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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冰水比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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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徐公子勝治[靈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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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09:11 |只看該作者
149回、夢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入境如是觀

梅振衣在她身邊坐下,伸手輕輕的撥開她額前散落的髮絲,看著她的臉----睡夢中玉真秀眉微蹙,櫻唇微張似在述說著什麼。

這個小動作卻驚醒了玉真,她睜開眼睛,眼神還有些迷離,正看見面前的梅振衣,呢喃著說了一句:「梅郎,我又夢見你了。」隨即又把眼睛閉上了。

她睡迷糊了,以為自己還在做夢,那麼剛才一定是夢見梅振衣了。梅振衣明明就在身邊,何必要在夢中相見呢?一定是夢中的情景更加歡洽,是她心中所願。

梅振衣說不出話,無限憐惜的看著她,伸手拿開了那本滑落的書。玉真這下是真的被驚醒了,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俏臉緋紅,吃吃道:「梅公子,我以為自己在做夢呢。……剛才看書,不小心睡著了,不知道你來找我。……哦,我忘了你現在不能開口說話了。」

梅振衣笑了點點頭,又指了指前面的書房,玉真會意,兩人來到了書房中。公主親自研磨,鋪好紙張,遞給他一支筆---不能說話,還是可以寫字的。

梅振衣沒有接筆,而是握住了玉真的手。玉真的肩頭一顫,筆脫手,卻沒有落下,而是飄到了起來。這支筆自動在紙上寫下了字跡:「玉真,都是我的不對,既然明知你的情意,又把你留了下來,就不該讓你懸心無著而歎惋。今天我來,就是要告訴你----只要你願意,有生之年,這裡就是你的家,你就是我的玉真。」

玉真看著字跡。眼圈發紅,微微撅起櫻桃小口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身子發軟有些站不住,順勢倚在了梅振衣的懷中,低低地說道:「玉真知道,我與梅公子不是一樣的人。谷兒、穗兒私下裡教我的省身術,我學了,卻不能像她們那樣……」

梅振衣拍著她的後背,下筆溫言道:「哪也無妨啊,總歸沒有壞處,收穫有多有少而已,你是在擔憂什麼,難道我會因此無情嗎?」

玉真公主:「我只是在感歎心跡,不知我要等你到哪一天?」

「是我不應該。讓你一直等到今天。玉真,送你一樣東西,這是一匣得自丹霞峰上靈藥,你用我親手炒制的新茶,每十二天送服一枚,我再教你餐霞之術,只要堅持習練,雖難成仙道。卻可以留駐昭華。」

桌上的紙自動揭過一頁,筆走龍蛇又接著寫下字跡。梅振衣週身發出柔和地霞光將玉真包容,玉真的臉色在霞光中似有了醉意,抬頭看著梅振衣的臉,癡癡的說:「梅公子,你來就是為了送靈藥嗎?」

「再好的靈藥,也是給人服用。我是為人而來。……玉真,不要再叫我梅公子……。」那支筆還在紙上寫字,但是玉真沒有看見,她的眼神已經在梅振衣的臉上移不開了。

字寫完了,那支筆輕輕落在一旁。梅振衣已經將玉真橫抱在懷前,就似攬著一縷雲霞,飄然走出了書房,來到後花園公主的閨房中……

楚楚動人的眼神,欲醉將迎地嬌喘,來自梅郎懷中的佳人玉真。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夢中的纏綿正是她最銷魂的期盼,美夢醒來仍是美夢,她正酥軟在梅郎的赤裸的懷中。腿腹間有一絲痛楚感,這痛楚也讓她覺得是幸福。

窗外已是夕陽西下,霞光迎入繡簾,玉真想起自己中午所作的那首詩,後面四句正是此時的情景。但心境已完全不同。只需改動一個字----艷影余霞沁,酡顏夕照烘。御溪流觴曲。有女婉落紅。

她地臉色也嬌羞如霞光,悄悄的埋在情郎的胸懷前。

梅振衣耳目聰明,不僅能聽見玉真公主的呼吸與心跳,也能聽見遠處書房中谷兒、穗兒正在翻看玉真公主的那首詩,還有他寫下的那些字跡。這兩丫頭一邊看一邊竊竊私語,還在那裡掩嘴偷笑。

梅振衣以神念道:「谷兒、穗兒,玉真比你們大兩歲,往後不不必叫公主,也必不叫法師,在家中就叫玉真姐姐吧。」

梅振衣再次來到敬亭山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不僅安排妥當家中諸事,而且在青漪三山中靜修七日,靈山心法「心如印」的境界知常如常,神氣完足,身心內外俱是他所能達到地最佳狀態,這才走進敬亭山來見清風。

清風好像早就知道他會來,就在綠雪神祠前的林間空地旁等他,還是坐在上次那張竹椅上。對此梅振衣並不意外,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等他的不止清風一人。

竹椅還是那三張,現在卻坐滿了,右手是普陀道場巡山護法熊居士,左手邊竟然是曾在九林禪院見過一面中年僧人,中土禪宗六祖慧能。

空地中間放著一扇吉祥軟草蒲團,梅振衣當然能認出來,這就是他親手煉製供奉給九林禪院的三十六扇蒲團之一。

梅振衣上前一一見禮,朝熊居士拱手道:「護法居士,您怎麼也會來此?」

熊居士的聲音洪亮爽朗,震得身後的竹葉簌簌作響:「聽說清風要對你講故事,當年的事也有我一份,來與他一起講。」

梅振衣又向慧能道:「大師,難道您一直在蕪州未走嗎?」

慧能微微一笑:「不是上次沒走,而是智詵師兄將要離開蕪州回京,我這次趕來為他送行。恰好聽說清風要講故事,當年的事中也有我,所以也來隨個緣。」

隨先生曾說智詵要等的人十年後才能出生,幾十年後才能來到蕪州,果不出所料,智詵從去年開壇宣講《大般若經》到今年開春,前來聽講地高僧眾多,但他並沒有選中一位合適的住持。智詵是奉旨而來。不能再久留此地了,要回京覆命。

九林禪院怎麼辦?智詵無奈,留下自己的弟子處寂住持。這位處寂大師俗家姓唐,人稱唐和尚,也是一位得道高僧,智詵眾弟子中最出色的一個。但還不能與隨先生所說地了不得的佛門高人相比。

智詵臨行前留下紫金缽,並吩咐處寂住持此寺以待來人,他本人也還會再來,慧能聞訊又一次趕到蕪州送行。

與慧能閒聊幾句,也印證了隨先生當日所言不虛。這時清風道:「閒話少敘,梅振衣,你既然來了就請入坐罷。收攝心神靈台清靜,勿懼勿思,如作入境觀。」

梅振衣依言入坐。清風、熊居士、慧能三人對望一眼,點了點頭,同時朝梅振衣伸出一指。講什麼樣的故事有這麼大地陣勢?能讓這三人同時出手!他們發出地是神念,印入梅振衣的靈台中,卻不是簡單地語意交流,不分彼此融為一體,包含的幾乎是無限信息。

一個人的心念有限,能同時接受的信息量也是有限的。假如在一瞬間被動接受太多的信息,超過神識所能承載,是會出問題的。

打個比方,一秒時間你不可看完一部長篇小說,假如有人用一種特殊的方法,將一部長篇小說的內容瞬間印入你地腦海,會有什麼結果?輕則神經錯亂。嚴重的情況可能導致送命!

所以當初熊居士會對提溜轉說:「一千多年的往事,種種仙家玄妙境界,怎麼對你講出來?我若此刻真想對你講,只怕講得你魂飛魄散。」而梅振衣此刻修行到了,才可以聽聞。

三位高人如此「講故事」,也是一種「演法」,而對於梅振衣來說,「聽故事」的過程,也是一種定境修行。梅振衣是什麼感受,又進入了一種什麼樣的狀態?可以換一種方式盡量解釋清楚----

佛家修行有各種「觀」法。而道家修行也有「觀」法,比如一種特殊的「入境觀」。什麼叫入境觀法?很難直接說清楚,但是感謝科技進步,生活在現代社會的人們可以用一種很直觀的方法去體驗。

去哪裡體驗?去電影院!我這裡介紹一種看電影地特別方法,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去嘗試一下,最好是一個人去,不要帶男(女)朋友。

看電影之前。首先要注意姿勢。坐在哪裡身體一定要端正不能歪斜,以一種盡量舒適靠坐之姿。以便能長時間保持。看電影的時候,要點就是一個「觀」字,投入的去看就可以了,不要主動去思考議論,也不要去刻意推理劇中情節發展,更不要去自己代入劇中人物。

意識融入電影的情節故事中,彷彿你已經不存在,只是那個故事在自然而然的發生,至於被誰聽見、被誰看見並不重要。假如你進入了上述的狀態,等電影散場後回過神來,你會有很特別地體驗。

首先是時間,你會覺得過去了很久很久,假如電影中的情節是十年跨度的話,你也有渡過了十年的錯覺。下一瞬間等你徹底清醒過來,你又會覺得只過去了短短一瞬,彷彿剛剛才坐下,方才只是一個漫長而又短暫的夢境,一部電影一眨眼就放完了。

其次是起身離開電影院的時候,很多人會覺得身心特別輕靈,感覺就像電腦遊戲中的敏捷加持狀態,上樓梯的動作都會比平時輕盈許多。當然了,這種感覺不會持續很久。

最後還有一個建議,那就是最好不要選擇恐怖片去做此種體驗。

關於現代人如何用便利的方式去體驗「入境觀」就介紹這麼多,言歸正傳,還是說梅振衣此刻的狀態,相信大多數人已經能夠理解了。梅振衣於定座之中,彷彿自身已經不復存在,靈台中,當年地往事自然而然的在發生----

不知何年何月,崑崙仙境廣袤萬里,瓊花異草遍地、天材地寶漫野、珍奇瑞獸廣佈,卻少見人跡。曠野之中如同無何有之鄉,有一童子飄然御風而行,他看上去十三、四歲的年紀,神情淡然。身著一襲銀絲羽衣。

童子遠遠看見前方高山下有一株參天大樹,天地之間仙靈之氣匯聚,也隨風向那邊而去。等到了近處再看這棵樹,青枝馥郁綠葉蔥蘢,葉片有芭蕉大小,樹冠有千尺餘高。根下有七丈方圓。

樹下坐著一名修士,頭戴九陽巾,身披百結垂絛大袖袍,手持拂塵一柄,三縷長髯無風飄拂,好一派仙風道骨。修士見童子走近,朗聲問道:「那位道友來訪我鎮元道場啊?」

童子答道:「我不知何名,隨清風而來,你就叫我清風吧。請問你是誰。這一株又是什麼樹?」

修士:「我叫鎮元子,洪荒以來是這崑崙仙境中第一位修成地仙之人,因此人稱地仙之祖。至於這棵樹,它是洪荒時生出天地靈根。」

清風搖頭道:「天地之間,哪裡有什麼靈根?無非是靈瑞草木。」

修士一笑:「此樹三千六百年一開花,三千六百年以一結果,所結之果再三千六百年方得成熟,一次結果三十六枚。可助仙人渡劫。」

清風聞言上前手撫樹幹,似在以神識感應,良久之後才道:「觀其物性,此樹開花結果之期應為三十年。然而它扎根此處竟然不染凡塵氣息,如同身處仙界之中,花果之期也是如此,難怪可助仙人渡劫。說它是天地靈根也不為過。」

鎮元子面露驚異之色:「清風,你竟能看出此樹的端倪,請問是來自仙界嗎,又是那位金仙的門下?」

清風:「我去過無邊玄妙方廣世界,卻不是哪位金仙的門下,因化形天劫未歷,不能開闢自己地仙界洞府,因此又來到崑崙仙境。沒成想卻在大仙這裡遇到天地靈根,請問此樹結地果叫什麼名字?」

鎮元子:「人間所修道果,稱為金液大還丹。那麼此樹之果,就叫草還丹。」

清風:「鎮元大仙,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鎮元子似笑非笑道:「但說無妨。」

清風:「天地靈根所在,正合我修練靈台開闢妙法,歷化形天劫成就金仙,我想留在此地修行。」

聽見這個請求,鎮元子看著清風只笑而不答。清風抬頭看了樹冠一眼。想了想又說道:「此樹掛果半熟。還須守護一千八百年,如果你能讓我在此處容身。我就為此道場藥園童子,替你守護至草還丹成熟。」

鎮元子撚鬚點頭:「成。」

清風:「我還有個條件。」

鎮元子:「說。」

清風:「屆時我取三枚草還丹。」

鎮元子想了想:「我可以答應,但是你要在此處建造藥園,培植崑崙仙境中各種修行靈藥,為我門下地諸弟子修行所用。我見你手撫樹幹就知其物性,做這件事應該再合適不過。」

清風也答應了,就這樣留在了天地靈根樹下修行,一邊守護它,一邊在天地靈根匯聚的仙?之氣範圍內建造藥田。

鎮元子得清風之助,可以脫身行遊四處,結交各方高人廣招門下弟子,在不遠處地聞醉山講法,建立仙府與道法傳承。後世子弟稱師門為「萬壽宗」,有尊崇祖師鎮元子為地仙之祖的含義。

就這樣崑崙仙境中又過了六百餘年,相當於天地靈根蔭護下地兩年,清風也歷化形天劫成就金仙。

有這樣一位金仙為藥園童子,鎮元子當然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他號稱地仙之祖,在遇到清風之前早有金仙修為,修行至今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於是去了無邊玄妙方廣世界,開闢了一片獨立的仙界洞府,既不在玉帝的天庭也不在佛家的靈山聖境,號稱萬壽山。

鎮元子一人之力再大的神通,又能開闢多大一片仙界?哪怕靈台中可造化出一整座萬壽山,這個世界也僅僅是一座萬壽山。打個比方,你擁有一整座北京城夠大了吧?但是這個世界僅僅只有一座北京城,是不是也很小?等到萬守宗弟子陸續飛昇成仙,合力開闢萬壽山仙境,這才漸成規模。

清風守當年之諾,一直留在聞醉山下的藥田中。就在他成就金仙之時,卻遇到了一件奇事。

那天清風從靜坐中睜開雙眼,所見的一切都在靈台中相印,如夢如幻亦真真實有,領悟了金仙化形與靈台造化之道。這時他忽然聽見頭頂上傳來一個小女孩的嬉笑之聲。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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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回、天長地久有時盡,守望一千二百年

清風抬頭望去,百丈高處,天地靈根枝葉間有個小女娃探出了腦袋,衝他露出俏皮的笑容。清風吃了一驚,趕緊招呼她下來,小女孩一鬆手就掉下來了,幸虧清風施法接住才沒讓她摔著。

這個小女孩就是後來的聞醉山藥園童子明月,她的名字是鎮元子起的,與清風正好是一對。明月不是從別處來的,就是從天地靈根枝葉間鑽出來的。

她這種來歷很奇特,可能是應天地靈根匯聚的仙靈之氣造化而生,也可能是因為清風在樹下歷化形天劫成就金仙,她從天地靈根樹上感應而生。----這在仙界稱為化生。

明月不是天地靈根樹精,因為那棵樹不是她的原身,她就是她,更像是樹上結的草還丹感悟成靈,但是清風後來檢查過樹上的三十六枚草還丹果,一枚都沒少。

天地靈根生長在崑崙仙境,這個地方是天成修行道場,廣義上講仍是人間。這棵樹扎根人間卻不染俗塵之氣,如同生在仙界,枝葉蔭護之下也如同仙界一般。明月雖不是此樹精靈,卻有著與這棵樹一樣的習性----不染凡塵俗氣,至純至真。

明月不是凡人,一出現就是仙人,但她從樹上剛下來時尚無修行,也就沒有仙家法力,也不能離開這棵樹匯聚的仙靈之氣範圍。她第一眼看見的是清風,也就一直跟著清風混了,清風是藥園童子,明月也成了聞醉山的藥園童子。

從明月出現到草還丹成熟,一共是一千二百年,明月剛出現時三、四歲的樣子,到離開聞醉山時大約七、八歲的樣子,而清風的容貌一直未變。

萬壽宗的祖師爺鎮元子知道清風的來歷,也清楚明月的來歷。自從清風修成金仙之後,鎮元子四處行遊並去無邊玄妙方廣世界開闢仙界,一般不回聞醉山,子弟傳人陸續飛昇,由後世弟子繼續傳承萬壽宗。

鎮元子也不是完全不理會崑崙仙境地道場。大約每六十年下界一次,為後世傳人開講妙法。地仙之祖的法會,是崑崙仙境的一大盛事。鎮元子每次開完法會。都會與清風見一面。而其他人就不知情了。

這樣一來,千年之後的萬壽宗弟子大多不清楚清風、明月的來歷,只道他們是聞醉山道場地藥園童子。在崑崙仙境中這樣的藥園童子很多,鎮守百年的也不少。再加上清風素來不多話也不顯弄神通,明月天真爛漫毫無心機,眾人就更沒有特別注意他們,清風也樂得自在。

明月初生時沒有法力,但是清風察覺她地神識與天地靈根一體,類似於這棵樹地化身,她修行的仙法就是「天地靈根妙法」----這個名字還是清風給起的。

隨著明月修行日久有了仙家法力。清風發現了她地妙處,只要是天地靈根匯聚的地氣所在,明月對每一種靈藥的生長習性與藥性就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什麼靈藥培植在什麼地方、該怎麼培植,不論以前她有沒有見過。無論什麼靈藥經過她的手澆灌培育,不僅能達到最佳的生長狀態,而且採摘之後能具備最佳的藥性。

清風開闢藥田。明月培植靈藥。更有天地靈根的蔭護,萬法宗地聞醉山藥田成了崑崙仙境最悠久、最大、最好的藥田。萬法宗弟子有各種世上最好的修行靈藥相助。還有鎮元大仙那樣一位祖師爺,是世間難求的福緣,先後飛昇成仙者有近百人,都去了仙界萬壽山。

近百人不算多,但別忘了是在一千多年時間內,萬壽宗這一個門派傳承的弟子,已經相當驚人了!

崑崙仙境中其他門派都挺羨慕萬壽宗,有不少門派也將自家的藥園童子的法號起為清風、明月,到後來崑崙仙境中叫清風、明月地少說也有百八十位。

在清風成就金仙,明月出現在聞醉山藥田之後又過了六百年,這一天正午,從遠方來了一名修士,手持一根齊眉虯結棍,一身道袍多有破損,風塵僕僕神情疲憊。他來到聞醉山下,只見一株參天大樹周圍有一片一望無際地藥田,堆壟為界並無藩籬,天地之間的氣息彷彿有清神之妙,有一名童子正在用一支鶴緣百草鋤松土。他上前稽首行禮道:「請問這位仙童,萬壽宗聞醉山仙府在何處?」

童子放下百草鋤一指遠方:「你在這裡是看不見地,順著我手指的方向往山谷中走,自會有萬壽宗弟子現身問話。

修士向他道謝,又問道:「我叫喬散人,來自人世間,請問仙童怎麼稱呼,這裡就是傳說中的聞醉山藥田嗎?」

童子:「我叫清風,是聞醉山藥園童子,這裡就是聞醉山藥田。我聽說人間父母所生,都有名有姓,修士另取法號,喬散人是你的姓名還是法號啊?」

喬散人答道:「我姓喬,是人間一散修,喬散人既是我的姓名也是法號。」

「我叫明月,這是我的名字也是法號。」不是從哪裡鑽出來一位紛雕玉琢的小女娃,笑瞇瞇的說道。

喬散人笑著向明月一拱手。明月眨著眼睛指著他道:「你身上有傷,而且神氣衰弱,是怎麼搞的?」

喬散人苦笑:「我在人間爭鬥時受傷,帶傷飛昇崑崙仙境,穿越瑤池結界已筋疲力盡。說來好笑,我與人爭奪一支紫石芝而受傷,來到此地藥田,卻發現四處都是修行靈藥。」

清風:「紫石芝有續命之功,在人間罕見,引起爭奪也有可能,你所見的藥田,在崑崙仙境也是獨一無二的。……請問人世間如今是什麼狀況?」

喬散人:「魏、蜀、吳三國鼎立,連年戰亂不休,實在不是清修之地,若不是修行未成,我早想飛昇崑崙仙境了。」

清風:「你去萬壽宗,是為了求人治傷嗎?」

喬散人:「不僅是為了治傷。還想拜入仙府修行,以求早成仙道,就不知萬壽宗能否收留?」

清風:「你的運氣不錯,正趕上六十年一度的萬壽宗法會,鎮元大仙要親自下界講法。像你這種飛昇到崑崙仙境的人間散修。若誠心拜入萬壽宗門下,就有資格聽聞,你來的機緣正好。」

喬散人一聽這話眼中神采陡現。不顧風塵疲憊。沖清風、明月施了一禮就要趕往萬壽宗聞醉山仙府。明月叫一聲:「喬散人,你等等!」

他止住腳步回頭道:「仙童還有何賜教?」

明月跑過來遞給他一樣東西:「給你一支紫石芝,往後不要因為這樣的事情受傷了。紫石芝本是續命之物,若因它傷人傷己甚至送了性命,還有什麼續命之功可談,那樣是續命呢還是損命呢?……我清風哥哥地修行,就不傷天下有靈眾生。」

喬散人不太敢接,用詢問的目光看了清風一眼。清風道:「明月給你的,你就收下吧。你既然要拜入萬壽宗,又經過了萬壽宗的藥田。我就給你三枚丹藥,可助你治傷。」

喬散人接過紫石芝與丹藥千恩萬謝的走了,明月扯了扯清風地袖子問道:「人世間是什麼地方呀?」

清風:「人世間就是人世間,你去了就知道了,眾生百態痕跡在崑崙仙境中一樣可見,你可以想的到。……再過六百年草還丹將成熟,我就完成了諾言。等你歷化形天劫成就金仙。也能離開天地靈根的庇護,我可以帶你去人世間。」

明月搖頭:「我就是問問。這裡挺好地,我為什麼要去人世間?」

清風:「對啊,為什麼要去?不想去也不必去就不去唄。」

喬散人拜入萬壽宗,又過了近四百年。

這一天正午,明月與清風在玩捉迷藏。明月不論躲在藥田中何處,清風一動念就能祭出一道神風把她輕輕捲出來。後來明月爬上了天地靈根,神氣與枝葉完全一體,清風就不好找了。他化神識為化身神念,在枝葉中穿梭,如同於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開闢仙界,漫漫延伸尋找明月地所在。

明月會在千丈高的樹上移形換位,總能躲開清風的化身神念,找了半天也沒有蹤跡。後來清風還是把明月「抓」住了,不是因為神通玄妙,而是明月咯咯笑了,讓清風聽見了聲音。

剛剛找到樹上地明月,就聽藥園外有人傳音道:「請問童子在嗎?在下鍾離權,前來求藥。」

清風移換身形,立即出現在鍾離權眼前道:「你不是萬壽宗弟子,不能直接來此求藥。」

一看清風如此現身,事先連自己都位察覺,鍾離權也吃了一驚,拱手道:「我已經見過萬壽宗掌門喬散人,他讓我自來藥

清風一皺眉:「讓你自來藥田?這喬散人倒也會推脫!請問你想求何種靈藥?」

鍾離權:「我也不知藥名,只是觀其藥性適合即可。==」

清風點點頭:「世間靈藥本無名,都是人們給起的名,你這不是求藥而是採藥,難怪喬散人讓你自來。此乃結緣隨緣之事,想讓我放你進去,你總要隨緣吧?」

鍾離權面有難色:「我這次來的匆忙,身上恐怕沒有什麼寶物能入仙童法眼。」

清風一指他的腰間:「你這葫蘆裡裝的是什麼?」

鍾離權:「酒。」

清風:「給我喝一口,就放你進去採藥。」

「多謝仙童!」鍾離權解下葫蘆遞了過去。清風接過來打開塞子,喝了一口,將葫蘆還給他道:「我喝完了,你可以進去了。」

鍾離權拿回葫蘆臉色就是一變,因為清風只一口就將葫蘆裡的酒全喝乾了,不僅酒一滴不剩,就連葫蘆上所帶的酒氣也一絲不留!

鍾離權的酒葫蘆當然不是普通地酒葫蘆,這一葫蘆有多少酒凡人難以想像,更重要的還不在於酒,而是這個葫蘆已經煉化百年,是專門用來裝酒的。就算是清泉裝入葫蘆。倒出來也是「人間美酒」,與酒一樣的滋味,與酒一樣能醉人。

這是鍾離權煉化出地妙用,玄機在於葫蘆上所帶的酒氣與醉意,清風這一口倒好。不僅把酒喝乾,而且將酒葫蘆上百年煉化的酒氣與醉意都給吸盡了。

鍾離權卻不好責怪他什麼,說好就是一口嘛。收起葫蘆道:「仙童。這種喝法恐酒勁過烈,你沒事吧?」

清風打了個酒嗝,晃了晃道:「無妨。你請自便吧。」

鍾離權正要伸手攙扶,從天上蹦下來一個小女孩,扶住清風道:「清風哥哥,你怎麼啦?」

清風以手撫額:「酒喝多了,感覺有些昏沉。鍾離權,你這葫蘆很有些名堂啊!……明月,扶我到樹根下面坐一會。」

明月扶著清風來到天地靈根樹下,讓他背靠著樹幹而坐去醒酒。鍾離權哭笑不得。自去藥田中採藥。大約過了兩個時辰,鍾離權來到樹下,見明月摘了一片芭蕉狀地樹葉在給清風扇扇子,而清風地小臉紅撲撲地還帶著醉意,看上去很熱地樣子。

鍾離權上前道:「仙童,我的藥採完了。」

清風聞言睜開眼睛站了起來:「這麼快就採完了?這裡全是世間難求地靈藥,你倒是一點都不貪心。」

鍾離權:「無論珍貴與否。只是取我所需而已。仙童這麼快就醒酒了?佩服佩服!」

清風:「我不清楚你酒葫蘆地名堂。這一口酒喝的有點多,還吸盡了你葫蘆的酒性。這樣吧。這藥田中地靈藥,除了天地靈根上的草還丹,不論是那種,你可任取一株,算是我還你的。」

鍾離權:「靈藥就不求了,仙童既然開口,我想要天地靈根上的一片葉子。」

清風抬頭看著樹冠道:「這天地靈根上的每一片葉子,完全長成至少有三千年光陰,你摘不下來,就算能摘下來也沒用,離枝之後即化為清風消散為天地之間的仙靈之氣。……再說了,這不是我的樹,我只是替鎮元大仙在此守護,不能幫你這個忙。」

鍾離權笑了,指著明月手上的那片樹葉道:「我不從樹上摘,只要明月仙童手裡這片,可以嗎?」

清風也問明月:「可以嗎?」

明月點了點頭,表情很可愛地說:「清風哥哥答應的話,我可以讓酒葫蘆仙人拿走這片葉子。」

清風:「既然我已經說出條件,那就給他吧。……鍾離權,你要這片葉子做什麼?」

鍾離權:「這是仙家天材地寶啊,我拿去煉製一把仙風扇。」

鍾離權拿著一片樹葉走了,時間又過了兩百年。草還丹即將成熟,這幾天從藥園外經過的各色修士漸漸多了起來,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看見這片藥田與那株參天大樹紛紛讚歎幾句,然後向聞醉山仙府方向而去。---六十年一度的地仙之祖法會又要到了。

明月在天地靈根上踩著一片葉子湯鞦韆,清風坐在旁邊的樹杈上看著她說道:「明月,你已修行一千二百年,如今可歷化形天劫成就金仙。」

明月:「一千二年修行,就可以成就金仙了嗎?」

清風搖頭:「那倒不是,我只是在說你。」

明月:「為什麼要成就金仙?一定要歷化形天劫嗎?」

清風的神色很柔和,說話也很有耐心:「成就金仙的劫數與凡人修行不同,如果你不願歷劫,就可以不歷,但若想歷化形天劫,一是修行要到了地步,二是要有劫願為機緣。……你是天地靈根仙靈不染之氣而化生,只有在天地靈根地庇護下才有仙家修為。須歷化形天劫,方可離開天地靈根地庇護。」

明月:「什麼叫以劫願為機緣?」

清風:「靈台中造化神用俱足,一念之間,一片山河天地,一體有靈之身,皆能纖毫畢現,就是修行到了地步。……有歷劫之緣又有歷劫之願,就是以劫願為機緣。」

明月搖頭:「我還是沒聽懂。」

清風歎了一口氣:「我與鎮元子一千八百年之約將滿,推演千年往來之事,知鎮元子心有宏願,這一次草還丹成熟,牽連的玄機莫測。到時候,你恐怕得放棄這個千年安適無憂之所,脫離天地靈根地庇護。這便是歷劫之緣,而對於仙家修行,你還得發此願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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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回、玄奘西行發宏願,鎮元待客五觀莊

清風提醒明月,要發願心才能歷化形天劫,而如今的機緣將至。明月躲在一片大樹葉中,將自己的身體都包裹起來,只露出腦袋皺著小鼻子道:「四百年前,我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這裡挺好的,我不想也不必離開天地靈根。」

清風看著她眼神有些無奈:「假如天地靈根不在了呢?假如我也不能在此守護呢?此處雖好,卻不是我靈台中的仙界。」

明月一聽這話從葉子裡蹦了出來,跳到樹枝上很緊張的抓著他的袖子道:「清風哥哥,你要走了嗎?」

清風:「我沒說要走,但將要發生的事不是由我決定的,可能你我都要走。如果你歷化形天劫成就金仙,無論走到哪裡,都如同天地靈根所在,明白了嗎?這才是你的金仙修行!」

明月笑了,指著身旁的枝葉道:「如果清風哥哥要走,我可以帶著天地靈根一起走啊?」

清風:「你有這個法力嗎?」

明月歪著腦袋道:「我沒有,但清風哥哥這麼大本事一定有的。」

清風:「我只能移樹,卻移不走天地靈根。」

明月:「這好辦,你只要移樹就行,有我在,不論移到哪裡,這棵樹還是天地靈根。」

清風目露異色,用不解與疑問的眼光看著明月。明月就是個調皮的孩子,見清風這種表情,湊到他耳邊悄悄道:「清風哥哥,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不是離不開天地靈根的庇護,而是不喜歡外面的氣息。」

清風神色一怔,把明月拉到身前仔細看著她:「明月,我小看你了,連我都沒察覺。你何時歷的化形天劫?」

明月伸手就去摸清風的鼻子:「這麼看著我幹什麼,不認識了嗎?你忘了兩百年前那個酒葫蘆仙人鍾離權來求藥的事了嗎?我能讓他帶走一片葉子,自己怎麼就不能離開呢?」

清風長出一口氣:「當時我喝多了,很是昏沉,沒有細想,事後也沒有再去想。」頓了頓又說道:「你的修為到了。而且已經有化形入劫的修行,既然如此,你遲早要經歷劫數考驗。我守望天地靈根一千八百年,你陪了我一千二百年,我也會守護你歷劫圓滿。」

明月:「什麼考驗啊?如果過不去怎麼辦?」

清風:「仙家修行與凡人不同,證金仙願心未成,要再入輪迴走一遭。以全新之生的經歷重發願心,才能再證金仙,是為化形天劫中劫地含義。」

明月:「還不成功呢?」

清風:「再來。」

明月追問不休:「那要是不願意呢?」

清風:「仙人已跳出生死輪迴,如果不願意。也就沒必要再入輪迴走一遭。可以選擇不證金仙。況且有很多仙人也證不了金仙。但你的情況很特殊,全無一絲心機沾染,修行自然而然,連我都沒察覺你已經化形入劫求證金仙成就了。」

清風對明月講述化形天劫,並沒有把其中的玄妙都解清楚,只是介紹了一個過程。一般而言,歷天刑雷劫成就金仙,就跳出了生死輪迴。此後可以不證金仙。但假如真仙入化形天劫去求證金仙成就。如果歷劫成功自然沒什麼問題。

但假如歷劫失敗,就要再入輪迴走一遭。在全新的輪迴經歷基礎上再發願心,如果還失敗了,還要再入輪迴又走一遭,不證金仙就永遠沒完,等於重入輪迴。

辛辛苦苦修成仙道,為什麼還要冒重入輪迴的危險呢?沒人逼誰,這是仙人自己的選擇,有很多仙人就選擇不入化形天劫,當然了,也不是想入就能入,修行到了方可求證。而另一方面,能夠成就金仙自然另有大解脫,其意義超出了簡單地跳出生死輪迴,其中玄妙清風並沒有多講。

明月聽的直眨眼:「我不知道仙家修行還有這麼多講究啊?」

清風:「經歷過了,才能知道,我以前沒有告訴你。」

明月點了點頭,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一件事清風問道:「你明白了什麼?」

明月伸出粉嫩的小手指天:「為什麼仙界那些金仙會開講法會,他們講的是什麼?而那麼多已經成仙的修士還要去聽,聽來聽去也沒聽說都有了金仙成就。」

清風笑了:「你還真明白了,那麼今天就算我為你一人開講的法會吧。」

明月:「可是我們今天不是在開法會,而是在說天地靈根,清風哥哥如果要走,我們可以一起把天地靈根移走。」

清風搖頭:「我不能,我只是替鎮元子守護天地靈根,這不是我的樹。……他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樹下有人道:「清風,難為你守護此地開闢藥田一千八百年,這草還丹不日即將成熟,你我地約定就要完成。」這是鎮元子的聲音,清風每六十年見他一面,都在聞醉仙地仙之祖的法會之後。而這一次很特別,那邊法會還沒開,鎮元子先來了。

清風挽著明月飄然落下天地靈根,淡淡道:「這一次你來早了,聞醉仙法會還沒開呢。」

鎮元子還是當年的打扮,手捻長髯道:「說來也巧,算一算日子,草還丹成熟之時,正巧我要給開聞醉山法會。」

清風:「那也無妨,我自會守在天地靈根旁等你來,一千八百年都守了,不在乎多那麼幾天。」

鎮元子上前兩步,躬身行禮:「那我先謝過仙童了!」

清風一側身:「幾天而已,沒必要特意禮謝吧?」

鎮元子很認真地說:「當然有必要,因為我要將這株天地靈根移走,以草還丹與人結緣。」

清風瞇起了眼睛:「移走?你能移得走這株樹,卻移不走天地靈根!」

鎮元子笑了:「明月仙童可以幫忙啊。……明月,你從未離開過此地,也未到過人間,正好有這個機會去別處一觀。」

明月剛想說話。清風卻示意她不要開口,沖鎮元子道:「你說什麼?移到人世間?你有這麼大地法力將天地靈根移出崑崙結界?」

鎮元子:「我在人世間已布下一座法陣,我在人間法陣旁施法接引,仙童在此地施法移樹,如果明月仙童肯幫忙移轉天地間仙靈之氣,自然可以將天地靈根移植到人世間。」

清風深吸一口氣:「你地修為超出了我的預料!我再問你。不論我與明月幫不幫忙,你都要移走天地靈根嗎?」

鎮元子:「是的,但有二位幫忙則萬無一失,你答應我繼續守護天地靈根,一直待到聞醉仙法會之後,所以我先謝過了。」

清風:「你既然主意已定,我和明月為了天地靈根。自然會幫你的忙,這已在你的算計之中了。……你移走天地靈根,請問聞醉仙藥田怎麼辦?天地靈根已去,此處地氣會削弱大半。就不考慮萬壽宗的弟子傳人了嗎?」

鎮元子:「這也好辦。三十六天之內再施法將天地靈根移回來。不會有太大影響。」

清風歎了一口氣:「只怕移去容易,移回再難,你執意如此,那就如此吧。」

鎮元子:「那好,就這麼定了,離聞醉山法會只有兩天時間,我們就立刻把這件事辦完。我這就去人世間,仙童感覺到我地法力接引。就請在此地施法移樹。」

說完這些。鎮元子轉身欲走,明月終於忍不住了。招手喊道:「哎,等等,我能不能問你件事?」

鎮元子轉回身來,和顏悅色道:「明月,你想問什麼?」

明月:「你為什麼要把天地靈根移到人世間?你要移樹我們阻止不了,但既然我和清風哥哥幫忙,你就應該把話說清楚。」

鎮元子點頭笑道:「說的也是,是我太著急了。」

他倒不隱瞞,說出了原因。佛門大乘天發願心證菩薩果,為中土眾生求大乘佛法、傳大般若妙諦。在仙界空發這種宏願沒用,願心一起自當歷劫。大乘天輪轉化身入人間,俗家姓陳名,少時聰慧悟性超絕,年僅十三歲就正式剃度為僧,法號玄奘。

玄奘多次上書唐皇李世民,請求前往當年佛祖弘法之地,也是當時人世間地佛學研究中心與佛典彙集中心,天竺地那爛陀寺求法。聖意未允。

觀自在菩薩領佛旨下界點化玄奘,賜他九環錫杖一支,紫金缽盂一個,錦斕袈裟一件,指點他偷關西行而去。按現在的話說,就是偷越出境了。

如今人間已是大唐貞觀三年(公元629年)。

鎮元子與大乘天是仙界故交,這一次大乘天地輪轉化身玄奘西行,鎮元子也想在人間結一段善緣,助他歷劫成功。鎮元子領仙界眾弟子來到人間,在玄奘西行地路上建造了一所莊園等候。掐指一算,玄奘恰好會在草還丹後路過那裡。

結緣隨緣,鎮元子奉送玄奘草還丹兩枚。偏偏草還丹這種東西離枝之後要用黃綾托著盡快服用,時間一久丹果僵化就沒有藥性了,所以想把天地靈根直接移到莊園中。

事情很巧,玄奘到達莊園前,也正好是六十年一度的聞醉山地仙之祖法會。所以鎮元子感謝清風守護天地靈根,並且托他與明月幫忙。

明月聽完後眨著眼睛問道:「就這麼簡單,移走天靈靈跟,等一個和尚經過,你要送給他兩枚草還丹?」

鎮元子:「就是如此,既然二位肯幫忙,鎮元子在此多謝了。」

鎮元子說完這些匆匆離開了,明月道:「清風哥哥,你推算的很準哎,天地靈根果然要被移走。」

清風:「我卻推演不出此後的事情,那鎮元子的法力在我之上,而牽連其中的人可能個個非同小可,這正是我所擔憂的。」

明月:「推演不出就推演不出吧,天地靈根在哪裡都一樣,我跟著就去行了。我還沒去過別地地方呢。」

清風皺眉道:「如果鎮元子移走這棵樹,我們也阻止不了,但你不幫忙,那麼這棵樹就是一株普通的草還丹樹,不再是天地靈根,對他對你都沒有好處。所以他料定你會幫忙。……他對你的修行,居然瞭解地比我還清楚!」

明月笑瞇瞇地說:「人家是地仙之祖,修為比你高,法力比你強,知道地比你多也正常。幫忙就幫忙,對他對我也都沒有壞處,而且也沒別地辦法。」

清風伸手摸了摸明月的腦袋。眼睛看著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卻沒有再說話。

過了大半天,清風感應到天地靈根之下地氣移轉,那是鎮元子在人間以大神通施法。接引他移走天地靈根。他招呼明月到了天地靈根枝葉間。明月神識與天地靈根一體。施法化轉這匯聚的仙靈之氣不散。

明月在樹上消失了,清風一跺腳,身形化作一道無形神風,平地而起繞著天地靈根旋轉。藥田中草葉不動也聽不見絲毫風聲,只見天地靈根地光影漸漸模糊,就像一幅快速退色的畫,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竟憑空消失不見!

出玉門關西行。一路有險峻高山。走過山地可見成片草原與農田相間,陸續能看見村莊人家。再往西行田莊漸少放眼都是草原。草原過後是戈壁灘,到處是奇形怪狀的地貌,散佈著大大小小的綠洲。

走過戈壁與斷續的綠洲,就是一望無際地大沙漠,只能看見連綿起伏地沙丘,還有沙丘中偶爾露出白色地駝馬枯骨。大沙漠中有一條無根無定河,說不清發源何地流向何方,綿延千里兩端都消失在沙漠之中,沿河多布陷人流沙。

越過流沙與無根無定河,再行數百里,地勢漸高又現稀疏草原,越往前走草木越加茂盛,遠處有了起伏地群山,這裡是天山山脈的南端,已經到了龜茲國的境內。

穿山古道邊,群峰簇擁下,有一片山谷,名曰海天谷。遠處山高峻極,眼前日映晴林,風生丘壑雜花漫野。谷中參天古木掩映間,隱約可見一座很大地莊園,青瓦白牆竟是中土道觀地風格。

深山野地怎會有這樣地所在?觀四下景致,感清靈氣息,絕無半點邪祟,定是聖僧、仙家修行之鄉。

這是一天黃昏,海天谷中有一道無形神風從天而降,直落在莊園的後院。有一位大仙身著大袖道裝,領數十名弟子結陣,施法接引無形神風。眼前如仙家景象開闢,神風舒捲中出現了一株千丈大樹,等神風收起,樹下站著一名羽衣童子。

大袖道人就是地仙之祖鎮元子,羽衣童子就是聞醉山藥園童子清風,他們得明月的天生神通之助,合力將天地靈根移到此處。自仙界萬壽山跟隨鎮元子下界的眾仙人見此不可思議情景,皆嘖嘖稱奇。

清風一臉淡然,沒有理會旁人的驚歎,走過來道:「鎮元大仙,天地靈根已經移至此處,接下來你想怎麼辦?」

鎮元大仙拱手道:「多謝仙童援手,我要率眾弟子趕回崑崙仙境聞醉山開講法會,就煩勞仙童看護天地靈根,明日草還丹就將成熟。」

清風:「若玄奘恰好這幾日來,你不在又如何?」

鎮元大仙:「假如那樣,煩勞你替我傳話,就說鎮元子送上草還丹兩枚,以結善緣。」

鎮元子交待完畢,率眾弟子離去,清風送至莊園門外,回頭看見大門兩旁掛著一副桃符題字「清虛人事少,寂靜道心生」,而門匾上寫的是「五莊觀」三個大字。

清風一皺眉,手指門楣到:「鎮元子,你要在此地接待玄奘,卻讓和尚怎麼進門?」

他說的有道理,鎮元子要在此地等玄奘來,以草還丹佈施,可是掛了這麼一塊門匾,一看就是一家道觀。自古以來,還沒聽說過行腳僧人跑進道觀裡化緣的。

鎮元子哦了一聲,點頭道:「虧你提醒,是我失於計較了。」手中拂塵一揮,門匾上後兩個字調換了位置,「五莊觀」變成了「五觀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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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回、貪嗔緣因人身果,一朝打斷煩惱根

就在鎮元子率眾離去後的第三日黃昏,山谷外走來一行人。一匹棗紅色的精瘦老馬,鐵鞍橋上坐著一名三十左右的僧人,五官端正神色甚是祥和。有一名弟子在前面牽馬,此人尖嘴猴腮身高不足五尺,目露精光左顧右盼閃爍不定,戴著一頂鑲金花帽,身穿紅艷艷、黃燦燦的綿布直裰,這衣服穿在他身上就跟偷來似的。

有個肥頭大耳的漢子跟在馬後,一邊走一邊還在嚷嚷道:「師兄,這路還要走到什麼時候?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餓了!」

最後是一名挑擔的年輕沙彌,接話道:「從此地往婆羅門國,路還遠著呢。」

馬上的僧人道:「路莫論遠近,只要見性志誠,唸唸回首處,便是靈山。」

前面牽馬的猴頭道:「這一路就師父開口,句句打機鋒,也當不得飯吃,前面有個大莊園,正好去借宿一晚,明日好翻山。」

僧人下馬步行,望向莊園道:「此非尋常氣象,乃非常人所居。」

猴頭伸脖探腦看了幾眼道:「無半絲邪祟之氣,應是修士隱居之地。」

「說的不錯,此地乃地仙之祖鎮元子所建,自然不是尋常莊園,請問諸位長老從何而來?」莊園門前有人答話,只見大門已開,走出一位羽衣童子與一名小女娃,正是清風與明僧人上前道:「我乃大唐僧人玄奘,西行求法路過貴寶山。眼見日頭西落,能否借宿一晚?」

清風一拱手:「你就是玄奘?此莊園便是隨緣之處,請進吧。」

清風迎玄奘等人進了五觀莊,明月在後面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問道:「清風哥哥,那個牽馬地是什麼東西?人不是人妖不是妖,神仙不像神仙菩薩不像菩薩?」

清風面容一肅悄聲道:「不要亂說,此人有金剛不壞之體與金仙不滅之身,修為相當了得,來歷也頗為奇特。連我也看不清端倪。這四個人皆修為不俗,那胖子也是金仙輪轉化身,只是有些不倫不類,就連那匹瘦馬也是神龍所化。」

說話間穿過二道門來到正廳,只見中央山屏上掛著天地二字,下方雕漆几上擺放著一對金瓶。玄奘有些疑惑,在天地二字下駐足禮拜,回頭問清風道:「此間主人也是一名修士。為何只供奉天地二字?」

清風:「那你得問鎮元大仙自己,他號稱地仙之祖。不知奉誰為尊,故此只供天地。」

玄奘的大徒弟心猿悟空道:「好大的口氣呀,難道自比元始不成?」

玄奘斥道:「奉天地,意為奉生之久。你休得妄言。」

此時明月從清風身後探出腦袋問道:「玄奘。你帶著這些人去求什麼法呀?」

玄奘微笑著答道:「遠紹如來,近光遺法。」

心猿悟空又指著清風、明月問道:「你們二位又是什麼人?」

清風:「我叫清風,她是明月,崑崙仙境聞醉山藥園童子,受鎮元大仙之托在此看守。」

玄奘見主人不在家,也沒有多打擾,叫大徒弟心猿悟空歇了馬,二徒弟豬八兩解開包袱取些米糧借觀中的爐灶做飯。挑夫智詵幫著燒火。三個隨從弟子都各自忙去了。玄奘在廳中小坐休息。

這時清風又拿了一個托盤進來,黃綾上放著兩枚果子。這果子約七寸長短,有四肢軀幹宛如小兒人形,清風將托盤遞到和尚面前說:「玄奘師父,此地主人鎮元大仙與你前世曾是故交,聽聞你要路過此地,特以兩枚素果佈施。如今他不在,我代為傳話奉上。」

玄奘看著果子吃了一驚:「此物非凡品,聞它的氣息,可掃週身邪祟之氣,究竟是何物?」

清風:「長老好眼力,此果名為草還丹,本性至寒至純,凡人服不得,有傷疼在身也服不得,有淨化爐鼎之功,服者不受五行毒障之染。而此間的草還丹又不一般,天地之間仙靈之氣滋養一萬零八百年方成,果現人身,服之有化形延年之妙。」他介紹了草還丹的妙處與服用之法。

玄奘站起身來搖手道:「多謝好意,也請你替我向此間主人轉告謝意,但此等寶物貧僧不敢輕取。……若是施捨些水米倒也尋常,但施捨此物,出家人不應受之。」

清風再怎麼勸,玄奘只是搖頭推辭,見他意思堅決,清風也不再多勸了,只有歎息道:「你不接受,我也不能勉強,鎮元大仙不日將回,可能會在路上追你,到時你再與他解釋吧,不是我沒有傳話辦事。」

清風托著草還丹出去,正好碰見智詵那邊做好了飯端過來送給玄奘,見清風出門,智詵側身站在一旁很是有禮。清風打了個招呼問道:「你是什麼人?」

智詵答道:「佛門一沙彌。」

清風來到後堂靜室中,只見明月在桌椅板凳上跳來跳去很開心。聞醉山藥田中沒有房舍建築,明月以前從未見過這些物件。將天地靈根移植到此地之後,匯聚的仙靈不染之氣籠罩了整座五莊觀內外,明月這幾天跑來跑去很是新奇。

清風照呼道:「明月,不要玩了,來把草還丹吃了,再過片刻這果子就僵了,沒了藥性。」

明月跳下桌子很好奇的問:「那個和尚沒吃草還丹?」

清風:「是地,他不吃,不願無端受人重惠。」明月捧著草還丹,左看右看,又問道:「清風哥哥,你守了天地靈根一千八百年。就為了三枚草還丹?」

清風笑了:「最早只是借地修行,而鎮元子讓我守護天地靈根到草還丹成熟,於是我再求三枚草還丹,他則讓我做聞醉山的藥田童子。……閒話不忙說,快服草還丹」

說到這裡,這天地靈根上結地草還丹到底有什麼奇效,據說能助仙人渡劫?

它是天地間靈仙之氣匯聚萬年而成,服用之後可以大增法力。當然了,這不是指吃下去之後立刻法力大增。而是指在以後萬年之內,只要定坐運轉週身神氣,法力增長即可精進無礙,如同身處仙靈洞天。

它還有一名叫人身果,形似人身,服用之後有一樣奇效。如果本尊法身被毀,可能是因為天刑或者別的原因,只要神識未散就可以重新凝聚法身。相當於多了一個真正的渡劫法身,不必轉世托捨重修。

梅振衣要煉製的九轉紫金丹中就有一味草還丹。指的是普通的草還丹果,三十年一成熟,而不是天地靈根上所結地人身果。這種人身果,比九轉紫金丹還要珍貴。只當一味藥拿去煉丹當然不值得。

它的服用方式也不是簡單地吃下去。而是以淨露化開,含之如舌下生津,以玉液煉形之法送服。

明月與清風一人吃了一枚,服用之後明月覺得手足冰涼,需要靜坐幾個時辰化開藥力,她地來歷與修為奇特,人參果的藥性對她的影響尤為強烈。清風守在旁邊為他護法,難免有了疏忽。這一段時間就出事了。

心猿悟空神通廣大耳目通靈。清風與玄奘在廳中說話時,他放馬回來走進院子全部聽見了。聽說世間還有此等寶物。它躲在牆根下是抓耳撓腮,又聽師父堅辭不受,急得是直想翻跟頭。清風拿著人身果走了,與明月一人一個服下,這些心猿悟空都知道了,心裡就動了念頭。

天地靈根樹高千丈,卻被施法隱去了痕跡,站在後院之外是看不見地。但那心猿悟空自有神通,眼中金光直射,直向著五觀莊仙靈之氣匯聚地中樞照去,天地靈根露出了身形。他隱去身形一個跟頭翻到後院,跳上樹找到一枚果子伸手就摘。

這一下卻沒摘下來,心猿悟空暗道一聲奇妙,施展移轉神通,把這枚果子給扯了下來。不料果一離枝,既化為清風散去,重歸天地之間仙靈之氣。他這才想起清風對玄奘說起的此果種種講究,眼睛眨了半天,取出一支金箍鐵棒,用那棒上金箍擊落了兩枚果子,用衣襟兜住跳下樹溜出了後院。心猿悟空來到廚房,智詵不在,只有豬八兩抱著個大碗在吃飯,他急急忙忙就拿碗找清水去化草還丹。不料豬八兩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道:「大師兄,你是不是去偷人家的果子了?那小童子與師父說地話,我也聽見了,正想找你商量,卻見你鬼鬼祟祟的捧著這兩個果子進門。」

心猿悟空道:「小聲小聲,你撞見了就分一枚吧。」這兩人也在廚房一人吃了一枚人身果。

豬八兩臉肥嘴大,一口下去還沒嘗出滋味,只覺得全身冰涼手腳發麻,驚問道:「師兄,你地果子是什麼味道?我怎麼沒嘗出來,只覺得就似大熱天喝了一碗冰梅湯?」

心猿悟空譏笑道:「你這呆子,修行不足,吃得快藥性化得倒慢。」

化音剛落,就聽清風在院中喝罵道:「何物禿賊,竟如此大膽無禮!」

原來明月正靜坐調息,突然間睜開眼睛道:「清風哥哥,不好了,那隻猴頭破了後院的法陣,溜上樹偷走了三枚果子。」

她地五官神識與天地靈根一體,心猿悟空一動手明月就應該能感應到,可是剛才因為行功化轉藥性沒有察覺,神識稍復就立刻開口。清風起身變色道:「你還需調勻神氣,不要亂動,我去找他們算帳。」

清風來到前院,開口喝罵立刻驚動了客廳裡坐地玄奘,他出門問道:「仙童何故口出惡言?」

清風:「有惡行,自然招惡評!我好心奉你兩枚草還丹,你不受也就罷了。卻不知約束弟子,做下這等盜竊之事。」

玄奘大吃一驚,連忙命智詵將心猿悟空與豬八兩叫來,問他們有沒有偷吃莊中地草還丹?那豬八兩指著清風嚷嚷道:「你這童子,鎮元大仙送我師父兩枚草還丹,師父不吃,還有我們這些徒弟呢,結善緣應該結到底才對。鎮元大仙本來就說要送兩枚,我與師兄取了兩枚。你有什麼好罵地?」

清風反詰道:「鎮元大仙只托我以草還丹兩枚施予玄奘,未說施予旁人。你們這些個賊和尚,上門是化緣呢還是打劫呢?這西行萬里路上,遇好心人家留宿,也是這般行止嗎?」

心猿悟空道:「此莊主人要佈施兩枚草還丹,我們也取用了兩枚草還丹,前因後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一個看家傳話的童子。在這裡羅皂什麼?……哦,我明白了。我師父不吃,那兩枚草還丹你們自己吃了,回頭主人家問起,就推到我師父名下。……你這個監守自盜的小家賊。偷吃了果子沒法栽贓。因而惱羞成怒!」

這猴頭伶牙俐齒,竟然反過來講了一番道理,很是咄咄逼人。清風也動了真火,回頭衝著玄奘罵道:「子不教,父之過,己有賊行偏好指人為賊,你這個師父就是這麼教徒弟的嗎?我吃沒吃草還丹,用不著你們多言。你帶著這個尖嘴矬個的雜毛賊猴上門。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玄奘已經聽明白了事情始末,上前連聲致歉。勸道:「貧僧本不欲受此間主人如此貴重之物,但我兩個徒弟貪嘴吃了,就算在貧僧的頭上,小仙童也好向鎮元大仙交待。我徒兒行止不端、出言不遜,我自會責罰,在此向小仙童賠罪。」

清風:「你說話還有幾分道理,但是那賊猴偷走的是三枚草還丹,多出地一枚怎麼算?這不是我地東西,我受人所托有看護之責,就必須要追究。」

豬八兩嚷道:「明明是兩枚,師兄,難道你自己偷著又多吃了一枚?」

心猿悟空叫道:「那一枚果子一摘下來就不見了!想必是自行回來處。」

清風轉身怒斥道:「摘下來三枚就是三枚,賊猴,你難道是個不識數的未開化野種嗎?」

玄奘趕緊攔住:「悟空,休得再多言!……小仙童,你想如何處置?」

清風:「我守護此樹一千八百年才求得三枚草還丹,若是依我,就罰那賊猴守樹六百年。但我做不得主,得鎮元大仙說了算,在他沒回來之前,斷不能放你們離去。」

豬八兩呵呵笑了:「罰我師兄守樹,那果子還有地剩嗎,你不知道當年西王母的仙界蟠桃園是什麼下場吧?」

就在此時,後院傳來明月的一聲驚呼,清風神色一變化為一道神風而去。接著山谷中風聲四起,籠罩在五觀莊內外的仙靈不染之氣竟隨風散去。玄奘等人疑惑不解,只見心猿悟空抖了抖身子道:「解氣!」

玄奘上前一把抓住他:「悟空,你剛才做了什麼?」

心猿悟空一齜牙:「那小童?得理不饒人,一口一個賊猴,我一生氣動念,就使了個分身法,真身去後院了那棵樹!多施捨一個果子,就如要了命一般,算什麼仙家修行?不如幫他們斷了這煩惱根,倒也清靜。」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智詵被唬的一哆嗦:「大師兄,你怎麼如此胡來?」

心猿悟空:「你怎知我是胡來?草還丹再神奇,能替人修行嗎?死守一棵樹,怎能得真解脫?不捨一個果,哪有緣起因?你還不懂其中玄妙。」

「如此說來,我還要謝謝你嘍?」一個冷冷地聲音傳來,只見清風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院門處,手中拿著一支二尺長的金鑭,那是他地法器金擊子。

心猿悟空一聳肩,擺手道:「不必客氣。」

清風反常的沒有再生氣,只是冷笑不止:「你總是自以為有道理,但不能為他人妄擬天心,真的以為自己做什麼事都是應該的嗎?……玄奘,我問你,你剛才是不是說,事情算到你地頭上?」他繞過其餘眾人,逕直來到玄奘身前。

玄奘無言地點了點頭,後面心猿悟空見清風**氣不善,目露凶光正要過來,卻突然抱頭摔倒在地,不住的呻吟打滾顯得痛苦異常。而玄奘嘴唇微動,不知在念什麼咒語。

清風沒有理會這一切,沉聲道:「那麼天地靈根所受的一棒,我也打在你的頭上。」說話間已揮起金擊子,朝著玄奘當頭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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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回、清風忿揮金擊子,大乘天奴滅金身

清風忿然出手,這一擊打得又是毫無徵兆,猝然之間豬八兩與智詵都來不及相救,金擊子結結實實的打在了玄奘的頂門上,將僧帽打的粉碎。玄奘並未躲閃,整座五觀莊以及莊外的海天谷都似震顫了一下,他被打得跌倒在地。

等豬八兩與智詵搶步上前去救師父,心猿悟空從地上彈起來揮棒欲擊清風,而清風已化作無形之風往後院飛去。

「爾等住手!」這時聽見一聲斷喝,玄奘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撣了撣僧衣上的灰塵,看他全身上下,竟然毫髮未傷。

「我的修行不傷天下有靈眾生,你若是大乘天,我打也就打了,可你是玄奘,我自不會傷你。欲求真法,就依宏願之心去求,不打滅你的護體金身,算不得真正的人間功德。」風中傳來清風的一句話,然後就再無他的聲息。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要解釋玄奘是什麼人。

他是佛門大乘天入世歷劫輪轉之身,不是金仙、菩薩斬出的人間化身,就是大乘天本尊法身再入輪迴,托捨投胎為玄奘。帶著前世所發的宏願之心,卻不帶著前世的仙界記憶與神通法力,需要在這一世中修行歷證,如果所發願心圓滿,寂滅之後重回仙界,那麼就能證得大乘天菩薩果。

玄奘一出生是個凡人,證羅漢果,證覺緣乘,修為不低,但還不能與金仙清風相比。不過他也並非是個完全的凡人,大乘天本尊法身輪轉,帶著前世的金身福緣庇佑,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一十八位伽藍化身隨行護法。西行路上玄奘經歷重重劫數,總能有驚無險,不是僅僅仗著他幾個不靠譜的徒弟。

清風那一擊,打滅了他的護法金身,六丁六甲無蹤,五方揭諦盡滅。四值功曹棄守,護教伽藍皆去。只留一個凡人玄奘。清風有那麼大的能耐嗎?誰叫玄奘不還手呢。

這不等於壞了玄奘的修行,修行就是個人的修行。別人是壞不了的,就是打滅了他的護法金身而已。如果玄奘此世宏願圓滿,寂滅之後仍能證得大乘天菩薩果,只是過程要凶險了許多。而且清風離去時話說地明白----如此才是真正的人間功德。

心猿悟空打倒了天地靈根。明月失去了仙靈不染之氣地庇護,清風要想幫她會麻煩許多。清風打滅了玄奘的護法金身。心猿悟空再想護玄奘西行求法也會麻煩很多。清風守護天地靈根不力。被心猿悟空打倒,有他自己地責任。但是玄奘教徒無方,也有責任。

金仙洩憤的手段,倒也玄妙的很。

打了玄奘當頭一記,清風未再糾纏,來到後院。天地靈根散落的斷枝掛著殘葉倒在那裡,脫落地葉片早已化作仙靈之氣散去。明月坐在地上,抱著殘存的樹根哭泣。小臉上全是淚痕哭地很傷心。一千二百年來,還是第一次看見她流淚。

清風蹲下身來。手放在明月地肩上柔聲勸道:「天地靈根如今已毀,這也是你的修行機緣,否則你永遠離不開它的庇護,發不了此種願心。」

明月垂淚道:「清風哥哥,你就不傷心嗎?」

清風:「未傷我心,它在我眼中只是一棵樹,但我守護了它一千八百年,自然不希望看見它被人所毀,心中有遺憾與忿意。」

明月:「可是我傷心。」

清風伸手拭去明月臉上的淚水道:「古往今來,天上地下,我只見過一位仙人流淚,就是眼前的你。……你傷心也是應該的,它是你的來處,是你靈台中的世界,也是一千二百年來庇護你地天地。」

明月站起身來,臉色淡如金紙,突然晃了晃手撫額頭道:「清風哥哥,我感覺好暈好難受。」

清風把她抱住了:「你地五官神識與天地靈根一體,心猿悟空打倒了天地靈根,也傷了你的仙身。還好你已經能離開天地靈根地庇護,剛剛又服用了一枚人身果,應該無恙。這就是你化形天劫中的劫數,須靜坐行功渡劫。」

明月很虛弱的說:「我的願心不是離開天地靈根能染塵俗之氣,而是希望天地靈根無恙。」

清風:「既然如此,你就入坐吧,我會為你護法,只要天地靈根無恙,你也能歷化形天劫圓滿成就金仙。」

明月:「我救不了天地靈根。」

清風:「你有匯聚仙靈之氣的神通,天生不染塵俗,卻沒有救活天地靈根的法力。但是你放心,我料定天地靈根無恙。」

明月的眸子亮了亮:「你有辦法幫我救它?」

清風:「我沒有辦法,但是有人早已料到今日局面,這是一盤棋,你與我都是棋子,當我打中玄奘的那一刻,心中已經明瞭。」

明月:「你是說鎮元子?」

清風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言下之意就是承認了。這件事從頭到尾就很蹊蹺,鎮元子在哪裡建五觀莊不好,偏偏要在這個地方?玄奘路過此地時恰恰草還丹成熟,而鎮元子又恰恰因故不在此地。這一萬多年才成熟的人身果,鎮元子就把它扔在這個地方,還特意留清風去迎玄奘師徒進門,以鎮元子的大神通,就想不到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嗎?

他應該是故意的!鎮元子為什麼要這麼做,清風並不願意關心,但他卻想明白了一點,肯定還有後招,鎮元子不會憑白無故的讓天地靈根毀了,這棵樹還有樹上的草還丹肯定還有大用處。如果是這樣的話,天地靈根無恙,明月也無恙。

明月想了半天才說:「清風哥哥,我們被鎮元子算計了,你不生氣嗎?」

清風搖了搖頭:「鎮元子對你我並無惡意,你雖遭難,卻也正是歷劫成就金仙的機緣,如果天地靈根最終無恙,你也借此機會修行有成,我們沒有什麼好怪罪他的。不必生氣。」

明月還是有些擔憂的說:「但你答應了鎮元子守護天地靈根,如今天地靈根被毀。你有守護不周之責。」

清風:「我的責任我自會承擔,等到他設法救活天地靈根時。我會出手幫忙。你既然已發此願心,就好生在此等待吧,入坐調養生息。」

明月:「那玄奘師徒呢?他們走了嗎?」

清風:「愛留就留,愛走就走。我已經不想再理會。天地靈根如今毀了,我也無所守護。雖不生鎮元子的氣。但也不想再插手他的事,除了救天地靈根助你修行之外,五觀莊的一切與我再無關係。」

明月虛弱的臉色上終於露出了笑意:「清風哥哥,其實你想留他們也留不住,就那心猿悟空一個人,你也未必是對手。」

清風:「沒關係,鎮元子自然會留他。」

「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就在這裡等著天地靈根復活。」明月從清風地懷抱中起身。走向天地靈根的枯枝殘葉,身形突然消失不見。

「慢著!」清風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做。出言阻止但已經晚了,只有對著倒地地天地靈根歎道:「明月,你為什麼這樣毫無保留的相信我?如果天地靈根救不活,你也完了!」

明月消失之後,清風一直靜坐在殘根之下閉目無言,彷彿五觀莊中地一切已經與他無關。不知過了多久,天上有仙樂之聲,四面有祥雲環繞,清風睜開眼睛,看見鎮元子率領眾仙家弟子已飛落眼前。

「天地靈根怎會這樣?」鎮元子開口第一句話就問道。

清風站起身來,也不隱瞞什麼,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最後道:「我守護天地靈根不力,有負你所托,如天地靈根不治,盡請大仙責罰。」

鎮元子長歎一聲:「這也怪不得你,那猴頭神通廣大手段百出,我也是早有所聞。」

清風眼中有光芒閃過:「原來你早就知道心猿悟空是什麼人?」

鎮元子:「他是西天光明教主在人間斬卻的心猿之念,化為九竅頑石,卻不知為何自感成靈,天性多動頑劣不堪,須菩提尊者下界為一隱居道士,點化心猿,並為他起名悟空,期翼他斬卻心猿成悟空,西天光明在人間普照圓滿。」

清風地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後來呢?」

鎮元子:「他得了大神通,有金仙不滅之體,曾大鬧天庭,偷走兜率天宮靈藥,成就金剛不壞之身,被佛旨鎮於五行山下數百年洗煉凶頑之心,後經觀自在菩薩指點,護玄奘西行求法,以求功德圓滿。」

清風淡淡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鎮元子見清風的反應有些意外,詫異地問道:「那玄奘師徒現在何處?」

清風:「如果不在莊中,那就是走了。正如你所說,以心猿悟空地神通廣大,我強留是留不住的,但鎮元大仙的手段自然比他們更高明。」

「走了?」鎮元大仙一跺腳,騰雲而起就去追趕,其餘眾弟子也跟著大仙飛天而去。清風抬頭看著天空,抿著嘴唇面無表情。

隨後發生的事情就似與清風無關了,鎮元大仙門下眾弟子對於清風沒有守好天地靈根,還是這樣一副不聞不問很拽的態度頗為不滿,但鎮元子沒發話,其它人也不好說什麼。鎮元子去了,清風依舊留在後院守護著殘敗的天地靈根。

鎮元子施展乾坤大袖,將離去的玄奘師徒捉回,而心猿悟空千變萬化手段百出幾番逃脫,卻都沒有逃過鎮元子的大神通。玄奘師徒三番五次被捉,終究無法逃走,心猿悟空最後無奈地問鎮元子道:「你待如何?」

事情至此峰迴路轉,鎮元子拉住心猿悟空道:「我也早聞你地大名,知你的神通手段,但你不要越理欺心,這道理不論講到何處,你也要還我人身果樹。」

心猿悟空道:「早說這話,不也省了一番折騰,我還你一株活樹便是。」

鎮元子道:「你若有此手段,能救活這株樹,我就與你結為兄弟。」

這兩人說定。鎮元子就放了玄奘、豬八兩、智詵等人,將他們安置在五觀莊內禮待。而心猿悟空去求各路仙家醫樹。

清風在後院不聞不問,事情卻是清楚地。至此心中更加明瞭。那鎮元子既稱在仙界與大乘天是故交,怎麼回頭要與心猿悟空結拜為兄弟?只怕五觀莊佈施草還丹的安排,其中另有文章了,不僅是衝著玄奘的前世故交之情。

那心猿悟空賣弄手段。憑著在仙界的人脈,請來了各位金仙與帝君。這幾日來往不歇。卻都治不了天地靈根。鎮元大仙卻把諸位仙家都留在了五觀莊,名為做個見證,卻是結交結緣之意,一時間五觀莊仙家高朋滿座,宛如靈山法會。

眾仙家救不得天地靈根,清風也一直沒有露面。直到這一日,瀛洲九老攜來碧藕瓊漿也無功而退,鎮元子走進後院對清風道:「仙童。就算心猿悟空求來靈藥。也只醫得活這棵樹,恢復不了天地靈根。」

清風離坐起身打斷了他的話:「明月已化身與天地靈根一體。只要樹救活,天地靈根也就等於重現,明月也歷化形天劫成就金仙。」

鎮元子撚鬚笑道:「如此皆大歡喜,我心甚慰!」

清風淡淡道:「聽你的意思,客人來地差不多了,天地靈根也該救活了,那心猿悟空此番欲上何處求藥啊?」

鎮元子:「正在陪眾仙家用碧藕瓊漿,仙童卻不願出席,心猿悟空稍後將去靈山仙界普陀道場請觀自在菩薩。」

清風向鎮元子深施一禮:「我沒有守好天地靈根,也有責任,請求與心猿悟空一同前去普陀道場請觀自在菩薩。那猴頭十分頑劣,我也想看著他,以防他在普陀道場亂來,連累大仙開罪了菩薩。」

鎮元子想了想點頭道:「這樣也好,那普陀道場巡山護法黑熊精,與心猿悟空有宿怨,遭遇恐起爭執。仙童跟著一起去,可以在一旁勸解並說清來意,料想觀自在菩薩不會為難。」清風隨心猿悟空飛昇普陀道場,出入仙界都要歷天刑雷劫,心猿悟空在雲端上打了個跟頭旋身就入了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緊隨其後的清風有些詫異----這猴頭只怕做業不少,歷天刑怎生如此輕鬆?就算他法身強悍心志堅定,天刑也不能如此輕描淡寫啊?

隨即一念又想通了,心猿悟空這段時日恐怕已來往仙界多次,以前種種業力在他第一次出入仙界時已經洗去了,那次一定不輕鬆,不知道法身有沒有被斬滅?心猿悟空曾吃了一枚人身果,不知此時地法身是不是借人身果的妙用重新凝聚而成?就算法身可凝聚,但歷天刑中種種怨念糾纏而神識未散,這心猿悟空地心志之堅卻也相當了得!

清風一邊這麼想,一邊也飛昇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來到普陀道場。

普陀道場清幽峰巒不斷,紫竹雲嶺間白鶴棲松柏,清風的身形出現在道場外圍的一片紫竹林邊,一邊舉步前行一邊還揉著腦門。剛才經歷的天刑雷劫沒什麼怨念糾纏,但是腦門上挨了重重地一記,雖不傷身,可眼前金星亂冒耳中震響轟鳴,半天沒回過神來。

耳鳴剛止,就聽見前面紫竹林中傳來呼喝與打鬥之聲,兩條人影飛上半空鬥在一起,有個震雷般的聲音喝道:「你這潑猴,還敢送上門?偷東西偷到普陀道場來了嗎!只見一條威風凜凜地黑大漢,手舞一支黑纓槍,與心猿悟空斗在一處。那大漢好生了得,槍來棍往竟絲毫不落下風。清風想起了鎮元子地叮囑,心中暗道這位恐怕就是普陀道場的巡山護法黑熊精了,果然一見面就與心猿悟空起了衝突。

清風二話不說,御神風飛上半空,祭出金擊子就打了過去。心猿悟空正與黑大漢過招,沒有防備清風突然衝他發難,腦後中了一記,哎呦一聲就被打落在紫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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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回、淨瓶甘露活枯樹,金仙童子拜觀音

普陀道場巡山護法熊居士正與心猿悟空交手,卻沒料到與悟空同來的小童子突然出手,不幫心猿悟空卻幫他,端槍後退道:「小童子,你是何人?既與那潑猴一道前來,又為何將他打落?」

清風抱拳道:「我乃崑崙仙境聞醉山藥田童子清風,與心猿悟空同來,求觀自在菩薩醫治被那潑猴打倒的天地靈根。」他說話的同時使用了「妙語殊勝」的神通,話語伴隨著神念將整件事的原由交代清楚。仙人以大神通交流,就是這般簡便。

心猿悟空從地上一?轆身蹦了起來,指著仙童罵道:「你這黑心小子,與我一道來求靈藥,怎得在我背後下黑手?」

「進菩薩道場不知禮拜,上門有求於人,卻與巡山護法動手,殊為無禮,故此出手制止你的凶行。鎮元大仙曾有囑托,讓我看住你不要亂來,以免開罪了菩薩。」清風淡淡的答道。

心猿悟空正要發怒,不遠處有個祥和悅耳的聲音傳來,微微帶有嗔意:「你這潑猴,在哪裡又闖了什麼禍事,躲到我普陀道場來了?」

這是觀自在菩薩的聲音,心猿悟空聞言騰身而起向聲音來處飛身而去,熊居士與清風也跟在後面,清風以「無語觀音」神通問道:「還未請教護法大神的尊名?聽聞你與那心猿悟空有宿怨,剛才一見面就動手起了衝突,那猴頭是怎麼得罪你的?」

「去年玄奘師徒西行路過黑風嶺,無端打死了我兩位結義兄弟……」熊居士發來一道神念,對清風講述了當初的一段往事-

這位熊居士原先是黑風山上一位成道的黑熊精。於黑風山上建立洞府名曰黑風洞,洞天前有一幅題字:「靜隱深山無俗慮,幽居仙洞樂天真」,倒也是個樂天知命地得道妖王。

山中還有兩位修士與熊居士是數百年來的故交,一白花蛇精名叫李豐居士,一蒼狼精名叫閒心居士,此三人號稱黑風山上三居士。熊居士福緣深厚資質過人,早已成就仙道。而李豐居士與閒心居士,修行尚未出神入化。

黑風山下二十里有一座觀自在禪院,院中老寺主金池上人已經有二百多歲了,黑熊精等三人也經常到禪院聽聞佛法。與金池上人有結交。

那金池上人雖是個出家僧人,卻好養生全形之道,經常與熊居士等人在一起談論立鼎安爐、摶砂煉汞、白雪黃牙等佛家人眼中的旁門外道。相處的倒也融洽。

就在去年,玄奘帶著心猿悟空,路過觀音禪院求宿,金池上人聽聞玄奘不遠萬里西行求法,特意請到禪堂問茶。那老僧活了二百多年,平生收藏的日用物件如茶鍾、茶盤等都十分精緻,特意拿出來待客,玄奘誇讚了幾句。

金池上人謙虛道:「這般器具。出家人眼中何足誇讚?長老來自天朝上國,隨身可有什麼佛寶,能讓老僧開開眼界?」

玄奘只說無寶,一旁的心猿悟空卻起了賣弄之心,對師父道:「日前我收拾包裹,見袈裟一件,那可不就是佛寶?」

金池上人一聽袈裟二字就笑了,命弟子取來了上百件僧衣,件件精美異常。是二百多年來四方信徒所供奉。心猿悟空爭勝之心難抑,玄奘沒有勸住,他已經打開包袱抖出了觀自在菩薩所賜的錦袈裟,立刻霞光滿室彩氣盈庭,一看就是一件佛門異寶。

金池上人一念之差,動了貪毒之心。

這老和尚平常也不是壞人,修身功夫還不錯。否則也活不了兩百多年。但心性還是有偏。如果按現在的話來說,他更適合做個收藏家而不是去當和尚。平常好收集珍奇物件。見到這件寶物,心為所迷,竟再也捨不掉了。

他向玄奘借去袈裟,稱想在觀自在菩薩座前供奉一夜,他也好細細品賞,一面吩咐僧眾安排玄奘師徒到禪堂休息。等玄奘師徒安歇後,金池上人在燈下捧著袈裟長噓短歎,有兩位徒孫廣智、廣謀問他為何歎息,金池上人只說不捨此寶。廣智、廣謀想出了一條毒計,趁玄奘師徒睡著,在外面堆乾柴放火燒了他們師徒睡覺地那間禪堂,這樣袈裟不就留下來了嗎?

心猿悟空神通廣大,寺中動靜不對他早已察覺,隱身變化探聽出寺僧的毒計,恨的直咬牙關。待到僧人放火時,心猿悟空施法護住師父所睡的禪堂,斷絕了內外聲息,同時施法招來一陣大風,將火焰吹散燒著了整座禪院。

這一夜,寺中僧人極力撲火,但這風勢火勢來地怪異,怎麼撲也撲不滅。沖天大火驚動了黑風山上的熊居士,也駕雲過來救火。可惜他來的遲了,火已救無可救,卻在火海中看見一件熠熠生輝地錦袈裟,水火不能侵。熊居士知是佛門異寶,一時動念把袈裟帶回了黑風山。

天明之後玄奘走出禪堂看見一片斷瓦殘骸,尋問之下方知昨夜之事,既感歎金池貪毒招禍,也責怪心猿悟空放火,命他尋回錦袈裟。金池上人聞訊悔恨不已,在火場中觸牆而死,心猿悟空找不到袈裟只得逼問寺僧,恰在此時熊居士遣人送來了一封請帖。

心猿悟空奪過帖子,只見上面寫道----

「侍生熊居士頓首拜,啟金池老上人。屢承佳惠,感激淵深。夜觀回祿之難,有失救護,諒仙機必無他害。生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會,千乞仙駕過臨一敘。是荷。先二日具。」

原來是熊居士請金池上人兩天後去黑風洞參加佛衣法會,品賞他新得的一件寶物。心猿悟空得知袈裟去向,騰雲趕去黑風山,正巧碰見李豐居士、閒心居士與熊居士在山中談論佛衣法會籌備之事。他大喝一聲:「這伙妖賊,偷我袈裟,還談什麼佛衣法會?」揮起金箍棒就打了過去。

李豐與閒心二位居士猝不及防被當場打死,熊居士祭出黑纓槍與心猿悟空交手,喝罵之中才知事情始末----那錦袈裟是過路僧人玄奘之物。但心猿悟空無端打死他兩位好友,熊居士心中深恨,哪肯再還他袈裟?

熊居士修為了得,仗著洞府庇護。心猿悟空一時之間也奈何不得。他回去之後玄奘責怪甚切,又唸咒懲戒,心猿悟空無奈之下去普陀道場撒潑。因為事情是在觀自在禪院裡出的,他非要觀自在菩薩站出來負責不可。

觀自在菩薩隨他下界。引出了熊居士,以大神通收服,斥責道:「你在火海中不尋舊友。卻只顧取寶而去,袈裟明明得自觀自在禪院,卻又請金池上人去開佛衣法會,這是何等居心?……動貪嗔之念,炫耀異寶引動人欲禍端,與心猿悟空同罪,加金箍一頂以定心真言約束。」熊居士被觀自在菩薩收服,來到仙界普陀道場於紫竹林中修行。為普陀道場巡山護法。----這就是他與心猿悟空恩怨的始末。

說話間已經來到觀自在菩薩座前,只見一條如玉帶般地清瀑之下,諸天神、木叉、龍女簇擁著蓮台上一尊女身菩薩,寶相莊嚴儀態萬方。心猿悟空上前行禮,向菩薩說明了來意。

觀自在菩薩叱道:「又在鎮元大仙那裡鬧事,你這潑猴真不知好歹!既然求醫樹之方,何不早來找我?我這淨瓶中的甘露水,擅治仙樹靈苗。」

清風在後面冷冷插話道:「若早來找你,五觀莊哪得那麼熱鬧?聽說是菩薩點化心猿悟空護玄奘西行求法。這事你也有責任!你說擅治仙樹靈苗,我要試一試方可相信。」

觀自在身邊的龍女喝道:「哪來的小童子,菩薩面前不拜,還出言不遜?」

清風反詰道:「我非菩薩座下童子,觀自在菩薩也無半點慈悲於我,我為何要拜?天地靈根是鎮元子之物,但有一仙童明月已化身於殘枝一體。我知菩薩地大神通或可活樹。但要相信樹活之後明月能化形脫身而出,才能讓菩薩伸手。」

觀自在菩薩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悟空,你先回五觀莊待信,我隨後就到。……清風,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我就隨你去人間試一試神通,讓你相信便是。」

打發走了心猿悟空,觀自在菩薩與仙童清風下界來到人間,飛於雲端之上看人間蒼茫山野,菩薩問道:「仙童,你想叫我怎麼試呢?」

清風卻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菩薩,世間最好的醫生是誰,能否化腐朽為神奇?」

觀自在菩薩答道:「就算將人間第一神醫孫思邈請來,也救活不了天地靈根,但我手中楊柳枝灑下淨露即可。」

清風停在半空,一指腳下道:「就在此山間有一株枯槁古樹,扎根之地靈之氣充盈,此樹根骨不俗,卻已枝葉衰殘,你去試一試。」

他們落下雲頭來到山腰,此山不高卻靈氣充盈,遠遠地望見二十里外的一座城池。半山谷地中有一株茶樹,約三丈來高,枝幹窈窕頗有靈姿,但已枯槁衰殘。觀自在菩薩來到樹前,淨瓶中灑出一滴甘露水於樹根下,再一揮揚柳枝。

生發之機潤物無聲,但清風的神識卻能感應到,那棵樹「活了」,生機已復,來年將再發新芽。他閉目推演,此法能救天地靈根,明月也將無恙化形而出,於是俯身拜倒:「多謝菩薩慈悲。」

觀自在菩薩側臉問道:「仙童,你因何而謝?」

清風:「非為天地靈根,我為明月而謝。」

金仙下拜,菩薩受禮,兩人姿勢未動腳下祥雲升起已到半空,卻露出了身形。恰好山中有一夥砍柴的樵夫,離山頂不遠還有幾位採藥人,都看見了這一幕,慌忙丟下手中地東西紛紛下拜。

菩薩見露了行藏也就不再掩飾,在山巔之上現出五彩慶雲與百丈法身。遠近鄉野與州城中萬民震動盡皆頂禮。觀自在菩薩以妙語殊勝大神通傳音道:「我乃靈山聖境普陀道場觀自在菩薩,今日下界顯聖,諸位若有虔誠向佛之心,來日當結善緣。」

等眾凡人再抬頭看時,天空慶雲與法身已收,再不見菩薩身影。

救活人間一株枯樹,觀自在菩薩與清風駕起風雲直奔龜茲國境地海天谷五觀莊。鎮元子早得到消息,與眾仙家在莊門前等候。見到觀自在菩薩落下雲頭一一上前行禮問候,說笑間眾人簇擁著菩薩來到後院,見到了枝殘葉敗的人身果樹。

菩薩照樣施法,灑一滴甘露於殘根之下。手中楊柳枝一揮,滿天青光升起將人身果樹籠罩其間。這番情景與山中救活古茶樹大不相同,菩薩使出了大神通法力。如同渡化世人地宏願之心。

見此情景,鎮元子也飛上高空,大袖舒捲化作無形的清靈之氣,垂天千丈護住那滿谷青光。眼前所見真真切切化腐朽為神奇,那一株殘樹根枝相合,葉長芽生,樹冠上還隱約可見草還丹掛果點綴。

等菩薩收起楊柳枝,鎮元子也落回院中。這棵樹已然恢復原形,接著天地之間仙靈之氣重新收攏,籠罩於五觀莊內外,天地靈根重現。然後樹上跳下來一個小女娃,清風一捲衣袖施法將她接到身邊,此人正是明月。

明月修行的就是天地靈根妙法,有救回天地靈根的神通,卻沒有那麼大的法力,得到觀自在菩薩地甘露滋潤。鎮元子又以大法力相助,不僅此樹存活,而且又復天地靈根之妙。明月一現身就驚叫道:「清風哥哥,天地靈根又活了,你果然說話算數。」

清風挽著她道:「不是我說話算數,而是鎮元大仙妙算無遺,觀自在菩薩妙手回春。」這話中分明有刺。有嘲諷鎮元子之意。

觀自在菩薩微微笑道:「這位仙童就是明月嘍?你們若是拜在我地門下。也是普陀道場好一對金童玉女。」

她有收攏之意,但卻沒有明說。只是做了個假設。那邊鎮元子還沒開口,清風已直截了當的搖頭道:「我已證金仙果位,欲尋太上忘情之道,哪有拜在菩薩門下道理?」

觀自在菩薩碰了個軟釘子,那邊鎮元子岔開話題圓場道:「天地靈根重現,我守前約,與心猿悟空結為兄弟!今日菩薩與眾位仙家到此,又逢萬年人身果熟,正好奉與諸位品用,一來謝勞,二來相慶,三來做個人身果法會共結善緣。」

眾仙家紛紛唱諾還禮,都說五觀莊一聚是佛道兩界地盛事,鎮元子命弟子取二十四枚人身果,引眾人到正殿享用,他與心猿悟空在「天地」二字面前結拜為兄弟。

那豬八兩倒是個實心眼,跟隨眾人走出後院時,見清風還站在那裡無動於衷,湊過來問了一句:「仙童,大家開會吃果,你不去嗎?」

清風淡淡答道:「鎮元之心我已知,不願與之,你請自便吧,不必管我。」

前院在開人身果法會,清風站在天地靈根下若有所思,明月在他身邊悄聲問道:「清風哥哥,你守了一千八百年才得三枚果,現在鎮元子開法會以果待客,你怎麼不去呢?」

清風反問:「你想去嗎?」

明月搖頭:「你不想去,我也不想去。但你說鎮元之心已知,他到底安的什麼心?」

「他想成就真正的地仙之祖,而不僅僅是一個尊號,萬壽山與天庭、佛國鼎足而立。」清風答了這一句,見明月眨著眼睛不解,又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明月,你已有金仙成就,知道金仙果位地妙處嗎?金仙果位有何大解脫?未必法力比真仙更強,這一點還是要看修行根基,但境界上的區別最重要的是多了一樣大神通----能在靈台中開闢天地,化虛為實,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有造化之功。

飛昇成仙,跳出生死輪迴是超脫,修行人地修行,其實也是一種信仰,在追求一種存在的方式。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等同寂滅,實則一無所有,成仙之後去地往往是已經開闢的仙界,比如天庭。

金仙可以自行開闢一片仙界,以靈台願心化轉而成,就是他修行中嚮往的淨土天國,是存在方式的一種極大超脫。但很少有金仙直接這麼做,為什麼呢?因為大小難易之別!

清風曾經對明月說過「靈台中造化神用俱足,一念之間,一片山河天地,一體有靈之身,皆能纖毫畢現,就是修行到了地步。」----這是金仙成就的基礎。

設想一下,假如是個普通人,你能一念之間將身邊一個普通的景物,比如你住地房子,在心中纖毫畢現嗎?心法修行未成自然是做不到地,更別提靈台造化之功了。金仙開闢仙界,同樣也受法力與「見知」之限。

打個比方,你可以在神識延伸與法力所及地範圍內,造化出一個理想家園,但推開門卻一無所有,這也不是最佳的結果。還有一點,一人所見所知能完全通透地景物畢竟有限,超出這個範圍也造化不出來。

於是絕大部分金仙並不是孤辟天地,而是來到早已開闢的廣袤仙界中,在此基礎上延伸開闢仙人修行洞天,與原有仙界連成一片。

這麼做有兩個極大的好處:一是能領略仙界中各位仙家的造化之功,彌補自身修行中見知的不足。二是能廣結仙緣,同享仙界中自己無法造化之物,相當於你自己造了一座莊園,而別人在莊園外為你鋪設好了一片山《西遊記》的情節有重合,因此奉送一大截不計入收費字數的內容。

鑒於某些讀者的討論,在此聲明一下,本書中的心猿悟空不是電視劇裡的孫悟空,玄奘也不是那個唐僧,《靈山》的情節與人物是另一種獨立地解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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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回、錦襴袈裟飛煙滅,明月不歸隨風辭

在已有的仙界中開闢仙山洞府必須有兩個條件,第一是原先開闢仙界的主人同意,仙界本就是靈台所造化,造化者不同意,別人也不能在此基礎上延伸開闢。其二是修行道法要有相通之處。

至於第一點,原先的仙界中的主人通常不會拒絕,因為這對他也有很大的好處。仙界本是他的靈台中化轉而出,他人以法力在此基礎上延伸開闢,所造化出的一切也印入仙界之主的靈台之中,等於延伸了他的神識與見知,互相都有益處。

無邊玄妙方廣世界最大的一片仙界就是天庭,為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自洪荒時開闢,初時的規模並不算太廣大,不過是一片凌霄聖境,後來西王母飛昇至此,與玄穹高上帝結為道侶,以大法力開闢瑤池聖境與蟠桃園。

蟠桃園中的蟠桃堪稱仙家第一異果,其效用不亞於天地靈根上的人身果,玄穹高上帝與西王母在仙界召開蟠桃法會,引來了最早的道家十二金仙,共同在此開闢仙山洞府,仙家景象規模越來越大,號稱天庭,成為了游散仙人的飛昇之地,可謂功德無量。

天庭是在凌霄聖境的基礎上,多位大德金仙靈台造化之功而成,除了各金仙各自開闢的洞府之外,還有廣袤的空間,正適合仙人們在仙界修行。沒有金仙境界的仙人雖無開闢之功,但可以在既有仙界中建立洞天與各類仙家境象,對人對己都有好處。

由於歷史和現實的雙重原因,天庭已經成為中土眾修行人心目中仙界的代名詞,游散真仙飛昇後都會來到此地。而金仙開闢各自的仙界,也會選擇天庭為基礎連成一片再成規模。

至於佛門修行另有講究,佛家弟子修行有成,寂滅往生後都會去西天教主無量光開闢的佛國仙界。又稱靈山聖境,人間是他們的輪迴修行之所,也是接引眾生渡入佛國的功德之地。各菩薩開闢仙界道場,也有各乘天之說。佛國與天庭,是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兩片最大地仙界。

仙界本屬凡人不可思議之地,談論起來貌似有限,實則開闢無邊,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並沒有界限。

那麼另一個問題就來了。怎麼從一片仙界進入另一片仙界呢?沒有路,只問靈台心境。如果你本身有進入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的修為,又願意且能夠瞭解對方的修行心境。就可以進入對方的仙界。換句話說,即使你是修金丹大道的仙人,也可以拜訪佛國。再進一步講,如果你能夠了悟景教中人的修行心境。甚至可以去拜訪所謂高德上帝的天堂。

當然了,拜訪作客是一回事。如果想在一片仙界中延伸開闢。那必須有同源修行功果。

鎮元子開闢的萬壽山仙界,卻獨立於天庭與佛國之外,雖然經過了千年地經營規模不小,但都是他自己門下的弟子飛昇之所,並無其它的金仙來合力開闢,也無地仙人飛昇至此安置洞府,因此遠不能與佛國與天庭相比。

那麼鎮元子今日在五觀莊這一番人身果會,結交佛道兩家。盛事將傳遍人間與仙界。往後定會有不少佛道兩界的高人往來萬壽山作客,不僅能吸引高人與其門下弟子在此常留。也能吸引那些不願去天庭的飛昇散仙來萬壽山。鎮元子的好處顯而易見。

清風說到這裡已不必再多講,明月睜大眼睛連連點頭都明白了,她問了一句:「鎮元子想把自己地萬壽山變成仙人飛昇之所,還想結交那些尚未開闢仙界的金仙來萬壽山。但是天庭有蟠桃法會,萬壽山有什麼,人身果法會嗎?」

清風:「天地靈根只有一株,與蟠桃相比,人身果實在太少。」

明月直眨眼睛:「鎮元大仙有靈台造化之功,可以在萬壽山造化人身果園,就像當初西王母造化蟠桃園一樣啊?」

清風伸手刮了她地小鼻子一下:「靈台造化受見知之限,鎮元子再大地法力,也無法在萬壽山植造人身果園,普天之下有此神通者只有一位金仙,就是你---明月!」

明月哦了一聲:「我剛剛成就金仙,就有這麼大的用處啊?讓我好好想想,如果讓我開闢仙界,我真的什麼都不會,只會在靈台中造化天地靈根。」

清風:「修行有此一用,對於鎮元子來說就足夠了。他妙算無疑,連你的修行都想到了,假如不是五觀莊這一出,你也不會這麼巧能在此時入劫、歷劫成就金仙。其中過程對於你來說真兇險啊,卻不是他本人的凶險!」

說道這裡清風長歎一聲,又接著問:「有此經歷,我的推演之道也更為精進,恐怕是唯一出乎鎮元子意料之外的事。……明月,你願意隨鎮元大仙去萬壽山開闢靈台仙界嗎?」

明月想也不想就反問道:「清風哥哥,你去不去?」

清風:「我不願再隨鎮元子。」

明月:「為什麼?你不是不生他的氣嗎?」

清風:「但我也不喜歡這樣地事情,儘管你成就了金仙,不必問為什麼,我就是不願。」

明月又問了一句不相干地話:「我們都成就了金仙,金仙是不是很多呀?」

清風:「不能以多少論,據我所知天庭中有數十位,但不超過百數。」

明月訝道:「這麼少?」

清風笑了:「確實不多,仙家修行不是那麼簡單的,你心念純淨一絲不染,所以沒有什麼艱難感覺,但不要小看你自己。」

明月又問:「一千二百年前清風哥哥成就金仙,但一直守護天地靈根不能去別處,現在一千八百年地約定已滿,你可以去想去的地方了,為什麼不去天庭開闢自己的靈台仙界呢?」

清風搖頭:「我的願心有些自私,不傷天下有靈眾生,也不受天下有靈眾生所傷。我靈台中的天地山河。就是眼前所見的眾生世間,不必也無法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開闢。」

明月:「那我也不願留在鎮元子地道場。」

清風輕輕歎了一口氣:「你和我不同,失去天地靈根仙靈不染之氣的庇護,人世間沒有你喜歡的容身之地,修為也很難更進。」

明月:「那沒關係,我們可以一起找啊。」

「我們?」清風的眉頭似皺非皺。

「當然了,就是我們,難道清風哥哥不願意帶我一起走嗎?」明月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他。

清風也看著她。默然半晌才道:「你真是這麼想的?」

「嗯!」明月很認真的點頭,抿著小嘴表情很嚴肅。

清風站了起來,撣了撣衣袖道:「那好吧。我實在拒絕不了你的要求,自會把你帶走。」明月很開心地笑了:「謝謝清風哥哥,你現在要去哪裡啊?」

清風道:「人身果法會開的差不多了,我要去前面給鎮元子一個交代。也擾亂他對你我的算計。」

明月很不解:「你不是說鎮元子妙算無遺嗎,你怎麼擾亂?」

清風:「我有我地辦法。讓他的一番推演重歸混沌不可知。須另起緣法。心猿悟空之乖張行事,本就在鎮元子推演之中,到頭來他與心猿悟空結為兄弟皆大歡喜,卻偏偏無端把我算計,我怎能眼看著心猿猖狂無忌?」

說完話清風讓明月上天地靈根暫且休息,他辦完事之後自會來帶她離去,獨自走出了後院。一出門只見外面站著一名魁梧的黑大漢,以無語觀音術道:「小童子。說的好。事情本就不該這麼便宜!」

清風很詫異地問道:「這不是普陀道場的熊居士嗎,你怎麼也來了。是來參加人身果法會嗎?」

熊居士上前躬身施禮:「非是為法會而來,而是為相謝而來,那心猿悟空無端打死我兩位至交好友,今日仙童打了他地師父玄奘以懲戒,為我出了一口惡氣,故此特地相謝!」

清風回禮道:「熊居士心中總有狠意糾纏,也非修行之福,這樣吧,今天讓你消去心頭恨意,日後也好在仙界清淨道場中潛心修行。」

熊居士有些吃驚,伸手攔住他道:「小仙童,你想做什麼?菩薩在前殿,還有諸位仙家高人,可不能亂來。」

清風搖頭道:「世上沒有做惡地菩薩,也沒有亂來的金仙,我要做的事也是助人修行,至於有人領不領情,我並不在意。你不必多說,就等著看一齣好戲罷。」

清風來到前殿,鎮元子與心猿悟空結拜已畢,眾位仙家、觀自在菩薩、玄奘師徒、萬壽山眾弟子正在人身果法會上談笑風生很是歡恰。

見清風進門,鎮元子舉杯招呼道:「仙童,來來來,快坐下,這法會也少你不得。多謝你守護天地靈根一千八百年,也祝賀你成就金仙一千二百年,我剛才還和眾位仙家提到,邀請各路高人到仙界萬壽山作客,也歡迎你去萬壽山開闢靈台仙界。」

清風淡淡一拱手:「多謝鎮元大仙的好意,如今一千八百年之約已滿,我是來辭行的,將與明月仙童一起離開此地。」

挑選這種場合來說辭行的事,清風可真不給面子,鎮元子愣了愣,隨即笑道:「仙童要走可自便,也歡迎常來萬壽山作客,但明月仙童乃天地靈根感化而生,你也要把她帶走嗎?」

清風坦然道:「不是我帶她走,而是她願隨我走。……況且你我有約,我守護天地靈根修行一千八百年,並在聞醉山下開闢藥田,可自取天地靈根上所結三枚果。明月乃天地靈根中仙靈之氣感化而生,成就人身靈性,我帶她走便是一枚守護之果。日前玄奘師徒路過五觀莊,我已取兩枚人身果,加上明月正合三枚之數。……於情於理,她都可以隨我走,眾位仙家與菩薩在此。想必也不會認為不該。」

鎮元子收起了笑容,撚鬚道:「如此說來也有道理,明月要隨你走我不能阻止。但她的修行離不開仙靈不染之氣的庇護,何不留在天地靈根之下,或去萬壽山仙界開闢天地靈根,你也可常來看她,順便來我道場作客。」

清風只答了四個字:「明月不願。」

鎮元子看了看周圍眾仙家,沉吟道:「明月欲隨仙童去行遊。那就去吧,法會之後,煩勞明月援手將天地靈根移回聞醉山藥田。就可以自行離去。」

清風搖頭道:「明月只答應幫你將天地靈根移來五觀莊,尚未答應幫你將天地靈根移回聞醉山,鎮元大仙神通廣大,就自己移樹吧。反正你當初曾明言。不論明月幫不幫忙,你都會移走草還丹樹。那麼這次就恕明月不幫忙了。」

觀自在菩薩插話道:「清風。這本是隨緣之事,何苦不與人方便呢?清風轉向觀自在拱手行了一禮:「結緣隨緣,隨緣本是善,不隨善也不是惡,菩薩你說是不是?不願則不為而已!我倒有個建議,就把天地靈根留在此處,以紀念今日人身果法會地盛事。……菩薩,既然你開口。我正巧有一件事想請教。」

觀自在:「仙童有何事請教於我。難道想與明月去我普陀道場?那也無妨。」

清風:「非也,只想問一件東西。菩薩可曾賜給玄奘法師一襲錦袈裟?」

觀自在地臉色有些莫測,點頭道:「確有此事,不知仙童問它何意?」

清風轉向對面的玄奘,朗聲喝問道:「就因為那麼一塊遮身地布,惹動人心禍亂,觀自在禪院放火,黑風山上殺人!千年古剎成斷瓦殘骸,山中修士無端殞命,而你也險些為賊僧所害,可有此事?」

玄奘臉色一變,站起身來低首合什,愧然道:「確有此事,貧僧之失。」

清風地語氣淡然,語意卻十分逼人:「既知如此,你還能披著那樣一件袈裟去求慈悲真法嗎?你還要把它當作一件不捨的佛寶嗎?在眾位仙家與菩薩面前,你還要帶著它西行嗎?」

玄奘面容一肅,回頭道:「悟空,去把錦袈裟取來。」

心猿悟空看著清風擠眉瞪眼,卻又無計可施,只得將熠熠生輝的錦袈裟取來交給師父。玄奘捧著袈裟遞到觀自在面前道:「弟子師徒有愧,而佛衣無辜,請菩薩收回。」

清風卻又說了一句:「若僅是神器法寶,自然無辜。」

就這半句話讓觀自在菩薩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有喟然一彈指,一片真火在佛衣上升起,帶著大神通法力。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玄奘手中的錦袈裟於火光中化為烏有,玄奘的雙手卻毫髮無傷。菩薩念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玄奘聞言拜倒在菩薩面前,又對幾名弟子道:「還不過來拜謝菩薩的示法點化!」心猿悟空抓耳撓腮也無奈,眼睜睜的看著寶貝袈裟被燒掉了,還得過來拜謝菩薩。

鎮元子的臉色就如火光起滅般陰晴不定,他萬沒想到清風臨走前會來這麼一出。在這人身果法會上,他剛剛與將來會成佛門重要人物地心猿悟空結為兄弟,清風就讓觀自在菩薩燒掉了那件曾被心猿悟空賣弄過的錦袈裟。

當著眾位仙家的面,鎮元子對此也無話可說,只能沉聲道:「仙童好一番苦心啊!不知還有什麼見教?」

「沒事了,到此為止,清風告辭,也替明月一道辭行!」清風向廳中諸位轉圈拱手行禮,轉身出門而出。他還沒走進後院,熊居士大步迎上前來,俯身下拜道:「多謝仙童消我心頭之恨!錦袈裟煙滅,玄奘拜謝菩薩,熊某也應拜謝仙童地點化。」

清風伸手攙扶:「不必客氣,結緣隨緣而已,這也是你我的緣法。……唉,說到修行緣法,那廳中的心猿悟空真是好福緣。」

「你說他嗎?」熊居士悄然說了四個字:「上面有人!」語氣頓了頓然後也歎道:「滅六賊、斬三屍、去二心,這西行求法是玄奘的宏願功德,也是心猿悟空地修行之路,五觀莊前已滅六賊,前面路上又該斬三屍了。」

清風:「這等修行之路,你身為居士,不也是很清楚嗎?福緣在人,修行卻在己。」

熊居士:「知易行難啊,不說別人了!仙童,既然那鎮元子能與心猿悟空結為兄弟,我老熊也有個不情之請,想與你結為兄弟。」

清風微微一怔,隨即又笑道:「與你結義?呵呵,看你的形容,我該叫你一聲熊老哥。」風、熊居士、慧能三人合神念對梅振衣「講」地一段往事,交代清風、明月的來歷與前文中的一些伏筆。篇幅不會超出「談風月」這一卷,也就是說在158回之前,梅振衣就會「聽」完這個故事。最近書評區爭執很多啊,我來轉移一下話題,大家不妨推測一下,梅振衣聽完這段故事要用多長時間?這段時間內可能又發生了那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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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回、身後塵埃已踏落,仙家動念自尋煩

「明月,自從離開五觀莊,就沒見你笑過,一千多年來還是第一次,你既然心明無染,又何必在意這世間眾生念的沾染氣息?」清風挽著明月飄然而行,邊走邊問道。

明月:「不是在意不在意,就是不喜歡而已。」

清風:「也對,看來與你相比,我的心性還是落了下乘,本就不該問的。」

明月終於笑了:「清風哥哥想問就問唄,我們現在去那裡?」

清風:「從你的來處,我們先去崑崙仙境聞醉山,了結一千八百年之約。」

萬法宗聞醉山八百里藥田,生長各色千年靈藥無數。世間很多靈藥極耗地氣,這一片藥田雖大,但是千年來能夠培植這麼多靈藥生長,一來是清風仙家手段鑿建玄妙,二來是明月熟知各類靈藥的物性配合分佈,三來更重要的原因是天地靈根匯聚的仙靈不染之氣。

如今天地靈根不再,藥田的地氣削弱了大半,雖然仍是崑崙仙境數一數二的藥田,但已不適合這麼多靈藥的生長。清風站在藥田中問道:「明月,這裡的靈藥,那些是你所植?」

明月環顧四周道:「全部都是,除了那一根仙籐。」

清風開闢藥田從一千八百年前開始,那時崑崙仙境還沒有萬壽宗,仙界也沒有萬壽山。後來鎮元子在聞醉山建立仙府,開講「萬流歸宗訣」,這才有了萬壽宗。一千二百年前。清風成就金仙而明月出世,鎮元子去無邊玄妙方廣世界開闢仙界,這才有了萬壽山。

清風早年所植靈藥,早已被萬壽宗最早的那一代弟子修行時用盡,後來有了明月,清風只管開闢藥田,靈藥都是明月所植。這一千多年來,萬壽宗弟子得世間最好的靈藥所助,又有鎮元子這樣一位祖師爺講法,先後飛昇成仙者有近百人。

這其中地莫大福緣難以形容。別的不說。九轉紫金丹中三百六十五味靈藥,清風一次就能拿出三百零五味,剩下的六十味中還有五十五味是他認為沒必要種植的。萬壽宗歷代弟子得的好處太多了,鎮元子可謂深謀遠慮。

藥田中只有一根盤古籐是清風一千八百年前所植。它纏繞在天地靈根樹幹上長達千丈,不入藥用。只結了十二個雪白晶瑩葫蘆。一直沒有完全熟透。天地靈根被移走,盤古籐倒伏於地,葉蔓枯黃而籐身成了半透明的金黃色,恰好已經長成。

清風走上前去,將十二個葫蘆摘了下來,又揮袖施法,將這根精心培植了一千八百年的仙籐收走。十二個葫蘆飛上天空,分十二時方位在藥田中穿梭。將藥田中所有成熟的靈藥全部采空。

採藥並不是連根撥。比如段節梨這種靈藥,可能已經生長了千年。每十二年成熟一次,清風只收走了樹冠上已成熟的段節梨果,留下了藥園中的樹。又比如百涎草這種靈藥是三年生地草本,不可能生長千年,每三年結籽落地重發,對地氣要求極高。至於沒有成熟地草籽,清風也沒有收去。

饒是如此,清風收走的千年靈藥也實在驚人,珍貴如千年紫石芝之類的整株靈藥,那就是連根采走了。

藥採完了,十二個葫蘆飛了回來,化作拇指肚般大小,都被清風收於袖中。做完這些,清風沖明月道:「此地事畢,我們走吧。」

他在藥田中搞了這麼大動靜,早已驚動了聞醉山中的萬法宗弟子,他與明月剛剛走出藥田,萬法宗掌門喬散人已經帶領五位門中高手攔住了去路。清風上前道:「喬散人,相識四百年了,你已出神入化成就地仙,今日為何攔我去路?」

喬散人施了一禮道:「清風,您帶著明月仙童要去哪裡?」

清風:「我與鎮元子一千八百年之約已滿,帶著明月離開聞醉山,在人間五觀莊,已與鎮元子交代明白,你不知道嗎?」

如今地聞醉山弟子大多不清楚清風、明月的身份,只當他們是一對藥園童子,但掌門喬散人還是瞭解一些內情地,所以清風會對他這麼說。

說話間又有近百名弟子從聞醉山趕來,站在喬散人身後,見藥園童子清風直呼祖師法號,掌門拱手卻不還禮,背著手在那裡輕描淡寫地說話,皆面露義憤之色。但掌門在前,眾人也不好插話,只能很狠的瞪著清風。

喬散人答道:「此事我有耳聞,二位可自去,但今日為何返回聞醉山,將園中靈藥採摘一空?我身為萬壽宗當代掌門,絕不能允許二位就這樣離去!」

明月問了一句:「喬散人,你攔路是為了求藥嗎?需要什麼靈藥,以你與清風哥哥的交情,只要開口相求,是可以給你的。」

喬散人被她說的哭笑不得:「非為我一人求藥,而為我萬壽宗弟子的修行福緣,你們不能將藥園中的靈藥全部帶走。況且天地靈根不再,藥田地氣削弱大半,有很多靈藥無法再得,就更不能讓你們這麼走了!」

萬法宗眾弟子紛紛露出敵意,看架勢只要掌門一聲令下,就會一擁而上將清風、明月拿下。

清風冷冷一笑,回身指著藥田道:「天地靈根是鎮元子自己要移走,怪不得旁人。我當年答應鎮元子守護天地靈根一千八百年,開建藥田助他眾弟子修行,只要種了一株靈草連年結籽,就算完成了諾言。但我沒有那麼做,因為結善緣應盡願心,所以才有了這一片崑崙仙境最大、最好的藥田,請問我有何負於爾等?」

喬散人:「我代表萬法宗歷代弟子多謝仙童地相助之恩,但這裡畢竟是萬法宗藥田。雖是你助鎮元祖師開建,卻不是你地藥田,其中靈藥屬萬法宗之物。」

清風淡然冷笑沒有答話,明月眨著眼睛很奇怪的問道:「當年地清風哥哥與鎮元子的約定是開藥田助你們這些弟子修行,如今一千八百年已滿,約定也就沒有了,清風哥哥不必再助你們修行了,當然可以收走我種下的成熟靈藥。我們留下八百里藥田和那麼多瑞草靈苗,是奉送的福緣餘蔭,你們應該謝謝才對。為什麼還要攔路?」

清風摸著明月的腦袋道:「第一次聽你與人理論。以前怎麼不會這麼說話?」

明月抬頭道:「我就是這麼想的呀,沒想與誰理論。其實他們想留下這些靈藥,可以在約定期滿之前全部采走,清風哥哥也不能拒絕。但現在攔路說這些,那就不必理會了。」

清風笑道:「既然不必理會。你還要理會?」

明月:「我只是不想看見清風哥哥為難。」

清風:「你的心念太過純淨。遇事不想其餘,可以說你是不懂事,人世間的很多道理,不是你這樣講地。」

明月:「那依清風哥哥,應該怎麼講?」

清風:「其實你講地也對,你也不必懂那些麻煩事,只是對面有許多人不會聽。」

他們兩人視面前攔路的萬壽宗弟子如無物,竟然自顧自交談起來。終於有人忍不住喝罵道:「清風、明月。你們也太放肆了!叛出師門還口出狂言,該當何罪?」

喬散人趕緊回身約束弟子道:「清風、明月二位金仙千年來在聞醉山做客。並非萬壽宗弟子,不要胡言。」

不少晚輩弟子露出震驚之色,紛紛向旁人詢問議論,他們也是第一次聽說清風與明月不是萬壽宗弟子,而且還是兩位金仙!拜入萬壽宗之後總能從清風、明月那裡要來各種修行靈藥,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了,根本沒想到還會有今天這一出。

清風對明月道:「你看見了嗎?我盡心盡力施一千八百年莫大福緣,而你毫無私心助人一千二百年,離去時卻招致這一群人的瞪眼之仇。你為什麼不喜歡世俗間眾生心念的沾染氣息?這就是其中原因之一。」

說完這些他又對喬散人道:「攔我去路或有道理,但是你們攔我去路就不對了,你剛才說地話也不對。我開闢藥田時世上尚無萬壽宗,我與鎮元子有約定而不是與萬壽宗有約定,今日已經完成諾言,與萬壽宗沒什麼關係,要怪只能怪鎮元子沒有把話對後世弟子交代清楚。如果有人攔路與我理論,那也只能是鎮元子本人,你們在這裡又做什麼?」

喬散人緩緩抽出一件法器道:「我身為萬壽宗當代掌門,有傳承道法與守護宗門之責,若不聞不問放你們這樣離去,如何約束弟子維護師門尊嚴?」

清風見他祭出法器,無奈的搖頭道:「你還沒聽明白嗎?一千百八年靈藥助修行,是你們地祖師鎮元子留給後代傳人地餘蔭,不是我欠爾等的人情。如今這餘蔭已盡,你們可以求祖師再賜福緣,或自求多福,但不能強攔我的去路。你手中的法器群芳點顏筆,還是一百年前從明月這裡求得,真想以它動手嗎?」

喬散人上前幾步,悄然發出一道神念:「仙童,你的話我都明白,在我心目中,你與明月,實可與鎮元大仙並稱萬壽宗三大祖師。若去萬壽山仙界開闢仙人洞府是皆大歡喜,何苦如此呢?」

清風以神念回道:「我若願去萬壽山,在五觀莊就答應了,何必等到你來勸?僅憑靈藥不能修心境,天地靈根不再,我的靈藥又能再助幾人成仙?既然要走了,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在聞醉山點化仙緣,希望數百年來結識的這些人間弟子能堪破福緣二字的含義,否則我要走便走你們也攔不住,何必費這些口舌?至於面前眾人能否堪破,在於自己了。」

再看喬散人身後地不少晚輩弟子,有人面露沮喪之色表情都快哭了,有人目中噴火彷彿有什麼深仇大恨。有人神情發怔若有所思,還有人盯著地清風眼中有貪熾之色。喬散人又以神念道:「鎮元大仙確實沒有向後世傳人交代清楚,我身為萬壽宗掌門,不得不攔你地路。仙童此舉,實在也有些負氣動念。」

清風暗道:「仙人非無知無慾頑石,非冷血無情僵魂,性情超脫並非無有,一樣會動念動怒,行事隨仙緣而已。你有你地難處,那就攔路吧!」

喬散人開口大喝一聲:「清風。你自有你的道理。但我要盡我的守護之責,你若想離開此地,除非從我身上踏過!」

清風也開口問道:「他人不知我的身份也就罷了,你明知我有金仙修為。也要自取其辱嗎?」

喬散人:「修行求生死超脫,先將那榮辱浮名堪破。我攔你是因為我身負守護之責。不因為你的身份修為而變。」

清風喝了一聲:「好!」揮起金擊子就打了過去。喬散人祭出群芳點顏筆招架,筆尖捲出萬道彩光,似將周圍群山都點上了顏色,而清風一發破萬法,一道金輝掃過,天地之間再無顏色。喬散人的法術被破,清風的金擊子直接在他的肩頭,一股大力將他砸倒在地。緊接著清風一腳踏過他的後背。拉著明月揚長而去。

等眾人回過神來,喬散人已從地上躍起。渾身上下竟毫髮未傷,而清風、明月已不見蹤影。

「你們既然來到我妙法門道場,本門祖師西王母有話,歡迎二位仙童到瑤池仙境另辟仙府。」這是在崑崙仙境妙法群山中,妙法門掌門天意仙子對清風、明月說地話。

崑崙仙界中地道場範圍,不僅僅是修行洞府的概念,周圍很大一片被歷代弟子以大法力移轉清理地氣靈樞的山川,都是道場的範圍,其間還有散植地靈藥與放養的瑞獸。世間東華門在人間鑿建地太鬧靈境有內、外洞天,就是效仿崑崙仙境中地門派道場格局。

這些洞府中樞之外的道場地域很大,平時並不禁止其他人駐足,甚至也允許飛到崑崙仙境的散修結廬修行。但是清風明月路過妙法群山時,卻被妙法門掌門帶著門中一眾高人攔住了。領頭的的天意是一位真仙,她沒有去仙界修行,仍留崑崙仙境執掌妙法門。

聽見她的話,清風上前行禮道:「多謝西王母好意,但我無此願心。」天意掌門:「既然如此,請你不要留在妙法群山之中,你的所作所為,為仙境各大派所忌,妙法門不敢收容。」

清風皺眉道:「誰要你們收容了?我們僅僅是路過而已!不去瑤池,為何就是這種態度?」

天意掌門:「清風,西王母的好意你已拒絕,就請繞道而行吧。」

清風也不多話,回頭道:「明月,我們走!」

天意掌門移轉身形又攔在前方:「明月仙童,清風走,你可以留下。」

清風地臉色發冷,抽出金擊子緩緩道:「世間法不過出神入化,在這裡我一人很難與你們這麼多高手分出勝負,但你們也奈何不得我。我地修行不傷天下有靈眾生,只要不破戒,也不被天下有靈眾生所傷。還有一點天意掌門不要忘了,你已不屬天下有靈眾生。」

明月上前一步站到清風身前道:「天意掌門,我隨清風哥哥走。」然後一牽清風的衣袖,兩人繞過天意離去了。清風手中地金擊子一直沒有放下,而天意掌門臉色幾變也一直沒動。

「前面兩個娃娃,是聞醉山的清風、明月嗎?」這是離開妙法群山的兩天後,清風、明月正在山野中駐足,後面霞光大盛,有五人飛天而來。

清風飛上天空道:「我就是從聞醉山出走的清風,你們找我何事?」

對面當中一名身穿道袍的女子叱道:「果然是你,我乃人間飛昇此地的修士九鳳,往萬壽宗欲求修行靈藥,路上卻聽聞你將聞醉山靈藥采空而去,請速速交出!」

清風問道:「你是來求藥啊,還是來劫藥啊?」

九鳳:「我是替萬壽宗追回靈藥,也為崑崙同道共結福緣。」

清風淡淡道:「那好辦,你自去聞醉山藥田種植千年,不要在我這裡討什麼便宜。」

「不知好歹!」九鳳怒喝一聲,對面五人一齊出手,週身霞光連成一片,無數刺眼的飛芒向清風激射而來。清風一揮衣袖,道道銀絲幻化而出將飛芒盡數打滅,隨即一道神風後發先至,捲向那五人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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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回、仙境千年生亂象,人間自有清明時

神風浩蕩,卻沒有將那五人從天空卷落,他們的護身霞光連為一體互相護持,身形雖被逼出很遠可還是穩在天空,清風咦了一聲道:「這門道法有些妙處。」

那五人的反應是驚駭欲絕,九鳳大喝一聲,五人護身霞光陡然刺眼大盛如有實質,看不清其中的身形,然後只見這熾烈的霞光膨脹,一道巨大劍形鋒芒延伸而出,耀眼生輝不可逼視。

下一瞬間天地間突然一暗,原來是清風一揮衣袖,銀絲大袖舒捲而出有百丈方圓,將霞光中的五個人與剛剛生成的鋒芒全部罩了進去。在聞醉山這麼久,鎮元大仙開講的「萬流歸宗訣」他當然也有所瞭解,也能使得出這一手「乾坤袖」法術。

然後清風大袖一抖又收了回去,五個身形被拋了出來跌落塵埃,摔的是七葷八素。有意思的是他們的護身霞光暗淡微弱卻還沒完全湮滅,在地上滾落都是朝一個方向,彷彿無形中仍連為一體。

等回過神來收去將滅的霞光,五人發現自己並沒有受傷,但是神氣衰竭半天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清風落下雲頭,領著明月飄然而去。

「這片藥田地氣很好,看規模也不算小,怎麼靈藥有些稀疏,只有你們兩人守護?」

「這裡是太乙門的道場,門中長輩修行有成都飛昇仙界去了天庭東極妙巖宮,仙界多好啊,去了也不回來。如今崑崙仙境道場中只剩下我們這些沒有仙緣弟子,百里藥田只有我們兩個守護,所植靈藥已經不少了。」

這是在崑崙仙境太乙門道場外圍,遠處山中是太乙門道場中樞金光洞仙府,附近這一片地方叫作乾元山。清風、明月路過此地,見一片藥園地氣不錯卻有些荒雜。上前仔細觀瞧正好碰到一對藥園童子。

這一對童子的面貌大約十五、六歲,也是一男一女,身著箭袖式的短打扮,服色大紅大紫,五官很是俊俏。明月很好奇,上前搭話問了一句。藥園童子也還禮答話。

清風道:「仙界修行時日不能以凡間道理記,有可能定坐而出,再回人間已物是人非,你們修行時日還短,沒有見過門中仙長回山很正常。祖師留下修行法訣與道場洞天。為仙緣接引,卻不能替你們修行成仙,二位的不該有抱怨之心。」

那邊男童歎道:「我們不是抱怨,只是有些感歎而已,道友說的很對,我與明月多謝指點了!」

明月一指那女童道:「什麼,她也叫明月,那麼你呢?」

男童:「我叫清風,請問二位道友尊號?」有意思,他們也叫清風、明月。是乾元山的清風、明月明月笑瞇瞇的答道:「我也叫明月,他也叫清風,我們來自聞醉山。」

「聞醉山的清風?」那二位童子臉色大變,向後連退幾步守在藥園地門口,一臉緊張的看著清風。

清風的表情看不出是氣還是笑,望著他們淡淡道:「不錯,我就是聞醉山清風,爾等又待如何?」

那邊一對童子亮出了一對棒槌,男童上前一步攔在女童身前道:「聞醉山清風。你休想在此地亂來,我們太乙門的祖師爺可是天庭金仙太乙天尊!」

清風:「太乙天尊又怎麼了,你把他叫來啊?」

乾元山清風道:「我守在這裡,明月,你去通知金光洞中的諸位同門。」

乾元山明月道:「不,我守住藥園,師兄你速回金光洞。」

清風:「現在才想起來叫人,晚了!」

「你們誤會了,清風哥哥不會采你們藥園中的靈藥。我們也不必向二位求藥。」明月拉了清風一把說道,然後又轉身沖清風說:「別再說話了,看你把他們給嚇地!清風哥哥,我們快走吧。」

那一對藥園童子手握棒槌,屏氣凝神戒備,看著清風、明月的身形消失遠方群山之中。他們剛剛送了一口氣,又聽見清風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二位修行尚未脫胎換骨。這裡有乾元造化丹九枚。正可助你們修行。切記,靈藥只助爐鼎元氣的修為。心境要到地步才行。……葫蘆裡還有幾種瑞草之籽,是你們園中所缺又適合種植。」

乾元造化丹,就是太乙門的修行靈藥,金光洞最近好幾年都沒有煉製了,怎麼出現在別人手中?乾元山清風、明月正在疑惑間,遠處一道雪光飛來,眨眼間已到面前。

他們不分清是什麼東西也不知是不是法術襲擊,男童上前一步揮起棒槌正要施法格擋,憑空卻伸出一隻手接住雪光,原來是一個二尺長雪白晶瑩地葫蘆。

只見面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長髮道人,他的眉梢也很長,銀灰色的眉梢垂過了耳邊,與鬍鬚合在一起看,恰似五縷長髯,正是他突然現身接住了葫蘆。兩位童子嚇了一跳,覺得面前的人很是眼熟,仔細回憶卻從未見過,而籠罩在道人週身的那種仙家氣息,無形中讓他們不由自主心生敬意。

「這個清風,既然送靈藥,兩個童子卻送九枚靈丹,要人怎麼分啊?……這樣吧,就借這個緣法,本祖師再賜你們九枚乾元造化丹,正好足數,再多對你們也沒用了。」長髮道人對兩位目瞪口呆的童子說道。

「弟子拜見祖師!」兩名童子此刻已經反應過來面前的道人就是太乙門祖師太乙天尊,立刻倒身下拜。剛才還在感歎門中長輩飛昇仙界不回,轉眼就見這位金仙親自下界了。

太乙天尊微笑著對兩人道:「你們去通知太乙門弟子,並向崑崙仙境眾散修傳信,本祖師下個月要在乾元山金光洞開講法會,點化仙緣。」說著話將葫蘆拋給了男童。種種經歷,不必一一細述,像路過妙法群山以及九鳳追擊之類的遭遇曾有多次。離開乾元山之後,崑崙仙境傳出了太乙天尊數百年來首次下界。要在金光洞仙府開講法會的消息,轉移了在一眾行遊散修地興趣,清風與明月這才消停了幾天。

這一日他們來到瑤池岸邊,明月看著千里波光道:「天庭有個瑤池仙界,崑崙仙境中也有瑤池。」

清風:「西王母就是借此地之名,在天庭開闢瑤池。想來當年修行時很喜歡這個地方。這裡也是人世間出入崑崙仙境的結界門戶,西王母給她所開闢的仙界起那麼一個名字,就有接引飛昇之意。」

明月:「聽說下個月太乙天尊要在金光洞開講仙緣法會,我們離開乾元山時,那位趕到的仙人就是太乙天尊嘍?」

清風:「是啊。就是當年金光洞主太乙真人。」

明月:「數百年來太乙天尊首次下界,與之相比,鎮元子每六十年召開一次聞醉山地仙之祖法會,倒是勤快地緊吶。」

清風:「鎮元子有大宏願,當然更忙更急,如今聞醉山弟子眾多良莠不齊,也不能說與鎮元子的做法無關,只可惜我們走了,掌門喬散人今後一定很頭疼。」

明月:「鎮元子沒有把話交代清楚就回萬壽山仙界了,於是有了我們遇到的這些麻煩。清風哥哥善推演。在聞醉山收走靈藥時,就明知將有什麼遭遇是不是?」

清風點頭:「喬散人明知說出那句話會發生什麼,還是要說除非我踩在他的身上才能離去。我明知在崑崙仙境會有什麼遭遇,還有要收走聞醉山靈藥。而你呢,明知隨我而去的麻煩,還是要跟著我。」

明月:「清風哥哥,你錯了,我就是想隨你離開,沒想過什麼麻煩。」

清風看著她搖頭而笑:「如今我們很難在崑崙仙境清靜容身了。該去哪裡?」

明月:「我知道清風哥哥要去人世間,去就去唄,不必問我。」

清風抬頭看天歎了一口氣道:「人世間剛剛由戰亂回歸平定,而崑崙仙境看似千年祥和卻亦有亂象,仙界恐也不得太平了,這種事我也無法推演,不知應劫而生者與應劫而滅者是何人?大唐龍朔元年(公元661年),橫斷山,大庾嶺。

有一名二十出頭地年輕人戴著帽子身著便衣。穿山越嶺一路走來面露倦色,在大庾嶺上解下包袱席地而坐稍事休息。雖然在山野之中、疲倦之時,他地身姿也自然而然不見一絲偏斜。

年輕人剛坐下不久,就聽見來處山路上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他歎息一聲站起身來,只見山道上趕來一位身材魁梧壯碩的僧人,手中還拎著一把明晃晃的戒刀。年輕人於路中合什道:「惠明師兄。何苦追逼數百里到此?」

那叫惠明的僧人以刀相指道:「惠能。木棉袈裟何在?」

原來這年輕人叫惠能,與後面趕來地和尚惠明都曾是禪宗五祖弘忍大師的門下。惠明早已剃度受牒,而惠能只是寺中一個打理雜役的行者。不久前,弘忍召開法會,囑門下弟子各個頌一偈抒己見,以定禪宗六世法嗣,其形式類似道家「口占仙緣」地考教。

上座大弟子神秀頌一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染塵埃。」弘忍認為其尚未堪破佛法根本門徑,恰在此時,寺中舂米的行者惠能也頌了一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弘忍認為惠能所頌更合禪家空無之道,因此秘傳心法於惠能,並將一部《金剛經》和一件木棉袈裟傳給了他,吩咐道:「惟傳本體、密付本心、衣為爭端、止汝莫傳、今後佛法、由汝大行。」

那一件木棉袈裟非同小可。據說在靈山法會上佛祖拈花、迦葉微笑,釋迦牟尼將正法眼藏傳於迦葉,同時傳了木棉袈裟為禪宗信衣。梁武帝時達摩祖師西來在嵩山少林寺開創了中土禪宗,木棉袈裟一直傳到五祖弘忍手中。它不僅是佛祖在人間親傳的佛門至寶,也是禪宗法嗣的象徵。

惠能悄然離去三天後,弘忍才宣佈此事,門下弟子一片嘩然。爭奪這件袈裟其實對開悟正法無益,但世上就有那些不開悟的僧人要來搶奪。因為擁有它所象徵的身份有莫大的名利,就算不為名利,為了貪求佛門果位,也會有人來搶。

這也是因為得到袈裟地惠能身份地位過於卑微了,他連字都不識,也不是正式受度牒地僧人。弘忍門下許多弟子心有不甘。

惠明身強體壯有一身過人地武藝,出家前曾為三品雲麾將軍,他地腳程最快也最擅追蹤,第一個在大庾嶺追上了惠能,持刀逼問木棉袈裟下落。

惠能見惠明拿刀指著自己。面色淡然毫無懼意,一指路旁的草叢中的包袱道:「信衣就在那邊,將軍可自取之。」他不再稱呼惠明的法號,而改口稱他為將軍。

惠明說了一聲:「得罪了!我只為信衣而來,並不想害你。」他走進草叢彎腰去拾那個包袱,然而使盡全身力氣卻根本拿不起來,就連包袱皮上的一個褶子都紋絲不動,小小一個包袱彷彿與虛空凝結為一體不可撼動。

惠明滿頭大汗還不知鬆手,這時聽見身後惠能道:「佛祖靈山拈花之時,迦葉尊者可曾持刀?不悟空明之境。縱有萬鈞之力,又怎能於空中取物?」

見此景,聞此言,惠明心中熾念全消,放下戒刀轉過身來下拜道:「此刻方知我不是為衣而來,而是為求法而來,此衣為法衣,不得法有衣何用,望行者為我講法。」

惠能在道旁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緩緩道:「你既為法而來,刀已放下,請將來時心中諸緣屏息。暫莫思善思惡,應先明瞭此世來去原本面目。」

惠明又問:「行者慈悲,弘忍上師有何密語相傳,祈請告之。」

惠能搖頭道:「我若能與你口說,即非密語,你若能返照己心,自然面目清明。」

惠明默然良久。又下拜道:「我雖修習佛法,實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行者即惠明師也。」

兩人正在說話間,惠明身後傳來一個小女孩地聲音:「咦,這是什麼衣服呀。難道也是一件袈裟?」

又有一個童子地聲音答道:「聽小和尚剛才的話。這就是禪宗信衣木棉袈裟,如來佛祖人間寂滅前所傳。與觀自在菩薩燒掉的那件錦袈裟可大不一樣啊?雖無一絲光彩,你卻願意伸手去拿,若是換成那件錦袈裟,你恐怕連碰都不會碰。」

惠明驚回首,惠能也抬頭,只見路旁草叢中不知何時已站著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十三、四歲,身披一件銀色羽衣一臉淡然,女地只有七、八歲,長的是粉雕玉琢,笑瞇瞇的表情煞是可愛。

那小女娃已經解開了剛才惠明以千近神力也拿不動的包袱,手中抖著一塊輕飄飄的布,就是聞名千年地禪宗信衣木棉袈裟。沒有光華流轉,顯得是那麼平凡普通,這是一件真正以碎布補綴而成的百衲衣,每一片都不算太規則,大大小小縫補在一起,看顏色也是深淺新舊不一。象徵

「清風哥哥,你披上袈裟也不像菩薩呀?」小女孩很調皮將袈裟披在了羽衣童子身上,瞪著大眼睛左看右看道。

羽衣童子眉頭微皺,似乎並不喜歡披上這件袈裟的感覺,但是小女孩這麼做他也無奈,只有溫言道:「我本來就不是和尚。……這是那個小和尚的東西,不要亂動,快給人家收拾好了。」

小女孩哦了一聲,將袈裟從童子身上拿開折好放回包袱中,又將包袱繫好捧在手裡,一路碎步小跑過去遞給惠能道:「你的包袱拿好,不要亂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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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回、入坐月下斑駁影,轉眼林間沐晨風

惠明已經目瞪口呆,惠能起身接過包袱,立單掌行禮道:「謝謝!請問二位仙家高人名號,來自何方?」他的眼光不俗,已看出面前兩位童子不是凡人。

小女娃答道:「我叫明月,那邊的是我清風哥哥,我們來自崑崙仙境。」

這時清風朝惠明道:「方纔明月說我披上袈裟也不像菩薩,我確實不是,而你披上袈裟就是禪門六祖了嗎?」

惠明面紅耳赤,躬身低首道:「仙童喝問的是,我棄將軍位而出家,本就為求佛法,怎得又貪一件袈裟名位,一念之差矣,有失根本。今日幸得惠能行者點悟,不虛大庾嶺之行。」

清風看了看惠能,又對惠明道:「你也許是好心,認為你師父所托非人,小和尚不能擔法嗣大任,故想取而代之。但這一念偏執,以至於持刀奪他人之物,天下多少爭端,由此而起啊。」清風看上去就是少年,卻直呼惠能為小和尚,惠能也不介意。

惠明向著幾人團團拱手道:「今日已悟,山外還有追兵,我且去為行者解圍。」他轉身就欲往來時路回走。

清風叫住他道:「把刀帶走。」

惠明:「我已放下了。」

惠能又說道:「放不放下,不在手上,你帶來,你自帶走。」

惠明啪的一拍光腦門,走進草叢揀起戒刀,又對惠能拜了三拜,這才大踏步下了大庾嶺,從他追來的方向。

大庾嶺北坡之下,有近百僧人蜂擁追來,遠遠只見山道狹隘之處,惠明身形威武持刀而立,有凜然不可侵犯之意。有人小心的上前問道:「惠明師兄,你看見惠能了嗎?」

惠明晃著明晃晃的鋼刀答道:「我腳程最快先到此處。山腳下不見一人,問此道上南來客,亦不稱見過惠能。想必是追錯了路,應回頭四下再尋。」

以清風之神通,對山下發生的事自然是一清二楚,他沖惠能道:「持刀人是你點化,我聽說僧人不打誑語。他怎麼一下山就撒謊呢?」

惠能笑了,毫不客氣的答道:「我聽聞真人言出則必諾,而既行可不必言。君子不可欺之以方,真人不可欺之以信,通達不仗機巧亦不諱機巧,是為不誑。你這般刁問。才是誑語。」

明月插話道:「小和尚,我清風哥哥和你開玩笑呢!他吃過和尚的虧,還眼看著菩薩燒了一件惹禍的袈裟。今天又看見一幫和尚搶你一件袈裟,所以才會開口刺探。」

清風也不生氣,摸著明月的腦袋道:「這個小和尚了不得,憑這番話。就是苦海已渡之人。」明月:「什麼是苦海已渡啊?」

清風:「道家修行,破妄心稱真人。破妄之法種種,人亦有不同;渡苦海稱地仙,再不同於人。這些與你沒什麼關係。」

明月一皺鼻子:「僅僅如此,還是小看了小和尚。」

惠能接話道:「小看大看皆無妨,境界雖有想通之處,但佛門修行果位畢竟不同,我不與爭。只是方才仙童所言菩薩燒袈裟之事,懇請詳言。」他地興趣也被勾了起來。想聽菩薩是怎麼燒的袈裟。

清風也不隱瞞。在一塊石頭上坐下,將五觀莊遇心猿、離去時當眾說了一番話、觀自在菩薩燒了錦袈裟的經過都告訴了惠能。此時就看出惠能的不凡之處。聽聞這些仙家與菩薩之事,他從頭到尾竟面不改色,既不驚異也不惶恐。

清風說完後,惠能微笑道:「那袈裟菩薩燒得,別人卻燒不得,因為菩薩燒的實不是袈裟,否則就算將世上袈裟都燒去,也於人無益。仙童與熊居士結緣,菩薩也在點化心猿。」

清風又問道:「那你的袈裟呢?」

惠能一指山下道:「他們來奪的也不是袈裟,實是心中風帆影動。我師告我衣為爭端、止汝莫傳,我受此袈裟是為行佛法,若頓悟之道已傳,衣不必再傳,禪宗寄名法嗣至此為止。」

清風:「原來與你想了斷禪宗祖師法嗣,只傳承開悟之法,這樣一來,後世弟子會如何責你?」

惠能一笑:「後人不會。」

清風又追問:「何謂頓悟之道?」

惠能一指路邊草叢:「就如惠明放下屠刀。」

清風站起身來,很少見地朝惠能躬身深施一禮道:「我這一路,見菩薩燒錦袈裟而始,遇禪師護木棉袈裟而終,終於有所得。……自尋必知的爭端,雖有仙家緣法,亦有我自己的過失。……謝謝你!小和尚,那惠明攔不了多久的路,你還是速速南去吧。」

惠能還了一禮,背起包袱從南面的小道下山了,明月拍手笑道:「走了這麼遠的路,終於碰見有人能教訓清風哥哥你了!」

此時北邊山下追來地那些僧人,已經四散而開,有人向北回追,有人在山野中搜索,明月又一皺鼻子道:「我不喜歡這裡。」

清風苦笑:「豈止是你不喜歡,連我都呆不住了。禪師往南去,我們就往北行,勿再自尋爭端,擇一地待結福緣吧。」

惠能南去之後,改法號為慧能,隱姓埋名十餘年,待機緣至,大興禪法於南華。待到武後當權大肆崇佛,神秀入宮封為國師,向武後推薦了慧能,想借帝王家之手取回木棉袈裟。慧能沒有入宮,卻乾脆將木棉袈裟交給了武後,此後無人再稱禪宗之祖。

清風與明月北上,最後駐足之處在終南山中,也就是梅振衣第一次碰見他們的地方。清風、熊居士、慧能等三人合神念給梅振衣所講的這個漫長地故事也就到此為止了。

梅振衣是以入境觀法來聽這個故事的,於定坐中彷彿自身並不復存在,靈台中當年的往事自然而然的在發生。他自己並不是故事裡地任何一個人,誰是誰非只是旁觀,三位高人也僅僅是「告訴」他曾發生了這些事。

一千年八百多年的造化,種種仙家玄妙之處,讓梅振衣是大開眼界。還有許多他未解或遺憾之處,因為做事地種種人等畢竟不是他,換做是他恐怕也不會那麼去做。未解雖未解,瞭解這一段事情就足夠了,其中福緣之大難以想像。

故事結束,梅振衣從定境中出,彷彿也經歷了漫長的一千八百多年。有恍如隔世之感。下一瞬間,靈台重歸清明,故事中發生的一切仍歷歷在目,但就像剛剛入坐一般。

他入坐時是在夜間,清晰的記得月光將斑駁的竹影投在他的身上,當他睜開眼睛時是一個清晨。初升的霞光將竹影染上一層輝韻。面前還是三張竹椅,當中坐著一名高簪道士,正是他地師父鍾離權。左邊坐著一名紅衣綠絛女子,竟是他地道侶知焰,右邊椅子上有一縷朦朧地光影,老老實實一轉不轉。是提溜轉。

知焰竟然歷盡苦海劫出關了,而師父鍾離權也來了。梅振衣剛想起身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身形好似被定住了,週身血脈不行彷彿不再是自己地身體,只有靈台神識清晰無礙。

鍾離權見他睜眼,揮起芭蕉扇扇來一縷仙風道:「不著急,慢慢起身。」

仙風及體,經絡重行,梅振衣以「省身之術」運轉爐鼎神氣。又漸漸重新「擁有」了身體。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通常人們地意識都依附於身體,而此刻梅振衣的經歷。就像讓身體重新依附於獨立存在的神識。

半個時辰之後,才一切如常,梅振衣先離座起身,再給師父下拜,而知焰已經走到他身邊。梅振衣問道:「知焰,你怎會在此?我這一入坐是多長時間?」

知焰還沒開口,提溜轉從椅子上椅子上瞟了過來驚呼道:「梅公子,你能說話了!」

梅振衣這才意識到,入坐前被隨先生施法禁言,如今已經自解。以前所修種種神通,在方才「重新找回」身體爐鼎後已然圓融無礙,也掌握了「無語觀音術」,開不開口說話已無分別。這一段定境修行就是「無我而觀景」,更何況「無語而觀音」呢。

知焰扶起他道:「已過去三年了,清風、熊居士、慧能當夜就已離開,而你一直在此地定坐。一年前我破關而出,也是鍾離師父這般助我離定。師父料到你會在這幾天出關,所以我與提溜轉前來守候。」

梅振衣:「恭喜你歷盡苦海成就地仙……三年!竟過去了這麼長時間?」

鍾離權似笑非笑道:「你能自己從入境觀中出,不需我施法打斷強行將你喚回,就是這一段修行圓滿。……這三年發生了不少事情,不必著急也急不得,知焰會一一向你分說,現在該回家了。」他一邊說話還一邊瞄了正欲著急開口地提溜轉一眼,似有提醒之意。

三年沒回家了,梅振衣當然著急回去,不知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家中一切可安好?回到齊雲觀,梅毅、張果率梅氏兄弟等眾人來迎,鍾離權只說三日後山中見,有事細述,帶著知焰與提溜轉先去了青漪三山。

可憐提溜轉一直想說話,但鍾離權一直沒讓它開口,臨了還被帶走了。

見過張果等人,詢問家中事務,再入內宅與谷兒、穗兒、玉真等人另敘私語,款曲不必為外人道。俗話說山中方一日世事已千年,雖然誇張但也形象,這三年還真的發生了不少事情,不知不覺中忽然回首,變化真的太大了!

首先說谷兒、穗兒,夫君不在卻留下了修行道法,三年來這兩丫頭也有了易經洗髓地修為境界,同時與玉真公主相處的如姐妹一般。

立嵐與曲振聲早已從關中而回,結為道侶,梅振衣錯過了這頓喜酒,他地這份賀禮還是玉真公主給安排的。立嵐如今在青漪三山的法柱峰半山腰建園而居,同時也開闢藥田。

立嵐開闢藥田據說還得到了提溜轉的很多指點,梅振衣猜測提溜轉跑去問明月,再回頭來指點立嵐的。在青漪三山動土。梅振衣不在別人不好點頭,是鍾離權做的主,知焰仙子也贊同。

如今三山洞天地鑿建已經開始了,承樞峰上的隨緣小築擴建成片,是知焰與提溜轉平時地修行之所,谷兒、穗兒攜玉真也常來做客,各有居處。對面法柱峰上除了立嵐修行並開闢藥田之外。梅毅、張果等人也各自結廬,平日清修就於山中。

張果如今也有飛天之能,但他與星雲師太地關係----還是老樣子。

梅振衣雖不在家,但是在青漪三山中鑿建的費用卻都是他出地,當初炒制茶葉與營銷老春黃這兩樣生意,在梅大東與梅六發的負責下。已經初見成效,梅振衣、蕪州梅家以及合作地柳家都賺了不少錢。

尤其是老春黃酒,如今已是名聲在外供不應求。價錢賣的很貴,它經營的如此成功還有另一個原因。梅六發以少爺的名義給洛陽牡丹坊的白牡丹寫了一封信,還送去了一船老春黃,這種美酒就出現在了白牡丹的花魁宴上。很快就名揚洛陽,然後在江南一帶也身價高企。

梅六發還玩了個心眼。送到洛陽牡丹坊中美酒都是紀家祖傳老窖中所產,搞得萬家酒店所售反而是後來地新酒了。梅振衣聽說之後把梅六發叫來斥責了一番,並告訴他往牡丹坊送酒可以,但不該以他梅振衣的名義寫信。

柳家各地商舖行銷的茶葉,不僅包括梅家地的,後來還有丹霞派的。丹霞派在世間也有營生,原先主要是經營藥材,見梅振衣學會炒茶之法。普及工藝在世俗間推廣很成功。也派人上門來談合作。知焰做主,點頭答應了。

丹霞派所售的茶葉。都是修行人以文火炒制地最上品,不是普通工匠以鐵鍋灶火炒制的那種,產量不高卻價格最貴,也能彌補梅家所產上品茶葉數量地不足。丹霞派上門所談的可不僅僅是茶葉,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恨賢夫婦半年前行遊崑崙群峰而回,恨賢散人勸夫人到蕪州與梅家眾修士作伴,可恨賢夫人執意要陪丈夫一起上丹霞峰領罪。不久後丹霞派將此事傳書天下,連同當年的立戒之書。

這一次傳書的範圍非常廣,不僅世間大小各派無遺,而且丹霞派七位長老一起出山,同時得到了鍾離權的指引幫助,崑崙仙境各派都送到了。

傳書中還有一條,那就是請接到傳書的門派,向附近相熟的門派以及到訪地散修轉告,以至於很多人接到了多次傳書,比如齊雲觀不僅接到丹霞派護法悟玄真人地親自傳書,還接到了九林禪院、妙法門、東華門轉來的傳書。此舉開創了修行界地一個先例,後世稱為江湖令。

一份傳書,丹霞派為什麼會派悟玄真人親自來一趟呢?因為他還帶來了兩樣東西和一句話,東西就是恨賢夫婦的紫電、青霜劍,話也是恨賢夫婦托他捎來:「我夫婦入生死關之前,世間不應再虧欠,以這對寶劍相謝梅真人。另有一事相求,我二人若再入輪迴,希望再為一世修行道侶,若有緣,請梅真人點化成全。」

丹霞派的傳書只說恨賢夫婦主動上丹霞峰領罪,沒說如何處置,世人皆知他們再也沒下丹霞峰。悟玄真人私下轉告,恨賢夫人陪著丈夫在丹霞峰上一起入了生死關,所謂生死關就是沒有出關之時,若一世盡不成仙道,則再入輪迴。

想在生死關中成仙道,除非世間法已修至盡頭,再無他念只待天劫。以恨賢夫婦的修為,入生死關就等於再入輪迴轉世。但他們托了梅振衣一件事,這件事可相當不好辦。意思就是梅振衣若有緣碰見他們轉世中的一個,再幫忙找到另一個。

僅僅是找到還不算,還要點化他們修行結緣,再為一世修行道侶。梅振衣想拒絕也不好說了,悟玄真人劍已留下,而恨賢夫人已入生死關不可能再見面,說不定已經輪迴轉世了。了,長舒一口氣,感覺一個觔斗雲又翻了回來。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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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3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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