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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Loeva]春光裡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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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50:45
第二卷 公子 四十、冬天就要來了

    春瑛輕飄飄地回了浣花軒,只覺得夕陽中的院子格外美麗,連窗前那株桂花的香氣都比平時更芬芳怡人。她先是跑去找晨兒,找不著,才把催飯的事告訴了梅香,想了想,又把那主事婆子的種種惡行也說了。

    梅香皺了皺眉,道:「我知道了,這事兒你別跟別人講,去吧。」還隨手拿了兩塊點心塞給春瑛。春瑛當然沒興趣到處說是非,高高興興地帶著點心回房,卻看到晨兒坐在台階下板著臉,似乎在生悶氣。

    她跑過去輕推一把:「晨兒,你跑哪裡去了?我等了你半天,沒法子,只好自己去廚房了。」

    晨兒這才從發呆中清醒過來,不耐煩地瞥她一眼,也不說話。

    春瑛討了個沒趣,撇撇嘴,轉身就走,卻被十兒悄悄拉到一邊,小聲說:「她正生氣呢,別惹她。方才青兒姐姐給了她一頓排頭,全院的人都看見了。」

    春瑛眨眨眼:「為什麼?」

    「晨兒犯糊塗了,不知在哪裡撿到了三少爺的玉珮,就想往後院闖,還想要把東西親自交到三少爺手裡。你想想,我們當小丫頭的,不經傳喚,能隨便進去麼?青兒姐姐當然要罵的,就是罵得忒難聽了。」

    春瑛心中明瞭,原來晨兒當時撿到玉珮那麼興奮,是這個原因呀?反正是狗咬狗,她就不摻和了。

    雖然丫環之間的紛爭她不打算摻和,卻還是想辦法打聽大少爺的院子在哪裡。恰好小丫頭鄉兒跟大少爺那邊一個丫環是姐妹,隔三岔五會見上一面,春瑛便尋了個機會,跟著她過去了,雖沒進到大少爺的院子,卻在外頭跟碰巧跟來的香玉又見了一面。

    對於廚房的事,香玉沒有再提,只是很高興地說起大少爺最近辦差事辦得極好,侯爺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因大少奶奶身體不舒服,還賞了幾樣名貴藥材,真真是難得的體面,她們幾個大丫頭在院裡用爐子熬了幾回藥膳給大少奶奶吃,大少奶奶如今臉色變得紅潤,晚上也睡得香了。香玉還親切地拉起春瑛的手,道:「這回的差事,我也不大清楚,只聽說路叔幫了極大的忙。好妹子,咱們是自己人,將來正要多親近呢。」

    春瑛笑著應和兩句,心裡有些猶豫。她很想知道大少爺會怎麼安排自家父親,會是什麼樣的工作?如果像二叔那樣老是外出的,也太辛苦了,可若是這樣說出來,會不會引起大少爺的不滿?可是不把事情弄清楚,她就不能心安。抬頭望望香玉,她躊躇萬分,不敢直接問對方,畢竟只是第二回見面,似乎還不能完全信任。

    香玉根本不知道她心中地想法。只是自顧自地竊笑說:「這回我們得了綵頭。還不知道那位怎麼生氣呢!聽說昨兒晚上有人摔了幾個花瓶。真真糟蹋東西!」頓了頓。她又有些顧慮:「不過最近恐怕要多加小心。那人奈何不了我們大少爺。說不定要拿我們這些丫頭出氣。春兒妹子。你雖是三少爺院裡地人。也未必能保太平——那一位在老太太和侯爺跟前是極得寵地。打罵個把小丫頭。誰也不會當一回事。你可千萬要警醒些。」

    春瑛心頭一凜。忙說知道了。回院時都格外留神四周地情形。祈禱千萬不要遇上某個變態。幸運地是。她平平安安地回到了浣花軒。

    天氣漸漸變冷了。轉眼便是九月底。府中地針線房開始為眾人做冬天地新衣服。按照慣例。主人家只做棉襖和絨袍。今年卻因為二房從北邊回來。帶了不少毛皮。侯府破天荒地給自家人每人做了一到兩套地大毛衣服。老太太一時高興。還賞了恩典。特命針線房給各處管事和一等大丫頭也做一身皮襖。當然。不是人人都能用上那些珍貴地毛皮。

    浣花軒眾人除了正主兒三少爺。就只有梅香蘭香得了一身鼠皮襖。卻已經羨慕死一眾大小丫環了。不論是眼露妒恨還是故作淡定。人人地目光都緊緊盯住了針線房送來地兩件精緻地青緞面皮襖。心中各有想法。

    春瑛也有幾分羨慕。她穿過來時就是正月。家裡地棉襖都是舊地。那時整天待在屋裡。除了不瞭解情況不敢外出。以及路媽媽心疼女兒不放人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身上地衣服不夠暖和。只能借助熱炕御寒。

    這侯府丫環地物質待遇雖說不錯。但等級也是非常分明地。大丫頭有皮襖不提。二等丫環也有一件暖和地新棉襖和一條厚厚地裙子。倒是春瑛這樣地小丫頭。只能得一件棉坎肩。外加厚一點地新裌衣。好運氣地才能得到「姐姐」們不要地舊棉襖。

    春瑛看著分到自己手上的新衣服,是跟其他小丫頭一樣的藍綢面棉坎肩,在秋天無所謂,到了下雪的時候,房間又沒有炕,可是要冷死人的。她在猶豫,是不是該送個信回家,叫老娘把家裡的舊襖送過來?

    還沒等她找到送信的人,秋玉已經托人把自己的舊襖送過來了。春瑛摸著那幾件秋玉親自改小了的棉襖,心裡暖暖的。

    十兒探過頭來:「真好……我聽說老太太院裡的姐姐,吃用都是全府最好的。瞧這料子,還有這做工……」夏荷也遠遠地伸長了脖子往這頭看,見春瑛抬頭望去,立刻扭轉頭望天。

    春瑛偷笑,又對十兒道:「這裡有好幾件呢,你若是想穿,儘管跟我說,可別冷著了。」

    十兒眼瞇瞇地笑著回答:「那我就先謝謝了,不過梅香姐姐已經給了我一件,我還有兩件家裡帶來的,只要不出門,這就夠使了。」

    兩人各自分頭檢驗各自的冬衣,打算放出來預防天氣忽然變冷,卻聽到外頭院子一陣喧嘩,夏荷跳下床跑出去,不一會兒便跑回來說:「是老太太來了。」

    老太太是來探望金貴的嫡孫的。三少爺最近心裡不大如意,已經連著兩天沒好好吃飯了,梅香心急如焚,只得吩咐廚房送點燕窩粥過來,他只喝了半碗便丟開,連最愛的丹青,也沒再沾手。情況嚴重,梅香不敢隱瞞,立刻便上報了太太,正巧老太太的丫環在上房,風聲便傳到了老人家耳中。

    老太太帶著一大幫人過來,有拎點心籃子的,有拿莊上新孝敬的活兔籠子的,也有帶著會唱好聽歌兒的畫眉鳥,或是當世書畫大家新作的……林林總總,都是三少爺平時最喜歡的消遣物。他見了,卻只是靦腆地笑笑,小聲對老太太說:「祖母……您不用這樣……都是孫兒的錯,為了一點小毛病,倒累得祖母這般操心……」

    「你這傻孩子!」老太太一臉慈愛,「你就是祖母的心肝!你病了,祖母怎麼能不操心?!你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不好好吃飯?可是底下人侍候得不好?!」說著還將凌厲地目光射向一旁恭謹肅立的梅香與蘭香。二女慌忙低下頭,不敢辯解。

    李攸忙道:「不關她們的事,只是我心裡煩悶,沒有胃口罷了。這都是我的錯。」

    「若她們侍候得好,你怎會煩悶?定是她們粗心!」老太太認定是丫頭的錯,眼裡的怒色更濃,「我聽說你十分看重王妃賜的那個丫頭?她人呢?!難不成你病得這樣,她也不管管?!」她向房內掃視一眼,除了梅蘭二香,就只有她見過的曼如和青兒兩個,再看外頭,容兒、露兒她們幾個也都是她常見的,小丫頭中也有兩個眼熟,卻沒有那標緻丫頭的身影。她來前就在私下猜疑,會不會是那丫頭勾引得孫兒行了不軌之事,才弄壞了孫兒的身體,眼下見自己來了,那丫頭都敢這麼拿大,更添了幾分怒氣。

    李攸聞言眼圈一紅,低頭小聲道:「胭脂正病著……是孫兒讓她傷心了,只是兄弟之情更重……祖母……」他欲言又止,擔憂地望了周圍幾眼,挨到老太太耳邊說:「祖母,孫兒有幾句話想跟您說……」

    老太太心下疑惑,忙遣退眾人,才壓低了聲音問:「你想跟我說什麼?可是……你那個大哥叫你受委屈了?!」

    「不,與大哥無關!」李攸深吸一口氣,帶著哭聲道,「是我傷了二哥的心……祖母,二哥若喜歡的是別個,我做弟弟的,二話不說,自然把人送去,可胭脂是大姐姐賜的,身份又是那樣,我平日都要敬著,不敢多使喚她。若我把人送過去了,將來宮裡追究起來,可不是害了二哥麼?並不是我不顧兄弟之情……祖母,孫兒心裡難受……」說罷就哇的一聲哭倒在老太太司裡。

    老太太眼中閃過一道不明的光,神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她輕輕拍著孫子的背,一言不發。過了一會兒,李攸停下了哭聲,抽泣著抬起頭來,滿面通紅地道:「孫兒失禮了……」

    「傻孩子,跟祖母客氣什麼?」老太太慈愛地抱過他,輕聲道,「你那二哥,雖說在女色上不大規矩,卻是個知禮的孩子,你這些話,難道沒跟他說清楚?還是說,他不知道那個丫頭的來歷?只是瞧著她長得好,所以才冒冒失失地開口?」

    李攸面上浮現出迷惑的表情:「是這樣麼?我以為二哥是知道的……這麼說,是我誤會了?」他有些忐忑:「二哥以為我連個普通丫頭都不肯給他,才生氣的麼?他其實不知道我的心事?」少年的臉上漸漸重現喜色:「太好了……只要把話說清楚,二哥就不會惱我了!」

    「當然不會!」老太太笑道,「你這孩子,為這些小事,就愁得不肯吃飯了?若是餓壞了身子,叫你二哥知道,不是叫他難受麼?他為了明年的春闈正用功呢,還抽空去找各色玩意兒哄你開心,可見他有多疼你!下回可不許了啊!」

    「嗯!」李攸展開一個大大的微笑。當老太太轉身去叫人,並吩咐丫環們準備好克化的飯菜時,他卻垂下眼簾,眼中漸漸露出一股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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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51:06
第二卷 公子 四十一、硝煙瀰漫

    老太太叫回了丫頭們,仔細地問了晚飯的事,樣樣菜色都親自過問,才讓丫環吩咐下去,接著又挑剔起房內的擺設、被鋪、暖爐等,唯恐金孫有一絲不順心。又見外頭書桌上擺著許多筆墨紙硯,忙迭聲叫人將一應文房用具都收起,連四書五經都不許孫子看了,免得他費心神。

    一時間,浣花軒內眾人忙成一團,中間還雜夾著幾聲鳥叫。三少爺李攸只是笑著陪祖母說笑,哄得她合不攏嘴,更加疼愛這個小孫子了。

    這時候偏偏有別人來湊趣。二少爺特派了一個婆子來稟告老太太,說他素日交好的一位張指揮史家的公子送了幾塊鹿肉,原想晚上孝敬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在小兄弟這裡,特來問一聲,要不要把鹿肉做好了一起送過來?

    三少爺一聽立刻跳起來:「要的要的,我今年還沒吃過鹿肉呢!可是烤的?」

    「你這猴兒!」老太太笑罵一句,卻對那婆子道,「回去說不必了,攸哥兒脾胃還弱,受不得葷腥油膩的東西,讓他留著孝敬他老子吧。」

    那婆子去了,不多時,二少爺李敞便親自到了浣花軒,一進門就道:「聽說三弟肯吃東西了?可惜那鹿肉來得不是時候,三弟沒有口福,暫且將就這幾樣小食吧。」他打開手上拎的籃子,露出裡面裝的五六個小碟,盛的都是精緻清淡的糕點。老太太一見便笑道:「還是你有心,攸哥兒,還不快謝過哥哥?瞧他多疼你啊!虧你還多心。」

    李攸小臉漲紅,滿面羞愧地道:「我下回再不會了……二哥……我、我是極敬重二哥的。」

    李敞大度地擺擺手:「一家子兄弟,何必這樣?你也知道,哥哥我向來喜歡讓長得好看的人侍候,原見那叫胭脂的丫頭模樣不錯,看著也賞心悅目,才問你討的,哪裡知道她是你心尖上的人?若哥哥知道,絕不會開那個口。」

    李攸略低了低頭,沉聲道:「說什麼心尖上的人?哥哥這話就太抬舉她了。她原是宮裡送到靖王府的人,大姐姐跟姐夫鬧脾氣,才把人撂我這兒來的,往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回去。我原是擔心哥哥不知情,會惹出禍事,才把人留下。一個丫頭算什麼?我們一家子親兄弟,若為了個丫頭吵起來,傳出去不是叫別人笑話麼?」

    李敞一臉驚訝:「原來如此,我並不知道她的來歷。這麼說,她跟父親和母親屋裡那幾個新來的丫頭是一起來的麼?大姐姐也太魯莽了,御賜的美人,又怎麼能送回娘家來?!而且送給父親……名聲到底不好,弟弟年紀又小,不如……」

    「好了,你們兄弟倆把話說清楚就好。」老太太打斷了他的話,「至於宮裡,你們不必擔心,太妃娘娘那邊早就有話傳出來,這回選進宮的美人,皇上全都送了人,往後也不會再召回去。我正要跟你們母親商量,找個好日子,給你們父親屋裡的兩個開臉呢。只是這到底是王妃送回來的,她既說了給攸哥兒兩個,總不好轉給旁人,就連你們母親屋裡的那個什麼……什麼桂花,也是以管教的名義留著,等攸哥兒長大了,再送回來。」

    「桂花?」李敞翹翹嘴角。「難道就是那個本來叫夕陌地?是誰起地名兒?怎麼這樣土氣?」

    李攸一頓。笑瞇瞇地說:「雖說是土了些。卻有一股子老實質樸地味道。那夕陌姐妹倆本是桂花初開時節進地府。叫桂花倒也好記。母親替她改名。原是怕重了三妹妹和四妹妹地名字。」

    李敞微微冷笑:「你那個夕雅改了名叫胭脂倒罷了。叫夕陌地那個卻還是原名兒好。『夕』『惜』只是同音。壓根兒就不是一個字。太太也太多慮了。」他雖然也是庶出。卻一向瞧不起同是庶出地三妹。覺得那個所謂地妹妹比自己低了一等。

    李攸抬眼望望兄長。眼中閃過一絲嘲諷。臉上卻微笑道:「三妹妹雖是庶出。到底是我們自家骨肉。雖然不比大姐姐尊貴。卻也是正經小姐。自然該鄭重些。讓人敬她。母親原是一片好意。當初我院裡地西晨。不也改了叫晨兒麼?」

    李敞習慣性地想要繼續反駁。卻發現李攸地反應有些不對勁。再看老太太。已經收了笑容。低垂著眼簾似乎很是疲累。他心中一驚。仔細回想方才說過地話。驚覺自己居然一時大意說漏了嘴。直恨得咬牙切齒。可當著老太太地面。他也只能勉強維持住笑容。也許是為了引開話題。他把籃子往前送了送:「光顧著說話。倒把吃食給忘了。弟弟趁熱吃吧。這是剛蒸出來地。正新鮮。」

    李攸興高采烈地接過籃子。看了旁邊侍立地梅香一眼:「祖母方才親自替我傳了飯呢。吃了這個就吃不下飯了。還是等晚上再說。梅香。趕緊給我收好了。可不許叫老鼠叼了去!」

    梅香會意地接過籃子:「是,三少爺。」然後將它拿到裡屋放好。

    李敞沉默地坐在那裡不說話,這時曼如捧了茶送上來,正要放在他手邊的小幾上,他卻不知為什麼忽然揚起左手,一下將茶打翻了,熱水沾上袍子,連左手也燙出了一片淡紅。曼如臉色一變,慌忙跪下來求饒:「奴婢該死!老太太恕罪!」

    老太太顧不上她,先把孫子的手抓過來翻來覆去地檢查,確定沒有燙傷後,才鬆了口氣,瞪向曼如的目光變得凌厲。

    不等她開口處置,李攸便大罵道:「你瞎眼了?!笨手笨腳!居然把我二哥燙了?!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曼如含淚顫抖著退出正房,想到二少爺冷酷與荒淫的傳聞,不知道自己要面臨什麼樣的命運,只覺得眼前發黑。候在門外的浣花軒丫頭們互相交換了個眼色,都撇撇嘴,不去搭理,只有跟曼如較相熟的露兒有些不忍,低聲勸她:「還不快去再倒一杯茶來,傻愣在這裡做什麼?」曼如抹了把淚,低頭匆匆去了。

    屋內,李攸再三向兄長賠罪:「她平時看著倒好,沒想到是這樣粗心的人兒,回頭我讓她給二哥賠不是。」

    李敞的臉色從曼如跪地開始就一直是鐵青的,聞言也皮笑肉不笑地道:「小事一樁,三弟不必客氣。你可是我們家的嫡子,金貴著呢,當著老太太的面,哥哥怎麼敢叫你的人給我賠罪?」

    老太太原本一臉心疼地摸著他的手,聽到這番話,臉色一沉:「這話糊塗!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能對年幼的弟弟說出這樣的話來?!」轉頭看見小孫子的眼圈又紅了,只是強撐著不肯掉下淚來,心中生憐,忙抱過他安慰:「你二哥是一時氣急了胡說,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別委屈。」

    「孫兒不委屈……」李攸哽咽著轉頭對梅香道,「上回那個藥膏還有,拿來給二哥擦擦,那一點燙傷,半天就能好了,別叫二哥受罪。」

    梅香忙去找了藥來送到李敞面前,後者繃著臉盯住那藥瓶,過了一會兒才接過來,扯了扯嘴角:「那我就多謝弟弟了。」

    老太太安撫了嫡孫,回頭看向第二個孫子,眼中就帶了氣惱:「好了,你也來坐一會兒了,功課要緊,快回去溫習吧。」

    李敞心中暗悔,忙賠笑道:「孫兒已經看了一日書,正想松乏松乏,祖母難道要趕我走麼?」他拉住老太太的袖子,像小時候那樣向她撒嬌。

    這個動作本來挺可笑,但老太太卻憶起了從前只有一個孫子時,李敞十分親近她的快樂時光,目光變得柔和了些:「誰要趕你走?不過是盼著你能把書讀好,一舉考中,也能給咱們家添些光彩罷了。快去吧,當心你老子回來問你的書!」

    李敞只好無奈地應了,又不死心地問:「孫兒已叫人收拾鹿肉去了,回頭請祖母品嚐如何?我會叫人備下祖母最愛吃的幾樣小菜。」

    老太太笑著點頭:「也罷,既是你的一番孝心,我就領了,去吧。」

    李敞行禮退了出來,走到前院,英俊的臉上已經掛滿了陰霾,忽然瞥見曼如捧著一盞茶走過來,他面露冷笑,站住不走了。

    曼如正滿腹心事,冷不妨看見李敞站在她面前,嘴角還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嚇得又跪下了:「二少爺……」

    李敞一步步走上來,捏起她的下巴細看幾眼,才低聲問:「你不是御賜美人,不知我那狡猾的弟弟肯不肯割愛?」

    曼如抖得更厲害了,整個人幾乎要暈過去。

    院內的小丫頭們透過窗子看到這幅景象,都嚇得躲在門後、窗後,大氣不敢出,免得被二少爺發現,被殃及池魚。

    春瑛有些擔憂地望著曼如,雖說跟她不是很親近,但好歹是一個院裡的鄰居,又在一個地方當差,曼如對自己還算照顧,她吃了虧,自己心裡也不好受。想到這裡,春瑛便忍不住憤怒。她早聽到小丫頭們的議論了,不就是潑了點茶麼?這二少爺好好的能走路能說話,可見沒受什麼傷,何必逼人太甚?!看著五官挺俊俏的,人怎麼就這樣壞?!

    前院的情形早有人報到後院去,露兒心裡著急,但屋裡的情形又不是她可以隨意闖進去的,忙扯了扯跟老太太一起來的幾個二等丫頭:「快幫幫忙吧,這樣下去……」

    那幾個丫頭互視一眼,秋玉走了出來,在二進門上揚聲笑問:「二少爺可是忘了什麼東西?」

    李敞憤然回頭,認出是祖母身邊的丫環,忙收斂怒色,微笑道:「沒什麼,這丫頭怕我怪罪,要向我賠禮呢。」

    秋玉笑道:「原是這樣,這丫頭也未免太無禮了,竟敢擋住您的去路。死丫頭!方才闖得禍還不夠大麼?還不快去做活?!」後面這半句是對曼如說的。

    曼如顫抖著站起身退開,李敞瞇了瞇眼,便甩袖走了。秋玉鬆了口氣,回到後院,露兒向她鞠了一躬,剛剛來到門邊的梅香目露感激之色。

    屋中老太太問:「外頭是怎麼了?可是敞哥兒有事?」秋玉忙拉著梅香進屋,笑答:「是方纔那粗心的丫頭在向二少爺賠禮,二少爺已經走了。」

    李攸臉色一沉,沒說話。老太太只是點點頭便算,又問起另一件事:「廚房怎麼還不送飯過來?那裡的人越發懶散了。」蘭香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忙上前道:「奴婢這就去催。」然後匆匆離開。

    老太太說了兩句閒話,又想起一件事:「說起廚房,我前兒聽到有人說,你們院裡的小丫頭氣焰囂張,指使廚房做菜給自己吃,廚房的人不許,她就抬出攸哥兒來,還說了許多難聽的話。可有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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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51:23
第二卷 公子 四十二、教訓

    李攸頓住,下一秒便轉向梅香,厲聲問:「可有此事?!我不是說過了,要你好生管教底下人,行事要守禮,不許生事麼?!」他年紀雖小,板起臉來,居然帶著十分威嚴,頗有其父風範,周圍的人都看得一呆。

    梅香忙道:「是奴婢疏忽了,只是這事是萬萬沒有的。奴婢猜,許是前些天老太太囑咐下來,要催三少爺好生吃飯,奴婢姐妹幾個商量了,便派小丫頭到廚房去打點。定是那小丫頭傳話時說得不清不楚,倒叫廚房的人誤會了。」

    李攸這才放緩了語氣:「若是這樣還罷了,往後要傳話,千萬記得要找口齒伶俐的。我院裡的人,向來不許在外頭囂張的,若你們亂來,惹得祖母、父親和母親生氣,我可不依!」

    梅香連聲保證,又示意在場的其他丫頭跟著附和。老太太本是順口問起,見狀倒不好再說什麼了:「罷了罷了,那廚房的婆子是個什麼脾性,我也聽說了些,丫頭年紀小沉不住氣,一句話不合鬧將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攸哥兒身份不一般,行事更要謹慎,你們在他身邊侍候,更要事事小心,別叫那起小人把他的名聲傳壞了。」

    梅香等人肅然應了,李攸卻不太同意老太太的話:「瞧祖母說的,就算是您屋裡的貓兒狗兒,都比別人尊貴呢,廚房裡的都是積年的老人,本就是從祖父祖母手裡用慣了的,是您信得過的世僕,她們開口訓誡,連我也要恭恭敬敬地聽從,更何況是我的丫頭?不管廚房的人說什麼話,她也不該仗著我的勢,跟廚房的人頂嘴!」說罷轉頭對梅香道:「回頭叫了那丫頭來,我要好好罰她。」

    「好了好了。」老太太歎道,「你這孩子心思怎的這樣重?咱們這樣的人家,誰家的哥兒不是嬌慣得無法無天?就算是積年的老奴,也沒有讓年輕少爺恭敬聽訓的道理。我知道你是知禮孝順的孩子,但也不該太過了,壓不住底下人,叫他們如何敬你?如今就有一種惡奴,見主人家沒有親族依靠,脾氣又好,便公然欺壓,拿了主人家的銀子自己發財,甚至還有把主人家的少爺小姐賣了的,簡直主不是主,奴不是奴了,你往後要承繼咱們慶國侯府的爵位,性子可不能這樣和軟,要拿出主人家該有的威風來!」

    李攸忙站起身來,低頭乖乖行禮應是,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又拉了他進懷裡,邊揉搓邊說話。梅香見暫時無事,給秋玉使了個眼色,便笑說:「蘭香也太慢了,我去催催她。」老太太只「唔」了一聲,沒什麼表示,李攸卻抬起眼皮子盯了梅香一眼,後者會意地與秋玉一起退了出去。

    到了外頭,梅香二話不說便急急到了前院,找了個小丫頭來低聲囑咐:「去廚房找你蘭香姐姐,如果半路上遇到了,叫讓她走慢些,別急著回來。」那小丫頭領命去了,梅香回頭見秋玉皺眉,便拉著她走到角落裡,小聲道:「方纔老太太說的那小丫頭,就是春兒。」

    秋玉大吃一驚:「什麼?!」

    「別急,春兒年紀雖小,卻不是不知分寸的。」梅香將春瑛的話複述一遍,又道,「定是廚房的人使壞,或許還有二少爺那邊的人在搗鬼,咱們先把事情問清楚再說。」

    秋玉抿著嘴不說話,直接走到春瑛的房間,卻沒看到一個人,在廊上轉了半圈,才在茶水房裡找到她。

    春瑛是剛剛到茶水房來地。因為曼如方才吃了二少爺那一嚇。如今正滿腹委屈與恐懼。獨自坐在角落地小板凳上。伏著膝頭低泣。小丫頭們經過看見。悄悄躲在門邊偷看。春瑛聽了消息也趕過來了。正站在門外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安慰她。

    秋玉瞥了曼如一眼。便拉起春瑛回房。一進門便劈頭質問:「那天你去廚房催飯。都跟那裡地婆子說了什麼話?!」

    春瑛懞了。轉頭看到梅香也是一臉嚴肅。便把當時地情形回憶著說了出來。才小心地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梅香鬆了口氣。對秋玉笑笑:「沒事。原是那婆子可惡!今兒便讓她吃點虧。看她還敢不敢再怠慢我們院裡地差事。我先回屋去。你跟春兒難得見面。好好聊聊吧。別太責怪她。她還小呢。」說罷便走了出去。還很體貼地替她們姐妹關上房門。

    屋內靜悄悄地。春瑛大氣都不敢出。只偷偷打量秋玉。秋玉一抬眼望過來。她就馬上低下頭。小聲問:「到底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

    秋玉咬咬牙。大力打了她兩下。手便軟了。口氣裡滿是恨鐵不成鋼:「不是交待你要老實做事麼?!怎麼又惹出這樣地是非來?!方才老太太說起這件。三少爺已經發話要罰你。若是好運地。不過是扣點月錢。若運氣不好。挨板子都是輕地。你怎麼就這樣魯莽?!」

    春瑛根本不明白自己哪裡錯了,雖然秋玉那兩下並不痛,但她心裡還是覺得委屈:「我做錯什麼了?我只是照吩咐去傳話,還不夠老實嗎?明明是那個婆子的錯,為什麼要罰我?!」

    「你這丫頭!」秋玉恨恨地在她手臂上擰了一把,「在這府裡,是非對錯哪裡是說得清的?就算你沒錯,叫人拿住把柄,又告到老太太跟前,就是你錯了!那婆子若沒有倚仗,她敢這樣怠慢三少爺院裡的差事?你心裡再不高興,也要好聲好氣兒跟她說,你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跟她幾十歲的管事婆子講什麼規矩?那也是你能講的?!」

    春瑛不服氣:「是她偷懶不幹活,又說難聽的話嘲笑我,你叫我怎麼吞下這口氣?更何況,姐姐上回不是說有些人見我穿的衣服不夠體面,會拖著不做事,等上頭怪罪下來,就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嗎?我就是怕她們遲了送飯來,又推說沒看到我傳話,才跟她們吵起來的。明明別人也吵了,為什麼就怪我一個?!」

    秋玉一聽怒火更盛:「你還有臉說這個?!大少爺院裡的人,怎能隨便去搭話?她們跟廚房的人鬧,你見了就該躲開,可你卻偏偏幫她們說話,還嫌自己惹的禍不夠麼?!」她飛快地轉頭看看門窗,見沒人才拉過妹妹小聲問:「有人告訴我,你前兒跟香玉見了一面,可是真的?!」

    春瑛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當時除了她們幾個丫頭,好像沒別的人在啊?

    「你以為這府裡有什麼秘密?!」秋玉直跺腳,「若你老老實實的,自然沒人會留意,可你才跟廚房的人吵了一架,立刻便有人盯上你了,你今兒跟人拌了嘴,明兒就傳遍全府!你當你們幾個真能瞞得住人呢?!」

    春瑛聽了,心裡隱隱生出些害怕,但仔細想想,似乎也沒什麼可怕的:「鄉兒跟她姐姐還常見面呢,再說,三少爺跟大少爺也沒什麼矛盾,我跟他的丫頭見面,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是沒什麼大不了的。」秋玉冷笑,「只不過在別人看來,你先是幫大少爺的人教訓二少爺的通房的娘,又跟大少爺的人交情極佳,你叫人怎麼想?即便三少爺跟大少爺還算和睦,也會生氣的。再說,那廚房的管事婆子,是王總管一系的人,你得罪了她,在這府裡還有好果子吃?」

    春瑛這時才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我不知道她的靠山是王總管,我……我……我那時只是生氣……明明是別的丫環得罪了廚房的人,卻叫我買單,那幾個婆子說話還不乾不淨的……姐,那個婆子還敢剋扣大少奶奶陪嫁的人參,只拿兩條參須燉湯,對著香玉也很囂張,我實在看不慣……」

    「若這樣便看不慣了,將來的日子還怎麼過?」秋玉的語氣放緩了些,但還是十分嚴厲,「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都沒發話,你打抱的是哪門子的不平?他們又不是在咱們府裡過一輩子的,不過幾年功夫,你替他們瞎操什麼心哪?!」

    秋玉長年在府中,並不知道母親與妹妹的打算,春瑛心裡有數,也不好透什麼,只得小聲嘀咕兩句,顯然還不太服氣。秋玉只得慢慢道:「你年紀還小,不知道這裡頭的門道。有些人……慣會興風作浪,即便你沒做錯什麼,他們也會藉故說,你這麼做,說不定是三少爺親近大少爺而疏遠二少爺,或是有人故意挑撥三少爺與二少爺的關係,你想想,這種話傳到老太太和侯爺的耳朵裡,不是兩位少爺吃虧,就是你倒霉,這又何苦來?」

    春瑛根本沒想過這種可能,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太誇張了吧?!」

    秋玉又好氣又好笑:「你以為那些人什麼事做不出來?我年紀雖不大,卻是自小就在這府裡的,也見識過不少事了,還常常被那些人的手段嚇著——所以我叫你處處小心,只要老實做活便罷。這浣花軒,本是極好的去處,逢年過節的賞賜都比別處豐厚,活又輕,再者,侍候的主人有嫡子的名分在,又有太太彈壓,那些人不敢做得太過,等你大了,三少爺又該娶妻了。只要你沒什麼糊塗心思,是極好過的。誰知道你越大脾氣越毛躁了,冒冒失失地就跟人吵架,居然惹出這麼一件禍事來,叫我怎麼說你?!」

    春瑛耷拉著腦袋,有些沮喪:「那現在怎麼辦?三少爺真要罰我嗎?真倒霉……我明明是為了幫他催飯才跟人吵起來的……」

    秋玉瞪了她一眼:「你還說?!」頓了頓,才緩聲道:「往後你給我老實些!沒事少在外頭亂逛!也不許動不動就跟人吵架!大少爺院子裡的人,你也少跟她們來往!閒了就留在房裡做針線!」

    春瑛扁扁嘴:「整天做針線活,眼睛都累死了,手指頭還紮了幾百個孔……」

    秋玉的雙眼瞪得更大:「你還有臉說這話?!你自小就愛做針線,誰知自從你病了那一回,就連針線活都荒廢了,繡個花兒也歪歪扭扭的,一點兒都不像從前那麼伶俐,如今正該好好練回來,難不成你真要把手藝拋下不成?!」

    春瑛心中一震,慢慢摒住氣息。她真是太忘形了!居然忘記了,她並不是真正的路春瑛!怎能放心地向路春瑛的姐姐撒嬌?!眼珠子轉了幾轉,她低頭應了句:「我知道了……」

    秋玉不放心,又囑咐了許多話,春瑛都乖乖應下來,說話也格外小心,生怕洩露一點自己的秘密。待到有小丫頭來請秋玉,她才稍稍鬆了口氣。

    看來……真的要低調再低調地過日子了,她還想平平安安出去呢,只是不知道,這回她會受到什麼樣的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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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四十三、古人的心思真難猜……

    正屋裡,李攸正陪老太太說話,漸漸地現出疲態來,不經意地問了句:「飯怎麼還沒送過來?」

    梅香笑著上前道:「已經叫人再去催了,現下不是飯時,許是一時半會兒的還沒做出來。」

    「也不用麻煩,只要做個粥來就行……」李攸偷偷看了祖母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孫兒覺得餓了……」

    老太太白他一眼:「知道餓了吧?看你往後還敢不敢不吃飯!」

    李攸笑嘻嘻地滾到祖母懷中,又撒了一回嬌。老太太察覺到他有些無精打采,便勸道:「先打個盹兒吧,我也累了。」轉頭叫跟來的丫頭:「叫人攏個火盆來,這屋子到了下晌越發冷了。」

    今天跟在她身邊的是兩個一等大丫頭珍珠和珊瑚,聞言忙跟青兒、露兒等浣花軒的丫頭一起到暖閣裡收拾出一張睡榻,又燒了個火盆來,讓他們祖孫倆一個睡長椅,一個睡榻,暖暖和和,又舒舒服服。李攸有一句沒一句地陪著祖母說話,不一會兒,老太太倒先睡著了。

    李攸見狀,朝梅香看了一眼,後者便裝作替他掖被子走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說話,李攸沉吟片刻,吩咐幾句,也閉上眼休息起來。

    這一睡就過了大半個時辰,梅香照吩咐進暖閣,輕輕叫了李攸幾聲,然後挨近他耳邊似乎在稟報什麼,李攸忽然提高了聲音:「不要再提這件事,回頭也別讓老太太知道,免得她生氣。」

    「什麼事呀?」老太太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李攸忙賠笑:「沒事沒事,祖母醒了?可是孫兒吵著您了?」

    老太太問了珍珠時辰,便要起身:「原來已過了這麼久了。對了,廚房的飯菜還沒送來嗎?!再遲可就該吃晚飯了!攸哥兒這樣怎會不餓壞?!」她沉了臉色,便命珊瑚去廚房問個清楚。

    梅香忙笑著上前道:「已經送過來了,只是我見三少爺睡得這樣香,不忍心叫他,我這就叫人送上來。」老太太這才罷了。

    等李攸洗嗽完畢。丫頭們已將飯菜送了上來。一看原來是一碗燕窩粥和四五幾樣開胃小菜。卻不是先前老太太吩咐地。老太太見了有些不悅。李攸卻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粥。又挾了口醬菜。微微一皺眉。便馬上恢復了笑臉。大口大口地吃起粥來。

    老太太見孫子吃得香甜。心裡也高興。忽然覺得自己也餓了。便命珍珠也給自己舀一碗。珍珠卻為難地回稟說廚房只送了一碗過來。李攸討好地挖了一勺送到祖母嘴邊。老太太便把所有不悅都丟開了。與孫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來。

    吃完了。李攸又陪老太太說話。彷彿不經意地道:「老太太也別怪他們。又不是正經飯時。本就叫人為難……往後孫兒會好好吃飯地。您別為了這點小事。生廚房地氣。免得……」他放低了聲音。「……二哥臉上不好看……」

    珍珠與珊瑚對望一眼。都不明所以。老太太卻聽懂了。不由得為小孫子地懂事體貼而歎息。方纔那燕窩粥一入口。她已嘗出是自己慣吃地口味。因她喜甜軟食物。燕窩裡照例是多放冰糖地。況且粥地火候太過。顯然是自己早上吃剩地。廚房地人加熱後又重新送了上來。再看那幾樣小菜。都是原本做好了存在罈子裡。拿出來切好用燒熱地香油一拌。便能吃地。如今天涼。那油都結了厚厚一層。怪道孫子吃地時候猛皺眉頭呢。

    老太太十分生氣。廚房地人明知自己在這裡。還敢這樣怠慢少爺。不但送飯送得遲。還偷工減料。真是欠教訓!別人告訴自己地。攸哥地小丫頭跟廚房吵架。原因看來還真值得商榷呢!不過他們敢這樣大膽。難道真是因為敞哥兒地緣故?

    老太太沉吟片刻。始終不相信疼愛地二孫子會做出這種事來。應該是廚房地人自作主張。她沉下臉。決定回去後要讓媳婦整治整治府裡了。二孫子屋裡那幾個通房。也要挑揀挑揀。惹事生非地趁早趕出去!

    不過她還是留了個心眼,交待珊瑚向浣花軒的人打聽,小孫子吩咐「別讓老太太知道」的事,究竟是什麼?

    很快珊瑚就在秋玉的幫助下,從前往廚房傳飯的蘭香處知道了「真相」。原來她與廚房的管事婆子又吵了一架,那婆子還口出狂言,叫三少爺少折騰她們呢!若不是她據理力爭,那婆子還不肯吩咐手下熬粥,結果做出來的,卻都是剩粥冷菜。

    蘭香沒提到自己因為心裡不爽快,吵架時沒告訴那婆子老太太在浣花軒的事,更沒透露那粥和小菜其實早在半個時辰前就送過來了,是在前院放到冷卻,又用茶爐子熱起來的,因此珊瑚就這樣向老太太回話去了。

    最後老太太是帶著怒氣離開浣花軒的,李攸彷彿對此毫不知情,依依不捨地直送到院外,才轉回正屋。

    青兒一臉不甘心地收拾著杯盤,抱怨道:「三少爺要忍到什麼時候?!明明是廚房的人可惡!再這樣下去,府裡是個人就能欺負您了!」

    李攸笑了笑,抬眼看梅香,梅香微笑著點點頭,前者神情更輕鬆了,直往床上一躺:「方纔走了困,且讓我瞇一會兒,吃晚飯時叫我一聲,我要去陪祖母吃飯。」

    梅香笑著應了,替他蓋了張薄被,蘭香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走到床邊給香爐添了兩塊香,又問:「那天去廚房傳話的小丫頭春兒,還有方才得罪了二少爺的曼如,三少爺要怎麼處置她們?」

    「處置?」李攸睜開眼,「為什麼要處置?」

    蘭香有些意外:「她們做錯了事,難道不該罰嗎?我聽說您方才在老太太面前發了話要罰她們的,若是輕輕放過,老太太問起時該怎麼辦?」

    李攸笑了:「說得也是。我病了這麼一場,回頭還要送信給大姐夫和大姐姐,叫他們安心。家裡有還未裁的花箋,杏紅和銅綠這兩色的,你各揀一刀,叫曼如她們裁了,便算是罰過了吧。」

    這明顯是從輕處置了,蘭香雖有別的想法,也不好再說什麼,轉身去尋紙去了。李攸閉目休息,嘴角還含著一絲得意。

    青兒倚在暖閣外一直看著,心裡不禁有些發酸。

    春瑛坐在房間裡,從姐姐離去開始,便一直提心吊膽,不知三少爺會怎麼罰自己。雖然被人發現她跟大少爺的丫頭來往,是她粗心了,但廚房的事,她心裡還是非常不服氣,明明是別人做錯了,為什麼她反而要受罰呢?難道聽到別人當面嘲諷,她還要忍氣吞聲嗎?她自問進府以來,一直是老老實實的,跟其他丫環也盡可能友好相處,可以說除了青兒以外,她就沒跟別人產生過矛盾,她這樣已經夠隱忍的了,怎麼麻煩還是要找上門來呢?那個廚房的婆子,就算真的有大總管在後面撐腰,這樣陷害她一個小丫頭,也未免太過分了吧?那簡直就是顛倒黑白!

    難道說……那個婆子是想先下手為強?!趕在自己告發她之前,先倒打一??!

    太可惡了!

    春瑛怨恨地咬著小手帕,十兒戰戰兢兢地在旁邊小心問:「春兒……你沒事吧?」

    「沒事!」春瑛扯掉手帕,告訴自己要忍耐!不管怎麼說,她的目標就是平平安安地離開侯府,那些勾心鬥角的事,跟她完全沒關係!

    忽然,她聽到有人在門外叫她,抬頭一看,原來是曼如。對方的臉色比剛才好多了,笑著朝她招手:「快跟我來,三少爺已經發了話,要罰我們了。」

    既然是要罰她們,她怎麼還這樣高興?春瑛不解地跟她來到後院,進了一間小房間,只見裡頭當中放了一張長桌,三面都擺放著高高的架子,架上放著一包包、一盒盒的物品,大都用紙或綢布包著,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角落裡還有幾個大瓦缸,每個缸中都有幾十個大小粗細不等的卷軸。她湊近了其中一個架子,聞到有幾個盒子散發出墨香。

    蘭香從其中一個架子上拿出兩大疊紙來,摔到長桌上,又放下兩把銀剪,沒好氣地道:「把這些紙給我裁好了,沒做完就不許吃晚飯!三少爺仁慈,輕輕放過你們,下回再叫我碰見你們給三少爺惹禍,看我不煎了你們的皮!」說罷轉身就走。

    春瑛張了張嘴,忍下一口氣,坐到桌邊,看著那兩疊彩紙發呆:「要裁開這個嗎?裁成多大?」

    曼如微笑著從架上拿出一疊彩箋:「就照這個大小吧,三少爺喜歡用這樣大小的花箋給人寫條子,我見過青兒幹這個。」她拿起銀剪,便比照著彩箋裁起來。

    春瑛攤開其中一張綠色的紙,發現至少有一平方米大小,上面還隱隱有暗紋,散發出淡淡的花香。她心裡嘀咕著三少爺小小年紀就愛附庸風雅,也跟著曼如裁起來。

    一邊裁,她心裡還一邊想:剛才還以為會挨打呢,秋玉不是說,好運的也要扣工錢嗎?居然只是裁幾張紙就完事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兒到底在想什麼呀?

    她低低歎了口氣。本來以為她身為現代人,就算不比古代人聰明,至少也會多些見識的,沒想到古人心裡的彎彎繞繞讓她完全看不明白。算了,她還是淡定一點吧,跟這些古人耍心眼,她還差得遠呢……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晚飯也是按時吃的,春瑛有些無聊,便打算回房間去,照秋玉所說的,多練習練習針線。

    練了好一會兒,她覺得累了,便把東西拋開,想出院裡走走,不經意地聽到院門處有說話聲,原來是老太太的丫頭奉命送宵夜過來。那丫頭道:「這是二老爺從北邊帶回來的廚子做的點心,配著牛乳吃,最好不過。原是二太太請老太太品嚐的,老太太惦記著三少爺,特地叫我送過來,還交待要三少爺趁熱吃,晚上早些睡,不許熬夜。」

    曼如接過托盤,笑道:「知道了,放心。」那丫頭便走了,曼如捧著托盤往後院走,才走到半路,便被青兒攔住了,她皺了皺眉:「你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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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四十四、宵夜

    曼如皺眉,春瑛也在皺眉,連兩邊廊下閒坐的丫環們也都皺眉了。青兒愛找曼如麻煩,在浣花軒裡是人盡皆知。有的人幸災樂禍,卻也有人覺得不妥,但曼如白天才吃了個掛落,青兒資歷又深,她們也懶得管了,立刻便有人起身回房。春瑛見連十兒都回了屋,心下有些不安,忙扒在門邊看青兒要幹什麼。

    青兒沖曼如笑了笑,便要伸手去接托盤:「三少爺只怕不樂意見你,這個就交給我吧。」

    曼如忙捧著托盤退後幾步,低了頭道:「不敢勞煩,這本是我的差事。」

    青兒收了笑,冷哼一聲:「原本是你的差事,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不是你的差事了。你就識相點,大家好聚好散,等你出去的時候,我看在與你共事了幾個月的份上,說不定還能替你求求請,讓三少爺容你把得的賞賜都帶出去。」

    曼如臉色都青了:「胡說!三少爺已經罰過我了,怎會讓我出去?我不聽你說胡話!你快給我讓開!」說罷就要繞過青兒往裡走。

    青兒拉下臉,伸手一擋,撞得托盤裡的一隻半尺高的白瓷瓶晃了幾晃,差點歪倒,曼如慌忙扶好,怒道:「你這是做什麼?!把東西撞翻了,你也討不了好!」

    青兒也嚇了一跳,聞言有些訕訕的:「你拿穩一些,自然就不會翻了……」清了清嗓子,又道:「我本是好意提醒你,你別不知好歹,給我臉子瞧!你以為三少爺輕輕罰過,就算完事了?別忘了,二少爺那邊還惦記著你呢!要是他向三少爺討你,三少爺給是不給?給了,沒面子,不給,又傷兄弟感情,要是傳到老太太、太太耳朵裡,也不用煩了,肯定要把你攆出去。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曼如臉色已經是一片慘白,只覺得渾身發冷。青兒雖然常常針對她,但畢竟在府中侍候多年了,對兩位少爺的行事作派也比她熟,說不定真的會猜中。可是,這叫她怎麼甘心?她好不容易掙扎到今天,還沒實現心中的願望,怎麼可以被攆出去?!

    青兒見了她的臉色,暗暗得意,重重歎息一聲,道:「其實……你想留在府裡……也不是沒有法子。」話音剛落,手臂上就一疼,曼如使勁抓住了她,兩隻眼睛瞪得老大:「什麼法子?!」青兒惱火地掙開手,冷笑道:「想知道就隨我來,這話可不好叫人聽見。」她朝院角的陰影處指了指,示意曼如跟自己過去。

    曼如立刻便邁開腳,才走出兩步便又頓住了,她低頭看看托盤:「這些東西……還要送到上房去呢,再耽擱就冷了。」

    青兒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眼角瞥見夏荷從茶水房出來,手裡拎著一個黃銅水壺,便叫她:「夏荷,過來!」夏荷嘟著嘴過去,埋怨道:「幹什麼呢?蘭香姐姐要泡安神茶,我要送熱水到後頭的。」

    「那正好。」青兒把曼如地托盤往她手裡一塞。「拿好了。我和曼如說幾句話。你……」想了想。「在這裡等。不許走開!」這麼稀罕地糕點。三少爺見了肯定會高興地。沒理由把這個機會讓給小丫頭。

    夏荷眼睜睜地看著青兒和曼如離開。低頭望望手中地托盤。換了換拎水壺地手勢。東西真沉啊。院子裡地穿堂風真冷。她好想找個地方坐下……

    春瑛看著夏荷哭喪著臉站在二進門前。頗有幾分同情。她猶豫地回頭問十兒:「夏荷拿地東西好像挺重。要不要幫她一把?」

    十兒正在疊漿洗房剛剛送回來地乾淨衣裳。頭都沒抬:「別去。青兒姐姐回頭見你在那裡。肯定要罵人地。」

    春瑛只好作罷。探頭看向窗外。見青兒與曼如兩人在牆角里不知在說什麼。曼如地臉色似乎越來越難看。扭頭就要走。又被青兒拉住。兩人爭執起來。可惜她們都壓低了聲音。春瑛無法聽到爭吵地內容。只好在心裡猜測。青兒肯定沒說好話吧?

    「喂!路春兒!」夏荷發現春瑛在偷窺。便叫了她一聲。「快過來!我累死了!」

    春瑛扭頭去看她,躊躇了一下,還是跑出去了:「手累嗎?我幫你拿吧?」

    這話正合夏荷的意,她二話不說便把托盤往春瑛懷裡塞了,不料用力過大,那水壺裡的熱水飛濺出來,潑在她腳上,疼得她大叫,一跳腳,那托盤便整個被打翻了。春瑛嚇了一跳,急急去救,只來得及扶住白瓷瓶,瓶中的液體卻撒了一半,散發出濃濃的奶香,裝點心的匣子更是飛脫出去,糕點落了一地,水壺落到地面上,發出一陣巨響。

    夏荷整個人呆住了,哇的一聲哭起來,春瑛又被嚇了一跳,忙問她:「怎麼了怎麼了?燙得厲害嗎?」夏荷卻只是哭。

    青兒與曼如聽到聲響,忙跑了過來,一見這個情形,後者臉色先變了:「你這是在做什麼?!」她急急去撿點心,可那些點心都已沾上了塵土,前不久才有小丫頭給一旁的桂花澆了水,泥水混在一處,還未干呢,點心顯然是不能吃了。她看著那些髒了的點心,再起身去看春瑛手裡只剩一半的牛乳,不由得發起怔來。

    後院的人已經聽到了聲音,蘭香走到門上問:「怎麼了?吵死了!」春瑛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她,卻有一股大力拽住她的手,阻止她轉身,回頭一看,原來是曼如。

    曼如飛快地把裝了髒點心的匣子往春瑛托盤裡一放,便擋在她身前,對蘭香笑道:「夏荷不小心打翻了熱水,許是燙著了。我會照顧她的,回頭再送一壺熱水進去。」

    蘭香皺著眉看了看地上的水壺,光線陰暗,只能看到大概的輪廓,雖然覺得春兒背對著自己,有些奇怪,但也沒多問,只是說:「毛毛躁躁的,像什麼樣子?快叫她住口,燒水的動作快些!」

    曼如連聲應是,直到目送蘭香進了上房,她才鬆了口氣,回頭再看那匣子,又有些惶然。

    春瑛索性把托盤整個給了她,然後去看夏荷的腳:「快把鞋脫了,我瞧瞧燙得厲不厲害?」

    夏荷已經止了哭聲,抽泣著照做,春瑛幫她脫了襪子,藉著廊下的燈籠光打量幾眼,見只是有些發紅,稍稍放了心:「沒事,回頭用冷水敷敷,再上點藥就好了,你這裡有藥嗎?」

    「有……」夏荷一抽一抽地,害怕地看著曼如手裡的托盤,「姐姐不要罰我……」

    原本一直沉默的青兒忽然笑了:「怎麼會不罰?你,春兒,還有曼如,你們三個犯了錯,就算三少爺不在意,梅香也是要罰你們的。」她瞥了點心匣子一眼:「那是東府二老爺從北邊帶回來的廚子做的點心,再沒人能做出來的。還有這牛乳,也只有東府才有。這可是老太太特地叫人送給三少爺的宵夜,被你們打翻了,這個罪過……可不小啊!」

    曼如猛地抬頭盯住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東西可不是我打翻的!」

    夏荷害怕地又哭了出來:「我……我只是腳疼得厲害……」

    春瑛更是覺得冤枉,她明明只是好心來幫忙而已,只是看到夏荷哭成那樣,也不好太過為難小孩子,只好對青兒說:「這明明只是意外,為了幾個點心,你至於這樣嚇人嗎?尋根究底,這東西也是你親手交到夏荷手上的!」

    「沒錯!」曼如死盯著青兒,臉色象紙一樣白,「是你攔著我的路,又把托盤拿走,交到夏荷手裡,如今出了事,怎麼能怪到我頭上?!」

    青兒冷笑:「宵夜是你接的,就該直接送到三少爺屋裡,你隨便丟下正經差事,把東西交給別人,難道你還有理了?夏荷沒拿穩,打翻了東西當然是大錯,春兒好好的跑出來打攪夏荷,令夏荷打翻熱水和點心,又是一錯。這三錯,我可沒冤枉你們!」

    春瑛心頭的怒火噌的一下就上來了,恨不得立刻揍那張得意洋洋的臉蛋一頓,只是腦子裡還記得秋玉的叮囑,死忍下來。

    曼如卻絲毫沒有收斂眼中的恨意,盯住青兒的目光,幾乎讓她凍成了冰。青兒硬著頭皮道:「你……你看我做什麼?!我……這本來就是你的錯!」她嚥了嚥口水,壓低了聲音道:「雖說只是幾塊點心,不是什麼大事,她倆年紀小,頂多就是挨幾板子,你今兒才得罪了二少爺,這回可是罪上加罪,讓老太太知道了,就算三少爺想保你,也保不住了!你如果不想出府,就乖乖照我的主意去做!」

    曼如沒答話,只是用凌厲的目光緊盯住她,青兒彷彿有了底氣,毫不相讓地瞪回去。場面一時沉默下來。

    夏荷早已停下哭聲,被兩個二等丫環的對峙嚇著,稍稍挨近了春瑛,含淚小聲說:「怎麼辦?我不想挨打……」

    春瑛更不想挨打,為了幾塊點心挨打,那不是太無辜了嗎?只是點心都打翻了,該怎麼辦呢?她道:「先別顧著吵架,咱們還是先把宵夜的事解決了吧。三少爺也不知道老太太賞賜的是什麼,我們先拿別的頂上怎麼樣?」

    青兒輕蔑地掃了她一眼:「你以為那是什麼,能隨便找東西頂上嗎?就算有,如今又到哪裡找去?白天裡蘭香姐姐才跟廚房吵了一架,前幾天你也吵了一回,你試試去找廚房的人,看她們理不理你?」

    春瑛不服氣地道:「誰說宵夜一定要到廚房裡做了?咱們院裡不是有爐子?有熱水,有瓦鍋,只要有糕點,馬上就能蒸出來!就算比不上原來的好,至少能保證三少爺不會餓肚子!」

    曼如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了:「可院裡還有什麼糕點可用呢?我記得上房有兩個蘋婆果,點心匣子裡還有些雲片糕和棗泥糕,可三少爺不愛吃棗泥的。」

    春瑛想了想,將目光落在那半瓶牛乳上,忽然有了主意,忙問:「我記得你們洗頭都要用雞蛋,現在手上可有雞蛋?」她記得夏荷似乎下午才嚷嚷過要洗頭。

    曼如與夏荷都齊齊說有,前者似乎明白了什麼:「我那兒還有些香油。你想用雞蛋做什麼?」

    春瑛胸有成竹地笑了:「我有辦法了,只要十分……不,一刻鐘就能做好!」

    曼如臉色緩和了些,夏荷也滿懷希望地看著她,只有青兒在一旁冷眼瞧著,嘴角帶著不屑的笑,眼中卻微微洩露出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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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52:14
第二卷 公子 四十五、發現了

    春瑛想做的正是牛奶蒸雞蛋。當初給舅舅的小飯館準備甜品目錄時,她查到過這個的製作方法,現在的工具、調料都有些不足,但應該也夠了。

    找了個乾淨的青花纏枝菊大碗出來,拿兩隻雞蛋打下去,再用一雙銀筷子打散。春瑛不太用得慣這筷子,但浣花軒中人用的餐具,大都是從廚房連飯菜一起送來,貴重的也都在正房裡收著,除了這銀筷和另一對沉甸甸的烏木鑲金筷,一時間也找不到其他筷子了,只好將就。她又想弄點鹽巴,好讓那蛋汁攪得均勻些,結果又沒處找去,只得放棄。

    攪得蛋汁起了一層泡沫,她已經額上冒汗了,忙把那半瓶牛乳倒下去再攪。這牛乳聞起來奶味兒挺濃的,只是跟她在現代喝的有些不太一樣,想想這牛奶大概不是從奶牛身上擠的,加上氣候水土口味……等等緣故,春瑛就無視了其中的區別。

    雖然沒有糖,但原味的吃起來味道也不差,不過雞蛋和牛奶的比例她忘了,應該還好吧?本來還想放點香油的,但在浣花軒裡連丫頭都不愛吃油多的菜,這個是甜品,還是不要放了。

    攪拌好蛋汁,她用勺子刮去表面的泡沫,再回頭看曼如:「水可燒開了?」曼如正專心看她的動作呢,聞言才清醒過來:「應該開了。」忙忙回頭揭開爐上的瓦鍋蓋子,裡頭的水已經沸騰一會兒了。

    春瑛找了個蒸飯菜用的架子來,放進開水中,又把大碗放進去,蓋上蓋,鬆了口氣:「好了,只要再等一刻鐘。」說罷點起一支計時用的香,又探頭出門問:「怎麼樣?外頭風聲如何?」

    夏荷正站在廊下放風,跳過來鄭重地道:「一切安好,只是蘭香姐姐打發了個人來問幾時燒好水。」

    「馬上就好!」春瑛回頭望曼如,「方纔那壺水呢?已經燒開了吧?」

    曼如正緊緊盯著那爐子,忙去看旁邊另一個爐上的銅壺,裡頭的水跟瓦鍋裡的是同時燒的,也差不多煮開了。等水沸騰,她便將壺交給了夏荷,讓其先拎到後院去交差,回到爐前,又緊盯著瓦鍋不放,沒過多久,就拎起蓋子看裡面蒸得怎麼樣了。

    春瑛挪到門邊放風,回頭見曼如一臉緊張不安,便笑道:「你用得著這樣嗎?別老是掀蓋子,當心蒸不好。」

    曼如慌忙蓋好蓋子,訕訕地道:「春兒妹妹……幾個月不見,廚活竟然精進許多了,我只知道蒸蛋要用水,卻不知道可以放牛乳呢。」

    春瑛眼珠子一轉。乾笑道:「我這也是看外頭店裡地人做地……咳。再說。這大半年我在家可以常常幹活地。熟能生巧嘛。熟能生巧……」她悄悄抹了一把汗。有些不安。這崔曼如雖然熟悉從前地春瑛。不過分開這麼久了。就算她有什麼異狀。也應該可以混過去吧?

    曼如卻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只是黯然道:「我一點兒都不知道這些……總覺得……你變了許多。跟從前大不一樣了……」

    春瑛僵住。扭頭望向外面。故作冷淡地道:「說我變了。倒不如說姐姐變了。看你現在地樣子。跟從前就好像兩個人似地。」

    曼如怔了怔。紅著眼圈低下頭道:「你當我想變麼?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地……」她咬咬唇。「我還有娘……我要讓她過好日子。我不想再叫人欺負了……」

    那也不代表要上趕著當小妾啊?春瑛下意識地要反駁。但想到兩人目前地身份。卻又有些說不出口。她會想著脫籍出府。再圖生計。是因為她來自二十一世紀。更嚮往自由不受奴役地日子。而曼如卻是地地道道地古人。恐怕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侯府吧?

    沒錯。照她穿越後遇見過地人來看。大多數侯府家生子。只有在自家有足夠財產地情況下。才會想要擺脫奴婢身份。目地是爭取功名晉陞更高地階級。可是一般地家生子。都不認為脫籍是件好事。甚至覺得寧死也不願離開侯府。像紅玉與南燈。明明只是生活清苦些。但認識他們地人說起來。都是抱著憐憫或嘲諷地態度。下意識地便擺出高高在上地架勢。彷彿出了府地就低人一等。難道說。真地是宰相門前七品官?主人身份高了。連奴僕地身份也比人高?

    只想著當奴婢的話,要出人頭地,又沒有靠山,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討好少爺們,爭取當姨娘了,至少那算是成了半個主子,還不必擔心會受窮。

    想到這裡,春瑛偷偷瞥了曼如一眼,心中承認對方的確長得挺好看,十四五歲,正是少女含苞待放的年紀,水靈靈地,如青蔥一般鮮嫩可人,加上華服首飾,更顯動人。如果三少爺已經成年,或是到了通人事的年紀的話,大概就會看上了吧?可是這樣的未來真的好嗎?

    曼如察覺到春瑛的目光,轉過頭來,勉強笑了笑:「看我做什麼?」

    春瑛躊躇片刻,小聲道:「想過好日子,也不一定要走那條路吧?浣花軒裡十個人就有八個打這主意,不知道要經過多慘烈的廝殺呢,誰知最後能剩下幾個?你看你進來幾個月,受了多少排擠?怎不見有人去排擠梅香和露兒?」

    曼如沉默了一會兒,才笑了笑:「你年紀還小,不明白。梅香和露兒……」她又笑了笑,卻沒繼續說。

    春瑛明白她的意思,梅香年紀最大,而露兒則長得平常,甚至連夏荷都長得比她好看。可是這跟受人尊敬、過好日子有什麼矛盾嗎?成了心腹大丫頭,不是比做小妾更體面?說不定等將來三少爺成了侯爺,還能借他的勢嫁個不錯的人家。

    但看曼如的神情,這些話是聽不進去的了。春瑛暗暗歎了口氣,決定讓她去吧,自己還一堆煩惱呢,哪裡有空管別人?更何況這人還是暗害自己前身的嫌疑犯?

    蛋蒸好了,打開蓋子,一股夾雜著奶香與蛋香的氣味撲鼻而來,春瑛小心地用厚布包著大碗移出瓦鍋,看到蒸蛋表面上的一個個小洞,她歎了口氣。條件艱苦,要求就別太高了吧。

    曼如小心地用托盤把蒸蛋送上去了,過了兩刻鐘回來,朝春瑛微笑:「三少爺很喜歡呢,還吩咐明兒再做。」

    春瑛高興地伸出兩根指頭比了個「Y」字,見夏荷一臉不解地問:「春兒姐,你這是什麼意思?」才幹笑著縮回手,道:「沒……沒啥意思,我伸懶腰呢,啊,真累啊……」

    一場小風波似乎就這樣過去了,三少爺後來跟老太太提起宵夜,也說很好吃,卻沒說起別的,接著二房老爺又接到了外放的任命,整個侯府忙成一團,事情就沒人再提起了。

    只是春瑛不知為什麼,心裡總有些不安,她擔心青兒會把事情真相告上去,但見對方頂多就是朝自己三人瞪幾眼,或背了人罵幾句,卻沒有告密的意思,才鬆了口氣,心想這件事青兒也有不對,大概不會笨到自投羅網吧?

    三少爺很快又提出要吃蒸蛋,曼如看著春瑛做了一遍,已經學會了,一時找不到牛乳,便用水代替,但三少爺吃了,總覺得沒原來的美味。曼如無法,只好改用上湯,蒸出的不再是甜品,而是菜了。直到二房一家起程赴任,原本用來產奶的那隻母牛留著無用,曼如不知用什麼法子,說服三少爺討了那隻牛,才又做出了牛奶蒸蛋來。三少爺一天要吃三碗,為此賞了曼如好幾回。

    作為感謝,曼如也送了春瑛和夏荷兩回點心,春瑛興趣缺缺,都給了夏荷,夏荷高高興興地收下了。自從春瑛替她解了這次圍,她便對春瑛親熱許多,總是粘在春瑛身邊,連十兒見了,都忍不住出聲打趣。

    這一日十兒與夏荷又在拌嘴,春瑛一邊笑著聽,一邊擺弄新做好的冬衣,卻聽到小丫頭冬兒在外頭叫自己:「春兒、夏荷,快到正屋去,三少爺要審你們呢!」

    審她們?春瑛一頭霧水,夏荷卻害怕起來:「審……審什麼?」

    「我怎會知道?」冬兒催她們,「快走吧,裡頭正發火呢!」

    春瑛擔憂地拉著夏荷的手,走到後院正房門前,只聽到裡面靜悄悄的,哪裡有發火的樣子?不料夏荷卻更害怕了,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她覺得有些疼,但見小女孩臉色發白,不好說什麼,只能小聲說:「咱們進去吧,動作太慢,說不定會罰得更厲害。」

    夏荷快要哭出來了,微微顫抖著走進去。春瑛進門一看,曼如和青兒都跪在屋中央,梅香蘭香分立兩側,蘭香身後還站著晨兒,而三少爺李攸則坐在正中的大案後,沉默不語。她心裡硌磴一聲,明白定是點心的事暴露了。她一咬牙,便拉著夏荷走上前跪下。

    蘭香先開口問道:「夏荷,我問你,那回老太太遣人送點心來,可是你把盤子打翻了?」

    夏荷一抖,哭道:「我不是有意的……」前頭的曼如眼一閉,彷彿洩了氣,又忿忿地瞥了青兒一眼。青兒卻咬緊牙,瞪了回去。

    蘭香冷哼一聲,又瞥向春瑛:「後來的牛乳蒸蛋,是你幫著做出來的?為什麼不把實情報上來,卻膽大包天地瞞著主子?!」

    春瑛心道:「當然要瞞了,不瞞難道要乖乖受罰嗎?」仔細說起來,那托盤是在她手裡翻的,雖然不是她的錯,卻也少不了擔責任。她低著頭,沒有回答。

    蘭香見狀更生氣了,轉向李攸道:「三少爺,這幾個丫頭膽大包天,定要重重罰她們才好!」

    李攸一個個地看過去,輪到春瑛時,頓了一頓:「這個小丫頭似乎有些眼熟,我在什麼地方見過?」

    春瑛忍下翻白眼的衝動,心道當然眼熟了,她天天都在他必經的走廊上等他走過去再繼續打掃呢,不過三少爺這樣的大人物,大概不會留意一個站在角落裡的小丫頭吧?

    蘭香卻皺了皺眉,正想說什麼,李攸便伸手攔住了她。他想起來了,這個小丫頭,是上回在周念那裡遠遠見過的,被耳朵引到竹林去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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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四十六、打一巴掌給個棗兒

    他盯了春瑛好一會兒,久到蘭香眉間的皺紋都快擰成結,曼如與青兒的臉色也漸漸慘白起來,才緩緩問了一句:「那牛乳蒸蛋……都是你做出來的?」

    曼如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青兒眼中卻閃過一絲幸災樂禍。春瑛先是愣了愣,才道:「頭一回是我,後來都是崔姐姐做的。」

    李攸挑挑眉:「她按你想的法子做出東西來,得了厚賞,你心裡就沒點想法?」

    春瑛有些糊塗了,她會有什麼想法?「那不是我想的法子,我以前……見過別人這麼做。再說……我就做了一回……」春瑛猶猶豫豫地,偷偷打量梅香的臉色,見她沒什麼異樣,心想這樣回答應該不會有大問題吧?

    梅香朝她微微一笑,便轉頭對李攸道:「雖說她們犯了錯,春兒和夏荷到底年紀還小呢,三少爺便開開恩,叫她們得個教訓吧。」見李攸沒什麼反對的意思,便忽略了蘭香臉上忿忿的神色,對夏荷道:「以後可不許再這樣毛躁了,這回只是點心,往後若摔了什麼古董珍玩,就算三少爺再憐下,也不能輕饒了你。」

    夏荷感動得快要哭出來了,被蘭香瞪了一眼,才轉成了抽泣。梅香笑了笑,又轉頭對春瑛道:「你雖不是想出牛乳蒸蛋的人,也該是最熟悉的一個了,這些天曼如變著花樣給三少爺做蒸蛋,可總覺得不如那天晚上做的好吃,你就幫她想想法子吧。」

    曼如的臉色稍稍回暖了些,只是望向春瑛時,多了一絲乞求。春瑛想想自己也沒什麼損失,便應下了。

    李攸一直觀察著她們幾個,見春瑛答應了,立刻高興地道:「好!你這就去給我蒸一碗來,他們已經送了牛乳過來,可早上我吃曼如做的,總覺得差點味道,你去做,就照那天的做法,做夠三碗!不,五碗!」

    春瑛瞪大了眼,蒸蛋再好吃,也不能吃這麼多吧?雖然三少爺年紀小,長身體需要營養,可他平時吃的好東西就不少了,這畢竟是雞蛋!於是她便小小聲道:「雞蛋一天吃一個就夠了吧?何況一碗有兩個呢……吃太多不好……」

    蘭香一瞪眼:「胡說!從沒聽說過這種胡話!又不是外頭的小門小戶吃不起雞蛋。三少爺吩咐你去做,你照做就是!這麼多嘴,是不是想偷懶?!」

    春瑛大覺冤枉,忙解釋說:「這跟什麼窮人富人的沒關係,雞蛋雖然好,也不能多吃,吃多了不消化,積在身體裡,時間長了會生病的。」

    「你這是在咒三少爺?好大地膽子!」

    春瑛被氣得反而笑了:「蘭香姐姐。你怎麼能胡亂冤枉人?我明明是為三少爺著想。難道你寧可縱容三少爺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也不顧他地身體嗎?」

    「你說什麼?!」

    春瑛縮了縮脖子。稍稍收斂了語氣:「我可不是胡說……東西再好吃。天天吃也會膩地。崔姐姐地手藝未必有問題。不過三少爺吃地蒸蛋多了。自然就覺得寡味了。停幾天再吃會比較好……」一句話。就是吃傷了。她看曼如天天研究用什麼去蒸蛋。卻不知道原來三少爺吃了那麼多下去。雞婆性子一時發作。就忍不住說了出來。

    蘭香還要再爭。被李攸伸手止住。只好不甘不願地閉了嘴。李攸朝春瑛笑笑。道:「你說得有道理。那你就今晚先蒸一碗給我嘗嘗。過兩天我想吃了。再叫你做吧。」然後示意她們四個退下。

    回到前院。夏荷哇地一聲便哭了出來。春瑛忙安撫她。卻忽然被人從背後大力拍了一記。回頭一看。原來是青兒。她一臉忿恨地道:「你在裡頭多什麼嘴?!有功勞也不會領。你真是傻子麼?!」

    這又是哪一出?春瑛掏出帕子塞給夏荷,瞧瞧正屋方向,壓低了聲音反擊回去:「誰是傻子還不知道呢!三少爺和梅香蘭香兩位姐姐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該不會是你告的密吧?別忘了,這件事跟你也脫不了干係!我們受了罰,難道你就能逃過?」說到底,她才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

    青兒咬咬牙:「若是我告的密,就叫我不得好死!你別冤枉好人!誰知道是哪個爛嘴巴的使壞?!」她冷笑著瞥了曼如一眼:「說不定是有人得意太過了,叫人看不順眼,卻連累了旁人!」

    曼如冷著臉將春瑛拉開,對青兒道:「是不是你告的密,你心裡清楚。只是我有句話要告訴你,壞事做得多了,是要有報應的!你就給自己多積點福吧!」說罷不管青兒發黑的臉色,逕自回頭對春瑛柔聲道:「今兒真是多虧你了,只是後來你叫三少爺少吃些蒸蛋時,嚇了我一跳。幾個雞蛋,哪裡就能把人吃壞了?你這麼一說,當心廚房的人知道了,要找你拚命。」

    春瑛訕訕地道:「我就覺得他小小年紀營養太盛的話……」會長成胖子。不過這話她沒敢說出來,只是道:「蒸蛋能變出什麼花樣來?還不如吃別的呢。我前天看到你念叨著往蛋裡放冰糖放蜂蜜,可有些東西是不能亂放的,要是出了事,你可就逃不掉啦,就算沒問題,蒸蛋也不能當飯吃,不然要營養不良的。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你一樣要挨罵。」

    曼如聽了半懂不懂,不過也沉思起來:「說得也是……可平日的飯食都是廚房打理……」

    青兒見她們只顧著說話,把自己撇到一邊,氣得直發抖,跺腳道:「你們就囂張吧!當心雁打多了,反被雁啄了眼!下回再有這樣的事,可別把我牽扯進去!」說罷抬腳就走。

    這下連夏荷都對她怒目而視了,卻聽到蘭香走出來叫住她們:「先別走!」眾人回頭看是怎麼回事,只見蘭香手裡拿著把半舊戒尺,看起來是木頭做的,表面十分光滑。她板著臉道:「三少爺雖讓你們退出來,卻沒說你們可以免罰,如果不叫你們得個教訓,這院裡就沒規矩了!都給我伸出手來!」

    春瑛遲遲疑疑地,見曼如與夏荷都伸手了,才跟著把手掌往前伸了伸,只見蘭香手起尺落,她手心已挨了三下,眨了眨眼,才感覺到手上火辣辣地疼,夏荷又哭出聲來了。

    蘭香厲色道:「這回就叫你們長個記性,看往後還敢不敢裝神弄鬼!」接著她又扭頭看青兒:「伸手!」

    青兒又羞又怒。這裡是前院,左右廊下都有人,連打掃的婆子也在門外張望,幾乎人人都在看著她。她自問地位雖在梅蘭二人之下,卻是服侍了三少爺多年的老人,當眾受罰這種事,是從來沒有過的。如果真讓蘭香打了,叫她以後還怎麼見人?

    蘭香見她不動,也不多話,拉過她的手,便往上頭打了三下,然後環視眾人,高聲道:「往後再有人犯錯,不管是誰,絕不輕饒!」說罷扭頭回後院去了。

    青兒哇的一聲哭出來,掩面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曼如緊盯著她離開,回頭微笑著安撫春瑛和夏荷幾句,便轉身去做自己的事了。旁邊早有與夏荷交好的丫環上來拉了她去敷藥,又問春瑛怎麼樣。

    春瑛忍著疼,看著手心的紅痕,總覺得有什麼塞在喉嚨裡,卻憋著出不來。

    總聽到別人說,挨板子,挨耳光什麼的,但她總覺得自己沒犯大錯,那些事不會落在自己身上,可是真的挨了打,就算只是戒尺,也叫人憋屈得不行。

    她只是一個小丫頭,就算沒有犯錯,也會挨打……

    李攸這時正在屋裡跟梅香說話,聽到蘭香回來說把四個丫頭各打了三戒尺,眨了眨眼,苦笑道:「我其實沒打算罰她們……」

    蘭香正色道:「有錯就該罰!若今天饒了她們,明兒再有人這樣欺下瞞上的,還怎麼管教?三少爺對丫頭們實在是太過縱容了。不但最近對曼如賞得太多,讓她行事失了分寸,那胭脂明明已經大好了,卻還偷懶不做事,整日歪在屋裡。若不是三少爺寵著,她們敢這樣麼?!」

    李攸無奈地道:「罷了罷了,事情都過去半個多月了,如今再提起又有什麼用?老太太又不知道,二嬸娘也往南邊去了。如今再鬧將出來,不是給老太太添堵麼?」見蘭香還要再說,忙止住她:「你既然打了,就算了吧,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他抬頭向梅香笑笑:「回頭安撫她們幾句,再每人補一百錢,我還要人使喚的,別叫她們心裡存了疙瘩。」梅香應了。

    蘭香忍下再提胭脂的衝動,深吸幾口氣,才道:「說到底,三少爺總鬧著要吃蒸蛋,不就是因為廚房的人不得用麼?那幾個婆子也太可惡了。不如跟老太太說一聲,另換了能使喚的人吧?」

    李攸沉吟片刻,轉向梅香:「老太太和太太那裡,打聽到什麼了麼?」

    梅香點點頭:「那天老太太回去,晚飯時就跟太太提過了,太太搜羅了那管事婆子的罪狀,本想將她撤了,一了百了,不料她跟王總管家原是姻親,不知怎的說動了王嬤嬤親自來求情。三少爺也知道,那王嬤嬤最是囉嗦,老太太耐不住,終究鬆了口。太太只得把那婆子的幫手撤了,卻一時動她不得。」

    李攸歎了口氣:「既如此,我也不好再做什麼了。蘭香,跟你姑媽說一說,別讓那管事婆子太得意。」

    蘭香的姑媽,如今就在廚房裡做事,只是比不上管事婆子體面。蘭香便應了,心裡有些遺憾。

    梅香笑道:「雖動不得那人,倒有另一個法子,可以不受她的氣。如今天兒越發冷了,不如回了老太太,在前院茶水房裡盤個灶,專做咱們院的小廚房,再要一個會做飯的媳婦子來。每日想吃什麼,叫她帶著曼如和春兒做,豈不便利?」

    李攸一擊掌:「好主意,我晚上就跟祖母說去!」

    蘭香看著李攸與梅香有商有量,心頭就有些泛酸,明明她跟梅香是一樣的,為什麼三少爺待梅香就是厚些呢?雖說他們說話並沒避開她,可她就是覺得不得勁……

    李攸心裡卻又想著另一回事:有了小廚房,做事就方便多了,就算要另做一份補品……

    他望著桌面上從周念處借來的書本,腦海裡慢慢形成了一個念頭。

    只是……他要先找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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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四十七、丫環們的竊竊私語

    冬天忽然就來臨了。

    一夜之間,屋外便飄起了鵝毛大雪。早上起來,春瑛不得不穿上兩件棉襖,又罩上厚厚的外衫和裙子,才哆嗦著跑出去繼續打掃工作。

    積雪堆得滿院子都是,甚至漫上了走廊。梅香早早起身叫來了幾個專做粗活的婆子,讓她們把過道上的雪都推到兩邊,清出乾淨的路面來,又叮囑春瑛等小丫頭,一定要用乾布把積雪融化後的水跡擦乾淨,免得風一吹,水又結成了冰,經過的人踩上去會滑倒。

    春瑛使勁兒擦著地板,時不時朝雙手呵口氣,還是覺得身上發冷。她十個指頭都凍得通紅,卻還要忍受抹布沾了雪水後的冰冷,這樣的苦頭,她穿越前幾時受過?就算是穿越後,也頂多是在初春的寒冷天氣中到井邊洗碗而已。她一邊擦,一邊在心裡大罵萬惡的封建社會,萬惡的地主階級,又默默祈禱做完活後會有熱茶點心吃。

    熱茶熱湯還是有的,大丫頭們也知道這時候該多體恤一下小丫頭們,因此會時不時送些點心過來,隔上三五天,還會加幾個菜,有小丫頭受凍生了病,她們也很爽快地放人回家休養,浣花軒中一切還算平靜。

    春瑛開始覺得這種日子也不難過,可惜睡的是床不是炕,每個小丫頭屋裡頂多只能燒一個火盆,不到凌晨就熄滅了,冷得讓人睡不著,只能把所有的棉襖都往被子上壓,讓自己暖和一點。十兒貢獻出家傳秘方的護手油給室友們,免得她們手上長凍瘡,秋玉也找機會送了幾瓶侯府自製的護手油和棉襖過來,春瑛拉著十兒和夏荷一起用,倒比別人好過些。

    住在後院的大丫頭和二等丫頭,屋裡倒有盤了炕的,曼如就是其中一個。她與露兒同住一室,便提議讓小丫頭們空閒時,到她們屋裡說話做活,既不浪費炭火,又能防止太多人著涼生病。露兒性情溫厚,立刻就答應了。

    於是春瑛夏荷十兒等一眾小丫頭就都跑到曼如房間裡來了。眾人圍著熱炕坐了一圈,擠在一處,頭碰頭地小聲聊天,手裡做些針線活,或是學著打絡子,也有人挨在炕桌上描花樣子。露兒微笑著坐在炕邊的小凳上,手裡忙活著三少爺的一件貼身小棉襖,時不時與別人搭幾句。曼如提了一大壺熱水來,放在屋角的小茶爐上,誰想喝就去倒一盅,餓了還有露兒特地拿出來的點心,雖然只是平常的風乾栗子和五香瓜子,小丫頭們已經很滿足了。

    也許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原本對曼如不大待見的小丫頭們,漸漸地對她改觀了,覺得她人挺和氣,不擺架子,又能體恤人,雖然長得好又有些小心思,但整個浣花軒,真正沒小心思的也沒幾個,只要她不欺壓底下人,就算不錯了,於是便慢慢與她親近起來,不但時常有說有笑,偶爾還會跟她打個小報告,說某位姐姐今天在誰面前說她壞話了叫她小心點。曼如不動聲色地塞點糕餅或小首飾過去,不然就塞幾個大錢,讓那些小丫頭更加滿意。

    與此形成對比的,是青兒越發遭人排擠。她在浣花軒中一向刻薄慣了,原本的人緣就不大好,因為資歷深,才有不少小丫頭巴結她。可這回一出事,別人都以為是她心懷妒恨才告的密,心裡便存了想法。

    夏荷在浣花軒中年紀最小,又天真爛漫,人人都寵她,萬事讓她三分,這回因青兒才惹了個麻煩,又是因青兒才挨了打,自然就有人為她抱不平了。至於春瑛,人才來幾個月,說不上什麼,但在小丫頭中人緣還過得去,加上她姐姐秋玉才為浣花軒挽救了面子,一般人都不好意思招惹她,何況這打翻點心的事,她原是好心來幫忙的,青兒這一告密,倒害她無端受了牽連,如果秋玉因此對浣花軒眾人有了怨言,可怎麼對得起她?

    這麼一來。大小丫頭們便不大待見青兒了。加上她自從被蘭香當眾打了以後。就總覺得人人都在笑話她。說話做事都添了幾分火氣。人們就有些瞧不起。索性處處避開她。背地裡還多了些閒話。然後發現大些地姐姐們沒有對此表示意見。便越發大膽起來。有時明知她就在隔壁屋子。也敢說她地不是了。

    這天小丫頭們聚在曼如與露兒地房間裡。暖暖和和地喝茶吃點心。紛紛感謝兩位姐姐地招待地同時。又提到了青兒。

    容兒道:「若不是她總在那裡說曼姐姐地壞話。我們從前又怎會和姐姐生分?這都是她地錯。可笑我們跟姐姐親近。她還要給臉子我們瞧。也不想想。如今她還跟以前一樣威風麼?」

    春瑛擔心地望了望牆。小凌則推了容兒一把:「別說了。她就在隔壁。會聽到地。」

    「聽到又如何?」容兒滿不在乎地道。「她再敢打我。我就告到蘭香姐姐那兒去!」

    蘭香最近卻成了青兒地剋星。眾人一聽都暗暗好笑。紛紛附和。

    露兒與青兒認識多年,聽不得這話,便勸道:「你們少說幾句吧,她雖說話刻薄些,也不是壞人,何必落井下石?」她神色有些黯然:「從前我們幾個一起侍候三少爺,因在老太太處,總有些老嬤嬤,是親近二……那邊的,當著老太太的面,都慇勤得不行,背地裡卻著三不著兩。我們年紀小,嘴又笨,都只能忍氣吞聲,若不是青兒跟人吵,我們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只是她年紀越大,脾氣就越壞,可到底不是真心要害人……」

    見她面露悲傷,小丫頭們都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有容兒還有些不服氣:「這回若不是她告密,曼姐姐和春兒夏荷就不會受罰了,難道這還不是害人麼?」

    露兒低下頭小聲道:「是不是她做的還不知道呢,她那天不是賭咒說,若是她告的密,就不得好死麼?她最信神佛,不會胡亂說這種話。」

    所謂賭咒,怎麼能相信呢?發誓說做了壞事就天打雷劈的人多了,有幾個會真的被雷劈中?春瑛心中有些不以為然,但容兒卻猶豫了,她也是信神佛的:「若不是她,那還有誰?曼姐姐那些天裡得了三少爺的賞,她每回都要說些風涼話,人人都瞧出她的心思了。」

    其實對曼如得賞心懷妒意的又何止青兒?大家都閉嘴不說話了。露兒繡好一朵蓮花,抬頭笑了笑:「我問你,那晚上真的只有曼如她們四個知道出了什麼事麼?夏荷打翻水壺,好大一聲,你就沒聽見?」

    春瑛一聽,就記起那晚三少爺還沒睡,丫環們是不會先睡的,只怕前院人人都能聽到動靜。她直起身,心想難道真的冤枉了青兒?

    容兒訕訕地道:「聽是聽見的,可那時前院就那幾個燈籠,院裡的情形我也看不清,聽了曼姐姐的話,我只知道夏荷打翻了壺,誰知道她們還打翻了點心?」

    小凌也怯怯地道:「我也是……我以為只是打翻了茶壺……後來不是還重燒了一壺送去麼?」鄉兒冬兒都在附和。

    春瑛撫了撫額,原來那天晚上,有那麼多人知道她們在幹嘛呀?那其中是否有人發現了地上的點心?

    露兒便道:「所以啊,不要認定是青兒做的,她這兩天都病了,你們還故意氣她。她雖刻薄些,但外面的人要為難你們,她也會替你們出頭不是?」

    這話說得人人都面有愧色,只有春瑛一頭霧水地左看右看。這時梅香在外頭叫露兒帶人去幫忙,露兒忙起身去了,臨出門時,又把離她最近的十兒帶上。

    她們走了以後,小丫頭們便小聲議論著,如果不是青兒告的密,那又會是誰?曼如一直微笑地聽著,沒有表達意見。

    晨兒忽然道:「有一個人,我覺得有可疑。」

    「是誰?」丫頭們聽了忙問。

    晨兒壓低了聲音:「那晚我已經要準備睡下了,聽到春兒她們幾個說著說著就去了茶水房,我以為你們是去燒水的,就沒當一回事,可我正準備回頭時,卻看到十兒倚在門邊朝茶水房看。夏荷一出來,她便縮了回去,如果她沒鬼,做什麼這麼鬼鬼祟祟的?」

    春瑛吃了一驚,忙道:「怎麼可能?!她對我和夏荷都很好,不會做這種事!」那天十兒還提醒她當心青兒呢,怎會是告密的人?

    夏荷卻有些遲疑,湊到春瑛耳邊說:「可是曼姐姐得了賞,她還生氣呢。」春瑛沒好氣地道:「她哪有生氣?不過是因為見你原本待我冷冷淡淡的,忽然親熱起來,才笑話你兩句,我們分點心給她吃,她不也高高興興地吃了麼?」

    夏荷猶疑地閉了嘴,晨兒卻冷笑道:「即便她是好人,這話也說不準。你可知道,她姓王,是王總管的侄孫女?王總管跟那邊可不是一般的親近,說不定她也是被人指使的呢!」

    鄉兒聽了有些刺耳,道:「那又怎麼樣?滿府裡,誰不是親戚?十兒雖是王家的人,可她家是旁支,跟王總管一家向來是不親近的。」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你姨媽家的表姐,上個月不是嫁給了王媽媽的內侄?你那姨媽還高興得到處嚷嚷,說她跟王總管是親戚了,說不定也有人指使你?」

    晨兒立刻便拉下臉來,要跟她吵架,曼如忙拉住:「好了好了,事情都過去了,不管是誰,都別再提起。若是傳到外面去,豈不是丟了三少爺的臉?」

    丫頭們這才住了嘴,但心裡還是各有思量。

    回到自己房間後,夏荷便悄悄拉住春瑛,道:「你說晨兒的話是真是假?真的不是十兒告密麼?我總覺得她是知道的。」

    春瑛板起臉來:「當然不是!這怎麼可能呢?她跟我們一向要好,怎會害我們?何況她告密,又能得到什麼好處?你跟她睡一個屋,都不相信她,不是叫人心寒嗎?虧她還那麼照顧你!」

    夏荷縮了縮腦袋,嘴裡嘀咕著:「我也就是白說說……」接著無意一轉身,便吃驚地瞪大了眼。

    春瑛不解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十兒站在門口,幽幽地望著她們,手裡還拿著兩碗湯,正散發著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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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四十八、大亂鬥

    春瑛與夏荷都一陣尷尬。所以說,背後別說人,一說人就知。

    十兒拿著碗進來,往櫃面上重重一放:「李嬸才做好的湯,我恰好路過,舀了兩碗給你們。」李嬸是兩天前才被撥到浣花軒來的,就是專門負責小廚房的媳婦子,她原不是廚房的人,但男人卻在外廚房做事,一家子都做得一手好菜。

    夏荷怯怯地躲在春瑛身後,小聲說:「十兒……你、你剛才……」

    「我聽見了!」十兒瞪她一眼,便委屈地紅了眼圈,「小沒良心的,虧我還事事想著你,你倒疑我藏奸!」

    夏荷整個人都縮到春瑛的背後了,一句話都不敢說,春瑛乾笑道:「十兒,你別放在心上,她年紀小,能知道什麼好歹呀?」

    十兒抽抽鼻子,拉起春瑛的手:「好春兒,我就知道沒白認識你,她跟我住一屋都快兩年了,還不如你知道我呢。」她用手背抹一把淚,正色問:「怎麼好好的傳出這樣的話來?是哪個天殺的說我告密?我方才恍惚聽到了晨兒的名字?」

    春瑛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夏荷已經搶先回答了:「是晨兒說的!你跟露兒姐姐走了以後,大家議論誰才是告密的人,晨兒就說你有可疑,說那天晚上她看到你偷偷朝茶水房張望,我一出來你就縮回去了,她說你鬼鬼祟祟的,肯定心裡有鬼!」

    春瑛見十兒的臉色一路走黑,忙止住夏荷:「別聽她胡說,那又能說明什麼?十兒一定是在擔心我們。」

    十兒抿抿嘴,道:「春兒說得不錯,那晚上我叫你別出去,免得讓青兒姐姐看見了,又找你麻煩,可是你擔心夏荷,還是出去了,後來又鬧了一場。我一直躲在窗後,看得清清楚楚,就知道你們是惹禍了。我聽不清你們的話,也不知道你們去茶水房做什麼,只擔心你們會被發現。可後來想想,這點子小事,只要外頭人不知道,你們頂多就是挨頓罵,所以就放心回來了。說我鬼鬼祟祟,那是胡說!我哪知道那時候夏荷會出來?」

    春瑛笑道:「果然是這樣,我就說嘛,我們三個天天在一起,你是怎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嗎?你怎麼可能會出賣我們?」她扭頭教訓夏荷:「看吧,我就說了她不是。」

    夏荷縮縮脖子,小聲道:「是我錯了……可晨兒為什麼那麼說?真真可惡!」

    「她當然要這麼說了。」十兒冷笑。「那晚上我也看到她了。縮在窗子後。朝茶水房那邊探頭探腦地。她那模樣才叫鬼鬼祟祟呢!她地屋子離茶水房最近。說不定聽到了什麼。或是看到了什麼。照我說。她才是最可疑地。春兒。你不是跟我說過。那天在正屋裡。除了三少爺和梅香蘭香兩位姐姐。晨兒也在麼?她算什麼貨色?若不是跟這事兒有關。哪裡就輪到她站在屋裡?」

    一句話提醒了春瑛:「你這麼一說……」夏荷也恍然大悟:「是了!她是小丫頭。不經傳喚是不能進正屋地。若是斟茶倒水。為什麼越過露兒姐姐和容兒她們。直接找了她?這樣說來。她才是那個告密地人?!」

    春瑛皺起眉頭。心裡覺得有些厭惡:「明明她才是告密者。為什麼還要誣陷別人?沒想到她這麼狡詐!」

    十兒咬咬唇。沉聲道:「別理她了。總有人知道誰才是那個告密地。湯都快冷了。你們快喝吧!」

    春瑛與夏荷這才想起還有湯這回事。忙捧起碗喝了。湯還熱著。白得像牛奶一樣。味道極鮮美。春瑛只喝了一口。就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這是什麼湯呀?真好喝!」夏荷也猛地點頭。空不出嘴巴來附和。

    十兒笑道:「是火腿冬筍湯。因太太說。三少爺每年入冬。身體都會虛弱一陣。特地交待李嬸多做些補身地湯。這是用兩隻肥雞熬了湯。再用上好地玉蘭片。加上府裡用秘法醃製地火腿。摻了一小把蝦米。慢慢煨上一個多時辰才得地。本來還輪不到我們。只是李嬸送了湯進去。三少爺卻嫌膩不肯喝。只好拿回來。那時我恰好在廚房。才得了便宜。蘭香姐姐就跟我後腳來地。若慢了一步。咱們也喝不上呢。」

    春瑛忙問:「那你呢?你喝過了嗎?」

    「早喝過了,可惜我沒多長一隻手,不然我就再拿一碗了。」十兒催她們快喝,「喝完了悄悄把碗送回去。如今多了個小廚房,碗筷都管得嚴,蘭香姐姐不許我們隨便動用的,叫她知道我們偷偷喝湯,又是一頓罵。」

    春瑛應了,一口氣把湯喝完,還有些意猶未盡,心裡想,雞、火腿和竹筍都不難得,蝦米不放大約也可以,什麼時候在家裡試驗一下,叫老爹老娘也嘗嘗鮮?回頭跟李嬸打聽一下做法好了。

    李嬸一聽,非常爽快地答應了:「這有什麼難的?只是在外頭做,卻找不到這麼好的材料,味道也沒那麼鮮。」

    春瑛聽了,笑道:「即使是這樣,也很好喝。李嬸手藝真好,還會做那麼多種湯,您有空多教教我吧?」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那些精緻的菜式糕點倒在其次,我想多學些簡單的家常菜和好湯,做法簡單又好吃的點心也要,等我回家,還可以做給爹娘吃。」這種東西對她比較有用。

    「行,你有心,我就願意教!」李嬸笑得很歡,孝順的孩子她最喜歡了,雖然這孩子看起來有些傻,若是聰明的,就該學三少爺喜歡的菜式和糕點,才好討他歡心。那個大些又漂亮些的丫頭,就比她聰明多了。不過難得有個乖巧的孩子,多教教也是好的。

    春瑛於是便慇勤地要打下手:「要洗菜嗎?還是要切肉?我刀工一般,可是很會洗菜哦。」

    「不用不用,方才梅香姑娘已經傳了話來,今晚三少爺在老太太屋裡吃飯,你沒瞧見他帶著梅香露兒她們幾個出去了?」

    春瑛望望後院,果然只有胭脂和幾個丫頭在廊下做針線,正屋的門緊緊關著,曼如就坐在門前的小凳上,跟別的丫頭說話。她有些失望,三少爺不在院裡吃飯的話,今晚她們就只能吃大廚房送來的飯菜了。

    前院傳來爭吵聲,春瑛抬頭望去,原來是十兒與另外幾個小丫頭。前者小臉漲得通紅,似乎是被氣著了。她擔心十兒,便立刻走了過去:「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十兒咬著唇不說話,小丫頭裡,容兒便冷笑道:「你還跟她親近?你不知道她就是那個告密的人麼?當心她背地裡賣了你,你還不知道呢!」春瑛忙道:「十兒才不是那個人,你別聽人胡說!」

    「人人都知道了,你還瞞誰呢?敢情你吃了她的虧,還把她當好姐妹?哼,別叫我猜著了,她平日裡裝傻,其實一肚子壞水,也不知道打什麼主意呢!」

    十兒扭頭就跑,容兒以為她要逃,立刻便追上去,春瑛忙扯住她。卻不料十兒跑到晨兒跟前,劈頭就罵:「我知道是你在編排我!別以為把髒水潑到我身上,你自己就能脫開身!那晚上我是看到她們了,可我也看到你了,你才是那個鬼鬼祟祟偷看的人呢!」

    晨兒原本正跟別的小丫頭一起看十兒笑話,聞言臉色一變,驚慌地看了周圍一眼,嚷道:「你胡說什麼?!你自己做的好事,以為別人不知道麼?別是惱羞成怒,想倒打一耙吧?」

    「還不知道誰才是那個倒打一耙的人呢!」十兒冷笑道,「你若心裡沒鬼,敢不敢跟我到蘭香姐姐跟前對質?!別人不知道是誰告密,她卻是知道的,怎麼樣?你敢不敢?!」她拉起晨兒的手,就要往後院走。

    晨兒手一縮,眼珠子一轉,便掙開了十兒:「我不跟你胡鬧!蘭香姐姐出去了,三少爺和梅香姐姐也不在,我跟你對什麼質?!」

    「三少爺是到老太太屋裡吃飯,頂多一兩個時辰就回來了,蘭香姐姐也只是去了太太那邊,咱們這就去找她,馬上就能見分曉!」十兒再次抓住晨兒的手,兩眼直盯著她,「你若是清白無辜的,就跟我來!」

    晨兒被她拽著往外走了兩步,便死死抱住廊柱不放,嘴裡還在嚷:「我不去!你給我放手!我不去!」

    十兒冷笑著摔開她的手,回頭對容兒等人道:「瞧見了?你們現在知道,誰才是那個告密的人了吧?往後就別再往我身上亂栽贓了!」

    容兒等人都縮了縮脖子,看向晨兒的目光中充滿了懷疑與鄙視。圍觀的大小丫頭們,都在暗暗偷笑,卻忽然安靜下來,眼睛盯著二進門方向。

    春瑛察覺有異,忙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只見青兒就站在門上,直直地盯著晨兒,目光陰沉沉地。她穿著家常舊衣,頭也梳得不甚整齊,只胡亂插著幾根金珠簪子,臉上脂粉不施,越發顯得臉色蒼白,偏偏兩眼下方還有黑眼圈,襯得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帶了三分鬼氣。

    晨兒被嚇住了,顫顫地退後幾步。青兒便慢慢地走向她,幽幽地問:「是你告的密?」晨兒目光閃爍,連連搖頭:「不是……不關我事……」

    「那我這就去問蘭香,看是不是你!」

    晨兒一抖,眼珠子一轉,硬著頭皮道:「我說了不是就不是!明明你才是那個告了密的人,做什麼又賴到別人身上?!若不是你幹的,怎麼不見有人替你辯解?!你裝了幾天病,三少爺也沒問一聲,可見你是失勢了,別以為能像以前那樣,隨意拉人做替死鬼!」

    青兒兩眼一瞪,整個人撲過來,死死掐住晨兒的脖子:「你還要害我!你還要害我!我怎麼得罪你了?你要這樣害我!」晨兒死命叫救人,周圍的丫頭們都嚇了一跳,直到晨兒兩眼反白,才有人反應過來,忙忙上前拉開。

    青兒力氣大,兩個丫頭都拽她不住,眼看晨兒就要翻白眼了,春瑛忙拉了十兒一把:「快,咱們也去幫忙!」十兒扭頭不理,春瑛只好自己上去,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好不容易才把青兒拉開。

    晨兒一得了自由,急喘幾句,便罵道:「你別以為自己還是大丫頭,見梅香蘭香不在就敢亂來!如今不過是三少爺看在你資歷深的份上,容你多留幾日罷了,憑你幹的那些事,早就該攆出去!也不撒泡尿照照,長成這樣,也配在三少爺跟前侍候?!」

    青兒尖叫一聲,又撲上來,丫頭們一時沒拉住,居然被她得了手,兩人扭成一團,滾落地面,全身都蹭滿了半融化的雪水,春瑛等人急急又去拉開她們,兩個原本穿著乾淨衣裙的少女,轉眼便成了泥猴。

    曼如已經從後院趕到了,見狀忙勸青兒:「你跟她鬧什麼?她告密還罷了,卻不該胡亂攀咬十兒,這事直接報到三少爺跟前,他也會為我們做主的。你跟她私下打架,豈不是失了體面?」又勸十兒幫著說話。

    十兒左右看看兩人,閉著嘴不說話,春瑛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勉強點頭:「好吧……」

    「不用你們做好人!」青兒忽然打斷了十兒,回頭對曼如冷笑一聲,「你倒是會賣乖,當初就是你們說我告密的,背地裡中傷我的話還說得少麼?如今知道不是我,卻叫我別跟她鬧?怎麼?難道我就該吃這個暗虧?十兒被她說就是委屈,我就不是了?!」她一把將曼如推開:「放你娘的狗屁!你當我是誰?收買人心收買到我頭上了?你以為我是那些不懂事的小丫頭,被你一點小恩小惠就收服了?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就是你們這些不要臉的小蹄子,整天賣弄風騷,才把三少爺教壞了!」

    曼如又羞又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晨兒卻在這時候插話了:「你把話說清楚,誰不要臉了?誰賣弄風騷了?你若是清白人,也不會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三少爺眼前晃!可惜他瞧不上你,不然怎麼看重曼如和胭脂卻不理你?你除了資歷深些,還有什麼比得上我們?!」

    青兒又尖叫著撲過去,春瑛等人慌忙去拉,卻沒拉住。她與晨兒在地上滾了幾滾,衣服更不中用了,頭髮也散了,釵環也掉了,脂粉也糊了,晨兒臉上還多了兩道血印子,嚇得她連聲尖叫,以為自己破了相,恨得反抓回去,青兒的左臉頰立刻便青了一塊。

    眾人急成一團,可她們滾來滾去,叫人沒法下手。春瑛急急拉過曼如道:「這樣不行,快叫人來幫忙啊!」曼如卻淡淡地說:「她們有多少力氣?累了就停下來了。現下去拉,若是誤傷,豈不冤枉?」

    春瑛急得直跺腳,十兒悄悄拉了她一把,指了指門外:「要是叫外頭知道了,蘭香姐姐回來一定會罰我們。」

    春瑛順著她的手指望去,果然發現院門外已經有路過的婆子媳婦丫環在探頭探腦了。想到蘭香那根戒尺,還有它落在手心的那種火辣辣的痛,她打了個冷戰,忙跑去關院門,無奈力氣小,不大推得動,冷不妨瞥見本院的兩個婆子躲在一旁看丫環們打架,還邊看邊笑話,便跑過去道:「嬸娘們好歹幫把手,若是叫外頭人知道,丟了三少爺的臉,嬸娘們也免不了得個失責的罪過,蘭香姐姐可是饒不了咱們的!」

    那兩婆子聞言對視一眼,都警醒過來,忙幫著春瑛把院門關了,又過去幫忙拉人。在她們與李嬸、鄉兒等幾個有力氣的人努力下,青兒與晨兒終於分開了,只是還瞪著彼此,嘴裡罵個不停。

    春瑛急道:「小聲些吧,外頭都在看笑話呢!」她對晨兒說:「你臉上的口子,若是快些上藥,也不難治,你如今耽誤了時候,又讓傷口沾上了泥水,還要不要那張臉了?」晨兒頓住,尖叫一聲,便掙開眾人往自己的房間跑。

    青兒要追上去,春瑛又勸她:「青兒姐姐先前已丟了一回臉,如今再鬧,豈不是又丟一回?即便三少爺不在意,蘭香姐姐也不會放過你的!你是有資歷的老人,跟她鬧成這樣,還剩什麼體面?」青兒急喘了幾口氣,兩眼直瞪著春瑛,卻漸漸安靜下來。

    有個知機的婆子便趁機說:「快送姑娘回屋梳洗!」才把青兒拖走了。曼如見場面受到了控制,便拍拍手:「大家都散了吧,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方纔的事,別傳出去。」

    小丫頭們一哄而散。十兒上前拉住春瑛的手,欲言又止。春瑛笑了笑,正想回應,卻聽到院門外傳來重重的敲門聲:「出什麼事了?快給我開門!」

    是蘭香的聲音。

    眾人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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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四十九、吃虧就是佔便宜

    春瑛腦海裡飛快閃過幾個念頭,心想該怎麼辦才好,現場還沒處理完鄩鄧鄯鄰,榵槃榣榥也沒有對好口供,那兩個打架的主兒還一身泥水呢摞摿摡摶,蜑蜻蜠蜰這時候被蘭香抓個正著,會不會連累了自己?

    曼如沉默地轉身往後院走榻槓槂槙,鳴鳵鳱麧隨手從廊欄上拿起一個針線籃子,也不知道是哪個丫頭放的。春瑛有些嫚嫩嫞嫛,榫榩榤榨不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十兒卻機靈地拉起她小跑回房,她這才醒悟過來。

    案發後在第一時間離開現場,這算是避嫌麼?

    院門敲得山響,蘭香提高了聲音:「快給我開門!都在裡頭做什麼呢?!」

    剩下的那個婆子和李嬸對視一眼,慢吞吞地把門開了,蘭香撞進來,劈頭就罵:「都滾哪兒去了?!怎麼這時候才來開門?!」

    婆子賠笑道:「真不住,姑娘,我們剛才去解手了,沒聽見聲音。」李嬸也跟著附和。蘭香懷疑地瞥了一眼她們衣服上沾的泥水,環視院中一眼,見除了她們三個,就沒其他人在了,倒是兩邊廂房裡有不少小丫頭在偷偷看自己,同時隱約能看到曼如帶著幾個丫頭在後院做針線。

    她沉聲問道:「方纔我在外聽說,院裡丫頭們打起來了,可是真的?!」

    那婆子忙手:「哪有這種事?不過是小丫頭們拌了幾句嘴,我們已經教訓過了,姑娘莫聽別人胡說。」李嬸則上前小聲道:「有件急事要請姑娘的示下,方才大廚房的人來傳話,說我們的飯要晚些送來,也沒說緣故。這該怎麼辦?大家晚上還要值夜呢,這天又冷,餓著肚子可怎麼做活呀?要不要在小廚房裡先做一些?中午的肉菜還有剩呢。」

    蘭香冷地盯了她們一會兒,什麼也沒說就往後院走,到處轉了一圈,只在青兒和晨兒的房間外頭站上一會兒心裡就已經猜到大概了,見曼如還鎮定的坐在那裡教小丫頭們竹法,她冷笑一聲,便先去了廚房。

    春瑛扒在窗口看著她離開,頓時鬆了口氣,回頭對十兒苦笑:「我還以為一定會穿幫呢!」

    十兒默默地起身坐回床邊。咬咬唇。道:「件事……外頭已經有人看到了。是瞞不過去地。若是蘭香姐姐偏著晨兒不定會把罪過栽在我和青兒姐姐頭上。只怕連曼如姐姐都逃不過。」

    春嚇了一跳:「這怎麼可?!有那麼多人看到了。是晨兒和青兒打架。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就算要罰。也該罰她們倆!」

    十兒搖頭道:「你等著瞧吧。多半是這樣。我在這院裡也有些時日了。上面幾個姐姐地性情。我也知道些。蘭香姐姐最嚴厲。可也護短兒向她告密。是立了功勞地。我們為這事罵晨兒。就是落了她地臉。她又不喜青兒姐姐和曼如姐姐。肯定會偏心晨兒。你幫著拉架。應該不會有事。我卻一定會挨罵地。」

    春瑛大感不平:「這還有天理嗎?!明明是晨兒誣陷你。你既沒罵她又沒打她。怎麼還要挨罵?!」

    「這就要看晨兒怎麼說了。若是梅香姐姐在。或許會好些。」

    兩人都不再說話兒是在煩惱要怎麼讓懲罰輕一些,春瑛則在想是否能幫十兒一把。

    過了一會兒荷回來了,一進門便興沖沖地道:「聽說今天院裡熱鬧得很!早知道我就不出去玩啦!」

    十兒苦笑,春瑛忙拉住夏荷,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又問:「你在外頭聽到什麼風聲?很多人知道了嗎?」

    夏荷正為十兒忿忿不平呢聞言忙道:「我聽到外頭有人說咱們院裡的大小丫頭打架,有人認得其中一個是青兒在暗地裡笑話呢!方纔我送東西到後院去,還聽到蘭香姐姐發話她要一個個人查問,叫她知道是誰在挑撥惹事管平日有多大的體面,她也絕不會輕饒!這下青兒和晨兒都要倒霉了!」

    十兒撲倒在床上:「不,這回是我要倒霉了!」春瑛忙道:「別灰心,咱們去找梅香姐姐,她一定會聽你解釋的!」

    十兒咬咬唇:「不行,我要先去聽聽口風!」說罷飛快地爬起來往後院跑,春瑛與夏荷忙忙跟上,到了二進門上,正好聽到蘭香在審青兒和晨兒。

    青兒已換了乾淨衣裳,打扮得還算整齊,可頭髮沒來得及梳好,只鬆鬆挽起,拿了根銀鎏金的耳挖簪住。臉上脂粉不施,左臉上一大塊青紫,襯著那對黑眼圈,又添了幾分可怖。

    晨兒披著厚厚的斗篷,露出裡面還沾著泥水的髒衣服,頭髮亂成一團,臉上兩道鮮紅的傷痕,令人觸目心驚。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蘭香哭訴,說青兒平白無故地打她,還害她破相。

    青兒目露嘲諷地斜眼旁觀,蘭香質問她為何打人時,她冷笑道:「你找個人問問,是誰在惹事?她自己告的狀,卻到處攀扯別人,還嚷嚷著我刻薄黑心腸,換了是你,你早把人攆出去了,我打罵她幾下,就成了大罪?難道我如今連一個小丫頭都教訓不得了?!」

    蘭香一時語塞,憑青兒在浣花軒的地位,的確有資格打罵晨兒,只是對方受了罰,還這麼囂張,若壓制不了對方的壞脾氣,她以後還有什麼威信可言?

    於是她道:「教訓也該有理由!你本就做錯了事,晨兒只是盡她的本分,為什麼要受你的教訓?!更何況你當著眾人的面,跟她打成一團,還把她的臉傷成這樣,你不嫌丟臉,我還替你臉紅呢!」

    「本分?原來隨意誣陷別人就是本分?!」青兒忽然笑了,「那蘭香姐姐一定是最最本分的了?」看到蘭香臉都黑了,她覺得無比暢快:「你隨便找個人問問!我是為什麼打的她?別故意裝聽不見!她告狀是她本分,可她不敢光明正大地承認,卻攀咬別人,先是我,後來又說十兒,你去問問啊,看我說的是不是實話!」說罷啐了晨兒一口:「少裝那副可憐樣兒!你臉上的胭脂香氣都蓋不住了!若是血,早就干了哪有這麼新鮮!」

    晨兒原本還在抽泣,聞言一頓,掩面抱住蘭香的腿大哭:「姐姐要為我作主啊!」蘭香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很快就恢復了原樣,叫過一個小丫頭:「叫十兒過來!」

    十兒一把拉起春瑛,飛快地跑回房,關上門,急喘幾下,道:「不行了,今兒我定是要背下這個黑鍋的。」

    「胡說!」春瑛反駁回去,你就老實把真相說出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我就不信蘭香能隻手遮天!浣花軒有一大半的丫頭婆子可以當我們的證人,蘭香除非是不要名聲了,不然怎會讓晨兒顛倒黑白?」

    十兒苦笑說:「方才沒瞧見麼?其他小丫頭個個都臉色難看得緊,蘭香姐姐真的會為晨兒出頭?又有誰能料到,蘭香姐姐會追究其他人?今兒這事,認真說起來,其實是容兒她們先惹的我再去質問晨兒,才讓青兒姐姐聽見的。雖說最初是晨兒作的孽,可露兒姐姐幫青兒姐姐說話,又牽扯進來了。再往前追究,就未免會提到青兒姐姐擔了惡名,卻沒人替她說話的事。這不是落了三少爺和梅香蘭香幾位姐姐的面子麼?再往旁地一想,院裡出了這樣的事,梅香姐姐她們不在家,曼如姐姐和胭脂姐姐就是最大的,可她們一個沒管好個乾脆就躲進屋裡裝聽不見了,蘭香姐姐若要發作她們少爺定會生氣,又叫外人看了笑話。為一件小事,要牽扯多少人哪?」

    春瑛照她的話一想,果然波及廣泛,卻還是不願意看著十兒吃虧:「可蘭香姐姐要是罰你怎麼辦?那不是太冤枉了麼?」

    十兒笑了笑:「她心裡有數的,只是面子上過不去罷了會真對我怎麼著。她若要打我板子,還要太太點頭怎肯把事兒鬧上去?若要攆我,內院裡管人口的就是我姑媽能攆我到哪兒去?頂多就是挨她幾戒尺。這院裡人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往後也會念我的情。回頭三少爺知道了,也不會虧待我。」

    春瑛聽懂了:「這就是俗話說的——吃虧就是佔便宜?」

    「有這樣的俗話?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十兒側耳聽了聽外頭,「叫我的人到了。」

    門外傳來唏唏嗦的聲音,然後便聽見冬兒猶猶豫豫地開口:「十兒……十兒你在不?那啥……蘭香姐姐有事找你……」

    十兒打開門,看到冬兒容等幾個小丫頭正戰戰兢兢地擠在門邊,怯怯地望著她。她淡淡一笑:「放心,不會叫你們吃虧的。」她抬腳就走,春瑛不放心,連忙跟上,又回到了後院。

    後院的情又有了變化,大小丫頭們幾乎都到齊了,連李嬸和兩個婆子也在,四周遊廊下挑起十來個燈籠,照得院中如白晝一般。

    蘭香知從哪裡抬了一個大紅漆金的托盤出來,盤中有一把銅尺,隱隱泛著紅光。十兒見了腳下一頓,眉頭微皺,低聲道:「糟了,那東西可是要痛死人的!」眼珠子一轉,已改了主意。

    春瑛也看得心驚,擔憂地看著十兒的背影。

    十兒上前跪下,也開口。蘭香淡淡地:「晨兒說,今天你無端罵了她,又招來青兒打她,才鬧了這麼一場,可是實情?」她輕輕的撫了撫那銅尺,目光中隱隱有些威脅。

    十兒低頭道:「冤枉啊,蘭香姐,因晨兒嘲笑我,我一時不甘心就跟她拌了兩句嘴,不知怎的青兒姐姐忽然跑出來跟晨兒打成一團,我也嚇壞了,好不容易才把她們拉開的。我不知道晨兒怎會這麼說,但她說錯了。」

    蘭香一怔,轉頭看向晨兒,後者也是一臉愕然。這種說法倒是把兩次衝突分割開了,十兒是摘了出去,晨兒也少了「誣陷」這個罪過。蘭香沉吟片刻,便有了決斷:「既如此,我就罰你三戒尺,往後不許再跟別人吵鬧不休!」

    十兒咬緊牙關應了,伸出雙手,蘭香拿起銅尺,卻往她身上打,銅尺還未落下,便聽到有人喊:「住手!」原來是三少爺李攸一行人回來了。

    李攸皺眉看著那銅尺,冷冷地道:「不是叫你收起來嗎?又拿出來做什麼?!你是想讓別人誇你管家有道,還是叫人背地裡罵你冷酷?!」說罷也不理會,直接就進了正屋。露兒拉了一把站在旁邊的曼如,一起跟了上去。

    蘭香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梅香心中暗歎,招呼在場的人移步前院,又細細問了,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便有些惱火:「青兒與晨兒打架,兩人都犯了錯,給我禁足三日,不許出屋子,再餓兩頓敗敗火!各人扣一半月錢,再有第二回,直接攆出去!」然後又對晨兒斥道:「還不回屋梳洗?你瞧你那是什麼樣子?!」

    「梅香!」蘭香生氣地喝了一句,梅香卻置若罔聞:「各人該散的都散了吧!少跟外頭人嚼舌頭,不然仔細你們的皮!」

    春瑛忙拉起還有些發愣的十兒迅速退走,只瞥見梅香扯著蘭香進了屋,不知要說什麼話。院中眾人一下散了,只剩下青兒怔怔地站在原地,對面是同樣怔忡的晨兒。

    二女互瞪,青兒往前走了一步,晨兒嚇得立刻跑回房間,又飛快地把門窗鎖上。

    春瑛透過窗縫看到青兒獨自立在院中的身影,忽然覺得對方有些可憐,她回頭看了看十兒:「這樣好嗎?好像把責任都推到她身上了。」

    十兒正拍著胸口,聞言道:「有什麼不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是她自個兒跟人打起來的,受罰也是應該。方纔若不是三少爺回來了,這會兒只怕我的背都叫蘭香姐姐打爛了!」

    春瑛想想也是,雖有些愧疚當初誤會了青兒,但還是把這件事丟開了。

    梅香事後倒是私下找過她打聽事情的來龍去脈,春瑛本想說實話的,但又記起了十兒的話,只推說十兒是跟晨兒起了小口角,不知道青兒為什麼打晨兒,又暗示了院裡的丫環婆子都有幫著拉架,只是當時戰況激烈,偶爾沒拉住,才會導致當事人雙雙受傷。

    梅香又好氣又好笑:「你這丫頭連我也瞞著了?你當我不知道麼?早有人把那天的事都告訴我了,只是有些細節處我也不清楚,只好來找你。快給我說實話!」

    春瑛一臉訕訕地,只是眼珠子一轉,心裡又生了慮:有腦子的都知道該照十兒的話說,免得被蘭香栽上「禍亂根源」的罪名,梅香這話莫非是在詐她?她忙賠笑道:「這真的是實話!梅香姐姐,我可沒有騙你。」

    梅香一再追問,軟硬兼施,她都死咬著不鬆口,最後沒法子,只好放她回去。

    目送春瑛離開,梅香站在原地,咬了咬牙,又覺得有些好笑,回到正屋,眼見著蘭香捧了點心盒子出去,才湊到李攸跟前,低聲將方纔的事一一告知。

    她心中隱隱有些惑,三少爺對春瑛這般注意,究竟是什麼緣故?

    李攸卻沒說什麼,只將筆下的書帖慢慢臨完,然後看著它,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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