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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Loeva]春光裡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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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53:57
第二卷 公子 五十、幸運的一天

    打架的風波在兩名當事人被處罰後沒了下文,浣花軒又了平靜,但消息還是傳了出去,老太太和太太都聽說了,先後找了梅香過去問話。

    也不知道梅香是怎麼說的,兩位都沒有作出處理,只是太太有些不高興,覺得寶貝兒子身邊的丫環不夠安份,似乎打算削掉幾個刺頭,再從別處挑好的來。消息一傳回來,浣花軒中人人自危,立刻安份了許多。

    府中流傳的「三少爺無能管不住院子、浣花軒大小丫頭大亂鬥」的閒話,在火熱一時後,在太太的鐵腕下終於稍稍收斂了,又很快被另一個驚天消息替代,成了明日黃花。

    大少奶奶荊氏懷孕了,而且已經有四個月。

    據說早在兩個月前就有徵兆,只是不敢肯定,才沒上報家中長輩。大少奶奶的身體在那段時間裡時好時壞的,總是不能到老太太和太太屋裡侍候,老太太嘴上沒說什麼,心裡也免不了有些不滿,現在得知她懷孕了,臉上淡淡的,只叫大丫環送了幾包補身的藥材過去,又命媳婦添侍候孕婦的婆子媳婦。

    太太安氏則一持著笑臉,還親切地叮囑名義上的長媳諸多注意事項。荊氏低頭一一應下,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暈,時不時用略帶不安的眼神掃一眼書房方向。

    荊氏的丈夫,慶國侯李章長子李敬,正在書房裡向父親報告這件事。李章高興得不行,這是他頭一個孫子。女兒生的外孫是宗室,有宮裡派出來的人照顧,只在他手上停留了不到五個彈指,便被乳母抱走了,而且外孫也不能跟親孫子相比。為了慶祝這件事決定要在府中大擺筵席,請親朋好友來熱鬧一番。

    但到了妻子,他卻碰了個軟釘子。

    安氏笑著勸他:「哪有兒婦一有身子,公婆就大肆慶祝的理兒?雖是喜事,到底還早呢,不如等媳婦生了,再好好擺一回酒。如今她身子不能勞累們家擺席,她哪裡能閒下來?為了孩子,也不該在這時候累著她呀?」李章這才罷了。

    李敬一直面帶微笑在旁邊聽著,父親說要擺宴席,他沒什麼反應,嫡母勸說不能擺,他也沒有不滿,還恭敬地感謝嫡母對自己妻子的教導。

    安氏聞言笑道:「有什麼?你地兒女就是我地孫兒。哪有不疼地道理?從今日起。你每日都要回家陪你媳婦出遠門地差事就都給我推了。媳婦地晨昏定省也免了。好好安胎。別四處亂逛。老太太那邊我會去說地。想什麼吃地、玩地管來找我。這可是咱們家地長孫。金貴著呢!」

    李敬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瞥向站在門邊侍候地父妾。那正是他那個自命不凡地二弟李敞地生母花姨娘。臉上似乎隱隱帶了一絲忿怨。他心思微動。微笑著向安氏行禮道:「是兒是女還不知道呢。母親這般寵他。倒叫孩兒坐立難安了。照孩兒看來來三弟地兒女。才是真地金貴呢真地貴不可言。」

    安氏笑了:「得了。你這孩子就是嘴甜不怕你媳婦笑話。」又對丈夫說:「我知道侯爺還要敬哥兒辦事。可媳婦兒這是頭一胎他多陪陪也好。橫豎不過是半年功夫。有什麼著急地差事。先交給平安辦吧。」

    平安卻是她地陪房之子。這幾年跟在李章身邊當小廝。也歷練出來了。幾個月前剛升了管事。李章想了想。便點了頭:「也罷。平安如今辦事還算穩妥。便叫他先管幾個月吧。明兒就叫他來辦交接。」後面這句是對兒子說地。

    李敬靜靜地低頭應道:「是。父親。」

    荊氏懷孕地消息一傳到浣花軒。李攸先是愣了愣。繼而又有些微微地喜意:「是麼?這麼說……我快要當叔叔了?」

    梅香掩口笑道:「是啊,三少爺要當叔叔了,只是不知道是哥兒還是姐兒。該送什麼賀禮去呢?」

    「你拿主意就行了。」李攸擺擺手,然後頓了頓,「不……列好單子後,先讓我過目。」

    最後三少爺送給大少爺夫妻的賀禮,並沒有慣例的補藥、衣料及荷包等物,只有兩幅畫和一塊玉,畫是一幅送子觀音和一幅嬰戲圖,都大吉大利得很,而那塊玉,則是三少爺小時候老太太給他求的,由有道高僧親手開光,能保平安。

    大少奶奶荊氏非常感激,不但拿大賞封賞了送東西過去的露兒、春瑛和鄉兒,還派出心腹大丫頭香玉帶上回禮陪春瑛她們回去。

    回禮中有一大盒繡品,是專門給浣花軒的丫頭備的,裡頭足有三四十塊絲帕,還有十來個荷包,不但花樣新鮮,還件件不重樣,精緻非常。據香玉說,這是荊家專門請蘇州繡娘做好,供女兒打賞內宅丫環媳婦用的,大大小小足有十來箱,塞得滿滿的。因荊氏平時極少有打賞的機會,所以只有她們這些「自己人」才能得到,如今滿府裡除了她們院子,就只有浣花軒的人有了。

    春瑛一路瞄那盒子,方才驚鴻一瞥,只知道裡面的東西很漂亮,卻沒來得及看清楚,自己應該可以分上一份吧?她知道外頭的繡品行情,這盒東西裡,一塊絲帕或一個荷包,至少能值五錢,比她一個月的月錢都多呢。

    香玉跟著露兒等人一到浣花軒,便先去見三少爺,但鄉兒把事情一說,全院的人都轟動了,等到香玉離開,繡品盒子從後院傳出來,裡面的東西已經少了一半,小丫頭們都快搶瘋了,幾乎沒打起來。

    夏荷一向受照顧,因此早早得了一個荷包;十兒最近在院中也頗得人心,沒怎麼費力便挑了塊竹紅梅的絲帕;春瑛左右看看,猶豫片刻便沒上去搶。那一群人都跟惡狼似的,為了一塊手帕或一個荷包,她實在犯不著……

    有人在她背後輕輕拍了一記,春瑛回頭一看來是梅香:「你跟我來。」她悄悄地沿走廊往後院走,春瑛連忙跟上,十兒好奇地望了一眼,便跟夏荷繼續看熱鬧了。

    春瑛跟著梅香一直來到後院的正屋前,見周圍沒有其他人,心裡有些疑惑。梅香回頭叫她:「快走呀,別擔心前頭的事已經給你留下一份了,用不著跟她們搶。」

    「咦?」春瑛有些驚,「真的?謝謝梅香姐姐!」

    「謝我做什麼?這是三少爺咐的。」梅香笑道,「你跟我來,三少爺有事要找你。」

    春瑛大感奇:「三少爺?他找我有什麼事?」她最近沒惹事也沒吵架呀?更沒有給三少爺做衣服做鞋子,連廚房的活也只是打下手,沒有做什麼讓古代人「驚艷」的菜色。

    「去了就知道了,快跟我。」

    春只好隨她進了屋,三少爺仍舊坐在那張大案後頭,卻沒在畫畫裡拿著本書在看,見她們進來,便笑了笑:「坐吧,今兒有喜事頭也熱鬧,我起了興致便找你們說說話。」

    春瑛行過禮,條反射地要往旁邊的椅子上坐去,卻在看到梅香坐在椅子前的腳踏上後,立刻剎住腳,學著她那樣坐了另一個腳踏。

    李攸放下書,低頭想了想才道:「我李嬸說,你在小廚房幹得不錯明兒起,就不用再做灑掃的活了專職給李嬸做幫手吧。曼如……還要做我這屋裡的針線活,忙不過來就多分擔些。」

    春瑛早聽梅香說過規矩,聞言便起身福了一福,心中暗暗高興:「不用擦地板,太好了!」而且小廚房比較暖和,近水樓台的,想吃點心喝湯都很方便。這些天她沒少討好李嬸,得了好些三少爺不要的好菜好點心回房跟十兒夏荷分享。

    見她面露喜意,李攸也露出了微笑:「我瞧你是個勤快的,性子也算老實,也還知道規矩,回頭叫梅香帶你四處走走,認認路,也認認人。我們院裡這小廚房時常做的好湯,我有心讓老太太、太太也嘗嘗,還有大嫂子和兩位妹妹那裡,也不能怠慢了,說不定要叫你去。你得了閒,便多去串串門,只是要注意分寸,別把咱們院裡的話傳到外頭去,也別把外頭的閒話帶進來,知道麼?」

    春瑛忙答應了,心裡更加興奮。這回可有機會去看秋玉了,而且還能光明正大地到處逛呢。她知道這府裡的習慣,主人要丫環送東西到別處,往往不會把時間限制得太緊,小丫頭們就愛拿這個當借口在外頭玩。她進府這麼久,總是被工作拘住,就沒怎麼輕鬆過,現在總算能擺脫了。

    李攸又叮囑了幾句話,便讓她出來了,梅香比她出來得略晚一點,又拉著她進自己房間,拿出一塊絲帕和一個荷包:「這是我給你留的,你瞧瞧這個花樣喜不喜歡?」

    春瑛見那帕上是迎春花的圖案,荷包則是喜上眉梢,都非常精緻,還嵌了銀絲,便高興地接過來道了謝。

    梅香笑吟吟地又拿出一個荷包來:「這是我新想的花樣,卻沒繡好,也知道留著有什麼用,你要是不嫌棄,就拿去玩吧。」

    春瑛見上頭的筆錠意圖案裡,筆的線條歪了一點,這個荷包算是廢了,但用料都很講究,也高高興興地收下來,手一捏,卻感覺到裡面沉甸甸的,似乎是銀錁子,悄悄翻手一看,果然有兩個。

    她不解地望向梅香,後者仍是笑吟吟地道:「這是三少爺的意思,他說前兒李嬸做的那個杏仁露好吃,聽說是你想的,便有心賞你,可是又怕別人說他小孩子愛吃香甜東西,叫我悄悄塞到你手上,你別跟人說。」

    春瑛知道李嬸因這個事得了個賞封,便也信了,興高采烈地收下,然後抱了滿懷離開。

    一路上,她還在想,今天走了什麼運?怎麼有那麼多好事呢?大少奶奶給的賞封也有一兩銀子呢,這樣算算……如果把絲帕荷包銀錁子都換成錢,她已經存夠自己的贖身錢啦!太好了!她要多想幾個菜,再換幾回賞,說不定等她出去的時候,全家的身價錢都能存夠呢!

    與此同時,梅香又回到了三少爺房中,向他點了點頭:「已經給她了。」

    三少爺笑道:「很好,那明兒就叫她去送東西,你也私下讓她出去幾回,先讓大家習慣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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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54:14
第二卷 公子 五十一、黑夜魅影



    春瑛換了職司,在浣花軒中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動。

    一眾小丫頭中,有人進府三四年了,還在掃地擦走廊,她進來不過數月,居然早早就換了輕省活,難免有人心裡不痛快。也有人在暗地裡說,她在小廚房不過是打下手,洗洗菜涮涮盤子,誰不會做?曼如是二等丫頭,在三少爺屋裡也有體面,沒人能跟她比,可春瑛算什麼呀?

    春瑛聽到這些閒話,心情頗為鬱悶。雖然她在小廚房裡只是做幫工,可沒了她出主意,李嬸能變出那麼多花樣來?何況她還是小丫頭,沒升職又沒加薪,不過是換了崗位,要說辛苦勞累骯髒處,也沒比原來好多少,那幫丫頭在嫉妒個什麼勁兒呀?

    十兒見她撅起嘴,便笑道:「你管別人說什麼呢?好好幹,叫她們知道你的本事,看她們還說不說你閒話了!」夏荷也在旁邊點頭附和,隨即舉起猶帶油光的手:「這個紅豆杏仁糕真好吃,還有麼?」

    春瑛原本正在感動,聞言頓時了,只得回答:「沒了……本來就是試做的,如果覺得好吃,下回做給三少爺嘗的時候,多留一點給你吧。」

    夏荷高興地蹦來,十兒好笑地瞪她一眼,才對春瑛道:「你別慣著她,她天天好吃好喝的,還有額外的新鮮糕點,怎叫別人不眼紅?若真有剩的,你就分給別人一些,也好堵住她們的嘴。」

    春瑛心領神會,每每做了心,便有意留下三五個,煮了湯也會剩下兩碗,讓其他小丫頭也嘗嘗過兩天,那些閒話就少了很多至少大家都覺得春瑛挺會做人。

    不過為了鞏固自己在小廚房的地位,春瑛還是使出渾身解數,協助李嬸做出種種新菜色,同時盡自己所能地從李嬸身上偷師。李嬸與她合作愉快,一方面教了她許多家常菜的做法一方面也豐富了自己的食譜,同時,更是獲得了頂頭上司三少爺的賞識。

    本來三少爺習慣在早起後喝一建蓮紅棗湯吃幾塊小點心,就算是早飯了。可現在大冬天的天氣冷,他往往還沒到午飯時間,手就開始打顫身上也發冷,寫字畫畫都很不自在,只能吃些熱茶點心暖暖身子,可到了午飯時,卻又沒了胃口。

    春瑛聽說了這種情況,便跟李嬸商量了前一天晚上煮好白粥,第二天一早再添加紅棗、蓮子、桂圓、栗子之類的東西進去得細細綿綿的,再連麵點一起呈到三少爺面前。三少爺吃了這樣的早飯果然不再打顫了,便下令小廚房繼續做這個粥。

    因為擔心三少爺吃膩瑛又提出了在粥裡添其他材料。或者另煮好補身子地湯。再和稠粥混在一起熬煮地建議。於是李嬸拿出了參須粥和粥。春瑛則獻上雞湯粥和火腿冬筍粥。八九種花樣輪著來。中飯晚飯宵夜都極少有重樣地。三少爺李攸天天吃得心滿意足。胃口大開。臉色也越來越紅潤了。

    老太太與太太自然發現了他身上變化。加上這段時間裡。他時不時地孝敬些湯水點心。兩位女性長輩都嘗過地。只不過並不是天天吃。因此效果沒他那麼明顯。得知是小廚房立地功。她們都非常滿意。特地賞了好些東西。連最近在小廚房地角色有些邊緣化地曼如都沒拉下。同時還交待大廚房。每天都要送新鮮材料到浣花軒去。浣花軒要什麼他們就給什麼。不許怠慢。

    李嬸志得意滿。加上太太又親自發話提了她地月錢。丫頭們對她更加恭敬。她覺得腰桿子都直了很多。而春瑛也喜出望外地得知自己地月銀升到了五錢。又另有賞賜。忙喜滋滋地領了賞。回了自個兒地房間。

    賞賜相當豐厚。包括一對梅花形地金耳環。樣式有些像現代地耳釘。正是俗稱地「丁香兒」;一副銀五事兒。做工很好;兩個荷包。刺竹一般。但裡頭各裝了兩個銀錁子。算起來也有二兩重;兩塊好綢緞料子。一塊是銀紅地。一塊是象牙白。上頭還隱隱有竹葉紋樣。

    春瑛認得那塊白色地料子。路媽媽有一件這樣地內衣。平日裡最寶貝不過。聽說只在出嫁那天穿過一回。便一直收在箱底。都有些泛黃了。還捨不得穿。沒想到今天她也能得一塊。看那大小足可以做一身衫裙呢。春瑛想了想。便打算收起來。等回家時孝敬老娘。

    抬頭望見十兒與夏荷有些羨慕地盯著那兩塊衣料。春瑛有些犯難了。這些日子以來。多虧了兩個小姑娘地支持鼓勵。她才能順順利利地。可那衣料她又有了打算……眼珠子一轉。她有了主意。

    那副銀五事兒,包括~子、耳挖、牙籤、舌刮和一把小小的關刀,全用銀鏈子連接起來,又有帶圈,可以套在腰帶上。

    春瑛拿出這副銀五事,拉了十兒和夏荷,讓她們任選一樣。十兒與夏荷都十分驚喜,銀五事對她們來說不算什麼,但這一副的做工精緻,不是尋常見的,更難得的是春瑛的心意。於是十兒挑了耳挖,夏荷挑了關刀,春瑛拿著剩下的三事,皆大歡喜。

    晚飯後,幹完了廚房的活,便回了房間。三個小姑娘把門窗關窗留了條縫,屋裡點起了火盆,三人擠在十兒的床上,把自己收藏的體己拿出來給彼此欣賞。

    十兒羨慕春瑛從秋玉處得的一個簪子,春瑛則對夏荷的一對銀兔兒耳墜產生了興趣,夏荷兩眼緊緊巴著十兒的一個鎏金鑲瑪瑙鐲子不放,三人輪流把喜歡的東西拿到手裡過了一會兒癮,才還給了原主人,然後便將那些首飾的來歷細細說來,分享彼此的經歷。

    油燈熄了,火盆也漸漸散了熱量,三個人卻仍舊圍坐在床上,披著一張被子不捨得回自己床上睡覺。春瑛笑意盈盈地聽著夏荷與十兒說起小時候的趣事,時不時拌兩句嘴佛回到了過去上大學時跟室友們在一起談天說地的日子。

    忽然有敲門聲傳來,三人俱是一愣,春瑛披過一件外衣,跳下床去開門,見到外面原來是梅香。

    梅香呵了呵雙手好意思地道:「春兒,你現下能幫我個忙麼?我原答應了海棠,替她做一條裙子兒下晌才給了她,方才卻發覺錯把蘭香的裙子送過去了。你替我走一回吧,再把蘭香的拿回來。」

    春瑛愣了愣:「可在都一更天了,海棠姐姐應該已經睡下了吧?」

    「不會兒侯爺出外飲宴,沒回呢,正院裡定然不會先睡。好妹妹,你替我走一遭吧,若是叫蘭香明兒發覺,定要尋我晦氣。」梅香滿面都是懇求的笑容瑛沒法拒絕,只好答應了。

    十兒也披了服過來:「我陪你去吧?那麼晚了一個人走夜路不會害怕麼?」

    春瑛笑道:「我不怕的,那條路我已走過好幾回了。」她這些天沒少替三少爺和幾個大丫頭送東西府裡的道路還算熟悉,而且一路上都有院子當然不怕。

    梅香也道:「十兒,我正有你呢,我要給三少爺做雙新鞋子,你幫我納鞋底如何?他明兒就要的,我一人忙不過來。」

    十兒答應了,春瑛拉著她回房匆匆穿戴好,安撫了嘴巴撅得老高的夏荷幾句,才去找梅香。梅香遞給她一包東西,臨送出院門時,又不經意地說了句:「對了,方才三少爺說明兒想做點熏香,要收集一些繡葉,你回來時順道拐去園子裡揀一把回來吧。」

    春瑛嘴裡應著,心中卻有些奇怪,這寒地凍的,竹葉都變黃了,拿它做什麼熏香呀?

    她一路上挑著燈籠,順著大道往正院走,很順利地到了目的地,見正院上下果然燈火通明。她隨便找了個小丫頭說出來意,那小丫頭便找了海棠來。那是個清秀溫柔的少女,約摸十五六歲,見了春瑛,未語先笑:「難為你這麼晚還跑這一趟,什麼要緊事?梅香也太著緊了,明兒送來也是一樣的。」

    春瑛笑著說:「梅香姐姐擔心裙子的原主人要生氣呢。」海棠撲哧一聲,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叫小丫頭去她房裡拿了一個小包袱來:「你瞧瞧是不是這個?其實我也認出來了,明明是新裙子,怎會變成了半舊的?我還在心下惑,莫不是梅香那丫頭沒功夫替我做活,便索性把她自個兒的舊衣拿來充數了?」

    春瑛乾笑著收好裙子,福了一福,便要告辭,海棠卻攔住了她:「你略等一等,只怕有人要托你辦點事。」春瑛疑惑地看著她,只見她進了後院,不一會兒便拉出一個十四五歲的陌生丫頭來,後者的五官有些眼熟,只是不知在什麼地方見過。

    那丫頭笑著上來見禮,道:「你就是浣花軒的春兒妹妹?我叫紅豆,本姓李,我娘就在你們小廚房做事。」春瑛便知道這是李嬸的女兒,忙向她問好。

    紅豆道:「我和妹妹綠豆前些天有事出去了,沒遇上我娘來領賞,如今每天要忙著給大少奶奶熬湯補身子,也沒空出去。正好我們給娘做了一件夾身,想勞駕妹妹捎給她。」說罷便拿了一個包袱出來。

    春瑛二話不說便收下了,又跟她聊了幾句,才離開了正院。正想照來路返回,忽然想起了梅香的囑咐,便拐上了通往花園的小路。

    花園守門的婆子問過她的來意,便放她進去了,她回想著記憶中竹林的位置,一邊提著燈籠照明,一邊慢慢的摸過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一處繡林邊,風吹得繡葉嘩嘩作響,踩在落葉上,腳下步步都伴隨著咯吱聲。她見那些繡葉都乾枯了,心想要做熏香,至少該帶點綠意吧?便一路找過去,想要找幾片還未枯萎的竹葉。

    找了一會兒,她忽然發現了前端有一根竹葉的末梢,長著幾片半黃半綠的葉子,欣喜之下,忙跑了過去,伸手就要摘,忽地眼前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眨眼間,一個黑影便出現在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她嚇了一跳,提燈望去,只看到一張青白的臉,頓時嚇得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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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54:34
第二卷 公子 五十二、三少爺的吩咐

    春瑛尖叫著往後退了幾步,才發覺那張臉有幾分眼熟,而且在燈籠光的照耀下,他身後的地面上落下了長長的影子。她定了定神,提高燈籠打量幾眼,認出那是幾個月前在山腳下竹林邊見過的黑衣怪男,正板著臉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頓時怒了:「大晚上的跑出來裝鬼幹什麼?!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嗎?!要是把我嚇出病來,你賠我呀?!」

    黑衣怪男身體略動了動,往前踏了兩步,春瑛怒火未消,見狀一叉腰:「幹嘛?!你要威脅我嗎?!」

    黑衣怪男不動了,沉默了一會兒,才悶聲道:「不能進去。」

    「誰要進去了?!」春瑛沒好氣地說,「侯爺的命令是不許去山下的房子,這裡還離得老遠呢!我不過是摘幾片竹葉,怎麼?這竹子是你家的?不許人摘?!」明明這裡距離山腳下還有近百米遠,這怪人犯得著跑出來嚇人嗎?

    黑衣怪男又默了,春瑛急喘幾下,怒氣漸消,才開始有些後怕。這怪人看著就不像是好人,剛才自己一時衝動朝他發火,他要是生氣了,會不會……

    春瑛腦海裡頓出現了「月黑風高殺人夜」這幾個字,這裡距離花園門口還有好遠呢,中間又隔著林子和幾處建築,周圍一片黑,沒有別人,似乎離上夜的房子也很遠,要是這個怪人真的對她不利,她就算大聲呼救,別人也來不及趕到救她吧?如果這怪人發狠,就地挖個坑把她埋了或索性把她丟進結了冰的池子裡……

    她頓時打了個冷顫,只是那怪人不動面無表情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她眼珠子轉了幾轉,便放緩聲音道:「這位……大哥……我想你一定是在附近看守的吧?這個……我絕對沒有違反侯爺命令的打算!也絕對沒有打探什麼秘密的心思!我是三少爺的丫頭,奉他的命令來摘幾片繡葉回去幾片……那幾片……」她畏畏縮縮地伸手指了指怪人身邊的竹枝:「摘了就走,可以吧?」

    怪人轉頭去那繡枝,伸手就捋了一大把下來,往春瑛面前一遞。春瑛小心地接過,朝他乾笑幾聲:「謝謝……謝謝啦……」便慢慢後退忽然發覺自己原本抱著的包袱不見了,也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掉在了地上又小心地乾笑一下,飛快地上前揀起兩個布包,再一直笑著後退,途中撞上了一棵竹子,痛得彎下腰去,直起身來時發現竹林中除了她便空無一人了,那黑衣怪男早就不知去了哪裡。

    他究竟是人是鬼啊?就麼一會兒的功夫……

    一冷風吹來瑛打了個噴嚏,也不敢再多想了忙往園門方向跑。

    到了園門處。遠遠地就看到門地婆子提著燈籠在等她見她就問:「丫頭。方才是你在喊嗎?撞客啦?」

    春瑛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好。只得擺手說「沒事沒事」。然後飛快地跑了。那婆子回頭眺望遠處地山影。見枝葉搖動間。隱隱有一點燈光時現時滅。心裡地恐懼漸漸漫上心頭。連忙跑回屋中。把門窗都關死了。便撲到神龕前念叨。

    春瑛一路跑回了浣花軒。院門外掛地燈籠還未熄滅。梅香在燈下站著。擔心地看著花園地方向。一見她出現。便欣喜地迎上來:「這麼晚才回來。我還擔心你出什麼事了呢。」

    春瑛心下稍定。笑著將那把竹葉和海棠給地裙子一起遞了過去:「怎麼會有事?是我找不到沒乾枯地竹葉。所以多花了點時間。姐姐看這裙子是不是你要地那條?」

    梅香也不檢查。便抱在懷中。伸手挽住她:「你辦事。我還有什麼不放心地?回頭再看好了。給我說說。一路上還算順利吧?花園裡又黑又冷。沒嚇著你吧?」

    地確是嚇著了。春瑛本想好好吐吐苦水地。忽然想起這麼一來。就很容易扯到上回自己無意中跑進禁地地事。忙搖頭道:「就是天黑了看不清路。其實也沒什麼。梅香姐姐還有什麼事嗎?我困了。」

    梅香忙鬆開手:「那你快去歇息吧,她們都已經睡下了。」

    春瑛應著,放輕了腳步返回自己的房間,見十兒與夏荷果然都已經睡著了,便將給李嬸捎的小包袱擺在櫃面,打算明早給她,又換下外出的衣裳,打散頭髮,再往火盆裡添幾塊新炭,然後上床睡了。

    又過了兩日,春瑛再次給太太身邊的丫環送東西,不過這回是在下午。她最近總是替梅香送東西,偶爾也替蘭香和露兒送一兩回。原本送東西的差事對於浣花軒眾丫頭來說是肥差,不但能趁機玩耍放鬆,還有機會得賞錢,見春瑛總是被派出去,也有人說過閒話。幸好她領的都是大丫頭的差遣,不是送給各院主子的,除去偶爾能得塊糕什麼的,並無賞錢可領,眾人才不計較。

    送完了東西,春瑛又跟紫籐聊了一會兒天,才回了浣花軒。一進院門,便看到大大小小的丫頭們都聚在前院,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她好奇地拉過在場的鄉兒問了,才知道原來是南下做官的二房派人送了兩車橘子回來,管家剛才把三少爺的那份送過來了,足足有一筐,三少爺嫌天冷不想吃水果,只留下兩隻嘗鮮,其他的都分給丫頭們,因此大家才會圍在院中,由蘭香主持,排排站,分果果。

    春瑛看得有趣,忙跑到後院去交差,想著盡快出來分橘子,沒想梅香一改往日的習慣,聽完了她的話後,不但沒放她走,她跟自己去正屋。春瑛心中疑惑,跟著她進了門,見三少爺又坐在大案後,便知道他定是有吩咐,忙肅手站立,等候他開口。

    豈料梅香一轉身便出去了只留下他們兩人在屋裡,春瑛頓時警覺起來,偷偷看了三少爺兩眼,小心地問:「您有什麼吩咐?」

    李攸有些意外地看到這名小丫頭眼中的戒備覺有趣朝她招了招手:「你靠過來些,我有話要囑咐你。」

    春瑛心裡更警惕了,忙賠笑道:「你吩咐就是。」腳下卻不肯挪動半分。

    李攸啞然失笑,不過倒是放心了些:「我又不會吃了你,你靠近些又如何?我不想叫外頭的人聽見我的話過來!」

    春瑛遲疑地向走近了幾步,離他還有三米遠就停下了:「您請吩咐。」

    李攸頭痛地揉了柔腦門氣道:「好吧。你給我聽好了。我這個把月一直留意你,你是個老實丫頭,人不笨,嘴風也緊,因此我打算交給你一項重任,你要給我辦好了不許叫別人知道,能辦到嗎?」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只要你辦得好,賞賜是不會少的月錢我沒法做主,但好處絕少不了你的。」

    春瑛先是一而察覺有些不對頭,心中警鈴大作。如果真有這樣的好事,怎麼會輪到她頭上?她除了偶爾想幾個新菜式,也沒在三少爺面前露過什麼臉呀?於是她不動聲色:「三少爺,我可不敢當您這話,您有吩咐儘管提就是,若是我辦不好,不是還有梅香姐姐和蘭香姐姐她們嗎?姐姐們比我能幹一百倍,又對您忠心耿耿,一定會讓您滿意的。」卻不肯答應下來。

    李攸微微皺了眉頭,他覺到這個小丫頭似乎有些狡猾,與自己印象中有些不同。但他顧不上那麼多了,最近某個人的動作越來越過分,他不想再等下去。

    他道:「我要你做的是送些東西給一個人,那人你見過,地方你也去過,想來你還有幾分膽量,應該不害怕晚上走夜路吧?我不想派身邊的大丫頭去,那樣太顯眼了,你的身份正好,也不會引人懷。」

    春瑛小心地問:「您要送什麼西給什麼人?是在府中的嗎?我可是不能輕易出去的……」她進府這段時間裡,除了浣花軒,也就是送東西時去過老太太、太太和小姐們的院子,還有很多地方都沒逛過呢,什麼時候見過特別的人了?

    「花山下的竹夢山居,你去過吧?」李攸見春瑛眼中露出明瞭的神色,便知道她猜著了,微笑道,「就是你上回見過的人。」

    「可那位不是大少爺嗎?」春瑛驚訝地問,她一直以為那是大少爺,還非常同情呢,不過,三少爺是怎麼知道她見過他的?

    李攸的臉上露出一絲愕然:「怎麼可能?!那個人……他跟大哥完全不一樣!」他似乎有些不高興:「你怎麼會把他們弄混了?真真過分!念哥他……他跟大哥是不同的人!」春瑛不敢再說什麼,忙低下了頭,裝作認錯反省的樣子。

    李攸悶了一會兒,才咳了兩聲:「其實也沒什麼大事,今年冬天太冷了,我想給他送些吃食衣物,卻又不想驚動別人,所以才找你。如何?這差事很簡單吧?」

    聽起來似乎很簡單,可是……

    春瑛問:「這麼簡單的事,三少爺為什麼要瞞著旁人?吩咐一聲,自然有人會做的。」

    「你不懂,他……他身份特殊,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李攸悶悶地說了一句,想了想,便透露些實情給春瑛知道,免得她向外人打聽:「那原是我們家的一位世交,他父親與我父親相交莫逆,十多年前,被人害死了,一家人只剩下他一個。因為擔心害死他全家的兇手再傷害他,我父親就將他藏在家裡,不讓外人知道。可他的行蹤再隱秘,也要穿衣吃飯的,如今……我二哥在府裡是越來越霸道了,他跟念哥不和,就示意廚房那邊故意怠慢。廚房的人知道什麼呀?自然是照做了。眼看著念哥越來越清苦,我就看不過眼!可偏偏……」他咬咬牙,有些生氣地道:「念哥總說是父親救了他的性命,我們全家都是他的恩人,不想因他一個人的緣故,叫我們家父子不和,所以總是不吭聲,還逼我也不許告訴人!我是沒法子,才想自己送東西過去的,橫豎我這裡有小廚房,多做一份飯菜,外人也不會起。」

    春瑛這才明白,但三少爺的話似乎有些含糊,比如那害死「念哥」家人的兇手是什麼人?能量有那麼大,連侯爺都不放在眼裡?而侯爺為什麼不去幫好朋友報仇,懲罰那個兇手,反而只是把「念哥」藏在家裡,連家裡的僕人也不知道呢?

    她正思索著,那邊李攸見她遲遲不答應,以為她猶豫了,索性再給一個保證:「你放心,雖說父親吩咐了眾人不許接近竹夢山居,有人問你,你只需要抬出我的名號便是,但你不許告訴別人!若你做得好,不但有賞錢,而且……我答應你,將來會應允你一件事,只要是我能辦到的,如何?」

    春瑛一頓,眼中立刻迸出驚喜之色:「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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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五十三、寒夜燈

    李攸被她嚇了一跳寥察寨寠,獄獐獑獃又遲疑起來,心想這丫頭忽然這麼激動滹漈漘漙,漬漃滲漳莫非真的有所求?不會是……也有什麼小心思吧?

    這倒不怪他多心,他平日冷眼看著輑辣遷遰,箍箌箈箕身邊的丫頭中,除了年紀最大的梅香蘭香以外膃腿膂膈,墂墎塻墏即便是從小兒陪著他長大、一向親厚的幾個,也漸漸生了其他的心思艋艵蒞蓍,翞翣翠翢若不是因為他年紀實在太小,怕惹惱了府中幾位當家,她們才沒輕舉妄動。真正無心於此的,多半是因為長相不出眾或者另有盤算。眼見著這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小丫頭似乎還算老實,他才願意交託重任,如果他真的看走了眼,要打發可就麻煩了,最怕她心生怨懟,便把他方才說的話到處嚷嚷。

    於是他沉下臉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求我?」

    春瑛躊躇片刻,覺得不能現在就告訴這個名義上的主人自己想要全家脫籍的事,萬一他認為自己打算走人是不忠的表現,以後就沒好果子吃了,於是便道:「如今還沒想到是什麼事,可將來卻是說不准的,若是我和我家裡人不小心惹了事,要受罰,還請三少爺替我們一家求求情。」頓了頓,又道:「再者,雖說這差事是三少爺的意思,到底違了侯爺的令,若是叫人發現,我要被拖去挨耳光打板子,三少爺可千萬不能丟下我不管啊!」

    李攸臉色好看了些:「原來是這樣,那是當然,既要差你辦事,別人打你,就是打我的臉,我怎麼會任由你受罰?即便你真吃了虧,我也會好生補償你的。你就放心吧。」再細看春瑛的神色雖然難掩激動,但目光卻沒放在自己身上,眼中也不見什麼情意,難道她實際上要求的不是那回事?那就好個小小的家生奴婢,所求的還有什麼?不外乎金銀錢財或是權勢,只要她對自己有用,給她些好處也沒什麼。

    春瑛哪裡知道心裡的想法?只覺得滿懷興奮。雖然早就搭好了大少爺那邊的路,但多一份把握總是好的,三少爺是嫡子,將來只要無病無災平安活到侯爺死的那天,就能成為慶國侯府的主人,有了他的保證自己一家人的自由就更是板上釘釘了。退一萬步說,要是大少爺那邊出了問題,她也可以從三少爺這邊獲得准許,侯府的家生子多了去了,少她路家一戶也不算什麼。

    但想到這裡,她又想起了件事中一驚:三少爺真的會放自由嗎?住在繡夢山居的那一位,身份隱秘到了連府中僕人都不能見的地步,又有一個黑衣怪男守在屋子周圍裝神弄鬼不許人靠近,難道真的是個避居的世交這麼簡單?

    春瑛顫抖聲音問:「那啥……三少爺……這事真的很機密麼?你不會……你不會滅口吧……」

    李攸一陣愕然,反應過來張口就罵:「你當我是什麼人呀?!」見春瑛縮了縮脖子,神色間似乎還有些惑沒好氣地說:「這事就是不能外傳,也不能叫別人發現,免得那些婆子丫頭不知好歹地到處,把風聲傳出去了,叫念哥的仇家聽見來找麻煩裡人卻是不怕的。侯爺絕不會因為這個罰我,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多就是說我幾句,能有什麼事?!」他忿忿地揀起筆隨手摔了:「我犯得著為這個殺人滅口麼?!」

    春瑛努力把自己縮小一點,賠笑道:「……怎麼可能呢?三少爺最正義、最善良了……」只要不會倒霉就好……

    李攸見她這倒忍不住笑了:「得了。你知道了就去做吧。我已經囑咐過梅香。她會準備好要送地東西。再給你找出門地理由。你也不必擔憂。這事兒也就是兩三年功夫。外頭已有了信兒。他那個仇家。用不了多久就要垮臺地。到時候咱們家就能光明正大地招待念哥到家裡住著。再也用不著你啦!」

    聽了這話。春瑛完全放下心了。兩三年很快就過去了。原本據她猜想。這個侯府裡幾位少爺明裡暗裡都有矛盾。大少爺要分家出去。多半要等到嫡子三少爺長大。至少也要滿了十六歲。可以支撐門戶了。才會離開。那可不得四五年功夫。她是不要緊。可大姐秋玉那時卻早過了婚嫁地年紀。萬一在這段時間裡。秋玉被老太太安排嫁給府裡地小廝。可就麻煩透頂了。現在兩三年就能如願……

    春瑛走出屋子地時候。嘴角一直忍不住往上翹。而在她背後。李攸則是忍不住嘴角抽搐。他堂堂慶國侯府三少爺。叫人去辦事。哪個丫頭不是爭先恐後搶著來地?這個春瑛。居然推三阻四地。還把他當壞人了。先是滿眼防備。接著又擔心他會滅口……

    守在門外地梅香一見春瑛出來。看她地臉色就知道事情成了。忙拉她進了自己房間。關上門窗。再轉身面對她。欲言又止。春瑛笑問:「梅香姐姐怎麼了?如果是三少爺吩咐地那件事。我還要靠你幫忙呢。」

    梅香看著她。歎了口氣。道:「好妹妹。這事……三少爺雖說得輕巧。你卻不能大意。真要叫人嚷出來。三少爺自然無事。我們這些在身邊侍候地人。不但沒攔著他。反而幫他違逆侯爺地意怕是免不了受罰地。」

    春瑛大驚:「那……那我能不幹麼?」

    「傻丫頭,說什麼傻話呀?」梅香有些黯然,「他認定了你,哪裡能容你推托?也罷,只要小心些,應該不會有事,你即便在途中遇上什麼人,只要報出三少爺的名號,多半就不會有人再追問了,若是老太太、侯爺和太太,只會去問三少爺,若是二少爺……」她沉吟片刻,「應該也不會把事情做絕,你要記得說話恭敬些,別惹他生氣就好。」

    春瑛不安地應下,梅香又催她先去吃晚飯。今天三少爺要陪老太太吃飯,小廚房不開伙,等三少爺一走一黑,府裡走動的人就少了,去花園的人更少,守門的婆子又要換班是送東西的好機會。

    春瑛滿懷心事地撥了半碗白米飯下肚,又隨便吃了兩塊雞和幾片冷冰冰的黃瓜,就覺得沒了胃口。十兒見狀問她:「怎麼了?可是病了?」春瑛搖搖頭,勉強笑道:「梅香姐姐方才叫我去呢,說是要我再跑一回腿,興許晚上又有人請我吃糕,我吃這些就夠了。你們慢慢吃吧。」說罷便起身去找梅香。

    梅香早在下午廚房送點心上來時,就悄悄留下了一份,李攸又以自己的名義讓李嬸燉了一盅雞湯厚棉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與點心一起放進食盒裡,再塞了一件新做的貼身棉祅到食盒底層,一起交到春瑛手中,嘴裡叮囑著:「記著,等守門的人準備走時你再進去時候天還亮著,還有人進園,並不惹眼,等天黑了你再出來,隨便摘一把花兒朵兒就行,只說是我讓你去的。」春瑛一一應下了。

    她們小心地避開了其他的視線了院子,梅香親自看著她進了花園大門,才按捺下憂心,回到浣花軒為三少爺晚上回來做準備。

    春瑛朝守的婆子打過招呼才進園的,只說是抄近路去廚房便替梅香摘幾枝花晚上插瓶。雖然那幾個婆子疑惑大冬天的晚上插什麼花,卻因為忙著換班沒放在心上。春瑛很順利地拐出了她們的視線著繡林邊的小路走著,見周圍沒人飛快地跑進了林中。

    黑影一閃,那黑衣怪男已在她身前。春瑛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被他嚇了一跳,左右瞧瞧,壓低了聲音對那男人吼道:「是三少爺派我來送東西給裡面那位的,快讓路吧!」

    那黑衣人遲了一下,還是讓開了路。春瑛心想這是叫她自己去的意思嗎?反正她也認得路,便大踏步往前走了,走出十來步再回頭看,那黑衣男又不見了,真是神出鬼沒。

    繡夢山居中悄悄的,若不是窗口處隱約透出一點昏暗的燈光,春瑛幾乎以為裡頭沒人呢。她走上台階,靜靜打量了周圍幾眼,上回匆匆間未留意的東西,現在卻看得特別清楚。屋前的牆面已有些斑駁,台階兩旁生著青苔,邊角處破碎了幾塊,顯然已經年久失修了,門廊柱上的黑漆早就掉了大半,連上頭寫的字都看不清楚,唯有門匾處,還依稀能認出斗大的「繡夢」二字。

    春瑛在門外小心叫道:「有人?念……咳,念少爺,是三少爺派我來的。」她叫了幾回,見沒人回應,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只見屋中三面都是書牆,當中一張書桌,點著罩了素色燈罩的油燈,桌後卻空無一人。書牆後隱約能看見圓光罩,又有藍色的幔帳,似乎還有房間。

    春瑛走到帳前探頭往裡看,也沒見到人影。那圓光罩內,卻是一張簡單的條桌,上頭擺著幾個烏木牌位,並一爐香。再退回來,旁邊的牆上掛了一幅字,上面寫的是端端正正的小楷: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下面的署名是「子思」。

    春瑛心中忽生寂寥之感,這字寫得端正,卻總帶著股難以明說的氣息,再加上這屋子,這擺設,這牌位,回想當初見過一面的俊秀青年,便讓人心裡隱隱難受起來。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春瑛轉過頭來,那人便忽地映入她眼簾:「你是……」微微一笑:「小丫頭,我不是讓你別再來麼?若是叫人知道了怎麼辦?」他笑得溫煦,彷彿是站在春光燦爛的花林中,但春瑛卻總覺得那雙眼睛中帶著幾分戒備與冷意,讓人心裡十分不舒服。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行禮道:「三少爺讓我給你送東西來。」說罷便將手裡的食盒放到桌上,打開蓋子,露出裡面的湯盅、點心與棉祅。

    那人怔住了,良久,才幽幽歎了一聲:「攸哥兒……叫我該說什麼好?」他再次展開了笑容,與剛才那個笑不同的是,他明明是在苦笑,眼中卻露出了些微暖意,襯著他的清俊眉眼,越發好看。

    春瑛忽然覺得有些弦暈,方才籠罩在屋中的寒意,彷彿一下就驅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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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五十四、委屈

    天全黑了下來,山居中光線昏暗,但那位住客卻似乎一盞燈的意思。

    春瑛見他就著那盞燈寫字,眼睛都快湊到紙上去了,便勸道:「念少爺,我替你把油燈挑亮一些吧?這樣會看壞眼睛的。」

    周念手上一頓,抬起頭來淡淡地道:「不必叫我念少爺,我本名叫周念,原是跟你差不多的人。」隨即自嘲地笑笑,「也許身份還不如你呢。你只管叫我的名字吧。」

    春瑛愕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既然三少爺說他是世交家的子弟,那當然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啊。她小心地道:「念少爺說笑了,我可不敢。」她將帶來的湯盅和點心往他面前挪了挪:「湯都快冷了,念少爺還是先吃了吧。那信待會兒再寫也行。」

    周念放下筆,打開湯盅蓋兒,聞著那猶帶熱氣的誘人香味,微微苦笑:「攸哥兒就是愛操心,湯裡還放了參片?我哪裡就虛弱到這個地步了?」說罷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來。

    春瑛不以為然看著他手腕和下巴,骨頭都快突出來了,心想比起上回見面,可瘦了不止一星半點,那外袍鬆鬆垮垮的,好像風一吹就能倒下似的,喝點雞湯補補算什麼?照她說,這人就該多吃點飯多吃肉,光喝湯可不行。

    她把那點心碟子再往他前移了移:「還有這個呢,要吃點實在的東西才能填飽肚子。這都該吃晚飯的時候了,你這裡怎麼不見有人送飯來?」若不是三少爺叫她送吃食過來,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吃飯啊?

    「天黑後會有送到林外,屆時我的僕從三清——就是外頭穿黑衣服那個——會拿過來的。」周念喝完了湯,又吃了一塊點心,便對春瑛笑笑「不過現下我已經吃飽了。小姑娘,今晚辛苦你了,我沒什麼東西可謝你的,若不嫌棄,這些點心你就拿去吧。」

    春瑛吃驚地推卻:「這怎麼行?!這是給你吃的。再說,我已經吃過飯了。」她皺眉盯著他瘦削的臉看:「你真的吃飽了?我的飯量都比你多一倍不止!如果你天天都吃那麼少東西,怪不得會瘦成這樣!我原本還不明白三少爺為什麼要送食物給你,現在總算瞭解了。 」她把那碟點心再推到周面前:「一定要吃完!」

    周念啞然失笑。正要再說什麼發現春瑛地眼中隱隱帶有擔憂之色。還隱含了一絲心疼。不由得一怔。

    印象中。曾經也有過一差不多年紀地小女孩。用這樣地眼神望著他。望著他一句話也不能說……那是他地姐姐。年僅十一歲就離開了這個人世地姐姐。從小疼愛他把手教他讀書寫字地姐姐……他還記得當年審訊結束後。父親被直接押往刑場。他與母親姐姐分開關押。姐姐被推攘上囚車時是用這樣地眼神回頭望他。只是多了幾分悲與絕望……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她和母親。她們被判入教坊。當晚就自盡了。這個消息還是三天後才從好心地衙差處碾轉傳來地。若不是慶國侯出面收殮。只怕她們就要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地結局了。

    春瑛見他忽然就沉默下來不吭聲。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憂傷地氣息由得有些慌。她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他怎麼就忽然傷心起來?

    她小心地問:「念少爺。你怎麼了?你不愛吃這個糕嗎?」

    周念抬起頭勉強笑了笑:「不麼會呢?」他捏起一塊糕放入口中嚼了兩嚼。又停了下來。

    春瑛忙問:「是不是冷了?味道不合你地意?」

    「不是……」周念勉強笑著吃下那塊糕「這花生糕……似乎還是宮裡的方子?我可有十來年沒吃過了。」他又拿起一塊,努力嚥下去:「以前……我姐姐很愛吃這個……」

    春瑛見他似乎吃得十分辛苦,心下不忍:「如果難吃就不要勉強了……喝口茶吧。」她轉身去倒茶,卻發現茶壺是冷的,忙拿去熱,卻又找不到爐子,在房間裡轉了一圈,才看到一個火盆,忙衝過去,火盆裡的炭卻早燒成了灰燼。

    她急得跺腳,這麼冷的天,這麼舊的房子,還是在竹林裡不見天日的地方,居然連個火盆爐子都沒有,可叫人怎麼活呀?!

    周念不知幾時已來到了她身後:「不用忙了,這月的炭早已燒完,三清還未來得及去領新的,我有方纔的湯就夠了。」

    春瑛驚訝地回頭:「這個月還沒過一半呢,炭就燒完了?!是不是有人剋扣你的份例?!」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三少爺不是說有人最近越來越過分嗎?連他都還有人怠慢呢,更何況是這個寄人籬下的孤身男子?她為他感到委屈:「他們怎麼能這樣做呢?你過著這樣的日子,遲早會生病的!」

    周念笑笑,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茶壺,倒了杯冷茶喝下,才道:「我能安然活到今天,已是大幸,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小姑娘,侯府上下都待我極好,這份恩情我是絕不會忘的,若有能回報的一天,哪怕粉身碎骨,我也再所不惜。」

    春瑛怔了怔,旋即感到一陣惱怒,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要感謝何必對著她說?這是在跟她客套嗎?她在為他抱不有沒有恩跟她有什麼關係?!好吧,既然連當事人都不在乎,她也用不著操心!

    她板起臉道:「念少爺既吃完了,小的就先告退了,您若有信要捎給三少爺,就請快點寫完吧!」

    周念有些訝異,但他一向是溫和有禮的性子,也不計較這小丫頭忽如其來的冷淡與無禮,回身到桌邊將回復李攸的信柬寫好,用信封封了,才遞給春瑛,微笑道:「回去見了你們家三少爺,替我捎句話多謝他想著,只是以後不要再送東西過來了,叫老太太知道,又要生悶氣。」

    春瑛把信往袖裡一揣,便一邊收拾食盒餐具一邊悶悶地道:「三少爺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我常常送東西過來的,瞧你瘦成那個樣子,就別叫人操心了,我送什麼來吃什麼就是!」回頭見他身上衣衫單薄,又忍不住多嘴:「才送來的那件棉衣,快穿上吧,要是冷得生病了,不是更給人添麻煩?!」說罷抬腳就要走人。

    周念忙把她叫住,卻又不說話只是打量她幾眼,才微微笑了:「你叫什麼名字?」

    「路春瑛。」春瑛硬邦邦地回答,見他態度溫和有些不好意思地壓低了聲音,「別人都叫我春兒。」

    「春兒,我聽出來了,你是個好孩子。」周念回身走到書桌邊找了一會兒,找到一個印石,才微笑著走到春瑛跟前,「你和攸哥兒都是好意,我怎會不知好歹?以後要麻煩你了,這是我一點小心意別嫌棄,留著玩吧。」說著便把印石遞給春瑛。

    春瑛一看那印石體深黃色,卻是半透明的佛油脂凝成般,光滑細膩半截雕成獸形,半截刻著詩句。她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不正是現代價值千金的田黃石嗎?周念自己還穿著舊衣服,連吃飯取暖都成問題,整間屋子也沒幾件值錢東西,把這個給她幹什麼?難不成……

    春瑛鼻子一酸,生硬地丟下一句:「不要!」也不管周念有什麼反應,就跑了出去,一路跑到繡林外。

    那個叫三清的黑衣怪男端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腳邊放著一盞昏暗的圓燈籠,他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出去?」

    春瑛不理他,逕直往前跑,心裡憋悶得想要大喊出聲,於是便越跑越快。只是天已全黑下來了,周圍連個燈光都沒有,她只能借助月色勉強辨認道路,不一小心便了一跤,把食盒都摔掉了。

    腳踝處有些疼,春瑛按幾下,忽地有些想哭,只是又覺得:我為什麼要哭?只不過是拐了腳。她勉強撐著站起身,輕輕轉動腳踝,覺得勉強可以走了,才收拾好食盒離開。

    她方才奪路而奔,也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環視四週一圈,她認出了小山,知道自己走了相反方向,已經在水池附近了,忙重新找回道路,往園門處走來。

    她曾經在白天時跟十兒她們來玩過兩三次,大約記得路怎麼走,拐過一個花圃,便是一處假山。她記得假山後有個亭子,她和十兒夏荷曾在那裡歇過腳,過了亭子,只要再走一段路,便是花園大門了。

    她抬腳就要拐過假山,卻看到亭子裡坐著一個人,看那衣服恍惚是浣花軒的青兒。她腳下一頓,覺得有些尷尬。

    自從青兒和晨兒打了那一場,又被罰禁足後,便沉默了許多,偶爾想要象從前那樣繼續侍候三少爺,也總是被人找借口支使開,想必也知道自己是討人嫌了,因此最近一直都縮在房間裡,極少出門,現在大晚上的,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那亭子裡冷得很,她該不是在那裡吃風的吧?

    春瑛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走,往前,一定會被青兒發現的,上回那件事,說起來自己和十兒沒有為她說話,似乎不太厚道,看到她,就總覺得心虛。

    春瑛正躊躇間,忽然有一個人從對面走進了亭子,對青兒笑道:「青兒妹子怎會坐在這裡?」聲音有些耳熟,春瑛悄悄躲在假山後探頭一看,認出那正是見過一回的多姑娘。

    她不是二少爺的小妾嗎?什麼時候跟青兒有交情了?

    青兒想必也覺得奇怪,淡淡地看了多姑娘一眼,沒吭聲。

    多姑娘撲哧笑了,推了青兒一把:「瞧你,防備什麼?咱們也是從小兒在這府裡一處長大的,怎麼?就因為我侍候了二少爺,你就跟我生分了不成?我還記得小時候你被別家孩子欺負,我曾替你罵回去過呢,你若真跟我翻臉,可就太傷人心了!」

    青兒聞言也有些訕訕地:「不是這個緣故,只是……我們很久沒說話了……」

    「那就正該好好聊聊。」多姑娘拉她起身,「走,我姨媽就在門房裡,那裡能烤火,也有熱茶,咱們到那裡聊去。」說罷半拉半勸地,拉著青兒走了。

    春瑛從假山後走出來,心中添了一分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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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6 23:55:26
第二卷 公子 五十五、暗湧

    春瑛一路走到花園門口,果然看到守門婆子歇腳的屋子著說話,正是青兒和多姑娘瘕瘋瘔瘈,銖銪銋銫後者似乎正從手中捋下一個玉鐲子要塞給青兒,青兒一把推開了慳愨慒慟,境墇墑墔多姑娘勸了幾回都沒成,只得重新帶回鐲子僤僮僠兢,鄧鄯鄰鄲笑吟吟地又跟她拉起家常,似乎還聊得挺愉快?青兒甚至還面露笑容。

    春瑛站在那裡偷看境墇墑墔,愬慇慢慱守門的婆子很快就發現了,出聲問:「是誰在那裡?!」她的話驚動了屋中的兩人,齊齊轉頭來看,春瑛忙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那婆子笑道:「這位媽媽,我才從廚房那邊來,要回浣花軒去,你放我過去吧?」

    那婆子飛快地瞄了屋內一園,扯了扯嘴角,道:「姑娘想過去就過去,問我做什麼?」

    春瑛笑瞇瞇地說:「我聽說天黑以後是不許隨便放人進出花園的,所以才要問您,若是人人都幾時想進園就進園,想出園就出園,豈不是沒了規矩?更何況,就憑媽媽這般辛苦地守在這裡,我也不能不打聲招呼就走啊。」

    那婆子聽得心情愉快,隨意揮了揮手:「少跟我貧嘴了,有這閒功夫,討好管事娘子們去。過去吧,以後少在夜裡亂逛,當心磕著碰著。」

    春瑛笑著應了,匆往園外門,無意一回頭,便看到青兒站在門邊,臉色青白地看著自己。春瑛腳下頓了頓,仍舊往前去了。

    才走到轉角處,身後便傳呼呼風聲,她心中一凜,停步回頭,便看到多姑娘急步追了上來,一見她就露出個笑臉,熱情地道:「小妹子如今也進了浣花軒哪?我就知道你的機靈勁兒,定會有出息的!可惜當天有人作梗,不然你早就到我們那兒當差了!」

    春瑛不自在避了避,躲開她拉自己的手,低頭問:「您有什麼事?」

    「這麼生分做什麼?!」多姑甩了她一帕子,掩嘴笑道,「如今你進了府,咱們就是一樣的人了,正該好好親近親近歹咱們兩家也是熟人,你若有什麼不懂的管來找我,有難處也別瞞著,咱們姐妹之間正該互相幫助才是。」說著就親熱地拉起春瑛的手,挨近了兩步,道:「我有話要告訴你呢跟我來呀?」

    春瑛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心想誰跟你是姐妹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媒婆或老鴇呢,瞧那帕子甩得多溜啊。想起多姑娘是二少爺那個變態的小妾,而二少爺向來跟三少爺不大和,她便立馬掙開手,皮笑肉不笑地說:「您跟我們可不一樣,我怎麼敢跟您做姐妹?姐姐有事要吩咐本不應該推拒的,可是我還有急事要回我們三少爺呢不好意思,您找別人去吧?」說完立馬跳開走人任由多姑娘在後面大聲叫喚,就是不理。

    多姑娘恨跺腳:「死丫頭!當心有朝一日你犯在我手裡!」想了想決定還是回頭解決已經上了一半鉤地那個。免得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春瑛跑回浣花軒時。三少已經回來了。急急叫了她進屋。摒退左右。只留下梅香。又問她事情是否順利。

    春瑛點頭道:「念少爺把東西都吃了。棉衣也收下。只是我聽他地語氣。似乎每天送飯地人都沒有按時送去。他瘦得厲害。飯量又小。好像沒什麼胃口。連點心都是我催著才吃下去地。」

    李攸聽了有些難受:「我就知道!前兒見他時。他比上月又瘦了一圈。再這樣下去。說定就……偏偏他又一聲不吭!就連父親見了他問起。他也只說是因為天冷沒胃口吃飯。壓根兒就提二哥做地好事!」

    春瑛略一躊躇。才小心地問:「三少爺。二少爺為什麼要這樣折騰念少爺呀?你們不是世交嗎?」見三少爺冷下臉來。卻沒說話。心中一驚。知道自己定是問了不該問地。還是早點抽身吧。免得又惹三少爺生氣。

    她想著自己地活已經幹完了。打算告退。但腳下一遲。又忍不住心疼。多嘴說道:「三少爺……念少爺地屋子……好像挺冷地。我看他那裡連個火盆都沒點。說是炭都用完了。冬天還沒過一半呢。他要怎麼熬下去呀?」

    這話倒是提醒了李攸:「是啊,我只想到送吃的穿的去,卻忘了冬天還要取暖!」他回頭叫梅香:「我用的銀霜炭,太太不是才送了許多來?勻出一份,回頭就給念哥送去。」

    梅香卻有些為難地道:「三少爺,那銀霜炭是一籮籮裝著,只供給老太太、侯爺、太太和少爺小姐們用的,每月都有定數,十日一取,太太才送來的那些,僅僅夠你一個使,若是勻出一份給周家少爺,你怎麼辦?」

    李攸不在乎地道:「不夠了就再向太太要,只說我今年怕冷,因此用得比往年多就是。」反正母親一定會答應的。

    梅香仍舊不鬆口:「三少爺,若是這樣,今年你用的銀霜炭就比往年多一倍了,

    少爺節省著用,也實在太多了點,太太或許不在意,人說閒話的,萬一被查出那炭的去向……」不是她小氣,而是那銀霜炭本不是能隨意買賣的貨物,一般的官宦人家還未必能用上,除了宮裡與各王公大臣府第,也就只有侯府這樣積年的世家才能弄到了,一年也就一千斤左右。因為東西難得,在外頭可算是有價無市,管家們都盯得緊呢,少一都很顯眼。

    李攸皺皺眉,這一點他倒是疏忽了,母親一向不樂意他親近周念,萬一被知道,自己頂多就是受幾句責備,周念那裡卻免不了要挨重話。他那人心思重,身體又不好,要是生病可怎麼辦?

    「那個……」春瑛吞吞吐吐地插嘴,「不一定要用銀霜炭吧?我們丫頭用的炭也不錯,煙不重,也暖和,而且又很容易弄到。」

    梅香忙道:「這主意好!三少爺,咱們丫頭們用的雖是柴炭,也比外頭平民百姓用的炭好多了你怕委屈了周少爺,就拿我用的吧?據說是果木炭,燒起來還有一股子清香。 我跟春兒她們用一樣的就行,今年進了新人,只說她們幾個怕冷,多領十來二十斤,不會惹人起的,再不管哪裡省一點,摻在一起就夠了。」

    李攸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答應:「好吧只是一定要挑的。春兒,我明兒去看他,你記得多做些好吃的點心。」

    春瑛應了,見他沒有了其他吩咐,便退出房來香自去籌集柴炭。春瑛一邊走,一邊想著明天要做什麼既然周念胃口不好,那就做點開胃的湯去吧?對了,三少爺以前早上常喝的建蓮紅棗湯,聽李嬸說就是養氣補血又能開胃的東西。記得小廚房裡還有做點心用的核桃,以及李嬸神神秘秘收起來說是準備給三少爺熬湯用的君遷子,她總覺得那個君遷子很像黑棗知能不能用來做黑棗核桃糕?她以前聽人說過,這種點心很有益以補身體……

    忽然從旁邊傳來一股大力將她拖走,她嚇了一跳頭見是青兒,忙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青兒閉口不言只是拉著她一直走,路上遇到的丫頭都紛紛閃避,春瑛不停地問,卻遲遲得不到回答,冷不妨看到十兒擔心地看著自己,正要開口叫她,就被青兒一把拉進了自己房間。

    春瑛上吃痛,也有些惱了:「你到底有什麼事?!」

    青兒雙手上門,呼吸有些重,猛地回過頭瞪她,春瑛後退一步,想到外頭還有那麼多人呢,便揚起頭:「青兒姐姐到底有什麼事?再不說我就要走啦!」她心裡有愧疚是一回事,任由人搓圓搓扁就是另一回事了,說到底,上回青兒也沒冤枉到哪裡去,她沒必要替人買單。

    青兒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才……你看見什麼了?!」

    看見什麼?春瑛低頭一想,才記起來。青兒難道是怕她回來告密?她撇撇嘴,道:「別以為我會跟那誰一樣,也喜歡告密,只要你不犯到我頭上,你跟誰說話,關我什麼事?!」

    青兒急道:「我沒跟她說什麼!」接著頓了頓,咬著唇,小聲哼哼:「是她硬拉著我說話……」

    春瑛見她這樣,倒覺得無趣了。她能猜到青兒怕什麼,這年代都講究一個「忠」字,身為三少爺的丫頭,被人發現跟二少爺的小妾私下接觸,還相談甚歡,尤其是青兒現在在浣花軒還受到了冷遇,這裡頭就不能不叫人犯嘀咕了,說不定人家會懷疑青兒想要跳槽呢。

    她低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跟別人亂說的。不過你……你也少跟那個多姑娘來往吧,她不是什麼好人。」頓了頓,又補上一句:「她背後的也是什麼好人,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三少爺對我們還是挺好的……」

    青兒聽了,忽然拉下臉:「你算哪根蔥,就敢在這裡議論主子?!你進府幾年了?我進府幾年?我做什麼,還用得著你來管?你只要管好你那張嘴就行了!還不給我滾出去!」

    春瑛莫名其妙地挨了頓噴,也生氣了,扭頭就走,心裡還在暗罵倒霉。十兒跑過來問:「怎麼了?她又欺負你了?」春瑛撇撇嘴:「被她沒頭沒腦地罵了一頓,她到底在想什麼呀?」十兒笑著拉她道:「別管她了,橫豎不過是發發脾氣,今早她要打容兒,還被蘭香姐姐罵了哩,如今她還能做什麼?她以為還是從前呀?走吧,你今兒又出門跑腿了?得了什麼好處?」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往自己的房間走,過了好一會兒,門才重新打開,青兒幽幽地望著她們的背影,眼中不由得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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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五十六、拜訪

    次日早晨,李攸給長輩們請過安後,便以回去讀書為借口,趕回了浣花軒,然後在梅香的掩護下,帶著春瑛悄悄去了竹夢山居。

    春瑛一手提著食盒,裡面放著建蓮紅棗湯和核桃糕——因為怕弄錯藥效,她最終還是沒把君遷子放進去,另外還添上了三少爺要帶的鵝油松仁卷和棗泥山藥糕,甚至還帶上了昨天才到的兩隻新鮮橘子。她另一隻手上拎著個布袋,足足有十斤,都是好不容易勻出來的果木炭,因一時籌措不到足夠的數量,又怕不方便搬運,因此暫時只拿這麼多。

    大冷的天,半夜裡下的雪還未化盡,可憐她只穿著半舊的棉襖,腳上只穿著尋常繡鞋,冷得都快結冰了,卻要提著那麼重的東西,避人耳目跑那麼遠,春瑛心裡有些犯嘀咕,尤其是看到前面走路的那人兩手空空,只在腋下夾著一把油紙傘,從頭到腳又是皮帽皮襖又是長靴棉褲,還帶著暖耳,包得嚴嚴實實的。見她那麼辛苦,也沒開口說句「我幫你拎一點吧」,卻還要催她走快些。

    好不容易來到山居外的竹林前,三清老早就看到他們了,趕上來問了聲,就把春瑛手裡的東西都接了過來,得到了一個感激的眼神。李攸問:「念哥兒在屋裡嗎?」見三清點頭,他便興興然地走了進去。

    周念相當熱情地歡迎了他們的到來,春瑛還感覺到,他看向自己時,眼神有了些許變化,似乎親切了一些,她不太明白這是為什麼,昨天自己就這麼跑掉,他不是應該生氣才對嗎?可他不但不在意,還對三少爺說她的好話,說她老實能幹,做事又細心,是個好丫頭,還多謝三少爺派她來。

    三少爺李攸聽了這樣的話,心情也很愉快:「你也太客氣了,她一個小丫頭,值得你這麼誇麼?不過聽起來她倒沒辜負我的期望,差事辦得不錯,回頭我自會賞她。」

    春瑛心中一喜,只是及時收斂住,沒敢露出來,連忙將食盒送上:「天冷,念少爺先用點心吧。」

    周念無奈地歎了口氣:「怎麼又是吃的?攸哥兒,現下可不是吃飯的時候,這算什麼呢?早飯還是午飯?」

    「你愛叫什麼飯就是什麼飯。」李攸施施然地往椅子上一坐,「橫豎我知道你今早定然還未吃飯。」

    周念啞然失笑,接過籃子看了看裡面的東西,瞥了李攸一眼,無奈地坐下吃起來。

    李攸笑了,轉頭對春瑛道:「你在外頭侍候著,我要和念哥兒說話,有事自會叫你。」春瑛腳下頓了頓,應了一聲,便往外走,與三清擦身而過,後者用他們送來的炭點了火盆,又把早上泡的茶熱了熱,送上來招呼客人。

    春瑛走到山居外,有些無聊。竹林中的竹子大都被積雪壓得彎下了腰,葉片也枯黃了,卻還是隱隱透出翠色,密密麻麻地延伸開去,風一吹來,雪粉便簌簌地往下掉。陽光從竹林上方射下,卻只有星星點點落到地面上,春瑛雖然也察覺到其中的暖意,身上卻還是漸漸發冷,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腳底慢慢蔓延到腿上、身上、頭上,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又是一個冷戰。

    忽然有一種毛毛的感覺從身後傳來,春瑛猛地回頭,見三清板著臉立在身後,嚇得立刻後退一大步,弱弱地問:「干……幹嘛?」

    三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過來。」然後轉身就走。春瑛有些奇怪,但還是跟上了,隨他沿著牆邊一轉,來到房子側面,那裡有個小平台,裝著木欄桿,但有一個長長的屋簷,卻是不怕下雨下雪的,又恰好背風,比方才站的地方要暖和些。

    平台下是一片空地,已經清理過積雪,乾乾淨淨地,放著一堆枯樹枝和乾草,當中夾雜著一大把干竹葉,旁邊是個破了邊的瓦盆。春瑛正猜那是做什麼用的,三清又拿了個草編的墊子出來,放在平台邊上,對她說:「坐。」

    這是叫她坐在那墊子上的意思嗎?春瑛小心地坐了上去,覺得軟軟的,也不冷,還挺舒服的,便沖三清一笑:「謝謝你。」三清咧了咧嘴,倒顯得整個人猙獰起來。春瑛臉上一僵,乾笑著移開了視線。

    三清蹲在枯枝堆前,把長長的枯枝折成適合的長度,又清理乾草和竹葉上的雪。春瑛托著下巴看他幹活,問:「如果我們沒送炭過來,你是不是打算燒這個取暖?」三清點點頭,回頭道:「有煙,不好。」

    這意思是……燒柴和乾草干葉會有比較大的煙,會引人注意嗎?春瑛倒是有些明白,為什麼之前周念和三清沒有炭了,寧可挨凍也不願燒柴火了,若不是昨晚上下了雪,氣溫下降了許多,大概他們還沒打算準備其他燃料吧?春瑛暗暗唾棄剋扣炭火的人,決定回頭再向三少爺告一狀。

    呆等的時間果然很難熬,加上越坐越冷,春瑛乾脆下地繞著空地走圈,隨手摘下一片竹葉,想起小時候回老家玩,那些同村的孩子就會用竹葉草葉吹哨,厲害的還能吹小曲,不知道她用冬天的竹葉,能不能吹出聲音來?

    她含著竹葉試著吹了吹,不行,難道是方法不對?又換了個吹法。還不等她吹出聲音來,便有人從她手中抽走了葉片,回頭一看,又是三清,她問:「怎麼了?不能吹?」聲音那麼小,應該沒問題吧?她瞥了一眼平台,透過那裡的窗稜,隱約可以看見屋內,周念跟三少爺相談甚歡,後者還時不時發出笑聲。那聲音可比自己吹的大聲多了。

    三清悶聲說:「不能,別人會知道。」便轉身回到原來的座位上。春瑛無趣地扭著手,帶著一絲不好意思,踱回草墊處坐下,又望著竹林發起呆來。

    屋內又傳出一陣笑聲,春瑛回頭瞥了一眼,轉過頭來,卻看到一隻手伸在自己面前,手心裡躺著一隻草編的螞蚱。她眨了眨眼,不可思議地抬頭看三清,後者卻面無表情地說:「給你玩。」就把螞蚱仍在她懷裡,又回頭折枯枝去了。

    春瑛笑著說:「送我的嗎?謝謝了。」她拿起螞蚱細看,雖然是乾草編成的,手藝卻很精細,實在看不出是出自三清那雙粗糙而滿佈繭子的手。他是怕自己無聊嗎?春瑛開始覺得,這個表面上很可怕的黑衣怪男,其實還挺可愛的。

    她拿著螞蚱翻來覆去地看,又找了根乾草來想要研究編法,忽然看到眼前黑影一閃,三清已衝進了竹林,然後又很快回轉,丟下一句:「有人來了。」便衝向屋內。

    春瑛心下一驚,跑上平台眺望遠處,只覺得竹枝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到是不是有人來,但三清既然這麼說,應該是事實了。她左右望望,也跑回了屋內,正好聽到三清的聲音:「……還有大約百來步,他一個人來,沒帶別人。」

    李攸咬牙:「二哥又來做什麼?!人都被折騰成這樣了,他還想怎麼著?!」

    周念垂下眼簾,淡淡地道:「也許是聽說你來了,你先帶了人迴避吧,叫他看見,一狀告到老太太那裡,你又要挨訓了。」

    「休想!」李攸不但沒走,反而大搖大擺地在椅子上坐下了,「我不在,豈不是便宜了他?誰知道他又要對你做什麼?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麼辦!」

    周念皺了皺眉:「攸哥……」

    「別說了!」李攸打斷了他的話,「我年紀雖小,身份是改不了的,叫我一忍再忍,他就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周念歎了口起,不再勸他了,吩咐三清:「把火盆撤下去吧,這茶已冷了,倒不必拿走。」三清點了點頭,逕自捧著火盆去了,屋裡很快冷了下來,春瑛打了個冷戰,便聽到周念對她說:「你到後頭避一避吧,免得二少爺拿你出氣。」春瑛看了李攸一眼,見他沒反對,便應了一聲,跑到周念手所指的帷幕後,那是一個小隔間,裡面放著床鋪,看來是周念的臥室。

    臥室裡擺設簡單,除了一張床,一個立櫃,一個臉盆架,一個箱子,便是兩個大書架,上頭又是擺滿了書。春瑛湊過去,見書大都是經史子集,還有不少詩詞本子,她偷偷看了外頭一眼,伸手拿了一本來瞧,裡面都用蠅頭小楷整整齊齊地抄寫著文字,她認得有幾首是熟悉的唐詩。再翻幾本,裡面也是同樣的字跡。她開始懷疑,這些會不會是周念親手抄的?

    外間傳來了二少爺的聲音:「真巧啊,三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我記得你好像是打算回房讀書的吧?怎麼會到這裡來?」接著稍一停頓,就變了語氣:「周念,去給我倒杯熱茶來!沒眼力勁兒的東西!少爺我上門了,你還呆站著不動,懂不懂規矩?!」

    春瑛心中不屑,然後便聽到周念的聲音:「是我失禮了,請稍等……」不等他說完,三少爺已經開口了:「二哥,你別太過分了!父親讓念哥住在咱們家,可不是讓他侍候你的!」

    「過分?」二少爺李敞冷笑,「我哪裡過分了?他又不是以前那個周家大少爺,如今……他不過就是個官奴罷了,父親好心救他一命,可不是讓他到咱們家裡裝大爺的!想吃飯就要幹活!我只是叫他倒杯茶,已經是看在自小相識的份上了!」

    官奴?春瑛吃了一驚,回想起周念的身世,倒有些明白了。

    「你!」三少爺李攸的急喘聲傳來,但很快就平歇下去,「二哥今天來,該不會只是為了喝茶的吧?請說出來意吧,我還有些功課上的事,要等著請教念哥呢!」

    李敞嗤笑:「喲,三弟什麼時候研究起學問來了?還來問功課?這種事他一個官奴懂什麼?要問就來問我,好弟弟,哥哥我會好生教導你的……放肆!你倒的這叫什麼茶?!大冷天的想要冷死我啊?!」

    周念淡淡地道:「舍下無炭,也無柴火,奈何燒不得熱水,沖不得茶,卻是小的失禮了。」

    「匡當」,杯子破碎聲傳來,李敞有些氣急敗壞:「你這是來向我示威了?!怎麼?我是沒給你吃還是沒給你穿?!我家好心救你一命,又讓你平平安安地住在府裡享福,你仗著我弟弟的勢,就敢給我臉子瞧?反了你了?!」隨後又傳來一陣嘩啦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摔到了地上,李攸怒叫:「你這是做什麼?!快放開他!」

    接著,卻是一陣巨響,似乎是書案倒了地,然後一片寂靜。春瑛在裡間聽得心驚膽戰,忙往帷簾邊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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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27 18:04:54
第二卷 公子 五十七、對峙

    春瑛才衝到簾邊,便聽到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接著是三少爺一句大喝「你作甚……」還未說完,便又是一個巴掌,只是比先前的要弱些。她擔心地掀開簾子往外看,卻見到二少爺與三少爺兩人對峙,前者背對著自己,怔怔地伸出手手掌僵在那裡,而三少爺則撫著右臉,兩眼直瞪兄長,幾乎噴出火來。

    這是……打起來了?挨打的還是三少爺?!春瑛立時有了不好的預感,叫人知道她跟著三少爺出門時讓他挨了打,自己還有好果子吃嗎?她著急地想要走出去,周念恰好在這時轉眼望過來,使了個眼色,又搖搖頭,示意她回去。

    春瑛愣了一愣,躊躇又躊躇,還是悄悄放下簾子躲回臥室去了。三少爺挨了打,卻是二少爺打的,叫她一個小丫頭怎麼攔?如果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發火,罵的也是少爺們,應該不會發落自己吧?

    李敞和李攸忙著對瞪,都沒留意到春瑛,尤其前者,心裡正驚慌呢。

    他很清楚,老太太雖然疼他,卻也疼嫡出的弟弟,如果知道自己打了老三,一頓訓斥是免不了的,若是從此疏遠了自己,那還有誰來給他撐腰?但他一轉念,心中又起了憤恨,明明老太太從小最疼自己,父親也視自己為侯府的希望,全家都把自己當成寶貝似的,如果不是多了老三,自己何至於鬧到如今這麼尷尬的田地?老三既不學無術,又小小年紀就懂得裝天真哄人,如此一個陰險狡詐的孩童,怎堪大任?!他又如何甘心,讓這種人奪走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

    他忽然想到,眼前這一幕該不會是老三故意陷害自己的吧?屋裡只有三人在,周念這廝一向親近老三,說不定他們是故意激怒他,逼他動手,然後憑著老三臉上的印子去告狀,父親向來信任周念,若是周念和老三咬定了是自己來鬧事,又打他們,父親肯定要誤會自己的!可惡,那個來報信的婆子肯定是被老三收買了,她還說什麼老三鬼鬼祟祟地帶了丫頭進園子,一定是要做壞事,叫他來抓人。笑話!他還不知道老三進來要做什麼嗎?!

    他越想越氣,磨著牙道:「好啊,原來是這麼回事,你們故意設了個套來算計我……別以為能得逞!」

    李攸怒極反笑:「設套?設什麼套?難不成我還能附身到二哥身上,讓你打我不成?!」

    「你們肯定是故意的!」李敞忽然站直了,整理了一下衣服,不屑地瞥了桌上的食盒一眼,嗤笑道:「別以為祖母和父親真會信你們!一個官奴,能在咱們家好吃好喝的就不錯了,還整日挑撥我們兄弟不和,就算父親看在你父親跟咱們家有過一點交情的份上,不跟你計較,也不會再信你了!我聽說你正謀劃著要為周家翻案?我勸你消停些吧,那種事是不可能成的!」他朝半空中拱了拱手:「當今聖上以孝治國,梁太師更是對以文亂國的亂臣賊子深惡痛絕,絕不會讓你有機可趁!」

    周念臉色一片慘白,咬牙道:「二少爺……你說話不要太過分!」他怎麼可以這樣污蔑自己的父親?!

    李攸蹬著兄長道:「二哥,你說這種話,卻把父親置於何地?!若周世伯是亂臣賊子,那跟他相交數十年的父親又是什麼?!」

    李敞臉色一變,怒道:「休想再陷害我!我這就告訴祖母,你又偷跑來見周念了,看她會說什麼?!」

    「那你就去告啊?我不怕!大不了挨幾句訓,難不成祖母還能打我?!但你可別忘了,你若沒來,也不會知道我在,我倒要聽聽你會怎麼解釋打了我的事!」

    見李敞眼中閃過一絲畏縮,李攸冷笑一聲,撣了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不屑地道:「只是有句話,我要提醒你。明春就要開闈了,二哥不好好在屋裡讀書,卻大冷天的到處閒逛,也未免太拿大了吧?不知道祖母會怎麼想?父親會怎麼想?難不成你以為自己就一定能考中?弟弟勸你還是多用點心思在書本上吧,區區一個舉人的身份,將來分家出去,還是會吃虧的,畢竟你不像我,一出生……就已經有了高高在上的身份……」他湊近李敞,壓低了聲音:「你若真能考中進士,咱們李家人也臉上有光,將來分家時,我會多分你一點田地,免得你沒錢養活那位姨娘……」笑了笑,「還有你屋裡的姨娘!」

    李敞大力將他推開,氣得直發抖:「好……好!我會記著你今天的話!別以為我會忘了!」說罷轉身就走,一路上踢開積雪泥塊,又發狠地踩竹子,卻不慎踢到石頭,疼得慘叫出聲,回頭恨恨地瞪了他們一眼,便甩袖走了。

    春瑛遙遙看著他走遠了,才跳出去:「三少爺,他打你了?有沒有受傷?!」她圍著李攸轉了一圈,見他只是右臉頰上有些發紅,想到剛才僅是聽到兩聲巴掌,稍稍放下了心,不過想到二少爺對著這麼水嫩清秀的正太也下得了手,她也怒了:「什麼人啊?!還是哥哥呢!素質!」

    李攸眨眨眼,咳了一聲,轉頭去對周念道:「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不過是個蠢貨,哪裡懂得這些,父親要做什麼,心裡有數,絕不會因為他幾句話就改變心意的。」

    周念臉色好看了些,勉強笑道:「我自然信得過侯爺。」他稍稍平息了心情,才微笑道:「只是方纔你也太衝動了些,就這麼直接把話說出來了,若他不管不顧地,做出什麼事來,豈不是反害了你自己?」

    李攸冷笑:「他能做什麼事?別說我小瞧他,他就只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貨色罷了!嘶——」他摸了摸臉:「力氣真不小,我這只是他反手錯打的,都這麼疼,你剛才挨那巴掌一定不輕吧?你怎麼就不躲呢?!」

    春意吃了一驚,忙問周念:「念少爺,剛才他也打你了?!」

    周念笑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會突然打人,一時沒躲開,不過也沒什麼。春兒,我臥室裡的書架上,有個黃楊木匣子,裡頭裝了藥,你拿來給你們少爺擦一擦,免得他回去叫人看出來,又是一場風波。」

    春瑛應了,忙跑進裡間,往書架上翻找,又聽到外頭兩人的對話:「叫人看出來又如何?橫豎是要鬧到祖母跟前的,這傷勢越重,不是越證明了他的罪過?」

    「我猜他多半不會吭聲,老太太不願你來見我,也同樣不願他來。說實在的,我們周家與你們府上本來交好,小時候老太太也挺疼我,只不過是礙著我如今的身份,才會淡淡的。敞哥本該在書房用功,卻跑來找我麻煩,又打了你,在老太太跟前絕討不了好。你怕老太太知道,他比你更怕,回去後,多半不會說出來。他既不說,你又何必叫人知道你吃了虧?」

    「那倒是,我可不想平白無事再挨祖母的教訓……」

    春瑛找到了匣子,打開一看,裡面放著好幾瓶藥,還有一把小銅剪子和一疊乾淨的白布,想必就是周念說的藥匣子了,忙捧了出去,只是想要替李攸上藥時,又犯了愁:「該用哪一瓶藥呢?」

    周念道:「藍色那個是消腫的,白色的止血,天青色那只則有去淤的功效。攸哥兒如今看著只是有些發紅,過一會兒就該腫起來了,你給他上藍色那瓶吧。」

    春瑛忙打開藍色小瓷瓶的塞子,掏出乾淨的帕子,倒了一點藥汁,輕輕擦在李攸的臉上。後者又是「嘶」一聲,她忙移開手:「很疼嗎?」

    「刺刺的,比打上去還疼!」

    「忍一忍吧。」周念柔聲勸道,「這藥極管用的,也不知三清從哪裡弄來,只需擦一點,不到一刻鐘便能消腫,外頭再看不出來。等會兒你拿回去,午後、晚上再擦一回,明兒就沒事了。」

    李攸勉強點了頭,讓春瑛繼續擦藥,完事了,又讓她給周念擦。

    周念笑著接過春瑛的帕子,非常熟練地給自己上了藥,連鏡子都不用照。春瑛本想誇他一句,忽然想到一個可能:「念少爺……你怎麼會有這些藥?好像還很熟悉……難道你經常能用上嗎?!」

    周念一僵,收了笑,緩緩將手帕遞回給她,便起身轉到書架前,沉默著。

    李攸咬牙問:「二哥是不是常來打你?!」周念不語,他便憤怒地站起身:「我以為他只是叫人剋扣你的用度,再偶爾來奚落你一番,沒想到他還……你不該瞞著我!為什麼不告訴父親和我?!」

    周念苦笑:「這又何必……你心裡也清楚,侯爺對你們三兄弟……都非常疼愛。他一直為自己在科舉上失利而耿耿於懷,便寄希望於你們兄弟,敬哥兒啟蒙晚了,已是來不及,你心思又不在學問上,唯有敞哥兒……他自小就會讀書,又中了舉人,侯爺就盼著他能高中呢,若是叫這一點小事,壞了他們父子之情,豈不是我的罪過?」

    「小事?你說這叫小事?!」李攸氣得直跺腳,「念哥!你怎麼就這樣委屈?!我們讓你住到家裡來,可不是叫你受氣來的!尤其是他、他……」他重重坐回椅上,眼圈都紅了:「我不想你吃這樣的苦,我想幫你的……」他心裡難受,一直以後想要幫助的人,居然瞞著他這麼多事,似乎並不需要他,怎不叫他灰心?

    春瑛在一旁聽著,又是氣憤又是心酸:「念少爺,你這麼做也太憋屈了。有些事不是你不告訴人就不會再發生的,你這樣不是縱容犯罪嗎?二少爺以為你不敢出聲,就會越發欺負你,搞不好有一天他要了你的命,你還沒處申冤呢!到時候侯爺就不會難過了嗎?!」

    周念啞口無言,良久才回答一句:「至少……侯爺能少生些氣……」

    「父親知道了,絕不會高興的!」李攸悶聲道,「他正想著替你們家翻案呢,若是做成了,你父親的冤情得以昭雪,你卻叫我父親的兒子害了,叫他如何面對?!你若是真的為他著想,就不該容忍二哥!我回了,你自細想去!」

    他說罷就叫春瑛收拾東西準備走人。春瑛看了周念一眼,見他低下頭沉默不語,想要說幾句勸他的話,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把食盒收好了,又拿了那瓶藍色的藥水。李攸回頭說了句:「藥就免了吧,我屋裡有。」春瑛只好把藥放下,跟在他身後離開了竹夢山居。

    李攸在前面放重了腳步走著,春瑛左右看看,忍不住提醒他:「三少爺,你輕點兒,別讓人看見……」李攸這才反應過來,攏起袖子遮了臉,又回頭問她:「我臉上顯眼不?」

    春瑛細細看了:「還行……那藥果然挺有用,已經看不見印子了。」

    李攸稍稍放下心,繼續往前走,沒兩步便又停下。曼如迎面小跑過來,向他行了個禮:「三少爺,您可回來了,老太太那邊正催你去呢。」

    「老太太?」李攸心下一沉,回頭望春瑛。春瑛忙問:「崔姐姐,二少爺在不在老太太那兒?!」

    「聽說是在的……」曼如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攸,「怎麼了?」

    春瑛與李攸對視一眼,都在心中暗叫不妙:難道二少爺打算破罐破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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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五十八、大雪天

    春瑛不由得著急起來:「怎麼辦?這……」她小心地看了李攸的臉一眼,上頭的紅印子都消下去了,若是這時候告訴老太太真相,老太太會信嗎?

    李攸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都黑了:「無恥小人!」

    主僕二人在犯愁,曼如悄悄打量著他們的神情,低下頭千思百轉,小聲問:「三少爺……你不去嗎?」

    「去,為什麼不去?!」李攸冷笑,「我倒要聽聽他會睜大了眼睛說出什麼瞎話來!」接著又回頭囑咐春瑛:「若有人問你,只說我是讀書讀悶了,到園子裡賞雪來了,因你被我趕走,沒在跟前侍候,並不知道我遇上了什麼人。方才是事,別到處說去,梅香那頭也不必說!」

    春瑛不解,本想要問個清楚,但有曼如在場不太方便,李攸臉上又隱隱有些不耐煩,心想等事後再問不遲,便應了,然後主僕三人出發,往園外走來。

    經過園門處,老遠便聽到哭喊聲,走近了,才見到一個婆子側坐在小屋前的台階上,兩手扶著腰臀,嘴裡高聲嚎叫著,彷彿殺豬似的,另外兩個婆子則在一旁偷笑著竊竊私語,也不上前慰問一句,倒是有個小丫頭忙前忙後地從屋裡端熱茶拿藥油,又被那婆子支使著去找她侄女。

    李攸皺了皺眉,腳步都未停就過去了,倒是那婆子嚎著嚎著,忽然見了李攸,立時住了聲,兩眼瞪得老大,一直盯著他。曼如小聲喝斥:「放肆!」她才慌忙低下頭,等他們過去了,才偷偷地再瞥向李攸。春瑛回頭盯了她兩眼,認得她是那晚見過的守園婆子,只是她抱著屁股在嚎什麼呢?難不成是摔了跤?地上的雪還未掃乾淨呢,人走上去很容易摔跤,看來自己也要小心啊。

    忙忙回到浣花軒,李攸換了衣服,便去見老太太了。春瑛留在院裡,提心吊膽的,不知道兩個少爺——或者說是三個——之間的糾紛會不會把自己扯進去,老實說,她覺得自己很無辜啊……

    李攸一直到晚上將近一更天才回來,已是吃過晚飯了。春瑛遠遠地打量他的神色,似乎沒什麼異狀。她心裡暗暗著急,那件事到底怎麼樣了?二少爺告了狀嗎?解決了沒有?三少爺有沒有受罰?周念有沒有受委屈?二少爺有沒有被責罵?到底是個什麼結果呀?!

    她自個兒在前院急的團團轉,可後院卻是一大堆丫頭圍著三少爺李攸轉,倒茶的、上點心的、換衣服的、侍候洗漱的、鋪床的、灌湯婆子的、點熏籠的……眾星捧月一般,還外帶兩嫦娥對著月亮噓寒問暖。李攸方才在老太太處一直繃緊了弦,小小年紀的,已經熬不住了,顧不上理會丫頭們的小意溫柔,匆匆換了睡衣洗把臉,便往床上一躺,睡了。

    春瑛卻還在前頭等候消息,看著正屋熄了燈,不上夜的丫頭們都悄聲回房,她才醒悟到今晚是不可能得准信的,只得熄了小廚房的爐子,回房間休息去了。

    第二天她頂著一隊熊貓眼出現在李攸面前,把後者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春瑛撇撇嘴:「昨兒晚上三少爺睡得倒香,我可提心吊膽怕出事呢,壓根兒就沒睡好!」

    李攸啞然失笑:「這有什麼可怕的?大不了挨一頓板子,回頭少爺自會賞你。」說罷走到多寶格前,打開一個錦面匣子,從裡頭隨手抓了幾個銀角子往桌上一放:「拿去,昨兒倒叫你擔驚受怕了,這些日子,難為你差事辦得好。」

    春瑛瞄了一眼銀子,已經估量出大概的份量,心裡一面覺得三少爺還算大方,自己的私房又增加了,同時又在糾結,自己什麼時候變成見錢眼開的人了?不過她心裡也清楚,錢很重要,不然怎麼進行自己的自由大計?於是便將銀角子收了起來,朝李攸福了一福:「謝三少爺賞。」接著又問:「昨兒究竟是怎麼回事?二少爺告狀了?」

    「那倒沒有。」李攸臉上也有些疑惑,「興許是他不知道念哥有好藥能消印子?說起來昨兒倒不是他叫我去的,原是大姐姐派人送了東西來,因問起我,老太太才喊了我去。二哥卻是被老太太叫過去的,見了我,也沒敢多嘴,只是說話仍叫人心裡不舒服,那雙眼睛還……」他不知道怎麼形容,只覺得二哥的眼神有些可怕,似乎隱含著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春瑛大大地鬆了口氣:「沒告狀就好,二少爺把那麼好的機會都放棄了,這算是過去了吧?」

    「誰知道呢……」李攸沉吟片刻,瞇了瞇眼,「春兒。」

    「什麼事?」

    「我記得你姐姐是在老太太屋裡當差?」

    「是,她叫秋玉,往日也常來的。」

    「我記得她。你……」李攸頓了頓,「你今明兩天內,找個機會去見她,把昨兒的事……悄悄透露給她知道,但別說我叫你每日送吃食去竹夢山居的事,只說是在園子裡,遠遠看到二哥跟我吵起來了,還動了手。再者……說我叫你悄悄尋了藥來擦,卻怕老太太和太太生氣,又怕妨礙了二哥科舉,不許你聲張。記清楚了?」

    春瑛一聽便猜到他想幹什麼:「這是在預防萬一嗎?可是……二少爺又會說你在陷害他了。」

    李攸冷笑一聲:「這不叫陷害,這是先下手為強!我可不能叫他暗地裡算計了我,叫我母親沒臉,還把念哥拉下水。這事兒他本不佔理,到哪兒都討不了好!」

    春瑛想了想,覺得反正二少爺不是什麼好人,三少爺叫自己說的話也不完全是假話,便應了。

    門上的棉簾子忽然一動,走進一個人來,卻是曼如,一臉微笑地報說:「三少爺,你前兒叫我做的鞋子……」

    「梅香呢?」李攸皺起眉頭,他明明記得派了梅香在門外守著的。

    曼如笑容一頓,有些尷尬:「方纔蘭香姐姐叫了她去看料子,大概馬上就回來了……」話音剛落,簾子又被掀起,這回正是梅香:「三少爺,對不住,方才一時走開了……」

    李攸盯了她兩眼:「以後要走開,好歹交待一聲!」然後又對曼如說:「我在這兒跟人說話呢,下回有眼色些,別冒冒失失地撞進來。」曼如咬咬唇,低頭應是。

    春瑛有些不太好的預感,她怎麼覺得曼如射向自己的視線有些熱呢?

    李攸卻好像完全沒察覺:「事情就這麼定了,可別忘了。昨兒在老太太那裡吃的一個風醃果子狸,味兒還不錯,今天午飯我要在這裡吃,你去和李嬸商量,也弄一個來。」

    啥?果子狸?三少爺,你不怕非典嗎?

    最後這個菜還是沒做成,因李嬸說了,果子狸要事先用淘米剩的水泡上一天,肉才好吃,三少爺等不及,到底是另做了一道風醃雞肉上去。

    春瑛卻十分鬱悶,她給李嬸洗菜時,曼如一直在邊上旁敲側擊,三少爺到底跟她說了什麼事。姐姐哎,如果不是三少爺說了不許隨便告訴人,她寧可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也好過被你用懷疑的目光盯著看呀!

    今年冬天的風雪似乎特別大,前天才下了一夜的雪,還不等太陽出來融化,到了這天傍晚時,又變天了,大雪鵝毛一般飄啊飄的,不一會兒,就把浣花軒院前院後都鋪成了琉璃世界。丫頭們不敢出門,把門窗都關緊了,只留一絲透氣的縫兒,等風雪略小些,便由梅香一聲令下,翻出夏天用來遮陽的竹簾子,齊齊掛到遊廊兩側,隔出一條能避風雪的通道來,才開始打掃工程。春瑛幸運地被指派去燒薑湯,預備給丫頭們防寒。

    即使大家穿著暖和,又有薑湯喝,還是有人著涼病倒了。起初只是兩三個身體弱些的小丫頭,其中就包括夏荷,接下來,二等丫頭裡也病了兩個,甚至連梅香也感染了風寒。

    蘭香親自帶著人將病患移到固定的兩個房間內,以免傳染給別人,三少爺則冒著風雪前去給母親請安,求她派人去請大夫。

    只是大雪天裡,病倒的人也多,城裡的大夫不好請,又不能叫太醫來給丫頭們治病,最後是侯爺手下一個懂醫術的清客給了建議,讓夏荷等病得重的幾個小丫頭,先回自己家去養著,而梅香等病情稍輕些的,則留下來先吃他開的藥,看看情況再說,只是暫時不能到三少爺跟前侍候了。

    因人手短缺,青兒又回到正屋裡侍候了。雖然沒能做近身的活,但能在三少爺屋裡倒茶倒水打掃送東西,也算是表示她得回了原有的體面吧。三少爺見了她,臉上淡淡的,但也會跟她說幾句話,原本為有機會進屋侍候而興奮的晨兒,見狀也不敢再到青兒面前猖狂了。

    春瑛看著天色漸漸放晴,想起三少爺前兩天交待自己做的事,便把自己最近得的幾樣賞賜找出來,用帕子包了,袖在袖中,罩了大棉襖,跟露兒打了聲招呼,便打著傘往老太太院子的方向走去。

    負責清掃道路的婆子早把積雪推到路兩邊,清出一條走道來,只是春瑛走在上頭,還是覺得有些打滑,只得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著。這路上都沒個人影,人人都縮在屋裡不出來了,要是摔了跤,可沒人救她。

    走著走著,風似乎又大起來,春瑛忙避開風頭,躲進旁邊的花樹叢中,等風過去了,才冒出身來,卻瞥見前頭不遠處,多姑娘從月洞門裡走出來,左右打量著,行跡有些鬼祟,還朝對面屋子的門上丟了塊石頭。不一會兒,對面的屋子開了門,青兒走了出來,跟她說了幾句話,便從她手中接過一樣東西。

    春瑛縮在花樹叢後,凝神細看,只覺得那似乎是一個綢布包,黃色的,上頭隱隱繡有紅色的圖案。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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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五十九、意外的發展

    青兒似乎有些猶豫,拿著那布包,又猛地抓住多姑娘低聲說了幾句話。她說得急駁駇駃骱,趖趕趙跾一時大聲了些,春瑛在下風處貌貍賗賑,麧麼鼻齊隱約聽到幾個字:「……不會有害吧?若是……我定不……」

    什麼東西有害?那個綢布包嗎?

    春瑛頓時打醒十二分精神,悄悄收了傘爾牄牓犖,臺與舕舔把身子躲得更隱蔽些,沿著樹叢根悄悄往前挪步子碥碭碧碫,碩碞碢碳想要靠近了聽清楚一點。

    但多姑娘似乎相當謹慎,只是小聲說話,還拿帕子掩著口。她安撫了青兒好一會兒,兩眼一直留意前後的過道,免得有人經過看見。因青兒一直猶豫不決,她有些不耐煩了,稍稍提高了聲量:「你這人……婆婆媽媽的,難不成……你最大的念想……別忘了那些小丫頭……再過幾年……可別後悔!」

    春瑛使勁兒往前湊,想聽清楚些,一不小心踩上了根枯枝,發出「喀嚓」的聲音,青兒和多姑娘都嚇了一跳,慌忙向四周張望。春瑛急急躲回樹後,藉著樹身與上頭厚厚的積雪,掩藏自己的身形。

    青兒與多姑娘沒看到人影,又恰好遇上一陣大風吹來,附近樹上的枯枝都不停地往下掉,她們以為是聽錯了,才放下了心,但想到這裡始終是過道,隨時會有人經過,便又說了兩句話,匆匆分手了。

    春瑛一直看著青兒往浣花軒的方向去了,才鬆了口氣,她輕步走到月洞門前,往門那頭張望,記得十兒提過,那邊拐個彎就能看見一個半畝大小的小花園,裡面有個荷花池,池邊就是二少爺住的映月堂。多姑娘想必是從映月堂那邊來的。

    可映月堂明明有路直通浣花軒呀?多姑娘要找青兒,為什麼不走那邊,而要繞道約在這裡呢?

    這裡雖是過道,卻因為走向關係,風特別大,連在上夜的小屋裡也特別冷,如今才下了大雪,原本在小屋裡值班的婆子不知上哪兒偷懶去了,周圍靜悄悄的,除了她們三個,再沒別人。可以說是相當隱密的地方。多姑娘跟青兒約在這裡,似乎還是特地避了人的,到底有什麼緣故?

    多姑娘給青兒的綢布究竟是什麼東西?青兒為什麼會問有沒有害?多姑娘後來勸她的又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多姑娘是要青兒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這後面是不是二少爺在暗中策劃?

    春瑛心裡存疑,想要回院去告訴三少爺,可一想到青兒,她又猶豫了。青兒是從小侍候三少爺的丫環,一直以來都挺忠心的,雖然心裡抱著當姨娘的念頭,但在浣花軒一眾丫環中,有同樣想法的並不在少數。這樣的青兒,有可能被二少爺收買而傷害三少爺嗎?

    不過,她轉念一想,又記起最近這段時間裡,青兒因為蘭香明裡暗裡的排擠,以及三少爺的冷淡,在院裡飽受大小丫頭們的欺壓,連春瑛一個吃過她虧的人都覺得她可憐。在這種情況下,青兒心生怨懟,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春瑛想得頭都痛了,她該怎麼辦?如果揭穿青兒的話,青兒一定會受重罰的,至少也會被趕走;可如果不揭穿,萬一三少爺出事,自己就少了一個大方的財主,說不定還要受牽連,更何況一個好好的正太,雖然有些表裡不一,可畢竟還是個孩子,怎麼能看著他被變態哥哥害了?

    然而,這一切都是她的猜測,她連那綢布包裡裝的是什麼都還不知道呢!就算要告狀,又拿什麼告呢?

    春瑛原地轉了半天,直踩到腳下的雪都化了,才一頓腳:不管了!這些彎彎繞繞的,她拿不準主意,乾脆去問問秋玉的意思。

    這麼想著,她就穿過通道,拐進了一處角門,直往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老太太的院子位於侯府西面,是前後三進的套院,佔地比浣花軒大兩倍有餘,還附帶一個小小的花園,裡面種的都是珍貴少見的花草樹木。進門後,兩邊有抄手遊廊,廊下原本掛了十來個鳥籠子,眼下冬天,都收起來了,掛上了隔絕風雪的葦簾,還在廊中放了火盆,人走在裡面,只覺得溫暖如春。

    廊下有兩個丫頭正在借雪光做活,春瑛認得其中大些的是與秋玉同級的紋玉,另一個則是小丫頭碧環,曾經受秋玉所托到浣花軒給自己送過兩回東西的,便笑著上前問好:「多日不見了,兩位姐姐安好?」

    「好,大冷天的怎麼過來了?來找秋玉的?」紋玉溫和地回應,又叫碧環,「給你秋玉姐姐送個信,就說她妹子來了。」

    碧環應聲去了,春瑛忙向紋玉道謝,又看她手裡做的活計。那是一個抹額,中間細,兩邊卻寬達兩寸有餘,飾有雅致的雲紋刺繡,紋玉正在把一小塊毛皮(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往上面縫。見春瑛盯著抹額看,她抬頭笑笑:「這是給老太太做的暖額,預備臘月裡進宮請安時用的,你瞧著這樣式可好?」

    春瑛哪裡知道好不好?只覺得看上去很端莊又帶著貴氣,便連連點頭。紋玉微微一笑,繼續低頭做活,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春瑛聊天。春瑛聊著聊著,就覺得身上漸漸回暖了些,只是腳上冰得厲害,頭髮還濕搭搭的難受。

    秋玉一得消息便匆匆趕過來了,見了妹妹的模樣,嚇了一跳,勉強笑著向紋玉道謝,便急急拉著春瑛回自己房間。

    秋玉屋裡用的是炕,眼下正燒得暖暖和和的,她一進來便關好門窗,回頭拉扯著妹妹要她脫下外衣和鞋襪,然後再趕到炕上:「快把被子嚴嚴實實地蓋上,身上沒暖和回來不許動!萬一病了,可不是玩的!」

    春瑛笑嘻嘻地乖乖照做,漸漸感到暖意從身下傳到身體各處,手腳也不再僵冷了,才有了閒聊的興致。她左右看看屋子,問:「姐姐,你一個人住這房間?不是說有別人同住嗎?」

    「本來是有的,前兒生病,回家養病去了。」秋玉倒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姜茶來,逼春瑛喝下去,才鬆了口氣。

    春瑛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姐,這是我這些日子得的賞賜,你既是一個人住,就幫我收著吧。」

    秋玉接過小包,打開一看,皺了皺眉:「這可不少了,怎麼不送回家去?弟弟前些日子著了涼,看大夫吃藥,花了不少銀子呢,正需要這個。」

    春瑛忙問:「小虎病了?要不要緊?!」

    「已經好了,可也該弄點好吃的給他補補。再說,如今將近年關,也該給爹娘扯點料子做新衣裳,預備過年時穿。」

    「料子我有,只是怕人瞧見了,才沒帶過來。」春瑛有些犯愁,「我本來早就想要找機會回家去的,可我們院裡一直有人搶在我前頭請假,梅香姐姐只好要我先等等。其實現在人人都縮在屋裡不出門,正是清閒的時候,可惜有那麼多人病倒了,連梅香也中了招,不然我早就回去了。」

    說罷她湊近了秋玉,小聲說:「姐,我那兒有好些好東西呢!估計值不少錢,回頭我再悄悄送過來。你這裡看著比我那兒安全。我們院裡,房間都大開門的,誰想進就進,壓根兒就沒有隱私!」她這些私房,是鎖在箱子裡又推到床底下,銀子和幾樣貴重些的首飾則是放在床頭枕邊,已經算是藏得緊了。可就這樣,她還看到有小丫頭進屋翻找夏荷的被子枕頭,又看她額床底,把她嚇出一身冷汗。

    秋玉在府中多年,哪有不明白的,當即便道:「你儘管送過來,橫豎也是要拿回家去的,臘月裡我估摸著要忙些時候,等空了,我就回家一趟,把東西都送回去,你有什麼想要我捎上的,都只管拿來。你那院子……估計一時半會兒是沒法討假的。」

    春瑛應了,姐妹倆又話了一小會兒家常,她想起今天的來意,便裝作聊八卦的模樣,壓低了聲音道:「姐,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你別告訴人去。」

    秋玉挑挑眉:「喲,你也會說這句話了?是什麼事?」

    春瑛湊得更近了些:「前兩天,我瞧見二少爺跟三少爺吵架了,二少爺還打了三少爺一個耳光。」

    秋玉嚇了一跳:「不可能吧?你別胡說!」二少爺雖然是出了名的刻薄,但這種擺明與弟弟鬧翻的事,按理說是不會做的。

    春瑛按下心裡的愧疚,繼續說著改編過的「真相」:「是真的!那天夜裡才下了雪,三少爺早起向老太太、太太請過安,就說要回院讀書,可沒讀兩頁,便說要去園子裡賞雪,隨手點了我拿東西。到了園子裡,他就把我趕得遠遠的。後來我聽到有吵架聲,走近了一看,才發現二少爺不知幾時來了,伸著手掌,三少爺則捂著臉,這可不是被打了嗎?」

    秋玉嚴肅起來:「那天是你跟著過去了?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打起來?」

    春瑛正想推說不知道,眼珠子一轉,便臨時改了主意:「我也不太清楚,只聽到二少爺說三少爺接近竹林,是有違父令。三少爺則說二少爺應該回房讀書,把心思都放在科舉上。」

    「竹林?」秋玉注意到這個字眼,「你是說……山腳下那片竹林嗎?!」

    「就是那片。」春瑛有些緊張,只是臉上還帶著笑,「為什麼三少爺一靠近那裡,二少爺就說他有違侯爺的命令?侯爺只是不許人到山上山下的房子去,不是嗎?竹林那頭,我們也常去呀?」

    秋玉沒回答,她只是皺起眉思索著,過了一會兒才道:「說起來倒巧了,我們這兒聽說了些閒話,說是守花園的一個婆子前天吃醉了酒,便當著眾人面前胡說,言道三少爺帶了個丫頭悄悄進園子,不知道暗地裡做什麼呢,她告訴了二少爺,二少爺趕去抓人,回來時卻重重踢了她幾腳,連賞錢都叫人收回去了。為這這事兒,太太暗地裡派人去打聽,還想著是不是該敲打敲打浣花軒的丫頭,免得帶壞了少爺。」她朝春瑛抿嘴一笑:「沒想到原來是你。」

    春瑛張大了口,忙拉住她的袖子:「姐!那都是胡說八道!我才不是那種人呢!三少爺不過是偷個懶,隨手點了我去做苦力而已,不是我也會是別人,總不能叫三少爺自己拿那麼多東西吧?再說,他才多大?我才多大?都還是孩子,能做出什麼事來?別說笑了!」她覺得太荒唐了,這種流言也有人信?

    秋玉笑道:「如今知道了,倒也好辦,回頭我跟芍葯說一句就完了。太太只是怕三少爺壞了身子,可沒功夫管他使喚自己的丫頭做事。」

    春瑛這才鬆了口氣,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你剛才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那天出園子的時候,守門的婆子在那裡大叫,想必是才被二少爺踢過。她好像跟二少爺的丫頭有些親戚關係,那天我看到她值夜時,多姑娘和青兒……」忽然記起了來時看到的事,便扒住秋玉道:「姐,有件事我想問問你的意見。來這裡的路上,我看到……」

    門這時敲響了,秋玉起身開門,卻看到琉璃站在外頭,後面還跟著小丫頭碧環。她見琉璃神色嚴肅,有些奇怪,便問:「怎麼了?」

    「你妹子來了?方纔我聽到幾句話,想找她問一問。」琉璃微笑著走了進來,又命碧環關門。

    她是個儀態莊重的姑娘,年紀十七八歲,皮膚白淨,長得雖不算美,卻清清秀秀的,讓人容易心生好感。

    春瑛察覺到一絲凝重,忙起身套上外衣下了炕,鄭重向她行禮。

    琉璃笑著拉她坐回炕邊,柔聲道:「別怕,我跟你姐姐從小兒就在一處當差,姐妹們極熟的,你就把我當作姐姐一般,不必見外。」頓了頓,才問:「方纔,你說二少爺打了三少爺一個耳光,可是你親眼見的?」

    春瑛心裡有些著慌,來的時候,三少爺可沒說會遇上這種情形。她只得答道:「這倒沒親眼看見,我只是聽到他們吵架,接著有耳光聲,然後看到二少爺伸著手,三少爺捂著臉。他們後來說話,也提到二少爺的確是打了三少爺,不過二少爺爭辯說他是不小心打的,並不是有意。」

    琉璃低頭想了想,笑道:「這也是一樣的。你且穿戴好,跟我來,老太太要見你。」

    什、什、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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