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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冰水比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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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徐公子勝治[靈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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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03: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子非魚 139回、酒香蕪城十里外,揚名萬家老春黃

    給玉真觀的皇田找個莊戶頭容易,派個誠實可靠的人就行了,無非是監督雇工種植茶樹,組織人採茶而已。但是學習炒茶之法,掌控出產茶葉的數量與質量,非得派一個能幹的得力心腹不可。

    張果想了半天才說道:「炒茶、驗貨、分裝的負責人,應該是少爺的心腹手下,梅氏六兄弟跟隨你這麼多年,是最能信得過的,也該讓他們各擋一面了。老大梅大東為人穩重謹慎,老六梅六發做事聰明機靈,這兩個人都可以。」

    梅振衣點點頭:「六兄弟當中,論資質、悟性適合於修行的,只有這兩人了,同時也是打理事務的人才。老六是我最喜歡的,不僅聰明而且悟性好,裡裡外外的事情交給他辦,都能處理的很妥帖,他我另有重任。這炒茶產茶之事,就交給梅大東負責吧,只要穩重細緻即可。」

    張果附和道:「確實是梅大東最合適,少爺還要給梅六發什麼重任啊?」

    梅振衣眨了眨眼睛:「剛才說的是茶,還有酒啊。」

    張果不解道:「梅家不產酒。」

    梅振衣又變戲法似的從桌子底下拿出來一個小罈子,不到一尺高,六寸方圓,大約能裝三斤酒的大小,笑著說:「這是我叫自家窯場的工匠燒出來的,看著眼熟嗎?」

    「老春黃!上面燒的字,不是萬家酒店……原來少爺你在打它的主意。」張果看見酒罈子上有「蕪州記氏老春黃」七個字,這才恍然大悟。

    梅振衣:「不錯,我要賣的酒就是老春黃,去洛陽這一路。見過不少酒樓,賣的酒好壞不一,卻都挺貴的。假如蕪州記氏老春黃能夠銷往各地,闖出一個名頭來。賺錢不難。俗話說酒香也怕巷子深。萬家酒店地美酒只在蕪州郊外零沽。未免可惜。」

    盛唐民生富足,各地物產也很豐饒,但在那個年代,民間消費品大多以分散的手工作坊加工為主,比如酒,各地可能都有一、兩種較為知名的品種,但都是世代相傳家族作坊出產不成規模,沒有形成跨地域的流通品牌。

    茶、酒兩項,以梅振衣地歷史經驗,應該是古代利潤最大地商品。他想做生意,就打了這方面地主意。酒這種東西,只要形成規模與品牌,而本身質量又有保證,在那個年代不難贏得社會口碑,連廣告費都省了。

    在唐朝做生意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沒有太大的社會競爭。當時的風氣,世家豪門對商賈有歧視之心,認為那是逐利小人之舉。像梅氏這麼大的家業,也不過就是各處田莊所產以供自用而已,梅孝朗並沒有什麼經營之心。而像柳家雖然很有錢,但假如不是因為與梅家的關係,社會地位並不高。

    張果又提醒道:「少爺。你想經營老春黃。也得那記家點頭才行。你對記家有恩,讓他們答應你這件事並不難。但少爺想怎麼做呢?」

    梅振衣把酒罈子又塞給了張果:「張老啊,你是我的管家,也應當替我分憂,凡事不能都讓我來操心,你說該怎麼辦呢?」

    他讓張果想辦法,張果還真想出一二三來——

    萬家酒店祖傳的窖池產量有限,夠酒樓自用而已,就算有富餘的酒,前一陣也都讓張果給買空了,僅僅讓梅振衣陪著父親在洛陽喝了一個月,實在不是很多。這還是梅家面子大,否則萬家酒店的老春黃是不外賣的。

    鍾離權那個玩笑,試出了萬家酒店釀酒地底細,要想增加產量,就需要新開窖池,至少要三到五年才能產出可上市的新酒。而釀酒的工藝只有紀家人才會,梅振衣要想經營這種酒樓,就得與紀氏一家合作。

    老春黃是紀氏祖上所傳,估計他們一家不願意出賣祖傳工藝放棄這門家傳營生的,因為這意味著「不孝」。現代人看來也許沒什麼,但在那個年代,這是非常重大的一件事。

    張果建議梅氏與紀氏一家合股,開挖新窖擴大產量,釀酒的工藝還是由紀家負責,梅家這邊派人負責銷售就可以了,所得利潤按股分配。萬家酒店還歸紀氏所有,梅家並不插手,開挖新窖以及生產新酒的所有投入都由梅家出,給紀家三成干股,蕪州紀氏老春黃這個招牌不變,以示仍然尊重紀氏祖先。

    開出這種條件,再加上梅振衣與紀氏一家地關係,那邊一定會答應的。無非需要三到五年時間才能見效,但梅振衣有五百兩黃金的本錢打底,也能等得起。

    張果說完後,梅振衣讚道:「張老啊,你考慮的不是挺周詳嗎,剛才為什麼總誇我?」

    張果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少爺問起,我才想到的,你太有主意了,老奴在少爺面前常常都忘了自己動腦筋。」

    梅振衣:「這種需要與外人打交道的事情,就交給梅六發負責吧,張老,你明天就帶著六發一起去找紀家談,按你剛才的主意。」

    兩人商量已定,張果又想起另一件事,撓著頭問道:「事情可以讓老奴張羅,派大東與六發去辦,但這些筆帳怎麼算呢?」

    梅振衣:「種茶制茶之事,玉真觀地皇田那塊,當然要單立一本帳,畢竟是玉真公主地地。今後若在梅家山地中開闢茶園,就入菁蕪山莊公帳。至於經營老春黃是我名下獨立的產業,三、五年之內見不了利,就另立一本帳與菁蕪山莊無關。」

    他言下之意,不能讓玉真公主賠錢,而經營老春黃不論賠賺,都是梅振衣地私房錢。張果得了主意,又從少爺這裡暫支黃金百兩辦事去了。在那個年代,家主交代了,下人辦事通常都很認真負責。也不必梅振衣過多的操心。

    張果剛剛帶著梅六發出去,負責齊雲觀東院值守的梅二南就來稟報,新任蕪州刺史程玄鵠求見。

    梅孝朗說話算數,辦事也挺快。已在京中打點關節。把程玄鵠調到蕪州來任刺史。這位程大人一入蕪州境。先不著急去州府上任,而是跑到齊雲觀來見梅公子。一聽是程先生來了,那也是曾經的師長,梅振衣趕緊親自迎出門去。

    將程玄鵠接到廳中坐下,梅振衣笑著說:「程先生啊,您可來了,蕪州現在缺長官啊,梅毅不理事,把張果忙壞了,而我梅家還有一堆事等著管家去做呢。我全府上下對程先生歡迎之至。今天不要著急走,晚上設宴為你接風。」

    這幾年宦海沉浮,程玄鵠地兩鬢已染上風霜之色,苦笑道:「莫名與裴炎逆案牽扯,若不是蕪州守城一戰,我也不知被貶至何地了。多虧南魯公關照,將我調任蕪州。也是讓我做幾年輕鬆外官。說起來蕪州還真是我的福地,在這裡有幸結識了梅公子。」

    梅振衣:「能結識程先生,也是我的幸運。」

    這時下人獻茶,程玄鵠接過杯子喝了一口,面現驚訝之色道:「梅公子,這齊雲觀的茶與別處不同啊,我以前怎麼沒喝過?觀其色味。似是以嫩芽新煮。但又不太像,究竟是什麼茶?」

    梅振衣笑著遞過來一個竹筒:「這是我新近學得地炒茶之法。飲時以滾水沖泡即可,你新官上任,就送你一筒茶葉做見面禮吧。我想將它行銷各地,程先生替我看看前景如何?」

    程玄鵠接過那筒茶葉研究了半天,也是嘖嘖稱奇,兩人地話題就聊到了經商,梅振衣把自己地打算都告訴了這位程先生,連那個老春黃的酒罈子都抱出來了。程玄鵠不僅是一介書生,還精通各種民間雜務,對梅振衣經營茶葉的前景十分看好,至於老春黃,他又出了另一個主意。

    他建議梅振衣分兩種方式銷售,一種就是以這三斤裝的小壇在各地商舖出售,另一種是用百斤的酒甕裝,專供各地的知名大酒樓,同時奉送酒樓一批席間飲酒專用的陶壺,上面打上蕪州紀氏老春黃的標記。

    比如梅振衣曾去過彭澤縣,當地最有名的酒樓就是望湖樓,假如望湖樓向客人提供老春黃,又能贏得來往客商的口碑,那麼名聲在滿城都會傳開。這樣一來,當地別地酒肆也會出售這種酒的,梅振衣可以給酒樓讓利,而酒樓的售價當然要比商舖貴很多,所得利潤也更大。

    彭澤縣那樣的地方好辦,程玄鵠打聲招呼就行,蕪州的地方也好辦,老春黃本來就挺有名,只要一步步推廣,不愁沒有銷路。以此類推,未來最好的打算,假如把這種酒打入洛陽的鳳元樓,或者能夠端上白牡丹地花魁宴,那身價可就不一樣了。

    不論萬家酒店開挖多大的新窖池,相比天下酒樓所需,產量也是十分有限的,因此只能在品味上做文章。酒這種東西,只要它真的好喝,而且又出了名,價錢可以提的很高,利潤自然很大,就看經營者有沒有這個本事,又能不能想到這些門路了。

    人才啊!程玄鵠所說,就是現代市場細分以及品牌營銷的理念,假如一個現代商人提到這些算不了什麼,但做為一個唐代的官員有這些想法,那是相當了不起了。梅振衣歎道:「程先生啊,假如你不是蕪州刺史,我真想重金聘你做梅家地經營總管啊!」

    程玄鵠自嘲道:「倘若又朝一日我辭官不做,就做梅公子地經營總管吧,那比做州府長官要有趣多了。」

    梅振衣打趣道:「我記得您當初賦閒之時,是一心想進身登階的,如今官為刺史已經不小了,怎麼反倒有了這種念頭?」

    程玄鵠微歎道:「經歷過了,當年地心思也就淡了,再說我這官,州府之長恐怕已經到頭了。如今也只想謀浮生幾日清閒,為官一任守護一方吧。……梅公子,你要在蕪州經營產業,本刺史全力支持,這也是幫我的忙啊。」

    梅振衣:「幫你的忙?」

    程玄鵠很認真的點頭:「我雖然還未上任。但對蕪州的情況心中有數,不必看帳冊,也知庫府錢糧空虛。古時賢明常言大州應備三年錢糧,以賑不時災荒。蕪州乃魚米之鄉。日常用度自然不缺。但府庫錢糧不足應對意外之變。梅公子要經營產業。官民皆可獲利。」

    前段時間組織民勇守城與叛軍作戰,事後撫恤封賞,緊接著又奉旨建造玉真觀,如今還在奉旨建造九林禪院,名義上是朝廷出錢,但都是由蕪州府墊付,然後在今後幾年上貢稅賦中扣除。這麼折騰下來,蕪州府庫還真有些錢糧不足了,所以程玄鵠也支持梅振衣經營民間產業,這樣蕪州百姓也能多些賺錢地營生。州府還能多有稅賦收入。

    程玄鵠與梅振衣再度相見,談的十分投緣,又去拜見了持盈法師,當晚在齊雲觀中設席,喝了不少酒留宿一夜,次日才趕往蕪州城上任。那邊梅毅早得到消息,早就等著交割大印呢。

    把谷兒、穗兒送到舅舅家之後。梅振衣原本沒什麼事可操心的,可他偏偏自己做了不少事。每天夜裡與提溜轉一起修煉,白天想著經商,而且制定的計劃長達三、五年之久。好在程玄鵠來了,梅毅與張果都輕鬆了,俗事也不必再讓大少爺勞神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梅振衣還真沒閒下來地命。程玄鵠剛到蕪州沒過幾天。齊雲觀又來了一位客人。此人是一位身穿道服地妙齡女冠,看上去雙十年華。身材高挑挺拔,容顏秀美端莊,曾與梅振衣有過一面之緣,就是東華門積淵掌門地得意弟子立嵐。

    立嵐以前沒來過蕪州,只知道梅振衣住在齊雲觀,卻不太清楚觀中的講究,直接求見觀主,曲振聲出面接待。恰好這一天梅振衣不在,曲振聲一直陪著立嵐見了積海護法等同門,又安排晚飯和住處。

    如果立嵐是到梅家來作客,在東跨院安排一間女子的客房就可以,但是曲振聲得知立嵐不僅到蕪州找梅振衣有事,而且奉師命留在齊雲觀,可就有點犯愁了。怎麼安置呢?齊雲觀中都是男道士,想了半天把後院自己觀主的臥房讓給了立嵐,這是觀中最好的、獨立不受打擾的住處。

    立嵐來此是送積淵掌門煉製好的玉簡,同時留在此地,以便將來協助梅振衣建造洞天。立嵐擅長培植靈藥、設計亭台,在太牢靈境的鑿建初期出力不少。她還有一個臨時任務,給梅振衣以及積海真人帶來一個口信,東華門正在追殺兩名違戒的高手。

    東華門一個清修的門派,怎會行此追殺之舉呢,事情與「丹霞峰立戒」有關。

    當初東華、妙法兩派掌門陪著梅振衣到丹霞派,了結丹霞三子在菁蕪山莊挾持人質相逼地恩怨,結果立了一條共守新規。修行人之間的爭鬥,不得以對方無關普通家人的安危相要挾。後來三派共立的這一戒傳遍世間修行各派,得到了廣泛的響應,很多門派也共同立書,表示願意共守此戒。

    時間過去不到半年,還真有人違戒了,違戒之人是一對夫妻,也是頗有名望兩位江湖散修。男的號恨賢散人,女的號恨賢夫人,合稱恨賢雙修,百年來行遊天下,與各派修行前輩也多有結交,是法力相當深厚地一對飛天高手。

    他們為何會違反這新近所立的世間戒律,又被東華門傳令追殺呢?前因後果說來話長——

    前一段時間恨賢雙修去崑崙仙境了,卻沒有拜訪各大派的道場,也沒有留在眾散修駐留千年的福地結廬清修,而是深入綿延莫測的廣漠群山。崑崙仙境很大很大,不僅有修行人,無邊山野之中還有各種珍奇瑞獸,更有佔據洞府修行的成道妖王。這些族類與修行人之間通常相安無事,但修行人也不是可以隨便亂闖的。

    這一對夫妻或許有探險精神吧,也自恃手中一對寶劍神妙無比,就往異獸聚集地群山中去了,也許是想搜集靈藥與各種天材地寶,或者想找一處險峻洞天安身。他們在深山中行走時驚擾了一隻休憩地異獸,遭到對方的襲擊。

    夫妻倆修為高深自然不懼,拔劍擊退異獸地進攻,卻又認出這只異獸就是傳說的斑節豸,它的骨頭尤其是長尾乃是煉製法寶的上佳之物,於是反過來追殺這只斑節豸。他們追出很遠,卻意外的與山中一位得道妖王起了衝突。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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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03: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子非魚 140回、悲乎一念誰差錯,曲折悵惋難評說

    所謂妖王,並不是指什麼妖精之王,也沒人去封這個稱號,只是一種俗稱而已。一般指兩種情況,一是修為在地仙以上的妖怪精靈,其中可能也有已經修成真仙的;二是指某些妖怪精靈修行有成之後,會庇護與指導同類自感成靈者修行,這就類似於修行人建立門派了。

    這種情況很少見,但崑崙仙境很大,各種異獸與瑞草很多,仙靈之氣充盈,千年以來山野中也有不少妖王。

    恨賢雙修遇到的這位妖王修為極高,見他們追殺那只斑節豸,勃然大怒一言不發就出手了。如果是一對一的動手,恨賢雙修誰也不是妖王的對手,但他們手中那對寶劍卻是一件非常厲害的法寶,相互合器攻擊威力無比,最後鬥了個兩敗俱傷。

    妖王中了一劍,施法帶著斑節豸走了,而恨賢夫人被妖王的法力所傷,傷勢怪異一直難以痊癒。調養一段時間看似好了,可是過一段時間又會發作,全身經脈節節如銼,就像被一股力量鑽到身體裡面反覆扭折一樣,簡直是痛苦無比。

    恨賢雙修不敢在崑崙仙境久留,於是回到了人世間,找到丹霞派求治。他們是為了治傷而不是治病,修行到了脫胎換骨境界,理論上已經不會再得什麼病了,但還會受傷,有些傷勢還可能會很嚴重。恨賢雙修行遊百年,與丹霞派各位長老也早有結交。寶鋒長老親自接待了他們,並給恨賢夫人診斷傷勢。發現她被妖王地法力侵入全身經絡,爐鼎已受損。傷勢糾結很難痊癒,若非她法力高深可以自行調養修復,恐怕早已斃命。

    要想徹底治癒,需要一種奇藥,名為段節梨汁,此藥既不是內服也不是外用,而是以法力煉化侵潤入全身經絡,重新修復爐鼎使之回歸正常狀態。丹霞峰上沒有這種藥。需要恨賢夫婦自己去找段節梨。

    寶峰長老告訴他們段節梨是什麼樣的一種東西,如果尋來了段節梨不必再上丹霞峰,就去附近的歙州城找一家藥鋪老闆名叫巫叔龍。此人也是丹霞派弟子,修為不高,但卻最擅長煉製汁類靈藥,有了段節梨還需要煉化,並且配以其它地藥材。各種煉藥器材和配藥巫叔龍那裡應該都有,找他最有把握。

    恨賢夫婦還真的找來了一枚段節梨,去歙州城找到了巫叔龍,把段節梨留給他並說好七天後來取藥,這本是皆大歡喜之事,誰也沒想到又出了變故。

    巫叔龍是丹霞派俗家弟子,祖上就經營藥鋪。他的藥鋪很大,也幫丹霞派出售藥材,同時做自家的買賣。像丹霞派這樣的大門派,長老護法等高人也許不食人間煙火,但那麼多弟子以及維持整個門派的運作開支。在世間還是需要有營生的,巫叔龍的藥鋪就是其中之一。十餘年來巫叔龍地帳目清清楚楚從無差錯,丹霞派的長老們也很信任他。

    巫叔龍是個大孝子,父母俱在都已年過七十。他的母親半年前病了,身體不是很好,而且這一段時間病情越來越嚴重。古人對病症的描述與現代人不同,很難說這是一種什麼病。就是發作時全身僵硬麻痺。呼吸心跳困難,週身經脈運行皆感凝塞。從症狀上看有點類似現代說的重度肌無力,但卻是間歇發作的。

    巫叔龍用盡針藥也無法緩解母親的病情,頭髮都急白了不少。偏巧恨賢夫婦送來了這枚段節梨,從藥性上來看,恰好可以治療他母親地病症,而且無需像外丹餌藥那麼煉化,焙乾之後切碎了直接配以湯藥就可以了。

    這是恨賢夫人用來療傷的靈藥,千辛萬苦求得只此一枚,一開始巫叔龍也沒敢打主意。但是恰恰兩天後他的母親又發病了,發作的十分厲害,眼看生命垂危,一念之差讓巫叔龍改變了主意,一咬牙就把那枚段節梨製成了湯劑,喂老母親服下。連服三日之後,母親的病症終於緩解了。

    七天後,恨賢夫婦來取藥,巫叔龍跪在堂前請罪,就說自己為了治母親的病,一念之差已經把段節梨給用了。恨賢夫婦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這等天下難求地修行靈藥不是治療普通的病症所用,更不是適合普通人服用的,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段節梨汁如果不用來治傷,就通常的藥性來看,可助修行人易筋洗髓,就像五石散能助修行人突破五氣朝元地境界一樣。而巫叔龍本人的修為,恰恰在這個階段,不讓人起疑都不可能。

    恨賢散人勸巫叔龍道:「如果是你一念之差私自藏匿,我不會怪罪,此藥我夫人急用,你還是交出來吧,等將來我們若再尋到靈藥,一定送來助你修行。」

    而巫叔龍只能說自己沒有藏匿,真的是讓母親給用了。恨賢雙修去看了他的老母親,卻看不出任何端倪來,病治好了這種藥性也不會有殘留,他們如何能夠發現痕跡?假如再去尋找一枚段節梨,不僅需要時間而且不一定能找到。

    恰在此時恨賢夫人的傷勢再度發作,這一次來的異常猛烈痛不欲生。恨賢散人心疼夫人,卻又無計可施,一念之差也做了一件事,他帶走了巫叔龍的老父親,並留下一句話:「你既然自稱是個孝子,那就再給你一個月地時間,一個月後拿靈藥來換你老父。」

    上述這些,是立嵐在齊雲觀對曲振聲、積海護法等人介紹地事情經過。聽到這裡,積海忍不住插話道:「作為恨賢散人,還是救夫人要緊,當務之急應該是再去尋找一枚段節梨。他們既然能夠找到一枚就知道出產地地方,為什麼不再去試試?」

    立嵐也不清楚為什麼,這時曲振聲卻開口解釋道:「我知道其中地原因。找到一枚段節梨,十二年之內,在同樣的地方,就不可能找到第二枚。」

    段節梨這種東西,和人們通常所知地「梨」不一樣,倒很似「鳳梨」一類的植物,冠葉很高只有一根主幹,主幹分成很多細小的層節。在頂端冠葉間只有一枚「果實」,十二年開花成熟一次。

    它屬於修行人所說的「奇花異草」,只能生長在陰濕卻又燥熱之處,對環境和「地氣」的要求很特殊,按現代的話來說,是一種非常罕見惡變異品種。更特別的是,某地出現一株段節梨。周圍就不可能再生長同類的植物,彷彿地氣已被這一株耗盡。

    所以恨賢夫婦有幸找到一枚,卻很難在十二年內再找到另一枚段節梨。曲振聲解釋了原因,立嵐驚訝道:「我曾在太牢靈境培育藥田,卻從未沒聽說過段節梨地這些講究,連見都沒見過,曲觀主是如何得知的呢?」

    曲振聲:「其實我也沒見過。這些都是先師孫思邈留下的古方、古籍中的記載,我曾經細細翻閱先師所有的留書,也都記在了心裡。……其實我不僅知道他們為什麼找不到第二枚段節梨,也知道恨賢夫人被誰所傷。」

    「曲觀主認識那位妖王?」立嵐、積海齊聲問道。

    曲振聲搖頭道:「我這點末微修為,怎可能去過崑崙仙境?但我能夠推斷。那恨賢雙修遇到的是什麼情況,為什麼妖王見他們追殺異獸,會一言不發就動手?」

    恨賢雙修在崑崙仙境遇到的對手,是一種人世間很罕見地「草獸雙修」,有意思的是對方也是「雙修」,但情況完全不同。在奇花異草生長的地方,往往都有異獸守護。可能因為各種奇花異草生長之處地氣特殊。或者散發的氣味、分泌的脂液,對某種異獸有好處。或者有利於它的修行。

    家裡養的狗可能都很聰明,異獸當然靈性更足,久而久之,會主動守護這片地方以及給它帶來好處地那株奇花異草。這種情況在崑崙仙境不算很少見,人間也不是沒有,很多採藥者都曾遇見過,如此還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草獸雙修。

    假如這株奇花異草能自感成靈,比如像張果或綠雪那樣,並且修行有成,會反過來照顧那只守護它的異獸,並點撥幫助異獸的修行,這就是草獸雙修的一種了。恨賢夫婦碰見地恰恰是這種情況。

    打傷恨賢夫人的那只妖王是什麼來歷,巧得很,恰恰就是一位修行有成的段節梨精靈,它曾經是一株段節梨,而守護它的異獸就是那只斑節豸。斑節豸的全身筋骨生長發育非常緩慢,段節梨散發出來的氣味與樹幹上分泌的汁液都有助於斑節豸地成長,所以它們在一起並不讓人意外。

    更有意思地是,恨賢夫人所受的傷,需要段節梨汁才能治癒,也正是因為那位妖王地修行以及施展的法術就是這麼巧妙。曲振聲雖然沒有見過段節梨以及斑節豸,但卻根據自己所知這種異獸與瑞草的習性,推斷的十分準確。

    孫思邈離開一生收集了許多古籍、古方,曲振聲全部翻閱牢記在心。如果說醫道見聞之淵博,蕪州地界上首推這位曲觀主,他不僅博覽群書,而且這些年一直在齊雲觀為鄉民治療各種各樣的疑難雜症,這一點連梅振衣都比不上。

    立嵐對曲振聲是暗暗佩服不已,那邊積海真人又問道:「方纔說到恨賢散人帶走了巫叔龍的老父親,後來又如何了?怎會惹出我東華門下追殺令?」

    立嵐歎了一口氣:「後來發生的事情,是誰也不願意見到的。恨賢散人的也許不一定要傷人,但那巫叔龍的老父,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市井平民,連兒子有什麼修行都不清楚,哪見識過飛天高人的手段。況且他已經七十九歲了,年老體衰,被恨賢散人施法凌空抓走,竟然驚悸而死!」

    接下來立嵐的聲音很低沉。充滿惋惜,說地故事全是悲劇。巫叔龍的老父親死了,他母親大病剛有緩解。身體還是虛弱至極,陡然遭受這種變故,染風寒一病不起,沒幾天也跟著去了。可憐巫叔龍一片孝心,卻突然間遭遇父母雙亡。

    說到這裡廳中的氣氛很沉重,曲振聲低聲問道:「巫叔龍後來地情況怎樣了,畢竟是他有負於恨賢夫婦在先,丹霞派是怎麼處置的?」

    再說下去。立嵐的眼圈都有些發紅。丹霞派按門規將巫叔龍廢去修行,逐出門牆。其實也用不著提什麼修行了,他幾乎都瘋了就像得了魔症,成天慘呼兒不孝啊,你們應該殺我!」就是喊著這一句,在父母的墳前上吊自盡。

    巫叔龍還留下了妻子兒女,現在都由丹霞派原先的師兄弟在照顧。事情到這裡還沒完。別忘了梅振衣上丹霞峰,三派共立的那一戒----

    「如我門中弟子與修行同道衝突,以對方無關普通親友為要挾,門中共誅之,也請天下同道共誅之。如修行同道與我門中弟子衝突,以我門中弟子無關普通親友為要挾,本門上下共誅之。同立此約之派,亦合力共誅之。」

    巫叔龍一念之差,確實是有錯在先,但已經身死無法追究了。可是恨賢夫婦的所為,雖事出有因。也的地確確是違反了這一戒,不僅是丹霞派要追究,根據當日立書的內容,至少同時立戒的東華門與妙法門兩派也應該合力追究。

    據說丹霞派的三位長老,就是曾經到過菁蕪山莊的丹霞三子,因此聯袂出山,在歙州城外截住了恨賢雙修。以那丹霞三子的修為聯手出擊。世間難逢對手。卻無法徹底擊敗恨賢雙修,又不想兩敗俱傷同歸於盡。最終讓兩人逃走了。

    說道這裡,立嵐忍不住自己問了一句:「積海師叔,那恨賢雙修怎麼如此了得,連丹霞三子那樣的前輩也制不住,他們地修為到底有多高?」

    積海輕輕搖頭,解釋了另一番玄機。若論單打獨鬥,恨賢夫婦每一個人的修為都不如丹霞三子,在積海之上,與積淵掌門可能在伯仲之間。但他們手中有一對二尺短劍,一名紫電、一名青霜,是千年之前吳越煉器大師歐冶子所制。

    若只是得其一,就已是難得的法寶,假如兩個人修煉同一種道法,又能心意相通各御一劍,紫電、青霜可以合器相擊威力大增。合器之道非常玄妙,不是所有法器都可以合器攻擊的,流傳於世者少之又少,像紫電、青霜這樣的威力巨大的法寶就更罕見了,這也是恨賢夫婦當初敢闖入崑崙仙境群山中冒險的原因。

    丹霞三子也擅長合擊之術,但他們不是以法器合擊,而是以「絕壁丹霞」這門法術合擊,梅振衣曾經在菁蕪山莊就領教過。如果僅僅是試法切磋,丹霞三子自然能勝得了恨賢雙修,但生死相鬥地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有紫電、青霜在手,恨賢雙修有同歸於盡拚命的打法,丹霞三子卻不想這樣,因此還是讓他們給逃了。

    解釋完這些,積海真人也問了一句:「有一件事我也不解,恨賢夫人不是受傷了嗎?怎能與恨賢散人聯手相鬥?」

    這回是曲振聲答道:「據我推斷,那恨賢夫人的傷勢發作之時痛苦異常,但只要挺過去了,也就與平常時無異。只是如不治癒,每次發作的症狀會越來越嚴重,我估計恨賢散人也一直在用法力幫助道侶壓制傷勢。……我等不打岔了,還是聽立嵐姑娘接著說吧。」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但也有些微妙。丹霞派向世間共同立書、表示願意共守那新設一戒地各門派傳書,要求合力追擊恨賢雙修。他們也知道恨賢雙修的厲害,並沒表示有誰遇到了一定要拿下,就是希望各大派注意追查這兩人的行蹤,有線索及時通知丹霞派,並在丹霞派動手時給與協助。

    但一個多月過去了,恨賢雙修仍然毫無消息。

    找不到恨賢雙修,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因為他們修為太高,手中的一對寶劍太過厲害,比如東華門,自掌門積淵以下,沒有人是恨賢夫婦的對手,其他小門小派就更不必提了。派幾個去追無濟於事,為這件事舉派全體出動又很為難。

    另一方面,恨賢夫婦是成名高手,又好行遊,與各派前輩多有結交,比如積海真人,就與他們有點交情,三十年前一起喝酒切磋過劍術。所以很多人雖然知道了這件事,不會去幫他們,但也不太願意主動去追查恨賢夫婦的下落。

    如此一來,以恨賢夫婦地修為,只要藏身謹慎,真地很不容易找到。事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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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子非魚 141回、紫鱗白紋波羅蜜,張榜江淮懸百金

    第二天日上三竿時,梅振衣才返回齊雲觀,還有梅毅隨行。他見到立嵐收了那支玉簡,自然是連連稱謝。眾人在一起聊起了恨賢雙修之事以及東華門帶來的口信,又一次道明前因後果,梅振衣心下惻然也是半晌無言。

    「那巫叔龍的妻子兒女,近況如何?」這是梅振衣問的第一句話。

    立嵐答道:「只聽說丹霞派的人在照顧,卻不知近況如何。」

    梅振衣朝梅毅道:「你派梅三西去一趟歙州,不必驚動丹霞派,假如他們照顧的很周全,就不必管了,如果還有什麼不周之處,能幫什麼忙就幫什麼忙。」

    梅毅:「知道了,明天就派梅三西去。少爺,你的意思是要插手這件事了?」他跟隨梅振衣的時間已經很長了,見少爺開口先說這件事,就猜到還有下文。

    梅振衣點了點頭,長歎道:「巫叔龍的一念之差,是因為孝,恨賢散人的一念之差,是因為愛。無論孝與愛,本身都不是錯,但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誰都有責任。巫叔龍的父母不該遭此橫禍,巫叔龍有錯恨賢散人也有錯。巫叔龍已死,但恨賢夫婦不應該逃走,他們這一逃,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而無論如何,恨賢散人都犯了那一戒。」

    積海真人道:「小前輩,就算你想插手,恐怕也非你所能。」

    梅振衣沒有答話,卻問立嵐:「積淵掌門托你帶口信,原話是怎麼說的?是讓你通知在齊雲觀的積海護法順便告訴我,還是讓你特意通知我?」

    立嵐想了想:「原話是讓我直接向你傳信,同時告知積海師叔。」

    梅振衣露出恍然有所悟的表情:「哦,果然如此!積淵掌門這麼說,恐怕是另有內情吧,我師父說了什麼嗎?」

    立嵐面露佩服的神色:「前輩推算的精準,確實事出有因……」

    原來在太牢峰上還有一段小插曲。積潭護法聽說恨賢雙修的事情後,就問積淵掌門:「恨賢雙修是你我故交。如今被丹霞派追緝,並邀天下同道協助緝拿,你看我們東華門該怎麼辦?」

    積淵掌門:「追殺故人我也不忍,你我也不是恨賢夫婦的對手,但依當日同立共守之戒,東華門應該出手。該怎麼辦,東華先生在。我們何不去請教他老人家?」

    兩人去請教鍾離權,聽聞始末之後,鍾離權很乾脆的說:「追緝令必須要發,這是東華門的態度,不因私交而有變,既然有承諾就應盡力信守。我也知道你們二位不是恨賢夫婦地對手,但應通知各地東華門弟子,留意恨賢夫婦的行蹤,如有線索及時告知丹霞派,並率門中高手結陣前去勸阻。勸他們不要再逃了。事情既然做了,總得有個了斷。」

    東華門在外的弟子除了散居各地的俗家修行者之外,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就是齊雲觀的積海等人,於是積淵派立嵐向積海傳信。鍾離權又特意吩咐道:「積海是東華門弟子,獲悉師門之命就可以了,立嵐此去,應專門將這個消息通知我徒梅振衣。」

    這是鍾離權的原話,立嵐在一旁親耳聽見地。此時聽梅振衣問起,又都回想起來。梅振衣聞言道:「師父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想看我怎麼辦。當初丹霞峰立戒,是我的倡導。各位高人合力促成。如今出了這種事,如果沒個交代,各派大成真人以下的弟子就難以約束了,我首當其責不能置身事外。」

    梅毅問道:「那少爺想怎麼辦?」

    梅振衣沉默半天,又問曲振聲:「段節梨我知道,但是斑節豸與段節梨可草獸雙修之事,連我都沒聽說過,師兄是怎麼知道的?」

    曲振聲:「老神仙留給你的典籍,不是他一生收集的全部。我八歲起就跟著老神仙了,平時他老人家讀的書、採的藥,十來年都是我負責整理的,我也都翻看研究過。」

    梅振衣讚了一句:「師兄身為小藥童,心向大宗師啊!據你推斷恨賢夫人地傷勢,會死人嗎?」

    曲振聲:「這話就難說了,只要是人都會死。修行人如不修成仙道。儘管歲月長久,數百年也一樣有盡頭。她的傷勢可能並不立時致命。但反覆發作下去,待到爐鼎衰竭,自然就會辭世。這種傷說起來很特殊,就是讓她的經絡回歸常人之態,而她需要不斷用修行法力去彌補。」

    梅振衣接著追問道:「假如有一枚段節梨,師兄能治她的傷嗎?」

    曲振聲:「從未治過,但應該能治,不僅我能,你也能啊?……怎麼,難道你有段節梨?」他說著話突然反應過來,這時旁邊的立嵐與積海也反應過來,同時開口發問。

    梅振衣臉上有遺憾與慚愧之色:「其實丹霞派原先有一枚段節梨,但是丹霞三子送給了我,就是九轉紫金丹中的一味。很慚愧,我煉化入拜神鞭時不小心失敗了,這枚段節梨也就白白浪費了。」當初丹霞三子送給梅振衣三十二味靈藥,梅振衣煉化失敗了四味,其中就有一枚段節梨。

    看他惋惜的樣子,立嵐勸道:「此事發生在恨賢夫婦上丹霞峰求治之前,再說九轉紫金丹的煉藥之法萬分艱難,失手也難免,誰能想到後來地事呢?」

    而曲振聲一拍腦門道:「我明白了,為什麼恨賢夫婦離開丹霞峰之後,能那麼快找來段節梨?丹霞三子給你的那一枚段節梨,與恨賢夫婦找到的段節梨,出自同一株樹,是丹霞派的長老告訴恨賢夫婦應該去什麼地方找。」

    梅振衣苦笑道:「事情就是這麼巧,可能你們昨日所談之事,仙童清風也聽說了。這位金仙果然擅長推演之道,你們看看,今天早上他把我叫去,給了我什麼?」

    說著話他取出了兩樣東西,一枚雪青色地丹藥,還有一枚香瓜大小的果實。這果實樣子很像現代水果攤上常見的菠蘿,但表面卻不是那麼粗糙。鱗片狀的斑紋很是光潤,顏色是洋蔥紫帶著淺白的紋路。

    曲振聲脫口道:「段節梨?」

    這枚果實就是段節梨,而那枚丹藥更特殊,名曰段節化潤丹,是用提煉好的段節梨汁凝煉而成,施法以真火加熱,可以化為液霧直接侵入人的經絡。

    昨天梅振衣進城辦事去了。回來的比較晚沒到齊雲觀,直接入青漪三山與提溜轉一起修行。早上剛想回家,神識中突聞清風傳音,要他去敬亭山。梅振衣立刻飛天而去,在綠雪神祠前清風給了他這兩樣東西。

    清風先問了一句:「梅振衣,我在洛陽答應幫你補齊九轉紫金丹地藥材,為何這麼長時間以來,你都未向我求藥呢?」

    梅振衣答道:「當初丹霞三子贈我三十二味靈藥,我卻浪費了其中地四味,可見煉藥功夫還不精熟。正想打好根基,有把握之後再開始。」

    清風:「你的根基已經很不錯了,也該試試煉藥。丹霞三子給你的三十二味藥中,最珍貴的就是一枚段節梨,可惜你煉化失敗了。這一次我給你兩樣東西,一樣是段節梨原果,你要有把握的話就直接煉化它;另一樣是我煉好的段節化潤丹,你要想更穩妥。就把這枚丹藥煉化入鞭中,應該不會再失敗。怎麼做,全看你自己了。」

    新鮮地段節梨原果,用寒玉匣妥善保存。可以存放幾十年時間,這一枚段節梨也不知清風從哪裡採得又如何保存至今。至於那枚段節化潤丹,則是早年在聞醉山藥田時明月煉化好地。聞醉山藥田原來也有段節梨,但只有一株,在清風明月離去後也枯死了。

    梅振衣帶著這兩樣東西回家,路上碰見梅毅,兩人一起進了齊雲觀,隨後就聽說了恨賢雙修這件事。他這才想到當日立戒清風也在場,今天早上特意把他叫去。不僅給了一枚段節化潤丹,還特意多給了一枚段節梨原果,應該就是為了這件事。

    眾人都看著這枚段節梨,積海真人歎息道:「小前輩,你拿到了這樣東西,恨賢雙修地事,恐怕不管也得管了。」

    這時立嵐與曲振聲對望一眼。突然道:「我明白了!」

    梅振衣轉頭問:「你又明白什麼了?」

    立嵐:「方纔聽曲觀主推測。丹霞三子送給小前輩的段節梨,與恨賢雙修採得地段節梨。出自同一株樹,我就明白那枚段節梨原本就是丹霞派的東西。」

    像段節梨這種天下難尋的瑞草,如果丹霞派發現了,怎麼會不守護呢?這株段節梨可能是多年前丹霞派前輩發現的,因為其生長的環境特殊不便移植,應該在當地布法陣或派弟子看守,每十二年採摘一次。----不這麼做都不可能!

    再推測一下,丹霞三子送給梅振衣的那枚段節梨,應該是十二年前成熟地,一直用寒玉匣保存。當恨賢雙修上丹霞峰求治時,恰好另一枚段節梨行將成熟,地方可能在遠離丹霞峰的某處,寶鋒長老要他們自己去取,然後去找巫叔龍。

    實情究竟如何呢?不得不說,曲振聲與立嵐的推測完全正確!

    但是丹霞派向天下傳送消息,為什麼沒提到這一件事呢?一方面它與恨賢夫婦後來的所作所為無關,另一方面生長段節梨的地方是門派內部的秘密,不會向天下人公開。

    梅振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立嵐道友的推測可能就是事實,但無論這枚段節梨的來歷如何,都改變不了這件事情地對錯與各人的責任。」

    積海:「小前輩有段節梨,想怎麼處置呢?」

    梅振衣:「無論如何,先找到恨賢夫婦再說,我自有辦法。曲師兄,還有件事我要與你確認,以段節梨汁配藥,療恨賢夫人之傷,用藥之後有什麼講究?」

    曲振聲瞇著眼睛思索了半天:「沒有見到本人,症狀如何我也不敢確定。但大概推斷,服藥之後,要在三個時辰之內擇一靜地。靜臥調息七日七夜,不能受絲毫驚擾。」

    梅振衣低頭看著手中那枚段節梨,神情不知是惋惜還是感歎:「既然如此,那恨賢散人就已經是我的網中之魚了,要他逃他都逃不掉。……師兄啊,我剛拿到段節化潤丹的時候還挺高興,打算用它給你易筋洗髓。現在看來只能先作它用了。」

    梅毅在一旁插話:「少爺,你要找到恨賢雙修,給恨賢夫人療傷,趁她靜臥調息之時,拿下恨賢散人嗎?」

    梅振衣:「你說地對,但我不必去找他們,刻意去找也不好找,我讓他們自動送上門來。……立嵐,那恨賢雙修,知不知道我與齊雲觀的底細?」

    立嵐答道:「小前輩拜鍾離先生為師。積海師叔帶弟子來到齊雲觀,都是近年的事情。那時恨賢雙修一直在崑崙仙境山野中行遊,不可能聽說。等他們回到人世間,就著急為恨賢夫人療傷,也不可能去關心別的事,至於現在就更不便向修行同道打聽了,應該不知道齊雲觀的底細。」

    梅振衣:「那就更好辦了,其實就算他們知道也會來!積海真人。你與恨賢夫婦有舊交,我不想讓你為難,但既然東華門有命,你也該有所為。……這樣吧。如果恨賢夫婦來到齊雲觀,我不需要你動手,請你立刻趕往丹霞派報信。」

    梅振衣又對曲振聲小聲說了幾句,曲振聲搖頭道:「你要裝與巫叔龍老母一樣的病症?不對不對,其實巫叔龍那麼治並不對症,段節梨做湯劑只能緩解症狀卻治不好他老母的病,就算每發作一次就用一枚段節梨去緩解,天年已盡藏腑已衰,最終還是治不了地。」

    梅振衣:「別再說巫叔龍了!你能推斷出如此用藥不能根治病症。別人卻不太清楚,恨賢雙修就更不清楚了,這麼辦沒問題。」

    接下來說的話都是幾人之間地秘談了,就連梅家的下人和東華門其它弟子也不得獲悉。積海護法出去後下了一道命令,東華門十二名晚輩弟子全部撤離齊雲觀,到菁蕪山莊暫住,無論聽見什麼消息也不許議論。

    梅振衣還特意派梅毅給舅舅送去口信。叫他無論聽見什麼消息。都不許家中下人議論,只告訴谷兒、穗兒心中有數。柳直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也表示照辦。

    沒過兩天,齊雲觀就出「大事」了。南魯公的長子,蕪州都騎尉梅振衣得了一種怪病,平時還算正常,但一旦發病就全身麻痺、筋骨刺疼,喘息困難。齊雲觀的小神醫曲振聲用盡藥石,也治不好梅公子的病,最後開了一張孫思邈真人留下地神仙方,卻缺一味藥,於是張榜懸賞。

    這味藥很怪,名字叫作「紫鱗白紋波羅蜜」,誰也沒聽說過,但是梅家自有辦法,請巧匠畫成圖樣刻板印製,並配以詳細的說明,在各處張榜。同時開出重賞,願以黃金百兩求得一枚,有誰找到了這種「紫鱗白紋波羅蜜」,送到齊雲觀,就可以當場領金子,先到先得。

    黃金百兩啊!消息一下子就在蕪州傳開了,並迅速散佈到附近各州府。

    蕪州眾官員、士紳聽說梅公子得了重病,紛紛上門探望。張果代表梅家出面接待一一表示感謝,並以少爺病重不便見客為由,婉言謝絕了大家當面探視梅公子地願望。只有刺史程玄鵠是梅公子舊交,代表大家進了內宅面見梅振衣探問病情。

    程使君出來之後臉色十分凝重,看來梅公子地病情也很嚴重!程玄鵠回衙門之後,也命地方衙役協助宣傳梅家張榜求藥之事。他這麼做,附近各州聞訊,有不少長官也效仿,於是這件事鬧得江淮一代幾乎人盡皆知,甚至流傳到更遠的地方。

    上哪裡去找這種「紫鱗白紋波羅蜜」呢?重金懸賞真地有效!時間過去不久,真有人送來了,還不是一枚而是兩枚,經小神醫曲振聲驗看,就是所求的靈藥無誤。這本是皆大歡喜的好事,可是因為這兩枚「紫鱗白紋波羅蜜」,卻引起了一場官司,送藥者與梅家一直鬧到了蕪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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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子非魚 142回、問此生尚有何憾,歎圓月一絲留缺

    為什麼會打官司呢?事情出了一點小意外,梅家懸賞說百兩黃金求一枚紫鱗白紋波羅蜜,那人卻拿來了兩枚,於是要兩百兩黃金。可是梅家只願意給一百兩,至於另外那一枚,讓那人拿回去。送藥的就不幹了,說要麼兩百兩拿兩枚,要麼一枚都不給,有點趁機敲一筆的意思。

    於是雙方爭執不下,鬧到了蕪州府。程玄鵠親自升堂秉公而斷,對送藥人說:「若是梅家不願以百兩黃金換一枚紫鱗白紋波羅蜜,那就是違反承諾,官府可以做主,但現在梅家並未食言,官府無法干涉。你願意給一枚換百兩黃金就給,如果梅家不願以兩百兩黃金換兩枚,你也不能勉強。」

    程使君說完這邊,又對梅家人說道:「送藥人如果就是要以兩枚換兩百兩,你們可以拒絕,但他不願意以一百兩換一枚,本刺史也不能強判。」

    結果還是在公堂上雙方協商,梅家救治大少爺心切,最終答應了送藥者的要求,湊齊了兩百兩黃金換來兩枚紫鱗白紋波羅蜜,同時撤回了懸賞。有意思的是,從頭到尾只有齊雲觀的小神醫曲觀主確證了那兩枚紫鱗白紋波羅蜜真實無誤,而這件事已傳揚的滿城風雨。

    風波平息之後,眾鄉民不知道梅公子病治好沒有,只聽說梅家在籌備婚禮,梅公子要娶親了,娶的是舅舅柳家一對雙胞表妹。看來梅公子病情有緩解,或者是為了沖喜,好日子定在八月十五仲秋佳節。

    就在梅公子娶媵的前一天,大唐垂拱元年八月十四日下午,齊雲觀來了一對夫婦,求見觀主曲振聲,說是來求醫的。這對夫妻大約三十出頭,男的身高八尺臉色微紫相貌堂堂,女的容顏柔美身材嬌小,神態也很是溫和。就是眉宇之間似乎總帶著一股隱晦之氣。

    曲觀主在藥王殿見到了這對夫婦,男子一言不發就打開一口隨身帶的大箱子,裡面是白花花整齊的銀錠。曲振聲驚訝道:「二位,這是何意?」

    男子施了一禮道:「我姓衛,這位是內子,我們是來求醫的。我聽說了蕪州梅家張榜之事,獲悉曲觀主開出了孫思邈真人留下的神仙方。醫道之高明當世無雙。實不相瞞,內子年前受傷,需要的療傷之藥就曲觀主所開神仙方中地紫鱗白紋波羅蜜。……這裡是紋銀一千二百兩,其中一千兩托您向梅家求藥,二百兩是診金,希望您能配藥治我內子之傷。」

    曲觀主看了衛夫人一眼:「有這麼巧的事?觀夫人的氣色,確實有傷在身,先坐下讓我診脈罷。」診完之後,曲振聲閉目沉吟片刻,對他們說了一句:「請稍等。我去取藥曲振聲去了後堂,時間不大拿回一枚雪青色的丹藥,交給衛先生道:「那枚紫鱗白紋波羅蜜已經煉化成這枚丹藥,我看二位也是有修行的高人,只要以真火將丹藥化為液霧,侵入全身經脈即可。我這裡還有一方湯劑,應配合服用。」

    衛氏夫婦千恩萬謝,曲振聲現場熬成湯劑。讓衛夫人服下。然後又說道:「服下此湯劑,需在三個時辰內用丹藥,尋一靜處調息靜臥七天七夜,不得受絲毫驚擾。如果二位願意。我可在齊雲觀中擇一靜室,讓這位夫人療傷。」

    衛夫人搖頭道:「多謝觀主好意,我們夫妻自有辦法。」說完話拉著丈夫離開了齊雲觀。兩人一出門衛先生就道:「此地不宜久留,只有三個時辰時間,火速尋一靜處,莫要被人發現,我為你護法。」然後他們迅速消失在山野之中。

    三個時辰後,天已經完全黑了,梅振衣站在齊雲峰上向遠處遙望。提溜轉打著旋飄上山來道:「梅公子,恨賢夫婦進了留陵山,滿山鬼神都發現不了他們的蹤跡,就似憑空不見了。」

    梅振衣輕聲歎息道:「想當年妖道明崇儼偷嬰兒,藏於留陵山朝天洞中,也是滿山鬼神遍尋不見。今天恨賢夫婦也選擇在朝天洞藏身,真是巧啊!……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去會一會恨賢散人了。」

    提溜轉:「梅公子猜到他們的藏身處了?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梅振衣:「你還是守在青漪三山中吧。我與梅毅去就足夠了,希望能在丹霞派眾高人趕到之前。將事情了斷。」似圓滿,但仔細觀望總覺得還有一絲缺憾。在月光下,梅振衣飄然走入留陵深山之中,登上了朝天洞所在地小山丘,駐足抱拳道:「恨賢散人,請現身一見。」

    恨賢散人身形出現在山頂,聲音帶著震驚:「何方道友,怎知我在此處?」

    梅振衣坦然道:「在下姓梅名振衣,是東華先生鍾離權的弟子。」

    「你就是梅振衣,東華上仙的弟子?那麼張榜求藥之事……」恨賢散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一變欲言又止。

    梅振衣點頭道:「以你的修為境界,見到我恐怕就已猜出事情的始末,不錯,蕪州張榜求藥之事,是為了救治你夫人之傷,也是為了引你相見,曲觀主手中那枚丹藥,就是我給他的。」

    恨賢散人前行幾步,離開了小山頂,擋在梅振衣與朝天洞的入口之間,施禮道:「多謝道友相助之恩,但你我素不相識,既然願意相助,為何又設局引我到此地相見?」

    「你我素不相識,但是他你認識嗎?」梅振衣一招衣袖,身邊出現了一個懸吊半空朦朧的影子,此人吐舌凸目,神情呆滯充滿絕望。

    「巫叔龍!」恨賢散人倒吸一口冷氣退後半步。

    梅振衣不緊不慢道:「這是我在他父母墳前施法喚來的一縷不散殘魂,可憐他已經沒法開口也不知我們在說什麼,我也不想他變為執念陰神。……我問你,如今我能用藥救治你夫人之傷,但你能還他父母嗎?……我再問你,明知你夫人在朝天洞中調息受不得驚擾,假如我執意在此時此地與你動手鬥法,驚擾了她導致傷重不治。應該怪罪何人呢?」

    梅振衣問一句,恨賢散人就退一步,已經又退回到小山頂上,沉聲道:「如果你是為巫家的事情,請衝我一個人來,所有地事都是我做的,與內子無關!」

    梅振衣笑了。這笑容很是苦澀:「恨賢散人,原來你也知道這個道理?那麼我再問你,巫叔龍的老父親,與當初的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話問的恨賢散人啞口無言,良久之後才長歎道:「一念之差,我錯了,後果已無法挽回。」

    梅振衣:「既然知錯,為何還要逃呢?」

    「我夫人的傷,每次發作時不能自抑,只有我施法相助才能壓制。我若不在,恐怕她……」恨賢散人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梅振衣:「伉儷情深,令我感歎!如今你夫人地傷勢已將治癒,你打算怎麼辦呢,夫妻兩人繼續逃嗎?」

    梅振衣每次開口都是在提問,每一問都讓恨賢散人難以回答。恨賢散人反問道:「梅公子,你非丹霞派弟子,與巫叔龍一家又是什麼關係呢?」

    梅振衣:「素不相識。從未謀面,也毫無關係!我今天不是為他一人一家而來,也不是為我自己而來,是為天下修士而來。請問。你可知道半年前在丹霞峰,三派共立新規並傳書天下之事嗎?」

    恨賢散人:「當時確實不知,在歙州城外曾聽丹霞三子提及。怎麼,梅公子,你要做那天下共誅我之人嗎?」他手中多了一柄短劍,二尺長的劍身光潔如鏡,倒映著月光,還有絲絲地電光無聲的閃爍。

    「如我門中弟子與修行同道衝突,以對方無關普通親友為要挾。門中共誅之,也請天下同道共誅之。如修行同道與我門中弟子衝突,以我門中弟子無關普通親友為要挾,本門上下共誅之,同立此約之派,亦合力共誅之。」

    梅振衣連看都沒看他手中劍一眼,自言自語背出了當日立戒的內容。接著說道:「此戒先對己後對人。無論你知與不知,皆已違背。若不知者可不罪。則天下無有罪之人!……至於其中的道理,不用我說你也會明白。當初我地家人,也曾與巫叔龍地父母有同樣的遭遇,幸運的是他們活了下來。……你請坐,我知道你不想在此動手,我今天來也不想動手,只想講個故事。」

    他自顧找了塊石頭坐下,搞得恨賢散人不知所措,只有拿著劍也坐了下來。梅振衣將徐敬業圖謀叛亂,丹霞三子上門相逼,後來他率眾上丹霞峰立戒的前因後果介紹了一遍。最後問道:「後來丹霞派傳書天下,聞者無不贊同,道友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梅振衣講故事的口才很好,宛如說書一般,恨賢散人聽得有些入神,聽見提問才答道:「誰也不希望那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而梅公子的做法,是不希望它發生在天下同道身上。」

    梅振衣:「道友正解!但我還有一問,爭端本就不應傷及無關、無辜之人,為何還要特意立此一規,懲處如此之重,約天下共誅呢?」

    恨賢散人的神色很陰鬱,聲音很低沉,但還是回答了:「有人恃強妄為,但總不能開罪天下。若不立此重規,則無從事先預防。而對於我等來說,這種事往往是修行中最大業障,只要一念之差,因為它太容易了!」

    梅振衣歎道:「是啊,太容易了!有些人連還手地餘地都沒有,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最容易被無辜捲入,或為洩憤、或為挾私。事後不僅遺憾難平,還徒添修行業障,對誰都沒好處。……所以,這不是我的事,也不是你地事,甚至不是戒律的事,而是本應如此,對嗎?」

    恨賢散人輕輕點了一下頭,沒有再答話。這時天空有人說道:「恨賢散人,既然你已明白,就不需我等再多言了!」

    恨賢散人神情一驚,提劍從地上跳了起來,想飛天卻又止住了身形。只見半空中丹霞派的長老寶鋒真人、何者意、方士德、江藏劍、巍峰、秀峰、臨峰一字排開,門中負責戒律的悟玄真人站在最前,剛才那句話就是悟玄說的。

    看見這個架勢,恨賢散人也知道今天逃不掉了,就算能逃他也沒法逃,恨賢夫人還在朝天洞中呢。他歎息一聲收起紫電寶劍,朝天空抱拳道:「若不能堪破生死,也無法脫胎換骨成就飛天之能。我不是怕死求饒,但我夫人還須在此調息七日不能受驚擾,我得為她護法,請諸位道友能否網開一面?」

    這時梅振衣也起身朝天空抱拳道:「諸位丹霞派高人,我能不能為恨賢道友求個情?」

    悟玄真人:「今日能追得恨賢散人,全是梅真人之功,有話請講,只要情有可原,我等也不想為難。」

    梅振衣轉身問了一句:「恨賢散人,除今日所談之事,你此生還有何憾?」

    恨賢散人:「我與內子攜手行遊天下,曾答應她傷癒之後踏上崑崙最高峰,留人間鴻泥雪印,這一願惜未完成。」

    梅振衣:「此去西南,行遊高原群峰,需要多少時日?」

    恨賢散人沒答話,天上地寶鋒真人開口了:「以恨賢夫婦地修為,短則一年半載,最長不過三年。」

    梅振衣:「那麼,我就求這個情,讓恨賢散人守護夫人傷癒,陪她行遊崑崙群峰,三年之內,自去丹霞峰領罰。……恨賢散人,你願守此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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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子非魚 143回、江南女兒柔如水,梅郎自小住橫塘

    「無須三年,若能如此,我感激不盡!」恨賢散人本以為今日必死,只想求七日之內守護夫人平安,沒想到梅振衣求情,讓他自行去了結此生之憾。

    梅振衣見悟玄真人面色猶豫,又說道:「恨賢散人將紫青雙劍留下,讓丹霞派向天下同道有個交代,也好收回追緝之令。恨賢夫婦行遊崑崙群峰之後,恨賢散人依承諾自去丹霞峰,悟玄道友,你看這樣可不可以?」

    悟玄回頭望向眾位長老,見大家都微微點頭,終於答應道:「就這麼辦吧。」

    恨賢散人將紫電、青霜劍交給悟玄真人,丹霞派眾高人都走了。巫叔龍的那一縷殘魂不知何時已消失,梅振衣也走出了留陵山,空蕩蕩的山野中,只留下了恨賢散人。

    梅振衣走出山地,梅毅也從樹叢中閃身而出,兩人沿青漪江並肩而行,卻是往蕪州城的方向。梅毅取出昆吾劍還給梅振衣道:「還好恨賢散人沒有與少爺動手,也就不必被我斬殺當場了。」

    梅振衣也不是愣頭青,他找恨閒散人的時候,梅毅帶著昆吾劍暗中跟隨接應。萬一恨賢散人見行藏敗露企圖對梅振衣不利,梅振衣只要用拜神鞭纏住他,梅毅就可以偷襲出手將恨賢散人斬殺當場。----假如梅毅出手,只能是這個結果,還好,這一幕並沒有發生。

    有一件事需要補述,那就是梅毅的修行。自從他當年「歷盡真空」之後,如今也有飛天之能,若論境界可能尚不如積海真人,但假如動手鬥法,齊雲觀中包括梅振衣在內沒一個人是梅毅的對手。當年的梅毅整個人就似一把出鞘的利劍,而如今這柄劍更加鋒利無匹,平時卻似已收入鞘中。

    梅振衣:「我與他素不相識,未見面之前先救了他的夫人,他沒有道理向我出手。帶你去只是以防萬一,我本來就沒有動手的想法。」

    梅毅:「少爺,其實你沒必要冒險自己走一趟,既然知道恨賢夫婦在朝天洞脫不了身,通知丹霞派就足夠了。」

    梅振衣看著青漪江水有些出神:「我先到場,是為了救人救到底,丹霞三子曾經與恨賢夫婦交過手。萬一見面就動手,驚擾了朝天洞中的恨賢夫人,豈不遺憾?倘若我不在,又有誰能為恨賢求情呢?」

    梅毅:「少爺的手段讓那恨賢散人無處可逃,最後卻心軟了?」

    梅振衣歎息一聲:「是啊,恨賢散人縱有多少不該,但他對妻子的愛護之心情真意切,我也是將要娶親之人,不得不心軟啊!」

    一句話提醒了梅毅,他一拍大腿道:「少爺今天娶親!已經五更天了。菁蕪山莊中見不到少爺,不得急地冒煙啊?快走,別這麼慢吞吞的散步了!」

    梅振衣:「急什麼呀,新娘子午時進蕪州,婚禮酉時才開始。」

    梅毅:「倒也是,少爺是新郎官都不急,我急什麼啊?少爺堅持以正妻之禮來辦,催妝詩與卻扇詩想好了嗎?」

    兩人邊走邊說。腳程很快,日出時分恰好趕到菁蕪山莊。管事趙啟明領著一群下人守在大門外焦急的張望,一見少爺趕緊擁過來道:「少爺啊,你可算來了。快快快,快沐浴更衣。」再看菁蕪山莊內外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很多人圍在山莊門外,前所未有的熱鬧。

    梅振衣沐浴更衣,穿上淺緋色仙鶴袍,頭戴雙梁冠,腰繫十金帶,別提多精神了。他的年紀尚位行冠禮,這麼裝束有些不合適。但畢竟是五品都騎尉出身,又按娶正妻之禮辦,也就這樣打扮了。

    這邊剛把吉服穿戴好,正在照鏡子,管事趙啟明進來稟報:「少爺啊,有一個奇怪的小娘子,支了個攤檔。擋住了菁蕪山莊大門。」

    梅毅道:「市井無賴趁機討賞的吧?大喜地日子不必動粗。給兩個賞錢勸走便是,這種事情還要來麻煩少爺嗎?」

    趙啟明:「我們剛想過去勸。又來了一位手拿扇子的道長將我等攔住,並點名要少爺親自出門迎接呢。」

    「師父來了!」梅振衣跳了起來,一路小跑迎出門去。鍾離權只在齊雲觀露過幾面,菁蕪山莊的下人們不認識也正常。

    此時山莊大門外正熱鬧呢,有一位如花似玉嬌滴滴的小娘子,推了一輛平板小車,在正對著菁蕪山莊的道旁擺了個水果攤,攤上還挑了個幌子,寫著「尋人」二字。

    這人的出現透著十分的奇怪,附近看熱鬧的百姓紛紛上前詢問是怎麼回事。那小娘子自稱姓關,曾在洛陽郊外見落歡橋失修,就募集善款修橋,站在橋頭許下諾言,十文潑水,潑中者願以身相許。

    結果一位過路道士呂純陽贈金修橋,潑中了她,卻不顧而去。關小妹經過打探,方知這位純陽道長來自蕪州齊雲觀,於是也尋到了蕪州,卻不得相見。

    百姓聽聞紛紛感歎,有人提醒關小姐道:「齊雲觀前任觀主的確姓呂,號純陽子,但是幾年前就離開蕪州雲遊去了。」

    關小姐道:「是否是此人,要見過才知道,聽說齊雲觀是梅家供奉,而今日梅公子娶親,我感歎自己的遭遇,故此在門前擺攤尋人,希望有知情人幫我找到他。」

    老百姓這一圍觀,就把菁蕪山莊地大門給擋住了。管事趙啟明剛想過去驅散,不知從哪裡又冒出個道士,腰懸酒葫蘆手揮一把芭蕉扇,攔住趙啟明,點名要梅振衣親自出門迎接。趙啟明摸不清這道士的底細,回山莊稟報去了。

    那道士當然就是鍾離權,見趙啟明回去了,鍾離權也擠進人群,來到關小妹面前笑道:「這位小娘子,你看貧道似呂純陽嗎?」

    關小妹很認真的搖了搖頭:「你不是!」圍觀的百姓發出一陣哄笑,心中皆道這老道臉皮夠厚的。

    鍾離權也不臉紅,扇子拍著胸口道:「我叫鍾離權不叫呂純陽,但是這裡只有你見過呂純陽,你說是誰就是誰啊。」

    關小妹:「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鍾離權點頭道:「說的也是,但是你在這個地方擺攤不妥,此處是眾人行走之道,若有車馬往來會被你所擋,應後退三尺於道旁,我說的是嗎?」

    關小妹只能說是,不得不將攤位後退三尺。這時山莊裡的梅振衣已經聽說事情始末了。心中也暗歎關小妹地手段,這其實與他當初攔路逼問法舟的道理是一樣地。只要自己一出門,關小妹就說要尋的人是他,梅振衣不能否認。

    當著蕪州百姓地面,他恐怕也只能順應民意將「雙喜臨門」變成「三喜臨門」了,反正今天婚禮都準備好了,就是多一位新娘子,進門拜完堂就算數了。幸虧師父鍾離權趕到了,客串了一回一千多年後才有的「城管」角色,否則梅振衣還真不好應對。

    關小妹剛剛將攤位後退三尺。菁蕪山莊的大門就開了,趙啟明指揮幾名僕人抬著一個系紅綢的大籮筐出來,籮筐裡全是散碎銅錢,高呼一聲:「鋪吉道打賞嘍!」

    梅家下人抓起一把銅錢朝天撒去,然後抬著籮筐向蕪州城方向去,一邊走一邊繼續撒銅錢,走的就是酉時將要迎娶新娘地那條道。山莊門前看熱鬧的百姓呼啦一下全跟著籮筐跑了,片刻間走的一個不剩!

    這時梅振衣穿著吉服走出門來。行禮道:「徒兒拜見師父!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鍾離權呵呵笑道:「有喜酒喝,師父為什麼不來?再說你父不在蕪州,要正式拜堂行大禮的話,上首有一張座位還空著呢。」

    他說地很有道理。正式拜堂要請雙方長輩坐在上首,柳家那邊自然是柳直,可是梅家這邊沒有合適的人。俗話說師如父,鍾離權坐在上首,自然是最適合不過。

    他們說話時,鍾離權的身形就擋在關小姐與梅振衣之間。關小姐站起身來幾次左右探望,可是鍾離權的扇子就似抽風一般左右亂扇,從梅振衣的角度看去,恰好擋住了關小姐的視線和臉。梅振衣笑道:「師父。你地扇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新啊,連一條縫都沒有?」此時他已經隱約明白,在洛陽牡丹坊第二次見到地那位「關小妹」,應該是觀自在菩薩本尊下界,未果之後又在仙界見了清風一面,現在將關小妹這個化身仍然留在人間。

    鍾離權:「我是來喝喜酒地,在新人面前。自然要用新扇子。快進去吧。別在門外說話了。」

    他們進了山莊,大門關上了。那邊角門一開,管事趙啟明屁顛屁顛跑出來道:「這位小娘子,我家少爺說了,見你賣的地水果鮮嫩,今日吉禮上的果品就買你的了,能買多少就買多少!……我家少爺還說了,這裡是私宅門外平時人不多,他建議你去城中翠亭庵門外擺攤,那裡來來往往人多又有善心,你做生意方便尋人也方便。」

    梅振衣一進門,鍾離權就把眼一瞪,揮起扇子就拍徒弟的腦門:「你這臭小子,還真能給師父惹麻煩,成親地日子,竟然讓人給堵門了!我如果不幫你,看你怎麼辦,走後門成親嗎?」

    「師父,徒兒錯了,別,帽子打壞了,不,您老的新扇子別打壞了!……得,我脫了帽子直接讓您老拍腦門吧。」梅家下人看得目瞪口呆,只見一位老道揮著芭蕉扇一路拍少爺的腦袋,而大少爺摘了帽子連躲都不敢躲。

    互相一打聽,原來這位道長就是少爺的師父東華先生。菁蕪山莊地下人們原先都認識孫思邈,再看少爺的這位鍾離師父,與孫真人的脾氣相差可太大了。

    進到新郎整裝的小花廳裡,鍾離權才收起了扇子道:「誰叫你當日在落歡橋頭自稱呂純陽?現在你不是呂純陽也是呂純陽了!」

    菁蕪山莊怎麼只見趙啟明在忙乎,管家張果哪去了?張果出城去接新娘了,谷兒、穗兒午時進城,卻沒有直接到菁蕪山莊。柳家在蕪州城中也有宅子,提前佈置好一處宅院讓谷兒、穗兒落腳梳妝,等待梅家來迎娶。這座大宅子,也是谷兒、穗兒的嫁妝,等她們嫁入梅家之後。就是梅家的地方了。

    黃昏時分,迎親的隊伍進城,來到柳家宅院中,在內宅外叫門不開,眾人讓新郎吟詩,名為「催妝」。現代的某些地方的婚慶習俗,新郎迎親需要新娘門外表明心跡。才能把門叫開,而唐代地風俗更文雅,新郎須吟「催妝詩」,意思是催新娘趕緊打扮好出門嫁人。

    梅振衣在門前吟道:「江南女兒柔如水,阿郎自小住橫塘。塘花並蒂羞顧影,無須鏡中照新妝。」

    他這詩有意思,簡直太貼切了!聞者無不會心而笑。有人起哄要再來一首才能過關,但是裡面地谷兒、穗兒已經等不及,叫人把門給開了。

    接下來新人登彩車,離開宅院去菁蕪山莊。到門外梅家下人攔路。柳家以酒食等物打賞,這才能進去,彩車一直行到山莊庭院中。谷兒、穗兒一人手持一扇下車,用扇子擋住臉,足不沾地,並肩走過毯子,跨過門檻上的馬鞍進入喜堂。

    在唐代,新娘子不披紅蓋頭。而是用一把扇子擋住臉,進屋後新郎還要吟一首「卻扇詩」,新娘才能放下扇子露出面目,然後拜堂成親。閒話少述。熱熱鬧鬧的儀式過去了,終於迎來了洞房花燭。不知是新郎期待已久,還是一對新娘期待的更久。

    夜深人靜的時候,梅振衣摟著一對佳人溫潤的身體,初為人婦地纏綿剛剛過去,梅振衣也是極盡憐惜。谷兒在他懷中也沒睡著,喃喃道:「少爺,我不是做夢吧?」

    梅振衣在她胸前某點凸起處輕輕撥弄了一下:「你說呢?」

    谷兒哼了一聲身體一顫,酥軟如棉。那邊穗兒似有感應,也嬌哼一聲。梅振衣道:「穗兒,你也沒睡著?」

    穗兒弱聲道:「瞇著眼睛不敢閉,我和姐姐一樣怕這是一場夢,等閉眼再睜開少爺就不見了。」

    梅振衣:「你把眼睛閉上,再睜開試試?天長地久,不在於此時之歡。」

    穗兒緊緊摟住他地胳膊:「少爺的話。穗兒不是很懂。但往後只會好好伺候少爺。」

    梅振衣笑了,一邊笑一邊動手:「伺候?就讓我來伺候我地……」房中羞色。不必多述。

    第二天起床,按規矩應該向公婆請安,而菁蕪山莊內不必如此了。梳妝已畢,弟弟梅振庭與與妹妹梅素節來向新嫂子問安,梅振衣看著弟弟欲言又止的眼神,也有些不忍心。算了,就看弟弟、妹妹的面子吧,梅振衣帶著谷兒、穗兒來到後院,按儀式給裴玉娥請安。

    鍾離權昨天喝完喜酒就不見了,他老人家來去從不打招呼,十有八九又回太牢峰了。

    婚後谷兒、穗兒的身份就變了,成了梅家的谷兒夫人與穗兒夫人。少爺還是常住齊雲觀,前文說過,玉真公主攬了一件事,主動要求為梅振衣佈置將來的「新房」,等到了齊雲觀一看,梅振衣有些哭笑不得,同時也感歎玉真用心良苦。

    玉真怎麼佈置的?其實她什麼都沒佈置,就是將梅振衣的臥房還給他而已,那個內外套間原本就是梅振衣與谷兒、穗兒地住處,現在當新房是最適合不過。

    那麼玉真本人住在何處呢?前文介紹過齊雲觀的格局,梅振衣的住處是東跨院最後面獨立的內院。除了東西廂房之外,正屋左邊是書房,有獨立的門戶與院中相通,書房用山屏隔成三段,前面是小門廳,後面是放置睡榻的休息室,休息室還有個側門與正廳相通。

    右邊是梅振衣與谷兒、穗兒住的套間,玉真來後,梅振衣特意將正廳後面與齊雲觀的後院打通了,隔出一個單獨地花園,供玉真公主閒暇時玩賞。玉真公主乾脆在花園中另建一處居所,自己就住在那裡,平時要穿過梅振衣居所的正廳,才能到達公主的居所,這樣一來,玉真等於和他們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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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子非魚 144回、空門新開九林寺,神僧廣灑法緣帖

    到目前為止,梅振衣覺得一切都很圓滿。他穿越前並不是一個胸懷大志的人,只想好好過日子。穿越後孫思邈的教導無非三個方面,怎麼修行,怎麼做人,再保有一顆濟世之心,並沒有引導他有任何野心。

    他的過人心機與花樣百出的手段,來自於穿越前江湖八大門的歷練,真正步入修行之門的根基,都是孫思邈打下來的,雖然與孫真人相處只有一年時間,但一生的修行根基已經印入身心了。後來再遇見鍾離權,更多的只是機緣上的點化以及境界上的點撥。

    現在的梅振衣,如果有什麼願望的話,無非是希望天長地久,如果說還有什麼私心的話,無非是希望身邊親近之人都能與自己一起修成仙道。這種事情當然勉強不得,但他也要盡量去結那個緣法。

    眼下在人世間他想做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鑿建青漪三山洞天。雖然對於他來個人修行來說用不著這麼大一片福地,但誰能沒有一個「宏偉」的願望呢?一方面如果他盡力是有可能辦到的,另一方面他也覺得有些對不住知焰仙子。

    知焰仙子在丹霞峰上贈還拜神鞭,與他結為道侶,不再回崑崙仙境妙法門,事後梅振衣並不覺得太意外。有些事,點點滴滴的演變你可能並不在意,當它真正發生時,回想起來又覺得是水到渠成。當初知焰第一次來到齊雲觀時。後來地事恐怕已在師父鍾離權的算計之中,就看他們有沒有緣份了。

    梅振衣心底裡有一個沒說出來地想法。知焰因為他放棄了回崑崙仙境妙法門,那麼他就有責任送給知焰另一片仙境。如果把青漪三山建成仙家洞天,應該不亞於仙境妙法門道場吧,就算比不上,也差不了太多吧?

    他的後代弟子如果知道當年祖師爺鑿建三山洞天,最初是出於這麼一種樸素的想法,估計都不太會相信。

    立嵐送來那支玉簡後,梅振衣在神識中反覆讀取鑿建太牢靈境的過程,覺得實在太艱難了。東華門在太牢峰立派已經有三百多年。這三百年來一直在建造道場。雖然大規模的鑿建近年才開始,但準備工作和基礎已經很完備了。

    儘管艱難但梅振衣並沒有一絲想放棄的打算,他制定了一個計劃,三山洞天初成規模預計需要六十年。六十年對於普通人來說恐怕就是一生,但對於梅振衣與知焰仙子這等修為,並不算很長的一段時間。

    目前有一點點小遺憾,那就是知焰仙子仍然閉關未出。時間已經過去半年多了。以前梅振衣不知道知焰還要閉關多久,但現在多少心裡有數了,這還是因為提溜轉。

    提溜轉一直守在青漪三山中,它也很關心知焰的情況,有空就跑去問清風:「仙童,聽說你擅推演之道,那你就給掐指算一算,知焰仙子還要多久才能出關啊?」這話問的有點氣人,把堂堂金仙就當成街頭算命先生一樣。

    清風不與它計較。也懶得理它。但是提溜轉真煩人,一有機會就跑去問,這段時間它除了守護三山、與梅振衣一起修行之外沒干別地事,就是去煩清風。

    提溜轉敢去招惹清風另有原因,因為明月喜歡和提溜轉一起玩,所以清風拿它也沒有辦法,總不能不讓它上敬亭山。後來清風實在不想聽嘮叨。就對提溜轉道:「你想問我什麼事。也不能這麼沒頭沒腦地,至少得有個前因後果。」

    一聽這話提溜轉就來精神了。根據它平時打聽的消息,將知焰仙子當初為何來到齊雲觀,又是怎樣揍了梅振衣,恰好鍾離權趕到如何留下了飛雲岫等等系列故事都講了一遍,其中還包括當初入江都城營救玉真公主的經過,提溜轉也參與了,當然說的更加精彩。也幸虧是它,換一個人還真不能瞭解這麼多八卦消息。

    清風最後只淡淡的說了一句:「飛雲岫化拜神鞭,梅振衣承諾相還,卻不知此器一直在自己手中,以至於知焰流落人間纏神三年。如今知焰閉關入苦海劫,定坐中時日不可以尋常記,她能定坐多久,實則是梅振衣須守侯多久,應以三年相還。」

    提溜轉追問道:「你的意思,是說知焰仙子要閉關三年?」

    清風答道:「若她能渡過此劫,應當如此,若三年不出關,恐怕就有意外了。」

    提溜轉聞言之後跑到梅振衣那裡去表功,就說自己打聽出來了,知焰仙子需閉關三年。梅振衣歎息道:「提溜轉啊,你不該去問仙童的,知焰閉關多久在於她自己地修行,不在於清風如何推演,我們好好守侯便是。」歎息歸歎息,他也沒責怪提溜轉多事。

    這一段時間誰最苦誰最累,當然首推提溜轉,煉化十萬多支吉祥軟草莖啊!一開始極慢,後來越來越快,到重陽節這一天竟然完成了,因為谷兒、穗兒也來幫忙。

    成親之後,梅振衣有什麼事並不瞞著兩位夫人,她們也聽說了郎君與提溜轉在山中借煉製吉祥軟草修行之事,主動要求一起來的。梅振衣就讓她們幫提溜轉的忙,採摘和煉化草莖,只有一個要求,不許動手,全以神念完成,並指點她們應該如何去運用神識。

    這其實是在教兩個丫頭御物、煉器之道,谷兒、穗兒平時以短劍相舞雖然好看,但是從歷練的角度並沒有太大的作用,小小的一支吉祥軟草莖,是最好的磨練神識之法。梅振衣並不明言,只讓谷兒、穗兒這麼去做。兩個丫頭非常聽話。並不多問,也不怕麻煩和枯燥。就按他地吩咐去做。

    提溜轉這下可高興了,並不是因為谷兒、穗兒能幫多大的忙,而是顯出它地能耐大了,谷兒那邊好不容易煉成一支草莖,它已經煉成幾十支了,精神頭是越來越足。

    重陽節這天,梅振衣煉製好了一百零八扇吉祥軟草蒲團。提溜轉在一旁看著,它幾乎不敢相信如此浩繁的一件事,真的能在不到四個月時間裡完成。這在幾個月前它是想都不敢想的。

    提溜轉看著蒲團。而梅振衣也在看著它。現在的提溜轉凝神安靜之時,身形已經完全不轉了,它本就是透明無形,所以幾乎看不見。但是一旦施展法術身形轉動起來,明顯有了實質,神識中感應的是清清楚楚。

    提溜轉也可以直接與普通人交流了,雖然不知道聲音從何處發出。卻開口能言。對於普通人來說以神念交流是一種神通,而對於提溜轉來說,能像普通人那樣發出正常的聲音也是一種修得地神通。

    梅振衣笑著對提溜轉道:「煉器也煉人,對於你來說,煉器也煉形,你終於凝聚成實形,且可虛可實,這一點比我都強,就像我地拜神鞭吶。」

    這話本來是誇它。提溜轉卻有些不高興:「我不和東西比,我要和人比!」

    梅振衣又勸道:「以你現在地根基,就像這樣也可修行啊,這就是你地身形,如今已凝練成功。」

    提溜轉左右亂搖,姿勢就和搖頭一樣:「我不要這樣的身形,我要凝成人身。」

    梅振衣:「今後你倘若修行有成。完全可以幻化出你生前的面目。但你畢竟不是人。」

    提溜轉歎氣道:「修行到那個地步不知道有多難,而且幻化出身形面目。也算不得真的,不過是騙一騙凡人耳目而已。」

    梅振衣:「陰神就是陰神,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呢?就像你愛打聽閒話一樣!」

    「相公,如果你有辦法,可以幫幫它嘛!」谷兒、穗兒也在一旁幫腔,她們和提溜轉相處的時間也不短了,對這個鬼物印像很好。

    梅振衣一聳肩:「我自己都沒有成仙呢,哪有那麼大能耐?」

    「不對,你有!」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脆生生稚嫩的女聲。

    梅振衣聞言立刻從地上跳起來,轉身恭恭敬敬的施禮:「明月仙童,您怎麼會離開敬亭山到這裡來?剛才說地話,究竟有何指點?」

    在蕪州地界上,無論碰見誰他也不能這麼客氣,除了這位明月仙童,那是真的得罪不起也是不應該得罪的人。提溜轉曾經說過,它所見過最有心機的人就是梅振衣了,而心機最少的人是誰呢?不是明月,因為明月根本毫無一絲心機,幾乎是這世上最純淨的一種存在狀態。

    明月笑瞇瞇的一指提溜轉道:「我聽見你們說話了,就過來看看。你有可能幫它的,你不是在煉製九轉紫金丹嗎?假如真的煉成了,那是移換爐鼎地靈藥,也只有用此丹,才能讓提溜轉凝聚想要的真身。」

    明月說話真的是一點都不動心眼,且不說梅振衣能否煉成九轉紫金丹,就算歷盡千辛萬苦真的煉成了,也不能說給人就給人啊。

    丹方中說的明白,九轉紫金丹一次最多成丹九枚,通常是成丹三枚,成丹六枚已經算難得了。只要煉成,無一不是世上無價珍寶,哪怕是在仙界也不是說有就能有的。有多少人需要用它助修行、歷劫數且不說,僅僅用來幫一個小鬼移換身形,恐怕也只有明月才能說的這麼輕鬆。

    梅振衣卻無法和明月解釋什麼,只能反問道:「且不說我還沒有,就算真地有,提溜轉也無法服用啊,陰神之身,本就無法服用世間任何外丹餌藥。」

    明月仍是天真爛漫地模樣,眨著眼睛道:「世上只有你一個人有辦法,除你之外,就算我清風哥哥也不行。因為你有拜神鞭,又會神農百草鞭術,而且還能以拜神鞭煉製九轉紫金丹。……你剛才說提溜轉很像你地拜神鞭。所以它雖然不能服藥,你卻有辦法將九轉紫金丹與它煉化一體。」

    明月還真說了個辦法。這辦法匪夷所思,換個人既想不到恐怕也聽不懂,那就是當九轉紫金丹煉成之後,就以神農百草鞭法,再將九轉紫金丹地藥性煉化,與提溜轉地身形融為一體,相當於移換爐鼎。這一點,恐怕也只有梅振衣才能辦到。

    明月說完之後朝提溜轉招了招小手道:「梅振衣有可能幫你凝聚實身,但不一定能成功。我告訴他辦法了。」

    梅振衣拱手道:「我明白了。多謝明月仙童指點!」

    「你現在所煉丹藥,如果煉成也未必夠用,但是我告訴你,只要你一味都不浪費,除了那難尋的五味,清風哥哥身上的靈藥,足夠你再煉一次九轉紫金丹。」明月留下了這句話。等梅振衣抬頭時她已消失不見。

    好可愛的小仙童啊,不經意間把清風的底細都給說出來了,原來清風還有存貨呀!這算是為提溜轉求藥嗎?明月可沒這麼說,就是告訴梅振衣可以怎麼做。谷兒、穗兒剛才見梅振衣禮數恭謹,也在一旁施禮沒敢多嘴,此時才問道:「她就是明月仙童,怎麼是那樣可愛的一位小女娃,看上去只有七、八歲?」

    梅振衣:「她就是明月,仙童形神一體。心性如此,形容也如此。」

    提溜轉飄了過來,語氣有些尷尬的說:「梅公子,不是我讓明月仙童來的,我也不知道還有這個辦法。但我知梅公子煉製九轉紫金丹千辛萬苦,此物世間致為珍貴,並沒想……」

    梅振衣伸手拍了它一下:「別說了。再珍貴的東西。也是拿來用地。將來若煉成九轉紫金丹,我不敢保證一定能助你。但也未嘗不可助你,就看緣法了。」

    梅振衣不想騙提溜轉,將來能不能煉成九轉紫金丹還兩說,能煉成幾枚,都作什麼用處,他現在也不敢確定。想了想又說道:「既然明月因為你特意來告訴我這件事,無論我這一次煉製地九轉紫金丹能不能成功,成功後能不能助你。只要沒有幫你凝煉實身,我再向清風求一次藥,再煉成一次九轉紫金丹,到時一定助你,絕不食言!」

    提溜轉的情緒本來有些低落,但聽見這話立刻又高興了,抖了抖身子原地轉了一大圈,帶得谷兒、穗兒衣袂飄飛,呼喚道:「梅公子,我決定了,等到知焰仙子出關,我就尋遍天下,幫你找齊那所缺的靈藥。」

    煉成一百零八扇吉祥軟草蒲團,還來了一段有關提溜轉與九轉紫金丹的小插曲。第二天回到齊雲觀,曲振聲拿著一份請帖來找梅振衣,說是有人請他去觀禮,原來是九林禪院已經落成。

    因為奉了皇命,蕪州府的錢糧與民夫撥的都很充足,這座廟修的很快。一般寺廟建成都要請當地名流去觀禮舉行一個儀式,開空門以示迎往來。智詵禪師是一位得道高僧,在當時也是一位社會名流。他發了請帖,邀請當時很多佛教界有名望地僧人,還有蕪州當地的重要人士。

    智詵禪師的請帖與一般人不一樣,他發出來的也算是一種法帖吧,蕪州地界上有修行的不論是人是仙都請到了。梅振衣以及兩位夫人、梅毅、曲振聲、張果、積海與東華門眾弟子、持盈法師、星雲師太自然是都請了,連敬亭山上的清風、明月、綠雪都收到了請帖。

    除了綠雪與明月之外,所有接到請帖的人都去了,就連清風也溜躂下敬亭山跑去看沙和尚的熱鬧。梅振衣與玉真公主等人進城的時候,恰好在十里桃花道上碰見了清風,趕緊上前見禮打招呼,眾人合在了一起。

    梅振衣心裡有點納悶,智詵禪師不就是修了一座廟嗎,為什麼要搞這麼大地動靜,連清風都要請來觀禮?自古以來江湖中下帖子的講究可就多了,一方面表示尊重,而另一方面最重要的用意,就是打個招呼----我要在這裡辦什麼事情。

    收到請帖的人無論去還是不去,對於發請帖的人而言,都等於招呼打過了。假如到場了,也就等於做了見證。----那位智詵禪師,難道要在九林禪院開宗立派,建立佛門長久修行道場?否則為什麼要給蕪州所有修行高人送請帖,連清風、明月都想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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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06:35 |只看該作者
145回、大殿法壇留虛座,來者究竟哪位僧

    九林禪院的地勢,按風水學來看建在「鳳點頭」之上,是城外一直延伸到城內的一條高坡盡頭,往前三面都是民居。周圍的還有一片空地,是九林禪院的偏院與後院尚未修造,只修了山門與正殿的主體建築,看來半年時間整座寺院的規模尚未建造完整,要等到將來慢慢的再擴建完善。

    走進寺院感覺也很奇特,不似千年之後的現代寺廟,山門殿兩旁立了四大金剛,但是正中卻是一條直通道,沒有前彌勒後韋陀的造像。穿過山門是青石鋪地的天井,四面屋簷都向這一天井延伸,抬頭看見天是「方」的。

    可以想像一下,下雨天水會順著飛簷都流到這個天井來,方形的天空會掛下四道水簾。天井的正中地面上有一塊圓形的大青石,圓心部位稍稍凹陷,上面開有兩個對稱的小孔,直徑比拇指稍粗。梅振衣知道這下面是一口井,圓形的井口很窄並且被圓石蓋上了,這是一口風水井。

    智詵禪師將天圓地方之象倒轉,在寺廟正殿前做了個天方地圓局,以承接天樞地氣,果然是一等一的風水大師。

    走入正殿,也就是一般寺院所謂的大雄寶殿,又發現其中的格局與普通大殿完全不同,左右較窄前後很深,並且通過巧妙的設計,自然分隔成前後兩進。進大殿首先只能看見正中神壇上的一尊塑像,卻分辨不出是哪一尊佛或菩薩。在普通老百姓眼中看來,神壇上的諸佛菩薩各種像長的都差不多,要根據後面的繪畫、旁邊的侍者像、菩薩本人地裝扮以及手持的法器,還有帷幔上垂的錦簾字跡以及香案上的牌位,才能分辨出來。

    但是這一尊塑像。周圍沒有這些參照,只是孤零零的一尊,全身披著錦緞,梅振衣也看不出來供的究竟是哪路菩薩?好像它就是一座「通用化、大眾化」的佛門造像。

    正殿左右兩側的牆根有一溜位置下比磚地高出一階,顯然也是安放造像的底座,但此時還是空地,也不知道將會塑哪些羅漢、金剛地像?因此走進正殿地第一進,只能看見正中那座身份不明的塑像。

    轉過這座法壇,沒有院落沒有台階。直接進入大殿的第二進。與前面的空空蕩蕩相比。這裡面的佈置可就是滿目琳琅了。兩側塑著十八座金身羅漢,左右各九,正中是釋迦牟尼佛,左右牆角處是騎著青獅、白象的文殊與普賢二位菩薩,也是一左一右。

    大殿的第二進是個假二層。什麼叫假二層呢?很多種古典建築,從外立面看與從內部結構看層數是不一樣的,這座大殿不是樓房,但是第二進從裡面看卻說不清是一層還是兩層。在左右十八羅漢像上方,還挑空了一層閣樓狀的迴廊。前有沒設梯子,這迴廊是上不去的。在迴廊地欄杆上懸掛著很多幅畫像,需要仰頭才能夠看清。

    左右各有十七幅畫像,左手邊第一幅是佛祖釋迦摩尼靈山說法圖,第二幅是面帶微笑的禪宗初祖摩訶迦葉尊者,一字排開,左手最後一幅是禪宗十六祖羅羅多尊者。然後轉到右手這一側,最後一幅是禪宗十七祖僧伽難提尊者。再倒著排回來,一直到禪宗三十二祖,也就是中華禪五祖弘忍大師。

    右手最前面,與左手第一幅釋迦摩尼靈山說法圖相對的位置,只掛了一幅裝裱好的白紙,上面沒有一絲墨跡,這幅留白之畫在弘忍像旁邊。卻不知為誰人而留。

    這一次接到請帖來觀禮的有上百人。其中有一半是各地趕來的僧人,智詵禪師率領僧眾在九林禪院門外一一致謝。並不對誰有過分的熱情,也不刻意冷落何人。這麼多人在寺院中肯定坐不下,在寺院外地空地上臨時搭有結緣的竹棚,旁邊還支有煮茶的灶爐,來賓先參觀寺院,然後再到竹棚裡喝茶。

    梅振衣跟著參觀的人流走進九林禪院,進入大殿第二進,沿著上方懸掛的畫像一路看下來,蕪州刺史程玄鵠陪著他。程玄鵠也是位飽學之士,一路指點介紹畫像中的各位佛門尊者,這些就是禪宗傳承的譜系圖,他著重介紹了其中地龍樹大士與菩提達摩地生平事跡。

    在他們身後,張果與星雲師太並肩而行,一直在向師太請教畫像上的各種典故,師太答地很耐心,張果聽的也很認真。

    一轉彎走到右手邊弘忍的畫像前,發現畫像下面特意擺放了一個小香案,智詵禪師與一位中年僧人正在禮拜。梅振衣很知趣的沒有走近,遠遠的站在一旁。等拜完了,只聽那位中年僧人起身對智詵道:「師兄,你建了這座寺院,打算將衣缽傳承留在此處嗎?」

    智詵點頭道:「是的。」

    中年僧人又道:「你留下玄奘法師的紫金缽,但禪宗信衣木棉袈裟並不在此處,來日信衣歸宗門,為何不歸嵩山少林呢?」

    智詵禪師:「少林、九林,皆是禪林。」

    中年僧人:「我初入蕪州,也查覺出此是非常之地,你建的這座九林禪院,大殿正座法壇空待,必有深意吧?」

    智詵禪師:「將來有緣,信衣歸於此處,還要招一位住持鎮守。師弟行遊天下,有何人要推薦嗎?」

    中年僧人:「菩提、波羅,皆是佛緣。當來自來,不必推薦。」

    這位與智詵說話的中年僧人相貌甚是平凡並不引人注意,神色也是平和中自有悲憫之態,站在那裡隱約卻有一種自然流露的宗師氣象。梅振衣只看了一眼,就止住了以神識試探的念頭。這時旁邊有一人走過去道:「小和尚,你也來了?」

    再看清風已經溜躂過去了,很自然的與那位中年僧人打招呼,居然開口叫他小和尚。那中年僧人微微一笑,合手施禮道:「原來是清風童子。好久不見。」

    清風:「上次見你就是在談衣缽,這次見你,又和沙和尚淡衣缽,衣缽衣缽,非一衣一缽,可惜呀,為什麼有那麼多人糾纏不解?」

    中年僧人:「世人若皆已徹悟,何需弘揚真法?若如此,菩薩也不會發下盡渡世人的宏願。」

    智詵禪師也微笑道:「開道場。有佛法僧三寶。說三寶者。既非三寶,是名三寶。無非假借道場宏法,法是真,道場是空,但無此空不便印彼真。」

    這兩個和尚一開口說的就是佛法,清風也笑了:「不和你們說這些,智詵,此處法壇虛座以待,是想請小和尚來做住持嗎?」

    中年僧人搖頭道:「非我,應另有其人。」

    清風盯著中年僧人仔細看了幾眼:「這麼說。那位來者可了不得啊。」

    中年僧人:「了得了不得,空門無差別,無非是清風童子你有此分別心。」

    清風搖頭:「這話與我沒關係,既然這麼說,你讓沙和尚在大街上隨便拽一個人,剃了頭就來當住持得了!」

    智詵與中年僧人聞言不禁相顧莞爾,清風抬頭看了看弘忍畫像旁邊那幅空白之像。又低頭看了看中年僧人,似笑非笑道:「圓寂之後,才能掛上去啊,這一點,我亦深為贊同。」

    智詵與中年僧人一起合什道:「善,此乃空中見性。」

    清風又問:「究竟是什麼人會來住持?」

    智詵笑答:「貧僧一開口不就已經告訴你了嗎?」

    清風眨了眨眼睛,沒再說什麼就出去了。梅振衣也上前行禮。特意對那位中年僧人道:「大師。久仰了!今日一見,果見平凡風采啊!」

    說到這裡。那位中年僧人是誰啊,空白的畫像又是留給誰地?如果九林禪院還能保存到千年之後的當代,那幅畫像上理所當然應該是禪宗第三十三祖、中華禪六祖慧能。只不過此時畫像是空的,而慧能本人站在畫像下與智詵說話。----慧能這次也被智詵請來了,而清風也認識他。

    梅振衣走出九林禪院,遠遠來到寺院後的鳳凰坡上,就是他當初縱馬躍入城中之地,暗中取出了指妖針,神識鎖定九林禪院凝神施法。

    他發現這座寺院的建造,並未截斷自九連山往句水河方向的地脈,也沒有佔盡天樞地氣,非常巧妙的立於地脈中樞,就像建在河流中的一座小島,既能借靈樞之氣,又能鎮住地氣升騰。

    他笑了笑收起指妖針,到竹棚那邊去飲茶,命下人供奉寺院三十六扇吉祥軟草蒲團。在茶棚那邊又碰見了舅舅柳直,小聲說了幾句,柳直也命人送上了九林禪院這一片地方的地契。這些算是上門觀禮地賀禮了,柳家也把地皮捐獻了。

    看這間寺院地建造格局,智詵禪師並無惡意,聽他與慧能地談話,這二位都是得道高僧。但是在蕪州建了這樣一座廟,聽清風的語氣,智詵還要引來一位了不得的住持,這意味著蕪州修行界的形勢變複雜了,佛門也在此地插了一手。

    果然,在中午舉行的儀式上,智詵禪師取出了紫金缽,頌揚武後下詔建寺的功德之後,又當眾宣佈了一件事----要將紫金缽留在九林禪院,並在天下請一位高僧住持本寺。

    在佛門弟子眼中,玄奘法師當年西行所持的紫金缽,那可是相當神聖的一件東西,而梅振衣知道,那紫金缽也是一件神器。智詵說留下就留下,還要招一位住持來鎮守此寺,天下僧人聞言,當然會雲集於此。願意來的和尚當然很多,智詵怎麼挑選呢?他也當眾宣佈了方法,他將在蕪州停留一段時間,每逢初一、十五,便在九林禪院舉行法會,開講《大般若經》。四方僧眾可以當眾發問,見識高超者,智詵禪師將邀請他住持此寺。

    原來是要辯經啊,智詵可是當年玄奘的徒弟,玄奘可是號稱史上辯經第一啊,曾經在天竺辯得群僧啞口無言。什麼人講《大般若經》能超過智詵呢?假如有人能坐上九林禪院開宗住持地位置。那還真的很不簡單!

    九林禪院「開張」典禮結束後,智詵卻單獨請梅振衣留了下來,在一間小小禪堂內看座,先謝道:「梅施主供奉的這三十六扇蒲團,是人間難尋之物,看似平凡其意深遠,老僧多謝了!」

    梅振衣:「大師不必客氣,其實這些東西,只不過是我前一段時間借煉器修行所成而已。供奉給貴禪院是隨遇結緣。您何必單獨把我留下來?」

    智詵笑著問了一句:「今日九林禪院缺一住持。梅公子有沒有興趣啊?」

    梅振衣一愣,趕緊搖頭道:「出家當和尚?我沒這個打算,大師不要開玩笑了!」

    智詵禪師:「我不是開玩笑,只要梅公子肯皈依佛門,實乃九林禪院住持最佳的人選,將來之修行功果不可限量,貧僧不會看錯人地。以你今日的修行境界,也不會放不下家中的嬌妻美妾吧?」

    梅振衣很認真地搖頭:「大師,您說這句話,我真的很感激。能聽出來你是看重我,也是想渡化我。但是,我真沒有這個打算!」

    智詵歎了一口氣:「貧僧絕無勉強之意,也早知梅公子沒有這個打算,只是問一句而已。」

    從九林禪院出來,梅振衣早已吩咐其他人陪玉真公主回去了,只有梅六發牽著兩匹馬在門外等候。他這一次出門沒打算當和尚。而是想再順便處理些別的事務,去萬家酒店視察開挖新酒窖。梅家與萬家酒店合作的事情,是張果去談妥的,後來一直交給梅六發負責,進展的很順利。

    梅六發聰明乖巧,在六兄弟中脾性最像梅振衣本人,因此梅振衣也最喜歡他。從整體計劃來看。經營老春黃是挺大一筆私人買賣,交給他辦最放心。

    在路上。梅振衣問道:「我聽說開挖新酒窖已經完工,事情辦地都很順手,現正在以糟養窖,你處理地都很好。再想一想,往後還有什麼事,可能你處理不了,需要我親自幫忙地?」

    梅六發想了想,只說了一個字----水。

    釀製老春黃,不能用普通的湖水,否則酒地口味就差了好幾分。以前紀家釀酒,都是用院中那一口井水,後來鍾離權施法讓那口井乾涸了,梅振衣指點紀山城用敬亭山腳下雪溪泉水釀造新酒,並說這泉與那口井地脈同源。

    萬家酒樓自釀,去雪溪泉取水,雖然麻煩些但問題也不大。可如果大規模釀造,總是穿過十里桃花道到敬亭山腳下取雪溪泉水,太費工費時費車馬。而且雪溪泉流量很小,也根本不夠用。

    梅振衣聞言點頭道:「那口井,是我師父東華上仙封上的,我正想去試試,看如今能不能把它再打開。……我覺得,這可能是師父考驗我修行的手段。」

    說話間來到萬家酒店,這裡生意十分紅火,比四年前的鍾離權未封井時的光景,有過之而無不及。梅振衣穿過酒店直接來到後院,紀掌櫃得到消息趕緊來見禮,紀家老母也出來相謝。梅振衣扶住老人家慰問幾句,又對紀掌櫃道:「忙你的去吧,不用招呼我,我就是想看看這口井。」

    紀掌櫃:「小公爺,這口井我後來請人重新淘過,可惜沒有用,還是不出水。」

    梅六發插嘴道:「仙人施法封的井,凡夫俗子能淘出什麼花樣來?我家少爺是東華上仙的傳人,正要施法開井,叫你迴避你就迴避!」

    梅振衣:「六發,不要這麼說話!……紀掌櫃,我想試試手段,請你且暫避。……六發,你也退到一旁不要靠近。」

    記掌櫃迴避,梅六發也退開,梅振衣取出指妖針凝神御器。這件法器本是左遊仙所煉製,其妙用就是幫助神識延伸,感應周圍環境中各種神氣與法力波動,後來又經過明月仙童地手重新煉化,看似妙用未變,但已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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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07:08 |只看該作者
146回、鞭落枯井清泉湧,抽轉靈樞造化功

拿杯子盛水很輕鬆,但是容量太小,拿瓢盛水容量大多了也不至於拿不動,拿桶盛水力氣小的人就費勁了,假如拿一口大甕呢?一般人拿不起來,就算力氣大能拿起來,也很難將它盛滿---這就是梅振衣如今使用指妖針的感覺。

剛從明月手中拿回指妖針時,梅振衣根本動不了這件法器,因為他的定力不夠,心念也無法容納那麼大的神識範圍。使用指妖針,神識延伸的極遠,幾乎無邊無際,但梅振衣卻沒有那麼強的法力與念力,感覺自己差點被吞沒了。

現在他的修行進入脫胎換骨之境,有了飛天之能,終於可以動用,但卻小心翼翼不敢將這件法器的妙用發揮到極限,學會控制自己的施法範圍,本身就是一種修為的進步。

有一句話叫作「懂者不繁、會者不難」,查探清楚情況後,梅振衣也知道師父鍾離權當初使的法術並不複雜,就是移轉地下水脈,讓這口井不出水,接著往下打再深也沒用。梅振衣此時僅僅是懂者不繁,還達不到會者不難的境界,他做不到這一點。

要想讓這口井重新出水,就得使用一樣的神通,重新運轉地下水脈。梅振衣收起指妖針半天沒說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師父留下這口不出水的井,還真是一種考驗,這種考驗與他想鑿建仙家洞天的計劃有關。

青漪三山是天成福地,但是要建成仙家洞天。僅僅有財力物力還是不夠的,還需要一種仙家法力,這種法力能夠運轉天樞地氣輔成道場洞天。結成自然地法陣成為屏障,並收攏生發靈機。梅振衣如果沒有這種法力,就建造不了仙家洞天,無非是在青漪三山建一個湖中的世個桃園而已。

當然了,他可以請師父來幫忙,知焰仙子出關後可能也有這種法力,但凡事都假手於他人,這道場洞天與梅振衣又有什麼關係呢?他當初答應將敬亭山送給清風作道場,結果也僅僅是送了一塊地皮而已。武後一道法旨,敬亭山成了山神道場,清風差點沒帶著明月離開。

良久之後梅振衣歎息一聲:「我的修為還有一線之隔,境界已到,但法力還不夠精深啊,這是沒有辦法取巧地事。……六發。我過段時間再來。總能打開這口井,不耽誤你們釀酒便是。」

梅振衣要走,梅六發挽留道:「少爺,好不容易來萬家酒店一趟,幹嘛著急回去?讓酒店弄幾個好菜,小的陪您喝一杯,難得清閒清閒。」

梅振衣搖頭道:「今天還有事要辦,就不在這裡吃了。等我打開這口井的那一天,你再請我吧,自己掏錢請!……六發。你負責與紀家合作,平時言行注意點,不要沒事就在人家酒店白吃白喝。」

梅六發吐了吐舌頭,連連點頭答應。梅振衣出門的時候,紀掌櫃也跑出來留客並詢問情況,梅六發在一旁道:「老紀啊,我家少爺的能耐大了。打開那口井沒問題。這就回去煉製法寶,過些日子還會再來。」

與紀掌櫃告辭後。梅振衣出門把梅六發拉到一邊道:「六發,你跟誰學的這麼滿嘴亂泡?有什麼就說什麼,我打不開那口井就是打不開,也沒必要胡說煉製什麼法寶。」

梅六發笑道:「知道了,其實就是想給少爺撐撐面子。」

梅振衣:「我不需要那種面子。你與大東修行時日不短了,眼下也算有些根基,等過一段日子,梅毅要為你們舉行入門受戒儀式,就算正式的修行人了,油滑之心得改一改。」

說完這些,梅振衣把馬交給梅六發,在路旁桃林中換上了一身道裝,背著個包袱步行而去。見這身打扮,就知道他要去養賢鄉何家了。

開上次離開蕪州去洛陽之前,梅振衣就到何家打過招呼,說老家那邊有點事叫他回去,順便去關中看父親,等回來的時候自然會上門拜訪,要何家兄妹暫時就不必去齊雲觀找他了。現在小呂道長終於從關中回來了,何家夫婦與一對兄妹自然十分高興。

梅振衣還帶著一包袱洛陽特產送給何家,雖然不是很貴重,也都是蕪州當地買不到的,何仙姑是眉開眼笑,留小呂道長吃晚飯。何幼姑今年已經十三歲了,自從「病癒」之後,不再是幼時那種面黃肌瘦地模樣,人長的很白淨也有了幾分紅潤的血色,出落的越來越標緻。

飯桌上何家兄妹很好奇,一直打聽關中一帶的風土人情與趣聞軼事,而何木生則很關心的小呂道長家中地情況。梅振衣只說家中一切安好,不必他操太多地心,閒聊幾句梅振衣放下筷子道:「今天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我給火根哥哥找了份活計。」

何仙姑笑道:「你木生伯如今已經是梅家的養賢鄉的莊戶頭,算是有頭有臉有辦法的人了,也能給你火根哥找到營生,小道長介紹的是哪份差事呀?」

梅振衣:「你們聽說了玉真公主在蕪州出家的事嗎?朝廷專門修了一座玉真觀,撥了三百畝皇田供養。如今玉真觀修好了,可是還缺一個莊戶頭幫著打理。玉真公主就經常在我們齊雲觀出入,我也認識她,找了個說話的機會就推薦了火根哥,公主也點頭了。」

何火根放下碗,過來一把抱住梅振衣的肩膀歡呼道:「原來是這份差事啊,太體面了,謝謝兄弟!」

何仙姑也驚叫道:「原來是給玉真觀裡的公主家做莊戶頭啊,當家的,兒子可比你更有出息啊!……小道長,你真是太有辦法了。」

老實憨厚地何木生也笑得很開心。笑完了眉頭一皺又問道:「小道長,我們一家人是不是要到玉真公主那裡道謝啊?」

梅振衣搖頭:「用不著,這對於公主來說就是一件小事情。點點頭就完了,還要特意見你們一面嗎?……火根哥,你明天進城一趟,去菁蕪山莊找一個叫趙啟明地管事,他會把一切安排妥當的。……我聽說玉真觀的皇田想種植茶樹園,人手不夠地話就在附近鄉里請,錢糧不會少給,這些事都由要由你這個莊戶頭來管。」

這一天,何家上下喜氣洋洋。高興的就像過年一般。梅振衣離去之後,當晚何家夫婦倆關上門在屋子裡說私房話。何仙姑道:「你是梅家在養賢鄉的莊戶頭,火根又成了玉真觀地莊戶頭,我們在這裡那就是數一數二地人家了。」

何木生直點頭:「那位小呂道長,真是我們何家的貴人啊!自從他來了之後,先是把幼姑地病治好了。然後我也有了一份好營生。現在更好,小呂道長又給火根介紹了一份好差事,真不知該怎麼報答他?」

何仙姑:「我們家日子好了,自然不會忘記他的好,反正我把他當自家孩子一樣看。」

何木生:「等幼姑年紀大了,總要找婆家的,那小呂道長人品相貌都沒得挑,只可惜是個出家道士。」

何仙姑:「道士怎麼了?你地意思是……」

何木生咳了一聲:「我知道道士也可以娶妻,就不知他能不能看上……」

何仙姑打斷丈夫的話:「你原來是這個心思啊?等再過幾年,還不知道幼姑能不能看上小呂道長呢。到那時她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了。」

何木生:「我們算什麼大戶人家?」

何仙姑:「現在不算,再過個三、五年,那可就說不定嘍,說不定提親的能把我們家門檻都踩平了。鄰村的張三姑昨天就來了,說要給我們家火根說媒,我還沒鬆口放話呢。」

何木生:「幼姑的事情確實還早,但火根娶親也就是這兩年了。還是先忙完兒子再忙女兒吧。」

夫妻倆在房中說話。何幼姑在廚房裡收拾完碗筷,經過堂屋地時候恰好聽見了他們在說自己地名字。也站住腳步豎著耳朵仔細聆聽。這時何火根躡手躡腳的過來,伸手刮了妹妹的鼻子一下:「姑娘家的,偷聽大人說閒話,也不嫌害臊?他們在談給你找婆家的事呢!」

「哥哥不也在偷聽嗎?明明是有人上門給你說媒嘛!」何幼姑低下頭,黑暗中小臉已經臊的通紅,一轉身進自己房間裡去了。

這天夜裡她何幼姑了一個夢,夢見那位小呂道長牽著自己的手在山野中小跑,還摘了一朵很漂亮的山花插在自己的鬢角,她心裡暖洋洋的,一種從未有過地感覺在蠢蠢欲動。

梅振衣有沒有想過何家夫婦可能會把他當未來的女婿候選人?而何幼姑也到了少女懷春的年紀?他很清楚何幼姑的天年不過三七之數,也就是說壽命也就在二十歲左右。他現在並沒有辦法能治好她的不足之症,也只能讓她在有限的時間裡盡量過的開心而已,其它地事情並沒有想太多。

炒茶地工藝現代人看來並不複雜,但也有許多講究,不是人人一伸手就能幹的。傳統炒茶以專用地爐灶與大鐵鍋為工具,將新摘的嫩茶葉放在裡面不停的翻炒,有三個注意事項。

首先要使茶葉充分的脫水乾燥,以便於長期保存,一個熟練的炒茶工手法是要經過長期訓練的。茶葉乾燥過程中會慢慢變脆,你不能把茶葉炒碎了,否則只能得到一鍋茶葉末。而且還要十分注意火候,不能把茶葉炒焦。

其次炒制綠茶的過程中要保持茶葉鮮亮的綠色,也就是說不要破壞葉綠素以及維C等成份,還要把茶香給炒出來,去掉新鮮樹葉的那種土燥氣。這對火候、溫度、時間、翻炒頻率都有特殊的經驗要求。

最後還有一點一般人就不太瞭解了,新鮮茶樹葉的背面有一層非常細密地茸毛。肉眼幾乎看不清,稱之為「毫」。既要把茶葉炒出來,又要盡量把這一層「毫」保留。炒完之後茶葉上的毫是白色的,比嫩葉狀態下要清楚地多。

如果你抓一把上好的初炒綠茶,在手中使勁抖一抖吹一口氣,就會有煙霧狀的白毫飛起,很是好看。茶葉的口味不僅在於泡出來的汁液,也和這層白毫有關。開個玩笑,外行炒出來的茶葉可能看上去差不多,但怎麼泡也沒有那種滋味和韻味。

丹霞派待客用的茶葉自然是極好的,卻不是用灶台鐵鍋翻炒。而是用煉器之法中的文火術直接加工而成,一般人根本無從效仿,這也是它沒有推廣地原因。梅振衣加工的那一批茶葉,用的也是煉器文火之術。

他將這一手法術傳給了梅大東,要他如此炒茶,同時也是一種修行。梅大東這個人性情淳厚。也不覺得枯燥。以此歷練很是認真。但要想大規模產茶的話,不可能只用這種方法,梅振衣要他實驗普通人能採用的灶鍋炒茶工藝,成功之後再訓練炒茶工人掌握純熟,梅大東辦的也一絲不苟。

後來梅家出產地茶葉,大多是以鐵鍋炒製出來地,而其中最上品的,是梅氏子弟以煉器文火之術直接炒製成功的。

梅振衣煉製一百零八扇吉祥軟草蒲團之後,對法力以及神念的運用已經相當精純了,隨後他又開始了另一種修行歷練。很簡單但也很用功用心,就是和梅大東一起炒茶,以煉器文火之術。既是一種示範傳授,也是自己的一種修行磨練。

茶葉這東西可不是吉祥軟草莖,不是什麼天材地寶,不需要用多大的威力多強的法力,就是需要細緻耐心。時刻注意控制運用法力的火候。一點點積累,直至日久功深隨心信手。修為達到脫胎換骨境界。再往上一步很艱難,這一點看知焰仙子的經歷就知道了。

有的高人修成飛天之能有上百年,法力深厚無比,但卻遲遲無法突破脫胎換骨地步成就出神入化地仙境界。梅振衣也沒有別地好辦法,除了每日夜間靜坐行功,白天就是如此修行。他有一個感覺,假如有一天能夠讓萬家酒店那口井重新出水,這脫胎換骨境界就到了「知常」的程度。

按師父鍾離權的話來講,這也就是金丹大道中所謂的「嬰兒俱足」。知常如常,說起來簡單,做起來既簡單又艱難,需要堅持不懈的點滴積累與感悟。有普通人可能不明白,梅振衣如此富貴,又有這麼高超的神通修為,為什麼還會親自動手炒茶葉,用的還是對於修行人來說很普通地煉器文火之術?

谷兒、穗兒自然是常伴夫君左右,梅振衣炒茶葉,兩位少夫人也跟著一起炒茶葉。她們幫不了多大地忙,火候掌握的不好經常浪費不少,梅振衣卻沒說什麼,梅大東看見這兩位夫人心中就直叫苦但也不好說什麼。到了第二年三月間,又是採摘新茶地時節,梅振衣卻不再炒茶了。這一天,他派人給梅六發打了個招呼,又一次來到了萬家酒店那口井旁,吩咐閒雜人等退避,沒有取出指妖針,而是閉目凝神站立了良久。

他足足靜立了半個時辰,突然一睜眼看向天空,一揚手,拜神鞭從袖中飛出宛如一條細長的銀龍。這銀龍在空中盤旋一圈,折轉向下鑽入井口,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聲音並不大,但梅振衣的神識卻感應到地底深處微微顫動了很長時間,就像一圈一圈的漣漪盪開。

梅振衣收回拜神鞭,站在井沿旁仔細聆聽,井底深處傳來了潺潺的水聲----他成功了,真正動手的時候,也不過就是抽了一鞭子而已!

他笑了笑,將梅六發叫來吩咐道:「現在這口井又有水了,你派幾個人,日夜不停用桶將井水打出來潑掉,等三天之後,這井中的水就可以用來釀酒了。」

梅六發趴在井口向下面看,黑乎乎的看不清卻能聽見巖縫中有水流出的聲音,大叫道:「少爺,你真神啊,這一手功夫以後一定要教我。」

紀掌櫃聞訊也跑了過來:「梅公子,井裡真的有水了嗎?唉呀,真不愧為仙人弟子,您也是位小神仙啦!」

梅振衣原本面帶微笑,心中也有幾分得意,就在此時突然面色一變,因為他聽見了另一個人說話的聲音:「梅振衣,修為不錯啊,一年不見,竟然精進如斯!你這根鞭子是越來越厲害了,以前能抽人,現在能抽地,將來還想抽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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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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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07:53 |只看該作者
只看該作者 147回、天國淨土皆化轉,譏妄合修閉口禪

這赫然就是隨先生的聲音,從不遠處的萬家酒店二樓上傳來,並不是印入的神念,聽在耳邊就是普普通通的說話,然而看梅六發以及紀掌櫃的表情,他們根本沒有聽見。

這應該是所謂耳神通最高的一種境界了,俗稱「無語觀音術」,不像普通人那樣開口說話,也不像修行高人那樣傳送神念,就是心念起時讓你聽見他的想說的,而且是想讓誰聽見就讓誰聽見。以梅振衣今日之能,還沒這個本事。

隨先生怎麼又來了?梅振衣心下疑惑,而那邊梅六發站起身來笑道:「少爺,你成功了,小的請你喝酒。」

紀掌櫃連忙擺手道:「這是在我家的酒店,哪能讓六發老弟請客?」

梅振衣面容一肅吩咐道:「酒樓上有我一位老朋友,我要去見見他,你們二位都不必請我了。紀掌櫃,今天二樓我包了,已有的客人不必驚動,但不要再讓人上去。」

梅振衣從後院進了萬家酒店,登上二樓果然看見隨先生坐在那裡自斟自飲,坐的還是第一次見他時西北角的那張桌子。梅振衣上前拱手道:「隨先生,我們又見面了,您又到蕪州有何貴幹啊?」

隨先生沒有還禮,而是笑著伸手示意:「梅公子,你請坐,我今天是來會朋友的。」

「朋友?您是來見仙童清風地嗎?」梅振衣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發現隨先生對面的位置早已放好了一副筷子與杯碟,還有一壺老春黃,看來他真是在等人。

隨先生搖了搖頭:「不是別人,我要會的朋友就是你梅振衣。」

「我?我們可不算什麼朋友。」梅振衣有些意外。

隨先生的笑容很隨和:「就算不是,我也可以交你這個朋友。」

「你要交我這個朋友?玉真公主之事,敬亭山神之事,落歡橋頭之事,我看不出有誰是這麼交朋友的?」梅振衣不禁有些動氣。

隨先生卻絲毫不以為意,仍然笑著說:「玉真公主賜婚與敬亭山封神之事。與我毫無關係,都是武後下旨。我事先開口提醒應該算是好意,無非是我推演天機所知,你也不能怪我不幫你阻止吧?」

梅振衣:「這兩件事確實怪不著你,但落歡橋頭讓我潑了關小姐一身水,還有你送我的那一面擺脫不了的鏡子,總歸不算是好意吧?」

隨先生倒了一杯酒,沖梅振衣舉杯道:「你也把酒倒上。有話邊喝邊說嘛,在我眼裡,你太年輕太年輕了!……落歡橋頭,無論你潑中潑不中,都不該怪你,那是關小姐自己的諾言,她就應能承擔這種後果,也怪不得我。你說地這兩件事,確實可能阻你修行。但如果你的修行不為所阻,也是助你精進的機緣。所以也不能說我是惡意。」

梅振衣哂笑著喝了一杯酒:「你是善意還是惡意,居然還要我來決定?這些就不扯了。你送我的那面鏡子,是不是從仙界靈宵寶殿偷來的照妖鏡啊?這麼個燙手的東西給我,能說是好事嗎?」

隨先生:「既然你問了,我就說實話,那面鏡子確實是照妖鏡,但也不能算偷的,只能說是順手拿的。好端端地一件神器。送禮還送錯了嗎?無論是偷是拿,與你也無關係。反正你也沒有動用它。」

梅振衣反問道:「你做事好像總有道理啊?我就不明白一點,你我素不相識,我也沒做什麼事情得罪你,為什麼纏著不放呢?我遇見什麼事都少不了你,今天為何又跑來說要交朋友的話?」

隨先生端著杯子呵呵笑出了聲,顧左右而言他:「誰都看出來你是非常之人,連我也推演不出你將來會做出什麼事?蕪州這個地方越來越有趣了,佛門也來插了一手,那位智詵禪師,是不是邀你做九林禪院的住持?」

梅振衣:「是啊,連這你都知道了?」

隨先生瞇了瞇眼睛:「你是不是拒絕了?」

梅振衣:「廢話,否則現在我也不能坐這兒陪你喝酒。」

隨先生:「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武後要在這裡建座寺院本不算什麼大事,可是智詵禪師偏偏要那樣去建,你見過那種寺院嗎?」

梅振衣想了想答道:「確實很奇怪,沒見過那種寺院,看大殿的格局,似乎是在等什麼高人來坐鎮,但智詵禪師卻邀我當住持,我可不算什麼高人。」

隨先生:「你要是入了佛門,也就不必有其它的安排了,但智詵禪師知道你不會,蕪州遲早有佛家高人來。」

梅振衣:「聽隨先生的意思,似乎知道來者是誰?」

隨先生望著窗外蕪州城的方向道:「他們太著急了,想先把道場立住再說,而要來的那位高人,恐怕還要過十年才能出生,等幾十年才能來到此地。佛門讓此人來鎮住蕪州,還真是看得起你啊!」

梅振衣一皺眉:「我怎麼聽不懂你說話呢?你想說智詵等的那位住持,十年後才能出生,幾十年後才能到蕪州?說了半天,他倒底是誰,與我有什麼關係?」

隨先生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酒,還咂了咂嘴,表情似乎很滿意:「你這不是都聽懂了嗎?至於那人是誰,還沒出生叫我怎麼說?說了也沒用!與你有什麼關係,等他到了才能知道,所以這幾十年的時光,對你地修行來說很寶貴。」

梅振衣:「隨先生今天特意跑來,說要會我這個朋友。難道就是想告訴我,佛門幾十年後會對付我?不至於吧,我只是一個小小地修行弟子,連出神入化地境界尚未達到,也沒做過什麼得罪佛門之事。他們念他們的經,你喝你的酒,我修我的道。」

隨先生將酒杯在桌上一頓,終於收起了笑容:「你怎麼還不明白呢?你方才不也說過,沒做什麼事情得罪我。那我為什麼會來?想想你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我為什麼會開口,你當時正在做什麼?」

梅振衣:「我當時在和人打賭,賭李唐江山十年內改姓,而你走過來說我妄談天機,明明料到如此,卻不設法阻止。」

隨先生:「原來你還記得,你也能算到武後既有稱帝之心也有稱帝之行。那你知道武後是什麼人嗎?」

梅振衣搖頭:「她是什麼人與我沒關係,你如果不願意看見女人當皇帝,那是你自己有偏見,千古以來稱帝者眾多,就算有個女皇帝也沒什麼要緊。」

這下輪到隨先生直皺眉:「我可沒什麼男身女身的偏見,唉,你畢竟未成仙道,交流起來還真費勁,乾脆和你挑明了說吧----」

李家皇室追認道祖老子為先祖。唐初道門大興,但並沒有偏廢之心。其餘各教仍很流行。而武後崇佛,又有改朝之心。必然抑制天下道門。這倒也沒什麼,自古以來各教在朝廷中爭奪勢力的事情多地是,不值得大驚小怪。

但這一次情況有些不同,有兩點很特殊:其一是李唐本身追認道祖為先人,武後若想改朝稱帝,必須要有一個更特殊地身份才能名正言順。其二是上古人皇印出現在武後手中,這本來就是定人間山河之序的東西。如果為一教所用。恐非他人之福。

至於第一點,武後自稱彌勒轉世。按佛門地說法。彌勒是釋迦牟尼寂滅之後下一任未來佛,彌勒不出世,世間無人可稱佛!或者換一種說法,彌勒不出世無佛能入人世間。假如彌勒出世了呢?那就意味著人間有佛了,也意味著有些人可能在人間自稱有佛行了,這有可能導致亂象。

在人間沒有人能否認武後的權威,等她稱帝之後更加不能,佛家就算不認可武後的說法,但恐怕也不會去反對崇佛的武帝。更何況武後有人皇印,又有人間絕頂的修為,那真的就能以彌勒轉世地名義去代表天威天意天心了。

那麼佛門之外的任何教門,不論有何信奉,都將處於被抑制的從屬地位,尤其是道門。隨先生不希望看到這一幕,他也提醒梅振衣,最好不要讓這一幕發生。

也許佛門中人也查覺到蕪州這個地方很奇特,近年來仙蹤匯聚,未來變數不可測,所以也插了一手,建了一座九林禪院,並要讓一位了不得的高人鎮守此地。不論是不是針對梅振衣的,再過幾十年,這裡的形勢肯定變得很複雜,梅振衣不能再像今天這樣安然修行了。

說完這些,隨先生又端起酒杯高深莫測道:「蕪州近年之變,就是因為出了一個你。所以我也想交你這個朋友,說不定將來有什麼衝突爭端,我可以幫你一把。」

梅振衣笑了,低頭看著杯中的酒道:「隨先生,你知道指引我修行入門的上師是誰嗎?是孫思邈真人,他老人家雖然是一位道士也是一位神醫,但是教我他親自所做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會三教論》,立主門戶之間不要互相攻訐。想借我之手在蕪州搞佛道門戶之爭,我沒有興趣。」

隨先生搖了搖頭:「你沒有興趣,恐怕別人有興趣,到時候你也躲不過。……知道仙童清風是怎麼與鎮元大仙鬧翻地嗎?那鎮元子號稱地仙之祖,卻迎奉佛門,於是清風與他分道揚鑣了。」

梅振衣訝道:「有這回事?我還沒聽說過!我看清風仙童並沒有什麼排佛之意,他與普陀道場巡山護法熊居士還是結義兄弟呢。至於那鎮元子我不認識,他愛迎奉什麼也是他自己的事,與我沒關係。」

隨先生歎息一聲:「我也無排佛之意,對諸菩薩一向甚為尊重,但人間道門無端遭斥。這也不是諸金仙所願見。人間道場本就是修行諸仙悟法、傳法、留法地根基所在。」

梅振衣一邊喝酒一邊說話:「師父曾教導我,古之聖人因言立教,後世不能因教立人。」

隨先生點頭道:「我說了半天,你只來這麼一句,究竟是什麼意思?」

梅振衣:「我不管他是誰,是菩薩還是金仙,是佛門還是道門,就看其人做事應不應該。隨先生的擔憂可能有道理,但你想怎麼做呢?我拒絕了智詵禪師地邀請。但也不能阻止別人去接受他的邀請。……假如隨先生所說的爭端,將來影響人間安寧,自然也不是我所願見,但我不想主動挑起這樣的爭端。」

隨先生:「那你就看著九林禪院在蕪州立足,幾十年後有高人來擾你的修行嗎?」

梅振衣笑了:「蕪州也不是我家開的,如果有人想亂來,我自然不會答應,但我也不能主動去搗亂啊。你說是不是?……隨先生,今天你談興這麼濃,能不能請教一件事,你究竟是誰?」

「你不是已經叫我隨先生了嗎?我的來歷你將來自會清楚。梅振衣,你既是個修仙地人,請問你知不知道天條是什麼?」隨先生避而不答,卻主動問了一個很奇怪地問題。

梅振衣一愣,放下杯子道:「尚不知,正想請教。」

隨先生:「你抬頭仰望。能看見什麼?」

梅振衣抬起頭道:「萬家酒店的房梁。」

隨先生讓他給逗樂了:「天在那裡,而有人看見地只是房梁。天條不是為凡人定的。它的內容並不複雜,你聽好了---世間法不過出神入化。天刑還一世業力,輪迴之外靈台中開闢。」

梅振衣:「前兩條我聽說過,最後一條是什麼意思?」

隨先生:「輪迴之外,世人所謂仙界,又稱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無邊無際一無所有,飛昇至此跳出輪迴如同寂滅深定。靈山聖地、仙家景象、天堂淨土。皆是各路仙佛以大神通法力在靈台中造化開闢。無中生有化虛為實。無論何門何教,何種修行。皆是如此!」

隨先生解釋了所謂「天條」中的最後一句話「輪迴之外靈台中開闢」。----不論飛昇也好成佛也罷,去的都是一無所有地世界,所有的仙家景象,都是在靈台神念中以大神通化轉而成,這種化虛為實的大神通在人間是沒有的。

仙人的神通也有大小之分,飛昇之後本是一無所有的世界,但可能以大神通開闢一個心念靈台中「造化」的世界,修行中所謂「造化」一詞,就是這個意思。這個世界的大小以及景象就與個人有關了,你有什麼樣的修為與心境,就能開闢一個什麼樣地世界。

仙界已有的仙家景像往往不是一人之力開闢地,而是自洪荒以來,集合眾位仙家之力開闢而成,它在理論上沒有邊際也沒有界限,可以像神識一樣無限延伸。很多仙人飛昇之後一般都很難自己去開闢一片孤立的仙家景象,而是來到前人已經開闢地仙境之中。

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最大的一片仙界,是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所開闢,各位飛昇之後的仙人受前代祖師的指引,一般都會來到這個地方,在此基礎上各自開闢仙家洞府。眾仙之力匯聚的越大,這片仙界的延伸就更加廣袤,這裡被稱為天庭。所謂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就是俗稱的玉皇大帝,他是天庭之主。

是誰開闢地仙界,這一片仙界就等同存於他地靈台之中,可以自如往返,只有一條限制,那就是出入人間要經歷天刑。眾仙人在這個仙界當中,一切當然都被他所知,在此基礎上眾仙家各自開闢的洞府,等於靈台相連相容。仙界之主擁有地神通類似於世俗中的一種權威吧,他可以下法旨定仙界之序。

隨先生說完這些,梅振衣連連點頭:「原來如此,解釋了我以前的很多疑惑。但你所談的天條,不能算是天條,而是原本如此,是法自然之道。」

隨先生也點頭道:「對,這三條確實是法自然之道,並不是需要定立的天條。」

梅振衣:「我想我能猜出你的身份了,也明白你的用意了。……但我不想說什麼,這種事還不是我能所插手的,來來來,喝酒吧,今天喝多少都是我請客!」

隨先生見梅振衣並不想和他深談,也就不再多言,與梅振衣一起舉杯喝酒,一邊喝一邊閒聊道:「你剛才那一鞭,已經耗盡法力,此時再喝酒,會醉的。」

梅振衣:「醉就醉唄,既然想喝酒還怕醉嗎?」

隨先生端著酒杯朝北望去,朝著敬亭山的方向道:「那日我來到蕪州,想見仙童清風,欲說的話也和今日差不多,不料他卻不願意見我,命一位小樹精擋架。梅振衣,還是你客氣些,儘管不願深談,卻上來陪我喝酒。」

梅振衣晃著杯子道:「老隨啊,幾杯酒下肚,看你也沒有以前那麼討厭了,交個朋友也無妨。你的來歷非同小可,就算是金仙清風,恐怕也不得不給面子。但你知道為什麼一個小小樹精,當初就能把你擋在敬亭山外嗎?」

隨先生:「哦,你有什麼話要指點我嗎?」

梅振衣笑容中已有醉意:「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

隨先生:「記不清有多少年沒聽過別人講故事了,請講!」

從前有個皇帝,好微服私訪,打扮成平民跑到市井中提溜亂轉,打聽張家長李家短。有一天他來到一戶人家門外,見院子裡的風景很好,主人應該是位雅士,就想溜進去看看,順便找主人談一談風月雅事。不料卻被把門的小廝攔住了,對他喝道:「哪來的閒雜人等,在這裡探頭探腦?快走開!」

皇帝一聽不高興了,瞪眼道:「你一個看門的小廝,敢這麼跟我說話,知道我是誰嗎?」

小廝斜著眼睛上下打打量著他道:「你以為你是誰,不就是一閒逛的?」

皇帝也沒辦法,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這就是梅振衣所講的故事,講完之後他自己咯咯直樂:「你說那位皇帝有沒有意思,本來就是微服私訪,還怪別人不知道他是誰,這不是自找沒趣嗎?」

隨先生也跟著呵呵笑道:「梅振衣,你的嘴可夠損的!」

梅振衣端著酒杯搖頭晃腦:「不敢不敢,我就是講個故事,比不上你的嘴損。當初我與人打賭,你責問我不該那麼說話,但是再想想你自己!當初你對玉真公主是怎麼說的,又對綠雪是怎麼說的,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我有個想法,下次見面不再叫你老隨,叫你烏鴉嘴!」

這時耳邊聽見有人撲哧一笑,是仙童清風的聲音,而隨先生聞言面色一沉,起身離席拂袖而去,下樓時說了一句話:「好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這麼愛多嘴可不是好事,作為朋友我幫你一把,你就別再說話了!」

見隨想下樓,梅振衣轉身欲招呼,突然一驚酒意頓消。因為他想說話時卻陡然發現自己張口無言,喉嚨裡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來,彷彿是聲帶失去了控制,又似自己根本就不會說話。這一驚非同小可,梅振衣隨即反應過來----那隨先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將他給「禁言」了!的小故事,可以與094回中綠雪與隨先生的談話對照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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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回、逝水流觴心幾曲,婉言春日題秋紅

梅振衣以省身之術查探全身,發現並無其它異狀,就是無法開口說話。這時聽見身後有人悠悠道:「臭小子,知道厲害了吧?」

他急轉身,卻見師父鍾離權不知何時出現在酒樓上,就坐在隨先生剛才那個位置,看著他一臉苦笑。梅振衣說不了話,只能在神念中答道:「師父,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鍾離權:「你打開了我封住的那口井,我立刻就知道你的修行到了地步,所以就趕來了,不料卻來遲一步,正好看見隨先生怎麼收拾你!」

梅振衣端起酒壺給師父斟酒:「隨先生封了我的口,讓我沒法說話,師父有辦法解了他的法術嗎?」

鍾離權的臉色有些生氣,但卻反常的沒有拿扇子拍梅振衣的腦袋,也沒有拿眼瞪他,只是端起酒杯道:「你活該!我本來也想罰你的,但隨先生已經動手了。」

梅振衣一邊陪笑一邊在神念中道:「師父若罰弟子,弟子當然沒有怨言,但是我只不過和隨先生開了一個玩笑,他就來了這麼一手,師父也不幫我?」

鍾離權喝了一杯酒這才沉著臉說道:「玩笑是隨便開的嗎?知道你錯在何處嗎?你若不知那隨先生的身份也就罷了,既然已經猜出來了,還要那麼說話,就是矯情!……你與人打交道,不管他是人是仙,這本沒有什麼錯。但你自己呢?他是仙就是仙,你是人就是人,既然已經明瞭,有事說事,不該平白無故有妄譏之心。」

梅振衣面容一肅,躬身行禮道:「師父教訓地對,弟子錯了!」

鍾離權放下酒杯,面容緩和了一些:「你知錯就好。但這責罰卻是免不了的。凡夫俗子妄談神仙,怎麼胡扯八道都可以。也沒人會怪罪。但你不一樣,你是修仙之人,也明知自己在和誰說話,開口還是輕狂矯情,與山野狂夫何異?我看你也不用修仙了。天天在家裡弄口舌譏笑神仙之流,自命不凡不也是挺逍遙嗎?」

這話說的有些重,梅振衣雙膝跪下了,低頭道:「請師父責罰。」

鍾離權看著他歎了一口氣,也不知是發怒還是想笑,接著說道:「想當年你挨了知焰仙子的揍,後來也知道錯了。但是過了這些年,你人長大了修為也高了,卻還犯同樣的錯,這才是讓為師生氣的地方。……你很聰明,但聰明不是用來賣弄的,你見過那麼多仙家高人,誰會像你這樣?」

梅振衣:「弟子的心性有缺,還有賴師父時時提點。」

鍾離權見梅振衣跪在面前很乖巧地低頭認錯,語氣很是誠懇。臉上已露出笑意:「其實隨先生此舉,不能算是惡意,你不能開口說話,也未嘗不是好事。」

梅振衣聽師父語氣有變,抬頭看見他在笑,也問道:「聽師父的意思。不想幫我解了隨先生地法術?」

鍾離權收起笑容。板臉瞪眼,一扇子拍過來道:「就算他不封你的口。為師也要封你的口,身為修仙之人,要超脫的是生死,說不說話又算什麼?你就把它當作一種修行好了,佛門也有閉口禪。」

梅振衣:「可是這很麻煩。」

鍾離權又是一扇子敲過來:「麻煩是你自找的!這點麻煩又算什麼?生老病死麻不麻煩?修仙麻不麻煩?天底下有那麼便宜地事情嗎?」

梅振衣:「師父別敲我了,弟子已經明白,只想請您老人家指點一句,我如何才能渡過這個關口?」

鍾離權捻著鬍子說了一句廢話:「等你開口能言,這一關自然就是過了。為師我今天本是來傳你法訣的,你就跪著不用起來了,聽師父傳法吧。」

鍾離權所傳的法訣卻不是梅振衣現在能修習的,而是出神入化之法,要等到他歷苦海劫之後才能依此修行。最後鍾離權告訴他,等脫胎換骨圓滿,到達苦海岸邊,往日所修種種神通俱足無礙,也就掌握了「無語觀音術」,則隨先生所施的封口之法自然而解。

梅振衣問道:「等我開口能言之日,也就像知焰那樣要歷苦海劫了嗎?」

鍾離權搖了搖頭:「那倒未必,脫胎換骨圓滿,未必要歷苦海,修行劫數不是你想躲就能躲,也不是你想來就能來。它需要機緣心境,勾起前塵往事必須解脫的時候,苦海天劫才會來,也自然會來,師父不好明言。……其實你的修為就差一線,看來隨先生還真想和你交個朋友,就給你劃清一線之隔,讓你自己明白還差什麼火候。」

梅振衣歎道:「就這一線之隔,卻如天地之懸啊!弟子這一年來一直在修磨心性,力求往日所修圓滿無礙。世間多少飛天高人修行百年亦未到達苦海岸邊,離開人間到崑崙仙境界擇地清修,我也不知要等多長時間。」

鍾離權反問道:「你在問我要等多長時間嗎?但有這一絲焦躁心,則永遠等不到這一天。」

梅振衣:「弟子不是焦躁,就是感歎而已。」

鍾離權眨了眨眼睛:「那你就感歎吧,心中有什麼疑惑,就去解決什麼疑惑,師父能回答地問題都已經答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去解惑求證了,也許你的機緣就在不遠之處。」

鍾離權教訓完徒弟又傳授法訣,留下不能開口說話的梅振衣走了。接下來的日子梅振衣只能當啞巴了,直到他脫胎換骨境界圓滿無礙為止,以他的神通,雖然能以神念直接與人交流。不必開口說道,但這種神通是是不能隨便用地。別的不說,跑到市井之間,很可能會被別人當作怪物,人人都會躲著他走。而且梅振衣精通醫道,知道以修行人的神念與普通人交流一、兩次可能沒什麼嚴重後果,但總是這樣會導致病症。

導致什麼樣地病症呢?類似現代所說的?症、神精分裂、妄想狂等。普通人沒有修行人那種神識感應,印入腦海中的神念與平常的幻覺並沒有區別。如果總是被幻覺所擾,區分不清五官真實感應。確實很容易導致精神類的疾病。

所以一般修行高人與普通人交流,如果不是很特殊地情況,是不會直接傳送神念地,還是像正常人一樣開口說話,比如清風、鍾離權、隨先生這些真正地仙人在人間也是如此。

這裡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區別。那就是「神通俱足無礙」地含義。梅振衣傳送神念需要凝神施法,但是修為到了「神通俱足無礙」的境界,就成了自然而然的神通。就類似於普通人開口說話是一種正常功能,不需要刻意施展什麼法術。

只有修行到了這個地步,才算脫胎換骨圓滿,所謂脫胎換骨,也有身心內外徹底轉變地意思。這個人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人。

這可為難梅振衣了,他從此必須要過一種隱居的生活,不便再見很多人。其實很多修士到了一定境界,都會避入仙家洞天或者到崑崙仙境那種地方離世清修。

梅振衣沒有離世清修之心,隨先生卻來了這一手,讓他不得不隱居避客,對他要做的很多事情造成了困擾,但對他的修行並沒有壞處。

離開萬家酒店的時候,紀掌櫃過來打招呼。梅振衣也只是擺擺手,又指了指門外,示意自己要出去,搞得紀掌櫃也有些莫名其妙。

梅振衣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背著手獨自一人穿過十里桃花道。又是一個春天,十里桃花綻放煞是養眼。他卻沒有去賞風景。而是若有所思的往前走。等神識中突然感應前面有法力阻擋,再抬頭看見面前無路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敬亭山腳下。

這裡如今已是真正地仙家洞天,普通人是進不去的,山神綠雪當然不會擋他的腳步,梅振衣凝神施法移步換景,面前的山林景象變換,出現了一條蜿蜒小道。四周都是竹林,山路上鋪滿飄落的竹葉,踩在上面沙沙作響,前走不遠就到了綠雪神祠。

梅振衣在綠雪神祠門口一抱拳:「山神,我想見清風仙童一面,不知他在山中何處,能否煩勞通報一聲?話音未落就聽身後有人道:「不用讓綠雪通報了,我就在這裡等你來。」回頭看去,竹林邊放了三把竹椅,有兩張是空的,清風坐在中間端著一杯茶看著他,眼神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原來仙童早就知道我會來,剛才在萬家酒店發生的事,仙童已經知道了?」梅振衣無法開口說話只能以神念回答。

清風的語氣多少有點幸災樂禍:「你找我有什麼事?」

梅振衣瞪了他一眼:「你既然知道我會來,當然也知道我有什麼事,何必問呢?」

清風:「你想聽我講故事?告訴你,神仙講故事可不是人人能聽得,不像你在萬家酒店對隨先生講故事那般簡單。以你今日地修為,勉強可以聽了,這樣吧,等你回去安排妥當家中的一切,再上山來聽我的故事。」

梅振衣來找清風,就是為了求證隨先生告訴他的那一番話,據說清風當年與鎮元大仙鬧翻,是因為鎮元子迎奉佛門而清風不滿。但據梅振衣對清風的瞭解,這位仙童並沒有門派分別心,至少他與熊居士的關係就很好,那天見他在九林禪院與慧能打招呼,兩人也是舊交。

對這位仙童地來歷以及當年五觀莊地故事,梅振衣真的很好奇也有些想不通,按師父地吩咐,心中有疑惑就來求解,因此上山詢問清風本人。

清風要講故事,卻要梅振衣回去安排妥當家中的一切,並且還說以他的修為今日可以聽了。梅振衣不禁想起了當初清風在敬亭山施法移庵時。熊居士也現身了,他曾追問往事,熊居士卻答道:「要想說清楚這麼多事,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講盡地,你要想聽,恐怕修為還不夠。等你有了那份修行,我再告訴你吧。」

當時提溜轉也插嘴道:「聽故事還需要什麼修為?我經常出去聽故事,為什麼你就不能講?」而熊居士譏笑道:「你以為是婆媳拌嘴的閒話啊?一千多年的往事。種種仙家玄妙境界,怎麼會對你講出來?我若此刻真想對你講。只怕講得你魂飛魄散。」

看來清風講故事不能用普通的方法,一千多年的往事,種種玄妙的仙家境界,如果是口述根本講不了,而是要借一種特殊性的方式告訴他。也只有等梅振衣的修為到了境界,才能轉述完整,恐怕也不是一、兩天能講完地。

反正梅振衣這段時間也需要隱居,就去聽清風講故事吧,他先回家安排去了。

知焰仙子出關,還需要兩年時間,梅振衣吩咐提溜轉號令滿山鬼神小心守護。同時不要忘了它自己的修行。又把張果、梅毅叫來,告訴他們自己現在地情況,對外只宣稱梅家大少爺閉關修道,不再見外客,並把梅家事務都托於這兩人打理。

他又向谷兒、穗兒交代清楚,自己目前的狀況無法開口說話,但並不妨礙與她們之間的交流,並將省身之術後續法門以及自悟的絕壁丹霞術法訣都傳給了這兩個丫頭,讓她們沒事的時候好好修行。在梅振衣地願望裡。還是希望這一對姐妹能與自己天長地久共享仙緣的。

然後他又去找了積海護法,托他率東華門弟子守護齊雲觀,各自清修便是。接下來他想去找觀主曲振聲,而曲振聲與立嵐卻主動找來了,曲振聲請求積海真人暫時照管齊雲觀,立嵐請求回觀中一趟。與曲振聲一起。

立嵐是東華門弟子。但在世俗間也有父母親人。前幾天接到一封家信,信中提到她的母親得了眼疾。按古代的說法叫翳障,視物渾濁總覺得眼中有霧,一隻眼睛已經失明,另一隻眼睛也幾乎看不清東西。按現代的說法就是白內障,因為晶狀體渾濁引起的。

在現代醫院中,治療白內障可以用超聲乳化技術,打碎晶狀體把它取出來,再換上新的人工晶體。如果只取出晶狀體不換新地,可以配一副凸透鏡矯正屈光,總之用眼科手術可以治療。

那麼在古代呢?西方是沒法治療的,傳統中醫有兩種方法。一是採用明目的藥物或施以針灸,阻止晶狀體渾濁,但如果病情嚴重到了一定的程度,普通的針藥就無法逆轉病症了,只有進行手術治療。

古代中醫能做治療白內障的眼科手術嗎?有些人可能不敢相信,但事實的確是可以!這一種醫術叫作「金針拔障」,是在虹膜上劃一個小口,用一根金針將晶狀體摘除。以當時的條件摘除之後當然沒有人工晶體可以植入,患者會有「遠視眼」的症狀,但這比失明要強多了。

一般地中醫不會也不敢動這種眼科手術,能掌握金針拔障術那是大師級的醫生了,偏偏齊雲觀裡就有一位曲振聲。

曲振聲聽立嵐提起了家中的事情,就說老人家的病情也許有治,自己可以看一看,說不定能以金針拔障術讓她的母親重見光明。

立嵐一聽喜出望外,就想去把母親接到齊雲觀來,讓曲振聲治一治眼疾。曲振聲卻道:「來回幾千里路,就不要折騰老人家了,我陪你去一趟便是。」

立嵐道:「怎好意思勞動曲觀主遠行千里?」

曲振聲笑著說:「正好我也接到一封家信,我家二弟曲振名將要娶親,請我回去看一眼,正好順便去你家一趟。先得委屈立嵐姑娘隨我去曲家喝喜酒,等我弟弟辦完喜事之後,我再隨你去給老人看病。」

立嵐當然願意,這兩人私下裡商量好了,來找積海真人與梅振衣,恰好聽說梅振衣出了這種狀況。立嵐道:「小前輩所遇未嘗不是福緣,你在人間修行這幾年就已有飛天之能。卻總被俗物纏身很難再進,如今也該閉關清修了。」

梅振衣淡淡一笑,謝過了立嵐,以神念對曲振聲道:「師兄,你就陪著立嵐姑娘去關中走一趟吧,振名那小子也成親了,我等送一份厚禮才行。」

曲振聲推辭道:「我給你帶一句祝賀就可以了,送禮就不必了。去年師弟成親,振名也沒送賀禮。」

梅振衣直搖頭:「那是他不知道。如今既然我知道了,怎能不表示心意呢?」他堅持送了一份賀禮,除了禮金之外,還有一件特別地禮物,就是他曾經用過地那只青瓷水注。並對曲振聲解釋道:「這是我在病中老神仙用來給我餵水地東西,看見它就想起了師父,也想起當日你們隨老神仙為我治病那一段時光,所以就拿它作件特別禮物。」

第二天,曲振聲與立嵐收拾好東西就出發,積海真人與梅振衣把他們送到了山腳下,看著兩人坐船離去。梅振衣望著遠去的帆影以神念道:「積海真人。我看立嵐與曲觀主很有緣啊,你不覺得這兩人是很般配嗎?」

積海捻著鬍鬚微微點頭:「我看出來了,他們倆相處地時間也不短了,彼此之間都有情意,但雙方似乎並未察覺,要不要幫他們點破啊?」

梅振衣:「恐怕不必你我多事了,別忘了他們這一趟先是去喝喜酒,然後去拜高堂,等回來之後就差不多了。這兩人。一位精擅醫道,一位擅長培植靈藥,還真是天造地合的一對道侶。」

積海轉頭看著他,轉移話題道:「小前輩要避世清修,其實用不了去別處,仍留在齊雲峰上即可。知情者仍可見面。並非離家遠行。……你把家中的事情都安排妥當,是為了上敬亭山聽仙童講故事。金仙開口既是說法,你是不是也有預感會頗耗時日,一時半會下不了敬亭山?……其它人倒不必擔憂,只是玉真公主那裡你也該有個交待了,別忘了她是為你留下的,而你也是主動收留了她。」

梅振衣點點頭:「你說地對,我這就去找公主,今天就把一切交待清楚。」

不共枯揚落,西風點染工。

霜催三徑外,秋老一林中。

艷影余霞沁,酡顏夕照烘。

御溪流觴曲,有女婉題紅。

這是梅振衣在書房桌上看見的一首詩,是玉真公主所題,墨跡尚未乾透。梅振衣默念數遍,心中莫名有些酸楚,他感應到了公主題詩時心中地那份感觸。

明明窗外是春日花開,這首詩寫的卻是秋日紅葉的情景,能看出玉真的心境有怨婉之意。玉真自幼孤苦,被提溜轉與知焰救到齊雲觀之後才感受到人間難得的溫情,芳心暗許梅振衣。她地性情外柔內剛,看上去是那麼柔弱,卻有勇氣在千軍萬馬前登上城樓,因為不願意嫁給梅孝朗,差一點落髮為尼。

貴為公主,谷兒、穗兒這兩個丫頭能得到的,她卻得不到。還是星雲師太出的好主意,讓她在蕪州出家為女道士,能長伴情郎左右。雖有玉真觀,但玉真還是住在齊雲觀的內院中,那意思是在明顯不過了----只求道侶之緣,並不求夫妻名分。

玉真已經年滿二十週歲了,在那個年代對女兒家而言算是不小了。也怪梅振衣疏忽了,既然谷兒、穗兒已經正式迎娶,也不能總是懸著玉真那顆心,這些日子交代家中事,誰都知道他要閉關清修,玉真當然也聽說了,心裡不會好受。

放下詩篇,來到書房後的小憩之處,看見玉真公主靠在榻上睡著了,一本書滑落在腿上,一隻玉手托著香腮,秀髮未簪雲鬢披散,是那麼惹人生憐。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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