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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德充符 081回、山門護法披錦繡,閨中妙指點香丘
蕪州城中那片空地周圍,蕪州府的衙役在戒嚴不讓人靠近,但還有不少人打著燈籠在遠處觀望----這種神跡在人間可是難得一見啊,晚上不睡覺也要看個熱鬧。過了子時沒有動靜,正等的不耐煩,忽聞滿城狗叫四處雞鳴,眾人又莫名有些慌亂。
蕪州圍觀的百姓正在慌亂中竊竊私語,那塊空地上突然升起了一股旋風,大家立刻止住聲音緊張的看向那裡。只聞風聲卻感受不到有風吹出,風越轉越快,漸漸看不清空地上的光影,就在此時半空傳來一聲清越的長嘯,嘯聲止時風也消失的無影無蹤,翠亭庵憑空出現在那片空地上。
就是敬亭山上那座翠亭庵,一磚一瓦絲毫未變,但有一點不同,山上那座庵原先是廟門朝南的,現在依據地勢轉了個方向,變成廟門朝東,對著不遠處那條小溪。
眾人驚呆了,打著燈籠火把站在那裡大氣都不敢出,周圍鴉雀無聲足足過了有一盞茶的時間,不知是誰第一個帶頭竟然喝起彩來,緊接著全場彩聲雷動,人們都顯得興奮無比。有人對著廟門跪了下去,口中默念觀自在菩薩的名號,緊接著廟門前跪倒了一大片。
得神靈相助,敬亭山上的翠亭庵一夜之間憑空飛到蕪州城中,這樣一座廟當然是香火鼎盛,每天都熱鬧的像開廟會,供奉的香油錢自然不會少了,大多是零散銅錢,庵中的尼姑們數錢幾乎數到手抽筋。
受香火最多地自然是觀自在菩薩。其次還有一尊香火旺盛地神像很奇特。是山門殿裡一位威風凜凜的黑大漢。梅振衣也要給熊居士面子,特意要張果與星雲師太商量,為這尊神像著實做了一番宣傳。後來據蕪州坊間傳言,翠亭庵裡供奉的那尊黑大漢,是觀自在菩薩普陀道場的守護神。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神壇上的熊居士像身披綵緞平添幾分神威,一左一右高懸兩條錦旗,右書「普陀巡山護法」,左書「翠亭守護居士」,由梅振衣親筆書寫。山門殿中還特意添置了一座香案,大小僅次於主殿中地觀自在菩薩前的那座。
蕪州城出了這樣的事,最高興的人是誰?當然是刺史蔣華。樂的都合不攏嘴。有好幾天晚上睡覺都笑醒了,把身邊的歌伎嚇了一跳。他高興什麼,當然是上表祥瑞了,有神靈相助,翠亭庵「主動進城」享受百姓香火,說明在他的治下蕪州人神共慶,一派祥和啊!
想當初梅振衣隨左遊仙路過彭澤縣時,當地發現異獸金蟾,王縣令請道士捉住好上表祥瑞。武後就喜歡這些。這麼大地好事,蔣華不上報朝廷簡直太對不起自己了,哪能錯過機會?此事過後不久,他就寫好了表文,並邀請蕪州縉紳與各位長者聯名鑒證。連梅振衣也被他拉著簽了個名字。
自從挪走翠亭庵之後。清風、明月在敬亭山中修行倒也相安無事,總算消停下來。又過了沒幾天。齊雲觀接待了一批特殊地客人----世間東華門護法積海真人率領十二名弟子來訪。積海曾在兩軍陣前出手對付薩滿大巫骨篤祿,而他帶來的晚輩弟子,就是當時在陣前結成劍陣的十二人。
梅振衣當然熱情接待,但積海等人卻不是來做客的,拿出書說要留在齊雲觀,成為此地的道士。這是怎麼回事?是東華門商量好的,經過上次的意外事件,積淵掌門覺得有負東華先生所托,而終南山離蕪州太遠,有什麼事終究不方便,乾脆派一隊弟子過去,反正也有齊雲觀可以落腳。
積淵等人上一次到西北軍中相助,也沒白跑一趟,梅孝朗上報朝廷,東華門與妙法門都得了封賞。修行人也能接受朝廷的封賞嗎?當然能,而且很有必要,既然在世間修行也免不了各種事務,道、法、師、侶、地、財都少不了。
並不是人人都有梅振衣這種得天獨厚的條件,家裡要什麼有什麼,而且梅振衣只是一個人獨自修行,並不需要為一個大地門派日常運作操心。魏晉以來各派修行高人插手世間爭鬥,依附各大豪門,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如果論起來,現在的世間東華門,就與梅氏家族同氣連枝搭上線了。
積海等十三名道士來到齊雲觀落腳,並不是簡單的住在觀中,按照唐律,每名道士還要政府配給三十畝地供養,當然也需要辦官方的手續,有了梅家地關係,手續辦地非常簡便。觀中本來就有十二名道士,前段時間跟隨呂觀主「雲遊」去了,現在東華門弟子正好補上。
積海等清修之人不擅長打理俗物,都由張果幫忙,齊雲觀仍然由曲振聲住持。梅振衣對待他們非常有禮數,搞得東華門弟子很不適應,因為梅振衣畢竟是鍾離權的親傳弟子,論輩份是積海地長輩,那其它十二名晚輩弟子就更別提了。梅振衣見這種情況,那就乾脆讓他們在觀中自便了,沒事也不去打擾。
積海是飛天高人,那十二名晚輩弟子也個個修為不俗,來到齊雲觀當然有好處,曲振聲與張果時常去請教修行之道,交流切磋收穫不小。反倒是梅振衣有長輩的身份,不太方便與晚輩切磋,這時他倒有點懷念起與左遊仙行遊萬里的經歷了。
鍾離權有言在先,讓梅振衣老老實實修練孫思邈所授,三年之後他會再來傳授金丹大道,現在時間剛剛過去一年多,梅振衣也不著急。修行根基重要,離大成真人境界還差的遠,就別想著飛昇成仙。若論修為梅振衣還不算世間高人,但論眼界的話,人世間的種種修行境界。他可是什麼都見過了。
將積淵等人安頓下來之後。梅振衣本想去關中一趟拜祭孫思邈,結果在靈台中相見時,孫思邈告訴他不必----既在靈台中,不必刻意再去拜靈位。梅振衣最終還是聽了師父地話。他留在蕪州沒走,另一個人卻要遠行。就是梅毅。
梅毅是梅孝朗派出來地,當然要回去覆命,前一段時間蕪州事情多,他不放心離開。現在清風、明月消停了,齊雲觀中又多了一眾東華門高手,又聽說梅孝朗被招回洛陽,他也決定回洛陽去見梅孝朗。這回輪到梅振衣不放心了。因為梅毅失去了一身神功。
這一次他不顧梅毅的推辭。以少主人的身份命梅氏六兄弟護送梅毅一起去,並且吩咐六人:「你們從今天起,就跟著梅將軍,鞍前馬後不得怠慢,就像以前跟隨我一樣,他到哪裡,你們就到哪裡。」
梅毅臨行前私下裡問他,到了洛陽見到梅孝朗,還有什麼話要轉告?梅振衣想了半天。悄悄的對梅毅耳語了幾句,並且吩咐道:「我想了許久還是要叮囑我父,此話只能告訴他一個人,萬萬不可外洩。」
梅毅的反應幾乎比聽說老母豬會飛天還要吃驚,愣了半天才壓低聲音道:「這、這、這麼大逆不道地話?」
梅振衣鄭重道:「確實是千古所未有。我本不想說。但想想還是應該提醒,如果不是萬分信任毅叔。也不敢讓你轉告。」
梅振衣要他帶的是什麼話,其實很簡單,就是告訴梅孝朗---如果皇上駕崩新皇即位,不論朝堂之上如何爭鬥,擁立誰都是不重要的,武後的意思不是看中哪個兒子,而是她自己想當皇帝!
歷史上不是沒有專權的太后,漢代的呂後就很有名,但自古以來從未聽說過有太后篡了自己兒子的皇位,那是人們想都不敢想地事情。現代人知道唐史中有武則天稱帝這回事,但是在當時,誰能事先想到呢----除非他是穿越地,比如梅振衣。
後代史學家評價武則天稱帝改國號這件事,也稱之為「篡唐」,在唐高宗李治未去世的時候,談這樣的事情,絕對是大逆不道駭人聽聞,當然把梅毅給嚇著了。
梅振衣也是考慮良久才決定讓梅毅秘密帶這句話回去,他雖然不太熟悉唐史,但也知道武則天稱帝前後,朝中重臣是殺的殺貶的貶,清洗了一大批,他不想自己的父親梅孝朗也被捲進去。
梅毅這人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忠心守諾,要他傳話不必擔心洩露出去。梅毅雖然驚駭,但還是聽了少爺的吩咐,表示一定把話秘密帶到,甚至沒追問少爺為什麼。
梅毅沒有追問,可是梅孝朗聽聞之後第一句話就是:「我兒怎會這麼想?他是聽誰說的!」
這是在洛陽南魯公府地書房中,只有主僕兩人私下裡密談,梅毅答道:「少爺沒說,我也不敢多問。但是最近少爺交往的都是神仙人物,也許是天機吧。」這一次來見梅孝朗,他也沒有隱瞞,把梅振衣帶著清風、明月回蕪州,以及隨後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梅孝朗手扶桌案站了起來,瞇著眼睛良久無語,最後才對梅毅道:「我兒是非常人,你若跟隨他,也將是非常人,話已帶到,你還是回蕪州去吧。記住,此話切勿外傳,也叮囑我兒不要再提起。」
梅毅:「若老爺允許,我也想常住蕪州了,如今一身功夫已失,只能做個閒散將軍,也正好陪著少爺修行。老爺還有什麼吩咐要我交待公子嗎?」
梅孝朗歎息一聲:「我兒不恨我,但這次沒隨你來,說明他也不想見我。……你告訴他,將來要求文武功名也罷,隨上仙修行也罷,小小年紀莫要妄測天心。」
梅毅:「我記住了,一定轉告。但是老爺,少爺不是隨便亂說話的人,別看年紀小,可著實不簡單吶!說實話,無論他能做出任何事情,我現在都不吃驚了。」
梅毅帶著南魯公的回話又返回蕪州,仍然留在梅振衣身邊。他本是練劍之人。如今法力已失但還是每日堅持練劍。在齊雲觀與積海等人經常見面也就混熟了。有一次梅毅問積海:「真人已有飛天之能,可曾渡過真空劫?」
積海反問:「何謂真空劫?」
梅毅:「是我家少爺定地名,就是修行中有一段考驗,無法使用神通法力。」
積海地反應有些驚訝:「確有此劫,我曾在太牢峰中閉關數年。長養金丹結聖胎,方才歷盡。……說來有些好笑,我所學金丹大道,這一段考驗叫作長養聖胎,聽似婦人妊娠,因此很少對外人提及。真空劫這個名字,倒是好聽多了。也直指關竅。」
梅毅:「請問如何歷劫?」
積海:「倒也不難。不用神通修為仍在,仍然修練如常,功夫到時自然渡過。說它是凶險劫數,往往怕天災人禍恰於此時到來,有一身修行恐也自身難保,因此修行至此往往閉關不出。」梅毅又問:「那麼何謂為妄心劫?」
這次積海沒有解釋也沒有追問,而是反問了一句:「將軍要歷此劫嗎?」
梅毅道:「是地,本想求教東華先生,但既然真人在此。我就向你求教了。」
積海想了想:「本門道法不可外傳,但只要振衣小前輩點頭,我就教你洗練心性之法罷,屆時你自然知道何意,至於能否渡過還在你自己。」
梅毅笑了:「多謝真人。其實就是我家少爺讓我來請教您地。他不想以長輩的身份吩咐,叫我來問真人自己的意思。」
積海哦了一聲:「那就沒有問題了。等你心法修到地步,可以讓振衣小前輩試試蟾光散,他也是孫思邈的弟子,應該會用。只是那樣有些凶險,我建議將軍還是等到東華上仙來時再說。」
梅毅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離座單膝跪地道:「既然真人願授我秘法,還有一件事想請求。」
積海趕緊把他拉了起來:「將軍不必行此大禮,以你我之交,有話便說。」
梅毅:「跟隨我地梅氏六兄弟,與我學的是一樣的劍術,將來恐怕也有一樣的問題,既然真人肯授秘法,請求一併傳授那六人。」
積海歎息一聲:「將軍亦有慈心啊,那我就一併傳授,至於能否入門,就要看各人的資質了。我發現振衣小前輩的身邊,修行可造之材甚多,尤其是梅大東與梅六發兩人資質很是不錯,還有他的表妹谷兒、穗兒資質也很好,似乎天地靈氣匯聚於此了,實在是不常見啊。」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積海傳授梅毅與梅氏六兄弟東華派修練心法,反正這些人是梅振衣地家奴,也不算外傳。積海真人最後又說了一句:「將軍今日問我地兩重劫數,分別名定妄心劫與真空劫,妄心劫凶險在內,真空劫凶險在外,將軍要小心,無事盡量不要出門。」
積海真人提到谷兒、穗兒的資質也很好,梅振衣也動了心思,自己既然有仙緣能修行大道,那麼谷兒、穗兒呢?既然已經打定主意相伴身邊,自然也想天長地久。可是教她們什麼呢?這事不好讓積海真人操心,梅振衣親自出馬,教了她們打根基的修行,就是孫思邈當初所授的省身之術。
未到大成真人境界不可收徒,靈山心法他教現在還教不了,但是省身之術築基功夫還是可以傳授的。起手入門的方式與孫思邈教他的一模一樣,就是出一指以內勁點摩全身經脈,演示講解巡經內養之術。
谷兒、穗兒雖然聰慧,但畢竟不如梅振衣這個穿越前就讀過醫科大學的人,足足用了兩個月才完全學會,真正功夫就得她們自己去修煉了。這段期間梅振衣可算是過足了手癮,兩個丫頭全身上下沒有他沒摸到的地方,也就是自己房裡地女人才好這麼教功夫。
之所以用了這麼長時間,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傳功之時難免心猿意馬,兩個丫頭臉臊的通紅任由少爺擺佈,一顆芳心撲通亂跳早就忘了少爺在教什麼了。梅振衣當然也怦然心動,總算他修練靈山心法有成,定力非常好,一點點「教導」兩個丫頭如何收攝心神,這才把入門功夫傳授完畢。
第四卷:德充符 082回、兒時夢得白蓮法,漾動春心思至尊
梅振衣又想起星雲師太也是修行人,乾脆讓兩個丫頭向星雲師太多請教,只要她們不出家當尼姑,修練之法學一學倒也無所謂。星雲師太常到齊雲觀來指點梅公子課業,對谷兒、穗兒印像本就非常好,聽梅振衣開口請求,也沒有拒絕。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也不是沒有道理,假如不是梅振衣,像谷兒、穗兒、梅氏六兄弟等人哪有機會得授世間修行之法?就算他們的資質不錯,這一輩子也未必能碰到這種機會。
大唐永淳年間這一段時光,大難不死的梅振衣日子過的很是逍遙,真有點做神仙的味道了。但是好日子沒過多久,遠在洛陽的朝堂之上很快就有了變故。
前文提到刺史蔣華聯名蕪州父老上表祥瑞,表文做好了還沒來得及送出去,不得不暫且放下。因為轉過年來皇上駕崩,舉國哀悼。
太子李哲即位(史稱唐中宗),武後當了太后,下詔大赦天下。也就是從這時起,當朝兩位宰相梅孝朗與裴炎之間裂痕越來越深。
李哲為李治第七子,武後第三子,原名李顯,初封周王,後改封英王,易名李哲,兄李賢被廢後立他為太子。李哲素為武後所制,性格庸柔,作為帝王實在不夠英明,甚至連聰明都算不上。他即位之後尊武氏天後,政事皆從武氏裁決。朝中顧命大臣有劉仁軌、梅孝朗、裴炎、劉景先等人。
皇上李哲已經二十八歲了,太后武氏還要掌權,梅孝朗想起了兒子捎來的那句話,心中或有所感,看來太后的心思不僅僅是專權那麼簡單。因此梅孝朗在朝中對皇家之事不再多言。他不想插手可是裴炎卻想插手。裴炎察言觀色揣摩上意,見太后對皇上有諸多不滿,暗地裡也動了心思。
裴炎與武後的第四子豫王李旦相交深厚,李旦本名李旭輪,後改單名李旭。復改名李旦,這些都是武後的意思----武後有一大愛好就是給人改名字。
武後專政,皇上庸柔,中書令裴炎與豫王交好,卻引起了另一人地不滿,那就是李哲之妻皇后韋氏。縱觀唐中宗一生,有四個字可以概括----「陰盛陽衰」。或者就簡單地說兩個字「女禍」。李哲不僅在朝中懼其母。而且在宮中懼其妻,凡事言聽計從。
韋氏做太子妃的時候,就眼見武後是如何專權,封賞武家子弟,等到她自己做了皇后,也是有樣學樣,攢動皇上提拔韋家親族。武後之父武士鑊畢竟是大唐的開國功臣,家族中有頭有臉人物也是非常多的,可惜韋氏出身地位。其家族也無大功於國,實在沒什麼人物可用。
這位韋後,野心比武則天更大,但論政治才幹與手段,比她婆婆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女人不是有了野心和地位。就能學得了武則天的。千古以來也只出了那麼一位。
李治剛剛登基皇位不穩,大權掌握在太后手中。韋皇后就迫不及待地弄起權柄來,攢動皇上給她奶**白丁兒子也授了五品官,這樣一來引起了朝臣很大的不滿。大家想一想,譬如南魯公梅孝朗,那是立過多大的功勞,嫡長子梅振衣也不過剛剛封賞五品出身,韋皇后的奶媽如何能相比?
更讓人不滿的事情還在後面,皇上為了哄韋後開心,先是將韋後之父韋玄貞從小小的九品普州參軍提拔為豫州刺史,緊接著又下詔要將韋玄貞提拔為侍中,入朝為宰相。這也太過分了!武後專權這麼多年,在李治生前,還從未將武家人提拔到宰相地位置上,李哲剛一登基,韋皇后就要這麼幹。
裴炎剛剛從侍中遷任中書令,沒想到韋玄貞一飛沖天,朝中又要來一位莫名其妙地宰相。政令下達要經過中書令之手,裴炎自然不會同意,同時料想武後也不會答應,於是進宮面見皇上據理力爭。
裴炎奏道:「韋玄貞無寸功於國,因是皇后之父,已由參軍躍升刺史。現又驟升侍中,此乃宰相之職。大唐立國以來,可曾有過無功、無績、無舉之相嗎?此陞遷無憑,與禮法不合!」
皇上被他問的無辭以對,面紅耳赤的發怒道:「我為天子,就算把天下讓給韋玄貞,亦無不可,何況區區一侍中?」
身為天子,竟然說出這樣糊塗的話來,一方面李哲確實沒腦子,另一方面他受武後壓制太久心中也有怨氣。裴炎心中一動,立時有了計較,告退之後馬上將這一切報告太后。
武太后聞言粉臉微寒,兒子枉法而大臣離間,她心中卻想起了幼年時的一段往事----唐初西蜀人袁天罡精擅相術,武士鑊曾邀他至家中,那時候武媚娘尚幼,被保姆抱到堂前,告訴袁天罡這是的男孩,讓他給看一看。
袁天罡看了之後說道:「可惜是男孩,若換做女子,則貴不可言。」
武士鑊笑問:「若真是女子,又當如何,難道還能做皇后嗎?」
袁天搖了搖頭:「恐怕還不止!」
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是女皇帝?這怎麼可能!這番話也算不得謀逆之語只能當作玩笑,因為女人當然成不了皇帝,武氏後來也聽保姆提起過。武氏少年時聰慧異常,有過目不忘、過耳能詳之能,七歲那年她曾經做過一個特殊的夢----
在夢中,有一位菩薩對她說:「玄奘西行歸來,已興大乘於中土。然唐室認老聃為祖,奉道尊為人皇,眾生易誤認人間國器即道家所傳,實為非分,二者豈可相混?汝此世有人皇福報,當明天人之分、正人皇道統,使大唐子民敬崇我佛。今傳你淨白蓮台大法,來日修成十二品彌勒蓮台化身。接引眾生往渡淨土。」
這話什麼意思?現代人乍聽起來似乎是某位菩薩吃了醋。因為「老子姓李」。唐代修行人地位高,但在俗世間,哪一家地位也高不過道家去,不論哪派修行人,在人間不能說道家有什麼不是。因為道祖老聃被追封為人皇。
菩薩的話聽起來像吃醋,但仔細想起來也有幾分道理,「人間國器」與「道家所傳」之間,本不該混淆。話雖有道理,但也未嘗沒有私心之嫌,因為是出自一位菩薩之口,告訴武氏將來有人皇福報。當明天人之分、人皇道統。夢中傳武氏佛門淨土宗彌勒修行。並有暗示她將來去改朝篡位、大尊佛法。
武氏那時年紀小,這些話不是太明白,但菩薩夢中所傳修行大法可是貨真價實。夢醒之後,武氏將信將疑,試著依法修煉,種種境界一一印證,卻似前生就會,今生喚回,若有天生大神通。三十歲之後。已有出神入化境界,待到高宗晚年,十二品蓮台化身俱足。
當今的武太后,已有人間絕頂修為,而且與一般修行人不同。她除了小時候做過那個夢。並沒有拜師受戒地經歷,出神入化就似天成一般!而且她的神通境界不止出神入化。具體還有什麼玄妙,除了她自己外人就不知道了。
小時候不解,長大了漸漸明白夢中那位不知名地菩薩說地話,但武氏仍很疑惑。李世民去世後,武媚娘到白馬寺出家為尼,才有機會與李治暗度陳倉重返朝堂,心中更加確定此生有佛緣。
武氏在白馬寺中曾見一尊彌勒造像,體態雍容美目秀美,竟於自己的相貌一摸一樣!她也暗自心驚----難道是彌勒菩薩夢中傳法,或者自己就是人間彌勒化身?
彌勒菩薩是佛家所說,在釋迦摩尼之後行走人世間地未來佛,接引眾生超升淨土。按老百姓通俗地理解,彌勒就是佛祖的接班人,按佛門自身地說法,佛陀寂後人間無佛,佛都在諸天淨土呢,若人間有佛出世只能是彌勒。
這樣一來還真就有玄機了,大唐皇室奉道祖老聃為玄元皇帝,佛家沒什麼可比的,怎麼樣附會也扯不出佛祖與大唐先人有什麼關係。但如果說武氏就是未來佛化身,親自登上皇位,情況可就大不一樣了!
以武氏之聰明,且精通權謀手段,怎會想不到這一點?她隱約覺得,有神靈助她,恐怕就是這個目的!所以掌權之後,也是大肆崇佛。
今天聽裴炎跑來告發皇上,武後動了廢立之心,大權在握上應佛旨,未嘗不可自己登基做女皇帝啊?而裴炎那邊也是心懷私意,假如李哲被廢,那麼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李旦即位了,武後四個兒子中沒被廢的只剩一個李旦了,已是廢無可廢。那李旦也不是個有主見的人,等到將來親政之時,那朝堂還不是盡在自己掌握?
武後與裴炎各有想法,於是定下了廢帝之計,太后下密旨,裴炎去操辦。在嗣聖元年(公元684年)二月五日這一天,羽林將軍程務挺率軍進宮,武後赫然臨朝招集百官於乾元殿。皇上聞訊上朝,正要就御座,裴炎攔在面前宣讀太后懿旨,廢帝為廬陵王,當即命程務挺扶廬陵王出殿。
李哲大驚,呼問太后:「我又何罪?」武後叱道:「身為天子,戲言將天下讓於韋玄貞,還說無罪嗎?」李哲無言以對,只能怒視裴炎,隨即被架了出去。
這一場宮廷政變來的太突然,也很荒誕,更荒誕的太后下旨廢了皇上,立誰為新皇聖旨中竟然未提!自古類似地政變不少,但這樣不同尋常地細節卻從未有過。御座上沒了皇上,太后又問群臣:「皇上失德,已經廢去,國不可一日無君,帝位當屬何人?」
這不是廢話嗎?武後的兒子中只剩下豫王李旦了,難道還能立別人?然而梅孝朗在下面聽的是心中暗驚----這種場合哪有什麼廢話,如果太后真想立豫王,剛才的懿旨中直接就立了,何必等到現在來問?
武後問話時鳳眼銳利,似乎在留意觀察百官的反應。君臣中有不少人低頭不言。但身為宰相是不能不說話的。梅孝朗出班回奏:「何人繼天子大位,應擇賢德有才,皇家之中,請太后自取。」
這句話表面的意思就是要太后自己選一個皇上,大臣說了不算。至於還有什麼其他地深意,朝堂上很多人沒聽明白。他話音剛落,裴炎就搶步上前,高聲道:「先皇與天後之子,若論賢德,應立豫王!」
他這麼說也是順理成章,目前也只有豫王可立了。群臣見裴炎開口。又見他剛才出面宣讀廢帝詔書。以為武後早就示意,紛紛奏道:「當立豫王!」朝堂之上異口同聲。
武後掃視了文武百官一眼,似乎在記住剛才每一個人地反應,心中暗歎自己登基地時機尚未成熟,殿上大臣多為前朝故舊忠於李家。她也算拿得起放得下,當即應允退朝。第二天宮中傳旨,立豫王為帝(史稱廟號唐睿宗)。
這一次廢立,武後也不是沒有收穫,借此機會索性公開臨朝稱制。讓嗣皇帝居住別殿,所有國政不得參聞,連上不上朝都無所謂。從此開始,武後行為與皇帝並無區別,只是以太后的身份而已。
裴炎多少有些鬱悶。好不容易將豫王推上了皇位。結果李旦連李哲都不如,是個徹底的傀儡。不僅居住別殿而且不得參與政事。而新皇李旦更鬱悶,他年滿二十二歲了,已過了可以親政的年紀,手中卻無絲毫權柄。
私下裡李旦找過裴炎多次,央求他聯絡朝中重臣,勸說各位宰相一起向太后進言,請太后還政於皇上,哪怕不是徹底交權,為將來著想,讓皇上及早參與朝政也是應該地啊!
裴炎當然要找梅孝朗商量,希望梅孝朗與他一起號召群臣,向太后進言。不料梅孝朗卻勸道:「此為帝王家事,我不欲多言,勸裴公也不必多言。我等在朝中為相,盡一己之力佐政,圖天下百姓安治,不謀帝業之私。」
梅孝朗不配合,這聯名進言之事就沒成功,裴炎對女婿梅孝朗頗有不滿,私下裡罵他是白眼狼。想當初裴炎把女兒嫁給梅孝朗,並且在朝中多有扶持,梅孝朗才能有今日地位。如今官做大了,與裴炎平起平坐,梅孝朗竟然不把他放在眼裡了!這樣一來,翁婿之間公然離心,朝中諸臣多有耳聞。
廢帝之事牽連甚廣,太后開始在朝中重用武家親信,李家舊臣多受排擠。英國公李敬業素與李哲交厚,被貶為柳州司馬,遠遠沖發嶺南。李敬業,大唐開國名將李之孫,世襲英國公。其祖李本姓徐,就是評書《隋唐演義》中大名鼎鼎地徐懋功,被皇家賜姓為李以示恩寵。
朝中被貶斥南下地文武官員有一大批,以李敬業的爵位最高,這行人在南下途中於揚州做客,聽說英國公也路過揚州,紛紛跑來拜見,聚在一起長吁短歎,私下裡無不痛罵武氏。就在這時,有一「世外高人」帶著一名女子來訪,與李敬業等人長談一夜。
第二天,李敬業沒有繼續南下,而是留在揚州,與唐之奇、杜求仁、駱賓王、魏思溫等人開始密謀一件「大事」。
那位世外高人是誰呀?就是梅振衣地「老朋友」左遊仙。他找李敬業什麼事?還能有什麼事,造反唄!這位左至尊人間奔波這麼多年,玩的花樣就沒變過。至於他帶來的那位女子,竟是廢太子李賢之女玉真公主。這位公主與當初地梅振衣一樣,也是被左遊仙挾持而來地,交給了李敬業。
武後的次子李賢三年多以前被廢太子位,貶至巴州,傷感之餘曾寫了一首詩:「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猶可為,四摘抱蔓歸。」明眼人一看就是在影射武後與她四個兒子之間的關係。
武後聞訊知李賢有怨望之心,命將軍丘神績前往巴州問罪,李賢因此自殺。後來武後也有悔意,追封李賢雍王舊爵,封李賢之女為玉真公主。玉真公主住在巴州,不想卻被左遊仙挾持到了揚州,作為李敬業造反起兵的一枚棋子。
李敬業等人在揚州密謀造反,朝廷尚未察覺,但是沒過幾天,蕪州梅家的菁蕪山莊中,卻來了幾位特殊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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