進山腹的密室去了。那原是早年間一位祖上挖了用來收藏財物的密處,後來另行覓到一處更好的地點,便將其荒廢了,他將那裡告訴周念,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卻不知道躲在那裡是否會有不妥,會不會悶著人,更擔心如果梁杉真叫人放火,會不會將周念逼出來,他必須想辦法將這些人盡快趕走!

    他瞥向身後跟來的另一名軍官,忽然有了主意:「澹台將軍……若我沒有記錯,你的職責似乎是拱衛京師,守護皇室……沒想到你居然成了梁太師的私人,他一聲令下,你就丟下皇上的信任,帶兵道我府裡來放火殺人了?」

    那軍官原本臉色就有些不好看,聞言更是肅然:「李侯莫要誑言,末將只是奉命護送欽差前來宣旨,何曾有殺人放火?」他瞥了梁杉一眼:「小梁大人補了軍職,末將事先並不知情,更不明白他為何帶人前來……不過小梁大人也並未殺人。」

    侯爺冷笑一聲:「若不是我家的僕婦膽小,你當他不會殺麼?澹台將軍且看罷!我家並無他要找的人,他卻偏要搜,在此處搜不到,就要闖進各院驚擾內眷,若遇到個高矮胖瘦都合意的男子,哪怕是我的子侄,他也會硬抓了來說是犯人,然後告我一個窩藏之罪,說不定還會聲稱那人是反賊!不等皇上知道,就以反賊要逃跑的名義滅了口,這下可死無對證了,我全家上下更是落了個夥同謀逆之罪!我就不明白了,太師進門時,明明說是來賠罪的倒要賠掉我全家上下五百多口性命……說不定只是為了讓侄兒添個功勞好當將軍?」他輕輕瞥了澹台將軍一眼:「將軍年輕有為,我原以為你能抵制誘惑,忠心為皇上辦事的……沒想到你也不過如此……太師下了令,你便帶著軍士為他效勞,又坐視一介無功無績之人領兵,若是有一日,太師之命與皇命相背……不知將軍卻要如何抉擇?」

    這話實在是太過誅心,梁太師臉都黑了:「李侯慎言!我全家對皇上忠心耿耿,怎會有與皇命相背的一天?!」心下忍不住破口大罵。

    「哦?是麼?!」侯爺回頭衝他輕輕一笑,「今日太師前來宣旨,皇上恩賞無數,可見其心意,太師一面告訴我,皇上對我慶國侯府有多麼看重,又一面叫人闖進我家內院放火搜人……難道這不是與皇命相背?」

    澹台將軍看看李侯,又看看梁太師與梁杉,再看一眼滿目瘡痍的竹舍,心下暗歎,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只不知道會不會影響自己的前程,唯有希望能亡羊補牢吧:「太師,聖旨已宣讀完畢,賞賜也分發下去了,您也該打道回府了吧?」他朝梁太師拱拱手,「末將還要回衛所換班呢。」

    梁太師微一皺眉,梁杉便嗤笑道:「澹台明昊,你怕了麼?沒膽子就別來帶兵呀!」

    澹台明昊心中怒極,只是礙於太師勢大,才強忍下怒火,沉聲道:「員外郎請慎言!」

    侯爺心中一動,對梁杉道:「澹台將軍在邊疆殺敵無數,戰功彪炳,小梁大人習慣了京中繁華,若要對澹台將軍說這種話,不妨先到邊疆歷練幾年再說?」

    這回輪到梁杉大怒:「你……」梁太師伸手將他擋下,瞥了一眼拿著火把在旁邊等候吩咐的士兵,再看一眼臉色平靜的侯爺,連他身後一臉忿忿之色的小兒子,也只不過是心疼地看著那間竹舍,想到這小孩兒方才說這竹舍與山下的屋子都是他叫人打掃了預備消夏的,正打點著搬進來小住,似乎有幾分可信。他們的神情都在暗示,他們根本就不擔心放火燒山會燒出什麼人來,只是覺得恥辱。這讓他拿不準主意了。恐怕他這回是真的撲了個空,不是說那探子暴露了行跡麼?肯定是李家人將周念轉移到別處了!

    他在朝中多年,雖然順心的時候多,城府還是有的,當下便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這都是誤會……誤會!李侯莫要生氣,大家都是為了皇上著想而已。」接著便回頭叫侄兒:「收隊回去吧……」

    「伯父!」

    「別說了!」他沉下臉,第一次覺得這個侄兒不堪大用,「鬧成這樣也找不到人,你還想如何?!」

    梁杉一臉忿忿,卻沒膽子違抗這個位高權重的伯父,只得對士兵一招手:「我們走!」有個小兵沒眼色地問:「大人,那這火……」被他一腳踢出老遠,手上的火把跌在山壁邊的雜草叢中,一下子燒起來了。李攸臉色一變,往前踏了一步,侯爺便撫著鬍子施施然轉過身,正好擋住了小兒子。李攸立刻冷靜下來。

    梁太師再打量李家父子一眼,見他們臉上絲毫沒有著急之色,更是肯定人已經不在這裡,狠狠瞪了那探子一眼,便帶著侄兒等人走了。

    澹台明昊目露感激地向侯爺抱拳一禮,也帶著士兵下山而去。

    李攸立刻轉身向山壁跑,卻被父親抓住:「稍安勿躁!」又瞥向花園後門的方向,已有幾個家僕聚集在那裡,即使梁太師留了人,也會很快被趕走的。他轉向跟上山來的僕人:「去各處查問清楚,有沒有人受傷,還有哪些地方被毀壞了!」兩個僕人應聲去了,剩下一人,侯爺又吩咐:「去看看山下的屋子,打壞了多少東西!」那人問:「侯爺,這竹舍……」「都壞成這樣了,只得過後再重修,你去吧,回頭我自會叫人來滅火!」「是。」那人也離開了。

    李攸看著那火勢漸漸蔓延道石階旁的雜草,甚至要往竹舍燒過去了,心中焦慮無比,卻又不敢輕舉妄動,等到父親把人都支走了,梁太師等人也遠遠地出了侯府大門,才衝著三清大喊:「快救人!」

    春瑛與周念躲在山壁內,原本為了躲避刀槍,退到了密室中央,等到火勢起來的時候,濃煙從山縫灌入,迅速瀰漫了大半個空間。春瑛急急退到煙還未蔓延到的地方,大大吸了一口氣,又將周念拉過來。

    周念抬袖捂鼻,卻有些忍不住的樣子,春瑛聽到外面的人還未走,忙伸手摀住他的口鼻。周念也知道現在是急要關頭,強按捺下咳嗽的衝動,不一會兒,臉便漸漸憋紅了,直聽到大隊人馬離去的腳步聲,方才拉開春瑛的手,用袖子捂著嘴小聲咳嗽,煙一下嗆入鼻孔,眼淚都流出來了。

    春瑛也不好過,眼都被熏紅了,心裡還在奇怪外面人都走了,侯爺怎麼還不叫人救火?這時外面傳來侯爺把人支走的聲音,她有些了悟,但也很是心急,好不容易等到山壁的入口重新打開,便忙衝了過去:「念哥兒,快來,這邊!」迅速呼吸了一把比較新鮮的空氣。

    三清的臉出現在入口外,見他們無事,咧了咧嘴,將那山石又推開了些。春瑛本想先衝出去的,見周念被嗆的厲害,忙回身拉他到門邊,將他退出密室,才跟了上去。

    李攸見了春瑛,如釋重負:「你這丫頭總算沒叫我失望!」又扶住周念:「嗆得厲害麼?父親和我怕被人發覺,才遲遲沒救你們,還請你勿怪。」

    周念一邊咳一邊笑道:「若不是侯爺與你通風報信,我只怕早已小命不保了,怎會怪你?我還要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呢。」

    春瑛在後面撇撇嘴,心想她又爬牆又狂奔的,累了個半死,周念怎麼能把她忘了呢?

    精神一鬆下來,她才發現身上有好幾處擦傷,火辣辣地疼,原本嶄新的衣裙勾破了幾處,還沾上了泥灰,頗為狼狽。

    侯爺警惕地望望山下,低聲道:「好了,閒話休提,三清快把火撲滅了,子思暫時往竹舍裡躲躲,待山下人散了再下去。出了此事,府中怕是要整頓一番,待我盡快另覓安全之所,讓子思移居。山居怕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李攸與周念點點頭,便行動起來。春瑛張張口,想要問自己怎麼辦,李攸便回頭衝她笑道:「你也來吧,待會兒再隨我一同回去,還要先對好口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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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高門 七十九、另闢蹊徑   

    翠山小築裡一片狼藉。竹製的桌椅倒了一地,擺在書架上的幾個竹筒做的筆插花瓶之類的物件也都被掃到地上了,幾扇門被扯了一半下來。

    春瑛扶起一張椅子,熟門熟路地找來抹布擦去灰塵,才讓周念坐下。他剛剛就坐,便忍不住「嘶」了一聲,李攸忙走近了查看,發現他的左邊小腿側染紅了一塊,想必是在山腹裡擦傷了。

    李攸忙道:「這可不能大意,我這就去找藥來,你等我一等。春兒,照顧念哥兒!」說罷便往外跑了。周念叫不住他,只好由他去。

    春瑛低頭看看自己手掌邊緣的血痕,感受著右邊膝蓋上的疼痛,悄悄撇了撇嘴:好吧,她是小丫頭,沒人把她的安危放在眼裡。

    周念回頭望她,擔心地問:「我方才好像瞥見你也傷著了,不要緊吧?」

    春瑛愣了愣,心裡頓時舒爽許多:「沒事,就是有幾處擦傷。」她湊近了看他的小腿:「呀,好像流了很多血,你剛才怎麼不說呀?」她伸手過去輕輕按了按。

    周念不自在地縮了縮腳:「小傷而已,小傷而已……」

    「傷口附近地衣物好像沾上泥灰了!不行,要清理乾淨,不然你傷口會發炎的!」春瑛索性替他把褲子撕開,露出傷口,「還好,沒沾到傷口。」

    「不,不用了……」周念幾乎沒跳起來,往後退了三大步,春瑛十分不解:「怎麼了?」

    周念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他雖也有過受丫環服侍的時候,但自從家中劇變以來,這十餘年裡他都是獨自過活,身邊只有三清做些雜務,雖然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春兒就來了,可她從未如此靠近過自己。

    想起方才在山洞裡時,她伸手摀住自己的口鼻,那就更……罪過罪過,聖人有雲,男女授受不親。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自古男女七歲不同席,春兒雖是侯府的家生丫環,到底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呢!她年紀小不知道避諱,他怎麼就忘了提醒呢?!

    「念哥兒……你……到底怎麼了?」春瑛看著周念的臉色變來變去,更加好奇了,睜大了眼盯著他看。

    周念望了望她,忽然覺得自己是在自尋煩惱。春兒還是個孩子,真心實意地擔憂著自己,自己想那麼多有的沒的,實在是不應該。先前的情形如此緊急,她也是為了救自己。於是他便放緩了臉色,微笑道:「沒什麼,你看看外頭的火可滅了,若三清有空便讓他來,他懂一些治傷的手段。」

    春瑛聽了轉身跑到窗邊,間三清已經把火撲息了,正在整理燒焦的雜草,忙叫了他一聲,三清便往屋裡來了。看著三清用乾淨的布條替周念清理傷口,她忽然想到,剛才周念表現得那麼怪異,難道他腦子裡是在轉「男女授受不親」的念頭嗎?她有些想笑,強自忍住了,借口要看李攸回來了沒有,匆匆避了出去。

    周念見她離開,微微鬆了口氣。雖然春兒沒有再碰他,可是在姑娘家面前袒露身體,哪怕只是一截小腿,也足夠讓人窘迫的了。他有些慶幸,春兒不是那種羞答答嬌怯怯動不動就臉紅的女孩兒,從頭到尾都關心著他的安危,沒有因他的狼狽而產生什麼想法,不然他可真的無地自容了。

    不過……他是不是該教給春兒一些避諱之事?在他面前到罷了,若是在別人面前,也是這般大咧咧的,始終不太妥當……

    春瑛帶著李攸轉了回來,後者已帶來了一瓶藥汁,又貢獻了一塊乾淨的手帕,草草替周念包紮一番,便讓三清攙扶著他,一起下山回到了竹夢山居。

    山居了已經簡單地整理過了,但還能卡到被打破的茶杯等物,架上的書都被翻得亂成一團,原本放在房間角落的兩個大木箱也都被掀起了蓋子,裡面的書本亂七八糟的,還有幾本被撕破了丟在地上。春瑛放下手中的木盒,掃了裡間一眼,發現連床鋪都沒能倖免。

    三清低罵一句,便出去整理了。李攸陰著臉環視周圍,悶聲道:「我對他們說,正打算天氣暖和了搬過來小住,好好讀書,便特地叫人來收拾了屋子,可那個梁杉卻不肯相信,硬說住在這裡的一定是你,若不是你把親筆書信手稿都收起來了,只怕就要被他拿住把柄了!」

    周念道:「春兒方才抱下山的匣子裡裝的就是手稿,還有我的私印。我也是怕被他認出來,才將手稿帶走的,其他物件倒無所謂。」他掃視屋中一眼,微微苦笑:「只是可惜了這些東西,有不少是你特地搜羅了送來的……」

    「那不值什麼!」李攸渾不在意地擺擺手,雙眼射出一道精光,「只是你在這裡住了十來年,一直平安無事,怎會忽然來了探子,又來了官兵?莫非是我們家裡有人洩密?!」

    周念動了動嘴唇,終究還是沒出聲。李攸卻陷入了沉思,臉色越來越難看。春瑛看看前者,又看看後者,終於忍不住舉起手:「有件事……我想問很久了……為什麼你們那麼怕梁太師派兵來抓人?難道說官奴不可以留在侯府裡嗎?」

    周念苦笑,李攸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你這笨丫頭,說的什麼傻話?!沒入官中的人,除非是在教坊等地,不然都是要做苦工的!念哥當年是被判到了山東的鹽場,若真的去了,只怕早已小命不保,是我們家悄悄找人將他換下來,藏在府裡。若是叫官兵搜到了,不但我們家要落個窩藏的罪名,連念哥也會性命不保的!」

    春瑛吃了一驚:「什麼?!」那麼侯府的主人們隱瞞周念的事,不僅僅是怕周家的仇人來追殺了?她忽然注意到李攸方纔的一句話:「三少爺,你方才說……找人將念哥換下?當年念哥兒不是還小麼?你……你們找了什麼人呀?那人被送到山東的鹽場去了?!」

    「好像是一家逃難的。」李攸側頭想了想,「那個父親犯了事也被判到鹽場去了,母親帶著兒女改嫁,大兒子不肯跟去,說要去陪伴自己的父親,我父親便安排他頂了念哥兒的名,聽說其父已沒了,他倒是平安無事地活到如今呢,也算命大了。」他煞有介事般,彷彿只是在說一個很不尋常的故事。

    春瑛心裡非常不舒服,瞥了周念一眼,見他眼中微微露出不忍與愧疚,才覺得好受了些。她想了想,便問:「那念哥兒以後怎麼辦?繼續藏在府裡,還是另外找地方搬走?」

    「當然是另找……不,不行」李攸忽然改了主意,他們搜不到人,說不定正等在府外,侯著念哥出去呢!還是得在府裡住著。我記得園子後頭還有兩三個空院子,打掃一下就能住人的,念哥先搬過去住著,待風聲過了……

    「攸哥兒!」周念抬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會驚動太多人的,更何況,他們來了這麼一遭,府裡是瞞不下去了。」一有風吹草動,定會被府裡的男女僕婦發覺的。

    李攸聞言有些黯然:「真不知道是哪個告的密……無論如何,你不能被他們抓了去!」

    春瑛已經抓住頭緒了,躊躇片刻,才道:「其實……為什麼一定要偷偷住在府裡?不可以光明正大地住嗎?如果……侯爺以某種名義將念哥調入府裡做僕人什麼的……」

    「你胡說啥呀?我們家怎會讓念哥為僕?!」李攸不等她說完便反駁了回去,兩眼瞪得老大,但他很快就醒悟過來了,「你是說……依次為借口?」

    春瑛瞪了回去:「那當然了!難道侯爺和三少爺會真讓他做僕人嗎?!只不過是讓他能光明正大地住在府裡,別人來搜多少遍都不怕而已!」

    周念臉色有些變化:「儘管如此,我周家一日未平反,梁太師等人又怎肯放過我?」

    「他是太師呀!哪裡管得了那麼多雞毛蒜皮的小事!」春瑛朝他眨眨眼,「你不是正在山東鹽場做苦工嗎?只要身份不變,到哪兒還不是一樣?侯爺身為長輩,不忍心見晚輩受苦,見案子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皇上宅心仁厚,說不定肯把你從山東調回來呢?京城附近可有容納官奴的地方?等你『回來』了,侯爺要調一個人進府當差,不會很難吧?」這樣一來,不但周念能過上安穩些的生活,那個可憐的替罪少年——或許該稱之為青年了——也能擺脫原本的噩運了。

    李攸露出了笑容:「妙極!如今皇后娘娘有孕,為了給未出世的小皇子祈福,皇上下詔大赦天下,也不奇怪,更何況只是減輕犯眷刑罰?」

    周念心動了。一直以來,他想的都是替父親平反,替家人脫罪,根本不願意謀求所謂的大赦,可眼下平反有望了,若是因拘泥而壞了大事,反倒得不償失。如今不但皇后懷的胎兒可以成為大赦的借口。甚至再過兩個月,便是太后的四十大壽,若是以此為由,不知道恪王與梁太師等人會有什麼想法?

    他的嘴角慢慢翹了起來,再看李攸,眼中也隱含著笑意。

    春瑛左右看看他們倆的表情,倒有些糊塗了,不管她的辦法是否可行,他們也沒必要笑得那麼詭異吧?

    無論是李攸還是周念,都沒對春瑛的法子進行表態,前者也只是說會回去跟侯爺商量,若真要進行,那還得尋機將周念送出去,再接回來。這事兒要細細琢磨才行,不能有一點失誤。

    他見天色不早,便叫上春瑛回去了。春瑛看了看周念的傷,又環視周圍一圈,才跟在他後面出了門。周念忙叫住她:「春兒……」春瑛回頭:「什麼事?」周念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笑道:「沒事了,今日……多謝你……」

    他的確是該感謝春瑛,若不是她報信及時,他恐怕是走不脫的,又是多虧了她想出另一個法子,把原本鑽了牛角尖的他喚醒。看著她猶帶泥灰的衫裙與手上的紅痕,他有些愧疚,只恨自己不能幫上忙:「回去記得擦藥……不用記掛這邊,有三清在呢。」

    春瑛笑了,點點頭,轉身走了,卻又想起另一件事。三清好像也受了傷呢,只是沒聽他提起,等會兒回去問問有沒有好藥,下回來帶給他吧。

    回到浣花軒,等得心焦的梅香等大丫頭們一見李攸就撲上來了,他只來得及低聲交待一句:「記得我的話。」便被她們簇擁著往後院去。

    十兒與夏荷則拉起春瑛的手問:「你這是怎麼了?一副狼狽的樣子。」

    春瑛乾笑兩聲,照著回來的路上跟三少爺對好的口供,道:「跑得時候摔著了,差點走不動呢,後來才好了。」又忙忙轉移話題:「你們瞧見官兵了嗎?我在路邊看著他們過去了,可真嚇人!」

    「看見了看見了!」「他們來做什麼的?」

    十兒與夏荷吱吱喳喳地討論起來,不一會兒,紫籐、容兒和小凌也加入了。春瑛暗暗抹一把汗,趁人不備,便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間。她記得秋玉給過她一瓶藥,不知道合不合用……

    才換上了乾淨衣服,梅香已經得了李攸的指示,送了兩瓶藥過來,還囑咐她:「別讓傷口沾水,忍兩天就好了。園子裡……你暫且不用去,先養幾日吧。」

    「咦?」春瑛有些擔心,「那他們……有人送東西去嗎?」

    「有,放心。」梅香警惕地望向門外,「我先回去了。」她起身往外走,正好遇到曼如從外頭進來,一臉意外:「咦?梅香姐姐,你也來了?」梅香點點頭,便走了出去。

    曼如臉色有些不自在,勉強笑著對春瑛道:「聽說你半路上摔著了?怪不得我回來時沒見著你呢,那時我滿心都想著三少爺的衣裳,倒忘了你,真對不住……可後來我送衣裳去時,人都不見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春兒你瞧見了麼?」

    「我也不清楚。」春瑛乾笑著起身,「對了,我這身衣服都髒成這樣了,怎麼辦?要洗了再送回去嗎?」

    「這……只怕要找漿洗房,在我們院裡只怕洗不乾淨……怎會髒成這樣?你摔在什麼地方了?」

    「就是路邊……」春瑛匆匆抱起衣服,連藥都顧不上擦了,便衝了出去,不顧曼如在後面叫自己的名字。

    她曾去過漿洗房,就離大廚房不遠,穿過花園時,正看到原本青翠的山上黑了一塊,仍然在冒煙。她腳下頓了頓,便繼續往前跑。

    眼看著就要道漿洗房了,斜對面的角門卻忽然跑出一個人來,春瑛腳下一時剎不住,與那人撞了個正著,雙雙跌倒在地。她身上吃痛,忍不住叫:「誰呀?沒瞧見有人嗎?!」定睛一看,卻愣住了。

    居然是久不見的馮蓮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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