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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冰水比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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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徐公子勝治[靈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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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回、彼岸穿行花溪谷,情歌只伴流水聲


    波若羅摩的形容就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且不諳世事單純的很,她眨了眨眼楮答道︰“原先我只想先找到他,沒想別的,後來知焰仙子問起,我就想了,像當初在靈山腳下那般與他相伴就行,如果能象知焰仙子與梅公子這般,更好。”

    清風︰“如果韋曇根本不認識你,也不理會你,你怎麼辦?”他今天一連串的問題有些奇怪。

    波若羅摩被問住了,皺起眉頭露出擔憂的表情。知焰趕緊開口安慰道︰“就算這樣,也沒什麼,我當初也不認識振衣,有緣結識,這才成為道侶。”听說了這話,波若羅摩的神情才重新變得緩和。

    梅振衣覺得有些不對勁,清風並不是言語刻薄之人,為什麼要說這些話?他暗中以無語觀音術問道︰“仙童,難道事情有什麼不對嗎?”

    “梅振衣,我問你,韋曇已不知前世之事,怎麼去找梅丹佐?殞身之後,神識中還是有印記的,見到梅丹佐他能想起來,見到轉世的妙音伽藍,他也能想起來。……但如果見到波若羅摩,他卻毫無印象,說明在殞身之時沒有在神識中留下她的一絲印記,輪回入人間的願心也與波若羅摩無關,波若羅摩可能是空尋一場。”清風也在暗中答道。

    梅振衣︰“那又怎麼樣,知焰說的好,不認識可以重新認識,何況現在還沒找著呢。”

    “未必能如波若羅摩所願。她一出現,可能還有不可知後果……”清風還要說些什麼。一旁地明月扯了扯他的袖子道︰“清風哥哥,你就幫幫她吧!假如是你不見了,我也會到處找地。”

    “明月,不要這麼說話!”清風雖然是喝止,但語氣並不重,看著她的眼神有些無奈,轉身對梅振衣道︰“我沒說不幫忙。把鏡子給我。”

    梅振衣掏出照妖鏡遞了過去,清風接過鏡子用手拭了拭鏡面,神色微微一驚道︰“這麼快,靈引就洗去了?”

    梅振衣︰“不是洗去,是隨先生自己收回。”

    清風笑了笑︰“比我預想的還早了一些,這面鏡子就是你的了,但建議你不要亂用。”

    梅振衣點頭︰“多謝提醒。我不敢輕易動用,所以來請仙童施法。”這面鏡子的厲害之處梅振衣已經試過,以御器之法剛一催動,立刻就收了手連妙用也尚未仔細研究。

    這面鏡子不是不能動用,但神識延伸的範圍幾乎是無限的,就像進入一個空曠無邊地深淵世界,神識延伸所及的範圍你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這就有問題了。你的心念能不能承受這麼大範圍的信息?一起涌入神識會把元神擊散的。同時催動它消耗法力之大難以想象,神識延伸的範圍越大,瞬間消耗地法力數倍增長。它若是一般的法器用不了也就算了。可是這面鏡子你會御器之法偏偏就能用,它就像一個陷阱,稍不小心能在一瞬間將你的元神擊散、元氣抽干。

    最聰明的辦法,就是修為不足之前干脆不要動它,梅振衣也想看看清風如何用這面鏡子。

    清風接過鏡子卻閉上了眼楮,梅振衣能感應到他已經在御器施法了,神氣波動蔓延而開似乎發散的無邊無際。然而只有幾個呼吸的時間,清風就收了法術,睜眼道︰“韋曇不在千里之內。”

    听見這句話。梅振衣就明白清風是怎麼用這面鏡子的。他就把神識延伸地範圍控制在千里之內。掃過一遍立刻收回。

    明月能在照妖鏡中看見萬里之外的天地靈根,因為那本來就與她的靈覺相通。只看一地不等于掃過萬里方圓。而清風找韋曇難度就不一樣了,需要地毯式地搜索,因為事先不確定他在什麼地方。

    這倒是告訴了梅振衣將來該怎麼使用照妖鏡?並不是盡量遠的去延伸神識,而是盡量控制神識延伸的範圍,搜神之法掃過之後立刻收回,如果發現了要找的目標,可以用神識鎖定重點觀察,不必再大範圍使用法力。

    但是有一點他還不知道,如此御鏡也有限制,有些地方神識是難以掃過的,比如仙家洞天結界。有些地方是需要避開的,比如其他的高人立足修行之地,如果被對方察覺,可能會被理解為敵意的窺探,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韋曇不在千里之內,波若羅摩有些失望地問︰“那怎麼辦?仙童還能找到他嗎?”

    梅振衣安慰道︰“不要著急,仙童一定有辦法。”

    方才見清風施法搜神千里,梅振衣想到了一個如何尋找韋曇地辦法,但他卻沒有說出來,看清風會怎麼辦?是擴大神識搜索的範圍,還是用自己想到地辦法?

    清風說了一句︰“你們就在這里等著,我去去就來。”言畢化為一道神風,帶著照妖鏡飛上天空,向千里之外而去。

    看來清風也不笨,用的就是梅振衣想到的辦法,只將鏡中神識控制在千里方圓掃過,人卻飛走了,繞著蕪州每隔千里轉圈搜索。他說去去就來,結果梅振衣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清風從天而降回到敬亭山。

    這位金仙神情明顯很疲憊,舉起照妖鏡只說了三個字︰“找到了!”

    鏡中沒有照出倒影,而是一幅定格的畫面,兩邊是樹木茂盛的山地,蜿蜒的山路經過一條水流湍急的河流。河上沒有橋,岸邊停著一條船,船頭坐著一個人。

    他是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穿著帶補丁地粗布衣服。短打扮衣袖卷起,留著濃密的短須國字臉稜角分明。手臂上地肌肉糾結有力,皮膚是細膩的淺牙黃色,正是在濠水岸邊見過的船夫韋曇,此刻還是一位船夫。鏡中的韋曇恰好抬頭看來,眼中有精芒閃爍,似乎已被清風的神識搜索驚動。

    “是他嗎?”知焰輕聲的問波若羅摩。

    “就是他,我能認出來。他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波若羅摩嘴唇有些發顫,神情也很激動,語氣中帶著痛惜。衣衫破舊的船夫韋曇,當然不能與靈山腳下光彩照人地守護神將韋馱天相比,波若羅摩花看了只覺得心疼。

    “是他就好。”清風手一抖,鏡中光影消失,將這面鏡子扔回給梅振衣。

    梅振衣問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這是什麼地方?”

    “在邵州以南……”清風直接發了一道神念。將復雜的山川方位印在梅振衣的神識中,揮了揮手道︰“你們去吧,我累了。”

    梅振衣拿出一個包袱,打開之後在陽光下金輝耀眼,他躬身行禮道︰“我梅家懸賞,誰能找到韋曇,願奉上黃金三百兩為謝。仙童雖不貪求世間錢財。但我也不能食言,這三百兩黃金請您收下,如何處置則請隨意。”

    清風沒有伸手去接。淡淡說道︰“既然如此,就放下吧。”梅振衣就放下了,三百兩黃金都放在地上。

    明月伸手扶著清風,很關心的說︰“清風哥哥,你真的很累了,我扶你去綠雪的神木林中休息。”兩位金仙走了,梅振衣等人也離去,只留下一堆黃金在山野中反射著陽光。

    清風在什麼地方找到地韋曇?按現代的地理方位,是湘黔交界的烏龍山地區。離蕪州三千里之外。也就是說清風繞著距離蕪州每千里飛了三大圈。一面還以照妖鏡搜索韋曇,難怪會累成這樣。就算是金仙修為,在人間也不是無所不能。

    此處是自古三苗與漢人雜居之地,就算是近代,也是消息相當閉塞的山區,何況在唐朝,梅家重金懸賞的消息,根本沒有傳到烏龍山一帶。

    韋曇駐足之地叫花溪谷,谷中那條河叫落花溪,名字雖然好听,可是水流相當險惡。山民來往過河,要走十里之外懸崖上的一座索橋。十里距離听上去不遠,但在險峻山路上繞行往往就是一白天時間。

    山路不僅險峻,而且密林中多野獸毒蟲,還有瘴氣彌漫,只能在太陽升起後數十人結伴而行。陰雨天、人數少的時候,幾乎無法通過,有人因為急事一定要走,常常在山中遇難,總之來往極不方便,還經常出各種意外。

    幾年前這里來了一個人叫韋曇,在花溪谷中打造了一條船,一次可容十人渡河。韋曇力大無比,用一支鵝蛋粗地長槁,竟能將這條船穿過落花溪穩穩的撐到對岸,來回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這里本就是邊遠山區,消息閉塞經濟落後,平均下來一天過河地沒有幾個人。但自從韋曇到來開通了這條渡河之路,落花溪兩岸的交流就多了起來,尤其是山區苗寨與北邊邵州一帶的貨殖通商與走親訪友一天比一天興旺,漸漸發展到每天都有近百人渡河。山寨中的物產可以方便的運到州城中,州城的商品帶回山寨也比以前方便多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韋曇,他撐船來回只收一文錢,一人一文錢可攜貨物一挑,多一挑貨物多收一文,將人送到對岸,等回來的時候可免費過河。令人驚異的是,不論過了多長時間,韋曇都能記住每一個過河的人。有人一年前過河到北方尋親友,回來地時候,韋曇也不收船錢照樣送他。

    也有人謊稱上個月渡河時付過了船錢,企圖白過,韋曇也不多廢話,竹槁一橫道︰“你誑我,交船錢過河!”

    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山區雖民風淳樸但也不見得全是好人。曾經就有一伙苗,非說自己上次過河交過錢了,沖上船拔出彎刀逼韋曇送他們過河。韋曇一竹槁把他們全部打下船,其中一人失足滑落水中。被岸邊激流卷走淹死在落花溪。

    因為一文錢挨頓揍本身就不值,因為一文錢送了命那就太不值了。韋曇撐船渡河之舉造福當地萬民。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一旦翻臉也夠無情。但這種事只此一例,淹死第一人後,再也沒人這麼做,韋曇依舊每日撐船,當地也無人追究此事。

    會有人一文錢都拿不出來嗎?有!在當時一文錢可以買兩升米,山區貧民在封閉地自然經濟條件下用現錢的時候不多。有時候手頭也缺現錢。于是過河地山民偶爾也會以兩升米面、一只山雞、一籃竹筍等等抵做船資,韋曇也照收不誤,有點像當年在齊雲觀行醫的孫思邈。

    有的時候,鄉民有急事要過河,又實在沒錢沒東西,可以先賒欠,但累計賒欠不得超過十文。也就是十個來回。韋曇雖不記賬,但是心里清楚的很,假如某人欠了十文船錢未付,就別想再白上他的船。

    哪怕那人站在岸邊哭天抹淚把自己說的可憐無比,甚至要投水自盡雲雲,韋曇在船頭連眼皮都不會抬一下,有這功夫還不如去繞行十里外的索橋。韋曇做事。該不留情時那真地就是絲毫不留情。

    隨著落花谷兩邊人員、貿易流通的逐漸興旺,當地不少山寨、大族都意識到這條通道的重要性,夸張的形容。它在當地的影響,就如今天美洲的巴拿馬運河。

    控制這條通道,就等于控制了往來交通與貿易中的利益,但通道就是韋曇撐地這條船。于是當地不少有勢力的宗族明里暗里都在打韋曇的主意,企圖威逼與控制他,結果嘛,一律沒有得逞。據說落花溪中又淹死了七、八個,都是半夜落水的,後來也就沒有人敢暗中打韋曇的主意了。

    不打壞主意。好主意總可以吧?這一帶山區。不論是苗寨漢寨,沒有人不想與韋曇結交的。可是怎麼結交呢?

    韋曇是個單身男子,身體健壯相貌堂堂,在當地受萬人尊敬。他的收入也很高,就算船錢只收一文,每天也有上百文,手頭相當寬裕了。而且此人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就在落花溪岸邊建兩間草堂居住,大多數時候待人很謙和,但也不怕任何人欺負。

    這樣一個人,在這樣一種地方,那就是金龜婿啊!

    當地只要是有女兒未出嫁地人家,無不想與韋曇結親。女孩家的父母如此,有不少姑娘自己也看中韋曇了,沒事就拿一文錢去坐船,就是想借機多接近。還有苗家女子比較奔放,經常跑到落花溪南岸唱情歌,唱的內容之大膽直白讓人臉紅心跳。

    前來提親說媒地絡繹不絕,甚至還有山里女子直接夜奔上門,韋曇卻一律拒絕,至少到現在為止沒听說他與哪位女子相好。

    還听說當地最大苗寨族長廖服之女廖鳳也看上了韋曇,求愛不成,甚至去請求自己的父親也是當地最有名的巫師,給韋曇下“同心蠱”一類的巫術,以使韋曇不得不與自己相好,但是廖族長沒有答應。

    ----以上這些,是進入烏龍山區後,提溜轉打听來的民間傳聞。梅振衣听說後在心中暗道︰“看來波若羅摩的情敵還不少呢!”這一次是梅振衣與知焰陪同波若羅摩花來到烏龍山區的,愛湊熱鬧的提溜轉也跟來了。

    “郎在船頭心做浪,我待郎君入桑房,春蠶吐絲情多繞,阿妹心思歌中藏,白日穿梭激浪里,盼得日落享霞光,阿妹笑顏賽霞艷,莫叫繡錦鋪空床,郎撐船來听妹唱,我弄蠶桑訴絲長……”

    梅振衣等人來到落花溪邊的時候,對岸站著幾名苗服女子。其中一人大約十七、八歲,高鼻梁大眼楮,顴骨也微微有些高,容顏俏麗頗有異族女子地姿色。她穿著藍布碎花裙,赤著腳,裙裾下面露出光溜溜地小腿,正在朝河中一條船唱山歌,用當地的俚語唱出,聲音清脆悅耳甚是好听。

    知焰听見這俚語唱詞,瞄了梅振衣一眼忍不住臉紅了。梅振衣首先聯想到《詩經-風》中地一首情詩《桑中》,接著又想起了後世的一首情歌《縴夫的愛》。提溜轉飄過來暗中道︰“那唱山歌的,就是苗女廖鳳。”

    波若羅摩卻沒有理會對岸的女子在唱什麼,一看見溪水中撐船的韋曇,她的眼神就再也移不開了,站在小山坡上一動不動的看著韋曇的身影。一首勉強應景。你要是看得還滿意,就請留下月票一張。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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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33: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子非魚 200回、伊人粉面含嗔意,梅郎何故稱呂郎

    花溪谷兩邊人來人往,韋曇撐船來回,波若羅摩就在山坡上看著。山谷中的黃昏來的比平原稍早,太陽在西邊的峽谷中隱去時,也就不再有人渡河,忙碌一天的韋曇該休息了。他將船撐到北岸,伸手拖到了岸邊高地上,虯結有力的手臂上肌肉的弧線充滿了力感。

    對岸的廖鳳喊道:「韋家哥哥,我阿爹請你去寨裡吃飯。」

    韋曇頭也不回的喊道:「多謝,不必了!天快黑了,你也早些回家。」

    這時梅振衣已經飄然走下了山坡,知焰挽著波若羅摩也跟了過去,提溜轉緊隨其後。韋曇在岸邊放下船正要回自己居住的草堂,梅振衣上前迎住拱手道:「韋曇居士,好久不見!」

    韋曇看見他微微一怔,隨即還禮:「這不是呂純陽道長嗎?怎麼來到烏龍山了?」

    「當日在落歡橋邊,我是攜了一份呂純陽的書,但我在塵世間另有身份,我姓梅,叫梅振衣,來自江南蕪州。此番造訪花溪谷,就是為了找你的。」

    「找我,何事?」韋曇的眼光從眼前眾人臉上掃過,梅振衣注意觀察他的神色,韋曇看見了知焰,看見了波若羅摩,甚至也看見了提溜轉,但他看見波若羅摩時的眼神並沒有任何特殊的變化,也就是說——眼前的波若羅摩對他而言是個陌生人!

    「韋家哥哥,你小心,他們帶著鬼仔!」對岸的廖鳳還沒離開,站在那裡大聲喊道。看來她學過苗人巫術。也有幾分特殊的本領。遠遠的察覺到提溜轉地存在了。

    韋曇回頭喊道:「多謝提醒,我看見了,沒什麼,陰神而已。」

    提溜轉微有些不滿地嘟囔道:「什麼鬼仔,我明明是個女兒家。」

    「韋曇,你真的不認識我了?我是波若羅摩!」波若羅摩已經情不自禁走上前去。目不轉睛的看著韋曇說話,眼神中充滿了難言的委屈。

    韋曇:「對不起,這位小姐,我真的不認識你。……請問梅公子,你來找我究竟為了何事?」他還是向梅振衣說話。

    看來清風擔憂的沒錯,韋馱天殞身之前,願心中根本就沒有波若羅摩。可憐她離開仙界到人間尋訪韋曇這麼久,見了面卻形同陌路。波若羅摩鼻子一抽。已經快哭出來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知焰趕緊牽住她地袖子,在耳邊悄悄說了幾句什麼。

    梅振衣苦笑道:「這位姑娘與你前世有緣,今生前來尋找,我萬里迢迢送她來此,不料你卻已不認識。」

    韋曇答道:「我觀梅公子也是修行人,應明白前世已去,只修今生之行。我看這位波若羅摩姑娘不是凡人,何苦尋訪至此呢?一動念。則再入苦海。」

    韋曇對尋訪至此的波若羅摩沒有什麼特別的熱情,甚至沒有多看幾眼,梅振衣又無法說他什麼,畢竟眼前的韋曇不是當年的韋馱天。就算是韋馱天又能怎樣?這時知焰小聲道:「波若羅摩已見韋曇,我們的事情也辦到了,還是走吧。」

    歷經千辛萬苦找到韋曇,就這麼走了嗎?這不是梅振衣希望的皆大歡喜的結局,心中有說不出地遺憾。但知焰的眼神中卻另有深意,梅振衣與她對望一眼,又衝韋曇道:「我承諾幫這位姑娘找到你,既見居士,也不多打擾了。歡迎你有空到蕪州作客。」

    他們要走。但波若羅摩卻要留下來,因為知焰暗中對她說了一番話:「他不認識你又怎樣?現在不就認識了嗎?你的願望就是長伴在他身邊。此時此地,不是不可能實現,又何必傷感呢?若他就是你要找的韋馱天,那這花溪谷就是靈山腳下,我看也沒什麼不同。」

    還是女人懂女人的心思,知道該怎麼勸。波若羅摩就在花溪谷住了下來,梅振衣等人幫她在離韋曇所住草堂不遠的地方,一處小高坡上建了一所竹舍。波若羅摩就在竹舍中棲身,接下來的日子裡,她在花溪谷南岸種滿了各色鮮花,一年四季長開不謝。

    仙界的波若羅摩花想在此地開放很難,但波若羅摩畢竟是仙界花神,烏龍山中所有的各色山花,她都有辦法移植到此谷中開放。她每日就在花叢中看著韋曇撐船來回,宛如又回到了仙界地靈山腳下。

    三天後,梅振衣等人建好竹舍離開花溪谷的時候,廖鳳又來到了對岸,這一次卻沒有唱山歌,而是望著河對面山坡上的波若羅摩,眉頭緊鎖充滿擔憂之色。她感到了一種威脅,不知從哪裡來了一位天仙般美麗的女子,就住在了韋曇家地旁邊隔壁不再離去。

    「梅公子,那苗女看花神的眼色,頗有些不善呢!」提溜轉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嘟囔道。

    梅振衣:「這很正常,她是擔心波若羅摩搶走了韋曇。」

    提溜轉:「那苗女會巫術,會不會對波若羅摩不利呢?」

    知焰:「這倒不用擔心,波若羅摩畢竟是仙界花神,非凡人之軀,那些巫術傷不了她。」

    「可是波若羅摩一個孤身女子,長的又那麼美,住在山谷裡,有壞人欺負她怎麼辦?別人又不知道她是仙界花神。」提溜轉還不甘心,總覺得事情的結果不夠圓滿。

    梅振衣笑了:「波若羅摩不懂俗事,不會欺負壞人,但壞人欺負她也不容易,她畢竟有仙家法力。……再說了,韋曇就在一旁,他雖然不認識波若羅摩,也不會允許壞人欺負這樣一位孤身女子的,最好真的有人上門找波若羅摩的麻煩,韋曇又可來一場英雄救美,宛如當年在靈山腳下。未嘗不是這一世結緣的開始。」

    如果能看清提溜轉地表情。它此刻一定是眼神一亮,恍然大悟道:「這就是你與知焰仙子推演地結果嗎?難怪會讓波若羅摩就那麼留在花溪谷!……要不,我們派幾個人冒充壞蛋去騷擾波若羅摩行不行?事先商量好,讓波若羅摩半夜喊救命,韋曇一定會來救她,這一救一謝。兩人不就交往上了?」

    知焰揮手朝提溜轉腦門的位置敲了一記,這鍾離權「師傳」地動作她也學得挺像,笑著斥道:「世上總不缺奸惡之徒,何必我們再去多事?假如落到韋曇手裡,下場能好嗎?」

    「我總覺得那個唱山歌的苗女,肯定會去找波若羅摩的。」提溜轉還是沒完沒了。

    梅振衣:「天下這麼大,韋曇為什麼偏偏要到這偏僻的花溪谷來?一定有原因,我看那苗女廖鳳。十有**就是被韋馱天打落地妙音伽藍,韋曇要渡的人就是她。」

    提溜轉的語氣嚴肅起來:「很有可能啊,她的山歌唱的很好聽,就不知舞跳得如何?這是梅公子推演得出的結果嗎?梅振衣:「我哪能推演出這種仙界輪迴之事?是猜的。」

    「你為什麼纏著韋大哥不放,他又不理你?」這是在波若羅摩的竹舍前,苗女廖鳳問她地話。自從波若羅摩來到此地,廖鳳總是心神不定,終於忍不住跑上門來說話。

    「我沒有纏著他,只是每天看著他。」有陌生人上門問話。波若羅摩一點也不驚訝,和顏悅色的回答。說話時帶著淺淺的微笑,笑容中有開心的滿足感還有一絲淡淡的遺憾。

    「你能為他做什麼?你會做飯嗎?會洗衣服嗎?會鋪床疊被嗎?會養蠶紡絲嗎?會操持家務嗎?」

    眼前的波若羅摩是那麼的明媚秀麗,廖鳳不自覺中有自慚形穢之感。她在苗寨中也是受人矚目的美女,但站在波若羅摩面前卻無法與對方完美的容顏相比,不甘心地問出了一連串的話,手也慢慢的伸向了腰間的短笛。

    正在河上撐船地韋曇似乎也有感應,眼中寒芒一閃,回頭望向北岸高坡。

    「我什麼都不會,我只會種花。」波若羅摩毫無心機的答道,然後眨了眨眼睛又說:「你說的這些,你會嗎?韋曇需要嗎?」

    廖鳳挺胸道:「我當然會。是男人就需要!」

    波若羅摩有些詫異的問道:「你既然會。為什麼不去做呢?」

    廖鳳愣住了,就像看什麼怪物一樣打量著波若羅摩。握住短笛的手不由自主的鬆開了,然後她笑了,出了潔白的牙齒:「對呀,謝謝你提醒。」

    河中的韋曇也轉過了頭,繼續專心的撐船,不知何時,他握住竹篙地右手腕上,多了一串菩提數珠。

    從這一天開始,廖鳳沒有再找波若羅摩什麼麻煩,倒是韋曇多了在常人眼裡看來也許是幸福地煩惱,因為廖鳳帶著三個婢女經常找到他家裡去做事情。生火做飯、打掃房舍、縫補衣物之等等家務。

    韋曇是個單身,白天撐船家裡沒人,廖鳳非要跑到他家去做事他也沒辦法。廖鳳總能找到事情,柴禾不缺可以多砍幾捆,房子不髒也可以多掃幾遍,韋曇回家已經把飯菜做好。廖鳳是當地最大的苗寨族長之女,有地是閒功夫,因為這種事情,韋曇總不能打她罵她。

    暫且不提韋曇之事,梅振衣回到蕪州之後,就要開始煉製九轉紫金丹了。煉丹之前,按他兩年前的諾言,要去見何幼姑一面。上次別後,一狠心這麼久都沒有再去過何家,梅振衣心中也有些忐忑。

    這兩年甚至沒有刻意打聽何幼姑的情況,梅振衣似乎是在有意無意的躲避些什麼。算一算,何幼姑已經年滿十七歲,這個年紀的女子應該早就嫁人了吧?如果她嫁了,究竟會嫁給什麼樣的人,日子過的開不開

    想到這些,梅振衣的心情多少有點矛盾,只有暗自歎了一口氣。

    梅振衣換上道裝,再次來到何木生家門前。還是那所大宅。但門庭有了一些變化。大門上有了匾額,寫著「何府」二字,兩旁掛著圓柱狀的燈籠,上書「敬享堂」。在古時,普通人家連夜間的燈油都很節省,門前掛兩盞一夜長明地燈籠。一定是有富貴身份地。

    再看大門前立了一根栓馬石樁,這是兩年前沒有的。梅振衣這才意識到如今的何木生已經是八品承務郎出身了,在當地也是何老爺。

    這其實是梅振衣的安排,當初他給蕪州刺史程玄鵠以及京中的父親都打過招呼,設法給何家一個出身。蕪州地處江南水鄉物產豐饒,但也有一點不好,每年的訊期幾乎總有水患,就是水勢大小而已。

    前年夏天訊期。官府組織民夫上堤搶險,梅家也主動出力了,率領梅家民夫上堤地負責人就是何木生,這老實人做事情一向認真負責,一點都沒偷懶耍滑,把一千民夫約束的很好,錢糧都由他經手一文差錯都沒有。

    訊期過後,程玄鵠上表梅氏家人護堤有功,特別褒揚了何木生。文昌台回文,賜何木生從八品下階承務出身,以示嘉獎。雖是一個無職無權的文散官,但也是光耀門楣的身份。

    何家門前如今也有了一位看門的僕人。梅振衣上前行禮道:「這位小哥,我來自齊雲觀,姓呂,求見何老爺,煩情通報一聲。」

    「什麼?齊雲觀的呂道長!……請您稍等,我馬上就去通報!」僕人似乎被梅振衣報出的名號嚇了一跳,慌慌張張的就進門通報去了。

    「看著門僮地反應,難道他們一家人一直在等我回來?」梅振衣在心中暗問自己。這時聽見院子裡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何火根衝了出來。

    何火根滿眼驚喜之色。衝到近前卻突然停住了腳步。拱手行了一禮道:「道士兄弟,你終於回來了!」

    梅振衣愣住了。何火根竟然給自己行禮!按何火根的脾氣,應該是當胸先給一拳,責怪他這麼久沒有上門,然後再一把將他抱住,高興的拍他的肩膀。然而今天何火根卻在兩步前硬生生的止住腳步行禮,壓抑住驚喜。能看出何火根很高興,但眼神中卻有一絲畏縮,不敢抬頭與梅振衣直視。

    梅振衣心中一驚,想到了好幾種可能,上前把住何火根的手臂道:「哥哥,好久不見,你怎麼與我如此生分了?……我自崑崙採藥方回,快陪我去拜見叔叔、嬸子。」

    「都在,都在,快進來吧!」何火根的聲音有一絲慌亂,挽著梅振衣的手臂走進大門。

    一走進正廳,梅振衣就更加覺得不對了,因為何家上下地人幾乎全到廳中來迎接了,包括何木生夫婦,何火根媳婦,還有家中新添的丫鬟婆子等下人。但是眾人中卻沒有看見何幼姑,難道她已經出嫁了?

    迎接一位雲遊而回的道士,不應該有這麼隆重的禮數。梅振衣心裡已經明白,自己地身份恐怕暴了,是怎麼暴的呢?

    心裡在琢磨,面上卻沒出什麼異常,因為何家人並沒有戳穿。他首先上前給何木生下拜行禮,何木生趕緊伸手攙扶沒讓他拜下去,托著他的手臂道:「回來就好啊,小呂道長,這兩年辛苦你了,雲遊崑崙給我家幼姑採藥,我們何氏一家不知怎麼感激才是。」

    何木生開口的時候,廳中人雖多卻其他聲響,就連一向能說會道愛講話的何仙姑也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

    梅振衣笑道:「是呀,我回來了,叔叔何必說話這麼客氣?我與幼姑從小一起長大,就如親兄妹一般,採藥為她治病是應該的。……幼姑哪去了,我怎麼不見她,是不是已經出嫁了?」「沒,沒,沒……」何木生一連說出三個沒字,這時就聽見廳後側門處有一人氣哼哼的嬌聲喝道:「姓呂的,你給我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一屋子人都恭恭敬敬地大氣都不敢出,有什麼人會這麼對他說話?抬眼一看,正是剛剛走進廳中地何幼姑。

    何幼姑面帶慍色還有一絲潮紅,離幾尺遠就伸手指著梅振衣的鼻子,神情有些激動。她如今地模樣,活脫脫就是當年的曲怡敏,就是從氣色上看來沒有那麼健康,人也顯得單薄了些。梅振衣陪笑道:「原來幼姑妹妹在家呀,我去的時間太久,你這是惱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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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34: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子非魚 201回、山雨來時風漫天,子夜雷鳴隱驚魂

    何幼姑不說話,一轉身從後面離開了大廳,梅振衣朝何家夫婦尷尬的笑了笑:「看來妹妹真是惱我了,我去看看她想問我什麼。」也朝後面去了。

    何木生的表情也很尷尬,抬起手想勸阻,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等梅振衣走遠了,這才沖婆娘小聲道:「幼姑這孩子在使小性子,莫要衝撞了梅公子,他雖未告訴我們身份,但也沒有絲毫對不住我們的地方,要不你也去看看?」

    何仙姑道:「這麼多年不知道他是誰,幼姑有些著惱也不意外,責他幾句而已,想必不會讓梅公子下不了台。……他這次上門,會不會是來提親的?」

    何火根面露喜色道:「我們家要辦喜事了嗎?」

    何木生:「別忘了幼姑的病還沒治好,梅公子這次來應該是說治病的事吧?」

    不提廳中何氏一家如何議論,何幼姑一直走到後院,在梅振衣當初從天而落的水塘邊站定腳步。梅振衣跟了過來,低頭問道:「妹妹還在生氣嗎,你想問我什麼?」

    何幼姑轉過身來,仰起臉看著他,直截了當的問道:「呂道長,這一次到我家,沒發現大家看你的眼神有什麼不同嗎?」

    梅振衣長揖及地,賠禮道:「幼姑妹妹,我不該瞞了你們這麼多年,我就是梅府長子梅振衣,早想對你們明說,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你們是如何知道的?」他一見這個架式,也就不再兜***,痛痛快快的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這麼說還好,話一出口就見何幼姑一跺腳。眼圈都紅了,質問道:「你還問我,兩年前你說我有先天不足之症。天年不過三七,你剛走沒幾個月,你們梅家就來人了。」

    「誰?我可是吩咐過家中下人,誰也不許向你們洩露我的身份。」梅振衣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還會有這種事。

    何幼姑:「原來你一直想把我們蒙在鼓裡,還講什麼早想明說?來地人是六老爺梅六發,他找上門告訴我們一家。小呂道長就是梅家的小公爺。還說我的病梅家大少爺一定能治好,讓我們放心等待。然後又告誡我們全家人。誰也不可洩露消息,大少爺不暴露身份必有深意。」

    原來是梅六發乾地,可惜這小子已經死了,梅振衣也無法再去追究,梅家的下人中知道他與何家的關係。又能私下裡幹出這種事的只有梅六發了。梅振衣歎了口氣又問道:「六發還說什麼了?」

    「這些還不夠嗎?當時我娘正在張羅著給我找婆家,上門提親的人很多,她是左挑右選。而我爹不同意我出嫁,認為病沒治好,嫁出去是害人家,時常與我娘拌嘴。……但是六老爺一登門,誰再也不敢再提這些事了,甚至都不敢讓我多出門!……六老爺沒明說,但意思誰不清楚?梅大少爺。你好威風!就讓我這麼不明不白的等著你嗎?」

    何幼姑發出一連串的質問。有些氣喘,忍不住咳嗽起來。梅振衣上前輕輕撫著她地後背道:「幼姑。生氣可以,但別傷了身子,是我不對,可我真不知道六發來過,確實不是我讓他來地。」

    何幼姑:「他是你們家的奴才,若不知揣摩主子地心思,敢背著你這麼做嗎?」

    這一句話問得梅振衣難以回答,是啊,六發若不是揣摩他的心思,敢做這件事嗎?說到底還是他與何家的關係太曖昧了,六發才會私下裡挑明,以為猜中了少爺的想法。梅振衣也不想多做辯解,只有哄著幼姑道:「錯都在我,妹妹想怎麼責罰我,才能不生氣?」

    幼姑一扭身子上前一步,甩脫了梅振衣輕撫後背的手,紅著眼睛低頭道:「我哪敢責罰你,梅公子一個不高興,蕪州都要顫三顫,我們何家可承受不起。」

    何幼姑說出這種話來,梅振衣也不知心中什麼滋味,他不是想欺瞞何家人,沒說明身份怕地就是今天這種局面。如今何氏夫婦以及何火根對他很恭敬,但卻有了一種難言的生疏感,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上門蹭飯惹人疼的小呂道長。

    只有何幼姑把他叫到後院紅著眼睛斥責一頓,才能感覺到她還是把他當作從小一直認識的那個人。想到這裡,梅振衣乾脆把臉色稍微一板:「幼姑,你何苦這樣說我?我是那種人嗎?這些年來,我可曾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們一家人的事?你們對我的好,我一直記在心裡。」

    見梅振衣也有些動氣了,幼姑撅著嘴扭過臉道:「你為什麼要那麼做?從一開始就騙我,獨自一人在齊雲觀父母都不在身邊,把自己說的那麼可憐,還隔三岔五來我家騙吃騙喝,害得我和哥哥還經常上齊雲觀給你送東西。」雖然還是在數落,但責問的語氣淡了不少。

    憑心而論,何氏一家人對「小呂道長」是很不錯的,何木生甚至把他當作了半個兒子。梅家雖然私下裡幫了這一家人不少忙,但論家業根基,何家對他地付出未必不如梅家對何家地付出。

    梅振衣為什麼要「騙」這一家人,這個歷史遺留問題追究起來就複雜了。他第一次上門送藥,也許是因為何幼姑眉目之間酷似曲怡敏吧,牽動了他穿越前記憶中的情懷,隱瞞了自己地身份,是怕嚇著這一家人。

    如果就是這麼一次交往也就罷了,但是後來與何家兄妹弟結識就不那麼簡單了,捫心自問,梅振衣也不是單純的要給何幼姑治病。那時候他剛剛穿越不久,仍處於孫思邈離去後有些迷茫困惑的時期,尤其是對自己的身份有些迷茫,他身邊甚至都沒有真正的親人。

    在與何家人的交往過程中,他找到了一種很平凡的普通人之間地親切感,這種心境正是他當時所需要的。所以也不想開口說破。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個微小地誤會越積越深,到現在還真不好開口說出真相。梅振衣甚至有些感激梅六發。已經挑明了,省得自己再去為難,如果不想瞞何家人一輩子,總是要面對今天這一幕的。

    「幼姑妹妹,如果我說就是為了騙你,從當初見到你第一面開始,你信嗎?」梅振衣這一句話問到了關節上。想當初何幼姑只是一個五、六歲面黃肌瘦頭髮稀疏的小丫頭。何木生也不過是個老實憨厚的農家漢子,梅家大少爺能騙他們什麼?

    幼姑也不再生氣了。期期艾艾的說道:「其實我沒什麼好怪你的,你沒騙我們家什麼。如果說這是騙,不知有多少人家都希望能被你這麼騙一次?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是梅公子?」

    梅振衣一聳肩:「我也沒辦法,自從一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就是梅振衣,開始有點想不明白,但後來也就認了。……假如叔叔嬸嬸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你還會當我是道士哥哥嗎?」

    前面幾句話何幼姑聽得似懂非懂,後面一句何幼姑卻聽明白了,假如當初就知道小呂道長是梅家大少爺,也不可能有這些年自然而然的交往了。何幼姑站在那裡沉默了半天,咬了咬嘴唇抬頭問了一句:「好吧,梅公子。我還把你當成道士哥哥。只想問一句,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此刻何幼姑地神色含羞帶嗔。說話時微微喘著氣胸脯也在起伏,恍然就是曲怡敏地模樣,梅振衣看著她不覺中心神有些恍惚,不知自己究竟是回到了穿越前,還是穿越後的那個妄境,忽然覺得有些暈眩,扶住何幼姑地肩頭道:「我來是想告訴你,明日我就要閉關煉丹,等靈丹煉成,或許能治你的病。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此事一定需要你自己點頭。」

    何幼姑卻誤會了,低著頭看著腳尖道:「我聽說梅公子認了府中從小伺候的一對丫鬟為表親,後來娶為媵妻,是個有情種子。但我等的是道士哥哥,你若上門提親,我想要明媒正聘,梅公子能做到嗎?」

    明媒正聘這四個字,在當時的年代,以梅振衣地身份幾乎是做不到的。就算何木生有個小小的承務郎出身,南魯公的嫡長子也不可能娶他的女兒為正妻,婚姻大事父母之言,梅振衣自己也做不了主。

    何幼姑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傷感,不知道是有意為難梅振衣還是她自己的真想法,或者就是為了賭氣?她明知道這個要求梅振衣肯定答應不了,但還是說了出來。

    梅振衣怔了怔,隨即道:「好說,但我與妹妹商量的事,卻不是這個。」

    何幼姑有些意外的抬起了頭,神情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失望:「你要和我商量地是什麼事?」

    梅振衣:「你地身子一天比一天弱,不能再耽誤下去必須服藥。但我煉的靈藥,藥性相當猛烈,你能否承受尚在未知之數。若不服藥還有三、四年光陰,若服藥,可能生也可能死。」

    何幼姑地臉色也變得沉重起來,不再說別的,上前拉住梅振衣的袖子道:「道士哥哥,你是孫老神醫的徒弟,說話我信,有幾成把握?」

    梅振衣:「七成把握。」

    何幼姑看著他,眼中有水光,就這麼默默的凝視了半響,這才閉上眼睛道:「我服藥,這條命就交給你了,剛才那些話算我沒說過,這些年你也是真心待我和我的家人,我不想為難你。」

    梅振衣:「既然你答應了,我再去問問你的父母,這話一定要提前說清楚。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的,明日就進山煉藥,下個月就來接你去服藥。」

    梅振衣煉藥的地方在敬亭山後山的一片幽谷中,就是梅毅等人當初擊殺明崇儼之地。這裡如今已經成為敬亭山仙家洞天的中樞,這一片山區有法陣守護,一般人進不來。而山中另有玄機,就算進來了也找不到這片幽谷,除非山神綠雪放開門戶---此地叫作神木林。

    梅振衣進入神木林閉關煉製九轉紫金丹,清風站在離山頂不遠斜伸出峭壁的望天石上。對知焰道:「有我與明月在,一定不會讓梅振衣受半點驚擾,你還是回去吧。守好青漪三山就行,不論敬亭山這邊有什麼動靜,你約束好門下誰都不要過來。通知提溜轉安撫滿山鬼神,不要靠近敬亭山。」

    知焰走了,明月在一旁問道:「梅振衣煉製丹藥會出什麼事,連知焰也幫不了忙?」

    清風抬頭看天:「那種靈丹,本就不該在人間煉製。成丹之時必然天生異象。也驚動鬼神。風刃、雨箭、卷雲、落雷,如此種種驚擾不斷。煉丹者必須有人護法。」

    明月:「我聽清風哥哥的語氣,擔憂是不僅僅是這些?」

    清風:「丹方已改,天生異象不會太難對付,只護住梅振衣一人的話就更容易了,如果就是這些。以知焰修為勉強可為梅振衣護法。但是敬亭山不高也離人煙太近,山下不到十里外就有田舍村莊,要控制這些天象驚擾不波及人煙,就不是知焰所能。」

    明月:「這對你我而言並不難啊?你為何不讓知焰留在這裡?」

    清風:「這些都不是值得擔心的,我只是怕出不可測地意外,渾沌之事無法推演,梅振衣為煉丹四處尋藥,早已牽扯到人間與仙界太多的人。……明月,一會兒你去神木林以法力相互綠雪。她雖是山神但修為畢竟低微。」

    明月:「知道了。有山神道場與仙家洞天依托,以我的法力幫綠雪。山中什麼事都不怕,清風哥哥就看好山外吧。」

    說話間起風了,一片樹葉被捲到半空,突然間無聲無息地憑空被裁成整齊的兩半,緊接著又化成很多碎片,明月吐了吐舌頭道:「這架勢,與瑤池結界中的罡風陣差不多。」

    清風:「風刃已落,你去神木林吧。梅振衣的煉藥之法最後成丹雖然簡練,但至少也要一天一夜時間,這一天你就幫綠雪守好敬亭,無論山外發生什麼事都別管。」

    明月一閃身就不見了,滿天的風刃卻沒有到落到昭亭山中,在半空就遇到一層無形的阻隔,發出一道道摩擦的火花,昭亭山上空就像落下了一片火花雨,還有一陣陣如炒豆般地?啪聲。

    這是看不見仙家洞天地守護結界阻隔,清風只是背手站著並未理會,有明月相助綠雪守護敬亭山就足夠了,不需要他出手。

    梅振衣是從正午開始煉丹的,這一天快日落地時候,原本晴朗的天氣變了,不斷有雲層在昭亭山上空生成越積越厚,風也越來越大,厚厚的雲層被滿天狂風捲成了巨大的螺旋狀,開始下雨了。

    這雨滴十分奇異,夾雜在風刃中閃著冷森森的寒光,盤旋激射宛如利箭。風越來越大,雨越來越密,雲層也越垂越低,但清風地臉色毫無變化就像沒看見。天漸漸黑下來的時候,半空中一陣震耳的驚雷炸響,不是一道閃電,而是數十道刺目的閃電從雲層中直擊敬亭山。

    這時清風終於動手了,卻不是迎擊閃電,這些驚擾明月自然能幫助綠雪擋下。他一揮衣袖,一片瀰漫的神風從敬亭山腳下升起,盤旋而上如一隻倒著張開的大袖,將波及範圍不斷擴大的天生異象約束在敬亭山上空,不使其衝擊到山外。

    這一天夜裡,蕪州一帶很多人都沒睡塌實,總是莫名覺得心裡慌慌的安定不下來。從遠處看敬亭山,星月無光,山上隱約有滾雷聲和微弱的亮光閃爍。假如到了山中那又是另外一番光景,風刃雨箭、卷雲翻騰、電閃雷鳴,到半夜子時達到了極致,簡直是驚天動地。

    天生異象看似驚天動地,卻沒有給清風、明月兩位金仙帶來太大地麻煩,到天色微明時已漸漸開始減弱。太陽剛剛露出遠方地地平線,西偏北方向出現了一片湧動的烏雲,顏色漆黑如墨,急速向敬亭山飛捲而來,清風地臉色微微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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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34: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子非魚 202回、三十六翼梅丹佐,火雲騰空氣焰洶


    平常人只能看見天際疾速翻滾的烏雲,清風的神識中卻聽見了震撼的咆哮,抬眼在烏雲中看見了兩條黑龍!

    這兩條黑龍一大一小,大的足有百丈身形,帶角長鬚頜下逆鱗,全身烏黑發亮,小的那一條也不小,有數十丈長,它們正在天空疾速的逃竄,似是在躲避什麼人的追趕。清風雖施法掩住了敬亭山上的天生異象,但那兩條龍是能看見這裡的雷鳴電閃與風雲翻捲。

    飛龍能借雲雷之威,這是它們的天生神通,一見如此異象當然求之不得,向下朝敬亭山衝來,企圖借助此地的風雲雷電甩脫身後的追兵,這道理就與一般人逃跑時往混亂的地方鑽一樣。

    清風可不能讓它們衝到山上,一招手,羽衣上的銀絲刺繡陡然間活」了過來,化作道道絲狀銀光迎向天際,像一張交織的網迎向了兩隻黑龍。烏雲裹挾這黑龍猝不及防撞在這張網上,翻捲的前鋒一片片消散,似是被絲狀銀光剿滅,兩隻黑龍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咆哮。

    清風以神念喝道:「二位請繞道,此地不得驚擾!」

    黑龍從雲飛天速度極快,被清風所阻也就是一瞬間的事,這時天空突然出現了一輪月亮。沒錯,就是大清早剛剛日出的時候,中天現出了月輪,皎潔如鏡還倒映出幾分東邊的霞光,遠處有一女子的聲音喝道:「孽畜。還不受縛!」

    「九天玄女宮,指月玄光鑒?」清風少見地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忍不住脫口自言自語。

    指月玄光一出,立刻照破了黑龍隱藏在烏雲中的行跡,滿天的黑霧消失的無影無蹤,這無形的月光似乎帶著強大的束縛之力,將黑龍的身形定格在天空。小龍昂首作長嘶狀卻一時沒有掙開清風的銀絲與空中的玄光,大龍尾巴一揮凶悍地回身,掙脫了銀絲糾纏,似乎並沒有完全被玄光定住。

  「好凶的畜生。再吃我一記息壤神珠!」空中又傳來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飛來一枚滴溜溜旋轉的珠子,顏色灰黃卻帶著五色光芒,只有李子大小卻似有千鈞山嶽之力。

    黑龍似乎很忌憚這枚珠子,不敢以身體硬抗,吐出一道光華與神珠相擊,就像撞在了一座山上,身形一震又被逼回清風布下的銀絲大網。清風的身體也稍微震了震,衣袂似隨風盪開。

    追黑龍的應該是兩名女子,持指月玄光者主困,持息壤神珠者主攻,兩條黑龍後路被清風所阻,看來就要被制服。就在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咆哮,聽聲音像震耳的狗吠,帶著一**衝擊之力,指月玄光暗淡了不少。天空地月輪也出現了陰霾。

    清風暗叫一聲不好。喝道:「明月,你助綠雪護住敬亭上空!」已化為一道神風沖天而出。

    沿敬亭山腳射出無數青光,如一片光幕罩住了空中的風刃雨箭與電閃雷鳴,天生異象最猛烈的時候已經過去,明月幫著綠雪不僅護住敬亭山,也掩住上空外圍。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在梅振衣煉製成丹的緊要關頭,天上偏偏出了意外,清風可不能讓這些人鬧到敬亭山上,同時也有相助九天玄女宮弟子之心。

    說時遲那時快。空中傳來女子的驚呼,兩個人的身形露了出來,一人穿月白色長裙披髮無釵身形窈窕,手托一輪如月圓光,玄妙的是,它從每一個方向看都是一個圓盤狀,連上面出現的陰影都是不變的。

    兩條黑龍也趁機掙脫束縛。咆哮著向兩名女子衝去。清風從側面追了上去,大袖銀絲一卷阻了阻它們的身形。隨即又被黑龍衝破束縛。他卻沒有再作理會,喝了一聲:「你們斗黑龍!」接著盤旋繞了過去扔出金擊子打向虛空。

    金擊子似是在虛空中打中了什麼東西,就聽嗷地一聲叫,一個穿著黑披風地男子翻著跟頭摔了出去,落在雲端中一滾變成了一隻狗。這條狗的身形很細長,尖鼻子長脖子細長的尾巴與四條腿,張嘴露出利齒發出低吼聲衝著清風就撲了過來。而那邊兩名女子與兩條黑龍已經纏鬥在一起。

    金擊子打中狗又盤旋飛回到清風手中,看著那隻狗衝過來,他又揚起了金擊子作勢欲擊,就在此時突然神色一變,一回身改變方向朝天空招架。天空極高處忽有一把三尖兩刃兵延伸百丈當頭就向清風打了過來,有一人喝道:「打狗也要看主人!」

    「我管它是誰家的狗!」清風也喝了一聲,金擊子架住三尖兩刃兵,發出一聲震天巨響,把這件兵器給磕了回去,迎面有一人飛來接住。此人是一位威風凜凜的金甲天神,白面黑鬚相貌甚是英武,眉心有一道細線似有光華吞吐。

    「靈宵神將楊戩?」清風心中暗暗一驚,但變故是在一瞬間發生的,已經交上手也來不及說別的。此刻楊戩的哮天犬趁剛才清風招架三尖兩刃兵的功夫,已經悶聲竄了過來,朝著清風的小腿肚子就是一口。

    但這一口卻沒咬中,金擊子已縮回袖中,清風手中多了一根金黃色半透明地盤古籐,如一條長鞭抽向哮天犬的耳側。這條狗還算機靈,猛的一縮頭扭身子躲開腦袋,被鞭梢抽在了後背上,又翻著跟頭飛了出去,發出嗷的一聲慘叫。

    這時楊戩揮三尖兩刃兵當胸直刺過來,清風一側身,揮動盤古籐,同時衣袖上飛出千道銀絲,繞著盤古籐舒捲,隨身移換身形與楊戩斗在了一起,哮天犬倒也凶悍,挨了一擊又被抽了一鞭,此刻嗷嗷狂吠著又衝了上來。

    世間法不過出神入化。修為到了楊戩與清風這種境界,對付普通人種種地玄妙手段都沒太大用處了,就是以法力與法寶相鬥,看上去更像普通人之間的武鬥。當初清風與韋曇鬥心猿悟空的場面就與之類似,清風似乎並不擅長這種打法,所以後來特意向梅振衣請教打猴鞭法。

    此刻他以盤古籐施展打猴鞭法也是有模有樣,雖不像梅振衣那麼花巧,但這一根盤古籐上地法力可有山崩地裂之威,在空中舒捲帶著風雷之聲。清風地鞭法中規中矩,楊戩更不是吃素的。一支三尖兩刃兵千變萬化,眉心神目開合,不時有一道道神光射出偷襲清風,旁邊還有一隻見空子就往前鑽地哮天犬。

    清風有些頂不住了,一邊揮舞盤古籐斗楊戩,一邊大袖連揮擋住神光,以銀絲追纏住哮天犬的身形,一點一點往後退。已經來到了九天玄女宮那兩名女子的後面,喊了一聲道:「莫慌張,我們三人結陣。」

    事情來的太突然,難免顯得混亂,無法一一分說。現在再看高空中相鬥地場面,綠雪發動仙家洞天守護法陣,有明月相助,青光如幕護住敬亭,不僅攏住了滿天異象,也護住了敬亭山道場。

    往西偏北方向數十里外。高空中兩條黑龍咆哮著攻向兩名女子。龍鬚捲起化為飛雲,口中光華吐出,甚至還低頭著以堅硬的犄角硬往前撞。月白裙女子手捧一輪玄光,散射出束縛之力阻擋黑龍的攻勢,黑裙黃絛女子祭出息壤神珠,小小一枚珠子滴溜溜飛旋卻帶著千鈞山嶽之力,追著黑龍猛砸。

    哮天犬的天生神通似乎對指月玄光的妙用有天生的克制,剛才它突然出現,兩名女子險些吃了大虧,幸虧有清風攔住了哮天犬。清風此刻與兩位女子背對背而立。互為犄角守護無後顧之憂,揮盤古籐放出大袖銀絲與楊戩纏鬥,這個陣勢倒是免了哮天犬的偷襲之患。

    他們在高空雲端之上相鬥,雖然互相顯露了身形,但普通人是看不見的,還是刻意隱去了形跡。九連山一帶地蕪州百姓卻能感覺到天上的異常,抬頭只見天空極高處雲層翻滾。不時有道道光芒閃爍。還帶著隱隱的轟鳴之聲,似乎整天幕都在微微的顫動。

    大家都被驚呆了。田間勞作的農夫們停下了手裡的活計,張嘴看著天空露出驚駭的表情,村莊裡的狗都趴在地上不敢多叫一聲。

    「你是清風?素不相識,為何要打我的哮天犬?」相鬥中的楊戩也知道了面前地對手是誰,揮舞三尖兩刃兵開口問道。在人間突然遇到一位金仙,又是這樣一身打扮,就算不認識也能猜得到。

    「我在此地為人護法,突有兩條黑龍驚擾,它們被九天玄女宮弟子追趕,而你地狗跳出來相助黑龍,眼見同道遇險,我不過順手相救。……你是楊戩?為何一言不發與我動手?」清風也反問道。

    楊戩:「我是被哮天犬所驚,感覺到它遇險所以下界趕來,恰好看見你揮舞金槌要打它,所以出手相救。」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說到這裡,兩人同時開口問道,搞了半天楊戩也不清楚出了什麼狀況。

    說話間楊戩已經喝住了哮天犬,兩人發出的法力已經漸漸緩了下來,都是成就仙道之人,數千年修行功果不易,誰也不會莫名其妙生死相搏。出了什麼事還要細問九天玄女宮的兩名女子,假如事情就到此為止,也就不會再出什麼意外了。

    就在兩人剛剛準備收手的一剎那,清風突然大喝一聲不好,轉身就向側前方撲了過去,袖中的金擊子直擊而出,他是突然撤出鬥法的,楊戩一個不留神三尖兩刃兵就打在他的肩頭上,打得清風七竅中有火光隨著神風噴出。

    楊戩隨即意識到自己失手了,原來清風發難不是朝他,遠處有一團帶著火焰的飛雲如閃電般疾射而來,看去勢就是要衝過這一片戰團朝敬亭山的方向。

    清風被楊戩打落雲端直墜百丈這才穩住身形,但金擊子已經飛出去了。正砸向飛來地火焰彤雲。彤雲中有一名男子穿著紅色長袍,滿頭捲曲地棕髮,手持一隻金色長矛,背後襯托著三十六隻飛翅狀的火焰。

    清風挨了楊戩一擊,金擊子力道已弱,紅袍男子揮舞金矛砸在金擊子上,這件法器盤旋著落下雲端。他的去勢絲毫不減,擦過戰場仍往敬亭山方向去,楊戩一見這個場面,大喝一聲:「且住!」伸出三尖兩刃兵從側方阻擋紅袍男子。

    紅袍男子身形一頓。舉金色長矛架住三尖兩刃兵,背後火焰升騰從四面八方舒捲而來,楊戩是倉促出手,而紅袍男子帶著衝擊之威,楊戩被震退很遠,恰好飛入兩名九天玄女宮弟子與黑龍相鬥的戰場中間,眉心神目陡然張開,一道神光射出抵住恰好飛來的息壤神珠。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黑裙女子祭出息壤神珠擊向大黑龍,楊戩飛了過來發現息壤神珠正砸向自己,趕緊施法抵擋,看上去就像替大黑龍擋住攻擊。月白裙女子吃了一驚,指月玄光一轉就向楊戩照來,剛才相鬥的時候,楊戩本就是與對方一夥,她們向他出手也不奇怪。

    楊戩一晃三尖兩刃兵,刃尖在空中劃了幾個明亮的圈,抵住指月玄光地束縛之力。開口喝道:「有話慢說。莫要再鬥!」就這麼一個差錯,那兩條黑龍趁機轉身就跑了,現在地場戰亂成一團糟,其它人也顧不上去追黑龍。

    「三隻眼,你放走了孽畜,是何居心?」那兩名女子本就是追黑龍到此,眼見一番苦鬥就快得手,又突然出了這種變故,黑龍是追不上了,指月玄光和息壤神珠都衝著楊戩來了。楊戩無奈舉三尖兩刃兵招架。既不想傷人一時也難以擺脫糾纏。

    這邊在斗那邊也沒歇著,紅袍男子打退楊戩仍向敬亭山地方向撲去,身形剛動突然在空中頓住,原來下方無聲無息飛來一根盤古籐將他地腳踝纏住,像放風箏一樣拉緊了,哮天犬怒吼一聲也撲了過來。

    紅袍男子冷笑一聲揮舞金矛刺在盤古籐上,順著這根古籐發出一連串爆響。像衝擊波似的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蔓延而去。下方百丈遠之外清風的身形一震。手腕一抖盤古籐鬆開了,他剛才吃了楊戩一記三尖兩刃兵。玄功運轉不靈所處的位置也不佔便宜。

    紅袍男子的手段還不止如此,背後火焰狀的翅膀飛出,交纏捲中哮天犬,哮天犬一連撞散了三片火焰,發出一聲痛呼溜出了戰團外,好似受傷不輕已失去了再戰之力,今天它是最倒霉地,先是挨了清風兩下,又被紅袍男子所傷。

    就在這時又出了變故,空中有一人喝聲如霹靂:「梅丹佐,你休得猖狂!」

    這是韋曇居士的聲音,隨著喝聲,天空有一根扁擔飛出,化成五爪降魔杵,隨即尖端的五爪分開變成五條金龍,從天而降撲向紅袍男子梅丹佐。

    梅丹佐怪叫一聲,身體迎風而長高達百丈,背後的火翅映紅了半天,金矛揮舞將五條金龍同時挑開。一聲長嘯傳來,韋曇居士收回金龍又成了一根扁擔,揮著扁擔又迎頭砸了下來,梅丹佐金矛一挑,把韋曇的身形在空中挑了個跟頭冷笑道:「這點手段,還要與我爭鋒?」

    天空又傳來一聲佛號響,一朵白雲湧起如蓮台狀,有一人的百丈法身憑空出現,正是身形妙曼容顏姣好的關小姐。這裡的相鬥也驚動了蕪州城中的翠亭庵,觀自在菩薩下界,本尊與關小姐法身一體,此刻也出手了。

    梅丹佐與觀自在都在雲端中現出了百丈法身,仙家法力盡展,世間手段雖不過出神入化,但如此施為可以施展種種變化神通。這樣一來卻出了個問題,那就是他們再也隱藏不住身形,腳下的蕪州百姓幾乎全看見了。

    身披萬丈焰光手持金矛地天神,長著棕色地捲發,相貌俊秀已極,白皙的皮膚宛如大理石雕,高高的鼻樑深邃的眼眸,是一位世所罕見的美男子。而他對面蓮台上的妙齡女子,手捧淨瓶身披瓔珞,相貌端莊秀麗出塵,一看就是一位顯聖的菩薩。

    蕪州鄉民哪見過這種場面,紛紛放下手中的事情,湧到院子裡、大路上、田野邊朝天跪拜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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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子非魚 203回、九轉丹成人已逝,多年辛苦落空亡



    梅丹佐火翅一滅,隨即背後又騰起火焰,飛翅重生,但一時之間氣焰暗淡了不少觀自在菩薩楊柳枝出手,韋曇也從上空揮扁擔砸下,清風自下方飛身而起舉起金擊子,身形如一道電光直撞梅丹佐。

    清風這是鬥出真火來了,也不玩什麼花哨的招數,見梅丹佐現出百丈法身,他身形化為神風與金擊子合一硬往上撞。梅丹佐火翅舒捲張開身體被一片火海包圍,清風的身形如一道金風衝入火海中,然而他卻打中了另一件東西!

    觀自在、韋曇、清風先後出手,尤其是清風以金仙之身硬衝,梅丹佐也招架不住,以金矛擋住韋曇凌空一擊,運轉神力使背後的火翅化成火海,身形往後急退,企圖擺脫這上、中、下三種遭遇合擊的被動局面。

    火海被金風衝開一片,聽見一聲刺耳的脆響,清風的金擊子打在了指月玄光鑒上。

    原來梅丹佐向後一退就來到了九天玄女宮兩名女弟子的身邊,那兩人正在斗楊戩呢,持指月玄光的女子猝不及防就被梅丹佐百丈法身攝在手中,迎向飛擊而來的清風。那女子被巨手抓住,突然發現一道金光射向眼前,驚駭之下自然祭出指月玄光去擋。

    火海不僅擋住視線也能擋住神識,等清風發現眼前指月玄光照來時已經來不及收法了,假如在平時他還能收放自如,但此刻人器合一而且玄功運轉稍滯,在空中硬生生停下現出身形,但人已衝破指月玄光,金擊子正打在指月玄光鑒上。

    一般人無論用各種手段也很難毀損一件神器,但對於仙家高人來說情況不同。要分什麼樣的法寶以及什麼人出手。九天玄女宮的神器指月玄光鑒,與韋曇的扁擔以及清風的金擊子不一樣,它不是用來格擊的兵器,而是放出指月玄光隔空攻擊地,並不與對方的法器直接相擊。^^

    一般情況下,有什麼東西碰到指月玄光鑒,會憑空穿過去,就像穿過一輪虛光。但凝聚法力的神器。又是一位金仙飛擊出手就完全不同了,這一輪光華似的神器也發出了碎裂聲,一輪圓光中出現了幾道裂紋。

    御器時身心一體,法器被損人也同樣會受傷,何況是指月玄光鑒這等神器?月白裙女子悲呼當場就暈厥過去,指月玄光也從手中跌落。此女修為不低。至少有數百年的修行法力,但尚未成就真仙。

    從觀自在菩薩的楊柳枝刷過,到清風擊中指月玄光鑒,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但清風合身一擊並非全然無功,他將梅丹佐飛翼化成的火海衝開了一大片,再度露出了梅丹佐地身形。

    月白裙女子突然被一隻巨手攝去,對面相鬥的楊戩反應也是極快,當即大喝一聲。手中的三尖兩刃兵前端突然延伸膨脹。變化成一把巨大的陌刀,一刀就斬斷了梅丹佐的手臂。沒有血肉橫飛的場面,百丈法身上巨大地手臂被斬斷,隨即化為無形消散。

    月白裙女子隨著指月玄光鑒一起跌落,清風左袖一揮,將人與法器在半空中接住,同時發出一聲厲吼,右手中的金擊子化為百丈金光。橫著就向梅丹佐掃了過去。黑裙黃絛女子驚呼一聲,息壤神珠空中一旋也繞過楊戩直擊梅丹佐的後背。

    空中一聲霹靂,韋曇的扁擔被砸飛後化為一根碩大的降魔杵,如金色巨樁當空落下仍砸向梅丹佐招架的金矛。觀自在菩薩口念佛號,將手中淨瓶也拋向了空中,一滴淨露灑下化為雨霧澆熄了一大片火海。

    四面八方一起揍,對方的全是高人與神器。梅丹佐再凶悍也是硬抗不了的。只聽他歷呼一聲。^^^^背後十八根飛翅離開了身體,在空中架成一張網。人向下急落企圖逃走。

    十八隻數十丈長地血色飛翅,化成千萬分支,漫天都是凌厲地火舌狀飛羽,緊接著被盡數打滅,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正往下急飛的梅丹佐發出一聲尾音悠長的哀號,被後的翅膀全部化成亂舞的火焰,還發出帶著焦糊味的濃煙,身形如一顆隕星突然向下急墜。

    楊戩的三尖兩刃兵從雲中伸出追擊,被一道金光架住,那是清風地金擊子,清風的身形晃了晃幾乎控制不住。息壤神珠也追著打向梅丹佐下落的身形,卻被觀自在菩薩的楊柳枝一刷掃回天空。----地面上就是人煙村莊。

    韋曇舉著降魔杵怒目圓睜作勢欲擊,然而看見清風與觀自在菩薩分別擋住了三尖兩刃兵與息壤神珠,他這降魔杵終究沒有落下去。

    梅丹佐卻毫無顧忌,重傷之下法力大損,本尊法身幾乎被毀了一大半,只有以最快的方式逃命。他重重的砸落在地面上,滿身的濃煙與火光瞬間湮滅。他落地地位置是一個村莊,連著這個村子數里方圓之內瞬間化為了齏粉,沒有火焰與爆炸聲,一片灰白色地粉霧沖天捲起。

    清風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他看清了,那裡就是何家村!以他所在地位置,本來是可以施法阻止梅丹佐以這種方式落地遁走的,能不能擋住是另外一回事。但事情發生的太快,眾高人合力一擊又太強,他一邊出手一邊接住墜落的月白裙女子,已經沒有餘力去阻擋梅丹佐落地了。

    梅丹佐遁地不知所蹤,韋曇大喝一聲向遠處追了過去,觀自在菩薩緊隨韋曇而去。清風在半空中抱著月白裙女子,一手托著出現裂紋的指月玄光鑒,與楊戩面面相覷,哮天犬哀號一聲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趴在楊戩的腳下。\\\\\

    「你,你究竟把我師妹怎麼樣了?快放開她!」黑裙黃絛女子指著清風顫聲道。

    「剛才的情形你看的清楚,是我失手誤擊了她,打壞了九天玄女宮的法寶,我自會相償。……現在只想先問一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清風說話的語氣幾乎毫無波動。頭也沒回,眼神祇是直直的望著何家村原來地位置。

    「這位姑娘,我也想知道,哮天犬如何與你們起了衝突?」楊戩也收起三尖兩刃兵發問。

    這兩名女子來自九天玄女宮,月白裙女子叫持月,剛剛修成地仙,黑裙黃絛女子叫撫塵,已有真仙修為。九天玄女宮號稱人間仙界。在人世間的浮生谷中,尋常人難以尋覓。

    據說九天玄女宮是九天玄女所立,她也曾是唯一一位在人間安置仙家洞府的金仙,據說九天玄女修為傳承得自女媧殘存在天地間的神識。想當初智詵在敬亭山封綠雪為山神,清風要帶明月走,想送她去的地方就是九天玄女宮。

    九天玄女宮的傳承十分奇特。共有日、月、星、風、雲、火、水、土、靈九門道法,只有女子才可入門修行,而且弟子入門只能學習其中一門道法。師父收徒弟,卻不能傳授當年自己入門學習的那一門道法,只能傳另外八門之一。

    沒學過怎麼傳呢?這就是它的傳承特殊之處,弟子只有將本門道法學到盡頭,自悟突破關口,修成日、月、星、風、雲、火、水、土、靈九門化身大成。才可無師自通另外八門道法。

    九天玄女宮地弟子並不多。它有九件鎮宮神器分屬九門掌管,分別是金烏弓、指月玄光鑒、七星峒、攜風扇、揮雲杖、火靈幡、碧水煙帔、息壤神珠、靈極佩。****就在不久前,有兩條神通廣大的黑龍潛入浮生谷,企圖闖入土門神殿盜走五色祭壇上的息壤神珠,與自己的千年龍丹合煉。

    它們當然沒得逞被發現了,於是衝出宮外鑽入地下水脈突圍跑掉。九天玄女宮豈是說來就來說去就去的地方,兩條黑龍突圍鬥法時把土門殿搞得一塌糊塗,執掌土門的撫塵仙子與執掌月門地持月仙子追了出來。一定要拿下這兩隻黑龍問罪,結果就一路追到了蕪州。

    梅振衣在敬亭山中煉藥,敬亭山上天生異象,風雨雷電翻滾,兩條黑龍想借此甩脫追兵,於是就往山上闖,這就是事情的經過。

    聽完這些楊戩也有些納悶。這裡關哮天犬什麼事?他喝問道:「哮天犬。你怎麼攪和進去了,是不是那兩隻孽龍的同謀?」

    哮天犬受了傷化為犬形。但還是能以神念說話。原來這件事情與它無關,它也並不知情。前一段時間它在人間遊蕩時認識了那兩條黑龍,起了收服之心,想把這兩隻黑龍收為自己門下,或者把它們收為楊戩的門下算是自己的手下,所以也有結交。

    哮天犬為什麼跑到人間遊蕩?是它請求楊戩讓自己下界的,算是閱歷一番。它是楊戩的隨身護法,也有真仙修為,忠心耿耿跟著楊戩上千年了,出來溜躂溜躂也不能不允。這條狗不能說不懂事,但極少涉足人間,做事也夠直接的。

    它看見兩條黑龍遭遇凶險,馬上就要被人拿下,就跳出來相助,情況緊急沒來得及問明情由,旋即挨了清風當頭一槌,它說地事情經過就這麼簡單。

    楊戩向撫塵仙子拱手道:「看來這是個誤會,哮天犬並非孽龍同謀,既然沒有傷著人它自己又傷得這麼重,貴宮也沒有丟失息壤神珠,還是暫且讓我先帶它去療傷,改日定加責罰,再上九天玄女宮賠罪。*****」

    楊戩有護短之嫌,看著哮天犬地慘樣也有些不忍,先幫它治好傷再說。撫塵仙子道:「楊仙長,你要帶走哮天犬我不敢阻攔,但那兩條黑龍就這麼放走了嗎?」楊戩一指腳下被毀滅的村莊道:「黑龍沒有偷走神珠,九天玄女宮也無人傷亡,雖然懲戒應當,但何苦追得這麼緊呢?」說完話抱著哮天犬就走了,撫塵仙子想留也留不住他,只有轉身沖清風道:「仙童,我師妹受傷甚重,師門神器損壞,這叫我如何交代?」

    清風沒看她,似是自言自語的答道:「她的爐鼎形骸並未受傷,我這一擊大損她的法力。因此一時之間神識封閉,我自會設法幫她復原,九天玄女宮的神器,我承諾修復,總之還你完好的人與器。……你現在可以回去,如此稟告九天玄女。」

    撫塵仙子:「不行,我怎麼放心將師妹交到你手裡?你這麼抱著她,已經甚為失禮。」

    清風:「為救人。不得不失禮。」

    就在此時,遠方腳下何家村灰燼中傳來一個人撕心裂肺地長呼:「叔叔、嬸嬸……你們在哪?……幼姑----!」

    時間已過正午,天生異象不知何時消失地無影無蹤,掩護敬亭山上空的法陣也消失了。神木林中的梅振衣很是疲憊,但心情卻異常的興奮,這一次煉藥。煉成了六枚九轉紫金丹。他離開敬亭山時非常、非常的高興,簡直想大聲歡呼,向每一個人說聲謝謝,自從梅六發死後,他的心情還從來沒有這麼爽朗過。

    梅振衣飛出敬亭山,隨即就感應到了不遠處空中殘留的神氣與法力波動,不久前應該爆發過一場驚天動地地大戰。心中微微一驚笑容隨即凝固,因為他低頭望見了何家村地方向。

    清風也看見了梅振衣飛出敬亭山。臉色一變想阻止但終究沒有動。眼睜睜的看著梅振衣地身形如失控栽下去一般,直接跌落到何家村殘留的焦土灰燼中。

    何家村沒有火焰,沒有濃煙,甚至連一片瓦礫都沒有留下,方圓幾里內,離地十丈深,所有的東西都化為了灰白色地粉塵,在陽光下泛著毫無生氣的死光。梅振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就是自己幾天前剛剛來過,與何幼姑軟語輕言的何家村嗎?

    何家村什麼都沒留下,然而神識中還能感應到殘餘的法力激盪,梅振衣就算沒有親眼看見,也能大致猜到這裡發生了什麼?近百戶人家,幾百人,隨著房舍一起化為了齏粉。

    梅振衣跪倒在塵埃中。雙手插入滾燙的粉塵。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長呼。

    清風就在天上遠遠的看著跪倒塵埃地梅振衣,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解釋、怎麼去勸慰他?也許此刻說什麼話都是多餘。從天空看去。塵埃中地梅振衣就是個不起眼的小點,一片灰白中突然出現了火光,是從那個小點上發出的。

    灰白的粉塵看似寂靜無聲,但炙熱的溫度尚未散盡,身處其中不亞於被烈焰灼燒。梅振衣身上的拜神鞭、盤古葫蘆自然不怕這熱度,但他穿的衣服可是普通的平凡之物,此刻已經被烤著了,全身都燃起了火焰。

    梅振衣發出那一聲長呼時,天空似乎也有反應,上空極遠處天幕微微一顫,一個巨大地灰色漩渦生成,似乎通向不知名的無窮遠處,漩渦中還有黑色的螺旋狀閃電無聲無息的盤旋劈擊。這是天刑雷劫,此刻出現卻不是劈向誰,而是有人從仙界來到人間。

    一片片淡綠色的光芒掃過,帶著仙靈之氣分開黑色的閃電,一名高簪道士揮舞芭蕉扇從灰色漩渦中飛了出來。來者是鍾離權,原來他去了仙界閉關清修,與人間時日不同,難怪這麼久沒有露面。此刻徒弟心境遭受重創,鍾離權也被驚動了,匆忙下界趕來。

    鍾離權出現的時候,恰好梅振衣身上騰起了火焰,清風也看見了,兩人不約而同正要施法滅火,就聽梅振衣又發出一聲長嘶「為什麼----!」聲音慘烈宛如受傷地野獸,突然飛天而起向著天空直射而來,身上還帶著濃煙。

    梅振衣咬緊牙關目眥欲裂,臉上一片焦黑之色,神情充滿悲憤之意,顯得十分猙獰可怖。他就這麼直衝上來,撫塵仙子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祭出息壤神珠,清風趕緊以神念喝止,身形一轉抱著持月拉開了撫塵。

    梅振衣彷彿已陷入了一種癲狂地狀態,身形急速飛射擦過了清風的身邊,上空地鍾離權揮起仙風扇迎頭拍來扇滅梅振衣身上的濃煙,他全身的衣服也都化成了碎片。但這一扇卻沒有擋住梅振衣的身形,他光著黑乎乎的身子仍然向天際疾飛。

    鍾離權一驚,緊急撤法收回了仙風扇,身形也往旁邊一讓,以他的修為不是擋不下梅振衣,但在這種情況下強行把他擋住恐怕傷及性命。看梅振衣的去勢,就衝著天際還沒有完全消失的灰色漩渦,這下壞了,不出手硬攔也不行了!

    鍾離權一咬牙,仙風扇飛出化作一扇巨葉,宛如一張輕飄飄的大幕向著梅振衣的身形就拍了過去。而清風出手比鍾離權更快,袖中的盤古籐飛出,追上梅振衣的身形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正抽在梅振衣的腦後耳側。

    梅振衣連哼都沒哼一聲,身形一頓隨即向下栽落,被鍾離權施法接住。清風向梅振衣學來的打猴鞭法,第一次施展昏厥鞭絕技,抽中的卻是梅振衣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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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35: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子非魚 204回、玄鑒重圓知有日,燕釵再合已無緣

    一晃三年過去了,蕪州沒有人見過梅振衣,鍾離權抱著昏厥的梅振衣回到青漪三山後,這位梅家大少爺就再未公開露過面,梅家下人只說少爺在山中修道不問世事。問及蕪州百姓,大部分人連這位赫赫有名的貴公子長什麼模樣都不清楚。

    想當初剛剛從昏厥中醒來的時候,梅振衣並沒有痛哭流淚,連全身的燒傷都渾然不覺,甚至都忘了以省身之術為自己療傷,就是那麼茫然的睜開眼睛,良久空洞無神,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是谷兒、穗兒驚慌的哭聲讓梅振衣回過神來,首先看見的是師父鍾離權。

    「想一想白牡丹臨終的話,善待眼前之人。」這是鍾離權說的第一句話,他居然在這個傷心的時候又提起了白牡丹,連知焰都吃了一驚。

    梅振衣閉上了眼睛,神識變得清晰起來,週身內外的痛楚一起襲來,白牡丹還有遺言,可憐何幼姑,連一句話都沒有來得及留下。

    此時鐘離權又說了第二句話:「你若想報仇,也是理所當然,但你得想好該怎麼去做。」

    三年之後,表面上的悲憤已平復,梅振衣仍舊時常坐在方正峰絕壁下的石龕中閉關修行,與以前不一樣的是,這三年來他定坐時不再面朝開闊的廣場平台,而是對著冷冰冰的石壁。全身上下的灼傷早已治好,以梅振衣的修為加上曲振聲的回春妙手,連一塊傷疤都沒留下,但心中的傷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梅振衣蓄起了鬍鬚,頜下三縷黑髯已有半尺長,古時男子成年後大多蓄須。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但樣子看上去卻變化了不少。與相貌改變相對應地是,梅振衣的心境彷彿已經成長了幾十年,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精通種種江湖手段自以為無所不能的少年。\\\\\

    又到了農忙插秧的季節,水田中的農夫們挽起褲管,在腰帶中掖起衣襟,正在一步一退的插著秧苗。飛盡峰頂上,有兩名仙人遙望人煙對坐而談。

    清風:「何家村已毀,眨眼三年,村外農莊猶在。再見農人耕作,真有桑海蒼田之感。」

    鍾離權:「眾生既處生死輪迴中,成日指天忿恨也無助益。」

    清風開口吟唱道:「天道如何,吞恨者多。抽琴命操,為蕪城之歌。城上兮風寒,井徑兮隴殘。千齡兮萬代。共盡兮何言。……」這是他在人世間學會的一首歌謠。

    三年前,天神與菩薩顯靈,蕪州萬民跪拜,眼看著菩薩打落了天神,落在養賢鄉何家村。街頭巷尾皆傳那是菩薩鎮壓天魔之舉,據說那帶著火焰的天魔作惡多端,但已經被菩薩斬滅云云,議論甚為神奇。

    有好事的官吏欲上表祥瑞。表文寫好送給刺史程玄鵠過目。程玄鵠勃然大怒輪起桌案上的漢白玉紙鎮就砸了過去,斥道:「一百二十七條人命無辜橫死,爾等竟稱什麼祥瑞?玄鵠無能,屬下府衙無法鎖拿作亂神靈,但也絕不能呈此無恥之表!……此事萬民所見,據實上報,勿添褒貶,更不要稱半點祥瑞之語。」

    何家村死了一百二十七人。當時正值農忙季節,有不少人在離村遠處地田莊中耕作,僥倖躲過一劫。但何木生老爺一家人那天卻沒有出門,全部不幸遇難。

    聽見清風的吟唱,鍾離權默然半晌才說道:「其實以你我的修為,早就看透了這些,我成道雖不如你長久。但經歷三國兩晉、五胡亂華、隋末爭雄。人世間之生死別離早已歷盡。\\\\\\」

    清風止住吟唱問道:「蒼海桑田之變,眾生物類之變。天道循回之變,此三者,你也歷盡了嗎?」

    鍾離權微微笑了笑:「前二者,雖不敢言歷盡,但也接近了悟堪破,若不是振衣這孩子出事驚擾了我的清修未歷化形天劫,說不定此刻已成就金仙。至於後者,仙童你也沒歷盡,否則早證太上忘情成就大羅金仙。」

    清風:「你我口中,不應總是提及說不定這三字。若梅振衣不煉九轉紫金丹,說不定就無當日之禍,若他不洗去照妖鏡上的神識靈引,大天尊那日可能會及時趕來,說不定也沒有何家村之災。」所謂大天尊,就是天**眾仙對玄穹高上帝的稱呼。

    鍾離權微微點頭又連忙搖頭道:「梅振衣做地事,可謂因果緣起,但錯不在他。你千萬不要在他面前提這種話,他的心境剛剛平復未久,乍聞此言,又可能會想不通的。……誰能想到呢,有你與明月兩位金仙坐鎮,在人世間小小蕪州,竟然還出了那種事情。」

    「這種事情自古以來多的是,只不過世人不知,你我跳出輪迴後也不曾盡遇,卻讓梅振衣趕上了。」清風淡然說道,但此刻淡淡的神情中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這是他離開崑崙仙境前不曾有過的神色。

    鍾離權似乎察覺到他的變化,又問道:「仙童你地傷勢如何?」

    清風:「我早已恢復,只是九天玄女宮地持月仙子想要恢復如初,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鍾離權:「她是你失手打傷的,仙童的修為不傷天下有靈眾生,持月並未成就仙道,你怎會傷了她?」

    清風:「她沒受傷,別看指月玄光鑒已裂,但她的爐鼎完好無損,我那一擊削了她的法力,修為境界仍在,但神通玄功大損,修行精進大受影響。^^^^」

    鍾離權:「仙童的金擊子,還在九天玄女宮嗎?」

    當初清風承諾將指月玄光鑒修復,也設法幫助持月恢復修為,這都是很難辦到的事情,無奈之下,將自己隨身千年的神器金擊子交給了撫塵仙子以作抵押。只有自己辦到了這兩件事,才會去九天玄女宮將金擊子取回,撫塵仙子把裂開地指月玄光鑒也留在了敬亭山。

    清風從懷中取出一輪圓光,它就像一輪虛空凝聚的光華,上面還殘留幾道裂紋,但是比當初已經淡了許多。不論從各個角度看,這輪圓光都是不變地,連裂紋的形狀也不會改變,也就是說總像是同樣的一面朝著你。

    清風看著指月玄光鑒道:「明月告訴我,她可以將這些裂紋都修復。但需要時間,修復之後這面神器也會發生改變,不再是指月玄光鑒就是指月玄光,非虛非實,純淨光華凝聚。」

    鍾離權:「如此甚好,指月玄光鑒成為指月玄光。雖有改變但妙用不減,九天玄女宮也不會計較的。只是那持月仙子修為若想恢復,恐怕不是那麼好辦,無論你有再高的手段,也無法替她修行。」

    清風:「只有另一個辦法,助她修為精進彌補法力之失,需要一枚大羅成就丹就圓滿了,持月仙子也算因禍得福。這只有梅振衣去找鎮元子才成。他也早有這個打算。……但如今我又怎能催逼他去煉製大羅成就丹。煉丹二字,恐是他此刻地心境之傷。」

    鍾離權歎氣道:「他地修為也未到,只有修成種種陽神化身,才能以拜神鞭同時煉製幾爐丹藥。^^^^你我所見所歷已經夠多,但梅振衣不一樣,他只有短短幾十年的修行。」

    清風:「最重要地是他在苦海中未歷前世種種,與一般的地仙心境還不一樣,也堪破不了化身關口。」

    鍾離權:「其實他地堪破機緣已經有了。這孩子的情形,難道真要去輪迴地獄中走一遭嗎?」

    清風遙望著蕪州城方向,話風很突兀的一轉:「該去就得去,假如當日來的是地藏王而不是觀自在,可能就省事了,梅丹佐未必跑得掉。」

    鍾離權卻仍然在談梅振衣:「一十三年出攝陽神,振衣這孩子修為已經足夠精進。況且他還遇到了許多波折。其實就他本人的修行來說不必著急。哪怕再等數百年也沒關係,只怕世事變化不容多等。」

    「出攝陽神?」清風微微一驚。轉頭看向青漪三山的方向,嘴角微微一抿道:「我雖擅推演,但你地弟子修行還是你更清楚,梅振衣果然出山了,卻是以陽神出遊。」

    鍾離權:「算算日子,他的修行也該到了這個地步,這三年可沒閒著。他也不能總是待在青漪三山中不見人,是時候出山了。仙童,你猜他會問些什麼?」

    清風:「還能問什麼,定是梅丹佐的下落,以他的性子是一定要報仇的,不過你這徒弟做事有分寸,應該不會著急亂來。」

    說話間飛盡峰上有一個人形的光影憑空出現,至少在普通人眼中他是憑空出現的,事先毫無察覺就來到了近前。梅振衣定坐方正峰中,初次以陽神出遊還不是很熟練,一現身是**,緊接著身邊光華流轉,身上多了一件青色的道袍,上前給師父行禮。^^^^

    鍾離權手捻長髯,搖扇點頭道:「很好很好,你修為更進一層,能出攝陽神,初出遊時一定要小心。」

    清風摸了摸自己地下巴道:「梅振衣,你地鬍鬚很漂亮,比你師父的好看。……你不想驚動其它人,陽神出遊而來,有什麼事嗎?」

    梅振衣的神情不再像往日那般帶著嬉笑的神色,朝清風拱手道:「是有問題請教,當日你持照妖鏡在一個時辰內就找到了韋曇,假如有時間慢慢去搜尋,能不能找到那逃走的梅丹佐?」清風猜的不錯,梅振衣果然一開口就問這個問題。

    清風沒有答話,鍾離權開口道:「徒兒,你坐下,你的修為精進雖不慢,但見識的仙家境界太多,遠超出了你本人地修為,為師有很多話沒有說清楚,今天正好對你解釋一遍。」

    清風手持照妖鏡以搜神之法,很快就能找到三千里外隱蔽山溝裡的韋曇,巧妙之處在於兩點:第一他找的就是人並不是別的東西,山川河流草木禽獸沙石微塵等等都沒看。第二是韋曇並沒有刻意隱去形跡,誰都能看見他。所以清風的神識掃過就發現了。

    高人地神識可以延伸很遠,比如明月一眼就能在照妖鏡中看見萬里之外的天地靈根,只是以一物為靈引,並不等於將萬里路途中地所有東西都容納到靈台中纖毫畢現,那樣所需地法力太大了,有時在人間是無法想像的。

    還有一種情況,假如修為相當地高人在很遠的地方刻意隱藏形跡的話,以搜神之法是難以發現的。如果另有仙家洞府庇護,那就更難看清虛實。以那梅丹佐的神通,如果刻意想躲藏地話。以一般的搜神之法是很難搜出來的,除非以照妖鏡施展破法神通,正面撞上了。

    當初梅振衣在龍空山與姚妖王打賭躲貓貓,有藏神真如佩的相助,姚妖王在白霧中發現不了他的形跡,卻用了一個笨辦法---定點排除。神識搜索不清的地方定是梅振衣藏身所在,但這樣地笨辦法卻不能在這廣大的人世間使用。

    梅振衣找姚妖王,用了他原身上的一根毛髮為引,施展神宵天雷直接從地洞裡把他揪出來了。但這也有限制,假如姚妖王不在那片黃霧中,而是鬥法時逃到了十里之外,神宵天雷術想揪他就不好用了,施展不同的神通。神識延伸的威力範圍是有限的。

    世間法不過出神入化。在人世間各種神通就有這種限制。而且在人間施法,就算威力再大,也影響不到人間之外,比如無邊玄妙方廣世界。

    梅振衣皺眉問道:「我少年時曾聽星雲師太講佛法,佛陀法眼能看遍大千世界,一念之間,一沙一塵無不瞭然於心,這又做何解?」

    鍾離權笑了:「這不是佛法。這是佛家弟子結俗緣之**,不能以凡人通俗之理解。」

    清風:「我也有這個神通,假如在我自行開闢的造化仙界中。再比如此時我一眼能看通你週身爐鼎,並不等於我看見了你這個人,明月一念之中天地靈根無所遁形,但天地靈根還是被心猿悟空所毀,你明白其中的區別嗎?」

    梅振衣:「不太明白。」

    鍾離權:「不明白就不明白。世間法不過出神入化就是這個道理。你現在修為還早。」梅振衣:「那好吧,修為不到也不強行問道。我只想知道,該怎麼找到梅丹佐?」

    鍾離權:「現在還是將來?」

    梅振衣:「將來。」

    鍾離權:「在大千世界中找一人或一物,高人最簡便地方法是下神識靈引,比如隨先生當年對你地一舉一動瞭若指掌;最自然的辦法是靈台中神識牽動,比如你有事我會趕來。……你很難用這兩種辦法找到梅丹佐,除非他主動現身難以隱藏形跡,只能用尋常之法,或猜測或推演他會在何處,然後去找。」

    梅振衣:「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當初清風與韋曇、觀自在、楊戩這麼多高人對付一個梅丹佐,卻讓他給跑掉了?」

    鍾離權:「以他們四位的修為,當然遠勝梅丹佐一人,但在人間鬥法,將對手逼退並不難,完全斬滅卻不容易。」四個人打一個自然更順手,但四個人追一個未必更快,而且放手硬拚想把梅丹佐完全斬滅,毀掉的可能就不止一個何家村了。這個道理也許很簡單,可是梅振衣總是覺得有些心中不順。

    清風又補充道:「當場斬滅也許非觀自在與韋曇所願,如佛心舍利不在梅丹佐身上,再找起來就麻煩了,連我也不知道此人的來歷,但我可以猜測他如今可能在什麼地方。」

    梅振衣連忙追問:「梅丹佐可能在何處?」

    清風:「三年前我傷的並不重,但也修養了一年多才完全恢復,那梅丹佐傷得比我重多了,沒有數十年的功夫是恢復不了的。」

    鍾離權順著話說道:「我雖不知梅丹佐地來歷,但他的修為與我們不同,可能來自另一片仙界。此人糾纏的業力不小,不會帶傷歷天刑回仙界,只會留在人世間。」

    清風接著道:「人世間養傷最好的地方,就是崑崙仙境,廣漠蠻荒之中易於隱藏不為人知,仙靈之氣充盈便於療養恢復,況且梅丹佐去過,當年妙音伽藍就是在崑崙仙境遇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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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子非魚 205回、小神君揚言蕪州,狄梁公外放彭澤


    鍾離權最後總結道:「梅丹佐其人可能就躲在崑崙仙境蠻荒中療傷,至於他盜走的佛心舍利,可能藏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的某處,所以前世守護佛心舍利的韋曇也無法找到。」

    這兩人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樣,你一句我一句相互補充,將梅丹佐以及佛心舍利的下落推導出來。但這個結論並沒有太大的價值,以崑崙仙境之廣,如果梅丹佐刻意隱藏的話,找他比大海撈針還難。

    聽完這些之後,梅振衣想了半天,沉吟著說道:「也許我知道梅丹佐的來歷,也能猜到他將佛心舍利藏於何處。」

    清風微微動容:「噢?韋曇找不到,你卻能找到,告訴我佛心舍利在那裡?」

    梅振衣:「我只是一點猜測,需要做一番印證,現在不敢隨便開口。」

    鍾離權與清風對望一眼,眼神有點奇怪,似乎做了什麼私下的交流,又轉臉問梅振衣道:「徒兒啊,你要如何才能印證?」

    梅振衣:「不可說,不可說,至少要等到我成就仙道之後。……師父,我能請教您老一個問題嗎?」

    「但問無妨。」鍾離權看著徒弟,眼中有讚許之色。

    梅振衣:「梅丹佐並非佛門弟子,怎麼去的佛國仙界?」這個問題有些多餘,其中的原因梅振衣不是不知道,清風也非佛門弟子,想當初梅振衣在入境觀中親眼看見清風去了佛國的普陀山道場。

    鍾離權卻不嫌他多餘發問,很認真的答道:「很簡單,其一要有超脫生死出入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的修為;其二要曾聽聞佛法,瞭解佛家修行的超脫之道,不論是否皈依尊崇。於心境有可印證之處。梅丹佐既認識妙音伽藍,可能曾聽聞她講解佛法。」

    「據我所知,梅丹佐並非是從妙音伽藍處出聽聞佛法,否則怎能騙她將自己帶上靈山?他曾在西域巴米揚山谷聽聞龍樹菩薩法會。」梅振衣不動聲色的拋出了一個「猛料」。

    清風臉色微微一變,追問道:「你是怎麼知道地?」

    梅振衣:「故老相傳,數百年前龍樹菩薩曾在巴米揚山谷開講上、中、下三品華嚴。並朝摩天山壁大哭三聲。當年**之時,有一位三十六翼天神於雲端中聽講。……我曾被左遊仙挾持至西域熱海,恰好聽軍營中的異族兵士閒話議論提及此事。也不知真假。」

    鍾離權:「民間口口相傳至今,已難辨真假與本來面目,若真有此事,那聽法的天神有可能就是梅丹佐。……但這件事,無助於如今找到此人。」

    「弟子明白,但解此惑。有助於將來找到佛心舍利。清風仙童。我聽說九天玄女宮的持月仙子修為大損,你的隨身神器也因此留在了九天玄女宮,如何才能早日幫她恢復修為?」梅振衣突然岔開了梅丹佐的話題,問起了另外一件事。

    清風:「那要看你何時能煉成真正地九轉紫金丹了,就是你說的大羅成就丹。」

    梅振衣有些遺憾的搖頭道:「現在尚無此能,非煉藥之道不精。而是修為境界不足。我也想請教仙童,我幾時才能堪破?」

    清風:「你修行多少年了?」

    梅振衣:「十三年。」

    清風:「那就再來二十三年吧,三十六年修至世間法地盡頭,算是精進神速了。」

    梅振衣:「你能推算的這麼準?」

    鍾離權插話道:「清風不是推算你的修行,而是推演你遭遇的機緣,該如何修煉是你自己事情,還有什麼問題嗎?」

    梅振衣下拜行禮:「多謝師父與仙童指教,我沒別的事了。」

    鍾離權一揮扇子道:「你回去吧,不久就有人會來找你。不論將來的打算如何。眼前地事情還是要做好地。」

    梅振衣告辭離去,陽神消失在原地。又過了良久,清風以無語觀音術悄然道:「你徒兒的話大有文章啊,陽神開口以神念發出,蕪州一帶凡有聲聞智慧神通者全聽見了,也包括暗中窺探他的人。……而你,和他配合的很好,把他想宣揚的都說了出來。」

    鍾離權也悄然道:「他本就是想借此番問答,將那些話傳揚出去,他一開口,我就知道用意了,畢竟是我徒弟。」兩位仙人的對談此刻變成了私下裡地密語——

    清風:「他會不會騙人?」

    鍾離權:「你我都是言出必諾之人,他是我的傳人,行騙當然不能,可是用足心機是一定的。」

    清風:「三年後第一次出山,就來了這麼一出,看來傷心之餘他的心境並未沉淪不振。」

    鍾離權:「何幼姑死了,不等於梅振衣就傻了,回過神來他絕不會善罷干休的,而這小子最不缺的就是心機手段,看他怎麼用了。他以前做事,是盡量避免牽扯糾纏,只想安安穩穩的修行,而今天這一出,是主動把自己捲進去了,唯恐牽連不廣。……看來何家村慘劇,對他的觸動很大。」

    清風:「假如他確認不了梅丹佐的來歷,也找不到佛心舍利地下落,可是等於將滿天仙佛都給涮了,這膽子不小!」

    鍾離權:「他也沒說自己一定能確認,只是說成就仙道之後才有可能去印證。……再說了,經過三年前地那些事情,他對滿天仙佛能有好印象嗎?梅丹佐是首惡,但所有出手之人都有份,包括你,甚至也包括他自己,他不僅想找梅丹佐報仇,還想追溯因果源頭啊。」

    清風歎了一口氣:「我雖盡了力,心中無虧欠,但所行也有虧欠之處,畢竟沒有守好敬亭山外。他若對我有怨意。我會離開此地。」

    鍾離權:「仙童何必這麼想?他對滿天仙佛不滿,非指具體的一人一事,也並不是對你或對哪位菩薩本人有什麼怨言。」

    清風:「他倒是機巧,想一心一意先滅了梅丹佐再說,不因為佛心舍利地下落而有所顧忌。……想想也對,佛心舍利與他有什麼關係?他就是要斬梅丹佐!」

    鍾離權:「佛心舍利與你我無關。與梅振衣更無關係。對於佛門弟子,佛法在,傳承在。等同無量光照耀靈山,但象徵意義不同。」

    清風:「想斬滅梅丹佐,還要擺平後面的事情,代價可不小。」

    鍾離權:「梅振衣不怕付出這個代價,但他也不傻,所以他需要大羅成就丹。保住自己與相助之人的法身爐鼎。」

    清風:「他還需要時間做自己的事情。不想再有那麼多高人有意無意牽扯糾纏,這二十三年就是時間。你能推演一下,二十三年後梅振衣有何氣象?」

    鍾離權:「待到他煉成大羅成就丹之時,知焰、左遊仙已成仙道,張果不容小覷,龍空山十大妖王也成為臂助。其中或有幾人成仙,就連那個小鬼提溜轉,也脫胎換骨成就地仙。正一三山洞天已成,誰再想動他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清風:「你這徒弟,真是千年來地的異數,你事先也沒想到吧?也就是此時,你才能推演的這麼明白,一時三刻之前我都不是很清楚。但剛才這番推演,卻不涉及梅振衣本人。只怕樹欲靜而風不止。」

    鍾離權:「就是他的修行我推演不清。總在渾沌之中,當年隨先生想必也是這個感覺。所以留下了照妖鏡。」

    清風:「你也將成就金仙,有事情叮囑梅振衣就去交代,然後回去清修,歷化形天劫去吧,蕪州有我,暫時還鎮的住。」

    「先多謝仙童的吉言了!」鍾離權起身長揖,眨了眨眼睛又說了一句:「當年你出走五觀莊,打出崑崙仙境,也是個不怕將天捅個窟窿地人。」

    清風一攤雙手:「是嗎?可惜我現在連金擊子都離身了。」

    鍾離權說有人來找梅振衣,清風說樹欲靜而風不止,不久後果然有人上門,還帶著梅孝朗的與另一位長輩的信,這位長輩就是剛剛被貶出洛陽地彭澤令狄仁傑。送信的人梅振衣也見過,竟然是曾在彭澤城外斗金蟾的劉海。

    張果與星雲師太未回,左遊仙也尚未趕來拜師,左遊仙的棄徒劉海怎麼帶著狄仁傑與梅孝朗的親筆信上門了呢?事情還要從大周神都洛陽說起——

    武皇登基之後,要做的事情就變了,以前地首要任務是掃除改朝登基路上地一切障礙,現在願望已經實現,首要目標就成了整頓朝政鞏固江山。不是穿上龍袍坐在皇位就是皇上,也不是拿著刀讓人聽話就能坐穩江山,武皇深明此理,雖身為女子,但相比史上很多帝王她也是一位出色政治家。

    任用酷吏可以清洗朝中政敵,卻不能治國承平,朝中故臣經過一番清洗之後,急需提拔一批真正有治國才幹的中、上層官員。武皇於長壽元年(公元692年)改元加恩,下詔天下舉薦賢才,凡被舉薦者受考核有才皆錄用,不論原先出身高低。

    後世有人說武則天愛才,也有人說武則天不論愚賢亂提拔,實際上這是她登基初年一個篩選的過程,朝堂上進進出出的新貴很多,有人很快就被淘汰。歷來帥才與良相難得,也有人脫穎而出,由梅孝朗舉薦,武皇任命狄仁傑為地官侍郎同平章事,入閣拜相。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朝堂上也一樣,如今的朝臣主要可分四派:一是武家親族,以武承嗣等人為代表,無論誰上台這一方面勢力都不可缺。二是功勳故臣,以梅孝朗等人為代表,他們是保持國家穩定地重要力量。三是一班酷吏,以來俊臣等人為代表,他們曾是武皇清洗政敵的工具。四是新近提拔的一班治國之臣,以狄仁傑為代表,他們是鞏固統治與治理國家的依靠。

    這四派勢力中,武家親族與朝中酷吏多有勾結。功勳故臣與新近權臣之間也所有結交,彼此之間互有爭奪。來俊臣與諸武子弟,對狄仁傑這批新掌朝中大權的人很不滿,按一貫對付政敵地做法,總想搞掉他們,卻不知形勢已變。

    就在長壽二年(公元693年)正月。新年剛過來俊臣就率先發難了,羅織罪名將狄仁傑捲入謀逆案,告他勾結同黨欲反周復唐。並將朝臣任知古、裴行本、裴宣禮、盧獻、魏元中、李嗣真一併牽連進去。

    《唐律》中有一條「一問即承反者例得減死」,按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主動認罪可以罪減一等。等到來俊臣審問時,狄仁傑不等用刑就很乾脆的說道:「反是實。」

    他認罪,來俊臣問他如何勾連朝臣謀反,狄仁傑反問道:「來君說我反。我不反也是反。何苦麻煩?至於如何反,還要辛苦你等上疏了。」

    其他人一見狄仁傑這麼說,也紛紛認罪,只有魏元忠開口辯論。來俊臣一見這個局面,既問不出什麼又無法動刑,只有將他們收押。單審魏元忠一人,嚴刑拷打不必多提。

    天氣漸熱,狄仁傑在獄中托探監的判官王德壽將自己地棉衣送回去,要家人撤去棉絮換成裌衣送來,並且密寫伸冤血書夾在棉絮之中。狄仁傑之子狄光遠得到血書,入朝上告,血書落到了武皇手中。

    武皇命通事舍人周琳查問,來俊臣將自撰地狄仁傑等人地認罪書交了上來,並且上奏道:「臣並未動刑。人傑等在牢中也安適。若心中無鬼,為何要自認謀反呢?」

    恰在此時。梅孝朗入朝面聖,武皇將認罪書與狄仁傑地血書交給他看,問道:「南魯公以為此事如何,狄仁傑為何先認罪又暗寫血書呢?」

    梅孝朗深知這位武皇什麼都好說,就是最恨人謀反,當即答道:「若讓來俊臣推問,天下無人不是反賊,陛下英明,何不親問呢?臣觀這血書與供狀,非一人手跡。」見武皇沉吟不語,他又說道:「陛下乃英明之君,深知治國之道,狄仁傑才可為相,來俊臣之流可為相嗎?」

    武皇招狄仁傑等七人入朝,當面問訊,狄仁傑等一齊呼冤,武皇問他們為何反供,狄仁傑答道:「如非如此,哪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武皇親問,謀反之事確無實據,下令放他們回家。來俊臣陰謀未成去找武承嗣商量,武承嗣發動朝中同黨聯名上奏,請誅狄仁傑等七人,朝堂上爭地不亦樂乎。秋官郎中徐有功看不過去,出班奏道:「陛下有好生大德,俊臣等不能順美,反勸陛下為暴主,究竟何意?請陛下明察!」當廷反奏了一本。

    武皇道:「諸位勿爭,朕自有主張。」隨即宣佈退朝。

    第二天宮中傳旨,涉案七人全部貶出洛陽,狄仁傑被貶為彭澤令。不久後又下一旨,削去魏王武承嗣的左相之位,這番風波才平定,但狄仁傑與武承嗣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狄仁傑離京之前,曾到南魯公府向梅孝朗告辭,梅孝朗安慰他道:「陛下將你外放,是惜君之才,如今朝中紛爭正烈,這也是保全你的身家性命之舉。且去浩州,待到朝中稍定,我料想陛熄會招你還朝。」

    狄仁傑:「陛下用意我知曉,放我離京保全性命。俗話說打蛇不死恐遭後患,在京中,武承嗣與來俊臣等人不會放過我。但是我去了彭澤,也未必好過啊。」

    梅孝朗笑道:「懷英兄何苦自比為蛇?假如在彭澤有人暗中使壞,你可以去找小兒振衣求助,他是修行之人,頗有些手段。」

    狄仁傑上任彭澤徒中,曾遇到多次盜匪劫殺,幸虧身邊護衛李元中武藝高超,一路護送狄仁傑來到彭澤。到了彭澤之後仍然不得安寧,夜間縣衙常受驚擾,來的都是妖精鬼怪一類的東西,會種種神通法術,李元中還受了傷。

    狄仁傑下令追查,結果聽聞有人事先在彭澤一帶散佈傳言,說狄仁傑要在盡拆此地淫祠,根治巫風。前文說過,荊楚之地自古盛行巫祝之風,尤其以浩州彭澤一帶為甚,山野之間有眾多淫祠,供奉各類精怪,梅振衣當年行遊時就曾遇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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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子非魚 206回、群魔亂舞行無忌,終究引火自燒身

    傳言一起,彭澤一帶各路精怪視狄仁傑為大敵,時常半夜去縣衙滋擾,百姓人心惶惶。有人建議狄仁傑發安民告示,還有人建議狄仁傑到各地淫祠祭供,以安撫神靈之心。狄仁傑都沒有採納,反而張榜招賢,請修行高人前來降妖除魔。

    話又說回來,那些山野精怪難道全是傻子,一聽傳言就主動與官府作對?這也是有原因的,狄仁傑有過「前科」。想當年徐敬業叛亂平息之後,狄仁傑曾任江南道巡撫使,對江東吳越一代的供奉淫祠的弊俗十分反感,曾奏請下令焚燬來歷不明巫祝淫祠一千七百餘所,一舉革除巫風之弊。

    當時狄仁傑大權在握,可以調集江南道軍馬,有不少高人聽命,山野精怪也奈何不得。據說當年有不少作亂的妖人在吳越一帶無法立足,逃到了彭澤一帶顯弄神通要挾鄉民立祠,繼續勒索百姓的香火供奉,荊楚一帶巫風本就不亞於吳越。

    這些精怪一聽說狄仁傑來此要盡拆淫祠,自然是深信不疑。如今已不比當初,狄仁傑只是小小一縣令,眾精怪當然是有仇報仇,想先下手為強除掉狄仁傑這個大患。

    然而狄仁傑坐鎮縣衙,沖天威勢守護,鬼神竟很難闖入。偶爾有修為高深的妖精潛入縣衙,狄仁傑竟能看破行藏,呼護衛拔劍斬之,總之很不好對付。

    就算如此,狄仁傑也不得安寧,來滋擾的鬼神精怪越來越多修為也越來越高,得力護衛李元中也受了傷。與此同時,狄仁傑在彭澤一帶張榜尋訪降妖之人,應者了了。

    這一次是動真格的,不是抓兩個小怪弄點錢花,江湖術士們也不敢冒險,況且彭澤一縣能出的賞格不可能太高。真正有些本事的人,不想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只求這麼小小的賞賜。與之相比。控制幾個精怪為己趨用要輕鬆舒服多了,比如當年凌虛子在五湖島所為。

    真正有本事的只來了一個,就是披髮道人劉海。這位道長當年被彭澤縣王縣令請來收服金蟾。結果卻受妖怪的戲弄燒掉了一樓城樓,還傷了幾位在城上看熱鬧的當地士紳。事後連累王縣令丟了官。劉海降妖卻被妖戲,已在彭澤一帶傳為笑談。

    沒想到此人並沒有遠走,他將此事引為平生之恥,入山修煉數年,並重新修復了當日損毀地捉妖法器血煞天羅。此刻出山又來到彭澤,揭榜入衙願助狄縣令降妖。

    有人勸狄仁傑不要用劉海,並將當年地「笑話」講給他聽,說劉海道術華而不實。狄仁傑卻搖頭對左右道:「當年之事,證明劉道長確有降妖之術。無非技不如人一時失手。曾被妖物戲,如今仍敢來,足見其人無懼且勇志可嘉。況且如今是用人之際,笑劉海之人,又有幾人如他?」

    狄仁傑將劉海迎入縣衙,十分禮待,並未因當年之事輕視嘲笑。劉海十分感激,自稱狄公對他有知遇之恩。

    其實劉海的資質與悟性都相當不錯,否則左遊仙也不會傳他道法。但這個人有很多小毛病。比如好偷懶、愛賣弄。學了點道法就喜歡耍小聰明不肯下苦功,因此入門之後精進有限。左遊仙就不愛理會這個徒弟了。

    左遊仙自己的修為很高,但在調教弟子方面不是很擅長也不是很用心,他為人太過狂放也有些好高騖遠,一看徒弟地修行精進不符自己期望,首先就放了鴿子。左遊仙當年一眼看中了梅振衣想收之為徒,梅振衣確實是好苗子,但這樣的好苗子不僅可遇不可求,而且也要下功夫悉心去栽培,是孫思邈為梅振衣打好地根基。

    當年左遊仙與梅振衣在彭澤城外看劉海斗金蟾,他祭出木劍在水下與金蟾相鬥,木劍被金蟾折斷,在此之前劉海先棄了法器。左遊仙罵道「沒用的東西」,而梅振衣卻說「不是沒用,是聰明,既然擋不住金蟾的法力,還不如先棄器,否則法器被毀,人也會跟著受傷。」

    由此可以看出,左遊仙與梅振衣的評價是不同的,在左遊仙看來劉海棄劍很沒出息,在梅振衣看來是明智之舉。但是梅振衣當初也看不慣劉海吧場面搞得很大,愛顯擺地脾氣,這恐怕是師父沒有調教好的責任了。

    當年收妖卻被妖物所辱,連累有人受傷縣令丟官,劉海在浩州一帶聲名掃地。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很大,幾乎抬不起頭來,他的脾氣變了不少,為人也紮實了很多,沒有遠走他鄉去混日子,而是入山老老實實的修行道法,以求一雪前恥。

    人地成長,要麼遵從教導少走彎路,要麼是從挫折中汲取經驗教訓。沒有修行上師的指點,心性又不知反省的話,有人會越錯越深,幸好,劉海及時意識到自己的不足,確定痛改前非。如今的他,修為法力比以前高深不少,易經洗髓圓滿,離到達脫胎換骨境界只有一步之遙。

    劉海還沒有破妄成就大成真人,因為沒有人傳過他洗煉妄境的心法,這一步要想自己摸索實在太難,弄不好還會誤入歧途。世間種種道法,能破妄未必成真人。

    劉海來到彭澤縣受到狄仁傑重用,李元中得以安心養傷。在擊退了兩次夜間驚擾之後,劉海實話告訴狄仁傑,來的不僅有鬼神精怪,還有修行人。有修行人冒充神靈精怪佔據淫祠享受供奉也不奇怪,當年凌虛子就這麼幹過,被過路高人「呂純陽」拿下,如今呂純陽的大名還在浩州一帶民間流傳。

    劉海還告訴狄仁傑,長此以往,他一人之力肯定挺不住,需要請真正的仙家高人相助。狄仁傑想起了梅孝朗地叮囑,梅孝朗在他臨行前還給了一封親筆信,說有事可以派人到蕪州找梅振衣求助。狄仁傑於是也寫了一封信,與梅孝朗那封信一起交給劉海,讓他火速趕到蕪州。

    劉海趕到齊雲觀時,梅振衣正與知焰仙子在商量事情。知焰道:「既然要謀劃將來,就要將一切所需盡量備足,青漪三山洞天鑿建雖非一日之功。但世間人力物力可憑財力增速。我建議啟用白牡丹留在洛陽地財寶。埋於園中棄之不用,也辜負了白姑娘一片苦心。」

    青漪三山的規模很大,完全不亞於崑崙仙境中任何一派地道場中樞洞府。至於開放的道場外圍可不用考慮,它外面就是人世間。有青漪湖和九連山。就算是洞天內的鑿建,也是相當浩大的工程量。梅振衣雖然有錢,但也不可能一時之間拿出那麼多巨資,只有慢慢來,原先的規劃是六十年。

    這個規劃暫且不變。但安穩地日子可能過不了六十年,知焰建議在兩方面提速。需要以仙家法力建造地地方只能慢慢來,但首先鑿建道場的守護法陣,爭取在二十年內,使之成為一片獨立的洞天結界。宛如人間仙境不受外界所擾。至於洞天內地樓閣、藥田、靜室、殿堂可以慢慢續建。

    另一方面,可以憑世間財力盡快解決的問題,比如各種材料地採購與運輸、僱傭普通人工的建設,那就花錢盡快解決。一時拿不出那麼多巨資,可以啟用白牡丹留下的財寶,它如今還埋在洛陽南魯公的後院中。

    知焰早有這個想法,但一直沒有說,直到梅振衣心情平復後才開口。梅振衣眼神中充滿遺憾不知又想起了什麼,點頭道:「好的。我們不用。確實也辜負了她。明天我就去一趟洛陽,命人啟出寶藏運回蕪州。」

    知焰牽著他地衣袖柔聲道:「玉真說了。在承樞峰中建一片牡丹園,移植洛陽山野牡丹於此處,我也是這麼想的。」

    梅振衣:「你們想的很周到,那就這麼辦吧,謝謝了。」

    正在說話間,有人通報,一位披髮道人劉海從彭澤來,拿著南魯公與彭澤令狄仁傑的親筆信求見。梅振衣詫異道:「左遊仙未來,劉海倒先來了,他曾是左遊仙弟子,與我也算有緣。既然帶著我父與狄公的信,我去見他一面。」

    剛剛走出隨緣小築,鍾離權迎面走來道:「彭澤之事我已知曉,你就在這裡見劉海吧,先進去,我有話要說。」

    梅振衣命梅三西去齊雲觀接劉海來隨緣小築,隨師父走進隨緣小築西花廳,知焰也來到一旁,不知鍾離權有什麼吩咐。

    鍾離權倒也簡單,直接發來一道神念解說彭澤發生地事情,最後道:「巫風淫祠盛行,仗神通小術勒索鄉民財物供奉,於人於己,究其根源實有百害而無一利。我等經過大官湖捉拿凌虛子降伏五妖,雖還一時清靜於百里,但畢竟不是根治之策。如今狄仁傑有心肅清,是正經緣法,你當助他功成。」

    鍾離權說的是正理,他們當初捉拿五妖是遇事而為,但卻根治不了當地的淫祠巫風。身為過路修行人,總不能無緣無故一家家挨個去拆鄉間的祠堂,世間事以世間法取,這是浩州地方的責任,不在其位無法越俎代庖。

    程玄鵠當年為浩州刺史,有心治理卻無力完成,如今狄仁傑為彭澤令,卻遇到了各種麻煩,是時候該徹底清理整頓一番了。梅振衣答道:「弟子謹從師父教誨,一定全力相助狄公。」

    知焰也想一起去,鍾離權卻暗中密語道:「知焰,你就先讓振衣自己去吧,以他的修為法力對付那些精怪並不難,但如何處置穩妥並不簡單。通過這件事的處置手段,可以推演他將來會有多大的成就,我正想借此機會考察他一番。」

    既然知焰不去,那總不能讓梅振衣一個人去,出什麼事總得有個通風報信的吧。彭澤淫祠中多有鬼神之屬,那就讓提溜轉跟著,還可以順便打聽各種消息。

    把提溜轉叫來一說,這小鬼高興地不得了,又問道:「那我也得帶著手下吧?對付那麼多精怪呢!阿斑和小蔥也該出去歷練歷練長長見識了。」

    知焰好氣又好笑道:「你就是隨行護法,還帶什麼手下?倒可以將阿斑帶去,它是梅真人坐騎。雖不必刻意擺什麼威風,但為了震懾鬼神精怪,高人地威儀還是要有的。」

    這時鍾離權又對梅振衣密語道:「狄仁傑地來歷不凡,我見過這個人,似曾相識卻又不認識。暗中猜測他是某位金仙的化身入世。很可能是我的傳法上師。」

    「東華紫府少陽帝君王玄甫?」梅振衣也吃了一驚,以無語觀音術暗中問道,「師父你能確定嗎?」

    鍾離權:「我無法確定。就算去問狄公本人,他也不可能知道。此種歷世化身。與金仙本人不是一回事,狄仁傑在人世間就是狄仁傑,只是在身後不入輪迴,帶著神識中這一世經歷回歸仙界。但你對他,一定要恭敬才是。」

    梅振衣:「這是當然。狄公本就是我的長輩,我的字放為還是他給起的。……其實師父想確認也簡單,你去仙界找王玄甫前輩一趟不就清楚了?」

    鍾離權不是王玄甫地正式弟子,想當年他在山中偶遇一人自稱東華帝君,給了他一卷丹訣而去。後來鍾離權將這卷丹訣整理成「九轉金丹直指」。他身邊地童子得傳丹道建立的東華門,奉東華帝君為祖師,這是世間東華門的來歷。

    上古之時,王玄甫與西王母在崑崙仙境並稱「東西雙璧仙王」,很多人都以為他們倆會成為一對道侶,結果西王母卻和玉皇大天尊歡好結為夫妻道侶,出乎不少人地意料。後來王玄甫也去了天庭開闢碧桑洞仙府,深居簡出極少露面,這些都是仙家舊聞了。

    梅振衣不是東華門弟子。但從傳承禮數角度。他如果遇到東華帝君,也是應該持弟子禮敬待。鍾離權懷疑狄仁傑是王玄甫的化身入世。或者就是他地本尊法身歷世輪迴,所以提醒梅振衣對他要恭敬。

    想想這也不是不可能,武皇明顯受到佛門的扶持,仙家怎會不聞不問?有一位金仙化身入世在朝為官,以世間法化解此局面也是完全合乎情理,但一定不能暴露此化身的來歷,多年來極少露面的王玄甫是最合適不過的。這種輪迴化身沒有天生地神通法力,但卻有種種因果福報。

    鍾離權只是猜疑,也不能肯定,聽見梅振衣的提醒,暗中答道:「你這孩子還不懂仙家事,我若見不到東華帝君,無法確定他是否下界為狄仁傑,就算見到了,他若不說我也無法追問。而這種事,他是絕不會說的。……但有一點你說對了,我確實要去天庭的碧桑洞一趟。」

    梅振衣:「師父去仙界做什麼?」

    鍾離權:「在仙界修行,以求歷化形天劫成就金仙,這一去時日不短,你要好自為之。我對狄公來歷的猜測,不論是真是假,你要守口如瓶切莫對任何人透露,也不要去問任何人。」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通報聲,劉海已經到了,梅毅也隨他一道求見。

    話說劉海來到蕪州,從青漪湖邊登上齊雲峰,就被此地地靈秀山水與仙家氣象所折服,心中不住暗讚道----這才是仙家高人修行的地方!

    他沒去過崑崙仙境,見到此地氣像已經是大開眼界了。到齊雲觀通報求見,接待的下人們很客氣,把他迎到東院一間客廳內等候。時間不大,有一人走進客廳,只見此人腰懸鏤金劍,龍行虎步英武逼人,舉手投足間隱然威儀不凡,給人的的感覺宛如寶刃藏於匣中鋒芒不吐。

    這就是梅振衣嗎?果然名不虛傳!劉海趕緊起身行禮:「梅公子安好!貧道劉海受彭澤縣狄大人所托而來,還帶著南魯公的親筆信,有事相求道友。」

    那人趕緊還禮:「不敢當,我是梅府家將梅毅,我家少爺可比我年輕多了。」

    原來認錯人了,劉海鬧了個大紅臉,連聲道歉,突然想了什麼,又問道:「你就是梅毅將軍?我曾聽狄公手下護衛李元中提起過你,今日一見,果然英武不凡。」

    梅毅笑道:「我與李元中是故交,當年在長安時,他曾向我請教我劍術。今天聽說道友來此,特地詢問故人消息,元中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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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子非魚 207回、仙家妙訣修行地,也如名利試心神

    劉海歎了一口氣道:「李元中在彭澤被妖物所傷,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梅毅臉色一變:「元中劍術高超武功了得,有什麼妖物傷了他?」

    就在此時梅三西進來通報,說少爺請劉海道友入青漪三山相見,劉海起身道:「還是速去見梅真人,事情緊急,路上慢慢說吧。」

    梅毅陪著劉海越過斷崖一起進入青漪三山,路上聽他講述彭澤發生的事情。劉海進了青漪三山,就像《紅樓夢》裡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左顧右盼一臉驚歎之色,此地仙家洞天雖然鑿建未成但已初具氣象,劉海有生以來哪曾見過這種仙家場面?走入山中如夢裡一般,這就是傳說中的仙境嗎?

    等上了承樞峰進了隨緣小築的西花廳,看見仙風道骨的鍾離權與仙子臨凡一般的知焰,他張大嘴都忘了上前行禮,一臉吃驚的神色----這就是仙人嗎?

    梅振衣看見劉海的反應倒不意外,此人就是個江湖中混日子的術士而已,見識自然一般。但他也有吃驚之處,此時的劉海修為法力遠勝當初,看來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見劉海走神,梅振衣上前笑道:「道友的來意我已知曉,就算沒有我父親筆相托,我也當相助狄公。」

    梅毅在一旁主動開口請求道:「我與狄公護衛李元中是故交,聽聞元中在彭澤縣被妖物所傷,我也想去探望,同時助你一臂之力。」

    知焰在一旁點頭道:「如此也好,以梅將軍之威。正可震懾妖邪。」

    劉海這才確認梅振衣是誰,上前一一行禮,梅振衣為他引薦眾人,見禮完畢劉海說道:「事不宜遲,請梅公子速行,我不在彭澤,恐形勢有變。」

    梅振衣:「不妨。你遠道而來想必累了,先吃頓午飯休息片刻,我保證黃昏前可趕到彭澤。」

    劉海一路趕來沒有停歇。路上連一頓飯都沒來得及吃。先讓梅毅陪他下去用膳休息。梅振衣吩咐了幾句家事。他原本打算親自去一趟洛陽。現在不必了。在書房中給父親寫了一封信。交代彭澤之事已知曉請父親大人儘管放心。另外提到了要將埋在後院地一批箱子運回。讓父親協助辦理沿途地通關手續。

    他將這封信交給了梅四北。命他與梅五中兩人一道趕往洛陽。帶領車馬隊押運白牡丹留下地財寶回蕪州。梅振衣想了想。又命他倆將弟弟梅振庭與妹妹梅素節也捎上。回洛陽一趟。自己可以飛天來回去見父親。但弟弟妹妹已經多年沒有見過父親了。這正好是個機會。

    這些事辦完。梅毅陪著劉海已經在承樞峰下等候了。梅振衣帶著阿斑與提溜轉走下山道:「好了。我們出發吧。」

    得到梅毅這樣地高手助陣。劉海挺高興。正在猜測梅振衣還會帶多少高人出山。結果卻發現這位梅公子只帶了一隻活蹦亂跳地畜生和一個提溜亂轉地陰神。不禁有些驚訝也有些失望道:「梅公子。彭澤一帶淫祠數百。你只帶這些人嗎?」最後這個「人」字出口還很勉強。因為那兩位都不是人。

    梅毅在一旁笑道:「兵貴精不貴多。對付一批山野精怪。暫且有我們幾人就夠了。」

    梅振衣說黃昏之前可趕到彭澤。自然不會是坐車騎馬。他飛到雲端之上。放出丈二霞光將劉海裹挾其中。立足於阿斑地背上。提溜轉牽著梅振衣地衣角也在霞光中飛行。梅毅御劍緊隨一旁。

    這是劉海第一次被人帶著飛天,一開始大氣都不敢喘。等了半天見沒什麼異狀這才恢復平靜。梅振衣看在眼裡心中暗歎,想當初自己第一次被鍾離權帶上天也有些驚慌失措。如今這不算真正的御器飛行,不過是攝人飄空而已,沒有修成種種陽神化身之力,很難帶著另一個人御器飛行,弄不好會把人弄死的。

    假如劉海不是修行有些根基,假如梅振衣沒有自悟這護身霞光術,還真不好帶著他飛天。在路上梅振衣問道:「劉道友,你身著道裝,為何披髮不簪呢?」

    劉海:「我師父曾為道士,但卻披髮不簪,以示與天下道門地區別,我也披髮不簪,以示尊師之意。」

    原來如此,他這髮型是跟左遊仙學的,看來左遊仙不再理會這個徒弟,劉海卻沒有忘了師父。梅振衣笑道:「劉海,你的師父是左遊仙吧?」

    劉海吃了一驚:「梅真人如何知曉?我已經多年沒有見過他了,想必是我修煉不用心,讓師父失望了。」

    「我見過左遊仙,也和他打過交道。……劉海,我問你,你看我青漪三山氣象如何?」梅振衣突然岔開話題試探著問了一句。

    劉海恭恭敬敬的答道:「真乃仙家修行福地,我羨慕的不得了,今日還親眼見到了東華上仙,是我的平生福緣。」

    梅振衣笑瞇瞇的接著問:「相見即是有緣,我見道友根基不錯是可造之才,想不想拜入我門下,在青漪三山福地修行,得傳仙家妙法?」

    梅振衣拋出了一個天大的誘惑,像劉海這種修行人誰不想有洞天福地可托身修行,誰不想受到更高明的上師指點?尤其對於他來說,左遊仙多年毫無音信,修行正到關口,正苦於無人指點。而且青漪三山的仙家氣像他今天已經見到了,一度驚歎地合不攏嘴。

    劉海眨了眨眼睛,嚥下口水,喘了幾口氣這才答道:「梅真人若肯指點,小道感激不盡,我正有很多修行關竅想請教。……但是拜入門下之事,還要請師父他老人家首肯,我不敢擅改門庭。」

    「好徒弟啊!老左呀老左,你真是走眼了!」梅振衣在心中暗讚一聲。天底下沒見過大世面的人很多。這種人一旦遇到超乎想像的好處誘惑,有人會忘乎所以,會眉飛色舞趨之若鶩,但也有人還能保持清醒不失分寸----這種心性就很難得。

    辛辛苦苦培養的傳人弟子,別人給點好處就把師父忘了跟人跑了,這種徒弟誰想要?劉海面對梅振衣拋出這麼大地誘惑,仍然能守尊師之禮。回答的很有分寸。這個人雖然有些小毛病,但若下功夫好好調教,的確是可造之才。

    這時提溜轉忍不住插嘴道:「劉海,這回你可搞錯了,左遊仙就是我家少爺的門下弟子。」

    「這怎麼可能?」劉海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小鬼,想當年左遊仙縱橫江湖之時,梅振衣只怕還沒出世吧。

    梅毅在一旁道:「提溜轉說地沒錯,七年前在蕪州,左遊仙與我家少爺打賭,說大唐江山若在十年內改朝換姓。他就拜我家少爺為師,如今武皇登基大周已立,左遊仙三年內應該來拜師了。……其實左遊仙我也認識,少年時在吳王杜伏威軍中。他曾指點我御劍術。」

    「還有這等事?我師父會御劍術,怎麼沒教過我?」劉海讓這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已經有點蒙了。

    「你非戰將,左遊仙只教你道術未教其它也正常,你若真想學的話。可以拜入青漪三山,我教你呀。」梅毅跟隨少爺多年,一聽梅振衣地話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也趁熱打鐵開口誘惑劉海。

    劉海在雲端上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小心翼翼的答道:「若有此事,梅真人是我尊長。待到我師上青漪三山拜師之時,我也當拜見。」他沒有立刻答應什麼,只說左遊仙如果真來拜師,他也願意拜入青漪三山。

    梅振衣一揮袖:「這是正理,等彭澤之事已畢,你可隨我回青漪三山,等待左遊仙到來。……這些暫且不提,先把彭澤除妖之事辦好吧。」

    說話間一路前行,太陽尚未落山他們就已經到了彭澤縣城外。落下雲端的位置正好是當年劉海斗金蟾的湖灣附近。梅振衣叫住劉海遞給他一樣東西。這是一柄短劍,二尺長非金非玉似是木製。呈淡紫色表面還有金、青光華流轉閃爍,他說道:「降妖要有法器,這柄金烏玄木劍就暫借道友使用,可不要輕易再讓妖物折損了。」

    就這一句話暴露了很多事,劉海人很聰明心念轉地也快,一看周圍就明白了,接過劍問道:「我當年曾在此地鬥法時棄過一柄木劍,難道梅真人親眼所見?」

    梅振衣笑了:「我與左遊仙當日就在一旁看著呢,所以今天借給你一把一樣的木劍,此事慢慢再細說吧,先入城見過狄大人。」

    這柄劍從哪裡來的?想當初在崑崙仙境蠻荒中得到阿斑收藏的一根奇異樹杈,帶回青漪三山後,經鍾離權辨認是難得的天材地寶金烏玄木。這種東西煉製起來很難,消耗的法力甚巨,加工成器也要相當小心。

    鍾離權取了最前端二尺長地一截,先加工提純了一番,再把半成品交給梅振衣讓他試煉,斷斷續續歷時兩年才煉成一柄金烏玄木劍。今日一見到劉海,梅振衣就想起了當年他用的那柄木劍,出山時順手把金烏玄木劍帶了出來,借給他暫用。

    劉海得了這般法寶自然歡喜,謝了一聲收下。入城時守門的兵卒見梅振衣帶了一隻張牙舞爪地猛獸,嚇得臉都發白,以為又來了什麼妖怪,劉海上前打了聲招呼,沒遇到什麼麻煩就過去了。

    通報進入彭澤縣衙,狄仁傑得到消息已迎出大堂之外,老遠就欣喜道:「賢侄啊,你來地這麼快?……哎喲,這不是梅毅將軍嗎?還帶著一隻大花豹和一個小鬼?」狄仁傑此世未修神通道法,在朝只是文官,卻也頗有特異之處,一眼竟然能看清提溜轉的行藏,毫無懼意還笑著打招呼。

    「這不是花豹,是我地坐騎瑞獸斑節豸,名字叫阿斑,至於這位。是我的隨行護法陰神提溜轉。」梅振衣一邊介紹,一邊撩衣襟跪拜行禮。

    「賢侄千里迢迢趕來相助,老夫感激不盡,不必一見面就行此大禮,快進廳中用茶。」狄仁傑趕緊將梅振衣扶了起來,把著他的手臂一起走進客廳。

    狄仁傑沒有梅孝朗那等好出身,多年宦海沉浮至今。已年過六旬,但形容舉止還很健碩,談笑之間也非常爽朗。不久前曾貴為當朝宰相,如今貶到江南就是小小一縣令,如此大起大落地經歷,在他臉上卻看不出任何頹廢之色。

    「梅公子,這位狄公帶著天生的威殺之氣,能看破鬼神形藏,我竟不敢靠近。」提溜轉跟在後面悄然以神念說道。

    「無妨,他是我的長輩。也就是你的長輩,一道進廳中來坐吧,你煉形也有些成就,不必太害怕。」梅振衣也以神念答道。

    在廳中落坐。提溜轉找了最遠的靠門的位置也坐下,不論僕人們能不能看見它,狄仁傑也命人給它倒茶。寒暄幾句之後,梅振衣問道:「狄公,先不談鬼神精怪聽信傳言來擾。你確有禁絕淫祠巫風之心嗎?」

    狄仁傑撚鬚道:「山野精怪仗著些許神通幻術,號稱神靈顯聖威逼鄉民拱奉香火財物,還發話說拱奉則得護佑,不拱奉則得災禍云云,我看全是災禍!百姓既要交朝庭賦稅,又要出更多財物拱奉淫祠。大多敢怒不敢言。……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確有治理巫風之心,但力有未及尚在猶豫,偏偏這些精怪前來尋事滋擾,所以才會請賢侄出山。」

    梅振衣:「狄公想如何治理巫風?」

    「焚燬此地所有淫祠,徹底根治,以求釜底抽薪之計,正想與賢侄商量。」狄仁傑說了這一番話,梅振衣吃驚不小。

    狄仁傑地想法可謂雷厲風行。在彭澤一帶。除了各宗族祖祠、有據可查地先賢祠、來歷清楚的封神祠,其它一切來歷不明、有妖物做怪要挾鄉民供奉的淫祠一律焚燬不留。

    在有些人看來。有少數妖精鬼怪顯弄神通,要求鄉民立淫祠供奉騙吃騙喝騙些香火,倒也沒什麼大惡。但從根治這股風氣的角度,狄仁傑不可能一一去分別,更不可能挨個淫祠去問:「老妖啊,你是怎麼嚇唬老百姓的?在這裡混了多少年了,平常吃了鄉親幾頭牛,收了多少錢,都拿去幹什麼了?」

    從根源上整頓巫風、禁毀淫祠才是正理,也是地方長官該用的手段,但這樣一來只怕會引起眾妖群起而攻之,原先沒來搗亂的精怪恐怕也會來報仇,說不定就有什麼厲害角色出現。

    狄仁傑不怕這些,梅振衣卻要為這位長輩考慮妥當,想了想問又道:「狄公張榜招賢,只來了劉海一人嗎?」

    狄仁傑:「這次是真有妖物輪番滋擾,那些行騙糊弄的江湖術士自然不敢登門,只來了劉海道長一人。……其實我此次張榜還想尋找另一位高人,他曾在浩州江北雙峰集拿下一名修行敗類,並焚燬了當地五間淫祠,百里巫風為之一肅。」

    梅振衣笑了,摸了摸鬍鬚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您是說呂純陽嗎?這是個誤會,當年地事就是我做地。」當下也不隱瞞,將當初五湖島收妖地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狄仁傑一拍大腿歡呼道:「太好了,原來我要找的人就是你!振衣啊,你可不知道,如今純陽道長的大名在浩州一帶可是傳開了,很多老百姓都在私下議論----為什麼純陽道長當初沒有經過他們所在地村鎮呢?……既然如此,我想與你商量一件事,想再借一次純陽道長之名。」

    狄仁傑要向梅振衣借呂純陽之名,其中原因很多。首先是因為純陽子有名,在浩州一帶事跡傳揚,暗中被不少百姓尊敬,都希望他能再來經過自己的家鄉。

    其次狄仁傑的身份有限制。浩州一帶巫風盛、淫祠多,也不是全在彭澤縣,據狄仁傑統計這一帶的淫祠有九百多座,在彭澤縣境內只有三百多座,要想全禁的話就超出了狄仁傑地管轄權限。狄仁傑只有上報請求浩州府長官同意他這次行動,主持全境根治巫風之事,這裡面還另有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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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子非魚 208回、傳書紅塵留三戒,端午約戰大孤山

    名義上浩州府管著彭澤縣,州府長官管著彭澤縣令,但實際上沒有人會輕易指揮狄仁傑,他老人家畢竟是朝中宰相下來的,地位尊崇門生故吏無數,實際的影響遠遠超過一任知縣的地位。況且這種外放的官,說不定哪天就被一旨招回官復原位,所以還是不要開罪的好。

    但如果浩州府同意狄仁傑的請求,一旦出了什麼閃失,誰來背這個黑鍋呢?浩州府也是兩難,狄仁傑久經官場當然知道其中的門道。所以他想到了借呂純陽之名,彭澤縣受精怪滋擾,請來一名道人降妖,範圍可超出彭澤一縣在浩州全境,且此人早已在浩州境內做過焚燬淫祠之事,那就讓他去幹吧。

    幹成了是浩州府的功勞,出了什麼差錯,那是道士呂純陽的疏失,再要追究大不了也只是狄仁傑用人不當。如今想到借呂純陽之名,當初為什麼不借劉海之名呢?因為劉海在當地名聲已經臭了,而且他也沒那麼大本事。

    狄仁傑一說梅振衣就明白了,當即點頭答應再充一次呂純陽。他又建議道:「我是修行人,考慮的事情更多,那些山野精怪自感成靈,有了些許修行法力,但無上師約束難免自行其事,誤入歧途而不自知。假如一舉焚盡淫祠,精怪惱羞成怒大舉來攻就無法善了,我只得將他們全部斬殺,也算不教而誅,還是另想個穩妥的辦法比較好。」

    梅振衣心中略一推演,如果直接焚盡淫祠的話,必然會引來一番滔天殺業,所以還是要處置妥當,盡量避免不必要的殺劫。

    狄仁傑沉吟片刻也問道:「這些山野精怪無上師指點,行事不知約束,那像賢侄這等有上師指點的修行人呢?」

    「修行人傳法既受戒,比如我,受東華門之戒。按修行次第不同,先後有入門九戒、傳法三十六戒、大成十八戒……」梅振衣講解了一番東華門之戒。

    狄仁傑又問道:「那是否可為這些山野精怪立戒呢?」

    梅振衣搖頭道:「沒那麼簡單,修行中戒、定、慧一體不可分割,不能只傳法不受戒,也不便只受戒不傳法。我不可能將這些山野精怪都收入門下,他們也不可能都答應,但狄公的建議可以考慮,想當初我師鍾離權就在五湖島立約。我想可以這麼辦,先發榜立約,然後再焚燬淫祠。」

    狄仁傑:「此計甚好,就按賢侄說的辦,但有一點你恐怕不知,我不是不想饒人。可彭澤最近發生了一件事,說明此地淫祠妖類真的是大多當誅!」

    出了什麼事?----彭澤一帶大旱!

    此刻正值秧苗抽穗灌漿時節。彭澤一帶艷陽高照。已快一個月沒下雨了。彭澤一帶並不缺水源。但天不下雨。老百姓只靠車馬運水與手提肩挑灌溉農田。實在是苦不堪言。假如這一個月內再不下足夠地雨水。很多地裡地莊稼秋後就要絕收。

    最近又起了傳言。說是狄仁傑到任要整治神祠。開罪了當地地神靈。眾神靈聯手施法。驅逐雨雲不落彭澤。以示懲罰。

    彭澤一帶地處江南水鄉啊。這個季節正是雨多地時候。況且外圍州縣雨水很正常。恰恰到了彭澤縣境內就不下雨了。肯定是有人搗鬼。而且乾旱這麼大規模這麼長時間。說明是一批妖邪聯手做亂。而不是一、兩個人搗亂。

    妖邪一黨這麼做地目地可能是想引起民怨。最終趕走狄仁傑。但最直接地結果是老百姓先遭殃。這些精怪多年來享受鄉民供奉。不僅不護佑而且還聯手禍害。有什麼私怨可以沖狄仁傑來。為什麼要裹挾當地百姓呢?此種做法讓狄公如何不恨。連梅振衣聽說後都起了殺心。

    在客廳中說完話。梅振衣又陪著梅毅去後堂看望李元中。親自為他治療傷勢。此時李元中已無什麼大礙。這天晚飯後。梅振衣與狄仁傑在書房裡私下商議。一直談到深夜。

    第二天。彭澤縣傳出一條令人振奮地消息。狄大人張榜求賢。終於請來了當年降妖除魔地純陽道長。還有人親眼看見氣度超然地純陽道長騎著一隻花斑瑞獸進了彭澤縣城。百姓議論紛紛。很快傳遍浩州全境。

    事情很快得到了確認,彭澤縣令狄仁傑上報浩州府,稱縣衙接連遭到妖邪滋擾,經查夜襲者來自浩州一帶山野淫祠中供奉的鬼神精怪。他請來仙家高人呂純陽,主持降妖既禁絕巫風之事,此事涉及浩州全境,請州府恩准並協助。

    浩州府很快就准了,說是協助也沒派什麼人幫忙,就是在狄仁傑送去的公文上蓋了官印而已。

    而在此之前,梅振衣留下梅毅和阿斑鎮守彭澤縣衙,自己帶著提溜轉渡江北上出了彭澤境,去了雙峰集外大官湖中的五湖島。他去找當年收服的那五個水妖尋問情況,浩州一帶淫祠中眾妖邪聯手做法讓彭澤大旱,這件事非常嚴重,他不能僅憑推測,需要確認。

    只有胡秋水在島中修行,見梅振衣帶著提溜轉來此,趕緊將胡龍騰、胡魚躍、胡雙全、胡沖天等人都從大官湖中都叫了回來,一起上前拜見給師父請安。梅振衣雖然還沒有收徒,但這幾位水妖倒也很有眼色,已經以師禮相待。

    五人這幾年倒是很老實,隱居在五湖島修行,保護大官湖中的鄉民入水平安,遵守鍾離權當年地約定一絲不苟。梅振衣招呼他們起身,安慰誇獎了幾句就提起了正事,他問道:「正逢多雨季節,周邊一帶包括此地雨水正常,彭澤境內卻連日大旱,你們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我知道,就是浩州一帶淫祠神靈干的。」、「挑頭的是一對九尾狐狸精,來這裡的時間不長。」、「要不是被東華上仙禁足不得離開大官湖,我早就想去蕪州稟告師父了。」一聽梅振衣問話,幾個水妖七嘴八舌的揪開口了。

    「慢著,別這麼亂,我來問。秋水,你來答。」提溜轉擺出了三山大總管的威風,打斷了眾妖亂哄哄的聲音,等安靜下來它問道:「有多少人參與這次行動了?」

    胡秋水:「我聽說先後滋擾縣衙的有一百多,但是聯手驅逐雨雲的,彭澤一帶受淫祠供奉地不論是人是妖,幾乎全部參與了。」

    提溜轉吃了一驚:「怎會有這麼多,他們是商量好地嗎?」

    胡秋水:「有人挑頭串聯集合了一批精怪。假如不參與,往後在這一帶的日子只怕不好混。如果不是當年東華上仙與師父收服了我們,如今說不定也跟著他們一起作亂了,想想好後怕呀。」

    挑頭串聯的是一對九尾狐狸精姐妹,姐姐叫韋九藍,妹妹叫韋九真。她們十年前來到此地。佔居一家淫祠趕走了原先妖類,她們擁有落寶金錢、蟾光散、軟魂散等種種手段,是附近一帶很厲害的精怪,聽說當年道士劉海就是被她們戲弄的,在這裡淫祠妖類中「聲望」很高。

    更厲害的是,這一對狐狸精很聰明心眼很多,號稱足智多謀能想出種種手段,特別是那隻大狐狸韋九藍。狄仁傑任彭澤令,有傳聞說他要焚燬境內淫祠。有不少妖物受蠱惑趁夜去攻擊縣衙企圖行刺狄公。一直沒有成功,去地妖怪也不算很多。

    這時韋九藍出面了,走山竄野與眾淫祠妖邪商量,想出了一條借刀殺人地毒計,那就是讓彭澤大旱,同時放出傳言說是狄仁傑開罪神靈招致的懲罰。企圖激起民怨趕走狄仁傑。假如換一個縣令弄不好真會因此丟官,但狄公卻不是那麼好惹的,人沒走卻把梅振衣給引來了。

    這些妖物有這麼大本事嗎?俗話說「興風作浪易,潤物化雨難」,想保此地連年風調雨順不可能,做些破壞性的事情還是能辦到的。一來人多有九百來號,二來大多是水妖,本就有驅逐**之能,聯手輪番施法不讓雨雲落入彭澤縣境。

    韋九藍與韋九真?不就是當年在彭澤城外與左遊仙一起遇到的那兩隻九尾狐狸精嗎?她們從崑崙仙境青丘山來。得到妙音伽藍之助穿過瑤池結界來到人世間。想當初她們剛來到浩州就戲耍了劉海。但還沒有什麼別地大惡,梅振衣就放過了她們。如今之事。看來不能再輕易放過這一對狐狸精了。

    梅振衣在心中思忖,卻沒有說出往事,只淡淡道:「很好,我知道了。」

    離開五湖島之前,梅振衣留下了五件法器,幾乎是一樣的五柄彎刀。刀身細長約有三尺,刀背稍厚,刀刃呈彎曲地月牙形,質地是亮白色半透明還帶著銀光,看上去很像當年梅振衣在戰場上見過地突厥人使用的騎戰彎刀,很適合高速飛行中劈砍。這是用那條西海湟地肋骨煉製而成,名叫「妖湟刺」。

    五妖一人得了一件法寶妖湟刺,高興的眉開眼笑口呼師父連連稱謝。梅振衣不僅賜法器,還為他們舉行了入門受戒儀式,下心印傳授自創的「二十四洞天」丹訣的前十二洞天。這些妖物修為可能已經超過了這個境界,但梅振衣讓他們從頭開始築基修行,以印證得失。

    這個道理與當年鍾離權教他是一樣地,想當年梅振衣已成就大成真人,但鍾離權教了他九轉金丹直指,要他重頭開始築基修行,以印證以前地修行得失,與孫思邈所教相互融會貫通。為什麼只傳前十二洞天?一來時機還不成熟,二來妖物修行畢竟與人不同,梅振衣將丹法稍加改變適合這五位水妖修煉,後面十二洞天境界他還不能做到這般傳法自如。

    問道、受戒、賜器、傳法已畢,這五位水妖就是梅振衣的門下弟子了,一上五湖島他們一口一個師父叫的很親熱,也不能讓人家白叫。但鍾離權所立十年之期未滿,梅振衣仍然讓他們留在大官湖中,待期滿後再去青漪三山。

    離開五湖島後,梅振衣又命提溜轉去附近鄉間打探消息,畢竟胡龍騰等五妖不離大官湖,外界的情況所知也有限,特意叮囑它要小心行事,只問消息不要招惹精怪。

    提溜轉如今也有些修行根基。而且它的靈覺特別敏銳,最擅長潛行神出鬼沒,如今也有自己的法寶----二十四片飛神鱗。梅振衣得自西海湟地天成法寶二十四片飛鱗,拜神鞭可虛可實的妙用給了他啟發,想把這輕若無物、幾乎透明不可見、卻又鋒利無比的飛鱗煉化為無形,交給提溜轉使用。

    提溜轉是無形之身,一般的法器用不了,但將有形之物煉化成無形妙用不是那麼簡單地。提溜轉還是用不了,主要是不能隨身攜帶。後來還是明月仙童主動幫忙,用了個匪夷所思的辦法,不僅將二十四片飛鱗煉化無形而且與提溜轉的陰神之身合煉為一體,祭器之時突然出現,化虛為實十分詭異。

    提溜轉的修為如何不好說。但據梅振衣推演,假如劉海與它相鬥,此時一定是劉海輸。

    梅振衣回到彭澤縣衙,告知狄自己的調查結果,兩人又在書房中商量了很久,梅振衣請教了很多問題,還把大唐地律令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後來梅振衣一個人留在書房中,取出紙筆開始寫字。

    他將東華門、妙法門、龍虎山、丹霞派等等自己所知地修行各派戒律都寫了下來,又寫出西海湟、大官湖五妖、韋九藍、韋九真等一串名字。在書房中長思了一夜。

    第二天走出書房去找狄仁傑。他們商量好了上報浩州府的公文,派梅毅立刻送往浩州,當天就取得了回復。第三天,狄仁傑派出彭澤衙役,由梅毅帶隊,以浩州府地名義通知全境鄉村。在境內所有淫祠外張貼和宣讀一道榜文。

    榜文如下

    浩州山野淫祠妖邪之屬,興妖法襲擾彭澤縣衙,聚眾做亂驅雨雲致大旱於彭澤,罪實不可恕。貧道受彭澤令狄公所請,領浩州府之命,於此地斬除妖邪。

    念上蒼有好生之德,山野精怪自感成靈向缺指點約束,貧道亦不欲不教而誅,特在此與各路山野散居修士張榜立約三則。

    其一。不得矯眾顯靈自稱聖。惑亂鄉里。

    其二,切勿得神通而忘法本。殘害眾生。

    其三,禁止仗道術以圖淫邪,勒索黎民。

    此三則,貧道及門下弟子,受之為戒一律護持之。將助彭澤府根治荊楚巫風,張榜以告,望此地山野修士自戒之,實為利民之福、利己修行之舉。

    若有不受,仍欲襲擾行惑亂者,五月初五端午節,貧道於彭澤湖中大孤山持劍以待。後三日,將焚盡浩州境內淫祠。

    榜文最後署名是呂純陽,卻加蓋了浩州府的官印,散發於各地淫祠外張貼,並以州府的名義命令當地官吏當眾宣讀,在浩州一帶民間起引悍然大波。純陽道長下書與彭澤眾妖,約定於五月五日端午節,在彭澤湖大孤山島一戰,他能贏嗎?當地百姓議論紛紛,無不希望純陽道長能夠一戰平定浩州巫風。

    插述一段,梅振衣在這道榜文上立約三則,後來傳開對世間影響很大,被稱為「散行戒」,全稱是「世間散修行止戒」。這三條不是隨便立的,他考慮了很長時間很多事情,不僅僅借鑒了各派戒律中護持修行的本意,也想到了穿越前那千年之後的世界。

    這些自感成靈地山野妖類,也是廣義上的江湖散修,梅振衣立此三條規定,願心發端就是針對這一特殊的修行人群,他見過很多,包括五湖島上的五名弟子都是這種來歷出身。這其實對他們的修行是一種保護,因為梅振衣很瞭解修行根本,從入門築基直至成就金仙的完整境界都有見識。

    再後來,這立約三則成為世間修行共守之戒,被稱為「神君戒」,全稱是「人世間紅塵內外三大戒」。這些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此時梅振衣只是為了協助狄仁傑整治荊楚巫風,張榜告戒彭澤一帶的作亂精怪。他還沒預料到影響會那麼大,也談不上什麼世間三大戒,只是針對眼前事端的一種約定和警告。

    修行戒律與俗世間地法律是不一樣地,並不僅是規定什麼事情不可以做,而且也告訴弟子遇到什麼事應該怎麼做。這道榜文中最重的要的一句話就是「此三則,貧道及門下弟子,受之為戒一律護持之。」

    沒有這句話前面那三則約定就成了一紙空文,後世也無法流傳,意思就是這三條約定,你們聽不聽我左右不了,但是我和我的門下弟子將它作為一種修行戒律,遇見了這種情況就會出手阻止。說完這句話梅振衣從自身做起,挺身而出約戰群邪於大孤山。

    如果彭澤一帶的妖邪想阻止焚淫祠、禁巫風之舉,那就先過了梅振衣這一關,端午節那一天去與梅振衣相鬥。其後三天,梅振衣將在浩州一帶將毀盡淫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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