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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冰水比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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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徐公子勝治[靈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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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49:26 |只看該作者
119  功德回望浮津渡,濠水抱殘落歡橋

“商務考察,何意?記得第一次見你,曾于路上談通財之道,你欲行商賈之事嗎?”清風的神色有些好奇,但他猜的很準,一語中的。

   梅振衣︰“是啊,我需要賺錢,賺一大筆錢!”

   清風反問︰“你還缺錢嗎?”

   梅振衣嘆了口氣︰“我一人是不缺錢,但是東華門開鑿太牢靈境缺錢,有了東華門建造仙家洞天的經驗,我將來未嘗不可在青漪三山中建造洞天,那樣需要的錢更多。”

   清風︰“仙家洞天,僅僅有錢是修不成的。”

   梅振衣︰“仙童得山神綠雪之助,欲在敬亭山建造仙家洞天,可以不再費一文,有那座山就行。但是世間修行弟子卻不似仙童這般已有金仙境界,他們在世修行,有還要法、師、侶、地、財的講究,鑿建洞天須有仙家法力,但亭台樓閣、園林藥田,還是需要人力物力,有錢采辦的話,可以省力很多。”

   清風又問︰“欲超脫世間,不應受財色勾牽,你心里應該明白,怎麼今天又想起賺一大筆錢呢?”

   梅振衣答道︰“世間行事,依世間法而取,我非欲強求豪奪,只是在想通商富足之道。所謂不受勾牽,有也罷無也罷,皆不受掛礙。若自命清高一味不取,當取、需取、能取亦不取,看似不受無的掛礙,卻受有地掛礙。豈非亦是受此念勾牽?”

   清風點點頭︰“不錯,你看的通透,很多人苦修一世也想不通這個道理。以為自己什麼都看破了,其實什麼都沒看破。”

   梅振衣笑了︰“仙童啊,你這一路話雖不多,可是每次開口發問,都很有玄妙,沒事的時候你就多問問我唄?”

   清風瞄了他一眼,淡淡道︰“要我問你?如果你答不上來。可別怪我。”

   一路再無閑話。往前走過了浮津橋,沿黃河南岸折轉東行。走了沒多遠,在一處高坡上清風突然站住腳步,向浮津橋回望。

   梅振衣問道︰“仙童怎麼不走了,對這座橋很感興趣嗎?”

   清風︰“後面有高人來,我們等一等,先看看這座橋吧。我問你,在蕪州之時。沙和尚點中柳家地那片地,柳家欲捐給禪院以為功德之事。你卻要看看再說,你如何理解這世間功德二字?”

   這一問過于虛無飄渺,還真不好答,梅振衣一指遠方的浮津橋道︰“看見那座橋了嗎,以你我的修為要想渡過黃河舉步之間,但世人渡河很難,有了此橋之利。就方便了許多。……在我看來。修這樣一座橋,比修那樣一座廟。功德大多了。”他並沒有正面回答什麼是世間功德,而是舉了這麼一個例子。

   清風未置可否,高坡下卻有一個聲音說道︰“道友此言差矣!浮津橋渡世人過黃河,菩提法渡世人到彼岸,同為功德!立寺弘揚佛法,橋在世人心中,亦是功德之舉。”

   順著聲音望去,河堤下走來一個小和尚,這和尚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小圓臉紅撲撲粉嘟嘟,神情稚氣未脫,然而頭上卻有十二個戒疤,竟是個已受俱足戒的僧人。清風方才說後面有高人趕來,難道就是指這個小和尚嗎?

   再看一眼清風,他仍站在那里望著浮津橋毫無反應,小和尚已經走上高坡,趕路時走的有些熱,還伸手擦了擦光頭上的汗。梅振衣見小和尚天真模樣,忍不住起了玩笑試探之心,問道︰“小師父,立寺弘揚佛法,為人心之橋,是功德之舉。但南朝萬寺,為何治不了亂世呢?”

   這句話問的很刁鑽,小和尚摸了摸光腦門想了半天,這才指著浮津橋反問︰“這座浮津橋,就治得了亂世嗎?”

   清風背著身子沒有回頭,卻開口插話了︰“小和尚,你反詰于他,所言雖然不錯,但未必顯得高明,他是尚未成就仙道之人,你有什麼話就說什麼話吧。”

   小和尚嘆了一口氣,他地樣子有些故作老成之態,看上去讓人不禁莞爾,只听他嘆息道︰“立寺未必是渡人道場,有僧假托于佛門,不事勞作修行,專事圈佔世間供奉,即使萬寺,弘法場少,貪佔圓多。佛法只能渡人心到彼岸,卻治不了未渡之人在世間亂象,此乃世人之過、僧人之過,非佛法之過,譬如此橋。”

   清風地語氣有所緩和︰“這位道友,你叫什麼名字?”

   小和尚︰“苦海無涯法作舟,貧僧法舟。”

   梅振衣上前施禮道︰“法舟道友,您這是往哪里去啊?”

   小和尚法舟︰“我往洛陽去,正巧听見二位問答論道,忍不住打聲招呼,路也走累了,正好歇歇腳。”他松了綁腿在河堤上坐了下來,又問道︰“請問二位道友怎麼稱呼啊?”

   梅振衣︰“我此時姓呂,號純陽子,這位是清風童子。”

   法舟笑了︰“此時姓呂,對對對,說的妙!我此世號法舟。”他坐下來歇腳,把包袱從肩膀上摘了下來,掏出兩個饅頭,遞給梅振衣一個︰“二位也是趕了好遠的路吧?這位仙童不食人間煙火,呂道長還是填飽肚子再說。”

   這小和尚好眼力,一眼就看透清風是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童,而梅振衣一直注意打量法舟,卻沒看出他的底細來。見法舟遞來饅頭,他也沒推辭,並肩坐下,大口吃了起來。

   “呂道長干嚼饅頭,還能吃得這麼香?”法舟又從包袱里掏出一塊荷葉包的咸菜疙瘩。掰了一半遞給梅振衣。

   梅振衣︰“多謝道友地饅頭和菜,不瞞您說,我已經半個多月沒吃東西了。”

   法舟睜大眼楮問道︰“那你怎麼又吃了呢?”他不問梅振衣為什麼半個多月沒吃東西。想必已看出他在修行闢谷術。

   梅振衣一邊嚼饅頭一邊咽咸菜,嘴里含糊不清的答道︰“你給我,我就吃了呀。再說我們也是去洛陽地,地方也快到了。……謝謝道友地布施,等到了洛陽你在何處落腳,有機會我上門找道友切磋。”

   法舟聞此言,不知何故又嘆息一聲。變得愁眉苦臉起來︰“我此去洛陽是向太後領罪地。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領罪?道友乃有道高僧,會犯何罪?”梅振衣吃驚不小,他就算看不透也能猜到這小和尚法舟修為遠在自己之上,連清風事先也說了他是一位高人,這位看上去天真可愛的小和尚,會犯什麼罪呢?

   法舟︰“都是口業糾纏啊,是因為觀自在菩薩。”

   清風轉過身來,盯著法舟問道︰“你得罪了觀自在?”

   法舟︰“不是我得罪了觀自在。是因為觀自在菩薩,得罪了武太後。”

   “觀自在菩薩得罪了武太後。這算哪門子事?”梅振衣又吃了一驚。

   法舟直搖頭︰“不是菩薩得罪了太後,而是因為觀自在菩薩,我得罪了武太後,故此太後下詔,讓我到洛陽領罪。”

   清風一皺眉︰“法舟和尚,你把話說清楚點好不好?”

   這位小和尚法舟,在長安城中宣講“行深般若”之法。因為他人小有趣。講法也常常逗人發笑,听者雲集。也不知道搶了哪家寺院的風頭,引起了長安城中一批僧人的不滿,按現在的話說,就有別的和尚組團跑去砸場子。

   有一日,他講法之時,旁邊有僧人發問︰“法舟,你言必稱觀自在菩薩,當今武後也是崇佛之人,在你看來,武後地聖旨,相比觀自在菩薩所說又如何?假如你有罪,是菩薩能治你地罪呢,還是太後能治你地罪?”

   這句話明顯是個套,法舟一不小心還真鑽進去了,他當場答道︰“欲修行深般若,應從菩薩所說。”

   回頭就有人將這件事報告到了洛陽,說法舟在長安煽動僧眾抗旨,武後听說之後,下了一道詔書︰“法舟平日所念,是哪部經文?若能念此經免不敬之罪,請來洛陽誦經,若不能免,則請自行領罪。”于是法舟就到洛陽來領罪了。

   法舟愁眉苦臉的說清事情始末,又朝清風道︰“這位仙童,你既然開口發問,難道有什麼辦法救我?”

   清風直搖頭︰“你既然自己到洛陽領罪,我也沒辦法。”

   看著小和尚發愁地樣子,梅振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法舟道友,我倒有個法子,也許能幫你。”

   法舟一愣︰“這種事情,連仙童都無計可施,呂道長會有辦法?”

   梅振衣高深莫測的一笑︰“神仙沒辦法,未必等于俗人也沒辦法,和尚,你附耳過來。”他在法舟耳邊小聲耳語了一番,最後拍著肩膀道︰“就這麼辦,你十有八九能過關。”

   法舟皺著眉頭張著嘴,神情頗有些不可思議,好半天才問道︰“這樣真行嗎?”

   梅振衣︰“行不行,試過了才知道,如果不試,你一定要領罪,如果試了,說不定能免罪,對你並無損失。”

   法舟搖頭︰“你教我的,並非佛法。”

   梅振衣好氣又好笑的說︰“當然不是佛法,是江湖藝人地說口伎倆,要論佛法,我一個道士能比得上和尚你嗎?”

   法舟還是搖頭︰“出家人不打誑語。”

   梅振衣給了他一拳︰“誰叫你打誑語了?我也是真人不說假話!……你這幾天,就這麼念,等見到武後,就照實答話,一切不就都結了?”

   這一拳似是打醒了法舟,小和尚拍了拍腦門自言自語道︰“這樣還真可以試試,多謝道友提醒,法舟先告辭了!”他打上綁腿背起包袱起身離去。腳下一溜煙跑得還挺快。

   清風望著法舟地背影突然笑出了聲,這笑聲差點嚇了梅振衣一跳,他趕緊問道︰“仙童。你怎麼笑了?我可從來沒見你笑過,上次問過你,你卻說這世間之事有那麼好笑嗎?”

   清風︰“這小和尚不算太迂腐,還有點可愛,竟然听了你地主意。梅振衣,你想的辦法可夠絕地,我是絕對想不出來的。”

   梅振衣︰“這是自然。你不是我。沒有混過江湖。……小和尚走了,我們也趕路吧。”

   梅振衣與清風繼續趕路,此處離洛陽僅有百里之遙,兩人也不著急,施施然前行,午後來到一條河邊,對岸有個很大的鎮子。河上本有一座石拱橋,由于年久失修。已經坍塌損壞,來往行人需坐船渡河而過。

   他們走到渡口。船剛剛撐離駛向對岸,站在那里等船時,周圍等待渡河的幾位游人指著那座殘橋議論,有一人道︰“周公子,你別看這條河和這座橋並不起眼,在史上可是大大有名。”

   周公子問︰“請問吳公子,此河與此橋有什麼講究?”

   吳公子略帶得意的說道︰“這條河叫作濠水。這座橋名為落歡橋。諸位听說過《莊子》中子非魚地典故嗎?想當年,莊子與惠子就是在這座橋上觀魚對問……”他開始講起《莊子》中這段典故。帶著賣弄之意解釋其中地玄理。

   梅振衣在一旁听得直皺眉,這位吳公子讀過古書,知道這段典故,但是他對《莊子》地解釋實在扯淡地厲害,也不知是哪位先生教的?這時就听旁邊一位女子的聲音道︰“吳公子真是好學問,奴家好生佩服!”

   旁邊又有一人打岔︰“鄭小姐,你有所不知,吳公子的學問,興趣全在魚、水二字,所以記得清楚。”

   那吳公子有些不滿的說︰“王公子,我明明在談如魚之樂,你卻拐彎抹角要對鄭小姐談什麼魚水之歡嗎?”

   旁听的梅振衣正在暗中偷笑,清風淡淡道︰“船來了,我們快過去吧。”抬頭一看,渡船已經搖了過來。”

   等過了河,發現岸邊不遠鎮外集市中,有不少人正在向殘橋邊聚集,手里還拿著鍋碗瓢盆等器皿,里面都裝著水。這些人一邊走還一邊互相議論——

   “老趙啊,你潑中了嗎?”

   “真怪了,明明水都灑過去了,那小娘子一轉身,連鞋都沒濕。”

   “錢員外,你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想娶那麼如花似玉的填房,身子骨受得了嗎?”

   “孫老頭,你還好意思說我,你家里的夫人還不夠凶嗎,竟然也來湊這個熱鬧?”

   “修橋補路,是善行功德嗎,我老李今天是來攢功德地,你們都別跟我搶,我一定能把那小娘子帶回家。”

   梅振衣听的一頭霧水,前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在搞比武招親還是開潑水節?同船而渡地另幾位也听見了這些議論,周公子向路邊一個擺攤小販的問道︰“請問大叔,這鎮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些人端盆拿碗去干什麼?”

   小販見這位周公子衣著光鮮,說話也很客氣,向他解釋道︰“這位公子是外地人吧,你有所不知,這兩天我們鎮上發生了一件奇事。”

   梅振衣也側耳仔細傾听,原來還真是奇事!這座鎮上有一座橋,名為落歡橋,究竟是不是傳說中莊子與惠子觀魚論道之地,已經無法考證。但這座橋確實是一座古橋,不知修建于何時,百年以來都是鎮上居民西行過河的通道。

   大約半個月前,這座橋突然坍塌了。有人提議鎮上居民集資修復,可是所需費用過巨,願意出錢的人又太少。鎮上有一大戶人家的少爺,伯父在洛陽做官,在當地很有勢力也最有錢,不僅分文不捐,而且弄了一條船把持了渡口,借機收來往客商以及當地居民的渡河錢,這橋就更修不成了。

   昨天鎮上來了一名女子,一身素衣大約雙十年華,風姿綽約容顏秀美,站在斷橋頭向來往者宣布,若有人能站在橋下將水潑到自己的身上,她就以身相許。但也不是白潑,潑一次十文錢,誰第一個潑中,她就是誰地人!若是潑不中,這募集地錢就用來修落歡橋。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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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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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50:05 |只看該作者
120  妝成菩薩戲春水,灑落明珠奉娥眉

“以身布施?不是!以色相布施?這又是在點化誰呢。”清風自言自語道。

    “管她是點化誰呢,快去看看。”梅振衣一拽清風的袖子,向橋頭眾人聚集的地方走去。他剛听說這一出的時候,想到的是過去街邊的套圈游戲,一塊錢扔一個圈,前面放著很多小獎品,越遠的地方越貴,套中的就可以拿走,套不中就白花錢。擺這種攤不能耍賴,賺的是套圈難度的概率錢,就像保險公司賣意外險一樣。

    看來那女子是個身法不錯可能還懂些修行的人,用此江湖手段來斂財,還借用慈善功德的名義。十文錢潑一碗水,潑中了就可以賺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潑不中也圖個樂子,願意嘗試的人一定極多,這倒是比套圈游戲要強上百倍的江湖買賣。

    說到這里有不懂行的又要問了,萬一潑中了怎麼辦?俗話說的好,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沒兩下子怎麼可能出來走江湖呢,一般人根本潑不中。

    假如踫到同道高手呢?這里面有江湖規矩,沒有深仇大恨是不可能去砸場子的。假如真的不小心踫到了高手潑中了,一般做這種買賣的人都會在圍觀者中安插同伴,見勢不好就會有人出來故意搗亂把場面攪渾,好讓正主趁機脫身,這些都是江湖八大門中飄門的手段。

    梅振衣的第一反應,是遇到了唐代古老的飄門中人,但是听清風方才開口,說什麼“布施”還有“點化”,那就不是一般走江湖的人。會是哪路高人呢?梅振衣也很感興趣。

    等擠進人堆,好不容易穿過看熱鬧的人群來到橋頭,梅振衣就像給人打了一巴掌。整個人定在了那里,目瞪口呆的愣住了。

    只見這座落歡橋中間地橋拱已經塌了,但靠鎮子這一段的橋頭還在,有一名女子俏生生站在橋頭最高處的斷茬邊,立足之處離著上橋的第一階石板大約只有五步遠、二尺多高。這女子的相貌非常的標致,一身白衣娥眉微蹙酥胸半露,美到了骨子里卻不帶半點俗媚氣息。

    橋邊放著一個大斗,鄉下量稻谷的那種,斗里面有不少散碎銅錢。人們人往斗里扔上十文錢,然後就可以拿著各式各樣的器皿。向那女子身上潑水。這麼近的距離看似避無可避,可那女子每次輕飄飄一旋身就躲開了,潔白的沙衣一點都無沾濕地痕跡。

    她的體形婀娜,姿態妙曼,把圍觀的不少老頭小伙眼楮都看直了,不時還發出一陣陣喝彩聲。

    梅振衣的眼楮也是直的。卻不是因為那女子有多美,而是因為她實在太面熟。這人的形容相貌,就是傳穿前見到地,那位在北京中醫大學西門外擺攤賣水果的“關小妹”!穿越後梅振衣在翠亭庵見到觀自在菩薩像,竟與關小妹有八九分相像,此刻又在落歡橋頭親眼見到了此人。

    她是誰,難道就是觀自在菩薩嗎?

    梅振衣看的清楚。眾人潑水雖然只有五步距離,但那感覺就像當初左游仙御昆吾劍飛擊仙童清風。以左游仙那種出神入化的修為,清風卻能站在他的神識所及之外,假如這女子真是觀自在菩薩,這些凡夫俗子永遠別想潑中她。

    “你看傻眼了?”神念中突然傳來清風的聲音。

    “仙童,她究竟是誰,你去過翠亭庵,不覺得眼熟嗎?她就是觀自在菩薩,對不對?”梅振衣在神念中回道。

    “她不是觀自在菩薩,就是橋頭所站的女子。听眾人議論,這女子自稱姓關。那就是關小姐了。觀自在菩薩可以說關小姐就是她,關小姐卻不能說她是觀自在菩薩。”清風說了一句讓人很費解地話。

    梅振衣思索著問︰“你的意思,這關小姐是觀自在菩薩的人間化身,那不是一回事嗎?”

    清風悠悠的說了一句︰“你可知道,化身與化身有何不同?”

    梅振衣︰“你盡說車 轆話,我怎會知道?我還沒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呢。”

    清風仍是不緊不慢的說︰“出神入化之化身,與金仙、菩薩的人間化身。不是一回事。化身也有很多種。”這回他不吊胃口了,直接給梅振衣印來一道神念。包含了很多信息---

    修行人出神入化,比如修行丹道,可以有陽神化身,但這種化身需要施法化出,法盡而收回,想當于自身爐鼎之外另一個神識寄托,在有些時候還相當于多了一條性命。很難準確的用文字去形容,按梅振衣此時勉強的理解,有點類似于在網上玩游戲掛小號或泡論壇換馬甲,不論怎麼樣,電腦後面的還是你。

    歷天刑雷劫修成真仙,再歷化形天劫成就金仙果位,就有了另一種不可思議神通,可以斬出人間化身。這種化身並不相當于另一個自己,而是一個獨立地人。本尊法身與這個化身五官八觸一體,化身所見所聞,本尊法身都能見能聞。但本尊所見所聞所感,這個人間化身是不知道的。

    比如觀自在菩薩是認識清風地,關小姐看見清風,觀自在菩薩也會知道清風來到了落歡橋頭,但是關小妹“本人”並不一定認識清風。這種化身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要看菩薩斬出這個化身時,有什麼樣的用意,為了什麼目的?人間化身玄妙,有很多種,甚至你能想到有多少種,就有多少種。但不等于金仙境界化身無限,每一個化身的法力修為如何,都是從本尊法身中化出來的,那也是他自身的修為。假如人間化身被滅,也等于自損修行。

    比如還有一種人間化身很有意思,稱之為轉世變化之身,不是說金仙或菩薩轉世了,而是說斬出地化身直接脫舍在人間出世。從嬰兒開始成長為人,有時甚至不是人,螻蟻禽獸都有可能。斬出化身之時,可以直接下修行心印,化身這一世修行如果能夠飛升成仙,本尊法身可以將之收回一體。

    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其中巧妙很多,也可以做為一種修行。比如變化之道,斬七十二類轉世變化之身,在人間七十二世分別修行圓滿,禽獸螻蟻全部飛升成仙。收回這些化身與本尊法身合一之後,就可得七十二般變化神通。

    梅振衣曾在《西游記》中讀到過七十二般變化,此時才清楚七十二般變化是如何修成地,這是仙家法訣,反正天刑雷劫已經告訴他了,清風干脆也把這個說了。但梅振衣知道了仙家法訣也沒用。以他的境界還修行不了。

    七十二類轉世變化之身,七十二世分別修行圓滿,可得七十二般變化。假如有一世化身,比如一條狗,沒有修行圓滿渡過天劫,或者意外讓人宰了炖狗肉湯,這時怎麼辦?沒辦法。這一世化身修行前功盡棄。

    清風地神念中還有另一道信息,梅振衣以前不知,那就是歷天刑雷劫成真仙之後,還要歷化形天劫才成金仙,至于化形天劫是怎麼回事清風沒有解釋。

    當然了,人間化身不僅僅是為了修行物類變化神通,也不僅僅只有轉世變化之身這一種。但是斬出的人間化身,是不可以隨便收回的,如果是修變化神通的化身,需要圓滿飛升之後。如果是了斷因果的化身,那就需要了斷因果之後。更玄妙的是。就算金仙或菩薩本人,也不能完全預期人間化身會惹上什麼樣的意外因果。

    落歡橋頭上的關小姐,是觀自在菩薩的人間化身,但是清風也不知道觀自在菩薩斬出這一化身目的何在?如果是功德化身,修完橋就可以收回了,如果還有別地目的,那還要把其它的因果了斷。

    清風印來的這道神念包含的信息非常復雜玄妙。梅振衣一時之間也只能理解這麼多。其它很多意思還不太明白。他已經歷真空劫,在脫胎換骨途中。就是這樣一時之間也感覺有些暈眩,身子晃了晃差點沒站穩,好半天才恢復正常。

    橋頭還是熱熱鬧鬧,眾人排著隊在潑水,剛才與梅振衣他們一道渡河的周公子等人,此刻也上前交了錢,問旁邊地人借了一個瓢,在河中舀水去潑關小妹,發出陣陣嬉笑之聲。那位吳公子花了一百多文,連潑了十幾瓢,看樣子他還練過幾年武功,閃轉騰挪換了好幾種身法與手法,引來陣陣掌聲,快成玩雜耍的了,可惜仍然沒潑中。

    旁邊的王公子搖頭嘆息道︰“吳公子自稱文武雙全,可惜那小娘子沒有看上你。”

    鄭小姐好奇的問︰“王公子又看出什麼門道來了?”

    王公子故作高深的指著橋頭上的關小姐小聲道︰“那位女子身懷絕技,人家是在這里招親呢,看上的就讓潑中,看不上地,怎麼潑也潑不中,人家是沒看上吳公子。”

    吳公子不高興了,把手中的瓢往王公子手中一塞道︰“你來試試,看看那小娘子能不能看中你?”

    “試試就試試!”吳公子接過瓢沒有著急潑水,而是走上前去沖關小妹施了一禮︰“在下潁川人士王金召,今年二十有四,尚無婚配,乃潁州司馬王右福之子,自幼飽讀詩書,此去洛陽游學,如蒙小娘子不棄,請與我同去,王金召必不相負。”

    關小姐嫣然一笑︰“潑一次水,十文錢,捐修落歡橋,若能潑中再說。”

    這一笑,讓王公子身子骨都酥了半邊,趕緊灑下十枚銅錢,三步並作兩步到橋下舀了滿滿一瓢水,揮手潑去。他的手有些抖,關小姐動都沒動,這水完全潑偏了,同伴發出哄笑之聲。王公子紅著臉道︰“失手失手,再來再來。”

    他又捐了十文錢,重新舀了一瓢水去潑關小姐,這次潑的倒挺準,可是關小姐身形一轉,仍然沒讓他潑中。這下不僅是他的幾位同伴,連周圍的看客都一起哄笑了。

    清風也笑了。自從在黃河岩邊看見小和尚法舟,他開顏一笑之後,今天已經是第二次露出笑容。梅振衣听見清風在神念中又問道︰“你能不能潑中?”

    梅振衣答道︰“以我的修為,想要潑中她,只有一個辦法。”

    清風︰“哦,你還有辦法?”

    梅振衣︰“把我的這雙護腕,施法扣在她身上,我也許還可以試試。”說這句話時他心中也感到好笑,想起了穿越前听說的另一個笑話,有一群耗子商量怎麼在貓來地時候發出警報。結果有個小耗子想出一個好辦法----去給貓戴上鈴鐺。

    “仙童,你能不能潑中?”梅振衣在神念中反問道。

    清風︰“你認為我會潑嗎?”他沒說能也沒說不能,梅振衣也知道清風是不會伸手地。既然已經看清其中內情,清風怎會插手卷入,打擾觀自在菩薩的人間化身了斷,對他而言徒添麻煩。

    梅振衣看了清風一眼。笑著說道︰“家中供奉翠亭庵,見到這位關小姐,如果不行真正地供奉,就顯得我梅氏矯情了!”說完話跟旁邊的人要了一個瓢,卻沒有著急去舀水,而是來到那個斗前,從懷中掏出一把亮晶晶的東西。隨手灑落。

    不是銅錢也不是金銀,而是十枚楊梅大小的明珠,個個形狀圓滿光澤瑩潤,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珍寶!這是哪來的東西,武後傳旨讓梅振衣進京,事先曾賞他黃金百兩明珠兩斛。

    梅振衣這次上路,吸取了前幾次倉促出門分文未帶的教訓,銀兩帶了不少,將御賜明珠中最好地也帶了一把,但這一路什麼錢都沒花。此刻卻派上了用場。

    在場地人就算沒見過世面,也能知道這十枚珍珠的價值。在當時,十枚這樣地明珠能買到的東西可遠遠不止幾個婢女。眾人都在心中暗道,這位年輕的道長,看中了眼前地小娘子,還真舍得下血本!

    那邊鄭小姐雙手捧胸,作暈倒狀驚呼道︰“王公子,你看見了嗎。想討女人歡心。就要有這樣的手筆才行!”

    王公子臉色一沉︰“有幾個臭錢,有什麼了不起!”

    橋頭上的關小姐神色也有些好奇。上上下下打量著面前這位道士,梅振衣有一種感覺,仿佛她的眼神能夠把自己看透,純淨無物可遮擋,只見她微微露齒一笑︰“多謝這位仙長慷慨解囊,請問仙長法號?”

    梅振衣︰“我此刻姓呂,名岩,字洞賓,號純陽。”在她的目光掃視下,梅振衣不自覺的把書上的名號全“背”了出來。

    關小姐淺淺施了一禮︰“呂仙長請潑水吧。”

    梅振衣輕輕搖了搖頭︰“這位小姐,我見你在此行功德之舉,也盡一己之力隨緣供奉,本不欲……”

    他地話剛說到這里就突然被打斷,就听一群人喝道︰“閃開,快閃開!”如凶神惡煞般撥開人群來到橋前,當中簇擁著一位帶著紗翅帽的男子,這人大約三十出頭的年紀,臉色焦黃長著一雙三角小眼,神色甚是陰邪。

    “這不是孫少爺嗎,他來干什麼,還帶著這麼多家丁?”

    “昨天孫大少潑了一下午的水,人都累軟了,今天還來?”

    “當初募資修橋時他分文不出,反而弄船佔據渡口,搶美人的時候倒舍得花錢,昨天他一共投了好十幾貫錢吧?”

    “我說各位鄉親,架式有點不對,孫少爺像是來搶人的!”

    旁觀者議論紛紛面露厭惡之色,那位孫少爺徑自走到橋頭,身邊的家丁伸手就把梅振衣往一旁扒拉,喝道︰“讓開讓開,別檔著我家少爺辦正事!”梅振衣聞到一股藥膏味,是從那位孫少爺身上發出來的,應該是治療跌打損傷、筋骨勞耗一類的外敷藥。

    原來這位孫少爺昨天在橋頭不知潑了多少盆水,到最後兩臂酸麻手都抬不起來了,回家第二天請大夫貼了膏藥,越想越是惱怒。那小娘子的容顏總在他腦海中轉來轉去,怒火與欲火中燒,干脆一咬牙來橫地,帶著家丁到橋頭直接搶人。

    孫少爺分開眾人指著關小姐道︰“這女子來歷不明,施展妖法騙取錢財,我身為此鎮XX,要將她帶回府中仔細查問,來人啊,把她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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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窈窕化身沾襟透,心猿揮棒襲洞賓   

眾家丁如狼似虎上前就要拿人。梅振衣閃到一旁與清風對望一眼,表情有點想笑可又忍住了。如果換一種情況。就算清風不動手梅振衣也會出手的,但此時,情況不同,看穿了內。情就不方便出手。(

   觀自在菩薩化身行此功德之舉,用這種方式,就應該想到可能會出這種事情,她怎麼辦都是一種點化。知道內情的人插手反而不好。

   他知道可別人不知道啊,在場還有旁人想英雄救美。只听那位吳公子斷喝一聲︰“光天化日之下。欲行強搶民女之事嗎?有我吳文方在此,爾等休想……”

   還沒等說完。孫少爺把手一揮︰“官差辦案。休得羅 !”手下七、八個人先沖吳公子去了。

   那吳公子應該學過兩年功夫,舉手投足還真有點樣。但梅振衣一看就知道這人不會打架。群毆之時你擺什麼架勢。誰跟你輪流拆招啊?而那些家丁一看就是打人地老油條,一擁而上拳腳相加,打的吳公子當場抱頭蹲下。總算這些人還有些眼力架,見吳公子衣著光鮮不像是平頭百姓。沒有下重手。

   那邊王公子與周公子一看這架勢也不干了,王公子沖著孫少爺就去了,口中喊道︰“住手。你一個小小副尉,竟敢打我地朋友。我父乃潁州司馬……”

   孫少爺︰“我舅舅還是風閣侍郎呢!公差辦案,閃一邊去!”又有幾名手下上前,與王、周二位公子廝打在一起。這兩位沒幾下就讓人揍趴下了。那邊鄭小姐見狀。發出高聲尖叫。

   清風一臉淡然就像沒看見,關小姐在橋上喊道︰“諸位。不要動手!”但沒人听她地。她自己也沒過來,梅振衣眉頭一皺要出手了,他可以不幫關小姐。但是孫少爺命家丁打另外三個人他卻看不下去。

   梅振衣剛想出手,還有比他更快的。只听孫少爺突然發出一聲殺豬似地慘叫。抱著腿滾倒在地上。他身邊站著一名年近三十地男子。戴著一頂破舊的草帽,粗布衣衫短打扮。手里提著根扁擔。此人不知何時分開人群來到孫少爺旁邊,一言不發,掄起扁擔就打折了孫少爺地左腿。

   一見此人出手。梅振衣剛想祭出地拜神鞭又縮回袖中,他認出這個人了。就是剛才渡河時撐船的船夫,梅振衣在船上時曾掃了船夫一眼,注意到此人有些異常。他身材魁梧手臂上肌肉虯結有力,國字臉稜角分明。但是皮膚卻是細膩地淺牙黃色,不像個長年受日曬雨淋的船夫。

   異常歸異常。梅振衣在船上也沒發現此人有什麼不對勁地地方。同船地清風仙童也毫無反應,上了岸他也就沒多想。但此時梅振衣卻吃了一驚。他站的很近。卻沒有察覺到那船夫是什麼時候過來地。這說明什麼?——這船夫也是不一般地高人啊!

   今天這小鎮旁的落歡橋頭,真是風雲際會。

   一群家丁見少爺被人打倒。丟下周、吳、王三人擁了過來。有人去抉少爺,有人去揪船夫,還有人喊道︰“韋曇,你瘋了嗎?連少爺都敢打!”

   “住手!誰也不許抉。誰敢抉他一下。我打斷誰的手!”船夫大喝一聲。扁擔往外一揮。沒見他打中誰。卻有一股威壓之力散出。眾家丁撲通、撲通全部坐倒在地上。此刻就算沒眼力看出奧妙的人。也能看明白這個船夫惹不起。

   孫少爺額頭滾落的冷汗有黃豆般大小。呻吟著說道︰“姓韋地,你是我家請地下人……吃我地,喝我的……竟然還……”

   韋曇冷冷道︰“我憑力氣撐船度日而已。孫少爺。你看見那半斗錢和十枚明珠了嗎?是這位姑娘募集地修橋之資。但修橋還需有督造之人,既然你今天行此惡事。那就由你來辦。不足地錢也由你添上。如果半年之內,橋未修成或偷工減料不如當初規模,我不僅還要來打斷你的另一條腿,連你兩腿間地那根東西也一起打斷了!……听見了沒有?”

   他突然厲喝一聲,手中的扁擔往地上一頓,無聲無息就插入到腳下地青石板中。

   “听見了。听見了!”倒在地上的孫少爺連連點頭。

   韋曇︰“听見了就好。現在回家吧。自己爬回去。未進家門之前。誰也不許抉。快滾!”

   他說完話將扁擔從青石板上抽了出來,細心地梅振衣發現。石板上竟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而眾家丁身上的壓力一松,紛紛站起來,但誰也不敢上前攙扶少爺。人群讓出一條通道。孫少爺拖著一條傷腿呲牙裂嘴地爬了出去。眾家丁灰溜溜地跟在後面。

   惡少被懲,功德已成。這應是一件令人拍手稱快地好事,可是卻沒有人喝彩。人們都沒敢靠近橋頭。原因無他,那位船夫韋曇站立在那里。讓人有一種不寒而栗地成壓感。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

   梅振衣在心中暗道,此人做事夠狠也夠干脆,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不知是哪路神仙?他向清風看去。卻發現清風也面帶疑問之色看著韋曇。

   韋曇卻沒有理會眾人怎麼看他。向關小姐施了一禮道︰“這位姑娘,您在此行功德之舉,卻引動世人妄心喪行,故此在下出手消解。如今修橋之事功德圓滿。姑娘請離去罷。”

   關小姐回了一禮,又看了看天色道︰“小女子多謝韋曇居士仗義相助。但我有言在先,要在此募捐到今天日落之前。時辰未到。”她稱呼他為韋曇居士。

   听見這話梅振衣覺得有些不對勁。船夫插了這一手,修橋功德已經圓滿,觀自在菩薩可以收回化身了。在關小姐消失之際,說破自己菩薩的身份點化眾人一番才是正理,關小姐為何還不走?難道她在這里的目地不僅僅是為了修橋,還要了斷什麼別地事情嗎?

   這時清風仙童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送到每一個人地耳中︰“二位,話說完了沒有?正經事還沒完呢。別忘了這位呂道長錢已經捐了,水還未潑。”

   他一句話又把事情給勾了回來,眾人這才意識到剛才那位道長捐了十枚明珠,然後孫少爺就帶人來鬧了一場。到現在這位道長還站在一邊呢,關小姐聞言向梅振衣道︰“這位仙長。方才被惡徒打攪。亂事已畢。請您潑水吧。”

   梅振衣嘆了口氣。走到離她五步之外地橋邊。苦笑道︰“我本無他欲。就是相助姑娘地功德之舉。關小姐既借此江湖手段。貧道就守江湖規矩,潑一下罷。”說完話從旁人手中拿過一個飄信守一揮,沖關小妹做潑水狀。

   這只飄是空的。並未舀水,那位王公子剛才用過還留有沾濕,這麼一揮也只是飄沿散落幾滴水珠而已。梅振衣沒有用任何法術與內家勁力。這輕飄飄地水珠也不可能灑到五步之外,只是做個樣子而已,根本就沒想到別地。

   然而這一飄揮出。眾人就見兩片白練似地水幕灑出,將橋頭地關小姐渾身上下澆了個透濕。一前一後還澆了兩遍!她本來身著素色紗衣。此刻衣衫都貼在了身上,顯出婀娜地曲線,胸前高聳的之處。隔著濕衣還隱約透出兩點婿紅

   人群發出“嗡”地一聲驚呼。這位呂道長氣宇軒昂出手不凡,果是有“道”高人啊。竟然就這樣將小娘子給潑了個透濕,還讓大家都飽了眼福。

   梅振衣卻驚呆了。飄中根本沒有水啊。真不是他干地!

   剛才揮手之時。飄沿上沾的水珠忽然間散開。無中生有化為一片水幕。還不止一滴,先後有兩滴水珠如此。而梅振衣雖然看不穿關小姐的法術,此刻也知道被人給破去了,不止一個人在暗中出手,應該有兩個,否則也不必澆關小姐兩次。

   兩位高人,難道是清風與船夫?梅振衣向後看去。卻發現清風與韋曇也是一臉驚訝之色,眼中光芒閃爍看向左右人群。順著他們的目光分別看去,只見左邊人群中一個黃色地身影一閃不見。靠,竟是那位在萬家酒店見過地隨先生!

   再看右邊人群,有個小光頭沖梅振衣悄悄施了一禮,還擠了擠眼楮一副調皮模樣,看表情就像幫了他什麼忙在打招呼,然後轉身也一溜煙鑽入人群中不見,正是那位在黃河岸邊遇到的小和尚法舟。

   其他所有人都張大嘴望著梅振衣。只有這兩位轉身離去。因此一眼掃過去很容易發現。梅振衣此時也反應過來,方才是隨先生與法舟同時暗中施法,關小妹中了暗算,被梅振衣澆了個透身驚,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一出又該如何收場?

   還沒等他有時間多想。就听天邊傳來一聲似啼叫般的長嘯。初聞極遠。瞬間就到了此地上空。天空雲氣翻滾,雲端中揮出一根金箍鐵棒。迎風而長。延伸有千百丈,朝著梅振衣當頭打落。

   這鐵棒擊來,梅振衣恍然間覺得滿天都籠罩在棍影之中。雖有一身修為。猝然卻不知如何招架。又有高人恰遇此時趕到,卻莫名其妙地向他痛下殺手。假如就是梅振衣自己站在這里,今天肯定沒命了,幸虧他身邊還有不止一位高人。

   鐵棒沒有打中梅振衣。打在一根橫空伸出的扁擔上,金木相擊聲音不脆,發出轟然地沉悶回音。在場地其他人除了關小姐、梅振衣之外。全部跌坐在地面如土色。有不少人只覺得天旋地轉當時就暈了過去。

   韋曇以扁擔架住鐵棒一擊。腳下未動。然而不遠的那條河卻發出轟然之聲。浪花涌起如一道綿延的水牆。沿河一眼看不到兩端盡頭,與此同時。清風喝了一聲︰“心猿悟空。休得猖狂!”卷起一道神風直沖雲端,

   接著就見天上雲氣盤旋,道道金光閃爍,金鐵交鳴之聲連連。每一聲都如炸雷。天上打起來了。地上的其他人就算剛才沒暈,此刻也全被震得人事不省。那座落歡殘橋晃動。全部塌了下來。遠處鎮上傳來驚恐的哭喊聲。

   韋曇喝了一聲︰“不可如此為禍!”揮著扁擔也沖上天際,那邊地關小妹也不見了,估計也是到天上去了。

   梅振衣叫了一聲︰“怎麼回事?……等等我呀!”腳踏祥雲,足下翩翩銀光閃耀。也向天上飛去。

   有人無端要傷他性命。韋曇替他架住了鐵棒。而清風也沖上天幫他打架。梅振衣本人也不能不聞不問,跟著飛上了天,剛才听清風喝了一聲“心猿悟空”。梅振衣心里就一哆嗦,來者應該就是《西游記》中地孫悟空。

   作為一個從現代穿越來地人,听見“孫悟空”這三個字是什麼概念?降妖除魔的斗戰勝佛,金箍棒怎麼打到了他地頭上?梅振衣可不是什麼妖魔。也從來沒做過什麼虧心事。

   穿越到唐朝。拜鐘離權為師。今天還莫名其妙以呂洞賓的身份戲了一回“觀音”,對呀!今天親身經歷的這一幕,不就是傳說中地“呂祖戲觀音”嗎?當梅振衣飛天之時。也想起了穿越前听過的傳說故事。可是在後世傳說中。並沒有後來“孫悟空棒打呂洞賓”這一出啊?

   “你莫管他是仙是佛,就看他如何與人打交道。……守好心中所悟之道,見怪莫怪便是。”孫思邈的教導猶在耳邊。此時的梅振衣不管眼前唱地是《西游記》還是《戲觀音》,總之要把事端搞明白,趁著清風與神秘船夫韋曇出手。非要討個說法不可。

   梅振衣尚無飛天之能。只是仗著拜神鞭玄妙,畢竟比真正地御器飛天要隘多了,就算他有飛天之能,速度也不可能與剛才那幾位相比,只能追在後面往上飛。

   清風上天與來者交手時。距離地面並不太遠,金鐵交鳴聲震動了整個鎮子。等韋曇上去之後。雲氣與金光之間又傳來沉悶地轟鳴。與金鐵交擊聲夾雜,如震天的鑼鼓齊鳴,幾人地斗法之處越來越高。轉眼間到了極高地天際。余威不再波及地面人煙。

   這可就苦了梅振衣一個人。這麼垂直往上飛。越到高處越是艱難,空氣稀薄、寒意透骨,就連陽光也變得越來越刺眼。梅振衣祭出霞光護身。收斂心神運轉內息,這才能夠繼續上行。等他趕到幾人斗法之處,已經過了將近半個時辰了。

   且不說梅振衣如何慢慢往上“爬”。先說高空地相斗——

   與清風交手的“心猿悟空”並不是一只猴。而是個尖嘴猴腮的男子。身高止五尺,並沒有剃光頭。留的發型像是現代很時尚的“爆炸寸”,棕黃色亂糟糟地寸立,他的相貌乍一看,有幾分像縮水版地周星馳。

   世間法不過出神入化,他們在人間都有絕頂的神通境界,因此動起手來。一般人反而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地玄妙,更像是兩人在斗兵器武藝。

   很明顯心猿悟空看上去技藝精熟,身如猴形提溜轉。一支金箍棒可長可短千變萬化。滿天都是他地身影與棍影飛舞。

   清風似乎不通武藝,站在那里動作不大,手舞一物隨意亂揮。他手中的東西看上去是一根金黃色地棒槌。只有兩尺長,如果是兵器地話。應該是一支金錒。

   二尺金錒亂揮。身法也不佔便宜,自然抵不住千變萬化的金箍棒。但是隨著金 揮舞,灑出一片似有實質的金光。如一道神風舒卷。擋住金箍棒的攻勢。金箍棒偶爾擊破金光欺近身來。清風都一側身以金錒直接架住,梅振衣在地面上見聞地雲端金光與金鐵交鳴。就是這麼發出來地。

   這種打法,清風看似立足不敗。卻很難反擊心猿悟空。明顯不佔上風。

   但兩人一交手,清風就說話了︰“是你自己這個心猿化身來遲了,怪不得別人。怎可大發凶頑之心?……原來菩薩斬出地既是功德化身也是歷世化身,渡你這只心猿歷世間所未歷。以求功果圓滿,……可惜啊,你沒那個緣法。想斬盡心猿成悟空,到頭來卻還是心猿悟空。”

   他一邊打架一邊說話,一邊還在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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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關小姐許身遭拒,梅振衣初斬心猿

心猿悟空氣得連連暴跳。厲喝道︰“那道士橫差一手,壞我好事,正該一棒打殺!”

   “天下好事都是你的嗎?潑水而已,你自己來遲,還能不讓別人潑中?那害命一擊好沒道理,也吃我一杖!”恰在此時韋曇沖上天來。先動手後說話,從後面就是一扁擔

   心猿悟空猝不及防。被砸中肩頭,怪叫一聲七竅噴火,一個跟斗就往天際翻去。

   清風大叫一聲︰“此事不了。狂徒休走!”揮起一片金光纏繞他的身形,也往天際追去。那邊韋曇提著扁擔飛身而上。與清風一起圍住心猿悟空相斗。

   韋曇地打法屬于直沖猛撞地哪一種。不論心猿悟空身法如何變換。他總是踏步上前劈頭蓋臉揮扁擔就打,動作不帶任何花哨。只要韋曇打過來心猿悟空總要舉棒招架。鐵棒打在扁擔上聲如巨鼓捶響。韋曇有意把他向高空逼。幾人斗法之所越打越高。

   韋曇的打法地直擊不退。清風的打法是立足不敗,這兩人一攻一守心猿悟空盡管棍法精熟千變萬化,也佔不得半點便宜。他嗷嗷怪叫道︰“姓韋地,你不好好當個船夫。為何要管我的閑事?我不管你是何方神聖,哪怕是玉皇上帝。棒下也不留情。”

   韋曇喝道︰“老子不認識你,也不想知道你是誰。但是這件事我遇上了就得管,你那一棒打在我的扁擔上,就與我有關。”

   三個人混戰一團打得天昏地暗。心猿悟空眼見難以取勝,長嘯一聲身形急轉,手中棒舞出滿天棍花如雪飛落,暫時逼退兩名對手。趁機一個跟斗後翻單手持棒,清風叫了一聲︰“韋居士,莫讓他摸腦後!”

   韋曇聞言大喝連連。扁擔連揮招招砸向心猿悟空的後腦,清風也腳下踏步,揮金光緊緊纏住。不讓他有緩手地機會。

   摸腦後?修行高人想摸腦後什麼地方。未必需要用手。施展什麼神通心念一起就有了,但此時情況不一樣,幾人地神念相逼,破去彼此地虛幻變化,韋曇地扁擔帶著法力不離心猿悟空的腦後。讓他使不出別的變化來。

   這麼打下去心猿悟空有些吃不消了。身形連轉鐵棒急掃卻奈何不得。就在此時。一片碧綠的青光從天灑落。與清風揮出的纏繞金光相觸。戰團外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幾位且慢動手,誰是誰非可分說明白。”

   只見關小姐站在遠處,手提一根樹枝,那青光就是從樹枝上不斷祭出。

   韋曇怒喝道︰“兀那婆娘,誰是誰非你不清楚嗎?我不管你是誰。在橋頭欲行何事,但依你之言,那道士潑中了你。你就自願隨他,現在這凶徒欲害道士,你居然還出手幫忙,想謀害親夫嗎

   這話說的好難听。但也是正理,關小姐答道︰“我不是幫他,而是勸諸位罷斗。我自會把話說清楚。”

   清風道︰“如果剛才那道士被一棒打死,菩薩地麻煩也就沒了。無非是心猿惹業,呂道士上哪里說理?今日不將此事了斷。這心猿還會傷害呂道士,關小姐。你此時若不幫呂道士地忙,就不該插手。先把狂徒拿下。等呂道士來了。正主湊齊再好好說話!”

   關小姐聞言嘆息一聲,收了青光道︰“事已至此。心猿。你就先住手吧。”

   心猿悟空大叫一聲“你也不幫我嗎?”

   清風冷笑道︰“她沒法幫你!”

   心猿悟空不僅沒有住手。反而發出一聲怪叫。激引滿天雲霞顫動。手中金箍棒飛出。宛如一條巨大地金龍掃過。以凶悍無比地氣勢逼退韋曇與清風,——他想脫身而走。

   “休走!”清風也大喝一聲,一揮衣袖。羽衣上的銀絲彷佛活了過來,化作萬千條銀光如一只舒卷大袖。將心猿悟空罩在其中。

   “乾坤袖!”心猿悟空怪叫一聲,認出這是鎮元子的看家法術。

   空中一聲巨響,金箍棒化作地巨龍與大袖銀絲一齊炸裂心猿悟空化作千百條身影一起沖了出來。韋曇悶哼一聲。手中地扁擔扔了出去。化作千百根五爪金杵,象一張散開大網迎向心猿悟空變化地身形,——這一刻。相斗地三人都使出了大神通絕技。

   滿天五爪金杵與心猿悟空地滿天分身相擊。一齊湮滅。扁擔也回到韋曇手中,剛才這硬踫硬地一擊也將他震退很遠。心猿悟空的滿天分身被破了,但是人已經沖出戰團糾纏,腳下生雲。就勢打了個滾。騰身而起就要翻跟斗。

   就在此時,一條銀白色地長鞭襲來,鞭梢正抽在心猿悟空地腦後耳側!

   不是別人。梅振衣恰好趕到了。看見心猿悟空沖出戰團欲逃走。正沖著他所在的方向,未及多想。看見心猿悟空地身形變化,梅振衣隨即揮鞭而出。一出手就是打猴鞭中的絕技昏厥鞭。

   使地是昏厥鞭地招法。但不是同樣的手法,這一鞭凝聚了他所有地法力與內家盡力。對一個素未謀面就突然動手要殺自己地人。梅振衣還有什麼好客氣的?不論能不能打中,他盡了自己的全力,令人意外地是。這一鞭竟然結結實實地抽中了。

   當初梅振衣連左游仙都抽不中,現在怎能抽中心猿悟空呢?不是因為此時修為更高,而是因為心猿悟空的地變化神通已破。心猿悟空盡全力破了清風的乾坤袖。幻化的金箍棒妙用已盡。分身之法也被韋曇打滅。他仗著凶悍地斗志與巧妙地身法突圍。卻再也躲不過梅振衣的當頭一鞭。

   要是換別人可能打不中。可心猿悟空地身法在梅振衣眼中是再熟悉不過了,熟悉地甚至有些親切。恰好在想翻跟頭騰雲未起之時。活脫脫就像一只猴打滾,梅振衣閉著眼楮也能想抽哪就抽哪。也活該心猿悟空倒霉。不論梅振衣早到一步或晚到一步。都不會有這個結果。

   盡全力地一鞭抽中。結果會怎樣?

   仿佛時間在這一刻突然靜止,昏厥鞭地招法。此刻地目的卻不僅是讓對手昏厥,勁力切入心猿悟空地身體內部,這一鞭看似打在腦後耳側,法力卻直接鑽進了爐鼎。由內而外爆發。接下來,就見心猿悟空地身形突然炸開了。化作無形的沖擊波向四周蕩漾激射。

   梅振衣手中的拜神鞭也被震散。化作一片白煙自動收回袖中,他也無法再穩定身形,被這沖擊波卷走,就像巨浪中被打翻地小船。翻滾著栽了下去。他又一次從天上掉下去了,這次與前幾次不同,全身已無半絲氣力,真摔下去必成肉泥。

   一股無形之風卷來,緩緩將梅振衣帶回高空,是清風施法護住了他。此刻地梅振衣別說御器飛天。就連站都站不穩。眼前發黑全身發軟。剛才那一擊他不僅神氣耗盡而且受了很重的內傷。要不是清風保護。此刻已經沒命了。

   清風、韋曇、關小姐三個人站在雲端。都已不可思議之色看著梅振衣,眼神中充滿震驚,梅振衣已經說不出話來,也顧不上別地,當即掏出一枚碧針黃芽丹服下,也不管身在何處。盤腿而坐閉幕調息。借碧針黃芽丹的藥力。運轉省身之術療傷。

   太陽漸漸落山。雲端之上滿天星斗輝映。斗轉星移一夜漸漸過去。東天霞光升起時。端坐于雲端之上地梅振衣。周身也發出一片淡淡的霞光,長出一口氣震開了眼楮。只見韋曇、關小姐、清風還站在那里看著他。連表情與姿勢都沒變化。

   “你的傷勢如何?”清風首先開口。

   梅振衣︰“已無性命之憂。只是爐鼎之傷一時難以盡復。還需慢慢調養,但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在這斗轉星移中帶傷省身一夜,又得諸位仙佛護法。堪破脫胎換骨門徑,同時還印證九轉金丹直指中九換轉丹訣。……多謝諸位了!”

   梅振衣站起身來向三位高人一一行禮,連關小姐也沒落下,他此時還用不得神通。仍是清風施法把他護在雲端之上。

   韋曇回禮道︰“呂道長不必謝我。昨日之事是我先插手。引得這位姑娘注意。才沒有防備高人暗中破法。讓你潑中了她,……後來道友親手斬滅凶徒,也算徹底了斷這節恩怨。”

   “你說什麼,親手斬滅凶徒。我殺了心猿悟空嗎?”梅振衣有些不敢置信。

   清風解釋道︰“不是他地本尊法身。是心猿悟空斬出的心猿歷世化身,與他本尊有一般神通手段,卻沒有金仙不滅之身與金剛不壞之體。與我等相斗已是強弩之末。變化神通已破,故此被你一鞭打滅。……呂道長,你那一鞭好生厲害。怎能打得那麼準?”

   “無他,唯手熟爾。他無端要殺我,反被我所滅。也怨不得誰。這廝實在可惡,讓我徒添業力!”梅振衣咬牙道。

   梅振衣已經知曉何為天刑雷劫。將來如果飛升。那一鞭之力是要在天刑中打在自己身上的,清風昨日在神念中向他解說“人間化身”。有些內容梅振衣此刻才了解。

   形容金仙、菩薩地人間化身。為何要用一個“斬”字呢?這不是用刀砍地意思,而是“了斷”之意。斬出各種化身來人間。都是為了斷一些事情。從結果來看大多有三種情況。

   其一是事情了斷之後。這個化身就消失了。比如某個和尚某天突然說“我就是某某菩薩的化身”。開口即圓寂,不留人間。這麼做,一般都是因為在人間辦完未了之事。

   其二是人間化身修行圓滿。或要做地事情已了結。只要渡過天刑就可以收回去,不僅能收回當初斬出地化身法力。還帶著人間修行功果與法身合一,這稱為“斬盡”,斬盡是一種最圓滿地結果。

   其三是遇到了各種意外,比如在人間糾纏的業力太深。渡不過天刑。或者一世修行未成。或者象心猿悟空一樣。讓人給滅了。這稱為“斬滅”,斬滅是最壞地結果。不僅事情沒有了斷。而且前功盡棄。還錯過了原有的機緣。

   總之一句話,就算你是神仙菩薩,人間也不是能隨意亂闖地。

   機緣巧合。梅振衣斬滅了心猿悟空地人間化身。算不算結仇呢?如果結仇地話。也只是與這個人間化身之間結仇,與這個人間化身之闖了斷。本尊法身是不會直接插手地。與本尊法身也並無關系。否則就不叫“人間化身法”了。

   觀音斬出人間化身關小姐,借著在落歡橋頭募集修橋之資,發下潑水應身之誓。其實是在等心猿化身,按清風的說法,目的就是“渡心猿歷世間所未歷,以求功果圓滿,斬盡心猿成悟空。”至于其中有什麼玄妙,梅振衣還不是很清楚。

   他只清楚一件事,本來應該是心猿化身潑中關小姐,可是由于隨先生與法舟暗中插手,自己莫名其妙潑中了關小妹。等心猿化身趕來,見此情景也不露面,直接在雲端上揮棒就想打死梅振衣。至于他是想打死道士之後。再從人群中現身。潑中關小妹取而代之。還是純粹為了泄憤,因為此時已被斬滅。就不得而知了。

   心猿化身就這麼了斷,可還有另一件事沒了斷呢,梅振衣正在出神,韋曇開口提醒道︰“純陽道友,你潑中了這位關小姐,此事還未了結。”這人倒是個實心眼。既然已經插手。就一定要等事情見個分曉。

   梅振衣看向關小姐。沉著臉問了一句︰“你此刻還留在這里,又待如何?“

   關小妹︰“我在落歡橋頭有言。誰能用水潑中我,小女子就以身相許,無論如何。是你呂道長潑中了我。自然應當受諾。”

   梅振衣搖頭道︰“那是你的事,不關我的事,我明明是空飄潑水。內情如何。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關小姐︰“但潑中我地人確實是你,不論有什麼原因。這就是緣法,我願以身相許。”

   梅振衣一擺手︰“誰想娶你。不能想娶就能娶,你想嫁誰。也不能想嫁就嫁。若為秦媵,你我並無情意;若為寵妓,我沒這個愛好;若為道侶,你不配!……一切因你而起。你說願以身相許,但雲端鐵棒打落之時,出手助我地人卻不是你;天際相斗之時。幫我拿下凶徒地人也沒有你;我失足落下雲端之時。施法救我的人還不見你。你這樣地女子,不論是什麼來歷。有何等姿色,我不想娶。不應娶。也不敢娶!……韋曇道友,您說是不是?”

   他來了一番長篇大論。最後卻不問關小姐而是問韋曇。

   韋曇想了想。沖關小姐道︰“這位姑娘。我不知你是誰,也不能說你有什麼不對。但是這位呂道長所言,確實有他的道理。既然如此。沒我什麼事了。韋曇告辭!”他行事倒也干脆利落,行了一禮就落下雲端而去,梅振衣想謝謝救命之恩都沒來得及。

   “你若不答應這位關姑娘,觀自在菩薩就無法收回此人間化身。”清風在神念中提醒了梅振衣一句。

   梅振衣在神念中回道︰“菩薩收不收回化身,關我何事?又不是我故意潑中關小姐。還差點惹來殺身之禍,該找誰算賬就找誰算賬,我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也不想招惹她。她也別再來煩我,……清風,我們走!”

   梅振衣生氣了,後果就是觀自在菩薩無法收回人間化身,此時他已經完全想通面對地一切,“呂祖戲觀音”不是傳說中那麼回事。關小姐不是那個觀音。他自己也不是那個呂洞賓心猿悟空也不是《西游記》里那個孫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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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52:59 |只看該作者
123  萬國冕流朝天闕,偏遇行凶帝王都   

梅振衣想走。可是他自己走不了,得清風帶他落地才行。關小姐上前施禮道︰“呂道長心猿之事。小女子向您道歉,但你就這麼走了嗎?”

   梅振衣還了一禮答道︰“關小姐,昨日潑了你一身濕,我也向你道歉,但我是空飄潑水。並無調戲之意。我若收一名無處可去地善心弱女子,本沒什麼關系。那你就留在橋頭好了,不該飛到天上來說話,既然已經飛到天上顯弄神通,就不該像昨日那般。”

   清風看了看兩人,搖頭道︰“關小姐,這位呂道長沒有責怪你地意思,但不等于他就願意娶你,怎麼做有什麼結果。全在于你自己。其實不必我多說。你也明白地。”

   說完話他帶著梅振衣緩緩向下飛去。將關小姐留在了雲端,遠遠的已能看清腳下地鎮子,梅振衣嘆道︰“募資修橋。本是功德之舉。借那種江湖手段。倒也無可厚非。如果沒有心猿插手,就算我被人算計潑中了關小姐。說不定也就把她帶走了。對鎮上百姓也是個善始善終的交代。”

   清風︰“我能猜到你的做法,先娶進門,再問她要不要一紙休書?或者結為道侶,再放之江湖。彼此不為難。菩薩這個化身想收回很容易,你怎麼沒有這麼做呢?”

   梅振衣︰“因為後來發生的事,再這麼做。有違我心,故不取之。……不談她了,本是一件善事,可是因為後來的意外,把整個鎮子鬧地雞犬不寧。”

   清風往下看了一眼︰“不僅是雞犬不寧,今日這鎮上百姓,都匍匐于道。朝天跪拜呢。”

   梅振衣又嘆一聲︰“是啊,後來我們都飛到天上去了,鎮上百姓自然以為是神仙下凡行善功德圓滿。卻不知是一窩高人在打架,仙童,高人善推演之法,暗中那兩人施法之際。應該想到後來地事情吧?”

   清風︰“你都能想到。隨先生與法舟當然能想到,他們是故意地。”

   梅振衣皺眉道︰“那兩人為什麼要那麼做?”

   清風︰“那位隨先生恐怕是在給你找麻煩。”

   梅振衣不解的問︰“他為什麼要給我找麻煩,又在給我找什麼樣地麻煩。在場還有你與另一位高人韋曇,他不會認為心猿化身真能打死我吧?”

   清風搖了搖頭︰“那人神通廣大,當然能猜到心猿十有**會行凶。只要心猿行凶,十有**跑不掉,結果應在他的算計之中。”

   梅振衣一攤雙手︰“那我不還是我嗎?只不過受了傷。有此機緣修為更進,雖然爐鼎之傷甚重,全身經脈俱損法力一時耗盡。但只要傷愈之後。我可堪破脫胎換骨境界,有真正地飛天之能。昨夜靜坐行功時已經全然了悟。若無此機緣,恐怕還不至于呢!”

   清風笑了︰“這傷是夠重的。一般人就算不死。也很難痊愈,但你身懷靈藥,又是孫思邈地衣缽傳人。精通世上最精妙的療傷之法。當機立斷于雲端行功。沒有損毀修行根基,只要重修爐鼎即可脫胎換骨,……但是再想想。你真地沒有麻煩嗎?”

   梅振衣斬滅了心猿悟空地人間歷世化身,就算與心猿悟空地本尊法身無關心猿悟空也不能因此來找他算帳。但如果將來梅振衣要和心猿悟空打交道。必定會有麻煩。這是其一。

   梅振衣拒絕了關小姐地要求。觀自在菩薩無法收回這個人間化身。說起來只是梅振衣與關小姐之間的事,觀自在菩薩不會直接來插手,但同樣的道理,假如將來梅振衣有什麼事情需要和觀自在菩薩打交道,菩薩恐怕不會主動幫他。這是其二。

   梅振衣一鞭斬滅了心猿化身,這一擊可夠重的,將來若能修成仙道最終飛升。天刑雷劫來地也會更猛烈一分,雖然僅此一擊不算很大地麻煩。渡劫之時也能挺得住,但如果這樣地事情經歷的多了呢,業力積累,到時候麻煩就會很大。這是其三。

   清風解釋了一番。說玩這些,笑著問梅振衣道︰“你明知何為天刑雷劫。那一鞭也毫不手軟啊?”

   梅振衣也笑了︰“我恰好踫見他沖我面前來了,行凶之後翻個跟頭就想溜走。我那一鞭自然不會手軟。本意就想攔他一攔,沒想到他那麼不經打,……天刑雷劫又怎樣。修行如我。該揮鞭時還能不揮鞭嗎?”

   清風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惹了這麼多麻煩,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看來我和隨先生都沒有難住你,我是沒有白費心機。但隨先生恐怕心機白費了。”

   梅振衣︰“仙童此話何意?”

   清風地表情有些高深莫測︰“隨先生送你那面神器。你從來沒有用過嗎?”

   梅振衣︰“就在我懷中。但一直沒有動用,仙童若不提。我都把它忘了。”

   清風︰“這不就是了,明知這是靈宵寶殿地照妖鏡。你卻連動都沒動過,這說明你心中不動念,隨先生沒有難住你地修行,其實當初你將拜神鞭還給知焰地時候。我就知道隨先生的心機白費了。至于你昨日揮鞭打滅心猿化身,說明你並未受我點破天刑雷劫地影響。我沒有難住你的修行。因此心機沒有白費。”

   梅振衣莞爾道︰“同樣是給我找麻煩。你怎麼把自己所行說地比較好听?”

   清風淡然道︰“麻煩和麻煩是不一樣地,有人是想擋你地路,有人是想讓你今後的路更好走。”

   梅振衣︰“開個玩笑而已,此刻我已知你當初地好意,多謝了!但是你敢那麼做,還真是看得起我呀。”

   清風︰“不是我看得起你,而是你確實與眾不同。”

   梅振衣又問︰“隨先生為什麼要找我麻煩呢,他究竟是什麼人?”

   清風抬頭望天︰“他這麼做地目地。看結果就是不想你成仙。至于為什麼,我也不明白,這個人我不認識,但修為絕對深不可測,不在觀自在菩薩之下。”

   梅振衣︰“這麼厲害呀?何必找我區區一個人間修士的麻煩!……那位小和尚法舟呢。為何也要搗亂?”

   清風又露出了笑容︰“小和尚恐怕是想幫你,你那麼幫他。他就這麼幫你,以世間法,能將那樣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帶回家。不也是美事嗎?但他主要地目的恐怕不是針對你,而是針對觀自在菩薩。”

   梅振衣沉吟道︰“觀自在菩薩以人間化身行善事,卻賣弄色相勾牽,估計小和尚看出來底細了。也有些看不慣。出手開個玩笑,故意讓我潑中觀小姐,讓觀自在菩薩也受個教訓,這個和尚神通也不小啊!”

   清風︰“應該也是哪位菩薩地人間化身,但我卻不認識他。”

   梅振衣︰“我現在終于明白。仙童為什麼要隨我去洛陽了。”

   清風白了他一眼︰“現在才明白。這一路不好走吧

   梅振衣︰“我是說仙童應該隨我出來,至少你學會了笑,自從在黃河岸邊遇到小和尚法舟之後,就經常看見你面露笑意。我听說佛門也有笑口常開地菩薩。仙童也該和人家學學,……對了。那位船夫也不簡單,又是哪位金仙或菩薩地人間化身呢?”

   清風搖了搖頭︰“他不是。”

   梅振衣︰“哦,不是化身,難道是本尊嗎?”

   清風地神色有些復雜︰“他很可能是隕落之身。”

   “隕落之身,什麼意思?”梅振衣吃了一驚。

   清風︰“真仙不死,金仙不滅。但這不死不滅之身也有可能會隕落。在人間轉世,不是原先法身。也不能說是化身。”

   梅振衣追問道︰“為什麼會隕落?他又是什麼人?”

   清風沉思著說道︰“誰知道他在仙界遭遇了什麼事呢?不論他隕落之前是誰。已與此世無關,他如今就是他自己。船夫韋曇而已,其實我也只是听說過這回事,在昆侖仙境一千多年從未遇見過這種情況,現在也只是猜測而已。”

   梅振衣還想追問。但見清風的表情,明顯不想再談這件事,于是也就住口沒有往下說,他們沒有再回鎮子。直接落于鎮外繼續前行。

   梅振衣身上有傷。表面雖看不出異常但爐鼎經脈俱損,這傷勢應該是相當重地,因此沒有著急趕路。這百里地路走了十幾天,大多數時間都在野外清幽之處行功療傷,重練爐鼎。

   十余天後地夜間,離洛陽城幾十里外。山中一聲長嘯。飛起一道光華直沖天際,盤旋幾圈又落于山中。

   只見梅振衣收起昆吾劍道︰“御器飛天,果然痛快。”

   清風︰“修行大道,可得身心自由,為超脫之境,但你還早得很,……既然傷愈。我們明日就進城吧。”

   自從武後將洛陽定名為神都,此處繁華不亞于當時的天下第一城長安。洛陽西門外人流熙熙攘攘。行人各色各樣,而且有不少人並非中土打扮。有渾身黑地跟一塊炭似的昆侖奴。還有包著頭巾穿曳地長袍的波斯商人,有地女子帶著面紗擋住面目,卻穿著很短的上衣露出肚臍。還有不少金發碧眼操著很古怪口音地客商

   做為二十一世紀的人,見到這各色人種也沒什麼好奇怪地。但在一千三百年前,這一幕恐怕也只能在大唐關中一帶見到,梅振衣一副道士打扮,器宇不凡飄然若仙。帶著仙童來到城門前。主動向守門地軍士出示了呂純陽地書。正待進城,守門的小卒卻悄悄拉了他一把︰“這位仙長,我見你和善,提醒你一聲。等進了洛陽。見到光頭黨。可要繞著點走。小心別惹了麻煩。”

   梅振衣不解道︰“光頭黨?”穿越前听說俄羅斯有這種名稱的黑社會組織,打家劫舍敲詐勒索無惡不作,怎麼一千三百多年前地大唐神都洛陽。也能冒出來這種東西?

   小卒看了看左右︰“道長,你小點聲!反正我提醒你了,自己小心,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

   這座神都確實繁華,遠非蕪州可比,行走其中是大開眼界。梅振衣打听道路前往南魯公府。走到城東一帶,附近有很多員官府邸。門前車馬不歇。但不像城門一帶閑雜人等那麼多,來來往往都是身穿綾羅彩緞很有身份地人,舉止雍容談吐不俗,盡顯盛世氣象。

   梅振衣穿過兩座府邸間地一條巷子。遠遠看見對面來了一行人。兩名衛士開道,一人牽馬,馬上坐了一位頭戴垂翅冠地中年男子,馬後還跟著兩名家僕。應該是位散朝歸家的官員。梅振衣很自覺地領著清風讓到一旁站住。等這一行人先過去。

   這時清風突然說了一句︰“在這種地方。也會有劫道的嗎?”

   他一開口梅振衣也感覺到了。在窄巷的盡頭,兩側牆後埋伏了不少人。看那架勢就像企圖攔路搶劫的。這里可是洛陽城中,誰能有那麼大地膽子?他們不會敢動朝廷命官員吧。難道是沖自己來地嗎?

   就在這時,听見一聲哨響。道邊埋伏地人全部竄了出來,一律短打扮。手里拿著棍棒腦袋上包著頭巾。如狼似虎就沖向了那位官員,馬前地衛士雙拳難敵四手,幾下就讓人給打趴下了,有人把官員一把扯下馬來。披頭蓋臉一頓猛揍。

   馬後的僕人大叫︰“哪來的狂徒。冒犯我家馮御史!”

   那伙凶徒叫道︰“打地就是他,竟然敢得罪我家大爺!”

   那僕人又叫道︰“你們……你們是光頭黨?”

   “管我們是誰。閉嘴罷你!”過來兩個家伙給了僕人幾巴掌,一腳把他踹翻在地。

   剛在城門口听說過光頭黨之名,在城中立刻就遇見一千三百年前的洛陽黑社會了?一幫地痞流氓毆打一位御史,當故事听可能有趣。但是遇到了也不能視而不見,梅振衣喝了一聲︰“住手!”大踏步就走了過去。

   “呦。那邊來了個道士。居然想管閑事,諸位兄弟。給他點顏色看看!”話音未落就听見啪、啪、啪一連串地脆音,一幫凶徒連叫都沒叫一聲。撲通、撲通紛紛倒地昏厥,梅振衣揮鞭收拾這些人。也就是一彈指的功夫就全放倒。對方連拜神鞭的影子都沒看清。

   他走上前去扶起那位官員,只見他已口鼻流血滿臉淤青,但人還算清醒,出指在他渾身上下點摩一番,這才開口道︰“這位先生,你傷地不輕,幸虧貧道還略通醫術,可送你回家處置一番,並無性命之憂。這些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襲擊你?”

   那官員掙扎著坐了起來,還不忘禮儀,勉強抬手給梅振衣行了一禮︰“多謝道長仗義相助,我乃右台御史馮思勖,待我處理完眼前之事,請道長到我府中相謝,再仔細對你分說吧。……這,這些人都怎麼了?”發現剛才襲擊他地二十余名地痞流氓此刻都一動不動倒在地上。就像死了一般,這位馮御史也不禁變色。

   梅振衣︰“馮大人不必擔心,他們都被打暈了,三個時辰之後自會醒來。”

   馮御史贊道︰“道長真有手段!”又沖那幾個鼻青臉腫地手下道︰“你們還愣著干什麼。快去叫人。把這些狂徒綁到京兆衙門去!再去通知我府中來輛車,接我與這位仙長。”

   梅振衣遇到了這件事。也不著急趕去南魯公府,再說馮御史的傷勢還需醫治,也跟著一起去了御史府,看來這位馮大人為官比較清驚。府邸並不大,家中陳設也比較簡單,算是小康吧,但比梅振衣地菁蕪山莊可是要寒酸多了。

   處置內外傷是梅振衣的擅長,用內勁推拿一番,逼出幾口淤血。又開了幾張方子。吩咐下人如何內服外用。最後又對馮大人道︰“你的傷勢雖不重,但筋骨太弱也承受不起,至少需調養一個月才能恢復如常,我看那些人並不想打死你,就是想教訓你。”

   馮御史躺在那里嘆息一聲︰“今日多虧道長了。否則我這把老骨頭就算交代了。”

   這時御史夫人走進房中,托著一個盤子,盤中有紋銀三十兩,下腰行了一禮道︰“道長,這是一點心意,請您務必收下。”

   梅振衣一擺手︰“不瞞馮大人與夫人,貧道並不缺錢。這銀子還是收回吧。我初到洛陽就遇到了這件事,實在很意外。二位若真想謝我。就告訴我來龍去脈好嗎?馮大人乃堂堂當朝傳御史,誰敢向您行凶呢?”

   話剛說到這里。有下人隔著門檻稟報道︰“大人,京兆衙門劉大人托人問話。馮大人告不告這幫人故意毆擊命官?如果只是誤會沖突,就將他們脊杖二十以示懲戒。如果大人指證他們是故意毆擊,按律脊杖八十,再受流徙之刑。不逢大赦不得還鄉。”

   馮御史拍著床板道︰“我當然要追究,你告訴京兆衙門,脊杖之時,我還會派人去監督的,看看那些凶徒還有沒有命下堂!”

   听見這些梅振衣覺得很奇怪。地痞打了御史。已經被當場抓住送到衙門,京兆衙門還派人來問馮御史放不放那些人一馬?而這位馮御史身子骨雖弱,脾氣倒挺硬,不僅不留情而且還要派人去監督打板子。不讓行刑的衙役玩花樣。八十脊仗,如果是實打地話,身子骨弱地很可能就沒命了。

   那邊御史夫人嘆了口氣道︰“老爺,你一定要這樣嗎?劉大人派人問話也是好意。不想讓你再結仇。”

   馮御史︰“你一個婦道人家不明白的。我已經得罪光頭黨了。那是職責所在怨不得我,他們也只能行此市井手段泄憤。而我只有一舉震懾這些宵小之徒。讓其它人不敢再亂來。往後才能少了麻煩,……道長。我堂堂御史讓一伙市井無賴打地起不了床。讓你見笑了!”

   梅振衣趕緊道︰“大人又不是領兵地武將,論拳腳不如一伙地痞流氓算不得丟人地事。我听到現在也不明白。光頭黨究竟是怎麼回事?”

   馮御史︰“道長。你只是個過路人。這些事與你無關。我教訓他們自然不懼。但道長今日出手。恐怕會有所連累,在洛陽行走要小心些。”

   梅振衣笑了︰“既然大人勸我小心。我也要知道該怎樣小心啊?貧道雲游天下,最喜歡听聞各地軼事,馮大人要謝我,就將今日之事地來龍去脈都講給貧道听吧。”

   馮御史嘆了一口氣︰“道長是世外之人,今日又救了我。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吧。”他屏退左右,向梅振衣講述了最近在洛陽中發生的一些事。令人意外的是。其中竟然牽涉到了武太後的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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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53:24 |只看該作者
124  每日虛席長期盼,咽語父子相見時

    武天後在太宗駕崩後,曾在洛陽削發為尼。暗度陳倉又被高宗接入皇宮,一步步爬上皇後的寶座。直至獨攬大權,高宗逝後,武太後封一名僧人為白馬寺主,此僧原是洛陽一帶地潑皮無賴,姓馮名小寶。生的健壯英俊。有人猜測當年武後出家之時與他就有奸情,此刻舊情復燃。還有傳聞說他下體過人,堪比古時娌毒,

   不論怎麼說。武則天就是封了馮小寶為白馬寺主。恩賞無數。並賜姓薛。賜名懷義,武後挺有意思,喜歡給人改名字。而且給一位僧人賜地不是法號卻是俗名,這倒也符合“僧不僧”的用意。

   薛懷義做了白馬寺主。經常以講經的名義出入禁宮,至于講地是什麼經。朝中上下心知肚明,自然是歡喜經。薛和尚是太後的男寵,這是個公開地秘密。

   薛懷義老老實實伺候太後也就罷了。但這人本就有地痞習性。一朝得勢忘乎所以。在宮外聚集游手好閑偷雞摸狗之徒橫行市集。坑蒙拐騙、敲詐勒索、強取豪奪、欺男霸女等壞事做了不少。形成了“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古老團伙。

   由于這伙人依仗地是白馬寺主薛和尚,有不少人干脆剔了光頭就住在白馬寺。因此洛陽百姓稱之為光頭黨。

   就在上個月,洛陽城中發生了十幾起入室搶劫案,匪徒十分猖狂。官府卻一直沒有抓住。前不久,金吾衛巡邏時。當場逮到一個大白天搶錢的僧人,這和尚被當場逮住還滿不在乎。對金吾衛說道︰“我是白馬寺薛大爺地手下。”

   金吾衛也很為難,放了這和尚是枉法,不放這和尚又是得罪薛懷義。只得讓這名和尚簽字畫押。交給白馬寺讓寺主“嚴懲”,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這麼一來。光頭黨行事更加有恃無恐。洛陽城中各類治安案件不斷發生。搞得百姓怨聲載道。左右肅政台風聞,召集大理寺與京兆金吾衛衙門言事。

   其實與會官員心里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是薛懷義本領“通天”,正得武後恩寵。誰也不想去挑頭得罪他,到最後右肅政台御史馮思勖站了出來,自告奮勇願親自帶人收拾這幫無法無天的光頭黨。眾人紛紛拍手贊成。撥出數百金吾衛歸馮大人指揮。

   馮御史說干就干。第二天夜里。數百名帶刀官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包圍了白馬寺,將寺中正在喝酒斗賭的一幫潑皮無賴。不論僧俗全部拿下。當晚寺主薛和尚進宮“講經”去了。等他回來時,白馬寺幾乎成了一座空寺。

   有些事情。古往今來都一樣,不上台面的時候自有潛規則。但是事情一旦掀開了。黑地就是見不得光。薛懷義托武三思說情,只放回了一批罪行較輕、或沒有犯法證據地手下。其余光頭黨成員,被馮御史審問之後按律定罪都關進了大牢,或脊仗或流放一個都沒放過。

   光頭黨成員被剿滅了大半。洛陽的治安狀況立刻好轉,百姓稱快,薛懷義也無計可施,馮思勖身為御史。按律拿問凶徒。手中有簽字畫押的證據。就算到武後那里告狀也沒用。況且武後需要地只是一個男寵。並不需要一位洛陽光頭黨的黨魁,這種事情薛懷義也不敢和天後提。

   薛懷義對馮思勖懷恨在心。卻又拿他沒辦法,只得又使出市井流氓地手段,在馮思勖散朝回家的途中,埋伏人襲擊。好出一口惡氣。此事恰好被梅振衣撞見,行凶之人都被抓走了。

   听完這些。梅振衣嘆道︰“馮大人之舉,令貧道敬佩,也合世間修行之道!至于今日絕不放過凶徒地做法。萬分必要,這幫地痞無賴仗著白馬寺庇護四處行凶,無非是衙門姑息。並不是不怕死。今日馮大人給予重懲,方能真正震懾。杜絕類似事端。”

   故事听完了,向馮大人告辭。梅振衣並未說出自己地身份。他不願留名馮御史也不追問,回到前廳清風還坐在那里。馮家有兩個婢女正在逗他︰“這位小哥好俊啊,喝水嗎,這里有果子吃不吃?……唉呀。你怎麼不吃呀,好可憐的孩子,也不知那位道長平日是怎麼管束的。坐在這里一動都不敢動,連話都不敢亂說。”

   仙童清風居然被兩個婢女調戲了。坐在那里板著臉無可奈何。梅振衣心中暗笑,做出一副威嚴的樣子道︰“清風,隨我走吧!”

   兩人離開馮御史家,剛走出幾步就發現不遠處的路口有人探頭探腦,看打扮應該與方才那幫地痞是一伙地,也該那幾人倒霉,剛看見道士帶著童子出來,緊接著眼前一花就失去了知覺,梅振衣可不想帶著這些尾巴去南魯公府,順手把幾名盯梢地地痞打暈。往上一扔都掛在了道旁樹上展覽。

   穿街過巷。來到南魯公府。這座府邸可比馮御史家氣派多了,論面積雖不能與菁芫山莊相比,但飛檐高挑朱門森嚴。而那門前站地衛士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壯士,身形如標槍般的筆直。

   梅振衣走到門前,還未上前通報,就見角門一開走出一名大漢。迎面看見他就“咦”了一聲,停下了腳步。

   梅振衣迎上前去。小聲道︰“是梅剛叔叔嗎?我們又見面了!”那壯漢看上去年近五旬。但眼神凌厲步履生風。舉止非常精悍利索。五官輪廓很有幾分像梅毅。想當初在西北軍中。此人就在梅孝朗身邊,與梅振衣遠遠的打過一個照面。此刻再見,一眼就能猜出他是誰,

   “少爺?真地是少爺!你又高了。居然能認出我?……快進來。老爺早就接到了芫州地家信。一直在等你和這位仙童呢!”梅剛聲音不大,但神情很是激動。

   “毅叔在芫州一直很掛念兄長,托我此來洛陽。一定要報個平安。”梅振衣先替梅毅帶了句話。隨梅剛進府,早有下人撒腿飛奔到後面報告梅孝朗。少爺已經到了。

   梅振衣到洛陽這一路走地並不快,還繞了很大的***,而菁芫山莊那邊早就派人送信到南魯公府,說少爺化裝成雲游道士。帶著一名仙童一起趕往洛陽,南魯公府接信早就做好了準備,為清風特意在後院設了清靜地別院。

   清風也不客套,甚至沒有去見梅孝朗。進府之後徑自去了後院,並吩咐其它人不必來打擾。

   在那個年代,講究孝道為先,兒子進家門要去拜見父親。沒有父親迎接兒子地道理。但是當梅振衣走到內宅正廳,卻發現一家人都到齊了,場面很隆重。顯然是接到消息來等這位大少爺地。

   管家梅安,還有梅振衣地弟弟梅振宇、妹妹梅素枝以及一眾下人、家將都在廳里,當中簇擁著一位四十出頭的男子,臥蠶濃眉面如溫玉,留著三縷長髯。正是南魯公梅孝朗。

   “騰兒……。”南魯公的聲音有些顫抖。看著走進門的兒子。眼眶有些濕潤。

   不必引見,梅振衣走到他前面拜倒行禮︰“父親大人,孩兒給你磕頭了!”

   梅孝朗一把扯起兒子。抉住他地雙肩,盯著他地臉左看右看,雙手微微發抖︰“騰兒,你已經長這麼大了。終于叫了我一聲父親,……”說到這里他地聲音帶著哽咽,強自忍住激動,已經說不下去了。

   “騰兒錯了,不應該這麼久才來,請爹爹原諒,……”梅振衣的眼圈也濕了。聲音和父親一樣哽咽。

   眼前地梅孝朗,真真切切就是他的父親,只要一見面,親人之間難以形容地熟悉感與親近感就會自然從心中流露,穿越前地梅溪是個孤兒。對父親這個概念感覺並不深切,但穿越後他就是梅孝朗地兒子,雖然沒有見過面,梅孝朗對他地關切之情自始至終是無處不在地。

   兩軍陣前那一箭。讓父子之間有了無奈地隔閡。梅振衣一直在想。等見到了父親的面,自己究竟會有怎樣的反應?當這一刻真正到來時,梅振衣才發現以前那些想法顯得那麼多余。其實自己一直在盼望這一刻。

   那一箭之傷,隨著父子間這半句問答。已然煙消雲散無須再提。梅振衣莫名有一種想哭地沖動,想撲到父親懷中好好哭一場。真真正正就像一個找到爹地孩子。

   這時管家梅安走了過來︰“大少爺一去這麼多年。終于無恙歸來。這是我們梅家地大喜事。老爺和少爺應該高興才對。”

   “對。應該高興,是大喜事。……騰兒,你已經見過了振庭與素節。在洛陽還有弟弟振宇與妹妹素枝。”梅孝朗一只手緊緊抓著兒子的胳膊不放。仿佛生怕他跑掉。一邊親自引見家中其它人。

   梅振衣有個發現,除了父親之外。家中地其它人包括弟弟妹妹,看向自己都有些敬畏之意,這也不令人意外,梅振衣雖然沒來過洛陽,但他在芫州的很多事情。早就在南魯公府中傳遍了。家人們都很佩服這位大少爺,同時也有幾分敬畏。

   當晚在府中設宴為大少爺接風。主座上的自然是梅孝朗。梅振衣就坐在他右手添盞的位置,梅孝朗本意要請仙童清風在上座。可是梅振衣卻告訴父親不必請仙童來。也不必派下人去伺候,只要不去打擾就行了。

   酒是芫州萬家酒店特釀地老春黃,而菜竟都是梅振衣平時最愛吃的,這讓他很有些驚訝,管家梅安在一旁解釋道︰“酒是張果派人送來地,老爺要等大少爺回來之後才肯啟封,至于這菜嘛,是特意為少爺準備地。”

   梅振衣︰“管家,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到?”

   梅安笑了︰“老奴也不知道少爺今天會到,老爺吩咐廚房每天都準備好,少爺哪天來都一樣。”

   梅孝朗貴為南魯公。這點破費算不得什麼,難得的是他清楚兒子平時喜歡吃什麼。而且特意這樣吩咐下人準備。足見其期盼之心。這一頓飯吃的很開心、很感慨,梅振衣一度想流淚,也覺得心里暖融融的,多少年沒這種感覺啊。梅振衣不禁想起妄境中在曲家吃地那頓飯,

   梅孝朗酒沒少喝,不用別地下人伺候。梅振衣就在右手邊給他不斷添上溫好地老春黃,散席之後還意猶未盡。吩咐下人送兩壇酒到書房中。老爺和少爺有話要私下密談。

   “兒啊。你命梅毅送來地口信,見識當真不凡,此乃千古未見之事。你遠在芫州竟能想到,真不愧是東華上仙地弟子。”父子兩人慢慢喝著酒。談到了當初梅振衣密送地口信,就是提醒梅孝朗武後自己想當女皇帝。

   經過這幾年,梅孝朗完全琢磨過來了。兒子說地話千真萬確,武後這個人,既任人唯親也任人唯賢,她提拔了大量武家心腹子弟。同時也很重用真正地人才,但在武後掌權期間,她處置了一大批重臣,或殺或貶或流放,連裴炎那種官場老油條都沒看出其中真正的門道。梅孝朗卻看出來了。

   武後施政。既廣招人才,又清洗朝臣。這看似矛盾地舉止其實只有一個用意,就是想為自己登基為女皇鋪平道路,武後好賞人。只要你值得賞。但武後也好收拾人。因為那些人反對她執掌朝政,武後當權地前期任用酷吏頗多。看似濫用刑罰。但其實是在借酷吏為刀。

   梅孝朗這些年身居首輔。一方面他確實是文武全才地重臣。另一方面他從不攪和有關皇上親政一類的事情。因此在朝局動蕩中安然無恙,這不能不說也有梅振衣地提醒之功。

   梅振衣試探著問了一句︰“父親,你在朝中這些年。如何評價武後?”象這樣的話。只有象父子之間這種私密場合,才可以不顧忌的談論。

   梅孝朗端著酒杯沉吟道︰“武氏雖為女子。若為人君。比先皇強,比哲、旦那兩位皇子。則要強太多了。”

   梅振衣追問道︰“听父親地意思。您對武氏稱帝心中並不反對?”

   梅孝朗沒有直接回答兒子的話。放下酒杯反問道︰“兒啊,這些年一直是武後主政。你在江南民間長大。又去過很多地方。如今地民生、吏治、國勢如何?”

   梅振衣答道︰“江南一帶除了徐敬業作亂一場,百姓安居民生富足,雖不能說官員都是賢能之輩,但吏治大多承平,並無擾民之患。至于國勢之盛自不必提。四夷拱手萬國來朝,這其中也有父親您的輔國之功。……就是洛陽有些亂。

   他說的是實話,以當時的條件,民生狀況、治安狀況以及百姓地精神狀態之良好,甚至在某些方面遠遠超過了他穿越前地二十一世紀。

   梅振衣穿越前是個在江湖中長大地孤兒。經歷事情很多,不是個想當然地憤青。不會脫離實際去空想在大唐推行現代的那一套,他偶爾也有想法,希望這富足強盛的國勢能夠永遠延續下去,不要經歷近代那樣的衰敗,但他也是個心念通透地修行人。妄心已滅,知道每個人只能去做好自己所面對的每一件事而已。

   梅孝朗笑了︰“朝堂爭斗,只要不禍國殃民,那也只是權臣更迭,武後能守成如此。已是相當不易。皇位之上是龍是風。為父並無計較。”听這話的意思,梅振衣的老爹思想還很“先進”,是奧巴馬還是希拉里上台,宰相大人並不在意。

   梅振衣︰“父親誤會了。我說地洛陽有些亂,指的不是朝政。而是市井,今天我遇到了一伙地痞襲擊御史馮思勖。打听出了光頭黨地來歷,洛陽竟有這樣一伙人,還與武後的男寵薛懷義有關。”

   梅孝朗微微吃了一驚︰“我听說是一位道士幫馮御史當場拿住了凶徒。原來就是你啊!……你既然提到這件事,那為父也問你。午間你進門之時梅剛正巧出門,知道我派他要做什麼去嗎?”

   梅振衣︰“孩兒不知,難道也與此事有關?”

   梅孝朗一頓酒杯︰“我命梅剛去京兆衙門監督脊杖之刑,今天日落之時。那參與毆擊馮大人地二十七名歹徒。已經全部當庭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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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53:54 |只看該作者
125  上古人皇身已歿,寶印重現人世間

  “您派梅剛去。授意京兆衙門把那些歹徒全部杖斃了?這麼做,就不怕……”梅振衣欲言又止,父親是身經百戰地宿將。又是在朝堂爭斗中穩居相位地權臣。做事的手段很干脆也在意料之中。但主動插手這件事。而且處理地如此之狠。難道就不怕得罪薛懷義。進而得罪武後?

   梅孝朗笑了︰“兒啊。為父不怕。于公于私,為父都應該這麼做。薛懷義那廝若恨我,只能說明他是個蠢材。別人可不是蠢材。你說呢?”

   梅振衣是個聰明人。以前雖沒有經歷過官場。但听見父親地話當即一點就透,也不禁有些佩服父親。雖然這種手段梅振衣不是很喜歡。但是在梅孝朗想在朝廷中立足施展抱負的話,還真得這麼做。

   梅孝朗主動插手派梅剛監督杖刑,等于逼著京兆衙門下重手行刑。把二十七名歹徒全部打死了。這樣一來。朝臣們會擁護梅孝朗,梅孝朗畢竟是文昌台群臣之首。關乎朝臣尊嚴的事情,他不管誰管?

   尤其是肅政台馮御史那一邊,對梅孝朗會相當感激,肅政台的職責是監督百官,彈劾失職與貪瀆之事。並且定期給予評價。這些職責都是獨立地不受干涉,相當于現代地檢察院加反貪局再加政績考核領導小組,梅孝朗這麼做,御史們往後也不會主動找他的麻煩。

   光頭黨作惡多端。但由于薛懷義撐腰,以前作案被抓住。官員也不敢重懲,事情往往不了了之。馮御史來了一次“嚴打”,結果把麻煩引到自己身上。梅孝朗則更狠,將這些還敢大膽作亂地余孽全部當堂杖斃。這是對光頭黨最致命的打擊。以後恐怕沒人再敢亂來了,洛陽百姓會拍手稱快。對梅孝朗地官聲名望有極大好處。

   最後地問題就剩下武後那一邊了,這是最微妙地。假如武後知道這回事。不僅不會生梅孝朗地氣,反而會很贊賞他,武後寵薛懷義,無非是為了魚水之歡。她也不希望洛陽治安混亂。老百姓都恨薛懷義,進而恨到自己頭上,收拾掉光頭黨,讓薛懷義在外面老實一點。也是武後所樂見。

   人們忌憚光頭黨,無非是忌憚薛懷義。而忌憚薛懷義。無非是忌憚于武後,既然武後不可能會怪罪這種事,那梅孝朗還怕什麼?正好借機剪除掉這批人。還洛陽百姓一個太平。如果說有什麼損失地話,就是不能討好薛懷義。借機得點什麼好處。但梅孝朗不想要這些。

   薛懷義如果聰明的話。不僅不應該怪罪梅孝朗反而應該感謝他。光頭黨這麼鬧下去對薛懷義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毆擊御史這件事已經鬧的很大了。假如有人事後說出是薛懷義主使,就算薛懷義可以抵賴。對他也不是什麼好事。現在梅孝朗授意。把這些人全打死了。未嘗不是一舉兩得

   薛懷義如果糊涂。不僅不謝反而要恨梅孝朗。那也沒辦法,世上自作孽的糊涂人有的是。但武後可不糊涂。她如果糊涂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地位。身為宰相的梅孝朗看得很清楚。

   梅振衣喝了一口酒︰“父親的手段非常高明,只要想一想,騰兒全明白。只是我恐怕學不來。當朝宰相,果然不是好當地。”

   梅孝朗︰“你是我兒子,才智應不在我之下,但你是個學道之人。自然不會像為父這樣行事,在其位則謀其政。有時候事情不能全部按你最好地想法去做。只能相害相權取其輕,……對了,玉真公主在芫州出家。不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嗎?你出的主意不錯。”

   梅振衣很有些不好意思︰“原來父親都知道了。是梅毅告訴你地嗎?”

   梅孝朗看著他。端著酒杯似笑非笑︰“梅毅給你這個大少爺面子。沒有告訴我其中內情,但是知子莫若父。我雖沒有見過你。接到芫州消息,也能猜到是你搗的鬼,……玉真公主留情于你,是不是?”

   梅振衣低下頭︰“我這個兒子實在不孝,竟然攪了父親大人御賜地婚事。”

   梅孝朗呵呵一笑︰“你沒有為難裴玉娥。又能善待弟弟妹妹。為父已經很感激了。這件事。就算扯平了。為父不怪你。”

   梅振衣又問︰“父親猜到是我搗的鬼,那麼武後能不能猜到呢?”

   梅孝朗一撇嘴。平日里很威嚴地南魯公難得露出幾分滑稽地神色︰“我都能猜到,武後也不比我笨,你說她能不能猜到呢?就算當時不知,事後打听打听。也能猜出前因後果來。反正這件事無傷大雅,就讓玉真跟著你在芫州胡混罷。”

   這個話題有點尷尬。梅振衣打岔道︰“父親,我已到洛陽,什麼時候去文昌台交旨,什麼時候去見武後呢?”

   梅孝朗︰“你是裝扮成道士而來。沿途驛站也沒留消息。所以不著急,既然第一次來洛陽,就在城里城外游玩幾天吧。那位仙童不欲被我等俗人打擾,你招呼好他,等你把洛陽逛的差不多了。過幾天為父帶你去文昌台交旨便是。”

   說話時已是後半夜,多年來父子兩人第一次見面長談。都沒有睡意。酒反倒越喝越精神,燙好地老春黃早已冷了。也不叫下人來熱,飲著冷酒繼續聊天,就在這時,梅振衣忽然神識一動。感覺到不遠處有一股法力波動傳來,緊接著沖天而去,就是清風所在的後院方向。這股法力非常強大,卻收斂隱蔽地很好。若非梅振衣已有飛天之能,修煉靈山心法多時,靈覺異常敏銳,也很難感覺得到,他眉頭一皺︰“父親。天色已晚。你早點休息吧,……我感覺到仙童清風突然飛天而去。不知發生了何事。也想飛上天去看一看,您不必過問,也不要驚動府中下人。”

   梅孝朗吃了一驚︰“兒啊,你隨東華上仙學道。已有飛天之能嗎?仙家之事為父就不過問了,但你小心些,洛陽可不比別處。”

   洛陽以北八十余里,已到黃河北岸太行山余脈上空,此處人跡稀少。夜空中地雲端站著站著不少人。

   中間有兩人相距十余丈。面對面而立。一名男子身著黃衫腰束玉帶。背手而立盡顯雍容氣度。正是那位隨先生。而他對面站地是一名女子。不容易看出年紀有多大,生得是豐腴妖嬈、五官艷媚,站在那里隱約也有一派莊嚴氣象。

   女子地身後站著九位僧人。身披法衣手持各式法器,個個神情肅穆。

   女子說話的聲音帶著柔和地磁性,卻有一種不自覺地威嚴︰“閣下好大地膽子,仗著一身神通。竟敢夜闖禁宮!”

   隨先生微微一笑︰“太後,你誤會了,我只是路過,看著洛陽帝氣升騰。居然還有人皇氣息,就想看一看究竟,你也不用親自帶人追出這麼遠吧?”

   那女子正是武太後。她冷冷道︰“洛陽乃神都,帝王居所。有帝氣升騰又有人皇氣息,本屬尋常,我不明白這位先生有什麼好奇怪地?”

   隨先生︰“別人听不懂,太後你還听不懂嗎?我所說地人皇氣息,指的不是人間帝王。上古人皇印。怎會落到你的手中?而你居然有能耐動用它封神!”

   “上古人皇印,武太後。它真地在你的手中嗎?難怪你能下法旨在敬亭山封神。你究竟是什麼人,能夠動用它?”隨先生和武太後正在說話。天空突然又出現了另一個人。正是身穿銀絲羽衣的仙童清風。

   隨先生看見清風就笑了︰“仙童。想當初我登門拜訪你避而不見。結果真讓人奪了道場,主動來看究竟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清風︰“隨先生。你想要見我,我就得主動來見你,真是很了不起呀,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隨先生︰“你不是已經叫我隨先生了嗎?那我就是隨先生吧,你是不是也想夜闖皇宮。結果卻被引到了此處?”

   清風︰“你煞費心機把我引到此處,就想當面告訴我,上古人皇印在武後手中?”

   說話間,清風、隨先生、武太後這三人在空中呈品字形站定,彼此離十余丈遠互為犄角之勢。武後身後還站著九個和尚,一共是十二人。這時武後粉臉一沉。低喝道︰“上古人皇印確實是我手中,我不論你們是什麼人,哪怕是金仙下凡。也不得在本後面前放肆。二位是否太猖狂了?”

   隨先生卻沒理會她,仍然沖清風道︰“仙童,你若想奪人皇印。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清風卻沒理隨先生,沖武太後道︰“姓武地,你做你地太後,跟我沒關系。就是敬亭山封神之事讓我很意外,想來看個究竟。現已知是怎麼回事。”

   武太後卻沒理會清風。眯著眼楮沖隨先生道︰“這位先生。您似乎不是來自人間,卻管什麼人皇印地閑事?就算有人皇印,也不代表人間帝王,我想不通它對你有什麼用處。人皇印在我手中,我能動用。與你何干?竟夜闖禁宮。真以為這人間是可以亂來的嗎?”

   梅振衣此時從遠處飄然飛來。小心翼翼收斂神氣,在幾十里外已經看見了這些人。他剛想再靠近一些。突然肩頭一沉被什麼人按住了,大驚之下正要施法,卻听神念中有人道︰“徒兒。速速隱身落地,不能再靠近,別讓那些人發現你。你現在這兩下子可插手不了他們的事。”

   竟然是師父鐘離權地聲音。梅振衣很听話的沒有反抗。隨著師父的手被按落在黃河岸邊,在神念中問道︰“師父。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鐘離權︰“听聞你到洛陽,我從太牢峰趕來,卻遇見這件事。……徒兒呀,不要再說話了。就听神念交流也有可能被高人感應到法力。入座收斂心神。師父幫你听听他們在說什麼?”

   梅振衣立刻定坐,收攝身心斷絕外感,他自然是听不見幾十里天空的說話了。但鐘離權能听見,不知施了什麼法術直接將那幾人的談話傳到梅振衣地神念中。

   那邊隨先生沖武太後道︰“你怎知人皇印在我手中沒有用處?就算沒有用處。也比它在你手中強,……仙童,你若不想奪人皇印,我來奪好嗎?”

   清風︰“隨先生。你想奪印地話盡管動手,與我無關。”

   武後喝了一聲︰“隨先生!真以為你可以隨便來去嗎?”

   隨先生仍然面帶微笑︰“武太後。你貴有天下。還留那麼一顆人皇印做什麼?不如交給我吧。”

   武後應該很生氣,但表情一轉竟然也笑了︰“交給你。那你也得告訴我你是誰呀?能引動本後親自出手,一定不是無名之輩,何苦藏頭露尾?”

   隨先生反問道︰“我知道我是誰。不用你操心。但你知道你自己是誰嗎?”

   武後︰“我是當朝太後。天下皆知,無須你問。你既然敢來。又能驚動我。那我就不以太後地身份,按你們仙家地規矩來吧。……人皇印就在我手中。如果今天你取不走,不得再來騷擾。”

   武後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枚明黃色地印章,單手凌空而托,印面朝著隨先生緩緩旋轉,此時武後身後那九名僧人齊誦佛號,有人敲響了木魚,聲音輕脆悅耳帶著無形地穿透力。

   在很遠的地方定坐地梅振衣也清晰地听到了這木魚聲,不是因為鐘離權從神念中傳音。而是直接听見的。梅振衣已斷絕外緣。應該是不會被外界聲音干擾的。可這木魚聲竟然能夠無視他定力。直接送到元神中听得非常清晰。

   听見聲音之後的感覺很奇異。不是昏沉暈眩或有其它地異狀。而是靈台越來越清醒,這本不是什麼壞事。卻有一個很特殊的結果,就這麼自然而然將梅振衣從定坐中“喚回”。這也是一種破法!

   木魚聲響起,武後抬起一只細嫩的玉手,伸出一指遙遙地向隨先生虛空一點。再看隨先生,立起一掌豎于胸前。渾身衣袂蕩開,停留在一種奇異的靜止狀態。就像在空中飄飛而人卻沒動。而旁觀者清風。突然腳下飄移,往後退了十余丈。

   假如是梅振衣,木魚聲就已經能逼得他使不出神通來,更別提武後那神通莫測地一指。但隨先生地修為似乎深不可測,就在空中這麼奇異地對峙。還有閑暇說話︰“仙童。他們十個和尚幫一個婆娘欺負我一個,你就不幫忙嗎?”

   清風淡然道︰“你自找地。關我何事,想要我幫誰啊?”

   隨先生突然點了點頭。似恍然大悟般地說道︰“哦。我明白你地意思了。你是想先看我們相斗,找機會再突然出手奪走人皇印。嗯。這個主意不錯!”

   此話一出口,武後與那九名僧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清風一眼,在他們看來。清風站在那里不走就是個攪局地,指不定會幫誰。誰都得分心防著他突然插手。

   天空兩方相斗,並沒有什麼動作。也看不出什麼凶險來。只有木魚聲不斷傳出。但鐘離權知道雙方地法力與神念相持不下,恐怕無暇顧忌遠處地事情。于是在神念中又問了梅振衣一句︰“小子。假如清風真的出手。你幫不幫忙?”

   梅振衣︰“他出手的話。我當然應該幫他,但如果對付武太後。我不太方便現身。”

   鐘離權︰“我只是問你想不想幫他,沒要你出手。你那兩下子現在還不行,假如清風真出手,為師去幫忙。你可千萬別露面。”

   隨先生與武後斗法,清風站在一旁不動卻等于是個變數。遠處還有一個等著搗亂地鐘離權,清風听了隨先生地話卻沒有反駁,只是左右看了一眼。淡淡道︰“我若在此。有人會分心。你們接著玩吧,我告辭了!”

   說話完清風一轉身向後飄飛很遠。接著化為一道神風而去。隨先生見清風走了。伸手在頭上拔出一根簪子朝面前虛空中一劃。隨著這個動作,武後伸出地手指一顫。仿佛這十余丈空間內瞬間撕裂開一道無形裂隙,把她的法力給逼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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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54: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子非魚 126回、當街剃髮全無忌,南衙滾地只饒聲

    木魚聲頓了頓。趁此機會。隨先生一展雙臂。飄飛地衣袂落下。朗聲道:「你有人皇印與禪音相助。能逼退我算也不得本事,罷了,我不會再親自出手奪你地人皇印。」隨著話音。他地身形化為一片神光。消失於天際,

    這時有一名僧人道:「天後,我等法力低微,無法助你留住此人。」

    武后轉過身來,展顏一笑掃視眾僧:「那人應從仙界來。使用的卻不僅僅是仙家法力,恐怕身份有些特殊,留不住他也沒什麼好慚愧。今日能令此人知難而退,眾位高僧已經立了大功!」

    一場奇異地鬥法就這麼結束了,在常人眼中看來,一點驚天動地的感覺都沒有,甚至連驚心動魄都談不上。無非是幾個和尚念佛號敲響木魚,然後武后伸出一指虛點。隨先生立單掌在胸前。彼此說了幾句話,最後隨先生拔出一根簪子在面前劃了一下。就這麼走了。

    但是梅振衣卻覺得其中其中境界已極。雙方斗地似乎不僅僅是法力,他此時也琢磨不透。武后帶著眾僧也走了。梅振衣坐在地上問了一句:「師父。上古人皇印。究竟是什麼東西?」

    鍾離權抬頭看著遠方。方纔那雲端上地眾人爭鬥之處,沒有回頭像是自言自語道:「上古人皇印。不僅僅是一件東西……」上古神農百草鞭,是炎帝神農氏手中的鞭子。但也不僅僅是指那根鞭子。也是一種煉藥地法術,梅振衣手中地拜神鞭也算是山寨版地了。上古人皇印是上古三皇曾掌管的一枚印章,同時也代表著一種人世間大神通權柄。

    上古之事無史可記,待到有伏羲與女媧出,畫八卦正乾坤,而定人間大倫。人皇印是青帝伏羲畫八卦時所制。相傳可以定山河萬物之序,相安眾生守常。這枚印如為法器。用處就大了。比如武則天下法旨封綠雪為敬亭山神。如果追究其妙用。就是定山河萬物之序。

    這枚印不是隨便用的,就拿封綠雪之事舉例。不是下道法旨綠雪就成山神了。將滿山靈樞地氣匯聚與綠雪原身一體。清風能辦到,那位智詵禪師也能辦到,但不同地是。他們需要施法才行。如果收了法術。綠雪本人沒那個能耐。則綠雪還是綠雪。

    但有了人皇印就不一樣了,智詵禪師施法將滿山地氣靈樞匯聚與綠雪原身一體,再用真火焚盡以人皇印頒出的法旨。山河之序已變。滿山靈樞地氣自然而然就與綠雪原身一體,她就成了真正地山神,不用智詵禪師再繼續施法術。

    除非清風殺了綠雪。否則他也奪不回這個道場。後來還是綠雪自己想了個辦法解決了麻煩。

    有人皇印在手,不等於就代表擁有人間帝王之位,但還有個奇妙的地方,其它人拿到這枚印沒用。據說掌印者必須有人間帝王之位才行,以帝王之旨施法加印才有效。比如換個人,哪怕是菩薩金仙,就算拿到這枚印也不能用之重定山河之序。

    使用這枚印還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要有出神入化以上的神通,世間修行圓滿要達到極致。否則動用不了它,這一點對人間帝王來說太難了。幾乎沒有可能。

    想當初青帝歿身之後,炎帝神農與黃帝軒轅爭天下。印本在炎帝之手。後來交給了黃帝。但在黃帝之後此印失傳。一方面因為黃帝認為山河之序已定,不可再去隨意擾亂,子民應相安而處在世間自盡其力。另一方面恐怕也沒有人能動得了這封印。

    這些本已是上古洪荒傳說,後人不知真假,沒想到當朝出了個武太后,這枚印居然跑到了她手中!敬亭山封神之舉應該是嘗試。武后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動用人皇印。

    聽完鍾離權地講述。梅振衣問道:「師父。人皇印真地是如此用處嗎?」

    鍾離權沉吟道:「只是上古傳說,究竟如何為師也不敢確定,就像那上古神農百草鞭一樣。人皇印也自有其巧妙吧。敬亭山封神之事,你也親眼看見了。」

    梅振衣:「假如傳說是真地,拿來濫用地話,可未必是人間之福啊?」

    鍾離權:「傳說人皇印不在帝王手中無用。在帝王手中也不是人人能動用,這些未必是真的,但一定有所依據,假如是真的話。碰到濫用之人,要麼奪其印,要麼奪其位。這枚印也就失去用處了,其實在最早的傳說中,它是上古三皇用來安定人間的,讓仙界無法隨意干擾人間生息之地。眾人靈覺開啟自然生息之後,人皇印也就棄之不用了。」

    梅振衣仍然追問:「那位隨先生為什麼要來奪印?這枚印對他能有用嗎。看他地用意。還特意把清風勾引來。」

    鍾離權:「很簡單。這枚印對隨先生有沒有用我不清楚。但他不希望人皇印出現在武后手中,同時也在試探清風,看看清風對這枚印感不感興趣。結果隨先生沒有奪走印,清風對這枚印也不感興趣。」

    梅振衣皺著眉頭道:「上古傳說多有誇張離奇。可能不實之處甚多,我估計那枚印上有上古三皇留下地法力。因此在世間妙用神奇。但因為這個傳說,它地名字也叫人皇印。成了一種象徵。一般人也不敢拿出來動用,……師父。如果沒有人皇印,你能封一個像綠雪那樣的山神嗎?」

    鍾離權想了想:「仙家高人有可能辦到,也有可能辦不到,至少對於我來說。沒那麼容易。」

    梅振衣:「假如辦到的話。應該怎麼辦?」

    鍾離權:「用仙家神通也不複雜。比如像你那樣先為綠雪立神祠,讓她神識有所依附,受香火心願供奉修行,再像明月那樣傳她天地靈根妙法。大成之後匯聚滿山地氣靈樞與原身一體,只是這樣做。一來無法保證綠雪本人能否修成妙法,二來無法得知她需要多少時日。如果一切順利最終成功地話。就與當日封山神地結果是一樣地。」

    梅振衣:「老天,這還不複雜呀?還是人皇印來的方便。」

    鍾離權:「其中也各有利弊吧,假如照我說地那麼做。綠雪成就山神很難,但等到那一天,她本人也等於仙家妙法修行大成。而現在這般。綠雪還是綠雪。只是匯聚滿山地氣靈樞與原身一體。得到山神之位罷了。卻不等於自身修行已成,……對於很多人來說遭遇此事,若為憑空所得地神位所惑。往往止步於此。修行永遠也無法再進了。」

    聽了師父這番話。梅振衣琢磨了半天才說道:「無山神之心。亦尚無山神之能,卻受山神之位。當然會有問題。」

    鍾離權轉過身來:「徒兒啊。先別說這些了。你今日已有飛天之能。為師十分高興,但你談論這些話題還太早,今天地事也不是你所能插手,我給你一個忠告,假如清風不提。你也不要再問。就當今夜你沒有來過,也不知道這回事。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了。」

    梅振衣起身行禮:「師父所說是金玉良言。弟子一定遵從,今天如果不是師父趕來。我冒冒失失的闖過去被他們發現,對我恐怕也沒什麼好處。您既然來了,隨我去洛陽逛逛嗎?」

    鍾離權搖了搖頭:「皇都有什麼好看地。太牢峰還有事,我先回去了,若碰見什麼事情超出了你所能處置。到太牢峰找為師便是。」說完話搖著破扇子也飛天而去,梅振衣在黃河岸邊站了半天,猶在回味今夜所聞,天色微明時才返回洛陽城中。

    天亮之後陪父親用完早飯,再到後院中去招呼清風,這位仙童正站在院子裡曬太陽,見到梅振衣只淡淡問道:「今天你要去哪裡?」

    看清風神色如常,一點也沒有提昨夜地事情,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梅振衣記住鍾離權地勸告。也什麼都沒提。只是笑道:「想去洛陽城中四處逛逛,仙童隨不隨我一起去?」

    清風點了點頭:「既然來了。我也想看看,那就走吧。」有他跟隨在身邊,梅振衣也不必帶其它地下人。這次換了普通人地裝束。就像個富家公子領著一名書僮出門,只不過這位書僮看上去很拽。一路上不伺候公子。甚至都不怎麼理會。

    在那個時代,洛陽什麼地方是逛街地最佳去處?當然是南下河市場,達官貴人平民百姓穿著各色衣衫來來往往,這裡能買到全國乃至世界各地的百貨物產。各色商品從琴棋書畫、珍奇古玩到花烏魚蟲、飛禽走獸應有盡有。

    梅振衣一路上都在留意這裡什麼東西賣的最好,又缺什麼,都有哪些商家字號。來往者兜裡都有沒有錢,大多都買什麼價的東西。清風不緊不慢地跟著他,也一臉淡然地向周圍掃視,不知他在看些什麼。既沒有好奇之色也沒有不耐煩地意思。

    梅振衣在一家茶餅鋪前停下腳步。問了幾樣商品價錢。又問老闆道:「煮茶之道費功費時。假如將茶葉簡單炒制,飲時以滾水沖泡即可。這樣是不是更方便?」

    那老闆賣了一輩子茶。也沒聽說過這種建議。撓了撓腦袋說:「那不就是泡樹葉喝嗎?不像是飲茶。」

    梅振衣笑了:「不必繁瑣另有真趣。而且價格比茶餅便宜地多,我只想問一問,如果那樣地話,好賣嗎?」

    老闆一攤手:「這我可說不好。大家以前特沒見過呀。」

    正在說話間前方突然一陣人嘈雜,轉角處油坊那邊傳來一片大呼小叫。還有不少逛街地百姓提著東西就往這邊跑,一邊還相互招呼道:「快閃快閃。薛和尚來了。」

    循聲望去,只見一群光頭簇擁著一匹高頭大馬站在路口,馬上坐著一名和尚。此人生地是唇紅齒白相貌堂堂。身材非常健碩。腦門油光發亮。聽見眾人議論。這人應該就是薛懷義。周圍擺的小攤被他這群人馬沖地亂七八糟,

    薛懷義在馬上耀武揚威的喝道:「是什麼人,走路不長眼,敢衝撞本師地馬?」

    有兩名手下左右架住了一名高簪道士。大叫道:「寺主。就是這個臭道士,擋在道中把你的馬給驚著了。」

    那名道士戰戰兢兢地說道:「薛寺主,你地馬快。貧道有些走神沒有躲開。以至衝撞在一起,在此給您賠不是了。」

    薛懷義一名手下喝道:「驚嚇了寺主地寶馬。那可是太后賜的御馬,賠個不是就完了嗎?身上地銀子都拿出來供奉白馬寺吧!」

    那道士眼中有怒意卻又不好發作,只能反問道:「你們是出家人。我也是出家人,豈有讓貧道給佛寺佈施的道理?」

    昨天梅孝朗派人到京兆衙門監督行刑,當庭杖斃二十七名兇徒。光頭黨作鳥獸散。再也不敢肆意妄為,薛懷義心中鬱悶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帶著一群手下到南下河市場散心,他在集市中騎馬,有一名道士走神沒躲開與他衝撞在一起,他不僅不道歉還要找道士地麻煩。

    聽見這道士居然敢頂嘴。薛懷義心頭火起。指著對方道:「朝中達官貴人,到白馬寺佈施地多了。一個臭道士有什麼了不起?……來人。剃髮!」

    一聲令下。左右如狼似虎,按住道士掏出小刀就要剃頭髮,梅振衣見狀剛想上前,袖子卻被人拉住了。是清風阻止了他,輕輕搖了搖頭。

    「仙童,你不管閒事也就罷了。我見到了卻不能不管,這個假和尚太囂張了,哪有當街按住道人剃髮地道理?我師父孫思邈與鍾離權都是道士。看同門的面子。我也應該管一管。」

    清風淡然道:「有必要嗎?那道士地頭髮剃了還能長出來。你真想插手也不是這種管法。讓他以後不能隨意剃人之法才是正理。放心,我已經出手。」

    梅振衣注意到清風地表情。發現他又在笑,看著薛懷義鬧事地方向。笑容怪怪地有點壞,看樣子已經暗中使了什麼手段,真是八百年難得一遇的奇事,清風也會出手管閒事了,而且他這種表情梅振衣還從未見過。

    「仙童。你到底做了什麼?」梅振衣按捺不住好奇心。壓低聲音問道,

    清風很奇怪的問了一句:「你不是想賺錢嗎?」

    「這跟我賺錢能扯上什麼關係?」梅振衣有些摸不著頭腦。

    清風笑容有些神秘:「聽那個薛和尚自己說,他們白馬寺很有錢。那就讓他送上門來吧,你在家裡等著就行。到時候就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拿了。我可不會幫你,……先別問,過幾天就知道了,我們走吧。這裡已經沒什麼熱鬧好看。」

    梅振衣一頭霧水地跟著清風離開,不知這位仙童使出了什麼玄妙手段,仙人行事很難看穿,比如鍾離權當初賜給梅振衣拜神鞭,以他地聰明也要等到三年後才回過味來。清風出手懲罰薛懷義。卻和梅振衣賺錢扯上關係。又沒見他有任何特別的舉止,梅振衣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回家後也沒見有什麼動靜。清風也沒再提這件事。閒話少述,在城裡城外逛了兩天。第三天梅振衣跟著父親一起去文昌台交旨。

    武后召見梅振衣。也不是說他來到洛陽就能見駕的,先要到有司衙門報道履行手續。等級此人已經奉旨來到,第二天早朝時到殿外候旨,負責此事地朝臣先奏明,武后宣他上殿他才能覲見,梅振衣有老爹領著。這些手續都沒什麼麻煩。趁此機會,梅孝朗也向文昌台眾官員引薦自己地長子。

    想當初南魯公陣前射子。後來玉真公主登城一戰。梅振衣在朝中已經很有名了。眾官員見到梅家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紛紛過來打招呼。都開口嘉獎勉勵幾句。梅振衣也向各位叔叔伯伯一一行禮,言談之間十分謙遜有禮。

    梅孝朗在一旁捻著鬍子一直面帶微笑,有這麼一個出息兒子心中也很得意,這回是帶出來露臉了。

    文昌台是六部官員辦工地地方,它在皇宮南門之外。俗成南衙。文昌台地最高長官原先是左、右僕射,武后改制後稱為左、右相。梅孝朗官居右相,而左相大人是新調來地溫國公蘇良嗣。

    武后將朝堂設在洛陽,原都城長安設留守大人一職,梅孝朗就曾經擔任長安留守。他奉旨出征後劉仁軌擔任長安留守。劉仁軌病逝後長安留守便是溫國公蘇良嗣,這位蘇大人剛剛從長安留守調任文昌台左相,今年已經八十有二。鬚髮皆白,在朝臣之中年紀最長。人人都很敬重,

    蘇良嗣握著梅振衣地手一個勁地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我要有你這樣一個孫子就好了!」

    梅孝朗在他旁邊一個勁地替兒子謙虛道:「蘇大人過獎了。小兒當不起。」

    堂中百官熱熱鬧鬧的說話。寒暄之後梅孝朗領著兒子去了內堂,這時忽聽外面有人道:「薛大師來了!」

    話音未落,就見薛懷義大踏門穿過二門,已經走進南衙朝房之中。眾人紛紛朝他躬身行禮,而蘇良嗣看見薛懷義進門。只是微微一拱手算是打了個招呼,並沒有再理會。

    薛懷義今天到南衙是找傳朗宗楚客來地。宗楚客是武后的遠房外甥,素有才學。因此被提拔到文昌台擔任要職。最近宗傳朗見武三思等人都很巴結薛懷義,也見機討好。托人說自己要給白馬寺主寫傳。

    薛懷義聞訊當然高興,今天就興沖沖地上門了,一進門見大家都畢恭畢敬向自己長揖及地,屋子中間卻站了一個以前不認識的白鬍子老頭,只衝自己抬了抬手,連頭都沒低就把臉扭過去了。他當時臉上就掛不住了。喝問左右道:「哪來地糟老頭子。第一次見到本師,也不行大禮!」

    一時間左右沒人敢答話,蘇良嗣人老耳朵可不聾。一轉身怒斥道:「何物禿奴,敢這般傲慢?」

    這一句話可是火上澆油了,薛懷義自從得勢以來。誰敢這麼當面罵他?當即勃然變色上去就要揪老頭的衣領。然而步子剛邁過去,就覺得腳下一空,原來有人提著後脖領子把他給拎了起來。來者正是南魯公梅孝朗。

    南魯公在內間正和兒子說話,聽見外面地動靜。走出門來正巧看到薛懷義要上前揪蘇良嗣。那老頭地身子骨可經不起折騰。就算撞一下也得散架呀。梅孝朗縱身上前就把薛懷義給拎了起來。薛懷義身形高大壯碩,然而在梅孝朗手中就像拎小雞一樣掙扎不得。

    梅孝朗也不廢話。手一揮就把薛懷義扔出了房門摔到院子裡。總算他下手有輕重,沒有摔地太狠。又轉身沖蘇良嗣道:「老大人。您別生氣。何苦與他一般見識?」

    蘇良嗣見剛才的架式,已經氣地白鬍子直顫,指著門外道:「把這個無禮地東西按住。好好給我掌嘴!」

    南衙門外有執守的衛士。聽左相大人下令。上前按種薛懷義就是一頓揍,說是掌嘴其實就是一頓老拳。薛懷義此時已經懵了,在地上抱頭道:「別打臉,別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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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55: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子非魚 127回、般若波羅聞皆笑,朝堂猶自誦心經

    梅振衣站在父親身後也看見了這一幕心中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這薛懷義在南下河市場是多麼的囂張。如今在南衙挨了揍,求饒聲又是多麼地卑微。

    聖人有言「吾道以一貫之。」很多人也常常誇口,說自己無論做什麼事。在什麼情況下,為人都能不卑不亢始終如一,說起來倒輕鬆,然而真的能做到嗎?

    假如真能做到,就算沒有大成真人的修為,也接近於大成真人的心境了。世間行止。未必就是神通法術。行走坐臥一言一事都是修行。

    這薛懷義徒有一副好皮囊而已,武太后怎麼就會看上他呢?幾前天地夜裡在黃河北岸。梅振衣偷窺過武后與隨先生鬥法。知道此人的修為境界已經到達世間法的極致。修為與心境是一體地。比如說沒有大成真人的心境。也不用談什麼大成真人的修為,更別提出神入化了。

    武后有這樣一個不入流的男寵。梅振衣也覺得挺奇怪。正在那裡暗中尋思呢,梅孝朗見薛懷義被揍的夠慘地了,勸蘇良嗣道:「老大人,給那廝一頓教訓也就罷了。如果把人打壞了。太后那邊面子上也不好看。」

    蘇良嗣氣也出了。也不想真把人打壞。揮手道:「罷了,把那廝拖出去吧。」

    薛懷義慘兮兮地被人拖出了南衙,手下將他抉起,已是一副鼻青臉腫的樣子。薛懷義心中那個委屈和鬱憤就甭提了。也不洗臉換衣服。直接就進宮找武后告狀去了。

    蘇良嗣與梅孝朗當然知道薛懷義要進宮告狀。然而卻沒當一回事,議論了幾句依舊各忙各地,就似剛才根本沒發生什麼,他們就不怕武后隆罪嗎?梅振衣在一旁看地挺明白。這二位宰相大人還真不怕。

    某公司大老闆在外面養了個小姘,偶爾偷偷情地角色,然而這小姘卻闖進了公司董事會吆五喝六,結果被兩名執行董事教訓了,這事能怨誰去,只能怨這小姘自己不檢點。如果那個大老闆是個明白人,自然只能感謝這兩名執行董事。如果那大老闆是個糊塗人_那也坐不穩這家公司的老闆位子。

    梅振衣看得明白,薛懷義卻想不明白。還留著鼻血呢。就直入禁宮去見武后。

    武后正在御書房批閱奏章,聽門外通報薛大師來了,然後只見一個衣冠不整、鼻青臉腫的光頭和尚衝進門來,撲到腳下哭訴道:「天後……蘇良嗣那個老頭……他敢打我!」此時薛懷義已經知道揍他地人是誰。

    「阿師,他為什麼打你?」武后伸手把他抉了起來,柔聲問道,「阿師」兩個字是武后對薛懷義的愛稱。

    「我到南衙找宗楚客有事,見那蘇老頭無禮,就是說了他幾句……你看他們把我打的。梅孝朗也動手了。」薛懷義見武后態度溫柔,一邊說一邊就勢滾倒在她懷中。

    如果此時梅振衣在場,看見武后定會大吃一驚,她笑地一直很柔媚。就像一個在情郎面前說話的小女子,與那夜在天空與隨先生鬥法地武后,應該是一個人,卻完全不是同一個人地感覺。

    薛懷義在等著

    武后給她出氣

    呢。武后卻伸手

    把他抉了起來。笑容中仍帶著媚態,卻似嗔非嗔的說了一句:「阿師只宜出入北門,南衙系宰相往來,怎得相犯呢?」

    這輕輕地一句話,就似一桶冷水,淋的薛懷義氣焰全消。再也不敢尋誰地晦氣。武后不僅沒有責怪蘇良嗣,反而在指責薛懷義耍錯了地方。雖然語氣很溫婉。就像在說一個調皮闖禍的孩子。但薛懷義也不敢再哭鬧了。

    武后見薛懷義地樣子。又笑了笑說道:「那種地方。阿師往後還是少去,三思說你有巧思。我就命你在宮中督造明堂,有個差事做出入也方便,還免得你在外面胡鬧。」

    打個巴掌給個棗。讓薛懷義去承辦皇家重點工程。有事做又有油水可撈。省得在外面無事生非,古今中外地高官權貴,安排親近之人地手段大多是類似地,連武后也不例外。薛懷義心思又變得得意起來。撒嬌似地向武后謝恩。

    武后伸手摸了摸他掛綵地臉:「阿師,進宮怎麼也不整理儀容。連鬚髮都沒剃好?快回去收拾一下。我派人去冬部傳旨,命他們找人協助你籌辦。」

    武后說薛懷義未整理儀容,不僅是因為他鼻青臉腫,而是他的鬍子與光頭沒及時刮。連毛茬都露出來了。實在不像白馬寺主的樣子,薛懷義一摸腦袋也覺得吃驚,這光頭是昨天新剃地呀,怎會長這麼快?領命之後他也趕緊走了。回去洗臉、貼膏藥、剃頭、刮鬍子、換衣服。

    當天宮中傳出兩道旨意。一是命白馬寺主薛懷義入宮督造明堂,二是聽聞右肅政台御史馮思勖捕盜受傷,特賞萬錢以嘉獎。

    大臣中也有糊塗地,或者是故意找茬的。冬官補閒王求禮聽聞武后任命一個和尚為宮中營造。特意上書請求武后將薛懷義給閹了,以免穢亂宮闈,武太后置之不理,而梅孝朗等人好氣又好笑。就當作不知道,這件事就這麼糊弄過去了。

    第二日早朝。議完日常政務,武后問了一句:「諸位卿家還有何事要奏?」

    武承嗣出班道:「近年楊州作亂,又現月之全蝕,天下百姓議論紛紛。更有人趁機妖言惑眾。潛圖異志。臣請天後頒旨天下廣開言路,接待天下奏言,效仿古賢人風聞納諫之舉,以懲惡揚善。」

    梅孝朗出班對語:「左右肅政台諸御史風聞言事。考評天下百官。本朝已有定制,又何故另頒恩旨呢?」

    武承嗣搖頭道:「御史考評百官,難免掛萬漏一。況小民多畏懼權貴,遇事往往不敢挺身而言,我地建議是允許天下百姓匿名投書。」

    梅孝朗還想再說。武后在座上擺手道:「國無定制。為民。當立則立,承嗣,匿名投書。該怎麼辦呢?」

    武承嗣向旁邊使了個眼色,傳御史魚承嘩出班奏道:「臣之子魚保家素來手巧,特為太后設計了一件東西,名日銅匭。現正在殿外候旨。太后若感興趣。可請他來當廷演示。」

    武后:「傳旨覲見。」

    梅孝朗一看武承嗣與魚承嘩一唱一和。而武后答應地很痛快,心中已知這一出恐怕是早就商量好的,也就退回本班不再多言。

    時間不大,魚保家捧著個木頭箱子走進殿門。木箱是個銅匭地樣品,內設四格,分別有四個投信口。樣子有點像現代的郵政箱。書信投進去。沒有特製的鑰匙打不開也就取不出來。

    魚保家還給那四個格分別起了很好聽地名字。東面地叫「廷恩」,專門獻賦頌詩篇。懷才不遇者可求進身;南面叫「詔諫」,上書言朝政得失;西面地叫「伸冤」,有冤告狀的可以遞狀紙;北面的叫「通玄」。各種吉凶機密之事都可以上書告變。

    武后聽地很感興趣,當廷下旨建造,準備立於宮門之前。百姓皆可以匿名投書,她很高興,封賞魚保家為五品冬官郎中,魚保家喜滋滋地得了封賞。暫時沒有下殿。退到朝臣之末。

    此事議畢,秋官待郎蔣華出班奏到:「芫州都騎尉梅振衣奉旨前來。昨日已到文昌台交旨,正在殿外聽宣。」

    武后展顏一笑:「原來是梅家長公子,久聞其名啊。快宣他上殿。」

    梅振衣上殿,規規矩矩叩拜行禮。平身之後垂手而立。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面地見到歷史傳說中地武則天,忍不住悄悄抬眼仔細打量,只見這釵環女子生地嫵媚妖嬈,照說年紀已經不小了。卻依然明眸皓齒絲毫不現老態。

    梅振衣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面前這個女人,雖生地粉黛妖嬈。無形中卻有不怒而成之勢,坐在那裡。彷彿自然而然就是整個大殿內外地中樞。不僅僅是因為位置地關係,這人確實有帝王氣,梅振衣從小到大三教九流地人見多了,可從來沒在一個女子身上見到這種氣勢。

    讓他更奇怪的是,與幾日前夜間遠遠望見地那位武后,感覺並不完全一樣,明明就是一個人,卻好似換了一個人,差別在何處他也說不清,只是靈覺中沒有受到當日那般神通廣大地威壓感。

    他偷瞄武后,武后也在看他。視線一接梅振衣趕緊低頭,只聽武后問道:「你這少年郎,第一次進宮來到大殿之上。怎敢不住抬眼窺探哀家?」

    聽她這麼問。梅振衣乾脆抬頭答道:「天後儀容端莊。世所未見,以至目不能轉睛。」

    武后笑了。笑的還挺開心。故意逗他似地反問道:「方纔魚傳御史地公子上殿,在我座前對答良久。也未敢抬頭多看一眼。這又是為什麼呢,難道他不願多見本宮儀容?」

    站在朝臣最末地魚保家聽見這話嚇得一哆嗦,手裡地木盒差點沒給摔了。梅振衣對道:「天後威儀無雙。亦世所未見。令魚公子不敢逼視。」

    武后點點頭。笑顏十分嫵媚:「小小年紀初入朝堂。竟能從容對答。不簡單啊。梅振衣。你在芫州立了大功,想要什麼封賞?聽說你文武雙全。有乃父之風,那麼留在宮中,為戍守將軍如何?」

    這笑容讓梅振衣心裡有點發毛。他心中暗道:「武后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該不是瞅我長的帥看上我了吧?讓我入宮當侍衛,難道也像薛懷義那樣做她的男寵。這可千萬使不得!」

    心裡發毛但是神色不變,坦然奏道:「臣為孫思邈真人衣缽傳人,又拜東華先生鍾離權為師,早有向道之心,孫真人當年不欲入朝為官。振衣遵師訓,也不欲入朝。」

    情急之下。他把師父孫思邈給搬出來了,天下人都知道,想當年太宗、高宗都曾招孫思邈入朝授予職官。孫真人堅辭不受,梅振衣用這種方式來拒絕。也不顯得無禮,聽上去倒也順理成章。

    武后也沒生氣,仍然點頭笑道:「你有向道之心?很好,聽說你常住芫州齊雲觀,而玉真公主出家後也經常訪道於觀中。她還好吧?」

    一聽這話。梅振衣就明白玉真公主和他之間地事。武后也是心裡雪亮。只有裝模作樣地答道:「持盈法師在芫州修行,一切都好,日日為天後祈福。」

    武后:「難為這孩子費心了!……梅孝朗教子有方。賞玉璧六對嘉獎,封三子梅振宇為通直郎。……梅振衣。你且退下吧。」

    武后賞了梅孝朗,封了梅振衣三弟地官。獨獨沒有封賞他,誰叫梅振衣自稱有向道之心不願入朝呢。而且玉真公主都讓他給拐跑了。得了便宜就別再賣乖了,

    梅孝朗上前謝恩,梅振衣主動退到了朝臣之末。站到了魚保家對面的位置。這時武后想起了一件事。揮手道:「宣法舟上殿。哀家想聽聽他地經念地怎樣了?」

    原來那小和尚法舟早已進京。武后直到此時才想起來見他。傳令下去不久,一個看上去只有十幾歲地光頭小和尚走進了大殿。來到中間向武后行佛禮,武后看見他臉上並無怒意。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法舟,有人告你煽動長安僧眾抗旨,可有此事啊?」

    法舟光頭直搖:「絕無此事,那是有人辯經不行。故意中傷陷害。天後不要聽信讒言。」

    武后:「你說地話我早已知道。也不想聽信一面之詞,詔你到神都來,聖旨上怎麼說的,你還記得吧?」

    法舟:「小僧當然記得。聖旨上說『法舟平日所念。是哪部經文?若能念此經免不敬之罪,請來洛陽面聖誦經。若不能免。則請自行領罪,』於是我就來了。」

    武后粉臉一沉:「既然來了。有什麼經,你就念吧!」

    法舟清了清嗓子,向周圍看了看。樣子有點滑稽。只聽他朗聲誦道:「武天後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

    佛家大乘根本經典《大般若波羅密多經》。簡稱《大般若經》,是玄奘法師西行求得並親自譯為漢文,總計大小十六部。六百卷,四百八十餘萬字,而概述般若類經典全部綱要的《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簡稱《心經》。只有區區二百六十字,但它卻是般若理論地核心與精華,也是佛家大乘行深般若心法地修行總訣。

    玄奘所譯這二百六十字《心經》。語言凝煉至極,辭藻通暢優雅,義理深邃悠遠,在宗教史、思想史、文學史上都是一部經典名篇,它在唐代流傳極廣,武后崇佛。朝中大臣就算不通佛學也知道這篇《心經》。幾乎大部分人都能背出來。

    法舟所誦經文,就是《心經》。但卻改了最前面三個字。將「觀自在」改成了「武天後」。

    他誦經的時候,先是大聲地誦出前面五個字——「武天後菩薩」。朝上群臣皆是一愣。不解這小和尚是何意?法舟頓了頓。然後再接著誦出下面地經文,這下眾人都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和尚念地是人人耳熟能詳的《心經》。

    朝堂之上傳來一陣悅耳地笑聲。是武后本人。她不僅被法舟逗笑了,而且掩嘴笑出了聲。群臣看著小和尚地滑稽模樣。聽他一本正經的念出這段古怪經文,本來就想笑。但在武后面前只能忍住。現在武后自己笑了,大家也不必繃著。都一哄而笑。

    梅振衣也笑了,他在黃河岸邊教法舟地就是這一招,此時發現這小和尚真是個喜劇天才。朝堂中笑聲一片,只有法舟一個人板著臉一本正經,很鄭重的一字一句念了下去。這嚴肅之態怎麼看怎麼逗人發笑。

    朝堂中地笑聲更響,已經聽不見法舟的誦經之聲,就連殿外的衛士聽見笑聲也面面相覷,不知今日早朝發生了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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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55: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子非魚 128回、攔路只為求清靜,逼使菩薩繞道行

    在一片笑聲中。法舟自顧自念完了經文,等眾人笑聲漸止,這才朝武后道:「宴天後。小僧的經念完了。」

    武后看著他,誇也不是罵也不是。只有笑著擺手道:「你這小和尚倒也有趣,本宮不會罰你不敬。要說領罪地話,你該去佛祖那裡才對!賜你錫杖一支,再賜紋銀百兩為盤資。回長安念你的經去罷。」

    武后沒有治法舟的罪,今日早朝就這樣散了。宮裡不管午飯。百官回家吃去。退朝之後梅振衣一身輕鬆,這次來洛陽地公務終於完成了。走出皇宮他想到一件事,和父親打了聲招呼,一個人悄然出城了。

    第二天。黃河岸邊。從洛陽方向西行地官道上,走來一個光頭小和尚。背著個藍布包袱,扛著一根九環錫杖。這支錫杖拄直了比小和尚的個頭還要高出一大截。看上去未免有些滑稽。而小和尚長著粉撲撲的圓臉。一雙鳥溜溜地大眼睛,透著幾分天真的機靈勁。

    小和尚正在走路,看上速度不快,舉步投足的姿態沒有任何異常。但假如有人在後面想追他,會發現騎快馬也趕不上。他走著走著。忽然看見遠處路邊。高坡上坐著一個人。正是梅振衣。

    小和尚把頭一低臉一扭,裝作沒看見。加快腳步就想繞過去。然而梅振衣卻飛身而起落在道中央。攔住他的去路道:「法舟,你溜得好快啊。要不是知道你會從此路過,還真堵不著你。怎麼,就這樣走了嗎?」

    法舟停下腳步,往後一閃身。將包袱抱在懷中道:「梅公子,你要堵我?太后剛剛賞了一百兩銀子做盤纏。你不會打它地主意吧?」

    梅振衣一瞪眼:「我像是搶你銀子的人嗎?小和尚,你就別裝了。我雖不是神仙,但也不是白癡,既然相識一場。你就不想把話說清楚嗎?」

    法舟露出恍然大悟地神情:「哦,你是說當初指點我誦經之事嗎?我在落歡橋頭已經謝過了,那如花似玉地小娘子。你已經領進家門了嗎?」

    梅振衣鼻孔哼氣:「你還好意思提這件事,尾巴和馬腳全露出來了吧?」

    法舟一扭頭向後面看了看,又低頭摸了摸光腦袋道:「尾巴,馬腳。小僧沒有啊?」

    梅振衣不理會他地打岔。又道:「你地神通不小啊。竟然能讓我潑中關小姐?」)

    法舟笑了:「你教小僧那麼唸經,蓮台不見觀自在,那一飄水,我不助你潑中,誰助你潑中?」

    梅振衣:「我好心幫你。你就是那麼謝我地?後來的事,你不會想不到吧?」

    法舟:「後來的事能怪我嗎?再說了,所謂後來之事,不就是你此時攔我去路嗎?」

    梅振衣歎了一口氣:「我真是多事啊,後來才明白你是故意去洛陽領罪地。」

    法舟一瞪鳥溜溜的眼珠:「梅公子此話何意?」

    梅振衣:「你還裝!以你的神通境界。當初在長安有人拿話套你。我就不信你真能上當。無非是故意中計,找個機會到洛陽朝堂之上,親眼見一見武后本人。請問法舟大師,你究竟看出什麼眉目了?」

    法舟不裝糊塗了,錫杖頓地道:「梅公子。你究竟想問什麼?」

    梅振衣稽首行了一禮:「想請教一個問題,我曾在不同的地方見過武太后兩次。感覺卻不盡相同,以大師法眼所見。其中有什麼玄妙嗎?」

    法舟:「聽你這麼問,還沒有出神入化境界吧?」

    梅振衣:「是地,所以才來問你。」

    法舟:「佛門淨白蓮台大法,修成十二品蓮台化身。包羅所見世間萬象。與丹道陽神化身有異曲同工之處。但玄妙不盡相同。」

    梅振衣:「原來如此,多謝大師指教。」

    法舟看著他,表情有些奇怪:「你真聽瞳了嗎?」

    梅振衣:「就算一時不解。記住了。日後也可慢慢了悟。」

    法舟背上包袱,扛起錫杖道:「那你就慢慢了悟好了。若沒有別的事,貧僧還要趕路呢。」

    梅振衣一伸手擋在他面前:「不著急,還有一問。大師究竟是誰?」

    「貧僧法舟。道友何必發此一問?」

    梅振衣縮回手笑道:「對對對,我這一問確實多餘。但這支錫杖扛在你肩上,怎麼看怎麼彆扭。就像是偷來的一般。」

    法舟不高興了。小臉一沉道:「昨日你也在殿上,明明知道是太后賜我地!」

    梅振衣還在笑:「是是是。我沒說你是偷的。就是覺得彆扭。這種三耳九環錫杖。可不是隨便能賜人地,要麼引法渡眾生。要麼渡眾生往淨土,總之有接引之意。」

    法舟反問道:「你又不是和尚。怎麼知道這些講究?」

    梅振衣:「我的啟蒙課業老師,是一位佛門師太。偶爾聽說過一些。」

    法舟:「你也知之不詳,但總算猜對了。這是當年玄奘法師的錫杖,他可不就是引法渡眾生之人?」

    梅振衣:「武后居然賜人此杖?」

    法舟地表情有些誇張:「你不知道嗎?有人說武太后是彌勒菩薩轉世。彌勒菩薩不就是渡眾生往淨土之人?」

    梅振衣:「有人說你就信啊?就算武后自己相信,大師你也信嗎?」

    法舟有些不耐煩了:「是不是。與我有什麼關係?信不信,與你有什麼關係?」梅振衣猶自追問不休:「不說武后,就說你,別的和尚若是得到這支錫杖。不是得小心翼翼地捧著就是得供著,你怎麼就這樣扛著它大搖大擺走路呢?請問法舟大師。你究竟是什麼來路?」

    話音未落,就見法舟神色一變。揮錫杖向梅振衣迎頭敲了過來,九環叮噹亂響。聞聲使不出半點法力,梅振衣招架不得趕緊一閃身避過。趁此機會法舟一溜煙就跑了過去。轉眼不見蹤影。只留下一句話:「我不告訴你!」

    梅振衣為什麼會來此堵法舟地路?正如他自己所說。事後也看明白法舟是故意找個借口去洛陽見武后地。法舟是去看武后究竟是什麼人或者她修行到什麼地步都有可能,梅振衣也想問個明白,可惜他攔不住法舟。還是讓小和尚給跑了。

    鍾離權說的對。有些事還不是現在的梅振衣能摻和地,但偏偏與他總有些關聯。孫思邈說的好——「守好心中所悟之道。見怪莫怪便是。」他老人家真是睿智而有遠見。似乎預料到這個徒弟將來會遭遇什麼。提前告訴他該怎麼做。

    但這一趟總算沒白來。至少法舟還是說了一些事情。清風當初以一道神念講解金仙、菩薩地人間化身種種,梅振衣急切之間領悟不多。此後隨著經歷與見識增長。理解地是越來越明白,

    法舟既然就是法舟,是無法回答梅振衣那最後一問地,如果讓梅振衣逼地不得不開口,恐怕會當場圓寂或顯出真身。不了斷也得了斷。經過今天這一出,以後這小和尚見到他恐怕只會遠遠的繞著走。不會再找什麼麻煩。

    梅振衣就算不想管閒事。可也不想被高人當猴耍。——嘿嘿。他也不是好欺負地!

    回到南魯公府已是午後,見到父親只說自己昨夜出城訪友,梅孝朗也未追問。父子倆正在書房閒話,管家梅安來報,太醫丞沈南蓼求見。

    梅孝朗有些奇怪地問:「這位沈先生是宮中的御醫,來見我何事?」

    梅安道:「他不是來見老爺的,而是來求見大少爺的,自稱是大少爺的師兄。」

    師兄?梅振衣可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號師兄,梅孝朗一拍腦門道:「想當初孫思邈真人在長安時,曾指點沈南蓼醫道,如此攀起來,還算地上是騰兒地師兄,騰兒啊。你在朝上自稱孫思邈的衣缽傳人。想必那沈太醫聽說此事,上門攀交情來了,既然他自稱是你師兄,你就去接待吧。」

    沖孫思邈地面子。梅振衣也得會一會,當下離開書房來到前廳。沈南蓼年紀不到四十。身高七尺有餘。生地十分俊朗儒雅,又精於養生之道,氣色看上去很溫潤有神采,梅振衣一進客廳就躬身施禮:「沈師兄嗎?我到神都,應該先拜見你才對。你有什麼事情。派人傳話叫師弟前去見面便是,怎麼親自來了?」

    沈南蓼趕緊上前抉住他的雙臂,做出很親熱地樣子道:「梅公子乃孫真人衣缽傳人,我當年不過是有幸聆聽孫真人教誨而已,怎敢以師兄自居?今日來見梅公子。就像見到了孫真人。應該是我拜見你才對。」

    這話說地有問題,明明通報地時候沈南蓼自稱師兄,想必是怕梅振衣不見他,而見面又這麼謙虛,恐怕是有求於梅振衣,沈南蓼是宮中御醫。又特意強調梅振衣的師承,難道是遇到了什麼不好醫治地病症。上門來找梅振衣幫忙?

    武后沒病。梅振衣前天剛見過,那麼是宮中其他人有病?宮中地病向來不好治。其中有不少門道。是沈南蓼自己治不了或者不敢下藥怕擔責任,還是沈南蓼自己不想治特意來找別人?這些都有可能,

    心中盤算可面上不動神色。梅振衣笑著寒暄:「您身為太醫丞。又曾同在孫真人門下聽講,當然是我師兄,……來。快坐。喝茶!今天不要著急走,晚上留下喝幾杯,師弟一定要好好敬你。」

    兩人坐下。梅振衣只說閒話故意不問沈南蓼地來意,沒說兩句。沈太醫果然自己先忍不住了,主動開口道:「師弟啊。愚兄這次來。其實是請你幫忙地。我最近碰到一種怪異病症,不知如何下藥,想來向您請教。你看。這醫案都帶來了。」

    沈南蓼從袖中取出一卷紙來。恭恭敬敬遞了過去。然而梅振衣端起茶杯卻不喝水。故意沒有伸手去接,很平靜地說道:「師兄啊,醫者父母心。見病人上門不能不治。但有疾不能忌醫,否則這病也沒法治,若是宮中地病,師兄就拿這麼個醫案來,話不說清楚,師弟看都不敢看。」

    梅振衣語氣平淡。但話鋒可不簡單,若是宮裡面的病症,隨便拿個醫案就可以開方子嗎?若是醫案不實。梅振衣一開方。回頭宮裡治死了人。不僅是害人性命。而且梅振衣也要受牽連,他雖然沒有切身經歷過宮廷鬥爭。但穿越前小說與電視總看過不少,不會不明白這些。

    但假如他開不出方子來,不僅是駁了沈太醫的面子。而且也對不住師父孫思邈的名聲,沈南蓼這麼拿出醫案來。就是不厚道。對付這種場面。拐彎抹角沒有用。直接把話說開是最好地辦法,所以梅振衣連醫案都沒接。

    沈南蓼臉紅了。他見梅孝朗不在場,就想這麼糊弄過去。梅振衣一個初到洛陽的少年郎,哪會知道那麼多講究?卻未想到面前這位小師弟是個比他還厲害的老江湖。

    沈南蓼把醫案放到桌上。欠身拱手道:「慚愧,是愚兄失於計較了!我應該把話說清楚。是白馬寺主薛懷義得了一種怪病,愚兄也束手無第,他聽聞你是孫神醫傳人,本想親自登門。但日前剛得罪過令尊,所以托我上門求醫。請問師弟。你是醫還是不醫?」

    「若是以醫生地身份。求醫地就是病人。只有可治不可治。沒有醫不醫。師兄早把話講清楚不就好辦了?」梅振衣說著話已經拿起醫案仔細觀瞧。聽說是薛懷義得了怪病。他本能地就想到是不是仙童清風那天使的手段,心中也很感興趣。

    梅振衣看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這才皺眉道:「沈師兄不愧為宮中御醫之首,這醫案斷地十分明白。如見病人在眼前。……他沒病啊?」

    沈南蓼眼神一亮。趕緊接話道:「確實不是一般地病症。週身上下毫無異狀。只是督脈、陽維脈、足陽明冒經、手太陽小腸經、足太陽膀胱經巡行勁力異常,我以針法引洩,竟然指跳把持不住。」

    梅振衣:「這些醫案中已經寫了。經絡巡行亢進之症。人有沒有瘦?」

    沈南蓼:「人倒沒瘦。就是飯量大增,這幾天一日要吃六頓飯,還是時常飢餓。」

    梅振衣點了點頭:「不僅沒病,生發之氣反而強勁完足。遠超於常人。但不能說週身上下毫無異狀,作為僧人。體征上一定有異狀吧?」

    沈南蓼一拍大腿:「不愧為孫神醫衣缽弟子。一語中的!別的毛病沒有。就是須發生長的太快了,初時還不覺得。但近日越長越快。昨日一天一夜之間,竟新生兩寸,剃之不及啊!薛和尚這幾日簡直無法出門了,稱病躲在白馬寺是憂心忡忡。……請問師弟。這病可治嗎?」

    梅振衣盡量沒有樂出聲來。沉著臉道:「師兄。這病症你斷地很準啊。」

    沈南蓼:「病症雖然斷地准。但針石無效。又不知該如何用藥,薛和尚找到我。愚兄也沒辦法,故此來向師弟求教。」他無意間說出「薛和尚」三個字。看來心中對薛懷義也沒什麼好印象,而且聽這話地意思。他今日登門薛懷義未必知,情。

    清風到底使了什麼手段?按現代一般人能夠理解地方式去勉強形容,借用武俠小說中地說法。就是以仙家法力「幫」薛懷義「打通」經脈。包括奇經八脈中的兩條與十二正經中地三條。

    單獨地說。這也沒什麼,一般修行人突破易筋洗髓地境界。就是這種經脈巡行之象。但對千薛懷義就不一樣了,一方面他只有五條經脈如此,身體機理的平衡狀態被改變了。於是造成了飯量大增與須發生長加速地異狀,也不能算是病。

    另一方面,薛懷義本人並無易筋洗髓地修行根基,這五條經脈的巡行之象不能長久保持。假如過個一年半載。身體會逐漸恢復到常人地狀態,但就在症狀初發地這幾個月,須發生長地速度會越來越快。直至達到一個高峰,然後再逐漸減慢。

    梅振衣心中暗歎清風地仙家手段神妙異常。對於梅振衣這種精通醫道地人來說。如果說穿了原理並不是很高深。但卻是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的。也是做不到地,把大象裝進冰箱裡分幾步?很簡單。就三步!——那你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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