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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冰水比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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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徐公子勝治[靈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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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13:55 |只看該作者
159回、老聃陪坐三清末,牡丹遭貶出洛陽

梅振衣在書房中見到了丹霞派的傳書,問谷兒道:「那紫青雙劍現在何處?」

谷兒:「放在別處不妥,知焰仙子收藏了。這段時間你不在,與世上修行人打交道的事,都是知焰仙子替你安排,我們私下裡和她開玩笑,都叫她三山掌門人呢。」

梅振衣笑道:「三山掌門人,這名號真有趣,難為她了,也難為你們了。」

谷兒:「我與穗兒妹妹倒沒什麼為難的,修行事現在有知焰仙子做主,家中事可以請教玉真公主,還有提溜轉這個百事通,什麼事都喜歡幫忙給出主意,搞得管家張果反倒清閒了。」

鍾離權帶走了知焰和提溜轉,說三天後到青漪三山有事細談,梅振衣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定坐三年剛剛回家,家中也有很多事要處理明白,所以師父給了他三天時間。既然師父如此安排,梅振衣也就先等三天了。

家中瑣碎事一一處置不必細述,第三天的時候,蕪州刺史程玄鵠來到齊雲觀,一是聽聞梅公子出關前來探望,二是奉旨修繕齊雲觀。看來官方對這座道觀還挺關心的,會主動下文修繕,不過觀主曲振聲接到公文有些納悶,把梅振衣請去商量。

這次還真的是修繕,不是像以往那樣撥點銀子就算了,連圖樣都拿來了,主要是重修正殿。前文說過,齊雲觀正殿供奉的是李家追封的玄元高皇帝,也就是道祖老子。兩旁是張道陵與葛稚川兩位天師陪祭。

而這次修繕地圖樣中,按佛寺大雄寶殿三世佛的格局,改成了供奉三清----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所謂太清道德天尊,他的人間化身就是老子了,曾是道家供奉的最高神靈,也是李唐追認的祖先,這次重修之後僅位於三清之末。

要是別家道觀。下來公文圖樣以及撥了銀兩,也就沒什麼廢話了,但是在齊雲觀中程玄鵠與梅振衣等人還得解釋幾句。

曲振聲拿到圖樣有三點疑惑,一是不明白為什麼官方要管道觀供奉誰?二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把道祖老子換成三清還畫好圖樣,這也不符合李皇追封祖先的尊崇之意。三是對三清的來歷,他也不是很明瞭。

不要笑話曲振聲,他身為道觀之主,居然說不清三清來歷。那是在唐代,有仙佛顯跡於世,道人談天尊不憑傳說。人間確實沒有見過元始與靈寶現身。

曲振聲問梅振衣道:「我讀歷代道書,元始乃盤古之謂,象徵天地未形、混沌未開、萬物未生。靈寶乃混沌生太極、化陰陽二氣之意。師兄是仙人弟子,能對我解說明白嗎?若師兄也不清楚,可否去請教東華上仙?塑此神像每日供奉朝拜,總要弄個明白。」

梅振衣笑了:「不必解釋,我可以告訴你元始與靈寶是什麼,它們只是一種稱謂,並不是兩個人。」

歷代道書中描述的元始與靈寶,是一種「存在」與「追求」的本源哲學用語。如果在仙人眼中真正有所指代地話。「元始」就是「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無邊無際一無所有,無所謂混沌清明;「靈寶」就是「靈台開闢造化之功」,超脫中混沌直指清明的過程。

將元始與靈寶具體為兩個神壇上的造像,與太上老君並列,含義上是道、法、人三位一體。與佛門的佛、法、僧三寶之稱有類似的寓意。所以道觀中供奉三清無可厚非。但要搞清楚,並非仙界中有元始與靈寶其人。

這就是梅振衣對曲振聲與程玄鵠說的話,假如他沒有經歷那漫長的三年定坐,也不會瞭解這些,但今天已經清楚了。他心中還有一些念頭沒有說出口,只是自己在想----

道、法、人三位一體是一種超然玄妙的理解方式,形而下之,世俗間還有庸俗的理解方式。來源於門派之爭。張三供奉太上老君。李四就供奉靈寶天尊,壓張三一頭。王二見李四供奉靈寶天尊,他就供奉原始天尊,號稱祖師爺更了不起,再壓李四一頭。到頭來誰也扯不清,於是乎三清並列於神壇之上了。

再具體到當朝,武天後竟然以帝王之命插手這種事情,天下以修繕名義改建的道觀可不止齊雲觀一家。太上老君跑到旁陪坐去了,這是一種非常隱晦地排擠與貶斥,誰叫他老人家被李唐追為先祖呢?那就抬出兩個並不存在的神靈壓太上老君一頭。

太上老君坐哪裡可能都無所謂,道祖就是道祖,他不會與「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以及「靈台開闢造化之功」去爭風吃醋。但對於武天後來說意義就不一樣了,梅振衣估計這是武氏稱帝前最後一步試探了,如果連「道祖」都擺平了的話,那就意味著李家皇室已經徹底擺平了,親自登上皇位也就是眼前的事了。

但這些話梅振衣只在心中想沒有說出來,只是解說了元始、靈寶的仙家所指,對曲振聲道:「齊雲觀大殿如此改建也好,就立兩尊神像列於老君之前,但要對後世傳承弟子解說清楚,至於世俗間的誤會,修道人心中有數就行了。」

三天忙完許多事,第四天梅振衣終於進了青漪三山,知焰仙子一襲紅裙站在隨緣小築門前等他,就似梅振衣眼中的一縷雲霞。

「怎麼只有你,師父與提溜轉呢?」梅振衣問道。

「師父把提溜轉帶走了,讓我們好單獨細談,隨我來。」知焰仙子答道。

知焰在人間徘徊了三年,終於拿回飛雲岫時發現它已經是拜神鞭,丹霞峰上回贈梅振衣與他結為道侶。但緊接著就閉關三年歷苦海劫,一年後梅振衣入境觀法一坐也是三年,直到此刻兩人才有機會單獨相敘。

奇妙的是,兩人之間似乎自有一種默契,很多話不必言述。若說他們之間的關係,有男女之情地成份,但也不僅僅是男女之情。

當初地隨緣小築僅僅是原菁蕪山莊的前廳加兩側廂房,而現在的規模則要大多了,穿過前廳後面也有了院落。其中就有知焰的修行靜室。

靜室中什麼別的陳設都沒有,地上只有兩個潔白的吉祥軟草墊,他們很自然地面對面坐了下來,就像當初梅振衣破妄而出第一眼看見知焰那樣。他們半天沒說話,只是看著彼此地眼睛,知焰臉上升起了淡淡地紅暈,卻沒有低頭。

「直至今日你才有了地仙修為,但我看你的形容一直就是仙子,無論修為如何,無論過去未來。這才明白想當初你來到人世間。人們為什麼就稱你為知焰仙子。」還是梅振衣首先開口說話。

知焰淺笑道:「就算是真仙也喜聽人口出善言,尤其是你這般誇我,我很高興。」

梅振衣:「能與仙子攜手結緣,我求之不得,已經不能用高興來形容。聽說苦海劫中會經歷諸般前世輪迴,不知你閉關這三年都經歷了什麼?」

知焰以問話的語氣答道:「你兒時做過夢嗎?夢中還有夢,夢中再有夢,如此往復不止,經歷種種輪迴所見,若定心一失則不可再回。……破關而出等同夢醒。我就是我,與前世無礙,既已明瞭則不必再提。」

梅振衣:「好個既已明瞭不必再提,你就是今生今世的仙子知焰。」

知焰:「你也是今生今世的振衣,在敬亭山中定坐三年,脫胎換骨境界俱足。已到苦海岸邊。而你歷劫的機緣恐怕就在眼前了。」

梅振衣:「我歷劫的機緣?」

知焰突然說了一句題外話:「這三年,洛陽牡丹坊地白牡丹給你寫了兩封信,第一封信是張果收地,那時我還在閉關,第二封信是玉真公主收的,後來都放在我這裡。」

白牡丹給梅振衣寫了兩封信,第一封信在梅振衣閉關後不久,為了回一個消息。因為梅振衣曾托她打聽波若羅摩花神下界地消息。白牡丹還真打聽到了。不是她找到的,而是對方主動來找過她。約三年前有一女子自稱波若羅摩。路過洛陽找到白牡丹,向她打聽一個人,那人是一名居士叫韋曇。白牡丹沒有見過韋曇,想留波若羅摩也留不住,只能問她將到哪裡去。波若羅摩說自己在人世間沒有找到韋曇,想去崑崙仙境尋找。

第二封信是在近一年前,回信感謝梅振衣送來的那一船美酒,並說酒很好,就用在花魁宴上了,梅公子的情意她心領了,飲此酒就能想到人。但她又說宴是花魁宴,酒為世間風流名士共飲,梅公子又何必尋此遺憾呢?

看第二封信時梅振衣歎了一聲:「梅六發那小子,以我的名義給白牡丹寫信,也不知寫出什麼風流帳,引得白牡丹這樣回信!」看完第一封信他又驚訝道:「韋曇居士,我在濠水落歡橋頭見過,他當時是一名船夫,可惜後來離開了。」

等梅振衣看完了這兩封信,知焰伸出一隻手手握住了他的手,輕輕道:「還有第三封信,卻是你父親的口信,白牡丹出事了,從牡丹坊失蹤!等消息傳到蕪州,恰好是你離定境而出的前幾天。」

梅振衣語氣一緊:「白牡丹能出什麼事?她是洛陽牡丹花神與人無爭,又有脫胎換骨修為。」

知焰用另一隻手拍著他的手背道:「你不要著急,聽我慢慢說,師父知道你一聽此消息立刻就會趕往洛陽,而且這一去苦海劫不可免。你閉關三年剛回,家中事得處理明白,所以讓我等三天。其實清風去了洛陽剛回來,他見過了白牡丹,那位隨先生也去了。」

梅振衣心中稍安道:「清風見過了白牡丹?那麼她沒失蹤,我明白了,她一定在洛陽南魯公府後院小園中藏身。那是我當初給她準備的避難之所。」

白牡丹地事情,還要從梅振衣離定境而出地十天前說起。那一天武天後在太平公主、武三思等人的陪同下遊玩上林苑,早春時節乍暖還寒,園中花木枝葉已發但含蕾未開。

武天後無意中說了一句:「春日晴和,朕游上苑,卻不見一朵花發。」唐代皇太后自稱朕,由武氏而始。

武承嗣解釋道:「時節未至。」

武三思湊過來接口道:「我看不是時節未至,而是萬事俱備只欠明日一縷春風,天後聖意未決。百花不敢綻放相迎。只要天後下一道恩旨,花神也得聽命。」

這是什麼話?表面上聽起來是肉麻的馬屁,其實也是隱語,他一直想煽動武後早日稱帝,借花開時節為由頭,暗示武後時機已成熟,就差一道懿旨了。武後聽了不動聲色,點頭微笑道:「是嗎?那朕就下一道法旨試試。」武後當即命太平公主擬旨一道,書寫於黃綾之上,親自加蓋人皇印。掛於苑中向陽高枝。想當年敬亭山封神是高僧智詵傳旨,而這一回是武後親自當場頒旨。法旨上寫道----

「明早游上苑,火速報春知,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

當天又下旨,招集百官次日同游上林苑。第二天散朝後,百官齊聚,只見上林苑中已百花綻放,競相在枝頭吐艷,而武後所下法旨懸在最高的花枝之上。百官震服。山呼萬歲,武後鳳顏大悅,傳令大開筵席,並封賞百花,起了個名頭叫百花宴。

百花宴上武三思等人排班慶賀,連番獻詩。大多都是「花神效命、萬蕊含芳」之類的頌詞。正在熱鬧間。內侍來報苑中百花名冊,獨獨牡丹一株未開。武後臉色陰沉,今日借上林苑花開震懾文武百官,怎麼牡丹就這麼不和諧呢?

群臣也聽見了內侍所報,一時都不再言語,原本喜慶地酒筵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武後很是下不了台,隨即下旨----將牡丹花貶出洛陽。

牡丹是一種花,也不是哪位官員。怎麼個貶法?先將上林苑中牡丹花盡數剷除。再下令將洛陽城中地所植盡數移於野外,連私家盆栽在內。一株不都不許再留!

南魯公梅孝朗在百花宴暗暗心驚,想起幾年前兒子在府中秘密做的一件事。當年梅振衣與他私下商量,借口後院清靜小園曾為金仙到訪的居所,封園紀念不再讓家人進入。空空小園關了門看不出任何異常,但梅孝朗知道其中另有文章。

梅振衣曾經秘密搜集洛陽城中地各色牡丹花種移植到小園中,但若有人翻牆進園卻看不見一株牡丹花,據說那裡有仙家法陣掩護。南魯公心中暗想---難道兒子有未卜先知之能,提前料到今日這一幕,特意在洛陽城暗中保留牡丹花種?

梅孝朗又聯想到這一切發生在兒子從牡丹坊「占花魁」回來之後,難道與牡丹坊中那位白牡丹姑娘有什麼牽連?他的涵養功夫很好,心中震驚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異常,回府之後就命人暗中打探白牡丹的近況。

結果卻不用打聽,白牡丹真的出事了,在洛陽街頭巷尾傳的沸沸揚揚。就在武後下旨將牡丹花貶出洛陽地當天晚上,白牡丹地花魁宴停開了。到了第二天,人們發現牡丹坊後面的那艘花船無聲無息地沉入了南水,白牡丹應該一直就在上面,但沒人見過她下船。

有人立刻下水打撈營救,卻只撈出一些殘存的桌案、珠簾,白牡丹不見蹤影。要知道,白牡丹不僅是洛陽花魁,也是城中數一數二地巨富,一次花魁宴上的金盤打賞就相當於中富家資了。她所積攢的金銀珠玉無數,聽說都收藏在那艘花坊中。

南水中找不到白牡丹,連續多日還是有許多人下水打撈,早已不是為了救人,而是尋找白牡丹的財寶。春日水寒不適長時間潛泳,據說已經淹死了十幾個人,可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撈上來。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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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14:22 |只看該作者
160回、牡丹園中敘私語,洛陽城外問小青

於是洛陽城中有了很多傳言,有人說白牡丹失蹤是因為遇到了劫財劫色的,也有人說白牡丹是帶著財寶與情郎私奔了,還有人信誓旦旦的說在洛陽城外親眼見到白牡丹坐著一輛馬車離去,車上還有一位翩翩貴公子。

梅孝朗命人暗中調查的結果,傳言皆不可信,白牡丹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的失蹤了。他立刻派人到蕪州給兒子送來口信,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覺得有必要告訴梅振衣一聲。其時已是大唐載初元年(公元689年)初春。

梅孝朗的口信還沒送到蕪州,仙童清風已經去了洛陽,進入清靜小園沒有驚動任何人,然而在園中卻碰見了先到一步的隨先生。清風返回敬亭山後告訴在竹林中守候的鍾離權與知焰,白牡丹就在南魯公府後院藏身,但情況不太妙,他與隨先生也沒別的辦法。

當年那場花魁宴,清風和隨先生也在,各自開口吟詩說了一段讖語。隨先生說的是:「如此緣鏗消不得,可憐一夢太匆匆。」而清風說的是:「悟來事事都成幻,辛苦人間數百年。」暗指白牡丹修行難成天道,語氣卻各有不同。

儘管白牡丹知道面前這兩個人身份不尋常,當時震驚事後卻很坦然,還對梅振衣講了一個洛陽街頭算命者開口斷人會死的故事。梅振衣事後也想明白了,說話的人身份不同,難免視角不同,在金仙眼裡世人一生不都是匆匆一夢嗎?就算是白牡丹這種人。若修行未成不都是辛苦數百年嗎?難道還不活了,難道還不修了?

世間眾生就是這麼活的,這兩人說話地口吻,尤其是隨先生的語氣讓「人」感覺很不舒服。但兩人也沒有白來一場,清風留下了紫石芝,隨先生留下了玉骨扇,紫石芝可續命,玉骨扇可遮身,將來白牡丹有難或許能有所幫助。也算是隨緣法。

等白牡丹真出了事,清風和隨先生還去看了一眼,等來之後清風卻說情況不太妙但他們也沒辦法。難道梅振衣精心準備的那清靜小園還無法讓白牡丹容身嗎?連金仙都這麼說,看來事情還真的很不好辦。

知焰向梅振衣轉告了事情的經過,最後說道:「清風去了,因為他當初也插了手,師父知道你一定會去的,我陪你一起去洛陽。」

梅振衣聽知焰說要隨自己一同去洛陽,並不感到意外,牽著她的手起身道:「我們明天就出發。先去回稟師父。」

知焰:「師父與提溜轉就在山頂,我們去吧。」

承樞峰頂上,鍾離權揮著芭蕉扇道:「你們且去洛陽,蕪州一切有我在。」

提溜轉也說:「你們放心的去吧,蕪州還有我呢,什麼事都會關照的,其實我也很想去洛陽見一見傳說中地白牡丹。」

「什麼事都少不了你!」鍾離權一扇子把提溜轉扇到一旁,又衝二人道:「你們這一去用不了多少時日,有什麼事,再回蕪州商議吧。」

梅振衣與知焰下山走了。鍾離權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長歎一聲,提溜轉又飄過來問道:「上仙何故歎息?」

鍾離權:「我這個徒兒,資質與悟性都是最好的,行事卻不怎麼像修仙之人那麼清靜無為,這一去,免不得又要強為不可為之事。也罷、也罷。這就是他歷苦海的緣法。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提溜轉好奇道:「我怎麼聽不明白呢?梅公子想救白牡丹,好幾年前就有安排,那是深謀遠慮用心良苦。如果說這也叫強為不可為之事,那麼隨先生與清風留下紫石芝與玉骨扇又怎麼說呢?」

鍾離權用扇子朝山下的空谷劃了一圈:「你看這滿山草木歲歲枯榮,再看這世上眾人生死輪迴,我有金丹大道,難道能讓無緣之人都成仙嗎?……隨先生與清風那只是隨緣,不會也不可能強行逆轉生死。可是我那徒兒要做的事。就是盡一切手段救治白牡丹,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提溜轉不解的問:「梅公子救白牡丹。也不算錯呀?」

「誰說他錯了?誰也不能說他錯!」鍾離權的神情少見的有些激動,又問提溜轉道:「你知道神仙最容易讓凡人討厭地是什麼嗎?」

提溜轉:「不知道。」

鍾離權:「梅振衣一定會想盡各種辦法去救白牡丹,哪怕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我這個徒弟的脾氣我太瞭解了。但隨先生、清風包括我,都知道白牡丹救不了,不會勉強去做,如果明明白白的告訴梅振衣,是不是很惹人厭?」

提溜轉有點發懵,半天沒回過味來,最後只說道:「你告訴梅公子也沒用,我只是有點奇怪,那白牡丹只是洛陽名妓,與梅公子也只見過一面,難道真有什麼媚術把梅公子給迷住了嗎?迷住梅公子沒關係,知焰仙子為什麼也要跟著去?」

鍾離權讓它給逗樂了:「什麼媚術能迷住我徒兒?當年他那麼小的時候,我點石成金試探,反倒讓他給損了一番!至於白牡丹的來歷確實有點奇怪,相信振衣回來之後會對我解說清楚的。」

「梅公子損過你?這一出我沒聽說過,上仙快給我講講。」提溜轉又來了精神。

鍾離權與提溜轉這一仙一鬼就留在了承樞峰上。第二天梅振衣與知焰離開蕪州攜手飛天趕往洛陽,在城外落下雲頭進城直奔南魯公府。梅府下人見大少爺突然來到,還帶著一位仙容綽約的女子,都嚇了一跳。

南魯公上朝未回,梅剛卻是認識知焰的。趕緊將兩人迎到了內堂。沒有說太多地閒話,梅振衣讓他命令所有地下人都退出後院,與知焰一起來到清靜小園中。

這是個院中園,規模自然不會太大,也就三丈方圓,好幾年沒有人進來過顯得很荒涼,東南與西北角各有一株扶風樹,而地上全是落葉卻沒有一根雜草。

梅振衣道:「此園中全是牡丹,有仙家法陣掩護。你是看不見的。」

知焰點頭:「聽說觀自在菩薩曾留下一滴淨露,清風仙童親手布的法陣,牡丹是你所植,而白牡丹又有隨先生所贈的玉骨扇遮身,除了那三位之外只有你能見到她,我就在此地等你好了。」

梅振衣:「不必,我有辦法讓你一同進入法陣。」梅振衣袖中飛出一隻護腕,扣在了知焰腕上,兩人的身形就憑空消失於原地。

在外人眼中,他們倆是消失了。其實哪裡也沒去還站在那裡,此時園中景像卻變了,周圍都是牡丹花叢,由於無人修剪生長的很是茂盛。花枝已發,花叢上還結了不少小花蕾,但還沒有一朵開放。

乍看上去這一園牡丹茂盛無比,但仔細以神識感應,卻明顯生機不足。白牡丹穿著束腰長裙,裙裾拖曳於地,挽了一個高髻。以玉骨扇為簪,手持紫石芝站在一叢花樹下,白皙地臉上有一抹妖異地微紅。

梅振衣與知焰突然出現,白牡丹抬眼看來,欠身施了一禮道:「梅公子,你終於來了。這位姑娘是何人?」

梅振衣:「她是我地道侶知焰。」

白牡丹看著知焰。笑容有些虛弱,話卻是沖梅振衣說的:「梅公子有此神仙眷侶,又何苦留情於此地呢?」

知焰主動開口道:「白牡丹,你也許誤會了,他是醫家傳人總有濟世之心,既然有緣不能眼見你落難,特意趕來救治。你的情形看上去不是很好,你我的修行不同。我也很難幫得了你。但振衣或有辦法。」

梅振衣:「讓我來為你切脈。」

白牡丹苦笑道:「我是花精,草木之脈你也能切嗎?」

梅振衣:「我菁蕪山莊的管家張果也是烏梅之精。他的脈我也能切,孫真人教我的省身之術,可切天下有靈眾生之脈。」

白牡丹仍然搖頭:「我無脈。」

知焰用考問地目光看著梅振衣,梅振衣一揮手,剛才扣在知焰腕上地那個護腕飛了出去,又扣在了白牡丹的左小臂上,緊接著他面色一沉,脫口道:「白牡丹,你怎會如此衰弱?」

白牡丹一指周圍地花叢:「我是洛陽牡丹花神,城中牡丹扎根之處,就是我的生機元氣所在,如今只留下這三丈方圓,怎得不衰弱?得眾人之賞贊,怡情養性,是我的修行願力所在,如今困守小院中,也無法再修行。」

梅振衣歎道:「那你又何必如此呢,西苑中結蕾百花不是都開了嗎?」

白牡丹:「你知道那些花是怎麼開的嗎?並非花神效命,而是有花無神。」

武後下旨讓百花開放,是以大法力移轉地氣,同時也得到了人皇印之助,百花無神自主當然會開放,偏偏洛陽有牡丹花神,原身大多在西苑地氣之外不受此擾。理論上白牡丹也可以讓西苑中的牡丹花都開放,討武後一個歡心,但她沒有那麼做。

她最後又說道:「我雖身在風塵,但花神有花神的尊嚴,如果那麼做,就不是我的修行。」

知焰點了點頭:「這我能理解,如果換作是我,也會與你一樣選擇。……振衣,你有什麼辦法幫白姑娘嗎?」

梅振衣皺眉思索良久:「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應離開此地。」

白牡丹:「你明知道我也離不開,如今只有這所小園能讓我容身,以待天年盡頭。……梅公子,多謝你為我建造的這世間最的後容身之處,在這些牡丹花樹根下,有我歷年積攢的金銀珠玉。我聽說梅公子在家鄉建造道場園林,並行商聚集資用,只要把這筆錢拿去就足夠了。也算是小女子地一點謝意。」

梅振衣輕喝道:「白牡丹,你瘋了嗎?要我把這些花樹拔起來挖財寶,你還有命嗎?我是為了救人而來,又不是尋財而來,世間多少珠玉,也換不了你一命啊!」

白牡丹低下頭,肩膀微微顫動,表情有些想哭:「今天我終於明白了你是真心助我且別無所求,卻又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難道僅僅是因為那個小青的故事嗎。早已告訴你我不是小青。」

梅振衣打斷她地話:「先別說這些了,你此刻已元氣大傷很難恢復,就算將這園中的花移遍山野也來不及,何況這些花離開小園就會枯萎,除非你從花叢中脫身。」

白牡丹:「從花叢中脫身?這不可能,我就是這幾株牡丹花,世間的針石湯藥對我毫無用處,你醫道再高也是無法救治我的。仙童清風來過了,說我此刻情形,就連天地靈根妙法也無濟於事。」

「振衣。你看這是什麼?」知焰開口問道,不知從何處拿出一串如紅珊瑚般地果子。

梅振衣看了幾眼,突然驚喜道:「仙人不留果,你在哪裡採得?」知焰手中拿地東西,就是九轉紫金丹中所缺的幾味靈藥之一,梅振衣雖沒有親眼見過,但清風詳細講解過物性,此刻認了出來。

知焰:「你在便尋四處不得,卻不知此靈藥就在身邊,它生長之處離菁蕪山莊不遠。在句水河邊的一片山野中。」

梅振衣接過這串仙人不留果,沖白牡丹道:「我有個辦法也許可以救治你,這幾年來我一直在練制九轉紫金丹,如今只缺波若羅摩花與千年夜明砂兩味靈藥,千年夜明砂在崑崙仙境龍空山,聽你說波若羅摩花神也去了崑崙仙境。我這就去崑崙仙境尋找。若九轉紫金丹煉成,或能助你脫身。」

白牡丹:「九轉紫金丹?它怎能助我脫身?」

梅振衣:「它是修行人移換爐鼎的靈藥,那樣地話你就有可能不再依附這幾株牡丹花的生機元氣,擁有全新爐鼎脫身而出。你的情況特殊,至於後果如何我也說不好,但總可以一試。」

知焰也在一旁道:「這也是一個辦法,雖然後果難測,但總比無計可施強。……尋得靈藥煉成靈丹尚需時日。白牡丹。你在此清靜小園中賞可容身,那就在這裡等著吧。」

白牡丹伸素手掩面。看不出是什麼表情,輕輕道:「人間已閱數百年,是生是死,此刻我已在等,也離不開這座小園。只是……二位實不必為我如此。」

知焰:「為不為你,振衣也要煉製九轉紫金丹,倘若丹成有餘,他也不可能不用此丹救你,所以白姑娘不必說不必。」

梅振衣收回妖王扣,感激的看了知焰一眼,小聲問道:「我什麼時候去崑崙仙境?」

知焰:「我與你一起去,這尋人採藥之事也不急於這幾日,你既然到了洛陽,還是應該陪你父親幾天。再回蕪州稟報師父安頓好家中諸事,然後我們就去崑崙仙境採取千年夜明砂,並設法找到波若羅摩花神,成不成總歸盡力而為。」

梅振衣:「你說地對,我們一起去見我父好嗎?」

知焰搖了搖頭:「你先去,我想在這裡和白姑娘單獨談談,你明天再來接我出去。」

白牡丹放下手,抬起臉問道:「知焰仙子想和我談什麼?」

知焰:「我也想聽小青地故事,還有那一次花魁宴上的種種,我不問梅郎卻只想問你。……振衣,你先去吧,我與白姑娘地私房話,你就不要聽了。」

知焰仙子聽說過梅振衣當年在牡丹坊占花魁之事,但並不瞭解詳細的經過。今天聽白牡丹說了那一句「早已告訴你我不是小青」,知焰也來了興趣,打發走梅振衣,想和白牡丹單獨私談。她雖為仙子,卻也有女兒家的心思。

知焰與白牡丹一呆就是一整夜,至於她們說了什麼梅振衣並不清楚。第二天梅振衣去小園接知焰出來,又見過梅孝朗與家中眾人。南魯公見兒子領回來知焰仙子拜見自己,當然是高興地合不攏嘴,在府中又盤桓兩日,梅振衣與知焰這才回蕪州。

出洛陽城剛剛飛上雲端,知焰就幽幽問道:「振衣,小青姑娘究竟是誰?你我既為道侶,能把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告訴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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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15:01 |只看該作者
161回、方正峰上談大夢,忽如脫枷好輕鬆

知焰問中了梅振衣的要害。在花魁宴之後白牡丹面前,梅振衣曾說過自己十二歲之前患失魂症長睡不醒,卻做了一個傳穿千年的大夢,夢中認識了付小青。但這不能完全解釋他為什麼要這般對待白牡丹,與白牡丹可以這麼說,與知焰卻不能交代的這麼含糊。

梅振衣沉吟良久才道:「知焰,我早想告訴你一件事,身為道侶也不該瞞你,但不知從何說起。不僅想告訴你,也有問題想向師父求教,這是我此生以來最大的困惑。我們先去蕪州見師父,我會把這一切都解說清楚。」

他想說什麼,就是想交代自己身為「穿越者」這個事實,這的確是他此生以來最大的困惑,很多問題在心中縈繞無法求解,到了該真正了斷的時候了。此刻就能看出修行上師的重要,梅振衣自己解脫不了時,可以去向師父鍾離權求教。這一顆隱瞞身份的獨竊之心,終於要打開了。

知焰見他說的鄭重,語氣微變道:「你此生以來最大的困惑?若是真不能說的話,我也不再追問。」

梅振衣搖頭:「不是不能說,而是不好說,今天你一問,緣法該到了。」

兩人回到蕪州,沒有回齊雲直奔青漪三山,提溜轉已不在,鍾離權獨坐於承樞鋒頂提著葫蘆飲酒,見梅振衣與知焰落下雲頭並不意外,只是點頭道:「你們回來了,白牡丹如何?」

知焰答道:「白牡丹藏身於南魯公府後院的清靜小園中,困守三丈花叢不得脫身,也無法再修行。振衣欲練九轉紫金丹助她移換爐鼎,我們將去崑崙仙境採藥,特來稟報師父。……振衣有一件大事要說,還有疑惑要請教您老人家。」

鍾離權:「這件大事有關白牡丹的來歷嗎?臭小子是應該說清楚,我正等著他回來解釋呢,那就說吧。」

梅振衣上前行了一禮,一指遠處的方正鋒頂道:「此事不是白牡丹的來歷。而是我的來歷,請師父移仙駕到三山最高峰。」

「你的來歷?呵呵呵,看來事情不小啊!還要專門挑個地方告訴我,走吧。」鍾離權聞言先是怔了怔,隨即呵呵一笑,揮起仙風扇向方正峰上飛去,梅振衣與知焰緊隨其後。

方正峰絕頂是九連山的最高峰。已在飄渺雲端之間,也是這條地脈的起點靈根所在,地氣非常特殊宛如一個小小結界,飛鳥都會避開,就連提溜轉也上不來。站在此地,視線穿過薄霧狀的煙雲,九連山以及整個蕪州都能盡收眼底,有覽盡人煙之感。

鍾離權坐在山巔揮扇道:「你還真會挑地方。在這裡說話,談地彷彿談的不是此生此世啊。」

梅振衣:「是此生此世,卻又不似此生似世,師父,您老人家是否聽說過穿越二字?」

他此刻再無顧忌,交代了自己特殊的來歷,從穿越前記事開始。..??..如何在梅家原長大,如果考取大學去了北京,又如何在街頭遇到了風先生與觀小妹。莫名其妙的穿越,一睜眼卻看見了孫思邈,發現自己是躺在床上十二年的梅家大少爺梅振衣。

其中當然免不了要解釋一些現代術語與社會變遷的現象。鍾離權是漢代出生的人,對世事變遷也很理解,至於結識付小青地過程,已經無需特意交代了。

他是用無語觀音術講述的,世上也只有鍾離權與知焰能聽聞。雖然不像清風等三位高人講一千八百年故事那麼神妙,但神念發出也是極快,盡量以簡練的方式只講其大略。

聽完之後,知焰神色驚訝半天沒有說話。而鍾離權臉色凝重。撚鬚沉吟道:「我倒沒有聽見什麼穿越,只是聽聞一場大夢。你曾對白牡丹說在十二歲前有一場大夢,直至孫真人將你喚醒,看來此言不虛。」

梅振衣:「若真是大夢,夢中所見千年之後的往事皆不虛妄,此生我也見到了那位關小姐與付小青。」

鍾離權:「自言千年之後,你卻稱為往事,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嗎?那只是你所歷,就算去問白牡丹與觀自在菩薩本人,也不會有結果。我且問你,此刻你是梅溪還是振衣?」

梅振衣答道:「自從破妄之後,無分振衣與梅溪,我就是我。」

鍾離權:「既然如此,你有什麼問題要請教為師呢?」

梅振衣雙膝落地,恭恭敬敬的在鍾離權面前跪下道:「當年沒有對孫思邈真人明言,事後回想,引以為平生遺憾,後來有幸又拜您老人家為師,終於下定決心請教。」

梅振衣要請教的事情很簡單但也很玄妙,幾乎是每個「穿越者」心中都可能存在的困惑。有一段千年之後的經歷,好似已經知道了歷史地走向,那麼此生所做的一切,對這個世界的意義何在?

如果不去改變或推動歷史,卻又「明知」以後的世間會發生很多讓自己覺得遺憾或不願意看到的事,心裡總會覺得不舒服。

如果想去改變或推動歷史,又真的能夠做到,就等於後來的歷史與穿越前所見不同,那麼自己穿越前所知豈不變成了虛妄。以虛妄去推測未知然後去改變未知,本身就很可笑。

就像隨先生所言,梅振衣明知武後會稱帝,假如不願意看見去阻止她地所為,武後稱帝沒有成功,後世沒有武則天。那麼歷史走向就完全變了,穿越前的經歷真真正正成了一場大夢!

所謂歷史,其實並未發生,他要改變的,只是一場夢而已。但世上地人們,真的都生活在梅振衣的夢中嗎?

面對這一切,梅振衣該怎麼做?此刻地他最關心的不是改變世界或是那一場大夢,而是尋求真正的解脫,從這一場奇異的、莫名其妙的穿越經歷地纏繞中解脫出來。這就是他向鍾離權求教的問題。

鍾離權聽完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頭道:「知焰,你是苦海已歷之人,自有所悟。且向他解說吧。」

知焰欠身道:「我尚未超脫生死成仙道,若有解說不明白之處,還請師父指點。」她對梅振衣講了一個小故事----

這個故事是引用佛家的「慧而不用」地經義,是關於慧眼神通地。據說慧眼神通能見未來,有人定境中見明日出門鄰家樓上拋物砸中了自己的腦門,於是第二天沒出門,腦門沒被砸中。請問慧眼神通何用?慧眼所見根本沒有發生。不成其為神通。

但假如此人出門硬著頭皮挨砸了,果然有神通慧眼,但此時又有何用?腦袋還是挨砸了。這是一個居士反詰一名高僧地話,自以為問地很刁。

但高僧答的卻很簡單:「請問鄰家是否拋物?若有,則神通有。莫從樓下走,莫在拋物下留,若果見鄰家拋物,上樓勸他莫再行此舉。」

梅振衣聽了之後若有所思。而鍾離權呵呵一笑,問他道:「小子,聽明白了嗎?孫真人當年對你說的一句話,與此有關,你還記得嗎?」

梅振衣:「你莫管他是人是仙,只看他如何與人打交道。」

鍾離權:「這句話你記得倒挺緊,但卻沒有更進一步。孫真人說的那個他,未必是人是仙,也可以是天地。是世間,是古往今來事。」

他回答的很簡單,直指要害。也就是說仙人有推演神通,凡人也可預測未來,或者像梅振衣這樣以一種很特殊的方式有了一段千年以後的「經歷」,是夢幻也好是真實也罷,但畢竟此時並未發生。

你能預料也好,不知所以也罷,並不因此刻意改變你自己的追求,擁護你所嚮往地。避免你所遺憾的。這就足夠了。不是在改變歷史,也不是在維護歷史。實際上每一個人走過的歷程都是在創造自己的歷史,不論在那個年代。

對於梅振衣來說,假如他救了白牡丹,甚至幫助她修成仙道,那麼後世可能根本就沒有付小青這個人,他所做的一切是虛妄嗎?不,因為他畢竟做過那個「夢」,那就當個夢好了,而此時救了白牡丹,也是他所願,與天下無傷又於己有得。

見梅振衣在苦苦思索,半天沒能答話,鍾離權又問道:「孔聖人曾說過六個字,也與此有關,你能想到是哪六個字嗎?」

梅振衣的沉思被打斷,聽見師父問話下意識的答道:「不怨天,不尤人。」答出這六個字他突然間反應過來,猶如混沌中重歸清明,有豁然開朗之感。

世上有人就喜歡怨天指地,卻忘了自己身處天地輪迴之中,一身精血與此生所有都來自於天地,自己只欠天地,天地卻不欠他。世間眾生皆有遺憾,那麼自己地所作所為,就不要重複這些遺憾,這是修行的發端。

從發端到極致,世上有聖人大德,諸如佛陀太上,會點化眾生之憾,但卻不能代替眾生超脫。再往下之,諸如地藏王菩薩,發大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但他也只能渡世人了悟,卻不能替世人解脫,地獄畢竟未空。

當一個真正的修行人看待歷史、現實與未來時,就要有這種心境,這才是修仙之人應有地覺悟。

想到這裡,梅振衣終於露出了笑容,今年他已經二十歲了,恰恰就是穿越前的年紀,此刻的笑容帶著一種無形地親和力,宛如當年的梅溪。

見他笑了,鍾離權也笑道:「歷來高人也有夢中開悟神通福報一說,你這一場大夢雖然離奇,但也並非不可能,今日能解開心結是好事。幸虧你說了出來,否則苦海劫恐怕過不去。」

聽見笑語梅振衣一顆心徹底放下來了,仙家高人的見識果然與一般人不同,既沒把他當怪物,也沒稀奇的不得了。既然他在十二歲前有這段奇異的「夢境」,鍾離權與知焰知道了,仍以平和超然的心態去看待。

梅振衣就這樣把埋藏在心中這些年的大秘密說出來,鍾離權沒把他咋地,甚至沒有刨根問底,看那表情彷彿在說:「我不管你是從哪兒來的,反正是我徒弟。好好修行就是了。」而知焰還在一旁抿嘴笑,那表情彷彿在說:「原來如此啊?你終於老實交代了!」

這一切出乎他原先地意料之外,事情就這麼簡單!但看看面前地師傅和道侶,又覺得在清理之中。此刻的他,身心內外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地輕鬆。

梅振衣下拜連磕幾個響頭,起身道:「不論身處何時何地,只論一身之行。今天總算徹底明白了。……師父,我還有一個問題。」

鍾離權揮起扇子敲在他的腦袋上:「有話就問,難為你憋了這麼多年!挑今天問出口,也恰好是時機。」

梅振衣:「今天我所悟,是師父教我,還是天下修行同道都如此?」

鍾離權道:「是你自己所悟,來源於孫思邈真人為你打下的根基,也是我的順勢點化。天下修士不可能人人與你一樣。就算神通修為差不多,人有不同,所學所修有不同,行事也會有不同。」

梅振衣又問:「我在入境觀中曾聽清風所言,世間破妄之法種種,我學的又是哪一種呢?」

鍾離權:「孫真人所教也是太上之道,所謂種種實則殊途同歸。若不同歸,那就非太上之道。」

梅振衣:「多往師父點化,此刻明白了道理。還是要去崑崙仙境採藥尋人,煉製九轉紫金丹。」

鍾離權:「我知道你一定會去,那就去吧。我也正想去崑崙仙境走動走動。」

知焰驚喜道:「師父也要一起去?」

鍾離權:「倒不是一起去採藥尋人,只想去崑崙仙境遊歷一番,尋訪仙家故友,正好結伴走一段。」

梅振衣與知焰要去崑崙仙境,鍾離權也與他們同行,這一去不知多長時間,家中事當然要再次交代明白。一連三年未回,這才回來幾天又要遠行。梅振衣這才明白為什麼很多修行人要「出家」。像他這樣在俗世間拖家帶口確實是個麻煩事。

和家裡人一說。果然有人不樂意,誰呀?幾乎所有的人!

谷兒、穗兒三年不見郎君。這才相聚幾日自不願分別,但他們也不敢阻止大少爺要做自己的事。在玉真公主地攢動下,她們提了個建議----要一起去。

這個提議一出,就連張果、梅毅、曲振聲、提溜轉等人也紛紛附和,要一同前去。搞得梅振衣不忍拒絕但又不好答應,最後還是知焰仙子出來解圍。

知焰提了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更好的建議:梅振衣定坐三年剛剛回家,這一去又不知要多長時日,確實不太合適。反正採藥尋人不是一時一日之功,莫不如帶上家人跟隨東華上仙遠遊,讓大家都能相伴領略蕪州之外的山川風光。

但是不能帶著大家一起去崑崙仙境,那裡有瑤池結界,修為不到也去不了。眾人從蕪州出發,行至高原上的西海岸邊為止。然後在西海岸邊分手,梅毅、張果護送眾人回蕪州,東華上仙帶著梅振衣與知焰去崑崙仙境。所謂西海,就是現代所稱的青海湖。

知焰仙子的提議用現代的話來講就是要組團旅遊啊,而且這一路至少要走幾個月,還能結伴玩賞四處前所未見風光,這才是真正地仙家樂趣。玉真公主等人原先的提議倒不是真想阻止梅振衣去崑崙仙境,無非找個借口想讓他在家中多留一段時間,如今有了更好的安排,自是欣然贊同。

梅振衣覺得自己這麼一去又是很長時間,對不住玉真等人,本想多留些時日再走,但知焰仙子這個提議更好,以前總是自己離家遠行,這回與其多留,不如帶著家人一起出去行遊。

這個「旅行團」的陣容可夠強大的,名譽團長是東華上仙鍾離權,團長是梅振衣,路線總策劃兼導遊是知焰仙子。成員包括:張果、梅毅、曲振聲、玉真、提溜轉、谷兒、穗兒、立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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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回、新宅碧瓦門庭換,幼姑猶待故人回

積海真人也想湊熱鬧,可鍾離權命他留守齊雲觀,不能人全部跑光了,有什麼事卻無人處置。梅氏六兄弟當然也想去,但家事還得有人打理,大少爺雖不在,菁蕪山莊還有二少爺振庭與大小姐素節呢。原先做主的這回全走了,可算輪到他們幾個出面管事了,也是一件高興的事。

家中商議完畢之後,人人滿意,都忙著收拾打理行裝去了,這一去幾個月,是得好好準備一番。張果卻沒著急離開,湊到梅振衣面前磨磨嘰嘰的說:「少爺,既然這麼多人都一起行遊,連曲觀主與立嵐道友都請了,是不是再請些別的人?」

梅振衣笑著瞪了他一眼:「什麼別的人,你不如直說星雲師太。我們這一行人中有三位道士,再請一位尼姑同路,你不覺得彆扭嗎?」

張果搖頭道:「我不覺得彆扭,大家都是修行人,路上可以互相交流印證心得嘛,再說了師太是出家人,雲遊天下有沒什麼。」

梅振衣微微點頭道:「星雲師太是我讀書時的啟蒙業師,如今住持的翠亭庵,歷來也受我梅家供奉,請她一起雲遊西海倒是在情理之中。」

張果:「那少爺就去請她唄。」

梅振衣:「張老開口相求,我哪能不答應?但若我去請,那是我的面子,如果你親自去請,那是你的交情。」

張果直撓頭:「我去?我怕請不來。」

梅振衣笑道:「張老,你在人間經歷這麼久,就連大管家都做了幾十年了,這點人情世故不會看不透。你無非是想與星雲師太一道行遊,師太若願意,你自能請來。如果她不願意,讓我為你去請也無趣。」

張果老臉微紅道:「少爺說的也是。我這就進城去翠亭庵一趟。」

梅振衣一招手:「且慢。我還有話要交代。你去翠亭庵請星雲師太,只要一說,我估計肯定能請來。我建議你再問一句話,問師太願不願意戴上紗冠換上便裝出遊?這樣路上也方便。」

張果:「少爺想的真周到,只是師太能答應嗎?」

梅振衣笑得有些神秘:「可能會答應,也可能不會答應。但如果她答應了,就說明你心裡那些鬼算盤,此生不是沒有得逞的可能。」

張果直搖頭道:「少爺切莫這麼說。我對星雲師太絕無一絲非份之想。」

梅振衣笑容不改:「但你還總想看見她,是不是?我雖然年紀小,但看人的眼光還是有一點點的,吾觀星雲師太,不是真正的佛門僧侶性情。」

張果臉色一變:「少爺這是什麼意思?星雲師太冰清玉潔,平日行止無一絲越禮違戒之處!」

梅振衣一擺手:「張老先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星雲師太地修養自然沒話說,但她在翠亭庵棲身。無非是因為身世流離,感歎世事無常,並不是為了出家修行而出家,而是因為無家可戀而出家。」

張果摸了摸腦門:「少爺說地太對了。確實是這麼回事。但求你不要在星雲師太面前亂說,人家可是真有佛門修行。」

梅振衣眨了眨眼睛道:「真有佛門修行怎麼了?也可以做在家居士嘛,這在你我眼中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順其自然而已!就看自己所願了,勉強不得。……這話說的有點早了,如果你不愛聽就當我沒說,快去請師太吧。」

張果去翠亭庵請星雲師太,果不出梅振衣所料,師太欣然答應,而且還答應了換上便裝出遊。張果心中高興自不必提,喜滋滋的回去準備車馬。眾人約定好是三日後出發。

梅振衣也沒閒著。他與知焰仙子一起去了敬亭山,這一次離家遠遊。也應該和山中的仙童清風打聲招呼。清風聽說之後淡淡道:「早知你會去,此去可能會有些波折,你想救治白牡丹盡力則可,若實在不行也不要太過失望。此事我也插手了,還是幫個忙吧,這個葫蘆你拿去。」清風拿出來一個二尺長雪白晶瑩的葫蘆,就是當初他在聞醉山藥田培植一千八百年的盤古籐上所結。梅振衣正要伸手去接,清風卻搖了搖頭將葫蘆扔給了知焰道:「你的修行尚未出神出入化,雖然勉強能用這個葫蘆,但掛在身上太顯眼,還是交給知焰保管吧。」

知焰一揮手,葫蘆在空中化作拇指肚大小被收於袖中,她施了一禮道:「多謝仙童,這葫蘆裡裝地是什麼?」

清風:「就是我要給梅振衣的靈藥,都在這裡面了,只要都不浪費,恰好是練制一枚九轉紫金丹之數,所缺的幾味你們自己去找。這葫蘆也是我的信物,如果你們在崑崙仙境有什麼難處,可以找三個人幫忙,只要亮出葫蘆就行。」

清風說的這三個人,第一個就是萬壽宗掌門喬散人。但他特意叮囑梅振衣與知焰,如果要找喬散人幫忙應該私下亮出葫蘆,喬散人自然會明白,不要在聞醉山弟子面前說出自己的身份,更不要說是清風讓他們來的。

至於另外兩個人,是太乙門乾元山道場的清風與明月,梅振衣曾在那一千八百年地定境往事中見過。清風又告訴他們,當年那兩位藥園童子如今可能已經不再叫清風、明月,去打聽一下就知道了,見面可以直接說明來意,就說是當年的聞醉山清風請他們幫忙。

從敬亭山下來,知焰仙子歎道:「聽崑崙仙境傳言,清風童子當年是踏過喬散人的身軀離開聞醉山的,萬壽宗引以為奇恥大辱。然而外人恐怕不會知道,崑崙仙境中若有事找人幫忙,清風第一個想到地就是喬散人。」

梅振衣:「內情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裡明白,清風曾對我講了那一段故事,若不得允許我也不好轉述他人私事,既然他今天提到了可以找喬散人。我就把這段故事告訴你。」他告訴了知焰關於喬散人與清風、明月之間的往事。最後又問道:「那位喬散人,後來怎麼樣了?」

清風出走聞醉山已經過去快六十年了,後來的事情梅振衣不清楚但知焰卻是知情地。當年喬散人當眾受辱,萬壽宗弟子一度頗有微詞,認為他的修行不足為門中表率,還有人說他已失掌門威儀。但這種議論不久後就自然平息了,因為喬散人歷天刑雷劫成仙。

事實勝於雄辯,沒有什麼多餘地話好說。因為人家成仙了!這說明喬散人當日所行自有他地道理,也有他的感悟,隨後很快就能修行破關,而那些議論的弟子也在長輩們的訓斥下開始有所反思。喬散人成仙卻沒有飛昇去萬壽山,仍留在崑崙仙境為萬壽宗掌門。

崑崙仙境中不是沒有仙家駐足,但大多都是一些成道的妖王,在仙界有祖師洞府地仙人,當然都願意去仙界。妙法門掌門天意仙子是真仙。那是西王母命她留在崑崙仙境地,至於喬散人的情況有些特殊,是他自己要求留下地。

聽完之後梅振衣笑道:「假如被清風踩一腳就能成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會來求清風踩上幾腳。隊伍能從這裡一直排到崑崙仙境去。」

知焰掩嘴而笑:「怎麼話一到你嘴裡,就變成了這樣?清風當年在崑崙仙境揍的人可多了,也只成就了一位喬仙人。你如果這麼說。就第一個去求清風踩吧,踩死你也成不了仙!」

兩人說說笑笑,又談起了正事----怎麼找波若羅摩花神?這位花神去沒去崑崙仙境,去了多久有沒有上別處?這些都不清楚。就算她在崑崙仙境中,那麼大的地方也不是說找就能找到的,這是眼下最頭痛的問題。

梅振衣腦筋一轉,又想了個主意----張榜懸賞!就像當年張榜重金懸賞尋找「紫紋白鱗波羅蜜」一樣,這次換成了尋人。榜上要尋的人卻不是波若羅摩。而是那位名叫韋曇的居士。

梅振衣見過韋曇,可以請人畫出肖像。刻版印製四處分發。榜上說此人叫韋曇,曾在濠水落歡橋邊為船夫,後來不知所蹤。若有人知其下落,能幫助梅家找到韋曇,願以黃金三百兩相謝,這可是一筆極重的賞金啊!

知焰皺眉道:「如此重賞,若是換一個人很可能找得到,但那韋曇居士不是普通人,這一招未必有效。」

梅振衣點頭:「是啊,未必能找到韋曇,但是另一個人若在人間聽說消息,一定會自動上門。我們若在崑崙仙境未回,可以交待積海真人留意。」

知焰轉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附和道:「對呀,波若羅摩就在找韋曇,聽聞梅家大張旗鼓地尋此人,一定會來問消息的。……但你的重金懸賞,未必能傳到崑崙仙境,我倒還有個建議。」

知焰的建議是托喬散人幫忙,放出消息就說萬壽宗要尋找一名叫韋曇地修士,也不必提什麼賞格。只要波若羅摩在崑崙仙境聽說這個消息,一定會去萬壽宗找喬散人打聽的。

梅振衣連連叫好,輕拍著知焰的香肩道:「我地道侶好生聰明,清風剛說可以找喬散人幫忙,你就想到了找他能幫什麼忙。」

知焰揮粉拳打了他腰間一記:「這些鬼心眼,還不都是跟你學的!」

說話間已路過廟門山下,道旁就是梅家在養賢鄉的田莊,知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動聲色的提醒梅振衣道:「你已經三年沒去何家了,這一趟遠行之前,是不是該去看看何家父母與那一對兄妹?」

梅振衣有些慚愧的說:「真不知道該怎樣謝你,還會提醒我這件事。我是打算回齊雲觀換身道裝,這就去何家一趟。」

梅振衣上敬亭山入坐三年之前,當然也去何家打過招呼,就說自己要跟著齊雲觀中的仙長出去雲遊,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何家夫婦還特意殺雞做魚,給他來了一頓送行飯,何火根與何幼姑兄妹很是戀戀不捨。

這兩年何火根帶著妹妹過去齊雲觀好幾次,打聽小呂道長何時會回來。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這幾天梅振衣把菁蕪山莊的管事趙啟明與梅大東叫來問過何家的情況。知道那一家人過地很好,何木生與何火根父子分別做了養賢鄉田莊與玉真觀皇田地莊戶頭,在何家村的日子也算拔尖了。

三年後再進何家村沒什麼太大地變化,然而到了何家門前梅振衣卻幾乎不敢認了,這還是當年地何木生家嗎?

只見面前是一座府宅,嶄新的青瓦粉壁,院落很大,從旁邊看去。原先梅振衣從天空掉落的那口水溏,已經被院牆圈到後院中。這樣的府宅在梅振衣眼中自然不算什麼,但出現在何家村實在很是「氣派」。

梅振衣記得何家原本是沒有前院的,堂屋的大門就對著路邊,現在新蓋的房子向後退了一截,原先的牆基就成了前院,還有一道上漆地正門,門前雖然沒有石獅子。但也放置了一對稍嫌粗糙雕花石鼓,門檻前鋪著青石板。

梅振衣正在發愣,那邊大門一開走出一條魁梧的漢子,留著濃密的短鬚。漢子見門前站著個道士在張望。神情一愣接著突然變得很激動,一躍上前當胸給了道士一拳,把他打了個趔趄。緊接著一把抱住道士驚喜道:「兄弟,你可算回來了!」

這人正是何火根,三年不見,梅振衣的相貌沒什麼變化,但何火根壯實了不少,也留起了鬍鬚。他的激動絕對是真情流露,在他看來,小呂道長就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梅振衣也很感慨。拍著何火根的肩胛道:「是啊。我回來了,三年不見。哥哥家的變化太大了。……你且鬆手,想把我勒斷氣嗎?快讓我進去拜見叔叔與嬸子。」

何火根鬆了手卻沒有領他進大門,而是一把扯住道袍,繞過宅子將他拉到了自家地後院牆下。梅振衣不解的問:「火根哥,幹嘛把我帶到這裡說話?」

何火根摟著他的肩膀低頭小聲道:「道士兄弟,你一去三年都沒消息,不清楚我家的事。這一年來,給我妹妹提親地人都快把門檻踏斷了,前兩天州城的王老爺還派人來說要納幼姑為妾,我娘堅決沒同意。」

梅振衣訝道:「哪位王老爺?」

何火根:「就是那位承奉員外郎王元方,老色鬼一個。」

一提這個名字梅振衣想起來了,他有印像,七年前曾經在齊雲觀見過一面,就是那位帶著小妾上門看病,見梅振衣把脈頗有微詞,卻被曲振名開玩笑嚇唬了一頓,嚇的差點要把小妾送給梅振衣地員外郎王老爺。(詳見033回)

梅振衣皺眉道:「我聽說過這個人,怎能將幼姑許給那樣的人家,當然不行!火根哥你放心,我會幫你家擺平這件事的。」

何火根一跺腳:「你怎麼沒聽明白我的話呢?姓王的用不著你擺平,我們何家也不會理會他。但如今我家的日子過的很不錯,我妹妹也快到出嫁的年紀了,提親地人當然不少,我娘地眼光現在高的很,挑來挑去還沒有中意地親家。」

梅振衣:「火根哥究竟是什麼意思?」

何火根:「和你明說了吧,不論誰來提親,我妹妹根本就不願意嫁人。但我娘萬一相中了誰家女婿點了頭,有父母之命,妹妹不嫁也得嫁。現在好了,你終於回來了!」

原來如此!何幼姑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到了該定親的年紀,家中殷富人長得也標緻,來提親的人自然很多,然而她卻不願意嫁。

聽說這些梅振衣心情很複雜,他對這一家人很好,開始僅僅是覺得何幼姑神似曲怡敏,但後來的交往確實有親人的感覺,但他卻從未認真想過何幼姑將來該怎樣?三年一晃小姑娘快長大了,但也命不久矣!

就算有九轉紫金丹,也不一定能救的了何幼姑的命,不是靈丹無效,而是藥效過於猛烈,何幼姑的身體爐鼎十有八九承受不了。儘管是這樣,梅振衣也想一試,就像當年太乙天尊救徒弟靈珠子一般。這就是他當年煉製九轉紫金丹的初衷,那時還沒有白牡丹的事。

「幼姑為什麼不願嫁人呢?」梅振衣問了一句,語氣微有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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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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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17:04 |只看該作者
163回、彭澤水邊多淫祠,沿路不遇五通神

何火根表情很著急:「誰不希望嫁給兩小無猜、情投意合的郎君?難道幼姑想嫁給上門提親的陌生人嗎,那都是父母之命沒有辦法。兄弟,你說句實話,對我妹子究竟有無情意?」

他突然問了這一句,然而還沒等梅振衣回答,又一跺腳道:「唉,就算你去提親也懸,我娘已經不是當初了,這幾年眼光與心氣越來越高,只怕看不上道士兄弟你了,我們得想個辦法才行!」

這人性情憨厚說話耿直,有什麼說什麼也不怕傷小呂道長的自尊,但他的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希望小呂道長能做自己的妹夫,還且想當然的認為對方一定會答應。

聽見這些,梅振衣既感慨又慚愧。感慨的是那個年代,女人不能為自己的婚姻做主,真的說不定會嫁給誰,哪怕貴為玉真公主也一樣。慚愧的是自己與何家兄妹算不上真正的「兩小無猜」,到現在這一家人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此時又想起了來意,自己是來辭行的,拉住何火根道:「何家哥哥,帶我去見你父母,我有話要說,不要讓幼姑和家中其他人聽見。」

「你這就要去提親嗎?三年不見,想好怎麼說了嗎?千萬莫要把自己說的太寒酸,先讓爹娘答應下來,其他的事哥哥再設法為你安排。……哎呀,忘了告訴你了,哥哥如今已經娶親了,一會兒進去就能見到你嫂子。」何火根是個直心腸,一門心思只想著呂道士做妹夫。根本不知梅振衣此時在想什麼。們照顧,請二位受我一拜!今天來有件事要告訴你們,我是神醫孫思邈的弟子,精通醫道,你們還記得嗎?」這是在何家新宅的偏廳,梅振衣拜見二位長輩時說地話。

何木生趕緊把他扶了起來:「小道長是我家的恩人,是你給火根謀的營生,也是你治好了幼姑的病。我們是看著你長大的。就如一家人,怎麼三年不見,變得這麼客氣了?」

梅振衣接下來的話卻讓何家夫婦與何火根目瞪口呆:「其實我沒有治好幼姑的病,只是盡量讓她在有生之年過得好受一些,她有先天不足之症,天年不過三七之數。」

何火根瞪大眼睛,結結巴巴的說:「兄弟,你,你,你不是開玩笑吧?」

梅振衣:「我能開這種玩笑嗎?請問嬸嬸。你懷著幼姑的時候,是不是經常開壇做法請仙姑上身?病根就是那時落下地。你若不信,現在就按一按自己身上的這個位置,有什麼感覺?」他說著話抬手指向何仙姑的身側軟肋下某個穴位。

何仙姑伸手按了一下,旁邊的何木生與何火根也下意識的按了自己身上同樣的地方,齊聲道:「沒什麼感覺呀?」

梅振衣:「你們沒什麼感覺,但嬸嬸現在就可以去試一下幼姑,問她有什麼感覺?不要告訴她真相,也不要告訴我答案,看我說的對不對?」

何幼姑與何火根媳婦姑嫂二人此刻正在後堂說話。火根媳婦道:「那呂道士一去三年不回,也忒狠心了!如果這次是上門提親的,你可別給他什麼好臉色。」

幼姑的臉臊紅了,低下頭道:「嫂子別拿我開玩笑,你怎知人家就是來提親的?……他是個道士,跟隨仙長雲遊。一去三年也怨不得他。」

火根媳婦:「喲。小姑子還沒出嫁,就學會維護郎君了?我上次偷聽爹娘談話,爹爹說小呂道長這人不錯,娘說除非他願意脫下道裝,進何家做個上門女婿,才能把你嫁給他。他們在廳裡是不是正談這件事呢,小呂道長能答應做何家地上門女婿嗎?」

幼姑一聽這話就著急了,情不自禁抬起頭很緊張的問道:「娘真是這麼講的?嫂子你說。道士哥哥能答應嗎?

火根媳婦:「這我可說不好。呂道士的面子上定是有些磨不開,但做何家的上門女婿。總比在道觀裡修行強多了!……家裡明明有大哥,還要招上門女婿,看來爹娘真的把那道士當成半個兒了!」說到這裡,她的話不由自主有些泛酸了。

幼姑有些不高興了:「嫂子你放心好了,道士哥哥才不會與大哥爭家產呢!」她這句話下意識間想的就更遠了。

姑嫂正在拌嘴閒聊,何仙姑進來道:「幼姑,跟我去你房間。」

何幼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忐忑不安的跟著跟著母親去了自己的閨房。何仙姑關上門要女兒站好,伸手在她左肋下按了一下。幼姑發出哎呦一聲痛呼,不解地問道:「娘,這是做什麼?你們與道士哥哥在前面說話,怎麼突然又來找我?」

何仙姑臉色一變:「小呂道長看出你有病在身,放心,也沒什麼大問題,快告訴我剛才是什麼感覺?」她震驚之下差點說漏了嘴,好在平時口齒伶俐,立刻圓了過去。心、腳心、頭頂發麻,還有針刺的痛感?」何仙姑回到前面偏廳,梅振衣首先問道。

何仙姑不說話,神色陰鬱的點了點了頭,梅振衣長歎道:「算算時日,這種症狀也該出現了,今後幾年會越來越明顯。其實七年前你第一次帶著幼姑來到齊雲觀,孫老神仙就已經做出了診斷。」

這番話一出口,何家人也不得不信,立刻圍上來道:「道長,你有沒有辦法治幼姑的病?求求你了!」

梅振衣老老實實的答道:「實不相瞞,這次來也是為了再一次辭行,我將遠遊崑崙採藥。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這次採藥是為了煉製仙家靈丹,卻不敢保證能治得了幼姑的病症,總之我盡力便是。……不要把真相告訴她,我只希望她在有生之年能過地舒心,不要總有太多煩惱。」

這一次梅振衣連飯都沒吃就告辭離開了何家,終於把幼姑地病症告訴何家父母,也說不清心情是更輕鬆還是更沉重。剛剛走出村外,就聽見後面有腳步聲一路追來,梅振衣回身望去。來者是何幼姑,而何火根也遠遠的站在村口看著妹妹的背影。

何幼姑微微有些氣喘,粉臉上有汗珠與紅暈,跑到梅振衣面前站定,抬起臉道:「道士哥哥,你這一次又要走了嗎?」

梅振衣歉然道:「是的,我將遠遊崑崙採藥,這一去不知要多長時間。」

何幼姑:「我哥哥告訴我,你看出我有病症在身,要去採藥給我治病。是這樣嗎?」何火根沒有完全隱瞞妹妹,但也沒對妹妹說出全部的真相,所以幼姑有此一問。

梅振衣盡量溫和輕鬆的答道:「這病症沒什麼大礙,你平日做什麼也不會有特別的影響,妹妹不要放在心上,好好過日子就是了。我去崑崙如果能採到合適的藥,會回來治你地病症。」

何幼姑咬了咬嘴唇,又問了一句:「假如等你回來,我已經嫁人了呢?」

梅振衣:「那你還是何家妹妹呀,我一樣要給你治療病症。」

何幼姑粉臉一沉。似有委屈之色,過了好半天才鼓足勇氣道:「能不能給我一個准信,你要用多長時間?」

梅振衣無奈地答道:「我也說不好,但在你年滿三七之前,我一定會回來看你。」

何幼姑低下頭,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就是當初裝生元丹的那個。小聲問道:「你還認得此物嗎?」

梅振衣:「這是我當初裝藥地瓶子,你要還給我嗎?」

「不,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一直都留著它!」說完這句話,何幼姑一扭身子,頭也不回的跑回了何家村。

梅振衣悵然而立,良久之後才轉身繼續前行,前走不遠來到左右無人之處。揮手施法從天上攝下一個半透明恍惚的身影。喝問道:「提溜轉,你不去忙自己的事。還有閒工夫跑到這裡偷聽我說話?」

提溜轉見行藏已露,辯解道:「大家都在收拾行裝,我沒什麼行裝好收拾,就沿九連山巡視,恰好路過何家村。」

梅振衣:「你路過的可真巧!提溜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知道你來何家村,我也想來看一眼嘛。其實前幾天玉真公主還和穗兒打賭,賭你什麼時候將何家姑娘接進梅家呢。」

梅振衣有些疑惑的問:「她們為什麼會打這樣地賭?」

提溜轉:「梅公子與何氏一家人的交往,齊雲觀上下沒有不知道的,從你小時候就清楚,既然大少爺愛演戲,大家就陪你一起演戲嘍,都這麼多年了,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這與白牡丹的情況可不一樣,這次幸虧知焰仙子不生氣,下次可不好再有白牡丹那種事情了……」

提溜轉一開口就喋喋不休,說著說著突然發現梅公子的臉色很不好看,第一次知趣的主動住嘴。

回到齊雲觀之後,梅振衣分別給蕪州刺史程玄鵠與自己的父親寫了一封信,求了一件私事——設法給何木生謀一個散官出身,品階不用太大,從八品承務郎就夠了,應該不難辦到。次日,一行人從齊雲觀出發,開始了行遊之旅。

星雲師太師太戴上紗冠換了便裝,與玉真、谷兒、穗兒等女眷坐車,玉真公主也換上了便裝,不時挑側簾觀賞外面的風景。張果在前面趕車,後面還有一輛大車沒坐人只裝著不少物件,架車人是梅毅。

馬車前曲振聲與立嵐身著道裝騎馬並轡而行,隊伍最前面三人卻沒有騎馬坐車,鍾離權大袖飄飄走在最前面,梅振衣與知焰一左一右跟隨其後。為了行路方便還不想暴露身份驚動地方,梅振衣也換上了道裝。帶著呂巖的書。

他們沒有帶一個多餘地僕從,這些人中除了玉真公主,也沒人需要別人特意照顧。至於保鏢護衛也不需要,假如有什麼不開眼地小毛賊敢打他們的主意,那就只能怪自己上輩子沒積德了。

從蕪州北上來到浩州,玩賞彭澤風光品嚐當地水產,梅振衣向眾人講述了當初被左遊仙挾持之事,大家聽得津津有,還一起進了彭澤縣城去了那家望湖樓。如今的望湖樓也有老春黃出售。眾人飲酒聊天很是愜意。

星雲師太食素,張果特意吩咐酒家另上素食齋味,說自己也好這口,配著師太一起吃素。

從彭澤縣出來,穿行於鄉間西行,其時恰逢芸苔(油菜)花開,道邊大片的田野就像鋪上了連綿不斷的金毯,風中傳來清新地氣息,好一派春日鄉情美景!玉真等人讚歎不已,不時下車步行流連觀望。

四處風景很好。但梅振衣卻發現當地地民風除了淳樸還有些蒙昧,拿今天的話說就是很迷信。此地自古流行巫祝,民間有不少淫祠。

所謂「淫祠」也不完全是淫亂之意,而是說供的神亂七八糟五花八門,甚至說不清是什麼來歷,是妖精還是鬼怪?往往是有什麼東西顯靈賣弄過神通,震懾當地百姓提過什麼要求,那一片鄉間有人立祠供奉,然後有更多地百姓去拜神求神。

這一帶淫祠中所供奉,最常見的的是五通神。民間所謂五通神指的是成精的蛇、鼠、豬、猴、蛙之類,也泛指各種草木禽獸精怪。

這些個東西自感成靈,有了些許神通法力,卻無上師指點受戒約束,有不少人就會自行其事。比如在鄉村中賣弄神通,號稱神仙顯靈。要求鄉民供奉。還發話說供奉他就得護佑,不供他就遭禍害云云。有地鄉民見了精怪地神通手段,或有畏懼或有貪求,會立祠供奉,精怪也可借香火修行。

這些所謂的神靈,有地還真會為周圍供奉他的鄉民做點事情,諸如防火防盜、在民間械鬥時嚇唬對方之類。有地平時也不做什麼,就是騙吃騙喝騙些錢財。倒也相安無事。更有甚者還會滋擾鄉里。盜人財寶、淫人妻女。

對於那些滋擾鄉里的精怪,老百姓的第一選擇是請高人來捉妖。有些路過的修行高手也會主動出手降妖除魔,有時候地方官府接到士紳求助,也會請高人來收服作亂一方的妖孽。但在很多偏遠之地,官府也不能全然照顧到,老百姓會去「迎請」別的「神靈」來幫忙,實在治不了,恐其所害,又會轉而主動供奉答應種種要求,以好處換取平安。

總之淫祠在此地的存在由來已久,各處都有不少鄉民供奉五通神,還不時有百姓集資請高人降妖,這是一種比較怪異的局面。當年有個披髮道人劉海,就曾在彭澤一帶專事收錢捉妖,生意也很不錯,但後來卻被妖物戲耍了一番。

程玄鵠就任浩州刺史時,對當地此種民風頗為不滿,曾下令境內官吏不得參與和支持與淫祠有關的活動,但是對於民間自古流傳的巫風,在他地任內也無力禁絕。

梅振衣沿彭澤湖這一路看見了不少鄉間淫祠,越看越覺得不是滋味,終於忍不住問師父:「此地巫風之盛讓人驚訝,有這麼多淫祠,哪來這些無人約束的修行精怪?」

鍾離權答道:「禽獸自感成靈,卻大多無上師指點也無師門戒律約束,修行要艱難的多,行事也各隨天性與世間所遇,自古以來如此。此地風俗也是自古流傳,我記得東漢時,彭澤一代就有不少淫祠了,歷代所積累而成今日規模,並非因為此地自產的精怪比別處多。我們這一路所見到的一些淫祠,早已無當初的精怪依附,但鄉民地供奉傳統卻保留了下來。」

梅振衣:「可是這樣一來,別處地精怪也會被吸引到彭澤一代駐留,以致越聚越多,這種巫風,也是自招其害呀!世間修行各派高人,難道就不理會嗎?」

鍾離權:「有些修行高人遇見精怪作亂自然會管,但也有人不去主動理會,就算想理會,世間之大,只能遇事而為,不可收服世上所有的作亂精怪。」

梅振衣歎道:「難道降妖除魔只是一句空話嗎?像師父這種仙人,也不能制止此地的巫風嗎?」

鍾離權眉頭一皺道:「你這孩子,怎麼跟師父說話呢?除魔應當,但妖有何罪?你的管家張果不也是樹精嗎,你梅家不也在山中立了綠雪神祠嗎?成仙之人跳出輪迴,本就無偏視物類之

梅振衣解釋道:「師父的意思我理解,罪在行不在人,張果也是精怪,我梅家也曾為報恩立神祠。但此地精怪惑弄鄉民,顯弄神通威逼利誘,如此行事自然當禁。」

鍾離權:「你說得對,世人當禁此風,但責不在仙家啊?責在那些威逼利誘鄉民的作亂精怪,我若遇到了,出手懲治妖孽點化愚民也在情理之中,但這一路並未碰見妖孽作亂,難道你想責怪師父我沒有平白無故拆人家祠堂嗎?你認為這是仙人該做的事嗎?」

知焰見鍾離權有訓斥之意,趕緊在一旁打圓場道:「我們沒有遇到作亂的妖孽,如果遇到,哪需師父出手,我與振衣動手就足夠了。……說實話,成仙之後確實很難遇到人間這些事,如果這次不是振衣要帶家人行遊,我們也只會飛天而過。」

然後她又對梅振衣說道:「世間修行或求神通或求超脫,不是所有人都像振衣你這樣從小就有濟世之心。我當年初來人間時,如果遇到妖孽作亂,不關我地事恐怕也不會主動去管。……世間高人遇到妖孽可能會點化懲治,但也有很多晚輩弟子心性洗煉不足,就算是他們主動來管,你又怎能保證他們不會與妖孽合謀求私利呢?這可比剷除妖孽容易多了!」

知焰這番話說地梅振衣直眨眼,莫名想起了當年手持煉魂幡的明崇儼,過了半天才道:「你說地是實話,我等遇事做事,不強求苛責。但天下修行界不僅只有修行各派,還應包括這些自感成靈的精怪,總要有個辦法約束才對。」

知焰笑了:「修行事,自有種種劫數,最終還有天刑雷劫,而世間事,只能是世間人自規自取,修士入人世間也身在其中。振衣,你一向手段百出很有辦法,這次又想出什麼好主意了嗎?」

梅振衣:「一時也沒什麼好辦法,容我慢慢思忖,暫且遇事而為罷。對了,我們這一路經過這些淫祠,為什麼沒有遇見一位作亂的妖孽?」

知焰拍了他一下:「你這個聰明人也有糊塗的時候!師父在此,沿路妖孽早已望風而避。」

梅振衣一拍腦袋:「對呀!師父,我能不能和您老商量點事?大家都收斂神氣莫露底細,也委屈您暫且像個凡人好不好?」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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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17:25 |只看該作者
164回、山湖妖孽色心起,強下聘書索玉真

鍾離權說了一句「你就好沒事找事!」但也按徒弟的要求收斂仙家氣息,雖然外貌沒什麼變化,但以神識感應變得與常人無異。

梅振衣又交代其他人,梅毅、張果、星雲、立嵐等也收斂神氣,一行人中只有曲振聲、谷兒、穗兒等三位修為最低者沒有刻意如此----他們的修為還不到這般地步。

彭澤北境就是長江,渡江沒有找船,而是來到無人之處,直接如行走平地一般騎馬駕車而過。要說凌波而行,知焰、梅振衣、梅毅、張果、星雲師太都有這等本事,但要讓這些人連同車馬如履平地般過長江,還只有鍾離權這等仙人才能辦到。

馬車行走在江面波濤之上,有一群白鶴飛來左右盤旋起舞,玉真等人在車中挑簾觀看,神情如癡如醉。真不枉這一趟行遊,如此仙家妙趣,世間有幾位凡人能親身經歷?

江北有山,山不高卻起伏連綿成片,春日雜花漫野,山間還有星羅棋布的大小湖泊,此地仍處彭澤水系的範圍。第二天他們路過一個鎮子,名叫雙峰集。

這裡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兩面有山,另外兩面環繞著湖泊與河流,百里方圓宛如一個世外桃園,分佈著大大小小的村落。雙峰集足有八百餘戶人家,是附近一帶最大的鄉間集鎮,鎮上有酒肆與客棧,可供來往客商歇腳。客棧名江盧客棧。而酒肆卻叫盧江酒家。

梅振衣等人無所謂投不投宿,但玉真與谷兒、穗兒還是在客棧中梳洗休息比較方便,於是眾人暫時住進了江盧客棧,打算歇一天再走。客棧掌櫃姓江,見到幾名道士帶著女眷出遊有些驚訝,但這麼多人可是一筆大生意,笑臉相迎跟著忙前忙後。

這行人出手十分大方,將客棧中地五間上房全部包下來了。女眷所用的寢居器具竟然是隨行馬車中自備,不用客棧之物。

住下之後稍事梳洗休息,穗兒在客棧樓上推窗觀望,發現鎮外有一處地方人流匯聚很是熱鬧,像是在開廟會。找夥計一打聽還真是在開廟會----此地每三個月一次的湖神廟會。玉真等人聽說也來了興致,非要去看看不可。

梅振衣這趟出門就是帶著家人行遊,領略各地風光與人情,他對當地供奉的那位「湖神」也很好奇,看來又遇到了一處淫祠。於是眾人一道出門去看熱鬧。

雙峰集外的湖神祠前面聚集了上千人,除了鎮上居民還有附近村莊中趕來鄉民。祭拜活動除了供奉三牲之外還供奉銀錢,儀式有些像點名簽到,有人抬來貢品遞上禮帖,掌管湖神祠的廟祝大聲當眾宣讀,某某村、某某莊、某某人家供奉湖神何物、多少錢等等。

祠堂中的火燭烏煙瘴氣。祠堂外人頭攢動,有不少人還在空地上擺攤叫賣各種物件,鄉下的廟會向來也是集會。玉真、谷兒、穗兒、星雲幾位女子自處看稀奇,還擠到人群最前面看供奉湖神地儀式,張果與梅毅不遠不近的跟隨。

祠堂中供奉的「湖神」塑像是一名留著短鬚的白面男子,細脖子、小眼睛,身材欣長樣子有些怪異。知焰與梅振衣站在遠處觀望,以神念悄然道:「神像上有神識依附,這妖物應該就在左近,一路行來。終於碰見了淫祠中供奉的精怪,卻不知是什麼來歷?」

梅振衣:「看這廟會的架勢,分明就是在斂財勒索。附近村莊都得將財物按期送到才行。」

就在這時,隱藏行跡的提溜轉不知從何處飄了過來,表功似的說道:「梅公子,我打聽出來了!」

原來此處淫祠是近年新立的。這一帶地村民除了耕作山田之外,大多以打魚與生計,十年前有一位「異人」出現在附近的大官湖邊,腳踏波濤掀起巨浪,向岸邊的漁民道:「我為此地湖神。爾等當立祠供奉。方可保入水平安!」

當地的兩大望族之一盧氏就在雙峰鎮外立了這一座湖神祠,廟祝以及祭拜儀式也被盧氏族人把持。附近漁民多有供奉。接下來幾年倒也平安無事,可是三年前情況又有變化,廟祝轉告湖神之語,說附近有的村莊與家族多年不敬湖神,神靈將會降下懲罰。

果然過了沒幾天,被湖神點名的那幾個村莊與家族有人下湖打魚就出了事,分明無風卻連連起浪翻船。這樣一來四野震服,不得不趕來供奉財物,這三月一次地廟會已經持續三年了。

聽完之後梅振衣讚道:「提溜轉,真有你的,轉一圈就打聽到這麼多事情。」

提溜轉都樂開了花,還故作謙虛道:「不必誇我,這就是我最拿手的本事!」

知焰指著湖神祠中懸掛的條幅道:「這等妖孽,竟然還打出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字號?」

梅振衣冷笑道:「那是欺人之語,區區妖孽不過有興風作浪的神通。既然讓我碰見了,定然要還此地一個清靜。」

知焰:「此處人多,鄉民也大多無知,不便公然動手,等到半夜再出手拿妖仔細訊問,料想他也跑不了。」

梅振衣:「雖有師父在萬無一失,但有事也不好意思讓他老人家親自動手,等到夜間你守住客棧,我帶著張果、梅毅動手就足夠了。」

提溜轉著急叫道:「梅公子要捉妖嗎?還有我呢!」

梅振衣:「別叫了,小心暴露行藏,算上你一個。」

又逛了一會廟會,天色漸晚眾人散去。梅振衣招呼眾人集合,回到鎮中去盧江酒家吃飯。這家酒店地掌櫃姓盧,店中有七、八張桌子還算乾淨亮堂,梅振衣等人坐了滿滿兩桌,點些當地特產下酒。

正在說笑間,酒店門外走進來一個人,帶著高帽子披著綵帶,就是方才廟會上主持儀式的廟祝。他身後還跟著兩個隨從。此人一進門就滿臉奸笑,走到梅振衣等人的近前抱拳道:「我是本鎮湖神祠廟祝,姓盧,請問眾位官人與道長來自何方啊?」

無人起身回禮,梅振衣坐在那裡答道:「我們是行遊的道士,帶著僕從家眷路過此地而已,請問廟祝大人有何貴幹?」

盧廟祝:「我是來賀喜地,本地湖神看中了這位小娘子,欲結秦晉之好。命我送來聘書,聘禮已送到諸位落腳的客棧。」他說著話走到玉真公主面前,遞過來一張大紅帖子。

假如不是梅振衣暗中以神念喝止眾人,這位盧廟祝恐怕早就飛出門外了。梅振衣還沒動手捉妖,那「湖神」竟然找上門來了,要強娶玉真公主。真是不知死活。梅振衣吩咐眾人莫要露出異常,且看他們怎麼耍。

兩桌客人都露出「驚駭」之色,張果一閃身攔在盧廟祝面前將帖子接了過去,教給了玉真身邊的梅振衣。梅振衣看也沒看,站起身來很氣憤地說道:「我們只是過路地遊人,素不相識,憑什麼強娶我的家眷?來來來,找官府說理去!」

盧廟祝滿不在乎的搖頭道:「小道長此言差矣,怎麼能說是強娶呢?請你仔細看聘書,湖神大人以紋銀百兩為聘禮。足夠你再多置幾位如花美眷,湖神祇要這位小娘子。」

一百兩銀子聘玉真公主?眾人故意繃著臉差點沒笑出來。梅振衣打開聘書看了一眼,神色狐疑的搖頭道:「我非貪財之輩。不願意就是不願意。」

盧廟祝:「官府可管不了湖神,神靈看中這位小娘子,是爾等的福氣,哪裡還有推三阻四的道理?湖神特意重金下聘,那是給諸位面子以示誠意。」然後又腆著臉對玉真道:「小娘子,得神靈垂青,那是你的仙緣啊!」

梅振衣將聘書摔了回去:「湖神真地不怕惹來官府嗎?拿這份聘書來,無非怕走漏消息今後有人告發。我要是收了。官司也就打不成了。號稱神靈還玩這種伎倆,我偏不收。難道你們還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搶人不成?」

聘書被摔回懷中,盧廟祝地臉色很難看,那邊酒肆地掌櫃也很緊張,湊過來對廟祝小聲道:「三哥,你今天唱地是哪一出啊?他們不是本地人,湖神可從來不動過往客商啊?」

盧廟祝悄聲道:「我也不明白,這回可是湖神大人親自發話,想來是真的看上這位小娘子了。」又轉身沖梅振衣等人惡狠狠道:「爾等敬酒不吃,開罪神靈,等著瞧吧!」然後帶著兩名隨從匆匆走了。

眾人皆不說話,只有無形無影的提溜轉冒出來一句:「湖神一定是個男的,他怎麼沒看中別人呢,我們這裡美女很多呀?」

等他們用完酒菜走出酒肆,發現門外圍了不少人在指指點點的議論,見他們出門又紛紛低下頭避開視線。鍾離權走在最前面,歎息一聲什麼話都沒說,甩大袖走回客棧,眾人緊隨其後,心中是好氣又好笑。

回到客棧,院子裡放著八抬彩禮,想必也是「湖神」命人送來。江掌櫃迎上前來悄聲道:「眾位客官,你們怎麼還像沒事人一般?小娘子既然不嫁,你們應該趕緊快馬離去才對!」看來湖神要娶親地消息已經在鎮子裡都傳開了。

梅振衣:「房錢還沒付呢,怎能就這樣走了?」

江掌櫃一拍大腿:「這種時候還談房錢,你們就是不告而別我也不會責怪,那湖妖神通廣大,你們就算有道術在身,恐怕也惹不起。」

江掌櫃稱湖神為「湖妖」,還說他神通廣大,看來話中有話,梅振衣也小聲道:「不滿您說,我等確實學過降妖道法,不怕尋常妖孽。此地人所稱的湖神究竟是何物,掌櫃的能私下指教一二嗎?」

江掌櫃來到梅振衣地房間。關上門講了一段往事,有些是提溜轉倉促間沒有打聽清楚的---

此地有兩大望族分別姓江姓盧,歷來明爭暗鬥互相不服。十年前湖神出現,盧家搶先設立了湖神祠並派族人把持,借神靈名義壓江家一頭。江氏家族暗地裡吃了不少虧,募集重資設法降妖,可是一直沒成功。

三年前有一位雲遊道人號凌虛子路過此地,自稱來自嶗山有仙家法力。被江家人請去當眾表演飛劍神術,親眼所見果然神乎其技。於是江氏族人許以重金紋銀百兩,請他去斬除湖妖。結果凌虛子一去不回,連屍首都沒找著。

隨後不久,就發生了湖神再度顯靈,給不敬神的村莊與家族降下懲罰之事。江山家人無奈,只能向「湖神」低頭,按月向湖神祠供奉財物,也不知這些財物是落到湖神手中還是把持淫祠的盧家族長手中?

湖神祇要當地鄉民的供奉。卻從來不驚動過往客商,可能是不想在外界造成太大的影響,也可能是因為過路人的底細不清,不知道會不會牽扯出不好得罪地人物。這一次要強娶過路地美人實在出乎意料,但他也沒有公然亂來,至少表面上送了聘書許以重金。

梅振衣這才清楚。原來這座淫祠還牽涉到當地的宗族之爭。話剛說到這裡,門外有夥計稟報----盧家族長盧來福求見。江掌櫃臉色一變道:「那老東西來,準沒好事!」

梅振衣淡然一擺手:「無妨,你且去,我見他便是。」

盧來福六十出頭,身子骨還算硬朗,就是門牙已落三枚,以金牙鑲補。見面說話還算客氣,互道姓名時梅振衣自稱道號純陽子。盧來福道:「本地湖神看中了純陽道長身邊地美人,聽聞道長不肯割愛。恐湖神發怒百姓遭殃,特代表方圓百里眾鄉親請求,並奉送紋銀二百兩。」

他說的話客氣。可言下之意卻不好聽,神色彷彿在說:「這麼多銀子還嫌不夠嗎,別給臉不要臉,拿客氣當福氣!要是惹惱了湖神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梅振衣見這架勢,搖頭道:「湖神要娶的不是我,盧老先生既然要為地方百姓請命,我把美人叫來,問問她本人的意見如何?」

把玉真公主請來。梅振衣轉告了盧來福的話。最後道:「這位盧老先生自稱代表方圓百里的眾鄉親請命,還送來二百兩銀子。請你嫁給湖神,以便他造福一方,美人意下如何?」

他有些調侃的稱呼玉真為美人,玉真走到身邊悄然掐了他一把,衝著盧來福冷笑道:「為民請命、造福一方?真難為你了,見不得人地齷齪事,竟能說地這麼冠冕堂皇!」

盧來福被一個女子毫不客氣地訓斥,也面現怒色道:「如今之計,你不隨湖神也得隨,湖神法力無邊自會來娶。老夫分明是一番好意,既然不領情,就告辭了!」

此時提溜轉溜進屋子暗中道:「這老頭帶的手下看住了客棧地前後門,好像是怕我們逃跑。」

一聽這話,玉真叫住了正準備出去盧來福:「且慢,不就是想要我嫁給湖神嗎?不需要聘書也不需要銀子,你要湖神先送來一份聘禮。」

盧來福轉身問道:「小娘子想要什麼聘禮?這事可以商量。」

「你,還有今日送聘書的那位廟祝,我要你們二人滿嘴地牙,少一顆都不行!不是要為民請命嗎?那就從你自己開始吧!我不問你,只問湖神,看他送不送這份聘禮?」玉真公主生氣了,她看似柔弱,卻相當不好惹。

還沒等盧來福反應過來,梅振衣已經命人送客了。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客棧中又來了一人,手裡托著一個盤子,自稱是湖神派來送聘禮的。盤子裡裝的是數十枚牙齒,還帶著模糊的血跡。

這種骯髒東西不好讓公主過目,梅振衣在院子裡掃了一眼道:「怎麼缺了三顆,拿三枚碎金充數?」

那人答道:「盧來福有三顆牙幾年前就掉了,這是後來鑲上的金牙。」

梅振衣揮手把盤子打翻在地,呵斥道:「說好是滿嘴的牙就得足數,少一顆也不行!送個聘禮都這麼拖泥帶水,此事再也休想!……梅毅,關門送客!」

梅振衣很清楚,這樣會將那位妖孽徹底的激怒,接下來就會直接搶人了。他讓掌櫃和夥計在房中關上門不要出來,其他人自在客棧休息,只等「湖神」大駕光臨。

夜半時分,提溜轉飄進梅振衣的房間,語氣居然有幾分似高興的歡呼:「湖神妖怪來啦,已到客棧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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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回、人面妖心稱異類,陰邪卻號湖中仙

胡龍騰很鬱悶,他原本只是附近大官湖中的妖類,仗著有些神通法力恐嚇鄉民,謀一處香火供奉之地,並不想把動靜鬧的太大,免得引來世外高人。所以他一般是不會驚擾過往客商的,就算是不起眼的過路遊人,誰知道三姑六姨會不會牽扯出什麼大人物呢?

這一次幾名道士帶著家眷僕從路過,他以神靈的名義下聘書還許以重金,應該是夠客氣了,但那位美人不答應也就算了,居然還提出先要一份聘禮。他將這些年來供奉他最熱心的胡家族長以及湖神祠廟祝滿口的牙親手敲了下來,那兩人已經痛的暈死過去,結果卻遭了一通戲耍。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以法力半夜將美人攝走,神不知鬼不覺豈不更好?那幾名道士看上去並不足慮,只有一位道長與一對雙胞胎女子好似有幾份修行,但也不是他的對手。一邊這樣恨恨的想,胡龍騰趁著夜色潛入了雙峰集來到江盧客棧。

玉真公主正在燈下卸去髮髻上的釵環,她已準備休息,房內沒有別人,燈光將她的側影投射在窗戶上。外面靜悄悄的,此時窗戶無聲無息的開了,一道灰霧悄然出現在牆角,霧中露出一個男子的身形,小眼睛、細脖子、身材修長,模樣有些妖異。

玉真直覺中感到身後有異,突然回頭正看見了胡龍騰,剛想開口驚叫,胡龍騰伸手一指,一片灰色的霧氣逼到近前,玉真全身一涼說不出話來。

「小娘子,湖中神仙看中了你,欲結仙緣,你就隨我去吧!」胡龍騰發出低聲的尖笑,剛想施法將面前的美人攝走,卻突然臉色一變。這美人明明被他的妖霧籠罩逃脫不得。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難道是高人施法搞出來的幻影,真正的美人不在這所房中?

然而已不容他多想,就聽身後有人罵道:「找死的東西。你還真敢來?」牆根邊的地板忽然裂開,幾條帶刺的樹騰如怪手般捲出,一把就將他地身形攥在其中。

不好,有高手埋伏!胡龍騰怪叫一聲。收回那團灰霧擋住樹籐,他本人如水中游魚一般竄出了窗外。樹籐將灰霧碾散隨即追出窗外在半空中撈住了胡龍騰的身形,他再次怪叫身體奇異的一縮一竄,靈活油滑遠勝於常人,居然從樹籐纏繞中鑽脫出去,又發出一片帶著冰晶地寒霧回襲而來。

樹籐一卷,上面無數的細刺化作毫光將這片寒霧驅散,胡龍騰已經消失在夜色中。張果出現在窗前罵了一句:「好個滑不溜手的妖孽!」

胡龍騰逃離江盧客棧。藉著夜色與妖霧的掩護,如驚弓之鳥竄出鎮子來到湖神祠。還沒等他靠近祠堂,遠遠就見祠堂中自己地神像突然炸裂。一道劍光沖天而起,把祠堂的屋頂也從中劈開兩半。直向他斬來。

胡龍騰驚呼一聲,張嘴吐出一道帶著妖霧如幕,灰幕中又射出數道鋒利的水箭。然而那祭劍之人卻毫不理會,一劍劈開妖霧,劍光將水箭擊的粉碎化成片片白汽。胡龍騰趁此機會沖天而起翻了七丈多高的一個跟頭,越過湖神祠落入草叢中,吸溜吸溜幾聲微響就沒有了蹤影。

梅毅提劍走了出來,他身後的湖神祠轟然倒塌。望著胡龍騰逃去的方向罵道:「溜得倒挺快。是個軟不流嘰的玩意!」

胡龍騰鑽在草叢中貼地飛游而去,身形快地像一道虛影。剛才連番遇險,幸虧他反應快盡全力施展神通這才逃脫,別看就那麼兩次出手,這一路逃竄已經快耗盡他的力氣。前面就是大官湖,只要一入水就安全了。

他卻不知道,空中始終有一道透明看不見的鬼影打著無風之旋跟著他,遠遠地就以神念喊道:「梅公子,湖妖往水邊去了!」

胡龍騰轉眼間已經竄出七、八里地,來到大官湖邊,一腦袋扎向水中,剛剛鬆了一口氣就陡然覺得身形一緊,被一股大力拋了起來。

就在他上半身剛剛入水,半個屁股蛋子還在水面上的那一瞬間,水面上地霧氣突然凝結成一條半透明銀龍狀的長鞭,把他捆了個結結實實扔回岸邊。胡龍騰從幾丈高的地方被砸到岸上,摔得他臉前金星亂冒骨頭架子都快散了,大口喘氣就像脫水的魚,再也沒有力氣掙脫。

梅振衣從一棵樹下背著手走到湖岸邊,喝罵道:「你這妖孽,跑什麼跑!跑的越遠挨的揍越多,老老實實束手就擒多好。」

這時一道劍光從天而降,一柄鏤金劍擦著胡龍騰的耳朵釘在地上,把他嚇的是肝膽欲裂,然後身下又憑空升出幾根樹騰,將他懸空纏繞托起。梅振衣收回了拜神鞭,張果與梅毅也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一陣陰風刮過,提溜轉也落到了梅振衣身邊。

「這位仙長,饒命啊!小地只是這湖中水妖,一向安分守己,可從來不敢得罪過仙家高人啊。」胡龍騰一見面前三人都是自己招惹不起地高手,趕緊開口求饒。

張果走上前去冷笑道:「就你也安分守己?顯形神通威逼鄉民勒索財物,竟然還敢強搶過路客商的女眷,也不找條陰溝照照自己地德行!」

「不是我幹的呀!我可沒想惹你們!----哎呦!」胡龍騰剛說了兩句就發出一聲慘叫,原來纏繞他的樹籐上生出了很多尖刺,都扎進了他的皮肉中,這是張果擅用的一招。張果喝道:「不是你幹的?我可是親眼看見你溜進江盧客棧,鬼鬼祟祟施法攝人。」

「是湖中仙看中了那位小娘子,要我想辦法把人弄來,我先要盧家人下聘書你們不答應,我沒辦法只好去攝人,真不是我的主意,冤枉啊,請仙長饒命。」胡龍騰忍疼喊道。

剛剛抓住一位「湖神」,怎麼又扯出來一位湖中仙?幾人對望一眼,難道其中另有文章?張果施法收去了樹籐上的尖刺,惡狠狠的說:「誰是湖中仙?難道你還有同黨?仔細給我交代清楚。小心我將你剁碎了燉湯。」

梅毅在一旁勸道:「張老最近不是一直吃素嗎?燉什麼湯啊,我看直接餵狗得了。」這兩句話把胡龍騰嚇得是魂飛魄散,老老實實交代了其中的曲折----

他是修行二百年的湖中妖類。本無名無姓,十年前修行有小成,學會吐霧射水、興風作浪。覺得在湖中修行艱苦,於是顯弄神通恐嚇鄉民為他立祠供奉。無非是謀一處香火道場,順便受些三牲祭禮等好處。

鎮上的盧氏族長盧來福等人,見以神靈之名可以震懾鄉里,也對他曲意迎奉,一面派人打理湖神祠,同時也藉機斂財中飽私囊。

三年前有一名叫凌虛子的道士路過,施法將他拿住,詢問事情的經過。他全部交代了。並向凌虛子求饒,表示只要能放過他,願意答應任何條件。凌虛子問他能答應什麼條件?他跑到盧家那裡要好處。一次就拿來三百兩白銀還有盧家奉送給湖神的兩個婢女。

凌虛子一見如此情景,覺得這麼干比辛辛苦苦降妖除魔既輕鬆且好處更多。就饒了他地命,還給他起了個名字叫胡龍騰,命他以後為自己效力。

凌虛子所作所為還不止如此,見有這種便宜事,就仗著修行神通收服了附近方圓百里之內另外四座淫祠中的精怪,命他們都聽自己的約束。

凌虛子也給了這些精怪一些好處,傳了他們一些世間修行道法關竅,正是這些山野修行地無師精怪最需要的指點。同時還許以諾言----等將來修行有成。帶著他們一起飛昇崑崙仙境。精怪們無不俯首貼耳。全部聽從凌虛子的號令。

凌虛子當然不會只給好處不要好處,附近鄉民供奉給淫祠的財物。都要供奉一部分給他享用。三年前收服胡龍騰之後,湖神顯靈懲罰那些不敬地家族與村莊,就是凌虛子的主意,每三月一次的湖神廟會也是凌虛子授意。

凌虛子在大官湖中佔據了一座小島,號稱湖中仙,用方圓百里內精怪們供奉的財物,再加上妖物效力,將他的修行之所建造的十分舒適美妙。還有盧家三年前奉送的兩名婢女伺候,他的小日子過地很滋潤,真如世外神仙。

凌虛子還經常喬裝改扮在附近巡視,昨日雙峰集外的湖神法會他也到場了,想看看各村各家都供奉了什麼東西,有哪些都是他想要的。偏偏看見了人群中地玉真公主,那婉轉婀娜的風流體態令他身子都酥了半邊,一見之下唸唸難忘。

這三年來他控制當地淫祠中地精妖行事一直都沒失過手,膽子也越來越大,此時色心一起,終於決定讓胡龍騰把那小娘子弄來,卻偏偏招惹到梅振衣一行人的頭上。

胡龍騰終於結結巴巴把事情的經過交代完了,張果罵道:「那凌虛子倒也會算計,在這裡做起妖王來,世人只知精怪做亂,卻不知還有幕後主使。」

梅毅道:「假如精怪犯事失手,那凌虛子還可以殺妖滅口,既謀個好名聲又掩蓋了自己的惡行,真是好心機啊,可惜偏偏遇到了我等,也該他倒霉了。」

梅振衣歎息一聲:「堂堂嶗山上清宮弟子,也會出這種敗類嗎?」又上前一步問道:「胡龍騰,那凌虛子現在何處?」

胡龍騰答道:「啟稟仙長,就在湖中島上,正等著我把小娘子送過去呢。那島有法陣掩護,不容易發現,若不得他允許,我也上不去。」

梅振衣:「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領我們前去,就說事情辦完回來覆命,讓他主動現身。你若敢耍花樣,立時碎屍萬段!」

大官湖比青漪湖小不了多少,在這樣一座大湖中找一個隱藏痕跡的小島還真不容易,張果捆好胡龍騰在前面帶路,梅振衣等人凌波微步緊隨其後。大約行了小半個時辰,胡龍騰悄聲指著前面星光下一片霧濛濛的湖面道:「前方一里多遠,就是湖中仙的道場。」

梅振衣以神識小心感應,發現前方不遠有一片地方神氣波動有異,眼睛看不見卻似在神識中憑空出現。他再掏出指妖針暗中施法,清楚地感應到一里外有百丈方圓地氣空懸與外界相隔。

看來那凌虛子還有些手段,但也不過如此。就算沒有胡龍騰帶路,梅振衣仔細搜索也可發現破綻。這裡只是一個以法陣守護地修行之地,並不算真正的仙家洞天。

張果小聲沖胡龍騰道:「前走百步。叫凌虛子打開門戶。」

眾人收斂神氣又前行百步,胡龍騰放聲叫道:「仙長,美女來了!」

只見前方薄霧散開,恍然間一座島嶼地輪廓露了出來。岸邊站著一名高簪道士朗聲道:「龍騰,你幹的漂亮,本仙尊必定重賞!……那是什麼人?」

說話間凌虛子也突然發現了不對,看見前面來的不是胡龍騰和美人兒,而是一夥凌波而立地修士,臉色大變一柄寶劍從袖中飛出,直取胡龍騰的前胸。

胡龍騰身後一道凌厲的劍光斬來,將他地飛劍劈了回去。緊接著梅毅持劍飛身形已落到島上。凌虛子收回寶劍,旋身後退道道劍芒發出企圖擋住來敵,卻突然覺得雙腳一陷被什麼東西纏住了。剛想掙脫時梅毅已劈開劍芒欺近,一拳打在他的面門上。

暗算出手纏住凌虛子雙腳的人當然是張果。這一手「落地生根術」是他的拿手好戲。梅毅最後一拳沒有用什麼法術神通,但這位將軍地拳頭可夠沉的,一下就把人打暈了。等梅振衣登上這座島,已經無需動手。

這座島嶼有數十丈方圓,沿岸種著垂柳還有幾樹桃花,島上一小片藥田和練習劍法的空地,中央高處有一處宅院,青磚綠瓦樹籬竹亭。看上去倒也清新雅致。並無什麼陰邪氣息。卻偏偏是這樣一個人的居所。

張果將捆綁好的胡龍騰扔在柳樹下,梅毅提著昏迷的凌虛子走進宅院。只見廳堂中點著紅燭還掛著喜簾。看來那凌虛子剛才正在做美夢想娶美人呢,連喜堂都佈置好了,卻沒想到來的是一夥喪門星喜堂內有兩名十八九歲的婢女,身段模樣倒也乾淨標緻,就是神情憔悴有憂鬱之色。她們聽見動靜強露笑容站了起來迎向大門,等看清來人又發出一聲驚呼。梅振衣擺手道:「二位姑娘不必害怕,我們今日是來捉拿這作亂地妖人的!」然後施法把她們弄暈了。

凌虛子醒來,首先看見的是面前梅振衣那似笑非笑地臉,旁邊的梅毅無形中帶著一股殺氣,張果也在笑,但那笑容令他覺得心裡直發毛。

「諸位是何方高人?在下是嶗山上清宮弟子凌虛,都是修行同道,有什麼誤會開罪之處,還請恕罪!有話可以好好說嗎?」凌虛子也明白今天是碰見修行高手了,戰戰兢兢地開口。

梅振衣揮手就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暴栗,喝問道:「當今天下以肥為美,可那位小娘子也不胖啊,你怎麼就看中她了?老實回答,否則饒不了你。」梅振衣沒審過犯人,開口問了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話。

凌虛子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梅振衣在問什麼,下意識的答道:「那小娘子窈窕艷麗,如風扶弱柳惹人生憐。……哦不,我錯了,我不該動此邪念,得罪諸位高人。」

話音未落,張果揮手也給他腦門上也來了一記暴栗,瞪圓了眼珠子喝道:「你什麼眼神,那小娘子身邊還有一位頭戴紗冠的女子,難道她就不美嗎?」

凌虛子一縮脖子叫道:「我確實沒注意呀,只顧著看那小娘子了,都是我的錯,不該……」

提溜轉此時也湊上前去,施法凝聚實形揮出一道虛影也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很不滿的問:「你算什麼修行人,號稱湖中仙卻有眼無珠,難道只能看見凡人之美嗎?有些鬼也是很美的!」

凌虛子已經被敲懵了,張口結舌不知如何作答。梅毅見他們三人如此問話,憋了半天,也揮手敲了凌虛子一記暴栗,喝道:「本將軍雖未攜女眷,看見你也一樣生氣!」

梅毅的手重,這一下就把凌虛子給敲趴下了。凌虛子今天算是倒血霉了,一句正事還沒交代,先被敲了滿腦門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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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18:12 |只看該作者
166回、鍾離立約五湖島,凌虛掛榜雙峰集

等一口惡氣出的差不多了,這才讓梅毅仔細訊問凌虛子。原來這位「湖中仙」確是嶗山上清宮弟子,資質不錯卻好逞強賣弄,曾在門中切磋時以一道威力巨大的靈符傷了同門,然而這種靈符是不准在同道切磋時動用的,因此被逐出了師門。

上清宮的修行以養氣為主,鬥法多用符輔之以其它法器。凌虛子被逐出上清宮,符之道不可再修,但練氣之道的根基已有,堅持習練也有所成就。他仗著有些神通法力行走四方,企圖自尋一處修行道場。

三年前路過雙峰鎮時,他在江盧客棧聽見江掌櫃談湖妖之事,上前套話,得知江氏家族欲尋高人捉妖,於是開口自誇有仙家神通,並表演了飛劍之術,江家人許以百金請他去收服湖妖。至於後來的事,胡龍騰已經都交代了。

但凌虛子另有一套說法,自稱是好心收服附近的精怪,約束他們不再做大亂,至於精怪主動送給他那些財物,都是為了欲求人間道法而討好云云。

梅毅斥道:「這麼說你倒成了好人了?難道那小娘子不是你看中的,讓那胡龍騰去奪人的嗎?」

凌虛子辯解道:「我是一念之差,起了愛慾之心,命他以湖神之名下聘娶人,但沒讓他搶人啊!諸位都是修行同道,難道不相信我一個修士的話,反而要相信一個妖怪嗎?」

張果上前踹了他一腳:「妖怪又怎麼了?管他是人是妖,就看是誰作惡!」

梅振衣吩咐道:「張老別跟他置氣了,把胡龍騰押來,與凌虛子當面對質。」

張果出門去提胡龍騰,剛出門就驚呼一聲進來道:「我明明把那廝捆在樹根下,怎麼又不見了?」

「那胡龍騰是湖中水族精怪,此湖半夜有潮。浪打在他身上,化形借水遁走了。」屋子裡突然響起另一個人的聲音,眾人回頭看去,只見鍾離權搖著芭蕉扇不知何時已站在一旁。

梅振衣趕緊上前施禮道:「師父,你怎麼來了?區區小事,本不想驚動您老人家。」

「你倒是好心不想煩我,但我看看熱鬧不行嗎?」他拿扇子在梅振衣頭上輕輕敲了一記,又轉身沖凌虛子道:「我且問你,附近淫祠中的精怪已被你收服。對嗎?」

凌虛子頭點的如小雞啄米:「對對對,我收服妖物,就是不想讓他們鬧出更大的亂子。看前輩仙風道骨。應是世外高人,您老人家應明事理,應該知道我的苦心。」

鍾離權又問:「被你收服之後,這些精怪勒索鄉民財物,然後供你享用。對嗎?」

凌虛子:「我是收了這些精怪的好處,指點他們一些修行之道,但是我本人從未做過什麼壞事啊!」

鍾離權不再理會他。沖梅振衣道:「此人系首惡,附近淫祠中地精怪是從惡,為師倒要看看你想怎麼處置?」

梅振衣想了想,皺眉道:「胡龍騰逃脫了。應該抓回來一併處置更好。」

鍾離權淡淡一笑:「無妨,他跑不遠!」話音未落,只聽門外有破空之聲,然後有一物飛了進來,吧唧摔在地上,竟是一條五尺長的大鯢。

好大一條娃娃魚呀!鍾離權揮起扇子扇了一下,這條大倪又變成了胡龍騰的模樣。已經是鼻青臉腫狼狽不堪。只有趴在地上喘粗氣的份。梅振衣驚歎道:「師父,你好大的神通。一句話就把他抓回來了?」

鍾離權笑道:「不是我幹的,想來是他闖錯了地界,或是有高人路過,恰好伸手幫我們一個忙。……凌虛子,你還收服了另外四位精怪,都是什麼人啊?」

凌虛子錯愕不能言,胡龍騰在地上喘氣道:「上仙,我知道。」

梅振衣:「知道就快說,還等我師父一個一個問嗎?」

胡龍騰:「胡魚躍。」

這三個字剛說完,破空之聲又從門外傳來,飛進來一條四尺多長的鯰須黑魚,吧唧摔在地上似是昏死過去。鍾離權又是一記仙風扇,黑魚化成了一位黑衣女子甦醒過來。

她睜眼就道:「這是怎麼回事?胡龍騰,上仙!」她看見了趴在地上的胡龍騰與滿頭包的凌虛子,驚訝地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張果喝斥道:「今日我等隨東華上仙拿下作亂的凌虛子,你老實趴著不要多嘴。胡龍騰,你繼續點名!」

胡龍騰又說道:「胡雙全。」

這回大家有了心理準備,都不說話在等著,果然過了沒一會,外面又飛進來一個菜盆大小的螃蟹,肚皮朝天地摔在地上翻不過身來。鍾離權扇子一揮,螃蟹變成一個手臂上長滿黑毛的大漢。

胡龍騰哆嗦了一下,又叫道:「胡沖天。」話音未落,門外飛進來一個磨盤大的蛤蟆,鍾離權揮扇,蛤蟆便化作一個光頭少年。

「胡秋水。」胡龍騰叫出了最後一個名字,出人意料的是,門外半天沒有動靜。眾人都用尋問的眼光看著鍾離權,鍾離權捻著鬍鬚笑了笑:「這一個可能比較遠,抓起來比較麻煩。」

果然,大約等了一盞茶地時間,門外又有破空之聲,飛進來一個活物摔在地上。此物乍看上去像是一隻狐狸,仔細看是一隻全身毛色鮮亮發著彩光的大水貂。鍾離權仙風扇一揮,彩貂化成一名錦衣少女。

梅振衣問道:「師父,外面是哪位高人在幫忙?」

鍾離權:「這麼快就把人給湊齊了送來,看樣子不是過路的,應該就住在不遠之處,既然不願意現身,我等就不要追究了。凌虛子和這五個妖物已經齊了,你們審吧。」說完話他又走出門向半空抱拳道:「在下東華先生鍾離權,攜門下弟子梅振衣路過。多謝仙友援手!」

繼續訊問這方圓百里淫祠內地精怪,後來那四位原先也未見有太大的劣跡,無非顯弄神通震懾鄉民,騙吃騙喝謀一處香火道場。這三年間他們被凌虛子收服之後,脅迫之下勒索鄉民財物,也算是作惡幫兇。

話都問清楚了,鍾離權又進門對梅振衣道:「因果已明瞭,你想怎麼處置凌虛子?」

梅振衣對梅毅吩咐了一番,梅毅連連點頭。鍾離權指著那兩個昏迷不醒的婢女又問:「如此處置凌虛子甚好。只是這兩個女子又該如何?你不能只抓人不救人。」

梅振衣想了想:「她們應該就是三年前盧家送給湖神的,先帶回江盧客棧,等醒來後再問一問她們自己地意思。還是讓玉真去處理吧。……只是這五名精怪不太好處置,殺了他們似乎太重,可不可以廢去修為打回原形?請師父指點。」

一聽這話,地上趴地五名精怪一起求饒,身子抖的如寒風中的蓑葉。可憐巴巴的看著東華上仙。

鍾離權一揮袖道:「我不想廢你們的修為,也不想把你們打回原形,先在旁邊老實待著吧。我和徒兒有話要說。……梅毅,張果,你們把凌虛子還有這兩名婢女帶走,就按剛才所說處置。」

梅毅等人走了。胡龍騰、胡魚躍、胡雙全、胡沖天、胡秋水五名妖怪眼珠子亂轉卻不敢說話。梅振衣問道:「師父單獨把我下來,有什麼話要說?」

「徒兒啊,你見過世上各種人,有善有惡,也有左道妖人,但名門大派出的這種敗類,還是第一次遇到吧?可能會有不解之處。為師正想與你分說。」鍾離權講了一番話。既是對徒弟說地,也是對在場地五個妖怪說的。

梅振衣曾堪破妄境。領悟身心內外真如不二之道,是當年孫思邈下地心印,同時也有鍾離權所傳授的金丹大道心法。但世間修行各派法門,並非全然如他一樣。理論上修行需要經歷妄境考驗,能在妄境中不迷失定念才能修練更高境界的法門,但破妄之法種種,並非都如孫思邈與鍾離權所教。

比如清風藉機緣點化梅毅破妄境歷真空,與梅振衣地修行就大不一樣,這位將軍還是一身殺氣,只不過能將鋒芒收斂。現在的梅毅可稱梅劍仙,卻不能稱作梅真人。

從心法口訣的角度說,只要求修行人能在妄境中不迷失自我,本心堅忍清明而回,本身卻不問弟子如何堪破妄境。有些高手,經過種種劫數的考驗可以修煉更高境界的道法,擁有強大地法力,但不一定心性無偏,也可能早已走入歧途。

就拿那凌虛子來說,修為已經不低,可是為人行事並不一定就是世間之福。雖然修行劫數無偏無私,誤入歧途對自己今後的修行最終沒好處,但受其所害的人卻很無辜。

這五個妖怪是自感成靈,沒有上師指點更沒有師門戒律約束,山野之中也不知人間教化,偏偏落到了凌虛子手中,就算梅振衣沒有路過,將來也沒有什麼好下場。但他們將來地下場是咎由自取,可附近百里的鄉民這段時間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害,所以高人路過會出手。

講完這些,鍾離權又對五個妖怪道:「你們所行,必須受罰,我想削去你們的法力,卻不廢了你們的修為,你們仍可修行,但是做不得亂。」

胡龍騰趕緊道:「上仙削了我們地法力,我們哪能活得成啊?」

鍾離權揮袖一指外面道:「此地鄉民也無法力,人家是怎麼活的?你們的修為境界仍在,仍可變化人身,就算是原形也是同類中的強者,有什麼不能活的?」

胡秋水央求道:「如今凌虛子被你們抓走了,我等一身法力也被削去的話,人不人妖不妖,真不知怎麼辦!」

鍾離權笑了笑:「不削去法力也可以,但你們得做到一件事。」

五人齊聲道:「上仙請講!」

鍾離權一指腳下:「這座島很好,正可做你們五人藏身修行之地,我看就叫五湖島好了,而你們五位則是五湖散人。你們禍害了此地鄉民十年,那就保護此地鄉民入水平安十年,不期望什麼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有多大力盡多大力而已。」

五人一起答道:「一定一定!」

鍾離權:「慢著,我還有個條件,對你們的修行有好處。」

鍾離權地條件比較特別,這五人只在暗中守護大官湖一帶鄉民入水行舟平安,不能公然露面顯弄神通法力,也不能再以神靈地身份出現,至於以神通法力敲詐鄉民好處之事就更別想了。

鍾離權在他們身上下了神識靈引,如果他們違反了,立刻打回原形削去所有修為。如果他們做到了。十年之後,鍾離權答應讓梅振衣傳授他們金丹大道口訣心法,受戒拜師修行。

說完這些。鍾離權讓他們自行入水養傷去了,梅振衣小聲問道:「師父,你也不商量一聲,就幫我收了這五個徒弟?我現在一個人間弟子還沒有呢,先弄了五個妖怪來!」

鍾離權呵呵笑道:「急什麼。都是十年之後的事了,如果他們真能做到我地要求,倒也是可教之才。你如果能把這五個擺弄明白了。將來指教世間其它弟子不是更輕鬆?何況你要在青漪三山鑿建洞天,那可是在青漪湖裡面,有水族能幫忙豈不更好?」滿頭是包的道士。被掛在雙峰集外地一株大樹上,樹上還貼了一張黃榜。榜上寫著這名道士自供法號凌虛子,是被逐出師門的修行人,三年前路過此地答應江家人捉拿湖妖,結果收服湖妖之後,自己卻做了號令湖妖的幕後之人。

凌虛子驅使方圓百里五座淫祠內的精怪,恐嚇勒索鄉民財物為己享用。雙峰集外所謂的湖神不過是一條大鯢成精。已被過路高人鎮壓。而鎮上盧來福等人與湖妖勾結敲詐財物中飽私囊,現已查明。

至於附近淫祠中所供神靈。無非是螃蟹、蛤蟆、黑魚、水貂成精而已,依仗些許幻術騙吃騙喝騙些供奉,現已被一併鎮壓。至於凌虛子已被削去修行法力,交給鄉民自行發落。

黃榜最後的署名是純陽子,大樹下還扔著一堆從湖神祠中搜出來的帳冊,上面列明附近各鄉各家歷年供奉銀兩多少,妖怪拿了多少去供奉凌虛子,剩下的顯然是盧來福與廟祝私吞了。

昨日夜間這一帶五間淫祠已全部被火燒燬,而江盧客棧中梅振衣等人已不知去向,只在大堂中留下了這兩天的房錢。

凌虛子指使胡龍騰強娶美人未遂,梅振衣等人走時該多帶了兩人,就是胡家供奉湖神地兩名婢女,名叫盧紅與盧翠。

梅毅把她們帶到客棧,喚醒之後交給玉真公主問話。玉真告訴她們事情的經過,問她倆打算怎麼辦?兩人只是哭泣,斷不肯再回盧家也無家可歸。玉真被她們哭的心軟了,見梅毅站在一旁,於是對他說道:「人既然是梅將軍救出,將軍府上添兩個婢女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就收留了吧。」

兩名女子倒也乖巧,一聽這話立刻跪到梅毅面前道:「奴婢被奸人霸佔,忍辱偷生至今,將軍若不收留,我等將死無葬身之地。……針線女紅、灑掃漿洗、廚下飯菜,一應粗細活計我們都會做。」

梅毅問公主:「我們這是往西海行遊,怎麼帶上她們?」

玉真公主:「有什麼不能帶地?你趕的那輛車還空著呢,就讓她們坐著吧,一路也可幫著收拾行裝器物、伺候飲食茶水。」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來時未帶僕從,去時卻多了兩個婢女。

出雙峰集行遊山水之間,第二天又來到一座大湖之畔,名為弄龍感湖。此湖周圍地勢不高,生長著不少茂密的翠竹林,湖岸邊還有點點細碎黃花,盡處湖水清澈見底,遠望湖光碧如翠玉。

梅振衣讚道:「好清爽靈秀的氣象,此地與前日所見的大官湖風貌不同啊。」

鍾離權笑道:「風貌當然不同,那裡有一個敗類役使一窩水妖搞得烏煙瘴氣,而這裡有真正地仙家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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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回、訪仙友路遇不認,龍隱姑結緣胡春

「有真正的仙家隱居?難道是前夜出手幫忙捉住五妖的那位高人?」梅振衣驚訝的問道。龍感湖離大官湖不太遠也就百里左右,如果說附近有什麼仙家高人那夜出手幫忙,很可能就住在此處。

「師父難道認識這位仙家?我也覺得此地不尋常,但沒有察覺仙人蹤跡。」知焰也在一旁道。

「不欲叫人察覺,自然不露蹤跡。振衣、知焰,既然路過此地,人家又可能幫過我們的忙,想不想去結一番仙緣?」鍾離權搖著扇子問道。

梅振衣與知焰齊聲道:「當然想了,還正想說聲謝謝呢,就不知如何結此仙緣?」

鍾離權笑了笑:「這種事勉強不得,就看看人家願不願意露面了,我們就去湖中逛逛吧。」

命張果等人趕著車馬沿湖自行遊玩,到龍感湖北邊的官道旁等著,鍾離權領著梅振衣與知焰沿另一個方向走,在幾里路外看見了一個漁村。

村子建在高地上,湖灘上支著不少竹竿曬著很多張網,湖旁有十幾艘船,搭著跳板有人上上下下。鍾離權走過去問道:「船家,貧道雲遊至此,能否行個方便,搭你們的船進湖遊玩一趟?」

一連問了幾家,船家都說這是漁船,要進湖打魚的,不能帶閒人玩賞。一直到最後,有個二十多歲的後生穿著帶補丁的粗布衣裳,正在往船上搬魚網,見鍾離權問話回禮道:「道長,帶你們幾個上船也無妨,只要不妨礙我打魚就行,但我的船既破也小,行到湖心若有大浪,恐怕不安全。」

梅振衣:「沒事,我們幾位水性都很好。只怕在船上有些礙手礙腳耽誤你打魚,你載我們出湖一趟,我給你二十斤魚錢算是補償。」

小伙看了他們一眼,想了想道:「你們是路過的遊客?這湖風景確實不錯,用不著二十斤。十斤魚的錢就夠了。」

商量好了正要登船,小伙子又攔住他們遞過來幾樣東西道:「把這個綁在身上,萬一起浪落水也能保個平安。」

梅振衣一看,這小伙子遞過來的竟然是三件「救生衣」。不要以為救生衣是近代才有的,古代的漁民就有這種東西。有一種葫蘆科植物叫條瓠,如黃瓜似的長條狀,卻比黃瓜要長多了,長成之後就如葫蘆一般外面結一層硬殼,裡面地瓤乾透了很輕。

一左一右掛兩根瓠子在肩前,用細麻繩繫好。就是一件古老的救生衣。一般水性好的漁民自己不用,但船上有小孩幫忙時。父母一般會在孩子身上綁兩根瓠子防止萬一落水。

梅振衣也不推辭,接過栓著細麻繩的瓠子先給知焰繫好,再給師父也細上,三人的樣子頗有些怪怪地,對望一眼都在暗中偷笑。給那小伙十文錢,三人登上了小船往湖心劃去。

在船上閒談得知,這小伙子名叫胡春。父母早亡家中就他一人,平時以打魚為生。.胡春收了錢把船上的魚網麻繩搬開,讓三位遊客有個乾淨的落腳地方。先撐槁鎬離岸再搖櫓前行,並不打魚。直接往大湖深處而去,一邊還講解此湖的各處的風景與民間傳說。

梅振衣勸道:「我們只是隨船到湖中看風景,你不用刻意招呼我們,該打魚就打魚,不要耽誤了營生。」

胡春搖頭道:「我收了你們的魚錢,就得陪你們遊玩,魚打上來水花四濺,莫要弄髒了三位的衣衫。」

知焰也問:「我們從雙峰集那邊來。還見到了湖神廟會。此地神祠眾多,你們這龍感湖中有神仙嗎?」

胡春又老老實實的搖頭:「沒有。至少我沒聽說過。」

胡春做為一個鄉下漁民,說話辦事還挺機靈,談吐舉止也很得體。他從未見過知焰這般仙子般的人物,不時悄悄偷看幾眼。梅振衣暗中在笑,對知焰眨眨眼,那意思彷彿在說:「知焰,那小伙偷看你,你很美啊?」再看知焰仙子肩上搭著麻繩掛著兩根瓠子的樣子,著實也很好笑。

漸漸地船已經駛入湖中,岸上的漁村遠望過去成了地平線上地一個小點,胡春又問道:「三位客官,你們想要我把船搖到哪裡?附近有幾個島,花鳥風景不錯。」

鍾離權擺手道:「不用了,就穿湖而過,我們在對岸下船便是了。」

胡春:「這湖很大,到那邊恐怕天就快黑了。」

梅振衣:「怎麼,你不方便回去嗎?我再給你加錢。」

胡春趕緊擺手道:「不是這個意思,我好辦,停船歇一夜就行了,我是怕你們錯過了宿頭。」

梅振衣:「不用管我們,湖那邊走不遠就是官道,你儘管慢慢搖吧,我們只想看風景不著急趕路。」

眼見已到中午,船至湖心停下來稍事休息,涼爽的清風吹來感覺很是舒適。梅振衣與知焰都用詢問的眼神看了鍾離權一眼----怎麼沒有察覺到有仙家想露面的痕跡?」

鍾離權摸著鬍鬚想了想,沖胡春道:「小伙子,既然不著急,你就撒一網,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知焰一聽這話也勸道:「胡春,我還從來沒見過漁夫撒網呢,難得上了漁船遊湖,你就撒一網讓我開開眼界。」

胡春站起身來拍拍手道:「這裡的水深又太清,未必能打上來魚,既然道長和姑娘想看撒網,我就撒一回。……三位站穩了,撒網的時候船會晃一下。」

胡春一腳站定,一腳踏上船幫,左手牽好繩結,右手托住魚網,一個扭腰轉身很漂亮舒展的動作,魚網飛了出去在半空散開成圓形罩在水面上,非常乾淨利索。小船微微晃了一下,梅振衣看見師父也舉起仙風扇朝湖中揮了一下,不知搗了什麼鬼。

胡春小心翼翼地收網,盡量不讓水珠濺到知焰等人的身上。這一網沒有打上來一條魚,魚網中卻有一件東西。

這是一個沉香木匣子,上面雕飾的花紋非常精美,儘管是從水裡打上來的,但匣子上卻絲毫沒有沾濕。一網打上來這麼個古怪地東西。胡春也愣住了,鍾離權在一旁道:「小伙子,這可能比魚值錢啊,快打開看看。」

胡春打開木匣,陽光下立時耀眼生輝,只見裡面是滿滿的一匣龍眼大小的明珠。梅振衣生在巨富之家,也沒見過這麼多、這麼大、這麼漂亮地明珠!

胡春張大嘴傻眼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梅振衣也很意外,難道又是師父搞的「點石成金」的把戲?他仔細以神識感應,卻沒有發現任何破綻。這時知焰以神念悄然道:「這不是幻像,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匣明珠。不知師父在搞什麼文章?」

鍾離權用扇子拍了拍胡春的肩膀道:「小伙子,別發愣,真是好運氣,你今天發財了!」

胡春過了好半天才長出一口氣道:「掐我一下,這是在做夢嗎?」

梅振衣上前掐得他哎呦叫了一聲,笑道:「光天化日,真真切切。」一面又以神念對師父道:「該不會是您老偷那位仙家地東西吧?假如人家找上門。看你怎麼辦?」

鍾離權回神念開了個玩笑:「不是想看看此地隱居地仙人會不會現身嗎?結個仙緣也不錯,假如賠不起明珠,就把你小子賠給人家,南魯公的大少爺。可比一匣明珠值錢多了。」

梅振衣與知焰心知這匣明珠來歷不正常,一直等著有仙人現身,然而一直等到黃昏漁船靠岸,什麼都沒發生!這一下午胡春地神情都有些恍恍惚惚,很是心不在焉的樣子,直到船靠岸這才清醒過來道:「幾位,地方到了,請下船吧。……前面有條小路通向官道。我送你們一程。正好也到附近的鎮子買些油鹽,順便辦點事情。」

梅振衣等人解下「救生衣」下了船。胡春將那匣明珠放入懷中,在岸邊找了塊大石頭將船一系,也跟著他們走上了岸。鍾離權笑道:「小伙子,就把船這麼一扔也不怕被人偷了?發了財不在乎了?」

胡春答道:「我平常就這麼停船的,這裡不會有人偷。」

湖岸邊花草齊膝,前面是一片竹林,林中有一條彎曲小徑通向北邊的官道,眾人隨著胡春走入竹林,就聽前面傳來女子的哭泣聲。胡春臉色一變道:「此處是荒郊野外,怎會有女子在哭,難道出了什麼事?」趕緊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前面拐了個彎,路邊坐著一名的女子,頭戴荊釵身穿湖藍色地衣裙,以手掩面正在那裡嚶嚶哭泣。胡春上前道:「小娘子,這荒郊野外怎麼只有你一人,請問發生了什麼事?」

女子放下了手抬起眼來,臉上淚痕未乾,然而眾人卻覺得眼前一亮。只見她明眸皓齒容顏秀美脫俗,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梅振衣不是沒見過美女,但突然在這荒郊野外見著這一樣位女子也挺吃驚地。

更特別的是,以神識感應竟無法察覺她週身上下的神氣波動,那只有一個解釋----此人不是凡人!他發現了異常,鍾離權與知焰當然也發現了,都站住腳步不再說話只是看著。

女子答道:「我姓龍,小字隱姑,就住在龍感湖邊。今天上午在湖邊遊玩時不慎將一匣明珠落於水中,被浪花沖走。我在湖邊轉了大半天了,不知怎麼去找,眼見天色已晚又迷了路,心裡又急又怕。」

梅振衣聞言已明白是怎麼回事,鍾離權搞鬼讓胡春撒網收走了人家的東西,現在這龍隱姑現身攔路了。三人都將目光望向胡春,看他如何回答?

胡春愣了愣,欠身問了一句:「姑娘丟的匣子是什麼模樣?」

「一尺長,六寸多寬,一寸厚,沉香木雕花。……難道這位大哥看見了?」龍隱姑站起身來,緊張的抓住了胡春的衣袖。

胡春:「我今日在湖中撒網,確實打上來一個匣子,再多問姑娘一句,匣子裡裝了多少枚明珠?」

龍隱姑:「不多不少,正好九九八十一枚!你既然找到了。求求你還給我。」

「慢著,我要點清楚。……三位,請你們來做個見證,匣中明珠我未取一枚。」胡春掏出木匣放到路旁一塊石頭上打開,一五一十地清點。不多不少正好八十一枚明珠。然後合上匣子遞給龍隱姑:「姑娘拿回去,都在這裡了,千萬別再弄丟了。」

梅振衣等人暗暗驚訝也連連點頭,沒想到這山野漁夫毫無貪佔之心,這麼痛快就把一匣明珠還給了龍隱姑,而且事情做的一點都不含糊。龍隱姑接過木匣倒身下拜道:「請問恩公名號,來日也好相謝。」

胡春趕緊伸手攙扶:「我姓胡,叫胡春,是胡家村的漁民。姑娘不必多禮,誰沒有落難遇事的時候。只是碰巧幫上了你地忙而已。天已經快黑了,你快回家吧。」

龍隱姑一看天色表情又快哭了:「我迷路了。不知道怎麼回家。」

胡春問道:「龍感湖周邊一帶我都熟,你家住在什麼地方?」

龍隱姑:「我也說不清,只記得湖岸邊有三株很大地香樟樹,從那裡上岸走不遠就是了。」

胡春想了想,哦了一聲道:「我有印像,在湖中打魚時遠遠看見過三棵大香樟,那地方可不近啊。要繞過大半個湖呢,走路過去今天是來不及了。」

龍隱姑著急了,打開匣子取出一枚明珠道:「懇請胡大哥送我一趟,這是小女子的一點謝意。」

胡春看了看天色道:「是大晴天。天黑了也可以看星光行船,不往湖中走就沿岸邊也無妨。姑娘不必給我這枚明珠,五文船錢就足夠了,如果今天沒帶錢不方便的話,以後見面再付也不遲。」然後又轉身對鍾離權等人道:「諸位,我就不陪你們往前走了,要送這位姑娘回家,不能讓她露宿荒郊野外。你們順這條路前走不遠就是官道。」

鍾離權抱拳道:「多謝這位小哥了!」又上前一步向龍隱姑行禮道:「在下鍾離權。人稱東華先生,今日有緣得見姑娘。真是幸會!」梅振衣與知焰也一起行禮道:「龍姑娘,幸會!」

龍隱姑看了胡春一眼弱弱的問道:「胡大哥,這三位是……」

胡春:「這三位是過路的遊人,都是好人。……龍姑娘,天馬上就要黑了,我們快走吧。」

龍隱姑欠身回了一禮,隨著胡春去了,兩人地身形消失在小路的轉彎處。三人就站在那裡看著,大約過了一盞茶地功夫,梅振衣呵呵笑出了聲:「師父啊,人家現身了,你也報出了名號,那龍隱姑卻沒理會你!」

鍾離權敲了徒弟一記仙風扇:「你笑什麼,人家不也沒理會你嗎?」

知焰在一旁抿嘴道:「我們遊湖是想尋訪仙家道友,而龍隱姑現身,看樣子卻不是來見我們地。」

梅振衣:「今日不是我們的仙緣,而是那胡春有仙緣。」

知焰輕輕給了他一拳,戲謔道:「怎麼,你失望了?」

梅振衣:「不不不,我只是替胡春高興,那人很不錯。」

鍾離權:「豈止是不錯!見他談吐舉止並不是憨厚無知之輩,人聰明做事也仔細妥當,還有如此心性就更難得了。難怪龍隱姑收回明珠還要讓他送一程,就是想借此機會結識。」

知焰:「師父你報出名號,那龍隱姑也應該能看出我們地身份,卻不多理會,連暗中的神念都不回一道,這就有些奇怪了。」

鍾離權沉吟道:「也許有她自己的原因吧,前天夜裡出手幫忙拿妖的應該就是這位龍隱姑,當時沒有現身,今日也不說破仙家身份。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梅振衣笑嘻嘻的說:「我們今天也不算白來,師父揮了一扇子,幫胡春打上那一匣明珠,也是他結識龍隱姑地機緣。」

話還沒說話腦門上又挨了一記扇子,只聽鍾離權道:「那龍隱姑就在龍感湖隱居,以她的神通想找個機會結識胡春還不容易,有沒有我們都能有這一出,我們只是順道遇見了而已,算不得幫忙。……胡春有沒有仙緣,全在他自己地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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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19:04 |只看該作者
168回、人間滄海千年路,秀色江山萬里游

出浩州境往西北而行,未過終南山,沿山脈腳下穿過山南道,途徑安、梁、秦諸府入黃土高原。這裡的地貌與江南一帶大不相同,平坡山地交錯,巨大的溝壑縱橫分佈。當地的百姓住的房子多以泥胚打壘為牆,是最古老的板築之法,還有人在陡土坡上掘窯洞居住。

車馬未過黃河,又折轉向西南進入吐谷渾屬地境內,地勢漸行漸高,沿途都是綿延的大山。他們路過的很多地方都能看見陡峭的紅砂岩山壁,上面分佈著大大小小的孔洞,偶爾飄過的雲層彷彿很低,常遮擋住山頂,有時馬車甚至就在雲霧中穿行。

玉真公主與谷兒、穗兒等人從未來過這種地方,指著山壁上的孔洞問梅振衣那裡面有什麼?梅振衣笑著說是老鷹的巢穴,玉真不信,然而轉眼就看見一隻蒼鷹從遠處飛來,落在山崖上鑽入洞中不見。連梅振衣自己都吃了一驚,梅毅笑著說那就是海冬青。

梅振衣也曾隨左遊仙行遊萬里,那時離開彭澤之後就被左遊仙飛天帶到北方大漠草原中。如今這一路所遇,有很多是他有生以來前所未見。

從黃土高原再往西偏南而行,走的是當年文成公主進吐蕃的路線,穿過日月山口,前面豁然開朗,竟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極目看去只在地平線上有連綿起伏的險峻群山。梅振衣知道此時已經進入青藏高原的範圍,卻沒想到過了日月山是這樣一番千里平原景像。

他們走的這條路,左邊是山巒,斷續的山峰像元寶、坐椅、虎豹、臥佛、筆架,千奇百怪但都是雄偉至極,右邊是大草原,一望無際的牧草大約有兩尺長,如一張巨毯鋪開十分整齊。時間已入初夏。草原上點綴著各種花,紅的、藍的、粉的、紫地、黃的。花朵都不大,有地貼地而生近處才能看見,有的有一人多高遠望一叢秀色。就像草毯上裝飾的刺繡。

高原上罕見人跡,往往走出很遠才能看見牧民地帳篷,周圍散放著牛羊。偶爾也能看見野生的飛禽走獸,在一處山腳下他們甚至還看見了幾隻純白的犛牛,長長的白毛如雲如雪,彎曲而漂亮的長犄角,長著雙眼皮眸子是粉色的,就站在道邊看車馬經過也不避人。

「好漂亮啊!」知焰、立嵐、玉真包括星雲師太等一眾女子看見白犛牛都拍手驚呼。人們在看犛牛,犛牛也瞪著好奇的眼睛看著這一群人經過。

風景之悠遠開闊自不必多言,行遊至此彷彿也覺得胸臆開舒無限。但感覺也並非全然是美妙,別人倒沒什麼,在雙峰集帶走的那一對婢女盧紅、盧翠,未到日月山口就覺得身體不適,胸悶氣短頭疼不已。

這種症狀按現在地話說就是典型的高原反應,車馬上高原速度並不算快但也不慢,體質一般的人有這種反應也正常。別說這兩個婢女,就連拉車的四匹駿馬也連呼白氣速度比往日慢了不少。

一行人中有當世的兩位名醫,梅振衣隨手就在路過的山野中採藥,過了日月山後又在草原裡尋了幾味花花草草。煉成了數十枚紅色的丹丸,讓這兩人服下,每日一丸身體自然無恙。

玉真見兩名婢女服了藥之後又變得活蹦亂跳的,就問梅振衣:「你練的是什麼靈藥,我這幾日也覺得身子有些發軟,讓我服幾枚好不好?」

梅振衣笑道:「這藥沒有名字,是我對症所煉,功效無非是補血益氣。你用不著。三年前我教你辟榖餐霞術。又給了你一匣黃芽丹,每十二日一枚應該還沒用完吧?你雖未練成神通法力。但也有養生駐顏之效,此番上高原你幾乎沒有任何不適,就是有效啊。」

曲振聲也笑道:「梅師弟所煉補血益氣丹,是對症之猛藥,盧紅、盧翠不服此地水土風氣,用此藥正好,卻不是無症之人隨時隨地能亂服地。」

曲振聲見梅振衣煉藥,他也沒閒著,與立嵐一起沿路採藥,煉成了一種紅色的散劑,人已經讓梅振衣給治了,他就拿此散劑餵馬,張果等人笑稱他為曲大獸醫。

這一路他們不僅僅練制了一丹一散,行走萬里山川是難得的機會,梅振衣、曲振聲、立嵐都在搜集沿途靈藥,天下靈藥可不僅僅只是九轉紫金丹所需的三百六十五種。曲振聲隨身還帶了個小藥鼎,將所採集地靈藥簡單煉化收集保存,有很多都是尋常藥材鋪中買不到或者很難見到的。

清風給知焰的那個葫蘆也派上了用場,梅振衣搜集了不少靈藥種苗保存其中,等回去之後可在青漪三山中鑿建地氣合適之處栽植。

要說煉藥之道,如今天下少有人能超得過梅振衣,但立嵐在東華門太牢靈境專管藥田,說起山野中採藥要比梅振衣熟絡多了。她幫著曲振聲和梅振衣比賽採集靈藥,卻發現總是輸,梅振衣找藥採藥總是更快更好,也覺得很奇怪。

後來還是知焰戳穿了梅振衣的底細----他有法器指妖針之助擅尋地氣。曲振聲想借用指妖針,但此器經過明月的煉化,動用時需要的法力以及神識境界太高,他暫時還用不了,只能等以後修為到了再說。

鍾離權一路上還不斷指點徒弟,講解世間修行之道種種,藉著各種機緣由頭。比如藉著練藥他就提到了世間修行各派的傳承,外丹餌藥之術輔助內養練氣修行,到了孫思邈手中已經發展到極致。丹霞派擅長此道,以輔助他們傳承絕壁丹霞術,已是世間第一大派。

鍾離權傳承金丹大道,專修內丹爐鼎,偶爾用之餌藥,卻是另一種修行流派。當年東華帝君傳鍾離權金丹大道,只有簡簡單單幾卷口訣心法,但鍾離權結合自己的修行感悟,在傳東華門弟子時,成了體系完整地「九轉金丹直指」。

道家內丹法在世間大行。應該說始於鍾離權,不是說在鍾離權之前修道人不修爐鼎神氣。但鍾離權將這門道法整理成完整地門派傳承體系,師徒傳法時中的印證參照比較方便。而且有了這個體系為根基,就算後面幾代弟子都沒鍾離權地成就。也不至於道法傳承隨人凋零。

梅振衣既是孫思邈的弟子也是鍾離權的弟子,鍾離權希望他將來在道法傳承上,能成為承上啟下地一代開創之人。----這是東華先生第一次在某些方面對弟子提出自己的期望。

除了梅振衣之外,這一路上其它人向鍾離權請教修行中地種種問題,東華先生也結合自己所悟一一給予點撥。這和教親傳弟子不太一樣,鍾離權不會主動傳授什麼心法口訣,但可以回答一些問題,讓眾人自己去印證。有仙人隨身指點。張果、梅毅等人收穫也自然極大。

總之這萬里路途,不僅玩賞各地風貌,採集天下靈藥,經歷種種奇趣軼事,還聽聞仙家妙法指點。進入高原後張果歎道:「古人云行千里路讀萬卷書,誠不我欺也!」

梅毅在後面說:「如果說行千里路,我也走過很多次,但那都是行軍征戰,不如今日萬里行遊這般有諸多妙趣。」

星雲師太也問道:「知焰仙子。也虧你能想出這麼一個巧妙的法子來,有此遊歷,真無憾此生了。」

張果趕緊插嘴道:「師太何必稱無憾呢,你若喜歡行遊之趣。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我倒很樂意為你駕車。」

知焰仙子答道:「我在崑崙仙境中清修百年,來到人世間遇見振衣,才領略世間很多未知地妙趣,所以才會有此建議。」

梅振衣笑著說:「清修、行遊,各有奇妙,諸般妙法境界需要在定境中得,但也有很多世間事枯坐中是領略不到的。甚至包括神通妙法。我的神農百草鞭術。就是被左遊仙脅迫時自悟自成,若沒有那段經歷。我自己在家裡是想不出來的。」

鍾離權不輕不重的給了他一扇子道:「臭小子,你也別太得意。如果沒有孫思邈的傳授,沒有我給你煉化的那支拜神鞭,你就是被人抓去一萬次在天下溜個夠,也沒神農百草鞭什麼事!」

眾人說說笑笑而行,前面出現了一條河。高原大草甸中的河流與中原見到地大不一樣,沒有河堤,河床寬達數十丈,不少地方露出水面還生長著雜樹野花,河水很淺將將沒過馬蹄,最深處也不過沒膝。

這條河當地人稱為倒淌河,之所以有這麼個奇怪的名字,一方面是因為它自東向西流入西海的,與此地大部分自西向東流下高原的河流相反。另一方面這一帶的地勢是西高東低,恰恰倒淌河河谷一帶西面略低,從遠處看去有一種河水倒流的錯覺。

過了倒淌河,沿河谷前走不遠,就是煙波浩渺的西海了。

古時西海比現代的青海湖水域更廣,這是一個地處高原內陸的鹹水湖,但湖水鹹度要比海水淡多了,唐時則更淡,可供飛禽走獸飲用。尤其是有河流匯入地岸邊,也是草原中各種動物經常的飲水之地。

西海甚至比中原一帶某些小州縣都大,因此稱之為海,高原氣候變幻莫測,常常風高浪急。這麼大的湖卻看不見地平線,因為四周全是高原群山。當地牧民自古的風俗不吃魚,因此這一座大湖中並無漁民,湖中特產一種湟魚,也稱裸鯉,週身上下只在胸鰭附近有不多地幾片細鱗。

形容山湖風景,人們常用「湖光山色」四個字,然而什麼才是真正的湖光山色,到西海岸邊看一眼最有體會。

西海的水面顏色是會隨時變幻的,時青時藍,時深時淡,時明時暗,明時如鏡映群山,暗時如翡翠凝華。水色隨天光陰晴而變,遠處群山倒影也在湖中變幻,一湖之中左右不同,一日之間早晚不同。

梅振衣等人從蕪州出發,這一路到西海岸邊為止,一共走了三個月。到了該分手的時候了,梅振衣與知焰將隨鍾離權飛往崑崙仙境。而張果與梅毅帶著眾人返回蕪州,臨別之時自然不捨。梅振衣決定就留在西海岸邊玩賞三日湖光山色再分手。

梅毅在湖邊搭起了兩座行軍大帳,盧紅、盧翠幫忙將馬車中的寢具器具取出來安置好,在大帳前還燃起了篝火。當晚休息。次日清晨一起看西海日出,取出攜帶的美食果品,在湖邊飲酒,採些野花野果玩的很是盡興。

第二天梅振衣教玉真公主在湖邊騎馬,這個地方地好處就是視野開闊無遮,可以撒歡地跑,有這麼多高人看著也不怕摔下來。玉真正在騎馬,遠處突然傳來低沉如滾雷之聲。雖然非常微弱,但一眾高人都聽見了。

梅振衣叫道:「玉真,快回來!」

梅毅眉頭一皺道:「這是馬群奔過的聲音,想必是草原上地野馬。」

星雲師太問:「這片草原與漠北塞外不同,所產的是什麼馬?」

梅毅:「此地產馬名為青海驄,個頭沒有西域馬那麼大,但卻善於長途奔襲,軍中也常用之輕騎追擊。」

時間沒過多久,只見遠處奔來了一大群馬。果如梅毅所說,看個頭不及儀仗所用地那種高頭大馬,但奔跑的姿勢也相當駿逸。這一群馬有上千匹,從草原上跑過聲勢不小。卻沒有衝著梅振衣等人的帳篷來,而是在離倒淌河口不遠地湖邊飲水。

梅毅指著馬群向眾人介紹軍中的一些見聞:這一群馬應該是草原上的野馬,被牧民拋繩套捉住可以馴服飼養,此地與漢地之間經常交易,用馴服的青海驄交換他們所需的鐵器、茶餅、鹽巴等。最後說道:「這種馬不經馴服是不好騎的,你們看,它跑起來非常顛,往往會把騎手顛下去。」

張果在一旁笑道:「以梅將軍的騎術。什麼馬對付不了?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弄一頭青海驄來騎騎了。」話剛說到這裡突然臉色一變道:「湖中有好凶險的妖氣!」

這時鍾離權一揮仙風扇,施法將眾人立足之處以及兩座大帳籠罩其中。朗聲喝道:「湖中有妖物出沒,護好公主等人!話音剛落就有一片凌厲地陰風從湖面上捲來,四周野草亂飛,如果不是鍾離權施法,連兩頂大帳都會被吹倒。這風來的好生怪異險惡,梅振衣帶來的四匹駿馬發出一陣如悲鳴般的長嘶,不由自主的連連後退前蹄一軟竟跪下了。

陰風是向著那馬群去的,梅振衣等人所在之處僅僅是被餘勢波及,那鋒芒所向的正面可想而知。馬群受到了驚嚇,齊聲發出長嘶轉身就跑。梅振衣等人修為高超雖然不懼尋常妖物,但見此情景也暗暗心驚。

就在此時岸邊的水突然退了下去,露出了十幾丈潮濕的淤泥,緊接著遠處出現了一個巨大地漩渦,一道水牆湧起撲向岸邊,有一匹馬來不及跑遠被浪花撲中,緊接著就似被什麼東西咬住,在浪頭上掙扎嘶鳴,轉眼不見!

「水中是什麼東西?」梅振衣問道。

鍾離權瞇著眼睛說:「應該是某條湟魚成了氣候,是相當兇惡的異類,與尋常精怪不同。」

巨浪捲走一匹馬還沒完,這怪異的浪竟然還能衝上岸,如一條水線長龍,接連捲中了兩匹四處亂跑的驚馬。這時有一聲宏亮地馬嘶傳來,一匹體形最高大的公馬在遠處高坡上站定,四下亂跑的驚馬都向它靠攏過去,那應該是這群馬的首領。

湖水泛上來,水線長龍繞著那處高坡轉了一圈,草原上莫名泛起了處處浪花,群馬齊聲長嘶一起奮蹄衝下了高坡。水中傳來一聲怪異的長嘯,浪花裡騰空現出一物,梅振衣眼尖,看清那是一條足有四丈長怪異的大湟魚考察唐風古跡,然後又去了西寧,上高原一路觀覽直到青海湖邊。於是書中所寫梅振衣此番行遊,也到西海為止:)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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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5 0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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