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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冰水比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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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徐公子勝治[靈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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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37:3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卷:子非魚 209回、金劍斬空飛血霧,銀鞭舒捲盡殺劫


    大孤山是彭澤湖中露出水面的一塊巨大的礁巖,高約三十丈,方圓有百丈左右,三面都是峭壁,只有西北角有個淺灣可容舟船靠岸。端午節的前一天,梅振衣、提溜轉、梅毅、劉海、阿斑、狄仁傑、李元中等五人一獸一鬼坐一條大官船登上了大孤山,打發官船離去,他們就在島上留宿。

    狄仁傑自己要求一定要前來觀戰,還特意佩了一把寶劍在腰間,文官佩劍未必就是要打仗,在古時是一種儀仗裝飾。狄仁傑來了李元中一定要貼身護衛,他的傷已無恙。梅振衣也點頭同意了,狄公來此也好,他與梅毅來了大孤山,免得彭澤縣衙空虛被人偷襲。至於更多的人就不必了,在這種場合普通人多了沒用,還要分心去保護。

    提溜轉聽說有近九百號精怪作亂,榜文發出之後,不知會來多少人挑戰,不禁有些擔心,建議梅振衣將青漪三山中的知焰仙子、積海道長等高手也請來,這樣對付起來更有把握。

    梅振衣卻拒絕了他的建議,吩咐道:「對付這些宵小,有我與梅毅就足夠了,我當空對敵,梅毅衝突斬殺,你與劉海負責保護接應。」

    還有一句話梅振衣沒有明說,那就是這一戰恐怕所造的殺業不小,這種將來要頂雷的事,還是親自動手比較好,不要再把知焰等人捲進來。至於梅毅曾在萬馬軍中殺人無數,俗話說虱子多了不癢癢,也不怕多添這一筆。

    幾人登上大孤山,在山頂上鋪開蓆子取出酒菜,席地而坐談笑閒話。當他們來到山中之後。湖中不時有水流浪湧在周圍亂竄,顯然有妖物提前來到此處窺探,他們就當作沒看見,仍然在大孤山上談笑自若,只有四處溜躂的阿斑,不時跑到懸崖邊嗷嗷吼兩嗓子以示不滿。

    浩州府早已下令,這兩天嚴禁漁民出船入湖,以免發生意外。因此偌大的彭澤湖空空蕩蕩看不見一葉小舟,其上唯白雲飛鳥,其下唯碧波浪濤。坐在大孤山上視野極其開闊,風景也很不錯。

    ****無話,第二天日出的時候,點點金光蕩漾在湖面上。幾人都站在山崖邊看風景,湖中窺探的妖類也在暗地裡看著他們。日上三竿時,湖面上起風了,陰風陣陣帶著哀嚎之聲十分滲人。遠處有灰霧升起漸漸遮蔽了日色。

    風越來越大,夾雜著幾聲如野貓叫春般地嘶鳴,梅毅眉頭一皺道:「有法力襲來,他們動手了?」

    梅振衣淡淡一笑:「只是幾隻小水妖按捺不住出手試探,真正的大場面還沒來呢,不必當回事。」他叫住了有些躁動不安的阿斑,命提溜轉與劉海出手護住大孤山,凡有暗中試探的一律擋住打回。

    劉海躍到山崖邊祭出了血煞天羅,這一張紅色的絲網不斷從水中掃過。不時捲出一、兩個掙扎的水妖,提溜轉化為一道陰風,二十四片飛鱗盤旋,不等妖物掙脫就射了過去當場斬殺於水中。他們兩人繞大孤山轉了一圈,一人「撒網」一人「射魚」,慘叫之聲此起彼伏。很快消滅了十餘個暗中偷襲的小妖。

    真正地大戰還沒來。這只是小試牛刀。梅振衣喝了一聲:「你等只固守此島。不要入水殺敵。」

    提溜轉退了回來。劉海地血煞天羅化成一片紅霧不再入水。只是守在山崖之上。剛才他們斬殺地只是十幾個私自行動地水妖。這些水妖平時作威作福慣了。自以為有些神通不知天高地厚。敢擅自向大孤山上地眾人出手。劉海與提溜轉一動手。散亂行動地妖類都老實了。

    此時陰風一收。鬼哭狼嚎之聲卻更盛。遠處地灰霧越來越濃。在幾十丈外團團圍住大孤山島。梅振衣開口朗聲道:「諸位。既然已經來了。為何不現身呢?」

    「你就是純陽子嗎?好大地膽子!」隨著話音。灰霧中出現了形形色色奇形怪狀地身影。大多是人形。也有現出各種妖類原形地。牛鬼蛇神不必一一細述。一眼掃過去有數百人。梅振衣以神識感應。包括沒有現出身形地、潛伏在水中地。大約有七百來號。看來自己發地榜文還是有用地。有二百左右作亂地精怪沒來。

    站在梅振衣對面地是一對姐妹。瓜子臉尖尖地下巴媚態十足。膚色白裡透紅穿著束腰長裙。裙裾呈五顏六色地雜彩就像倒放地花朵。開口說話地梅振衣認識。就是一對九尾狐狸精中地姐姐韋九藍。多年不見她還老樣子。體態豐腴婀娜多姿。

    「不錯。我就是純陽子。我地膽子大。你們地膽子也不小。十年前我放過了你們。沒想到你們姐妹二人不知檢點。竟然在此聚眾作亂殘害百姓。……若此時率眾退去入山修行莫要禍害浩州百姓。還有一線生機。否則休怪我不念故情了。貧道再問一句。你們這麼多人。都是不聽榜文勸戒。執意要來此廝殺地嗎?」

    韋九藍咯咯笑了,腳踏波濤笑得花枝亂顫,乳波臀浪聳動,彎彎的細眉大眼睛波光流轉異常勾人,她笑道:「道長是我的老相好嗎?十年前我可不認識你!我見你長地挺俊,命喪此處未免可惜,今天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幫我們一起殺了狄仁傑,大家相安無事。」

    「梅公子,她不認識你了,十年前真是你的相好嗎?」大戰在即,提溜轉還有閒情逸致悄悄問了這麼一句,把梅振衣差點氣樂了,板著臉沒有回答。

    他認識韋九藍,但對方不認識他,十年前他還是一個嬉皮笑臉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大成人留起三縷長髯,修為早已脫胎換骨,從內到外改變很大。

    這時小狐狸韋九真眨著眼睛說道:「純陽道長,你真的認識我們嗎?其實你只要說服狄仁傑不再燒燬淫祠。我們就可以不為難你,聽說你的本事也不錯,可以分兩間神祠給你,大家一起做個伴,日子豈不過的逍遙,何苦自尋絕路呢?」

    大孤山上地狄仁傑沒有說話,只是手按寶劍冷冷的哼了一聲。梅振衣以神念下令道:「梅毅,動手!提溜轉,為梅毅護法。劉海,你協助李元中保護狄大人。」

    到了這個地步還嗦什麼?榜文已經發出。該勸戒的話已經說了,真動手地時候就不必再打招呼了。神念發出,梅毅一聲不響拔劍飛身而起,朝著梅振衣身後另一個方向衝進了灰霧。

    這一擊太突然了。縷金劍光芒大盛刺穿灰霧,眾妖猝不及防被斬殺了十餘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梅毅直接衝出灰霧到了包圍圈之外,又揮劍迴旋繞著戰場外圍轉圈擊殺。縷金劍如游龍一般已脫手飛出。迎向群妖紛紛祭出地法器。

    梅毅的風格是只進不退只攻不守,飛劍殺人如斬亂麻,道道劍芒如雨灑落,卻不糾纏而是飛天繞圈遊走,將群妖包圍圈地外圍沖的一片混亂。

    梅毅只有一人一劍,戰陣中無法將身形護得周全,提溜轉化為一道陰風繞著他遊走,二十四片飛鱗盤旋夾雜在劍芒中難以辨認,偶爾有精怪衝破劍芒襲至。或者有人從水中躍出偷襲,都被提溜轉擋住。提溜轉只專心為梅毅護法,好讓他放手殺敵。

    一隻筆很難描述同時發生的很多事,梅毅拔劍衝出殺了群妖一個措手不及,場面陡然就變了。梅振衣長嘯一聲週身霞光大盛,站在阿斑背上衝天而起。立足於半空,袖中飛出一隻銀蛇似的長鞭,化為一道舒捲地白虹帶著無數片點點銀光,向外掃射而開。----他和梅毅是同時出手的。

    「卑鄙!……」韋九藍剛想叫出半聲就被阿斑一聲巨吼打斷,她身邊好幾隻妖物差點被震落水中。群妖也反應過來,一齊發出各種怪叫,大孤山一帶連成一片轟然巨響,怒吼厲嘯不絕。

    灰霧翻捲,湖中騰起巨浪向大孤山拍擊而來。無數奇形怪狀的法寶與各種法術攻擊也向著島上發出。梅毅突然衝出灰霧的從外圍掩殺。打亂了群妖圍殲大孤山地佈置,眾精怪反應過來主攻方向還是衝著大孤山島。最外圍的精怪們轉身截擊轉圈擊殺的梅毅。

    眾精怪們的攻擊絕大多數被梅振衣接下了,這些精怪地修為在梅振衣眼中大多並不高,連一個飛天高手都沒有,但數百人圍攻威勢也很駭人。他仗著飛上半空的優勢,以數丈霞光護身,阿斑的連聲巨吼震落從水中躍起的精怪,祭出拜神鞭相鬥。

    梅振衣的法寶很多,甚至不乏各種神器,但對於他這種修行人而言,往往有一件隨身法寶用起來最順手發揮的威力也最大,比如心猿悟空的金箍棒與清風的金擊子,梅振衣的隨身法寶就是這支神器拜神鞭。

    梅振衣使用其它法寶掌握地種種神通法術,比如切菜刀法、神宵天雷術,都可以借助這支拜神鞭施展出來,千變萬化妙用無窮。長鞭盤旋飛舞時聚時散,時而為劍雨,時而為刀叢,時而為針霧、時而為絲絲電閃。

    梅振衣居高臨下,也不能將所有的攻擊在第一時間全數化解,有的攻擊穿過拜神鞭掃射的範圍攻到了島上,也有精怪趁亂衝上了大孤山。劉海祭出了金烏玄木劍,與李元中一起緊護在狄仁傑身邊,與衝上大孤山的精怪相鬥。

    偶爾有幾個修為高深的,能夠與劉海、李元中糾纏不退,沒過片刻天上就有幾道電光擊下,將他們劈得暈頭轉向,劉、李二人趁勢斬殺。狄仁傑毫無懼色,也拔出寶劍虎視眈眈,然而沒有一個妖物能夠靠近讓他揮劍。

    像這種被圍攻地場面,最難對付的就是對方擺好陣勢合力出手的第一波攻擊,梅毅精通各種戰陣廝殺之法,事先建議,由他先衝出去打亂對方的第一擊。

    梅毅的御劍飛天速度極快,沒有幾個精怪能追得上,他在外圍掩殺卻不糾纏於一處陷入包圍,眾精怪追也不是不顧也不行。只能迎著他殺來的方向被動的群起攻之,而梅毅卻很狡猾,哪人少往哪鑽,劍芒飛舞銳不可擋。

    韋九藍一見陣形亂了,連聲呼喝,集中力量合攻大孤山,外圍群妖連成陣勢阻擋梅毅。群妖地首要目標是狄仁傑和純陽道長,只要把他們斬殺就算成功。

    梅毅取得了最大的戰果,而梅振衣承受了最大地攻擊壓力。大孤山一帶殺聲震天,連拍擊岩石地波浪都帶著血光。梅振衣已經毫無保留的盡了全力,他還從來沒有這樣放手大開殺戒,袖中甚至暗扣了好幾張紫府神雷符,準備在最凶險地時刻祭出。

    最猛烈的攻擊只持續了半個時辰。阿斑累了,不再連聲巨吼只在霞光中喘粗氣,梅振衣也累了,雖然時間不長但如此相鬥確實太吃力。可是他的拜神鞭絲毫沒有手軟。如果再這麼打下去,他只能帶著狄仁傑跑路了,然而此時群妖的攻擊也漸漸弱了下來。

    最開始的合力攻擊是最難對付地,但梅振衣頂住了,手舞拜神鞭如天神一般在半空不可欺近,外圍還有一位殺人如切菜的梅毅。群妖盡全力攻島半個時辰不僅沒有奏效,反倒折損了近二百人。

    眾精怪實力受損士氣也大打折扣,這畢竟是一群烏合之眾,此時不禁心生怯意。不少人後悔今日來此送死了。有些人雖然還在勉力作戰,但已經不敢往島上衝,只是祭出法器做遠程攻擊,有個別人已經開始逃散,有水妖悄悄潛入湖中企圖離去。

    想逃?哪有那麼容易!今天只要來到此地出手的精怪,梅振衣是一個都不想放過。他在空中長嘯一聲振作精神。拜神鞭脫手飛出如一隻銀色巨龍,帶著無邊的殺意衝入了眾精怪地戰陣中,捲起一片片血光。對方實力受損士氣低落,正是梅振衣反擊的時候。

    假如剩下的這五百多精怪個個都是不怕死的勇士,不顧一切就要往島上衝,梅振衣未必能攔得住,他修為雖高但畢竟對方人多。但此時眾精怪戰意已失,他們哪見過這種血肉橫飛地場面?就連島上的劉海心裡都有些發寒。

    拜神鞭反擊捲來,如收割生命的電光繞著大孤山島盤旋。眾精怪已經亂了。不少人覺得今天不可能取勝,開始自謀退路逃跑。有第一個逃的就有第二個。一夥又一夥的都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他們已經嚇破膽了不想送死。

    想逃還得看運氣,外面還有個梅毅呢,這位將軍韌性綿長,殺到現在劍勢不見一絲衰竭,甚至越戰越凶悍。現在他改變策略了,哪兒人多往哪追,誰想逃跑他殺誰,只見大孤山遠處的湖面上劍光如飛蛇四處閃動,慘叫哀號之聲此起彼伏。

    群妖氣勢洶洶而來,一鼓作氣攻島,然而等到見勢不妙崩潰的也快。不知誰大喊了一聲:「快走啊!」原本只是慢慢逃散的群妖一下子就亂了,呼啦一下轉身都往外跑,有的入水有地凌波神行,唯恐自己的速度慢了。

    敵陣已潰散,梅振衣就沒那麼多顧忌了,將阿斑放回島上,閃身形就飛了出去,拜神鞭鑽入水中激起連番巨浪,專殺神識中搜索到的入水妖類,浪花中翻出了一片片紅色。而梅毅與少爺配合的很好,劍光專斬貼水踏浪逃竄的精怪。

    這些精怪中不僅有妖,也有真正的人,比如凌虛子那樣地修行敗類,也不是所有的精怪都精通水性,有不少傢伙帶傷落水淹死。這一番廝殺混天黑地,梅振衣斬妖約三百,其餘幾乎都是被梅毅所殺,只有少數幾十個精怪趁混亂最終逃走。

    最後在島上喪生的是那一對狐狸精姐妹,梅毅沒殺她們,少爺與姐妹倆的一番****有些曖昧,梅毅也摸不清她們倆和少爺曾經有什麼關係,所以混戰之中有意沒向這一對狐狸精出手。

    這一對狐狸精在群妖中修為很高,也是這一次攻島的頭目,群妖潰逃時梅振衣殺出島外,姐妹倆一見形勢不好,自己的目標太顯眼恐怕很難逃走,靈機一動衝上了大孤山,企圖打敗劉海與李元中,劫持狄仁傑保命。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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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子非魚 210回、興風作浪成災易,行雲布雨潤物難

    梅振衣一直在注意她倆,她們剛剛衝上島,背後就有兩道電光擊來,她們各持一對九尾幡回身抵擋電光,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將韋九藍當場轟殺。原來是劉海祭出了紫府神雷符,這本是梅振衣交給他關鍵時刻保命的,此時卻用來對付狐狸精。

    韋九真一見姐姐被劈死,驚叫一聲就想跳下大孤山,迎面撞入一片紅霧中,是劉海趁機祭出的血煞天羅。韋九真被紅網卷中剛想施法掙脫,劉海已經棄網祭劍,金烏玄木劍飛來正中她腦後,韋九真也當場殞命,屍身現出九尾狐原形。

    「這麼美艷的女子,死的真叫人可惜。據我打探的消息,這個妹妹韋九真沒什麼主見,只是什麼事都聽她姐姐韋九藍的……」提溜轉站在大孤山上,有些惋惜的說道。

    此時廝殺已經結束,太陽升到了正當空,風中有淡淡的血腥氣息,陽光下附近的水面泛現微紅血色。梅毅看了一眼少爺,歎息道:「戰陣之中,豈有分別?既然她來到此地,已無可迴旋。」

    他說的有道理,已在戰陣中互相廝殺,不可能再去問對方:「您貴姓啊?為什麼要上戰場啊?今年多大了?家裡還有幾口人啊?你看我這一劍,是把你砍死好呢還是拍暈好呢?」今日一戰場面上大獲全勝,但梅振衣等人已竭盡全力,勝負推演只在一線之間。

    劉海冷冷說道:「享受鄉民多年供奉,竟然聯手驅雨雲致彭澤大旱,這已不僅是勒索,而是裹挾與殘害恩人。梅真人張榜以勸。仍要來此行兇者,皆死有餘辜之徒!行其事,當其責,受其果,莫要推過於人。」

    他說的是另一番道理,人總要為自己做的事情承擔責任,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而不能總指望別人為你找出種種借口。在不少人內心中,多少都希望能與這些淫祠妖類一樣,仗著手段佔盡便宜卻能僥倖逃脫懲罰。不由自主將怨念發在懲罰者的身上,有種種詭辯反誣之辭,卻忘了自己心裡在想什麼。

    梅振衣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看著韋九真屍身搖了搖頭。對梅毅道:「此戰已定,速去湖邊通知官船接狄大人回衙,將消息告知浩州百姓。」

    純陽道長端午約戰群妖於大孤山之事已轟動浩州,有不少老百姓都圍在彭澤湖邊。眼巴巴地等著結果呢,應該趕快將消息送出去,讓大家過個好節。

    就在這時,咕、咕幾聲叫,韋九真的屍身下面跳出一隻銅錢大小的金蟾來。梅振衣伸手將這隻金蟾拿了起來,輕歎道:「我當年教韋九真豢養金蟾之法,十年過去了,這金蟾還未成氣候。」金蟾在他的手中又咕咕叫了兩聲,聲音有些欣喜。似乎是認出了梅振衣。

    大狐狸韋九藍的屍身已被紫府神雷符劈為焦灰,梅振衣俯身在餘燼中拿起了一枚金光閃閃的方孔錢,轉身對劉海道:「你還記得這金蟾與落寶金錢嗎?它們與你真有緣,既然這一對姐妹是你誅殺,就把它們交給你吧,我再教你豢養金蟾之法。希望你能善用、善待、善教此異獸。」

    劉海得了金蟾與落寶金錢。拜謝之後收於袖中。狄仁傑上前施禮道:「賢侄。我為彭澤及浩州萬民向你致謝。」

    梅振衣趕緊伸手相扶:「我當為之事而已!彭澤百姓應該謝你才對。我也是你請來地。」

    狄仁傑:「今日是端陽節。賢侄正好隨我痛飲慶祝。」

    梅振衣搖頭道:「我就不去彭澤縣了。妖邪雖除。但彭澤之禍未解。狄公是否忘記了什麼?」

    狄仁傑一頓足道:「妖邪雖除但雨季已過。只怕今年彭澤旱災難免。難道賢侄有神通能行雲布雨?」

    「可勉強一試。也無十分把握。此事就不必聲張了。」說話間梅毅已經飛回大孤山。梅振衣又對他道:「再辛苦將軍一趟。趕回蕪州通知知焰。讓她帶著魚骨劍與分水屏來大孤山。提溜轉。你也隨梅毅回去。這一戰消耗不小。就留在蕪州休息吧。」

    梅振衣不隨狄仁傑回蕪州,要留在大孤山等知焰來。今日大開殺戒之事他沒讓知焰參與,等到暗中行雨救旱攢功德之舉,則把道侶叫來幫忙了。

    梅毅與提溜轉離去,遠遠看見大官船開向大孤山,旁邊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漁船,湖面上傳來鑼鼓之聲。有不少百姓聞訊,主動駕著船敲鑼打鼓迎接狄大人與純陽道長凱旋而歸。梅振衣問劉海道:「此地事已畢,你將去青漪三山等候左遊仙嗎?」

    劉海:「我很想去青漪三山,但此地之事未盡了,恐有精怪餘孽頑心不死前來復仇,梅真人自不必擔憂,但狄公首當其衝。狄公待我有知遇之恩,我應留在彭澤護他周全,直至確無餘患風波。」

    梅振衣點頭讚許道:「做的對,應忠人其事,那你就隨狄公去吧,此地無事之後再來青漪三山找我。」

    劉海取出金烏玄木劍遞過來道:「大戰已了,這暫借的法寶還請梅真人收回。」

    梅振衣有意沒有提金烏玄木劍地事,就是存心想試試劉海,一般人借得這樣的寶物,對方不提歸還之事,巴不得留在身邊連交還的念頭都沒有,而劉海離去前卻主動還了回來。梅振衣笑著擺手道:「這件法器你先留著,也好為狄公護法,等到了青漪三山,再交給我不遲。」

    梅振衣早就看好了劉海,有收為門下弟子之心,也挺捨得下本錢的。

    此刻大小船隻已經駛近大孤山,周圍全是鑼鼓與歡呼之聲,梅振衣一揮袖隱去了自己與阿斑地身形,狄仁傑、李元中、劉海等三人走下大孤山向眾百姓拱手致意,只說純陽道長已離去。然後登船返回彭澤縣。

    眾百姓沒有見到純陽道長,但是見到了協助純陽道長斬除妖邪的披髮道人劉海。十年了,自從當年聲名掃地之後,劉海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今天總算能抬起頭來。

    浩州府的榜文說三日後將焚盡境內淫祠,但實際上沒等三天,也沒讓官府動手。大孤山一戰地消息傳開,附近地鄉民就主動放火焚燬當地淫祠,浩州境內從午後到夜間各地煙火升騰不絕。

    煙火就是一種信號,比人傳遞消息快多了。之間九百餘座淫祠一間不留全部毀盡,那些沒有參與大孤山之戰的精怪們也作鳥獸散,或入山修行不復禍亂鄉間,荊楚巫風為之一肅。

    有的鄉村日子過得比較節儉。沒有放火,而是一起動手拆毀淫祠,將磚頭、木料拿回家磊雞窩、也算是物盡其用。總之這一年的端陽節,浩州一帶比過年還熱鬧。家家戶戶興高采烈,還有放火、拆房等「節目」。

    夜深人靜之時,彭澤湖中大孤山上的梅振衣卻沒有什麼興奮之情,孤身獨坐於夜色之中凝神調息,阿斑在一旁為他護法。白天的一戰消耗甚巨,他需要盡快恢復,以便做法行雨。知焰從空中飄然而下,靜靜的站在一旁。

    當霞光再度升起的時候,大孤山一帶已經看不出多少慘烈廝殺的痕跡。今天地浩州萬里無雲,是個大晴天。梅振衣睜開眼睛看見了知焰,起身微笑道:「你來了?」

    知焰微有嗔意,撅著嘴責問道:「問過提溜轉,才知道昨天一戰的凶險,你心志雖堅不畏艱險。但也太過逞強托大,應該叫我一起來的。」

    梅振衣也不多解釋內情,歉然笑道:「沒想到冥頑不化的妖邪會有那麼多,但我與梅毅還能應付地了,此刻要行雨於彭澤,就要請道侶相助了。」

    知焰皺了皺眉道:「以你我神通,興一時風浪、聚一處雲雷自然容易,但是在彭澤全境施法化雨潤物,實在太難了。」行雲布雨均勻灑遍彭澤這麼一大片地方。可不是興風作浪、凝聚雷雲與人鬥法搞破壞那麼簡單。對法術的運用及控制要求極高,法力地消耗也是極大。弄不好會耗損己身,誰也不敢輕易為之。

    梅振衣想了想:「有多少力盡多少力吧,實在不能盡全功也不勉強自己,我們可借法器妙用一試。」

    知焰:「要是紫電、青霜劍在,還可省力不少,如今魚骨劍可代紫電之用,但分水屏卻不如青霜。」

    梅振衣:「你的法力比我深厚,屆時你負責以分水屏行雲,我以魚骨劍布雨,等入夜之後再動手。」

    分水屏是什麼東西?其實就是西海湟地尾巴,被梅振衣煉成了一件扇形法器,展開了像一扇屏風,質地柔韌可以捲曲披拂,其妙用可以分流擊水,還可聚水汽為雨雲,化為雨箭散落。梅振衣煉製時當然是根據材料本身的物性,同時也借鑒了青霜劍的妙用。

    鬥法時以分水屏凝聚水汽化為雨箭,威力很大範圍也有限,但以之行雲布雨就不一樣了,要求範圍很大卻落雨輕柔不帶傷人法力,控制起來很不容易。所以梅振衣與知焰聯手,由他以魚骨劍化雲為雨,指引雨滴均勻散落彭澤境內。

    梅振衣是位煉器高人,但是他煉製法器求精不求多,煉器也是煉人,這些年來他所煉成真正法寶只有八件:藏神真如佩、五根妖湟刺,金烏玄木劍、分水屏。其中藏神真如佩與金烏玄木劍的煉製還得到了鍾離權的相助。

    至於提溜轉的飛神鱗,則不是梅振衣煉製,是明月仙童的傑作,她喜歡和提溜轉在一起玩耍,順手幫了這小鬼很多忙。還有一件最重要地法器就是魚骨劍,它本就是西海湟煉製千年地成形法器,但梅振衣卻用了另一種辦法繼續加工,使之成為一件真正地神器。

    如今地魚骨劍,外形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四尺劍身凝縮成了二尺八寸,就像一柄常見的佩劍尺寸,質地更加透明還帶著隱約的金光。這是長久以來引天雷不斷淬煉地結果。

    這一天入夜以後,知焰飛上高空祭出分水屏,迎風揮舞招展,法力激盪而出,彭澤湖中漾起一圈圈的漣漪,漸漸形成一個又一個巨大地漩渦。空中傳來聲音似帶著音節的樂曲,湖面漩渦中不斷有霧氣升騰而起,在空中凝結為厚厚的雲層。

    知焰向著岸上飛去,仍然不斷施法,引雲層飄向陸地上空。梅振衣也飛身而起。緊隨知焰,手中魚骨劍拋出激引雲層,帶著隱約滾雷之聲,化雲為水滴均勻散落。這可不是鬥法。一定要掌握好分寸,否則一個不小心水如瀑而下落於一處,那就不是救旱災而是害人了。

    這兩人之間配合的相當默契,用的就是當初紫電、青霜合擊之術。法力一收一放,一人行雲一人布雨。從前夜亥時到次日凌晨丑時,已經灌溉了彭澤縣境內一大半的農田,而梅振衣實在有些難以堅持了。

    他的法力本就不如修煉百年的知焰深厚,更加上前天那一番竭盡全力地大戰,這麼短時間內不可能完全恢復。再勉強堅持下去,他就難以控制法術了,還有可能耗神過度傷及己身,對他這種修行恢復起來就難了。

    他正想招呼知焰停手。算了吧,就到此為止,彭澤農田澆灌大半,秋後已不致成災。就在此時,江北方向忽然有風吹來,帶著奇異地法力瀰漫。這風沒有捲走雲層。卻化雲為雨潤物無聲,等於在幫梅振衣地忙,連知焰的壓力都減輕了不少。

    離湖岸越遠,施法凝聚雨雲就越來越吃力,知焰也覺得神氣疲憊,此時吹來地風還帶著舒捲雲層之力,算是幫知焰分擔。

    有仙家高人遠程施法相助,所用法術十分巧妙精微,梅振衣與知焰不禁精神大振。其實說實話。主要還是他們兩人在作法。相助者沒有露面只是分擔一部分壓力,但感覺是截然不同的。有時候一輛車你實在拉不動了。來一個人在後面推一把,你又能走出很遠,道理與此類似。

    道侶二人一鼓作氣,行雲布雨灌溉了整個彭澤境內,天色微明時落在彭澤城外,他們累得連飛回大孤山接阿斑的餘力都沒有了。他們看上去不像平常人那樣充滿疲憊,精神很好沒有任何異常,但自己心裡卻清楚,此時已不能妄動法術神通了。

    知焰苦笑道:「我已無餘力,你的情況只怕更甚,半年內不可妄用神通了,需好好修養一番。」

    梅振衣也笑了:「於修煉無礙,恢復之前只要不強行動用法力,也無損修行。」

    知焰:「現在怎麼辦?還是進城去找狄仁傑,讓他派船去接阿斑。」

    梅振衣:「還得問狄公借一輛馬車和一些路上歇腳餵馬地盤纏,我可不想走回蕪州,出門的時候連一文錢都沒帶。」

    知焰打趣道:「堂堂梅家大少爺,竟然淪落到出門要和人借盤纏回家的地步,我記得你小時候出門,谷兒、穗兒會在你小衣盤扣中縫金珠的,現在越活越破落了。」

    梅振衣上前伸手刮她的鼻子道:「堂堂妙曼飛天知焰仙子,淪落到回山要坐馬車的地步,也是道侶我的責任啊。」

    知焰紅著臉道:「我們直接回蕪州嗎?我想應該先去龍感湖一趟,見一見出手相助的高人吧,就不知能否找到她。」

    昨天夜裡出手相助的人雖然沒有露面,但以其法術地精微來看,絕對是已成仙道之人,法力來自江北龍感湖一帶,梅振衣與知焰能猜到是什麼人出手。要說龍感湖一帶有誰具備這等神通的話,就是當年行遊時遇到的龍隱姑。(詳見167回)

    梅振衣答道:「一定能找到,找胡春不難,找到胡春就能知道龍隱姑的消息。上次她現身,不是為了見我們,就是為了與胡春結緣。」

    知焰沉吟道:「那龍隱姑兩次出手相助卻沒有現身相見,上次見了面也不說破仙家底細,可能是不欲被打擾或有難言之隱,否則狄公張榜求賢時她怎麼不出面呢?……我們若貿然登門,會不會招致反感?那樣反而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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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回、寂寞紅塵結仙侶,人間慰語忒多情

    「只是上門相見,如果她不願說出身份,我們也不必點破,總之表達謝意也是應該的,不能白領這個人情不聞不問。」梅振衣與知焰商量道。

    「胡春與龍隱姑現在究竟會是什麼關係?」渡過長江之後,知焰坐在馬車中問道。

    「說不定已經成親了。」前面駕車的梅振衣答道,說話時不禁想起了董永與七仙女的傳說,念頭剛起又止住----這傳說的結局可不是喜劇。

    知焰:「師父給你在五湖島找了五個水妖徒弟,而你自己看中了劉海,上佳傳人確實難得。依我看那胡春的心性一流,淳樸但絕不迂腐,算是很出色的人物了。你說,龍隱姑會不會傳他修行法訣?」

    梅振衣:「一定會的,假如他們真的結緣的話。」

    知焰:「你就這麼肯定?那龍姑娘可是不願意說破身份的。」

    梅振衣笑著問:「假如你是龍隱姑,我是胡春,你傳不傳我修行法訣?」

    知焰想了想答道:「那要看你有沒有那個資質和悟性了,如果有,心性也合適,我當然要傳你,期待共享仙緣。」

    梅振衣:「可惜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不是這般情景,一見面就被你揍了,出手可不輕啊。」

    「那能怪我嗎?是你自找的,當時你說話可夠難聽的,活脫脫一惡少!」知焰掩嘴而笑,忽然又眉頭微皺道:「其實得傳仙法未必一定是福緣,龍隱姑若真有什麼難言之隱,胡春不知道也就罷了,假如傳授仙法說破身份,等於將胡春捲入未知的麻煩中。」

    梅振衣:「就算如此,我若是胡春,也願意。」

    知焰:「這種事當然是你情我願。」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龍感湖畔。漁村地變化不大。湖邊仍然停著不少漁船曬著漁網。村民見到一輛馬車駛來紛紛好奇地駐足觀望。梅振衣下車向村民打聽胡春地住處。有人以手一指道:「村邊那座新蓋大宅就是胡春家。你是他家親戚嗎?」

    「多謝指路!我是胡春故友。路過此地特來拜望。」梅振衣一邊答話一邊招呼知焰下車。兩人一起往胡春家走去。

    距上次來此已經過去五年多了。漁村旁多了一座大宅院。青磚綠瓦垂柳繞牆。顯得既氣派又不失雅致。在這樣一個漁村中十分地顯眼。沒想到是胡春地家。這座宅子門前有一片空地。空地再往前有石階直通湖邊。盡頭入水處兩旁打著兩根木樁。繫著一新一舊大小兩條船。那條小地舊船梅振衣認識。就是當年胡春地船。新刷了桐油養護地很好。

    遠處地村民望著他們在小聲議論----「馬車不錯。人也好氣派。胡春幾時有這樣地朋友?」

    「胡家娘子來歷奇怪。會不會是她娘家人?」

    「那胡家娘子十有八九是從大戶大家偷跑出來的,現在人家找上門了。」

    「真的嗎?我早就覺得胡家娘子來歷不正,這麼長時間也沒聽說有什麼娘家人。原來如此!」

    「唉,這種好事怎麼沒讓我胡老三遇上?」

    「得了吧,誰能看上你胡老三,一副邋遢樣!我胡小四還差不多,那胡春就是運氣比我好,現在他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苦主找上門了。」

    聽見這些議論,知焰以神念道:「你猜對了,龍隱姑果然嫁給了胡春,而且未露身份。」說話間已來到胡春家門前,梅振衣對守門的童子道:「這位小哥,麻煩通報你家胡春老爺一聲,就說故人梅振衣與知焰來訪。」

    「梅公子,知焰姑娘,久違了!今日才得知二位名號。快請進。二位怎麼會來找我?」院中走出一人,迎門抱拳施禮。正是胡春。他的形容沒有太大變化,但是服色鮮亮不少,不再是當初簡樸寒酸的打扮,神情仍是很謙和有禮。

    梅振衣還禮道:「胡兄好記性,一眼就能認出我們來?我們前日有事得此地高人相助,特來拜謝,順便走訪故友「二位神仙一樣地人物,自是一眼難忘,何況當初正是你們僱船遊湖,我才結識了娘子,當然記得清楚。」胡春笑著解釋道,卻沒有追問梅振衣提起的高人相助是怎麼回事。

    「胡春兄娶親了?這麼說,娘子就是那位龍姑娘嘍?」知焰也問道,同時以神念對梅振衣道:「胡春有修行,而且根基不淺,易筋洗髓圓滿,不在劉海之下,看著來是龍隱姑教的。他見到我們一點都不意外,想必龍隱姑已料到我們會來,他應該知道自家娘子的底細,卻不欲點破,我們也就上門做客莫多言了。」

    胡春答道:「正是當年偶遇的隱姑,一會兒就會見著,我們夫妻結緣還要多謝二位呢。」

    等進了廳堂,有丫鬟獻茶,四下一打量,看來胡春娶了龍隱姑之後日子過得很不錯,難怪村裡人既羨慕又妒忌。剛剛寒暄幾句,就聽後面釵環響動,龍隱姑走了出來,梅振衣與知焰趕緊起身相見。

    龍隱姑綰起青絲已為人婦,言談舉止落落大方,沒有任何異常之處,眾人還聊起了當年相遇之事,就似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中午在胡家吃飯,席間梅振衣試探著問道:「我與胡兄一見投緣,若有空,可與家人一起到蕪州做客,我派車船來接也行,青漪湖風光與龍感湖各有千秋,也頗值得一遊。」

    胡春致歉道:「隱姑身體柔弱,舟車遠遊恐水土不服,而我也不便離家太久,多謝梅公子的好意了。」

    龍隱姑身體柔弱?梅振衣這位醫家大師是一點都看不出來,料想只是借口而已,也就不再提這個話茬了。吃完午飯不便多打攪,兩人拱手告辭,胡春也不挽留,龍隱姑卻回到後堂取出一件東西道:「我略通醫道望診之術,見二位身體強健無患。卻有神氣疲憊之象,這裡有一匣丹藥。請二位手下。此丹每日只可服一枚,服藥前後不可飲酒,有大補神氣之效。」

    知焰連忙道謝:「路過打擾,連一份禮物都沒帶,如此款待已經不好意思,怎好再收你如此珍貴的丹藥?」

    龍隱姑卻以神念悄然道:「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二位務必收下。梅公子既與我家郎君投緣,將來若有事,還請盡量關照,隱姑感激不盡」。一旁的胡春不知娘子地密語,雖有些意外,也盡力勸梅振衣收下禮物。

    在離去之前,龍隱姑終於露了修行,贈送靈丹並以神念傳音,知焰也就收了丹藥,不動聲色的道謝離開。漁村的閒人們見他倆從胡春家出來。胡春夫婦客客氣氣送到門口,什麼事都沒發生就像來做客地,不禁有些奇怪也有些失望。梅振衣駕車離去。等走出很遠知焰才取出丹藥仔細打量。裝藥的匣子形狀與質地都十分奇特,像合在一起地貝殼,打開一看裡面是十三枚紅彤彤的丹藥,似乎還帶著火光。她問道:「振衣你看,這是什麼丹藥?」

    梅振衣頭也沒回地答道:「朱果練成的龍首丹,龍隱姑一說藥性我就知道了。」

    知焰:「看來那龍隱姑確實從未離開龍感湖。對世間事所知也不多,居然會送你大補靈藥,她修為雖高,卻不知你是這世間一等一地外丹大宗師。」這句話倒不是吹捧,不提醫道僅論外丹餌藥,在梅振衣煉成九轉紫金丹之後,世間恐怕無人能比得上他了。

    梅振衣:「她可能對我的情況不是很清楚,也沒有人告訴過她。但她所送的龍首丹確實是大補神氣的靈藥,正適合我們此時服用。九轉紫金丹方中就有一味。須用朱果十三枚。而一枚朱果僅可練成一枚龍首丹。這一匣丹藥不論出自誰手,都是相當珍貴的饋贈。」

    知焰:「兩次出手相助。又贈送靈丹一匣,我們上門本想道謝,結果欠地人情更大。……她早料到我們會來,最後還是露出了修行,贈藥時話中有話,似是有事相托卻不願明言。」

    梅振衣點頭道:「聽她語氣,似乎是擔憂胡春將來萬一有意外,希望我們能幫忙,以她的修為還要說這種話,看來確有身不由己的苦衷。誰叫我們受人恩惠又主動上門,真有什麼事到時候再說吧。」

    龍隱姑能有什麼事為胡春擔憂?梅振衣不禁又想起了董永與七仙女的傳說,假如真是這樣地麻煩,現在地梅振衣還真管不了。但傳說中的天庭與他所知地仙界天庭不是一回事,胡春也不是董永,真有什麼變故只能到時候盡力幫忙了。

    梅振衣回到青漪三山修養,他沒有服用龍隱姑贈送的龍首丹,卻服了另一種更神奇的丹藥----自己煉成地九轉紫金丹。

    九轉紫金丹有移換爐鼎之功,不能帶傷服用,但梅振衣並未受傷,只是神氣耗損過巨一時無法恢復。不論九轉紫金丹再珍貴,也是因為是用處神妙,既然煉成有餘,自己沒有不服用的道理。

    凡人服用九轉紫金丹,化盡藥力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梅振衣也一樣,只是過程沒有普通人那麼凶險罷了,相當於又重新脫胎換骨一次,化盡藥力的過程也是修煉地過程。

    梅振衣不僅完全恢復,法力有增,定座修煉時感覺法力精進之速也明顯勝過當初,更能得到青漪三山靈樞地氣之助。他陽神出遊已然知常無礙,神識不依肉身爐鼎,能從容行走四方且有顯形如實之妙。

    此時的他才真切的體會到太上所言「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這七七四十九字「長生訣」的妙趣。

    他已經達到神識不滅、陽神自如的境界,這也是借九轉紫金丹的妙用相助。但外丹餌藥畢竟不能代替心境修煉,梅振衣雖法力修為精進,仍沒有修成種種陽神化身,只出神未入化。

    一爐煉成六枚九轉紫金丹,只可惜白牡丹與何幼姑都已不在。這六枚丹藥,他自己服了一枚,如前約給了清風一枚。留下兩枚分別為提溜轉與梅毅準備。雖然梅振衣答應清風將來用大羅成就丹助梅毅歷劫,但畢竟尚未煉成也不敢保證一定能有。所以還是留下一枚九轉紫金丹以防萬一。

    至於提溜轉,梅振衣把這小鬼叫來說了一番話:「你此時服丹,僅可凝聚實形而已;若破妄之後服丹,可化陰神之身為真正地大成真人爐鼎;若修為有地仙境界再服丹,不僅可以凝練真身實形,還不失無形陰神之妙,虛實變化自如。」

    知焰在一旁道:「振衣把話都說清楚了。提溜轉,你自己選。」

    提溜轉想了半天,下了很大決心才說道:「我願意有地仙修為之後再服丹,先等著!」梅振衣與知焰相視一笑,提溜轉也有能沉住氣的時候,看來這些年的心境修煉有進步。

    剩下的三枚九轉紫金丹還真不好說給誰,梅振衣心中卻有計較,理所當然有一枚是道侶知焰的,知焰暫且收下卻沒有立即服用。另外兩枚,一枚孝敬師父鍾離權。一枚送給父親梅孝朗,這是應盡的孝道。

    鍾離權在仙界清修未回,他這一枚丹藥先收好。這一年地秋天就是梅孝朗的五十歲壽辰。梅振衣與知焰趕到洛陽為南魯公慶賀,順便捎去了柳家以及玉真公主地賀禮。梅振衣告訴父親九轉紫金丹地妙用,說此丹普通人也可服用,雖不能長生不死,但可換一副全新爐鼎,形容不衰以盡天年。

    如果梅孝朗要服丹藥。可以告病請假四十九天,梅振衣為他護法服丹。

    兒子煉製靈丹地事梅孝朗是知道的,也清楚這是對於修行人來說是難求地至寶,拒絕了兒子的好意,並勸說道:「我若服此丹,千辛萬苦煉製的仙家修行藥力無功,無異於暴殄天物。若真有孝心,以你地醫道修為,可教我善加養生。我非體弱之人。一樣可以安享天年。何苦費此仙家寶物呢?」

    梅振衣一再請求,梅孝朗就是不受。兒子到底爭不過老子。後來轉念一想,九轉紫金丹對於一個體格無缺普通人的這點效用,以自己的手段,可以借助其他的餌藥達到,無非麻煩一些而已,也就沒有再堅持了。

    梅孝朗沒有服用九轉紫金丹,並說明了緣由,這一枚靈丹梅振衣也沒有給玉真公主,基於同樣的原因。

    關於種種修行築基的方法,梅振衣教玉真公主的,與他傳授谷兒、穗兒的幾乎沒什麼區別,但谷兒、穗兒已入修行門徑,如今修為已達到二十四洞天丹法中的第十九洞天「九轉」境界,而玉真公主卻無入門資質。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有仙家法訣,卻不能替人修行成仙,玉真公主若服用九轉紫金丹,無非是爐鼎輕健、容顏不衰以盡天年。這對於他來說並不是很難,梅振衣有另外地手段幫助玉真達到。----玉真自己習練餐霞術,梅振衣經常以內勁幫她省身巡行,這也是閨房之趣,同時十二天服用一枚碧針黃芽丹。

    一爐碧針黃芽丹可服用近三年,雖然煉製起來也很麻煩,但是比九轉紫金丹可容易太多了。丹霞三子當年送的那一匣碧針黃芽丹早已服完,後來梅振衣又向丹霞派要了一爐,自己也煉了一爐。

    最後這一枚九轉紫金丹,梅振衣又給了知焰,並說:「此丹由你保管,也由你隨意處置。」

    知焰:「那我就先留著吧,將來不論是谷兒、穗兒還是其他人,等修為到了,總會有大用的。」

    九轉紫金丹地處置暫且不提,梅振衣與知焰去洛陽慶賀梅孝朗生辰,剛剛回到青漪三山,就有一位很特別的「客人」登門拜見,就是當年號稱「左道至尊」的左遊仙。

    左遊仙很尷尬,前些年他跑到崑崙仙境,找了個清靜之處隱居修行去了,才聽說武皇改朝之事。當年那個賭是他輸了,他雖性情狂放卻不是言而無信之人,硬著頭皮來「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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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回、敬亭山仙童試法,左遊仙再戰清風

    左遊仙不是一個人來的,也不是從齊雲觀方向來,他的舉止向來狂誕,穿著紫色長袍,有兩名美女左右相隨,從青漪湖中凌波踏浪直奔法柱峰後山五湖山莊而來。他想不知不覺突然帶著人出現在青漪三山中,讓「師父」梅振衣大吃一驚,也是藉機告訴對方----我來拜師是遵守約定,但修為還是在你之上,用這種方式找回一點面子。

    可惜左遊仙一入蕪州境,清風就以神念傳音告訴了梅振衣,等他一入青漪湖,知焰就發現他了,青漪三山早已今非昔比,想悄然潛入哪有那麼容易?

    左遊仙大袖飄飄凌波而來的時候,梅振衣早就領著知焰、提溜轉、阿斑、梅毅等一眾修士在五湖山莊門前等著呢。左遊仙微微有些意外,梅振衣也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左遊仙還有閒情逸致帶著兩位異族美女,而且是他認識的。

    左遊仙身邊的兩位女子二十多歲,衣服嘛----很省料,背心式的小坎肩腰肢露在外面,紗裙及膝開腰卻低,嫩生生的小圓臍很晃眼;身材嘛----很性感,豐胸細腰肌膚呈健康的淺麥色,稍深的眼窩眸子很漂亮,卻戴著薄薄的面紗擋住半張臉。光溜溜的手腕和腳踝上不僅有手鐲、腳鏈,上面還掛著的小金片,走起路來響聲清脆,比漢族女子的環珮之聲更有一種韻味。這就是當年在突厥人的軍帳中見過的、車簿可汗送來伺候左遊仙的一對龜茲女奴,她們的變化並不大,就是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當年清風在終南山鬥法逼退左遊仙,這位左至尊後來又回到了熱海軍營,其時車簿大軍已敗,梅孝朗揮軍殺來,熱海軍營大潰。左遊仙見事不可為也就離開了,臨走時動了惻隱之心,從亂軍中帶走了這兩名一直很小心伺候他的龜茲女奴。

    這兩位龜茲少女是車簿挑選出來伺候左至尊起居的,模樣身段自然一流。她們連漢地的話都不會說,也不知左遊仙的來歷。只知道他一位非常了不起的「神人」,也是自己地主人。左遊仙被她們照顧的很舒服感覺很愜意,後來也就長留在身邊為姬妾了----他常年奔波江湖獨來獨往,身邊也沒什麼舒心地伴侶。

    左遊仙與梅振衣打賭後去了崑崙仙境,立一處洞府清修,把這一對龜茲女奴也帶去了。閒來無事教她們說漢地語言,另起了名字。也傳了她們修行法訣,這兩位女子資質不錯,竟過了入門這一關有些成就,左遊仙就更歡喜了。

    左大至尊說是閉關清修,日子過的可一點都不清苦,有美人相伴離俗務勞神,修為也有精進,簡直是啥也沒耽誤。這一次到青漪三山來拜師,他把兩名龜茲女也帶來了,倒不是為了炫耀。而是按規矩認師門。

    他剛剛踏上岸邊,梅振衣就迎上前笑道:「左遊仙,我已等你多時了。」

    左遊仙在水邊站定。長揖道:「貧道左遊仙,給梅真人見禮,依當年之約前來拜師。」這話說的倒也乾脆,尚未拜師,此時見面只揖不跪。

    兩名龜茲女子見左遊仙給梅振衣行禮,也連忙行禮道:「奴婢左金奴、左丹奴給梅真人見禮。」竟然是吳越一帶的口音。與左遊仙一樣。

    左丹奴?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左遊仙給起地。怎麼像穿越前聽過地一個服裝牌子?梅振衣伸手虛扶。點頭微微道:「左遊仙。你真是信人。不要在此地說話了。隨我進五湖山莊吧。這裡也是為你準備地修行地。」

    五湖山莊如今已基本建成。作為出入青漪三山地門戶屏障。規模當然很大。梅振衣心目中在此坐鎮地最佳人選就是左遊仙。但他也清楚山中未必能長留左遊仙。進了正廳。眾人都坐下。拜師不著急。先聊平起平坐幾句閒話。也算給左至尊面子。

    提溜轉很好奇地問了一句:「左遊仙。與梅公子打賭後這些年。與你前些年念念不忘四處搗亂相比。有什麼區別嗎?」這小鬼雖多嘴。但說話往往一語中地。

    左遊仙聞言神色一肅:「矢志不忘。精進之源;執念不消。也是修行之障。我雖有出神入化修為。卻未歷出世清靜之心。總有關口難越。這幾年清修暫忘一生之念。竟得多年未有之精進。僅此點化之緣。也可前來拜師了。」

    梅振衣:「聽你地話。心中有不甘。卻守諾無怨。以修為論。我如今尚不如你。也不必再教法訣。所以你不必是我門下地傳人。今日結師徒之名份。來日持弟子之禮則可。左遊仙。拜師之後你還有什麼打算?」

    這話什麼意思?左遊仙不是梅振衣教出來地徒弟。他地修為甚至在梅振衣之上。因為諾言而拜師。這種情況很特別。所以梅振衣沒有讓他以傳人身份拜在門下。也就是說左遊仙奉師命持弟子禮。只是梅振衣私人身份地弟子。卻不是青漪三山地傳人。也不受青漪三山這個「門派」地其他約束----假如梅振衣在此開宗立派地話。

    梅振衣處置的很得體,左遊仙很滿意,當即起身相謝,答話道:「我有一事請求應允,清風仙童就在蕪州,我想向他出手請教。」

    梅振衣臉色變了變,搖手道:「左遊仙,你地修為確實比當年有所精進,但怎會是金仙的對手?退而言之,就算你能勝,為了當年曾敗,就要無端挑戰辱人嗎?狂放非罪過,但如此輕狂自尋事端卻是不該。」

    左遊仙解釋道:「您誤會了,絕無挑戰之意,就是試法請教,以印證這些年修行得失,希望師父幫我請求清風仙童。」說到這裡,他不自覺中改口叫師父了。

    知焰的手指輕輕敲擊几案,笑著說:「左遊仙的意思我明白了,有印證修為之心,希望清風仙童成全。……這樣吧,今晚舉行拜師儀式,明天我與振衣帶你去敬亭山求見清風。」

    當天黃昏時。就在五湖山莊舉行了拜師儀式,積海、曲振聲等人也到場觀禮。拜天、問道就免了。直接受戒、賜器。

    入門戒、門中弟子行止戒也免了,沿襲東華門的「大成十八戒」,天下共守的無傷戒,以及梅振衣在彭澤立約地那三則,直接作為師傳戒律授給左遊仙。最後取出昆吾劍道:「此器曾在你我之手來回數番,當真是結緣之物,今日正式賜予你。我名為爾師。實則互為師徒。」

    左遊仙接過昆吾劍以師禮拜謝,儀式就算完成了。

    梅振衣為左遊仙準備的修行居所就在五湖山莊,但是當晚左遊仙卻被他叫上方正峰。好不容易有這樣的一位高手可以放手切磋,試一試自己新創的神宵天雷術的威力,當然不能錯過機會。師徒兩人試法切磋,沒有讓人來旁觀,過程如何外人不知,如今地梅振衣論神通法力還是鬥不過左遊仙的,但左遊仙也不好擊敗「師父」。

    這一夜方正峰上神雷滾滾,法力激盪澎湃。左遊仙帶來地那一對侍姬左金奴、左丹奴也沒在五湖山莊歇著。她們被知焰叫到隨緣小築的內宅說話去了。她們跟隨左遊仙來拜師,一起向梅振衣與知焰行跪拜禮,也不能白來。知焰賜給她們一人一支短刀和一瓶丹藥。

    這短刀不到一尺長,配著很漂亮地墨綠色皮鞘,看上去就是龜茲人佩在腰間切肉食常用地彎刀。其實刀鞘與刀身都是法器的一部分,各有其妙用,刀鞘當然是湟魚皮煉製,刀身是妖湟頭部後方那兩片彎曲地骨頭煉成。女人煉製的法寶除了實用之外。還講究漂亮好看。

    第二天梅振衣與左遊仙走下方正峰,在五湖山莊看見左金奴與左丹奴,對望一眼神情有些古怪,都盡量忍住沒有笑出聲來。原來她們換了裝束,烏亮地長髮披在肩上,這與左遊仙是一個髮型,但妙齡女子披髮與男人披髮視覺效果不同,多了幾分秀麗飄逸。

    髮型如此也就罷了,關鍵是衣服變了。換成了淺紫色長衣。似道袍又非道袍,是在道袍的基礎上做了女性化的改動。束腰垂絛更顯腰肢曲線,飾以瓔珞襯托雙肩窈窕。這衣服如果是立嵐穿著肯定十分得體自然,但是穿在這兩人身上舉手投足總覺得有些彆扭,尤其是那一雙大袖,兩個女子都不知道把手怎麼放才好。

    還好,面紗還在,原先的裝束總算留了一件,然而就是這面紗看上去與這身服飾最不協調。

    怎麼回事?原來昨天剛見面時,梅振衣覺得她們眼熟多看了兩眼。提溜轉在一旁注意到了,以為是她倆身材好又穿得少的緣故,很不喜歡她們在青漪三山中這種打扮。當年晚上在隨緣小築趁說話的功夫,就攢動她們換衣服,不知它都說了些什麼,知焰也命兩人換裝。

    上好衣料當然不缺,谷兒、穗兒又是裁縫好手,大家出意見,連夜就給她們做了一套新衣服。梅振衣看見了心中暗樂,這些人如果放到現代社會可以去做服裝設計師了。左遊仙沖二女微微一笑道:「這身裝束很好,你們將面紗除去吧。」法請教,究竟想如何出手啊?」這是在敬亭山谷中清風說的話,他神情淡然背手而立,站在五丈開外。

    左遊仙躬身施了一禮:「就像當年在終南山中一樣,以昆吾劍御器直擊。」

    「好,你出手吧。」清風回答的很乾脆。

    左遊仙神色凝重,口中發出一聲清越的長嘯,,昆吾劍激射而出,爆發出無數耀眼的光芒。隨著短劍地飛射,劍身上不斷散出一道道短劍狀的光芒,形成一片耀眼的劍雨帶著呼嘯之聲。

    站在谷地邊緣地梅振衣與知焰看得仔細,一切彷彿就是當年那一幕重現。(詳見073回)

    清風站在那裡沒動,仍然是伸出了一隻手,豎起一根食指指向前方。劍雨就在兩人之間呼嘯飛行,好像又始終沒有前進,彷彿這不到五丈距離被無限延伸。梅振衣有一種錯覺,不是空間延伸而是時間被延長,急速飛行的昆吾劍看起來去勢很慢。

    上次鬥法的結果是左遊仙祭出昆吾劍幾乎延伸到神識的極限,卻怎麼也擊不到清風身前,不得不收回法器。這一次情況卻有了變化。只聽他低喝了一聲,昆吾劍光芒盡收又現出了普普通通一把短劍的模樣。卻似穿越了什麼屏障,眨眼間就忽然飛擊到清風面前。

    清風羽衣飄蕩,突然一彈指,已飛到三尺遠的昆吾劍上爆發出劇烈地法力激盪,似有無數細小精微的激風散射而開,昆吾劍首當其衝倒捲而回。左遊仙大喝一聲騰空而起,身形往後疾飛好幾里遠。這才收回了倒射的昆吾劍。「不錯,放下化身中種種執念之障,這些年果然沒有白白修行。不如此,你雖有出神入化修為,這一世也別想修至世間法地盡頭。僅次一緣,你叫梅振衣一聲師父也不冤了。」清風朝落回谷中的左遊仙說道,語氣很平淡,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左遊仙地神色卻有些遺憾:「我這一劍雖可擊中你,但你彈指破法,連法器都沒動。」

    清風笑了:「你在人間修為雖不錯。但畢竟只有百年修行,法力怎可與我相比?況且你剛剛堪破世間法的終究門徑,修煉尚未到盡頭。一對一,假如你能逼我原地動用法器,那就離成就仙道不遠了。」

    左遊仙拜謝清風離開敬亭山,又在五湖山莊盤桓幾日,然後向師父請求離山。與清風再度鬥法,他印證了自己這些年的修行得失。也清楚哪裡尚有欠缺,接下來的修煉就直指世間法地盡頭了。青漪三山雖好,左遊仙卻覺得不是很自在,還是這些年在崑崙仙境地隱居地更舒服,於是想帶著金奴、丹奴一起回去。

    梅振衣很清楚他的想法,當然不會勸阻,只讓他留下在崑崙仙境地隱居地址,有事可以派人去找。昆吾劍上有梅振衣煉製的神識靈引,三百里內只要沒有洞天結界的屏蔽。梅振衣可以感應到。親自找起來也容易。

    臨行之前,梅振衣特意提起劉海之事。左遊仙畢竟只是名義上的弟子,他真正想收的傳人還是劉海。左遊仙決定親自去一趟彭澤,見劉海當面交代,以後劉海就拜在青漪三山門下。左遊仙還聽說了大孤山戰群妖之事,直呼來晚了,假如當時他也在,何至於一戰那麼凶險?

    梅振衣笑道:「當日我連知焰都沒讓幫忙,其中自有緣由,等你成就仙道之後就明白了。」

    左遊仙去了崑崙仙境,可是有兩個人一直在崑崙仙境未回,時間已經過去快五年了,就是星雲師太與張果。難道他們進入奈何淵歷苦海未成?這麼多年也沒消息,梅振衣不禁有些擔憂,正與知焰商量再去龍空山一趟,恰在此時兩人回來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兩人回蕪州後舉止有些奇怪,好似都遇見了什麼特別的事,首先說張果----

    梅振衣問他為何一去這麼長時間?本就是隨口一問,知焰定坐中歷苦海劫用了三年時間,張果用了快五年也不算太離奇,不料張果先跪下道:「老奴請少爺恕罪!」

    梅振衣吃了一驚,把他扶起來道:「張老何必行此大禮?出了什麼事,慢慢說!」同時心中暗自猜疑:「他不會是將星雲師太怎樣了吧?難怪師太回到蕪州卻不回翠亭庵,而是暫住在青漪三山的聽松居中。」

    張果的回答卻出乎他的預料:「老奴擅做主張,煉化了少爺交給我的一件神器,此神器再也不能有別地用途了。」

    「哪一件神器?究竟是怎麼回事?」梅振衣很奇怪,他交給張果的紫青雙劍與鎖獸環,都是能隨化身神念變化的神器,不必再煉化了,而且以張果之能也根本煉化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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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卷:觀自在 213回、泠泠習習來何處,飄落雲行自誰家

    張果煉化了什麼神器?不是紫青雙劍也不是妖王扣,而是那個白色的盤古葫蘆。

    清風親手種植了一根盤古籐,就纏繞著天地靈根的樹幹生長了一千八百年,,是聞醉山藥田中除了天地靈根之外最珍奇的一株瑞草。清風定坐修行就在盤古籐破土之處,它見證了明月出世,清風修成金仙,得到天地靈根匯聚的的仙靈不染之氣滋養,又是兩位上仙親手澆灌培育。

    當天地靈根移植到五觀莊之後,盤古籐已經成熟,金黃色半透明的籐身與上面所結十二個雪白晶瑩的葫蘆不僅是天材地寶,本身就已是神器。這種東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再讓清風去種也很難有同樣的機緣,就算回到天地靈根下能種成也要再過一千八百年。

    清風先後給了梅振衣兩個葫蘆,梅振衣自己當然要留一個,另一個打算送給師父鍾離權做酒葫蘆,可比他老人家原先那個葫蘆強多了。這一次卻讓張果給煉化了,而且是再也不能做他用,那就意味著最終煉化定形,有了特殊的、無法改變的妙用。

    盤古葫蘆雖是神器,但也是天材地寶,煉器材料本身就已經是神器,足見其珍奇。張果有這麼大本事嗎?連梅振衣都沒把握去煉化這種東西,事情的經過還要從頭說起。

    張果自從聽了奈何淵的事情,就時常在定坐中見到奈何淵的景象,注意,不是做夢,就是在靈台定境中真切的看到,而他這一世從來沒有去過崑崙仙境,更別提見過蠻荒深處的白蝙蝠了。

    星雲師太聽說了這件事,認為張果看見的是前世景象,歷苦海機緣已到,兩人之間還有一番私下裡的對話。星雲師太問道:「過奈何淵如歷苦海,那麼白蝙蝠來去自如。難道皆已有緣覺成就嗎?」

    這個問題很刁鑽,張果也回答不了。臨行前,兩人到敬亭山去問清風。清風反問道:「星雲,你為何不去向觀自在菩薩發問?你可去問神像,我也可以告訴你去找一個人。」

    張果在一旁道:「這是我想問的,請仙童賜教。」

    清風取出白葫蘆道:「此物為神器,卻非神靈,有其神用而已。白蝙蝠稱異獸。此為其異處,音波障能穿透震傷爐鼎,卻不傷它自身。更厲害的是它能激發神識中所遇種種念,以為襲擾,使定心散亂陷入淵中沼澤,此念只在你心中激起,與白蝙蝠無關。」

    張果:「白蝙蝠就無前世嗎?為何襲擾不了它自己?」

    清風:「若有那麼一隻白蝙蝠。靈智已開自感修行。修為達到苦海岸邊。也會受音波障襲擾神識。見前世種種。是禍是福那就難料了。星雲師太插話道:「我還是不明白。為何音波障能激起神識中地種種念。見前世種種呢?」

    清風笑了:「那是因為本人修為已到苦海岸邊。音波障只是引發歷劫地機緣。你帶著一個葫蘆穿過奈何淵。你可成地仙。葫蘆成不了地仙。」

    星雲師太:「貧尼之修行。無地仙一說。」

    清風:「所依心法不同。佛門弟子不求爐鼎形神飛昇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一世修行未成或修來世。修行已成或寂滅往生佛國。但都要過了苦海神識明淨才行。」

    張果:「苦海中可以見到仙界經歷嗎?」

    清風搖頭:「苦海中只可見眾生輪迴之事。跳出輪迴之外地經歷見不到。」

    談話大概就這麼多,金仙開口玄妙非常啊。張果去了龍空山,亮出信物盤古葫蘆,十妖王放他進奈何淵。與梅振衣的經歷不同,梅振衣是過去了就完了。他穿過奈何淵用了三個月時間。然後在毒舌嶺下定坐了一年。

    張果前世曾經就是一隻白蝙蝠,靈智開啟自感修行。修為達到苦海岸邊,歷苦海未成葬身奈何淵中。

    星雲師太是在張果歷劫圓滿後才穿過奈何淵地,張果就陪著她一起再度穿行,生怕星雲師太出什麼意外陷落沼澤。星願師太過了奈何淵在毒舌嶺下定坐了三年多,張果也在她身邊陪了三年多。

    這三年時間內,張果經常在奈何淵施展盤古葫蘆的妙用,企圖用收集音波障,也就他才會有這種念頭,那是前世曾有的天生神通,結果……盤古葫蘆給煉化定形了!音波障沒有收集到,葫蘆卻煉化出一種妙用,能發出與白蝙蝠一樣的音波障,是張果自創的獨門法術。

    法術威力的大小取決於兩點,一是張果本人的修為,二是他平日修煉時注入到葫蘆中地法力。前者相對固定,後者可以蓄積威力一次發出但有極限,有點像一張可重複使用的符。

    白蝙蝠不是白色,通體漆黑,腦門到後背以及兩翼上有三道醒目的白紋,此時盤古葫蘆的樣子也變了,仍是通體雪白,但是上面多了三道醒目的黑紋。

    聽完了事情的始末,梅振衣笑道:「恭喜張老煉成這一件威力極大的神器,記得我的第一件法器長鞭,就是你給我煉製的,這個葫蘆就送給你吧。……但這事情做的確實不妥,還是得罰一罰,就罰你半年地大管家奉銀,同時在聽松居親自鑿建園林。」

    「多謝少爺,老奴慚愧啊!……聽松居,星雲不是住在那裡嗎?」

    「星雲?你這稱呼連師太兩個字都給省了?在聽松局做照顧花朵的園丁,不是正合你願嗎?……你的事說完了,我倒想問問師太事情,她為什麼不回翠亭庵?」

    張果欲言又止,有些尷尬地說道:「少爺為何不自己去問她,老奴有些不好開口,星雲想還俗呢。」

    梅振衣:「你不好說我也不好問,萬一當面問出什麼難以啟齒之事呢?這幾年你一直在她身邊,我不問你問誰?……師太和你去了一趟崑崙仙境,回來就要還俗?還躲在青漪三山不出去,你究竟把她怎麼了,難道是有了動情之舉?以你的修為,如果不是故意的。不至於暗結珠胎啊……」

    張果的臉已經臊成了紫紅色,連忙打斷道:「我與星雲最親近的舉止。不過是攜手而行,她確實有事,但與我無關,是她自己的身世。」

    梅振衣:「難道是前世業障不能堪破?不對呀,如果是這樣,她也過不了苦海。」

    張果:「不是前生之事,就是她地身世。已歷苦海當然能看透,但一樣會傷感啊,就連仙人也有流淚時候。……唉,我全說了吧,看少爺能不能幫忙拿個主意。」

    星雲師太的身世梅振衣以前聽說過,她是前朝宰相褚遂良之女褚雲行,但還有一段往事他不知道。星雲師太的生母姓殷,是褚遂良在同州刺史任內所娶,也是當地官宦之女,姑且稱之為殷小姐吧。

    褚遂良在高宗永徽元年被彈劾。外放同州刺史,永徽三年召還,任史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復為宰相。當聖旨招褚遂良回京地時候,他輕騎簡從先行,在同州的家眷就是新娶地殷小姐隨後進京。

    殷小姐在渡河之時被強人劫去,其時她已有身孕,為了腹中胎兒忍辱偷生。同州府追緝強人未得,近一年後卻因為一家尼姑庵中的師太報信。救回了殷小姐與剛出生不久的女兒褚雲行。

    世人傳說的版本是這樣地---殷小姐溫柔且聰慧,生下女兒之後對強人說:「我已被你所虜回不得家,只得隨你。我母姓佛,我也自幼信佛,昨夜觀自在菩薩托夢,說我與你是前世地冤孽,今生難免有這番糾纏,我也就認了。菩薩還說,讓我在女兒百日之時到庵中燒香謝罪。同時把女兒和交代的書信留下。庵中地師太們自然會把女兒送回褚家。」

    巧合的是,他們的住處附近就有一家供奉觀自在菩薩的庵堂。更巧合的是,那強人姓劉名洪,昨晚也做了一個夢,夢中有菩薩自稱觀自在,命他將殷小姐之女交還褚家。劉洪驚疑不已,想想此事對自己也沒什麼損失,就答應了殷小姐的請求。

    褚雲行百日這一天,殷小姐抱著她到尼姑庵中給觀自在菩薩燒香還願,劉洪也跟著監視,離去前找了個沒人的機會趁機將褚雲行放下。沒想到的是,殷小姐在嬰兒襁褓中秘密留下了另一封信,庵中的尼姑揀到嬰兒立即送到了同州官府。

    官府按密信中線索很快就找到了劉洪的藏身之地,劉洪伏法供出一切,而殷小姐與女兒得救回到褚家。不久後,殷小姐趁身邊無人之時從容自盡以全名節,這是最大地遺憾。

    當時褚雲行尚在襁褓之中,當然不會知情,但這段故事曾傳遍京中,褚雲行長大記事後自然有所風聞。數年後褚遂良因開罪武昭儀被貶,客死嶺南,褚雲行顛沛流離,感歎身世飄零落髮出家,自謂與觀自在菩薩有佛緣。她後來住持翠亭庵供奉觀自在菩薩也是有緣由的。

    以上是公開流傳的說法,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之處,但真人真事有據可查,同州府也有追緝與問案地公文記錄,細節上雖有些出入,而事情經過大致如此,除了一些附會的添加的傳說。

    但是星雲師太在苦海劫中的經歷,卻瞭解到自己真正的身世,雖然是一樣的經過,但內情大不相同。苦海中能見前世種種,也能喚醒此世有生以來地一切見聞。當年殷小姐確實去了一家叫行願庵的寺廟燒香還願,不是百日,而是在褚雲行滿月的這一天。

    她對劉洪是這麼說的:「郎君,我們做下今日之事是迫不得已。我母姓佛,我也自幼信佛,等她滿月的那一天,我們帶著孩子去行願庵燒香許願,求觀自在菩薩慈悲保佑我們一家人平安,更不要因為你我的罪孽將來讓女兒遭遇不幸。」

    殷小姐說這番話的時候就抱著女兒,歷苦海的星雲師太當然也聽見了,還有一些事她沒有親身經歷,但根據所見所聞略一推演,事情的真實經過已如明鏡一般。

    劉洪是殷府對面一家雜貨鋪兼綢緞莊掌櫃地兒子,殷府內宅中買地東西,諸如衣料陣線、胭脂水粉之類,都是劉家店舖送貨。劉洪小時候就經常出入殷府送東西。很早就結識了殷家小姐,算是兩小無猜的交情。

    殷小姐長大後也經常到劉家店舖賣東西。喜歡到店舖後面地內堂中,把各色貨物擺出來慢慢挑。這時劉洪已經成了掌櫃,每次殷小姐上門,他都盡量對外歇業只讓她專心挑選貨物,宛如現代名品店的閉店貴賓服務。這些都是幌子,其實是殷小姐與劉洪有私情。

    劉家還算有錢,卻沒有太高地社會地位。配不上殷家小姐,殷小姐的祖父可是已故大唐開國功臣陳國公殷嶠。但殷小姐偏偏喜歡劉洪,暗定終身,並囑咐劉洪設法謀一功名出身,好到殷府提親。這只是她一廂情願而已,事情哪有那麼簡單。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殷家將女兒許配給了新近喪妻地褚遂良,恰在褚遂良奉旨還京官復原職之前,這種巧合也不知其中還有什麼內情。這樣的婚姻殷小姐是抗拒不了的。只得嫁給了褚遂良。

    殷小姐成親之後,劉洪就賣掉了店舖遣散了夥計,據說是回鄰縣老家去了。不久後褚遂良先回京。殷小姐在進京的路上遭遇強人不知所蹤。不用說,強人就是劉洪領著一夥人扮的,他用這樣的方式搶回了心愛之人。

    殷小姐根本就沒反抗,自己願意跟劉洪過日子,官府並不清楚這回事,殷小姐到了劉洪的老家一直深居簡出。這案子當然很難追查。大約十個月後殷小姐生了一個女兒,就是褚雲行---她是劉洪之女。

    在女兒滿月這一天,劉洪與殷小姐去行願庵燒香許願,時間已經過去快一年風聲早淡,再說這個地方沒人認識殷小姐,行願庵離家也不遠,他們也就放鬆了警惕。就是這一天出地事,殷小姐在行願庵被一個住持認了出來。

    這個尼姑法號清遠,原先在同州城中的一家庵堂中修行。殷小姐隨母親進香時見過她多次。如今來到了此地為行願庵住持。殷小姐一見到清遠師太就花容失色,抱著女兒私下哀求。並許以重金,希望她不要聲張出去。

    回家的路上劉洪問殷小姐在後堂與師太都說了什麼?殷小姐道:「禍事臨頭了,郎君快準備一筆錢給行願庵送去。」劉洪大吃一驚,一邊緊急商量對策,回到家就開始收拾貴重細軟。然而還沒等他出門,當地的衙役就已經找上門來,清遠師太報了官。

    清遠師太為什麼不拿劉家重金而報官?可能是維護自己心目中在當時年代的正義,也可能是害怕事情敗露把自己也牽連進去,還可能是想拿一份「安全」的賞錢----殷家與褚家也出了懸賞,這些就不得而知了,總之劉洪被捕了。

    後來的事情還有另一點轉折,劉洪在公堂上並沒有把他與殷小姐的私情供出去,他招供的內容就是自己劫走了殷小姐,劫財也劫色。而清遠師太的證詞也沒有提及殷小姐私下央求不要聲張之事,只是說在行願庵認出了殷小姐。

    招供中還有一點與事實不符,那就是褚雲行地出生時期,當時她剛剛滿月,劉洪卻說已經百日,那就意味著殷小姐被劫時已有身孕。其實褚雲行什麼時候出生不難查證,但沒有人去查證,劉洪一招供就立刻定案了。

    這樣一來,殷小姐僅僅是受害者,殷、褚兩家也保住了起碼的顏面,而且惡人已伏法,是最理想的結局。

    應該說劉洪這個人很聰明,也敢作敢為,他招供地就是官府想問的。當地官府也想不審出他與溫小姐有私情一類的事情,那樣就成了是殷、褚兩家的醜聞,想遮掩還來不及。

    劉洪在被捕前短短時間內,還交代了殷小姐幾句話,大意是:「萬一被緝拿,我已罪不可免,只希望能保全你與女兒,若有人問起,你就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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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39: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卷:觀自在 214回、有情無情何牽絆,直言無忌問童心

    褚遂良知不知道褚雲行的身世有問題?就算沒有查證實情恐怕心中也有數。在那樣的年代,中下層官僚中可能有昏聵無能之人,龍椅上也可能有昏庸無知的君主,但能爬到宰相位置上的官員沒一個不精明的,無非是忠臣、奸臣、清官、貪官之別,更何況一代名臣褚遂良。

    但褚遂良什麼都沒說,也沒流露出任何異狀,所以褚雲行對自己的身世從未起過一絲疑心。至於傳聞中觀自在菩薩顯靈之說,是在流傳過程中附會編纂的,也不知出自何人之口添油加醋,有了這些傳聞,那家行願庵一度香火鼎盛。

    星雲師太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後,心中感慨可想而知,又無他人述說,身邊只有張果,於是就對張果講了,並說道:「我不欲再為翠亭庵寺主。」

    星雲師太不想當翠亭庵的住持了,原因很複雜不是很容易說清楚,總之獲悉當年的真相之後,她落髮出家這段經歷多少顯得有些荒誕,至少從緣起上來講就是個誤會,令人心酸的誤會。

    不去翠亭庵她又能去哪裡呢?本就是無家可歸之人。還好有張果,直接把她安排進青漪三山的聽松居中,她曾是梅振衣文讀啟蒙老師,在這裡當貴賓住著也沒人說什麼。

    但總不能讓一個尼姑在聽松居不明不白的住一輩子吧?星雲師太究竟有什麼打算,張果想問又想勸,卻總覺得開不了口,而星雲一直很沉默在聽松居中足不出戶。今天聽少爺提起,他將這件事說了出來,希望梅振衣能給拿個主意。

    梅振衣聽完之後有些發暈,第一念想到的不是星雲師太,而是《西遊記》中描寫唐僧的身世。西遊記正文中沒有這一段。但在第八回與第九回之間插了一段很突兀的附錄,標題是「陳光蕊赴任逢災,江流僧復仇報本」。

    這裡面給唐僧杜撰了一段身世。說其父陳萼,字光蕊,中了狀元,誇官遊街的時候被繡球砸中,扔繡球的是殷開山的女兒溫嬌,標準的才子佳人故事,陳萼娶了溫嬌。不久後陳萼外放江州做官。卻在半路上遭遇強人,陳萼被殺溫嬌被劫,這個強人地名字就叫劉洪。

    劉洪帶著溫嬌冒充陳萼去江州赴任,其時溫嬌已有身孕,為了腹中的孩子忍辱偷生。等孩子生下來到了滿月這一天,趁著劉洪出門,她抱著孩子來到江邊,在襁褓中留下一封血書,將孩子放在木板中順江流飄走。這孩子飄到金山寺外被一位名叫法明的和尚所救。

    這孩子在金山寺長大,剃度出家就是玄奘。十八年後法明長老拿出血書告之他地身世。玄奘帶著血書去了江州暗地裡見到了母親,確認身世之後到長安外公家報信,結果自然是劉洪伏誅。其時陳萼被龍王所救起死回生。一家人又重新團聚,但後來殷溫嬌自盡了。

    這一段完全是杜撰的,梅振衣穿越到唐朝之後,玄奘法師早已名滿天下,玄奘的身世來歷清白,父親陳惠祖父陳康都是一時名士。根本沒有陳光蕊這回事。而且拋繡球擇婿的傳說也出自編撰,自古以來漢地絕無此事,壯族倒是有拋繡球的風俗,但也是節日裡的一種遊戲,有男女借此傳情而已,總之這樣的傳說只是古代文人地一種意淫。

    那麼《西遊記》中為什麼會給玄奘描寫了這樣一段身世呢?大凡神話故事地編撰。都有自古以來各種民間傳說地影子。估計作者是將褚家地這段傳說改頭換面按在了玄奘頭上寫成故事。而故事中那一段江流僧地經歷。也能看出傳說中岳武穆公地影子。

    梅振衣可以確定後世之人寫《西遊記》。附錄這一段地素材來源就是星雲師太地身世。因為星雲師太地父親就叫劉洪。而母親也姓殷。是大唐陳國公殷嶠地孫女。他又想到了呂洞賓戲觀音以及與白牡丹之間地傳說。那不就是自己經歷地故事嗎?但是在民間口口相傳到了千年之後。已完全是另外一個版本。

    想到這裡。梅振衣長歎一聲。張果很緊張地問道:「少爺有什麼主意嗎?」

    梅振衣搖了搖頭:「這種事情落在誰地頭上都不好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們真不好說什麼。師太畢竟是女子。又是難以啟齒事。我也不好問更不好勸。……既然師太對你說了。肯定是希望你能幫著拿個主意。你為什麼不親自去勸慰她呢?」

    張果也歎息道:「我也不好開口啊。既不能勸她回翠亭庵。但若勸她還俗。又彷彿顯得我有私心。」

    梅振衣一瞪眼:「你難道沒有私心嗎?這裡沒有外人。你跟我說實話。事到如今。你對星雲師太究竟是什麼心思?」

    張果憋了半天,才硬著頭皮說道:「若師太是殷小姐,我願做那劉洪!……但是這話在這個時候,叫我怎麼開口?」

    梅振衣追問道:「張果,我再問你一句實話,師太對你說這一段往事的時候,你抱沒抱過她?」

    張果把肩膀一縮頭一低,彷彿要在腳尖前面找一條地縫,囁嚅著說道:「抱了,我當時把她抱在懷裡拍了拍她的肩頭,僅僅是安慰,絕無別的意思。……少爺,你是怎麼知道的?」

    梅振衣一拍桌案:「那樣的場景不難推測,你連尼姑都抱了,就要負責到底!」

    張果又長歎一聲道:「我倒是很想負責,但也得人家願意啊,這種時候我如果多說一句話,就有趁人之危嫌疑,星雲若是尷尬,也不好待在青漪三山了,你讓她往哪裡去?」

    主僕兩人在這裡面對面歎氣,過了半天梅振衣說道:「女人地心思,去問一問知焰吧。」

    等找到知焰一說,知焰眨著眼睛想了半天,也沒什麼好的建議。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是這種隱秘心酸、不好啟齒之事呢?知焰能將青漪三山的大小事務處理的十分妥當,這種事卻沒什麼好辦法。看著張果只說了一句:「星雲師太確實不是出家女尼的心性。」

    梅振衣在一旁道:「是的,我們都知道,早就看出來了。但師太此時似有心結未解。」

    知焰沉吟道:「這種事情,我還真沒什麼主意,倒有一人見識很多,或許可以去問問它。」知焰說的當然是提溜轉,這小鬼曾經最愛四處打聽張家長李家短,各種隱秘地私家閒話聽得不要太多,對這類事情絕對是見聞經驗豐富。

    破天荒頭一遭。主動把提溜轉請來對她講別人的私密往事,最後還問它有什麼建議?提溜轉很少見地沒有多嘴多舌,而是很認真地思索了很長時間,最後道:「這種事情我有經驗,別人還真不好說什麼。可以找一個全無心機,沒有絲毫惡意,與此事無關,說話直指關竅的人卻當面問她,就算解不開心結,師太也不會有其它地想法。」

    提溜轉這個主意倒不錯。找一個全無心機、沒有絲毫惡意、與此事無關、說話直指關竅的人,哪裡有那麼容易?別說青漪三山,就算搜便蕪州也難以見到。但提溜轉一開口大家都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敬亭山上的明月仙童,天下沒有人能比她更符合這幾個條件了。

    梅振衣連連點頭道:「請明月仙童來,三言兩語就可以,別忘了師太不是普通人,也是心念通透的修行人,只需要別人點明她自己心中的想法。」

    明月是不會主動管這些閒事地。自然是提溜轉去請,誰叫它與明月平時關係好呢,也只有它才能厚著臉皮去纏著明月央求。

    「星雲師太,你的身世我聽說了,眾生在輪迴中出身不能自擇,你既已歷苦海自然明白,打算怎麼辦呢?」這是在聽松居中明月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確實夠直截了當的,旁邊沒有別的人。只有張果陪著明月一起來。

    這話如果是別人說的。星雲師太或許會有別的想法,但是從明月嘴裡說出來。就是毫無心機之語。星雲起身行禮:「既然仙童開口,星雲正想請教。」

    明月眨了眨眼睛,沒等她發問就說道:「如果你對著一尊不願意看見的菩薩,還要矯意供奉,那就不是真修行。」

    這一語道破了關竅,星雲師太不回翠亭庵,就是因為不願意再供奉觀自在菩薩,原因當然與她的父母遭遇有關,連她自己都講不清楚,總之就是不願。然而對於一位數十年來一直持戒守禮的女尼來說,這話確實說不出

    「菩薩會怪罪我嗎?」星雲低著頭輕聲地問出這一句。

    「你怪罪菩薩嗎?」明月反問了這一句。

    星雲師太:「我父母的事,是他們自己所選,與菩薩無關,我有什麼可怪罪菩薩的?」

    明月:「那菩薩憑什麼怪罪你呢?」

    也就是明月,勸一位師太不要供奉菩薩,還能說得這麼乾脆利索。星雲師太仍然低著頭:「天下之大,我行往何處,修往何處,願心安住何處?」

    這是問道之語,明月地回答卻很直白:「你不就住在聽松居嗎?除了你自己不好意思,我看這裡的人都挺歡迎的。你可以還俗做在家居士,也可以繼續做尼姑,你若還俗的話,張果一定會很高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實你自己也願意。」

    張果對星雲的心思,星雲能不知道嗎?一開始可能不清楚,這麼長時間還看不出來那才怪了!而明月直接點破了一句話----你自己也願意。

    張果地臉一瞬間變得通紅,要是別人這麼說,他一定會呵斥「小孩家不要胡言!」但是明月說話他卻不好呵斥,只能在一旁老老實實聽著,心中還帶著暗喜滋味很複雜。

    星雲師太的臉也給臊紅了,剛念了一句佛號又趕緊打住,喃喃道:「罪過罪過!」

    明月:「你有何罪?」

    星雲師太:「我不合在此時念佛。」

    明月搖頭:「為什麼不能念,在家居士也念佛。」

    星雲師太突然跪了下去,抬頭道:「多謝仙童指點迷津,非是我不能堪破,只是有些為難,心中還是受名與相牽絆。……只想求教一句,我此世修行有望嗎?若有望,何時有望?」

    明月皺了皺鼻子:「根本就沒這種說法,修為到了就是有,說也沒有。你畢竟尚未超脫輪迴,今日不願供奉觀自在,則不必偽心,待他日見觀自在菩薩能安然自在,就算真修行。」

    星雲師太瞄了身邊的張果一眼,低下頭問道:「請問仙童,你如何看情之牽絆?」

    這句話可問錯人了,她想問的是男女之情,問誰也不該問明月呀。明月果然被問住了,伸出小手撓著後腦勺,鼓著腮幫子想了半天才答道:「我清風哥哥說過,既不受情之勾牽,亦不受無情之勾牽。否則金仙求什麼忘情,菩薩談什麼慈悲?」

    明月是轉述清風之語,這句話什麼意思?修行人追求心境超脫,不受七情六慾勾通牽掛礙,是正經道理。但這種說法也可能導致另一種誤解,那就是認為無情才是真修行。既然不執著於「情」,同樣也不應該執著於「無情」,這才是真修行。

    「明白了。」星雲師太頓首行禮。

    明月一拍手:「既然如此,就沒我什麼事了,我去找提溜轉了。」

    明月一轉身就走了,連個多餘的招呼都沒打。剛才星雲師太跪下的時候,張果也緊跟著與她並肩跪下。明月雖是金仙,但從來還沒有人朝她跪拜過,她只是有些好奇,竟忘了伸手去扶,由著兩人跪在面前。等她走後,張果和星雲還跪在那裡呢。

第十二卷:觀自在 215回、菩薩聽評書打賞,壇上半吊子福音

    張果先起身,將星雲扶了起來,咳嗽一聲低著頭道:「星雲,仙童的話說的很明白,你有什麼打算?如果留在青漪三山……」

    星雲打斷了他的話:「我想去祭奠父母,也想去祭奠褚河南公。」她已改口稱褚遂良為褚河南公,那麼口中所說的父母就是指劉洪與殷氏了。劉洪死於獄中連墳塋都不知何處,而殷氏在長安自盡,褚遂良客死嶺南,星雲想去祭奠恐怕這一路要走很遠。

    張果:「我很想陪你一起去,但是少爺罰我在聽松居為半年園丁,鑿建洞天園林。」

    星云:「也不急於這半年,你我既為道侶,我就陪你一起在此鑿建洞天園林,半年後你再向振衣請求遠行,好嗎?」

    兩人說話時面對面也就離了一尺來遠,卻都低著頭看著對方的腳尖,星雲的語氣很輕很淡,而聽在張果耳中無異於天音震撼,因為那一句「你我既為道侶」。張果的心願居然已是既成事實了,當然巴不得答應星雲的請求,幾乎高興的要跳起來,想一把摟住星雲大聲歡呼,然而只是柔聲的答了一個字:「好。」

    星雲與張果一起鑿建洞天園林,半年後要去遠遊祭奠星雲的父母以及褚遂良,梅振衣當然高興,把張果叫去道了一聲恭喜,並且托他辦一件事。他讓梅毅弄來一份關中一帶的行軍圖冊,指著一個地方對張果道:「張老,你若路過黃河南岸,順道去一趟此處,我托你把這片地方買下來,開墾田園。」

    梅振衣要買的是什麼地方?是初溪、祖溪匯流入梅公河的那一片谷地,也就是穿越前的梅家原所在,在唐時。那裡還是一片雜樹叢生的荒野。張果是梅家忠心耿耿的老家人,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問就點頭了,自會認真去辦。

    梅振衣還交代。建造田園的一切費用儘管支取,托星雲師太設計。閒話少述,星雲與張果行遊一圈回到青漪三山後,沒有再居住接待賓客地聽松居,而是一起住到了張果平時修行的百蝠草廬,星雲有單獨的院落。而且星雲師太回來後,已經蓄起了長髮----她還俗了。

    梅振衣要買下梅公河谷一帶地荒野。花不了多少錢,主要是建設園林開墾田地的費用,但比起青漪三山的鑿建遠不算破費。梅振衣這麼做的目的,一方面是對一千三百年後自己的家鄉有特殊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想給張果與星雲師太一份禮物,這二人可是從小就照看他地長輩。

    張果與星雲皆有飛天之能且苦海已歷,飛天來去監督田園建設也很簡便。等田園建成後梅振衣去看過,此時看不出穿越前梅家原的景象,星雲師太是按照私家莊園的格局來設計的。一片烏梅林環繞的小山坡上建有房舍,兩條溪水間的原野中有花園、農田、魚塘。已經有不少佃戶與僕從居住,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村落。

    烏梅林中主人房舍所在的位置,恰好就是當年梅太公的小院坐落之處。梅振衣暗歎一聲什麼話都沒說。張果在一旁道:「少爺,此處田園規模已成,是梅家在蕪州外的另一處產業,少爺要派何人來打理經營?」

    梅振衣笑了:「張老。今天可以告訴你了。這處產業是我送給你與星雲皆道侶地賀禮。千萬不要推辭。我自幼父母不在身邊。是你照顧長大地。星雲又是我地啟蒙業師。這一點心意算不了什麼。」

    張果當然推辭。梅振衣堅決要他收下。最後還以少爺地口吻下了命令。張果只得從命。梅振衣又說道:「此處是安星雲地意思建造地。我想你們一定滿意。將來如果在青漪三山中待悶了。還可以到自家田園來散散心。我也可以來做客。」

    張果和星雲得了一處田園產業。而且是他們親手規劃建設而成。自然是喜出望外。張果也不常在此處。與少爺求了個人情。把梅五中調來做此地地大管家。梅振衣答應了。這裡也算梅家一片外圍基業了。業主是張果。

    待到萬壽通天元年。武皇啟用狄仁傑為魏州刺史。彭澤一帶早已平靜。劉海也如約來到青漪三山拜見梅振衣交還金烏玄木劍。梅振衣見到他就笑了:「左遊仙應已對你說明。我欲收你為徒。若願受戒拜入我門下。這金烏玄木劍就算為師賜器。」

    劉海當然願意。當場以師禮跪拜。幾日後正式舉行儀式入門。為梅振衣座下弟子。坐鎮五湖山莊。劉海向師父請教修行關竅。這幾年來他地修為日見精深。卻總覺得難以更進一步。梅振衣先未傳丹訣。而是教他煉製蟾光散。並以蟾光散引劉海入妄境。

    妄境中幾番出入。劉海也破妄大成。梅振衣又從頭教他二十四洞天丹訣。與以前地修行相印證得失。他對這個徒弟非常滿意。左遊仙在崑崙仙境清修。每三年來一次。帶些仙境中地天材地寶前來拜見以示禮數。梅振衣也回賜不少靈丹妙藥。

    這一段時間,蕪州又發生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景教徒欲立寺,名為景福寺。

    唐代天下各教流行,而蕪州這個地方也夠熱鬧的,先有翠亭庵入城,後有九林禪院建寺,現在連景教也來了。建此寺名義上說是奉詔,但官府只劃了城中一塊空地,讓教徒們自行建寺未撥錢糧。

    景教是基督教的一個分支教派,與後來所謂的天主教、東正教、新教這三大教派都有些區別,甚至被傳統的基督教眾稱為異端,直到公元1994年天主教會才正式收回了對景教的異端之稱。

    這一教派的創始人是南北朝年間君士坦丁堡大主教裡斯托利,他主張基督有「人神二性二位一體」。對傳統基督教義最有特色的解釋是關於耶穌他媽媽瑪利亞的,裡斯托利認為瑪利亞生下地耶穌只是一個凡人地肉身,瑪利亞只是耶穌的生母卻不是聖母,而耶穌是受到了上帝地感召,受通往天國的道路指引,喚醒了心中神靈的力量與德行,成為了基督。

    這個解釋很有趣。可以視作一次古老地宗教改革,接著這個思路闡述教義----每個人都能以虔誠之心接受上帝的感召,想應基督的召喚。喚醒心中的力量,打開通往天國的大門,得到永生。

    這其實與基督教各教派的根本教義沒什麼實質區別,但是他對於基督人神二性二位一體的闡述,被其它教派斥為異端。

    裡斯托利被革去了大主教之職,但是這一教派卻流傳到了古波斯,再由波斯傳入大唐。貞觀年間。有一景教修士阿羅本帶著景教經文到長安獻於李世民,太宗對於這種「四夷賓服」之舉很高興,下令在長安建護國景教寺,後世稱為大秦寺。當時地長安絕對是世界第一大都市,經濟、文化交融的中心,有很多西域人在長安城中經商或居住,其中景教徒也有不少。

    到了武則天當權的年間,武氏崇佛,各教之間多有爭端,景教也受到了衝擊。這時有一名景教修士也是一位西域富商。名叫阿羅撼,募集巨資在洛陽城中建了一座經幢,刻福音書於其上。並刻有有「天命歸於大周」等各種頌揚之詞,名為「大周頌德天樞」。與此同時,他在景教寺院中供奉武氏追封的歷代武家祖先。

    武皇鳳顏大悅,下詔肯定了景教的合法地位,並允許其在各州府所在地建寺。

    武後崇佛天下皆知,景教想取得政治地位。很多教義的包裝以及傳教方式都有了微妙的改變。比如它不反對教徒祭拜祖先。要知道,在一個以孝道為先的強大國度裡,要是宣揚只能拜上帝不能拜祖先,弄不好在鄉下傳教時會被一幫鄉民用鋤頭砸死,而官府可能都不會管。

    另一方面景教最大的改變就是做了類似佛教化的包裝,比如景教修士也自稱為「僧」,也像僧人一樣食素,所修地道場不叫教堂而稱為「寺」,翻譯的經典中也吸收了很多中國傳統的哲學用語。同時也借鑒了當時流傳地道教經文。比如「上帝」的稱呼是「阿羅訶大天尊」。

    關於景教教義以及如何成為「異端」,現代人可以做各種考證。但是唐代的老百姓卻不清楚這些,只知道這是西域流傳來的一種胡教,宣揚阿羅訶大天尊與救苦基督,信奉它可以得到救贖,前往光明天國。所謂「景」,就是漢語中的光明之意。

    這種包裝以及傳教方式的改變,是在當時情況下一種技巧地權變,對很多字都不識、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基督的老百姓,必須用一種他們能夠聽得懂、好接受的方式傳教。

    但是從旁觀者的角度,景教這個流派雖然與如今的天主教派有所區別,但其教義內核並未改變,仍然是上帝是唯一的神,信我者得永生,聽從基督的感召得到救贖,罪惡者將受到地獄的懲罰。至少在「上帝」眼中,其信仰沒有實質差別。

    周武年間,景教在各州立寺,自然也來到了蕪州。建寺不僅得有地還得有錢,和尚可以化緣,景教僧就搞募捐。想要老百姓信奉並願意掏錢,首先要傳教布道,入鄉隨俗也稱為景教法會。這一段時間蕪州城中的景教法會很熱鬧,很多老百姓都跑去看稀奇,還有很多小商小販挑著擔子推著小車去附近做生意。

    這些小商小販中也有賣水果地,其中還有一位秀美端莊地關小姐。景福寺的道場在蕪州城地西北角,一片高坡空地上,這一天梅振衣與知焰也換上便裝,混在老百姓中來觀看景教法會。他們一眼就看見會場外擺攤賣水果的關小姐,水果攤後面還站了一個少年,神色淡然看著臨時搭起來的宣講台。

    這少年就是仙童清風,他沒說話,但能猜到私下裡也許與關小姐以神念在交流。梅振衣看到他們微微有些意外,金仙與菩薩也有閒情逸致湊這個熱鬧?想想也正常,梅振衣與知焰不也來了嗎?況且這就和江湖人的「爭棚」一樣,在蕪州立道場的觀自在菩薩不可能不來看看對方是些什麼人。

    人群中還站著一位穿著粗布衣裳的大漢,竟然是船夫韋曇。再往周圍仔細打量,梅振衣發現還有好幾位是自己的神識不能輕易窺探的。他以前都沒見過,看來各路高人來的不少啊。

    這麼多高人來參加一次並不算很起眼地布道法會,看來這登壇講話之人應該相當了不得。說不定有驚天動地的修為神通。梅振衣正在暗自思量,聽見台上鑼鼓響,這是法會即將開始的信號,台下地百姓都安靜下來,有人還在做合手頂禮狀。

    「無慾無動,則無求無為;無求無為,則能清能淨;能清能淨。則能悟能證;能悟能證,則遍照遍明;遍照遍明,是安住樂緣。」講台周圍有十餘名景教徒開始誦經,按法會的儀式,這是迎接講法之人登壇的墊場經文。

    梅振衣聽了之後卻有些犯迷糊,想起了當年何仙姑登壇作法時念的「東請東方朔,西請西方朔」這一類滑稽的「咒語」。

    此時景教徒念的這一段經文,與梅振衣所瞭解的《聖經》以及相關地基督教經義扯不上什麼關係,聽字句倒有些像改編道家的《道德經》,又有些似乎是借自佛家的《金剛頂經》、《大光明經》。他略一思索。也就釋然而笑了。

    這不是什麼真正的嚴肅經文,只是一種江湖手段,編纂這樣一段經文念出來。似乎融合了佛道兩家的經義,普通老百姓平時有所耳聞但卻似懂非懂,很能糊弄人,氣氛顯得高深莫測,讓人不自覺中肅然起敬。---江湖手段就是筐,什麼都能往裡裝。

    在一片神秘肅穆的氣氛下。布道之人登台宣講了,這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國字臉五官周正身材也很挺拔,穿著鑲邊長袍胸前掛著錦繡絲絛,看上去神氣活現還有幾分威儀。梅振衣看見此人微微吃了一驚,不由自主與知焰對望一眼。

    他們不認識這個人,這倒沒什麼奇怪的,關鍵是這個人在神識中察看不出任何一絲異處,這與他見到清風、觀自在這種金仙、菩薩的感覺都不太一樣。梅振衣的神識無法窺探清風。只要清風收斂神氣。他甚至都感應不到清風地存在,看見了這個人。也無法察覺到他的神氣波動。

    但台上這位男子,梅振衣的神識可以掃過他,對方就站在那裡,你看不出任何與普通人有區別地地方,察覺不到任何特異之處與破綻。如果在別的地方遇見他,是不會引起自己特別的留意與警覺的。這人的修為難道比清風還要高,已經到了徹底道法自然的境界?連自己地都察覺不出任何異狀?

    看知焰的眼神,與梅振衣完全是一樣的反應,她也沒看出台上之人的任何異常。

    這時提溜轉從人群中鑽了過來,以神念道:「梅公子,我打聽出來了,今天主講法會的其實就是蕪州當地人,他姓江……」

    台上的男子叫江泉居,今年三十七歲,蕪州南績縣人,從小就跟隨行商的父親去了玉門關外一帶,主要與西域人做生意,也信奉了景教。景教徒欲在蕪州立寺,他自告奮勇回到家鄉主持其事,以商人的嗅覺感覺到其中有利可圖。

    提溜轉還打聽出來不少東西,比如江泉居在蕪州發展的第一批「信徒」地就是他家鄉地三姑六婆七伯八叔等親族,拉著這批人來到蕪州城中擺開場子招集法會,一邊搞募捐一邊傳教。這江泉居最近還納了幾房小妾,說什麼跟了他就是投靠了阿羅訶大天尊雲

    提溜轉嘀嘀咕咕說了半天,說完後又要去打聽。梅振衣暗中喝止道:「今天到場的仙家高人不少,非你能隨意刺探,還是老老實實留在這裡,聽這位江先生開講吧。」

    提溜轉說閒話地功夫,江泉居已經登台開講了,他今天講了兩出「經文」,一是「摸西天王出蠻荒記」,二是「馬大法王說救苦福音」。如果梅振衣沒有記錯的話,這些應該就是後世《聖經》舊約中的「出埃及記」與新約中的「馬太福音」。

    但是江泉居講得好啊!口若懸河精彩紛呈,帶著評書風格抑揚頓挫,難怪有這麼多老百姓願意來看熱鬧,比和尚講經通俗好聽,故事幾乎都能聽懂還不用費什麼腦筋。講完經文後,江泉居在台上動情的呼籲道:「拿什麼奉獻給你,阿羅訶大天尊!」

    然後就有人捧著小竹籮開始繞場募捐,老百姓也紛紛掏錢,蕪州富足且民風淳樸,台上的故事又講得那麼精彩,就算是聽評書也不好意思不打賞吧,更何況還是以「阿羅訶大天尊」的名義。

    捧小竹籮收錢的有好幾個,其中一人繞的圈子比較大,走向了關小姐的水果攤前。清風不知暗中對關小姐說了什麼,關小姐微微一笑取出半吊子銅錢,分給了清風一半,等收錢的走過來,他們每人放下了二百五十文。

    這兩人給的挺多啊,收錢的大嬸停下腳步很激動說:「虔誠忠貞的人啊,阿羅訶大天尊一定會保佑你的!……二位只要每人供奉五百文,就可以接受聖水洗禮,受天國光輝沐浴,比觀自在的菩薩的淨瓶甘露還要靈驗。」

    關小妹的臉色未變看不出喜怒,清風卻雙眼朝天,一臉淡然的把衣袖一揮,那意思分明在說:「已經打完賞了,別再嗦。」

    等捧籮收錢的人走了,清風取出一塊金錠扔給了關小姐,這一幕梅振衣都看在眼中。原來清風是向關小姐借零錢打賞,然後還給她一錠金子。清風哪來的錢?想當初梅振衣為答謝他找到韋曇,在敬亭山留下了三百兩黃金。

    這位仙童也學會進城花錢了,不過像他這麼花錢的可真少見,不願意把金錠放在籮中,用它向關小姐換了二百五十文銅錢打賞。那一枚金錠至少也值兩萬五千文,而關小姐什麼話都沒說就收了。梅振衣在琢磨這兩位高人,那邊的法會還沒結束,再度開場迎來了高潮----召喚神跡!

    江泉居重新登台,回顧了方才「馬大法王說救苦福音」中基督的種種神異事跡,最後說道:「鄉親們,只要喚醒心中對大天尊的虔誠與忠貞,沒有什麼奇跡不可創造,沒有什麼苦難不可戰勝,如果沒有做到,只能說我等的誠心還不夠堅定。……請睜大雙眼,一起見證神跡吧!」

    「差點以為是在編排我呢!梅振衣,你們慢慢看熱鬧吧,我走了。」耳邊突然傳來隨先生的聲音,梅振衣轉身望去卻未見人影,想必他已經離開了。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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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40:20 |只看該作者
216回、古今多少高壇上,神語激引萬人狂

    「原來也不是在編排我,走了!……梅振衣,你看著辦吧,這裡是蕪州。」耳邊突然又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竟是好久沒遇見的小和尚法舟,梅振衣再度扭頭望去,仍然不見其人蹤影,想必也走了。

    台上這位江泉居開壇講法,竟然來了這麼多高人,化身隨先生的玉皇大天尊與化身小和尚法舟的彌勒菩薩看了一半熱鬧都走了,但還有很多人留在這裡。這位江泉居究竟是什麼來頭,能把場面搞這麼大?梅振衣越想越疑惑,還是看台上是如何召喚神跡罷。

    看著看著,梅振衣突然忍不住笑出了聲,又覺得在這種場合不太合適,收住了笑聲。知焰以神念問道:「你怎麼了,因何發笑?」

    梅振衣回道:「你知道我們為什麼看不穿這江泉居的底細嗎?」

    知焰:「我也甚為疑惑,難道你看出什麼破綻了?」

    梅振衣的笑容有些古怪:「不,他沒有破綻,我們看不穿底細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根本沒什麼底細,就是個普通人,沒有半點修行。」

    知焰噢了一聲,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此時江泉居正在台上帶領大家誠心祈禱,按統一的姿勢與儀式屏除雜念專心聽他的話語指引。沒過多久功夫,台下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晃有人抖,有人說聽見了阿羅訶大天尊的聲音,有人說看見了天國淨土地光芒。

    這一套是什麼手法?平常的識神進入半失控的狀態。而靈台元神尚未顯現明淨,內外感應錯位自然會導致種種異常反應與舉止。按現代心理學的說法,是受引導的自我暗示,表面意識約束力薄弱之後導致地種種行為異常。

    如果再進一步,這種不自主的神識受到外緣有意干擾。可以進入一種引導者希望的狀態,就類似於現代所說地催眠了。很多人集體的削弱自我神識控制,主動的接受外緣內擾。引導者只需要掌握一些技巧,不需要任何神通法力,而且人越多效果越明顯。

    這種手法普通老百姓看起來當然神奇,但在梅振衣與知焰眼中就是一眼能看穿的小把戲,

    梅振衣為什麼會笑。因為他想起了穿越前地五叔梅正齊最擅長地就是這一套。完完全全地江湖手法。如果讓五叔梅正齊上台。一點都不會比這位江泉居差。不用抬出阿羅訶大天尊地名頭。頂一個氣功大師地帽子就可以了。

    梅振衣一開始為什麼沒有看出來?他被觀眾「騙」了。有金仙、菩薩與那麼多仙家高人在台下看這場法會。台上之人他也不敢小看。他與知焰都沒敢往這方面想。等到他梅振衣起了五叔。這才突然明白了。不由自主笑出了聲。不僅是笑台上地人也覺得自己好笑。

    「你莫管他是人是仙。就看他如何與人打交道。」師父孫思邈說地話他差點又忘了。莫管台下觀眾是誰。應該就看台上之人在做什麼。

    現代有很多研討會、學術交流會。喜歡請一批大牌專家或業內名流坐在台上充場面。看上去似乎檔次很高很有權威。但實際上發表地觀點一樣還是狗比倒灶胡扯八道。同樣地話同樣地事。由一個世外高人說出來或做出來。似乎比一個鄉下老農顯得更加深奧高妙。但在一個心念通透地修行人眼中。不應有所區別。

    台上接下來地「表演」。不出意外是現場治病。有不少事先安排好地「托」紛紛登台。說自己有這個病那個病。有人長了個瘤子有人扭了腰有人受了風寒等等。提溜轉暗中告訴梅振衣。這裡面有誰和誰人就是江泉居家親戚或者與他是一夥地。

    其實不用提溜轉說。梅振衣也能看出來有多少人是裝地。又有多少人就是現場臨時上台地老百姓。以他地修為以及在醫道上地修養。只要神識一掃過。再以內省之術察看。大概就知道這些人有什麼毛病。

    果然,現場效果十分神奇,許多人紛紛宣稱瘤子沒了、腰也直了、頭不疼了、鼻子也通氣了云云,這其中當然有江泉居安排的托,還有很多上台的老百姓並不知情,他們原先感覺有些不適,此時有沒有效果呢?應該說也是有效果的。

    假如沒有人內在修復機能與的生命力,那麼世界上所有的藥物與手術治療手段都是無效地。自我強烈而專注地願心也可以激發一個人的生命力,眾人地心願力氣氛感染也是一種外在的精神推動力量,它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起到身體機能激發。

    當然了,這種效果是內在的、有限的、逐漸顯現的,不可能被忽悠一頓就能治好各種病,但與此同時,精神上自我欺騙的效果是很明顯的,有人上台之後真的就覺得自己好多了,或者相信自己感覺好多了。

    其實有很多人並不明白,有很多奇跡是自己創造的。當人們越來越多的依靠外物,尤其在現代社會,往往已經忘記了生命本身就是一個奇跡,它可以自我激發、自我完善、自我輪迴、自我超脫,同時也可能自我墮落、自我沉淪,否則談不上修行的存在。

    梅振衣這個老江湖當然明白其中的各種門道,但蕪州的大部分老百姓哪明白這些?一時之間台下的氣氛熱烈無比,他們「真」的看見了誠心嚮往阿羅訶大天尊帶來的奇跡!

    就在這時有一位中氣十足的老者高聲開口,壓住了所有亂糟糟的聲音:「泉居大師,能不能請阿羅訶大天尊幫一幫這個孩子,他還年輕。這條腿從此廢了,實在太可惜。」

    隨著話音,一個老者攙扶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小伙分開人群走向台前。這小伙微黑地皮膚長的很粗壯,但一條腿明顯有殘疾,拄著一支樹杈做的枴杖。在老者的攙扶下吃力的在人群中走了過去。

    這小伙叫元充,是蕪州城外地一個瓦匠,今年十八歲。去年冬天從房頂上摔下來傷了一條腿,後來這條腿又受了寒,表面上筋骨養好了但卻變得軟弱無力,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走路。

    元充聽說了前幾次景教法會的傳聞,今天也滿懷希望的來到現場,但是他拖著一條殘腿擠不到人群最前面去。其實他擠到前面去或許也上不了台,江湖人開這種場子,擠在台下地不一定都是看熱鬧的觀眾。會有人暗中控制不放這種人上去公開亮像。否則等於砸場子。

    梅振衣看見這兩個人,首先注意到了卻不是元充,而是扶著元充的那位老者,他一開口梅振衣就感覺此人深不可測。

    老者說話的聲音就雖然哄亮卻也普普通通,但卻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下清晰的送到每一個人的耳中。他扶著元充往前走的時候,擁擠地人群不由自主讓開一條道路,彷彿是無意識中量好地一般,就算有人想攔,時也不好出面了。

    這老者灰白的頭髮。卻有著細嫩如嬰兒一般的皮膚,神色溫和,卻隱約讓人不由自主產生尊敬之意。梅振衣以神識掃過,卻發現無法窺探,趕緊收回不再冒犯。這老頭是誰呢?正在疑惑中,耳中聽見清風的以無語觀音術傳來的話:「他就是玉鼎真人。」

    玉鼎真人,最早延伸開闢天庭仙界的十二金仙之一,靈宵寶殿守護神將楊戩的師父,大名鼎鼎的仙家高人。沒想到今天也混入人群看熱鬧了。還把元充給扶上了台。

    梅振衣今天有兩點意外:一是想不通為什麼有這麼多高人跑來看一個江湖騙子,人間這種事多的是。蕪州這場法會算不了什麼特別隆重地大場面。二是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聞不問就看著這江湖騙子在台上耍。?

    現在玉鼎真人終於出手了,等於是來砸場子的,卻用了一種不動聲色的方式。但梅振衣卻更疑惑了,以玉鼎真人之能,要想懲戒這個江泉居有的是辦法,何必這麼做呢?

    不提梅振衣怎麼想,元充已經走上了台,很興奮也很激動全身都在微微發抖,臉漲的通紅,一手拄著拐單掌行禮道:「泉居大師,我對阿羅訶大天尊完全信服,心誠的不能再誠,神仙能治好我的這條腿嗎?」

    元充上台的時候,江泉居心中有一陣慌亂,雖然表面上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異狀,但梅振衣感應地很清楚。修為到了陽神出遊地境界,種種神通早已無礙,神識掃過可以感應到普通人的情緒波動,他不由得暗道一聲:「這個騙子,心裡素質還不錯。」

    江泉居仍然做高深莫測狀,一手按在胸前說道:「苦難是大天尊對人間罪惡地懲罰,只有專心供奉大天尊為唯一的心靈指引,天國的大門才會對你敞開。神跡能否召喚在與我也在於你自己。我們心中是否還有罪惡?我們的信仰是否純正?要這樣問自己。……阿羅訶大天尊會指引所有人,但不會護佑拒絕被天國光輝照耀的心靈。」

    這段話倒沒什麼破綻,但聽在梅振衣耳中分明就是江湖術中的「抽門坎」,江湖人必須會這一招給自己留後路。他的意思分明是說如果治好了那自然是神跡,但不能保證每一次神跡都能召喚成功,還需要各種方面的因素配合,如果失敗很可能是元充自己的原因。

    抽門坎漂不漂亮,能看出一個江湖人的經驗老不老道,而且還不能露出任何心虛與慌張來。江泉居說完這番話面不改色的說道:「你準備好了嗎?如果準備好了,那就誠心向阿羅訶大天尊祈禱吧!」

    然後他又向台下大聲呼道:「鄉親們,所有信奉阿羅訶大天尊的道友們,讓我們一起以最虔誠的願心為這個年輕人禱告吧!」

    有很多人都手按心口做禱告狀,口中唸唸有詞看著台上。這時知焰以神念悄然問道:「振衣,那小伙子的腿,你能治好嗎?」

    梅振衣皺著眉頭答道:「讓他此刻在台上走路,對我而言並不是很難,但要根治他地腿疾。需要下一番功夫,不是那麼容易的。」

    元充的腿部經脈凝滯不暢,雖還有冷熱刺痛感覺。但生機元氣運轉虛弱,有半年沒有正常行走,筋骨肌肉已經開始有萎縮的跡象。普通的醫生可以用針灸、熏炙,梅振衣能以內勁點摩之法慢慢疏通經絡,根據反應用湯藥補益調勻五臟五氣,使他地身體機能恢復均衡。並沒有什麼神奇的一針見效的辦法,還要看這小伙子地體質如何,這是根治之道。

    如果連梅振衣都治不了。這世上恐怕就無人能治了。換神仙來都不行。

    但讓元充在台上走路則要簡單的多,直接以內省之術將神識切入他的經洛,催動體內元氣運行,他也可以正常行走。這種辦法也是一種輔助治療手段,能夠堅定病人的信心,畢竟自己曾經能走路了,如果病症不是很重的話,他有可能會經常掙扎著行走並慢慢的有所恢復。

    假如這個人心念力與意志足夠堅強的話,無需他人以神通施法。在這種氣氛下自己都有可能放開枴杖走幾步。但對於元充的病症,這種一時激發之法無法根本扭轉症狀,他可以一時能走路,但回家之後腿還是好不了。梅振衣對病症地診斷自然不會有誤,神識掃過已看地清清楚楚。

    此時台上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只見元充顫巍巍的放開了枴杖,邁出了那只殘廢的右腳,腳尖先點地小心的試了試力道,然後穩穩落地走了出去。他越走越穩。已經完全是正常人的腳步。繞著台上轉了好幾圈,神情興奮的已經接近於癲狂。張開雙手朝天高呼道:「感謝阿羅訶大天尊!」

    台上的江泉居臉色變了,這個元充絕對不是他按排的托,他根本就沒想到會有這個結果,不是他干地!

    台下的梅振衣臉色也變了,看元充的腳步,絕對不是他自己的力量,當然不是江泉居召喚的神跡,而是暗中有人出手幫忙。

    在場有很多高人啊,誰會暗中出手?這個時候出手分明是幫江湖騙子圓場!梅振衣目光一閃抬頭看天,半空中有人隱藏形跡施法,剛才沒有察覺,現在一施法術就露出了形藏。

    圍觀的百姓沸騰了,紛紛與元充一起大聲歡呼,有人聲音興奮的已經嘶啞,這時又有人趁機捧著小竹籮進場募捐,老百姓紛紛掏錢如雨而落,給的比剛才可多多了。

    梅振衣想施法阻止,然而心念剛動又硬生生的止住了念頭。在場地高人如觀小姐、韋曇、玉鼎真人、清風等,誰都不願意看見有人幫這個江湖騙子圓場,但他們為什麼沒有出手阻止呢?因為台上地元充。

    天空那人正在施法切入元充的右腿,催動他地元氣運轉,而元充在台上很興奮,繞著圈子疾走不停。如果此時突然出手打斷那人的法術,那麼元充可能會受法力激盪之傷,他那條虛弱的腿根本受不了這種衝擊。假如那樣的話,元充的右腿就徹底廢掉再也治不好了,所以在場的高人雖多,誰也沒有出手阻止這一幕的發生。

    「梅振衣,你在彭澤縣張榜為眾祠立約三則,而後大開殺戒,那麼如何看待今日之事呢?貧道且求你一件事,請為那小伙治療腿疾,我以溫心寒玉髓一枚相謝,只是請求,你可以不答應。」玉鼎真人的聲音在耳邊傳來,梅振衣尋聲望去,剛才那位扶元充上台的老者也不知去向。

    「梅振衣,你自稱成就仙道之後,可追查佛心舍利下落,我先謝過了,蕪州若有事擾你修行,可來找我助一臂之力,先告辭了。」韋曇的聲音也從耳邊傳來,然後只見他提著扁擔離開人群而去。

    「為什麼,你們這些人哪一個修為不比我高?有人看了一半熱鬧就走,有人惹了事不收場,有人就站在那裡不管,為什麼偏偏都衝我說話?」梅振衣以神念放聲喝道,眼前鬧哄哄的法會場面似乎變得的很安靜,天地之間只有幾人說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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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40:47 |只看該作者
217回、身後隨凶猶背手,眼前無路笑回頭

    「若不是因你,我們也不會來此,不對你說話又對誰說話?……閒話無關,只問眼前的一件事,梅真人精通醫道,已見此情此景,你願不願治元充的腿?」關小姐的聲音傳來,然後推著賣水果的小車也離開了法會現場。

    關小姐走時留了一個問題,問梅振衣會不會治元充的腿?別看元充此刻在台上走的歡,但是他的腿並沒有治好,回家後過不了多久仍然不能行走。

    要是在別的場合遇到,或者元充上門求醫,梅振衣沒有理由不給他治病,這違反了孫思邈的教導。但此時如果答應玉鼎真人的請求,找上門去把元充的腿治好,別人也說不清是誰治的,等於幫著江泉居這個騙子宣揚神跡。

    玉鼎真人臨走時還留下一個問題,梅振衣在彭澤向淫祠眾妖立約的第一條「不得矯眾顯聖自稱神,惑亂鄉里」,今天景教法會發生的這一幕,梅振衣遇見了該怎麼辦?

    玉鼎真人絕不是刁難他,因為梅振衣在那道榜文上說的清楚----「貧道及門下弟子,受之為戒一律護持之。」也就是說他遇見了這種事一定會管,雖然是以「呂純陽」的名義,但「天上」的高人都知道是他,自從梅丹佐一戰逃亡後,梅振衣的所作所為已經引起仙界的關注。

    但今天的事梅振衣怎麼管,又該去管誰?江泉居與那些淫祠精怪不一樣,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江湖騙子。正常的世間眾生相之一,菩薩、金仙不是衙門裡的捕快,他們已跳出輪迴完全不必主動參與這些事,只是留下道法點化或教誨世人而已。

    仙佛們只留下了問題,卻沒有問答梅振衣大聲的喝問,一個個都走了,包括人群中沒有開口的、他不認識的高人。只有清風還站在那裡,梅振衣只得看著清風。眼神仍是在問。

    清風有些無可奈何,以神念反問道:「想知道這些仙家為什麼來,先問問你自己為何會來此?」

    梅振衣為什麼會來這裡湊這個熱鬧?是因為梅丹佐!這些年沒人知道梅丹佐躲在哪裡,清風曾說過梅丹佐的傷勢要想徹底恢復至少需要十幾年,並推測他很可能在崑崙仙境某處療傷。

    梅振衣曾自稱能查出梅丹佐的來歷,並且能找到佛心舍利地去向,但需要成就仙道之後才能印證。他並不是空口說白話。龍虎山弟子張修曾經和他提到過景教的一些事,他瞭解到信奉上帝的景教徒中也有真正的修士。他們也有修行法力。

    根據自己的所知推演,那麼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存在一個景教徒所謂的天國也是很正常的,梅丹佐很可能就來自於那個天國仙界。梅振衣如今地狀況可能回不去,仍然貓在崑崙仙境哪個犄角旮旯療傷,但是他以前偷走的那枚佛心舍利。很可能就藏在天國仙界中。

    要想去天國仙界有兩個條件。一是能夠穿越天刑雷劫到達無邊玄妙方廣世界。對梅振衣而言就是成就仙道。第二個條件按宗教術語來說。就是找到「通往天國地大門」。

    以梅振衣地見聞。當然知道進入天國仙界並不一定要象基督教義所宣揚地那樣虔誠地信奉唯一地「上帝」。比如清風不信奉佛。一樣能夠進入佛國仙界。但這並不等於想去就能去。你要瞭解他們地修行發願。種種修為境界。以及最後所求地心境。結合自己地修行能夠領悟與印證。這樣你才能去得了。

    龍空山地張妖王永均。已歷天刑雷劫成就真仙。卻沒有去得了守望和尚在毒舌嶺上指引地佛國。因為他從未聽聞佛法也不瞭解佛法。據張果帶回來地消息。在聽聞九靈元聖主講地乾元山法會之後。張妖王曾到天庭地東極妙巖宮轉了一圈。

    如果那個「上帝」真地存在地話。又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開闢了天國。那麼他至少也是金仙以上地修為。「我是你唯一地神」。《聖經》中地這句話從某個角度去理解並不錯。如果天國是「阿羅訶大天尊」開闢地。那麼這一片仙界中一切都是他地靈台造化而成。

    有誰希望超脫人世間地苦難輪迴來到天國。無論是在此鑿建洞府還是延伸開闢。都是依附於阿羅訶地靈台造化。這個過程等於清晰無礙地向「上帝」展示自己地靈台。

    怎麼形容這種教派修行地過程?可以說教義引導弟子入修行地門徑很乾脆。一開始就直指最終點----就是要到唯一地仙界天國。並且用戒律來排除其它地任何道路。以堅定修行之心不受干擾。這種「道法」很絕。不論能不能修行到達終點。它希望天下所有人都能走到這條道路上。仙界地天國才能更完美。

    梅振衣要想進入天國,不必向景教或者基督教其它教派地修士那樣奉上帝為唯一地神,他只要找到這條道路的門徑,能夠印證與領悟那種心境就可以了,這是鎮元大仙給他地啟發。

    鎮元大仙邀集各派散修召開聞醉山法會,講解「萬流歸宗訣」,其目的一方面也是為了傳法,更重要的是希望這些散修成就仙道之後,能夠去他的萬壽山仙界。鎮元子還有另一種方式去邀請人,那就是結交仙界各路高人,相互交流切磋修為境界,當年五觀莊的人參果法會就是其中一出。

    梅振衣是一位尚未成就真仙的修士,但已經瞭解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種種仙界開闢的玄妙以及出入的方法,不得不說是個異數。

    今天來聽景教法會,本想是聽聞真正的景教修士宣講入門法訣,瞭解他們修行願心的發端。這種東西不能完全靠憑空猜測與分析,必須有真正的瞭解與印證才行,結果卻令他很失望,現場看到的不過是個江湖騙子的表演。

    清風反問他為什麼會到這裡來,梅振衣想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高人來聽景教法會。這些高人誰也不是傻子,一個個粘上毛比猴還精,他們肯定是在猜疑梅振衣會如何確認梅丹佐的來歷。

    韋曇自不必說,清風與觀自在都是那一場混戰的參與者。玉鼎真人雖然沒有參與那一場混戰,但是他的徒弟楊戩有份。而隨先生與法舟早就關注梅振衣了,同時也看看景教在蕪州想幹什麼。至於在場還有其它地高人沒露面----老百姓能看熱鬧,還不允許神仙看熱鬧了?

    梅振衣一念及此,對清風道:「多謝仙童提醒,別人都走了,你為什麼還不走?」

    清風:「我知道你是因梅丹佐而來。當年何家村之事,我也有守護不周之責。聽見你剛才的喝問不能說走就走。我想知道,你如何答應玉鼎真人的請求?他其實是給你一個結緣的機會。」

    梅振衣笑了:「仙童,有些人太小看我了,這不需要談什麼大神通境界,治個病哪有那麼嗦,收拾一個江湖騙子也沒那麼複雜。」

    清風:「是嗎。不用嗦很簡單?那麼天上出手的那位呢,就算你能對付他,能對付他背後的那一片仙界嗎?我既受你師父鍾離權所托,在蕪州坐鎮照看你修行,不得不提醒你。」

    清風的話是正理。不要忘了江泉居是來幹什麼地,他是來為景教布道立寺的,梅振衣能收拾這個江湖騙子,但是他不能阻止景教傳道。在暗中幫助江泉居圓場地高人,應該是一名有修行的景教修士,梅振衣如果收拾了江泉居能把他引出來,到時候該怎麼辦?

    就算這個人能對付,梅振衣所作所為就等於阻止景教在蕪州布道,可能引起整個天國仙界的仇視。這個結果恐怕既是隨先生願意看見的。也是小和尚法舟不反對的,弄不好梅振衣被人當槍使了,成為一枚衝鋒陷陣棋子,而仙界之爭是背後推手。

    梅振衣稍有不慎捲到其中,恐怕就是個粉身碎骨的下場,這小小地一場江湖騙子招開的法會,背後的糾纏文章可不小。

    「仙童,這是你推演的結果嗎?」梅振衣皺著眉頭問道。

    清風:「不是推演的結果,對你地所作所為很難推演。只是按事理推測。我若是你,這些年應該在青漪三山中閉關修行不問世事才對。」

    梅振衣:「可惜。有些事是我必須要做的,比如殺了梅丹佐,確認佛心舍利的下落。」

    清風歎息一聲:「那你就先從元充的腿開始治起吧,我想看看你怎麼做,又怎麼處理接下來的事。……梅振衣,我發現你變了。」

    梅振衣:「我怎麼變了?」

    清風:「你不再是一個清靜無為,只求成就仙道的修士,有些話,等你處理好眼前事再說吧,我就在敬亭山等你,希望你不要釀出大爭端。」

    元充父母已亡,跟著哥哥嫂嫂一起過日子還沒有單獨成家,他哥哥也是個瓦匠。自從他一條腿摔傷後沒法再出門幹活掙錢,在家裡沒少遭嫂嫂的白眼,要不是哥哥從小疼愛弟弟很照顧他,按嫂嫂的意思他在這家裡都待不下去了。

    元充那天從景教法會回家後很興奮,因為他又能重新走路了,他哥很高興,還特意買了點酒肉回家慶祝,嫂嫂也難得露出了笑臉。但是過了幾天情況又不對勁了,他的右腿越來越無力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地樣子,從一瘸一拐漸漸變成了無法支撐,又得拄著拐走路。

    他去問過泉居大師,得到的回答是對阿羅訶大天尊的信仰還不夠虔誠堅定,只要堅持禱告以及向眾人宣揚阿羅訶大天尊,就可以得到天國光輝的照耀,信仰不在於一條腿是否有傷,還要看自己的內心是否純正。

    元充對此深信不疑,因為他畢竟親身見證了奇跡,回到家中之後仍然堅持每日虔誠的禱告,他在主宅的偏屋禱告時,又隱約聽見了嫂嫂的碎語:「天天唸經,能當飯吃嗎?一條腿殘了,兩隻手還可以做些活計吧?」

    哥哥喝止道:「不要在這裡亂說,充弟願意就讓他去做吧,那麼多鄉親都看見了。只要誠心信奉阿羅訶大天尊,二弟真的能走路了。」

    元充看著屋樑暗中禱告道:「阿羅訶大天尊,原諒我嫂子吧,她不瞭解您地神奇。」

    就在這時,元家門外停下了一輛馬車,走下一位身姿挺拔五官俊朗地公子,連趕車的僕人都相貌堂堂儀表不俗。僕人先在門外朗聲問道:「請問元充在家嗎?」

    家主元福來到門前一拱手:「請問這位大哥。你找我二弟何事?」

    喊門地梅二南往身後一指:「這位是我家公子,受人之托。來給元充治療腿疾。」

    「我已信奉阿羅訶大天尊,只要誠心禱告,大天尊會保佑我恢復地,就不勞二位貴人了。」這時元充也拄著拐走了出來,看了門外兩人一眼,連聲開口拒絕。哪有病人不希望治療自己的殘疾?就算是虔誠的信徒。生了病大多也會去找醫生的。但元充一看門外兩人服飾華美,那輛馬車以錦繡為簾,拉車的兩匹馬也神駿非凡,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之人,自己哪有錢請這種醫生看病?

    「郎君。是你請的郎中嗎?……我們小門小戶人家,可請不起二位。」元充的嫂子也走出來了。

    梅二南:「是受仙家高人所托,不受你們家錢,只是治病。」

    「是阿羅訶大天尊讓你們來地嗎?他果然聽見了我的禱告。」元充突然間激動起來,他只能想起這個理由。

    梅二南喝道:「什麼阿羅訶大天尊,我家公子是孫思邈真人地傳人,姓梅名振衣。」

    這一句話把元家三口人嚇了一跳,蕪州百姓沒幾個人見過梅家大少爺,但誰沒有聽說過呢?他們連說話都打顫了。趕緊道歉說剛才失禮了,將梅振衣迎到堂屋中坐下。元家沒有茶,元充的嫂子到廚房將兩隻細瓷碗刷的乾乾淨淨倒上溫水待客,連聲說禮數不周。

    貴客登門,元家三人忐忑不安,怎麼也想不明白梅公子為何突然跑來要給元充治病。看這個架式梅振衣沒多說閒話,直截了當問拄拐站在堂前的元充道:「你前幾天是不是去看了一場法會,還上台走了幾步?」

    元充連連點頭:「是的,梅公子也聽說了嗎?是阿羅訶大天尊展現的神跡。若梅公子也想供奉景教。可以去找泉居大師。」

    梅振衣搖頭:「我是來給你治病地,你回家之後是不是又不能走路了?」

    元充:「是的。泉居大師告訴我,是因為信仰之心還不夠堅定,供奉阿羅訶大天尊的時間還短。」

    「他騙你的!」梅振衣斷然說道。

    「不,梅公子,你不能對阿羅訶大天尊不敬,不能這樣說泉居大師!」元充的臉突然漲紅了,壯著膽子反駁道。

    「二弟,不得對梅公子無禮!」元福連忙喝止,一面還向梅振衣道歉。

    梅振衣一擺手:「無妨,他被騙了自然要這麼說,其實那不是什麼阿羅訶大天尊獨有地神跡,無非是有人暗中施展法術,而這法術我也會。……元充,你若不信,就放開拐,走兩步。」

    元充將信將疑的鬆開了拐,腳尖點地試了試,然後在屋子裡走了幾步,越走越穩行動如常,他哥哥嫂子在一旁瞪大眼睛已經呆若木雞。梅振衣沒有忽悠,而元充已經不瘸了。

    「現在相信了吧,我不是阿羅訶大天尊,是孫思邈真人的徒弟,這只是一時激發元氣運轉之法,讓你能走幾步,但你的腿疾並未根治。」梅振衣不緊不慢的說道。

    正在轉圈疾走的元充突然停下,跪倒在梅振衣面前:「梅公子,求你治好我的腿,我元充這一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

    梅振衣:「不必求,我今天來就是給你治病的,你心中還有什麼疑問,此刻都可以問。」

    元充:「梅公子能讓我走路,泉居大師也能讓我走路,你們都會一樣的法術嗎?」

    梅振衣:「我已說過了,那天出手施展法術地不是他,那江泉居就是個騙子,不信你問問他自己。」

    話音剛落,門外突然飛進來一個人,吧唧落在地上摔的七葷八素,定睛一看是鼻青臉腫的江泉居。元充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去扶:「這不是泉居大師嗎?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江泉居趴在地上半支起身子,帶著驚恐的神眼看了梅振衣一眼,哆哆嗦嗦的說道:「我沒有治好你的腿,召喚神跡也是蒙人的,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我也搞不清楚,我到蕪州開法會立寺,就是想帶著一批族人趁機撈點錢財。……梅公子,實話我都說了,可以放過我了吧?」

    梅振衣一擺手:「行,再到公堂上說一遍吧。……二南,把他押送衙門,要讓他自己一瘸一拐的走著去,讓蕪州百姓都看見。」

    梅二南像提小雞一樣拎著的江泉居走了,元充等人都傻了半天沒敢說話。梅振衣喝了一口水緩緩道:「元充,你地腿要想完全治癒,我估計需要一年時間,但三個月後你就可以扶牆慢行了,自己要注意多鍛煉。……我每半個月來一次,給你用針施藥,不收你診金,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全憑梅公子吩咐。」

    梅振衣:「往後不論是誰問起你地腿是怎麼治好的,你都要實話實說,將今日所見所聞與我治病地經過,如實的告訴他們。」

    江泉居被梅二南押到衙門自首,如實的招供自己帶領族人在蕪州借布道之名行騙之事,私下吞了多少銀子,合夥的又私分了多少等等。此事很快在蕪州傳開了,據說是梅家大少爺親手抓住的他。

    蕪州府給江泉居定的罪名不止行騙,還有另外一條:褻瀆神靈冒犯景教阿羅訶大天尊,擾亂立寺之舉,加罰脊杖八十。

    這一條罪名定的很有講究,因為在各州立景教寺是武皇點頭的,要罰也只能罰江泉居借景教之名行騙,而不能說景教行騙,也不能不讓景教在蕪州布道立寺。有罪之人是江泉居,不是景教,江泉居不僅欺騙了蕪州百姓,還冒犯了阿羅訶大天尊,這樣的判罰才能說得過去。官府的板子只打在江泉居身上,沒有針對景教,更與阿羅訶大天尊無關,但景教的「傳道事業」在蕪州遭遇重大挫折。其後長安又來了一名修士叫羅章,帶著一批景教徒來到蕪州重新傳道,然而蕪州百姓卻相應寥寥,看樣子那一座景福寺很難修起來。

    梅振衣知道肯定會有人來找他的,那天暗中出手幫江泉居圓場的高人不會不聞不問。這一天他又出山行遊,提溜轉也在一旁跟著,在萬家酒店喝了一壺老春黃,然後沿十里桃花道背手漫步,已經走到敬亭山腳下。

    道路在山腳下消失,已經是敬亭山道場結界的入口,梅振衣轉身微笑道:「朋友,一路跟了我這麼遠,眼前已無路,何不現身相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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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41:10 |只看該作者
218回、仙府門前談異教,請入洞天論神靈

    眼前光影晃動,不遠處的空氣似乎如流水一般折射匯聚成形,一個人出現在那裡。這是一位三十出頭的男子,看面目應該是漢人,個子不高眼神很明澈,穿著深青色長袍,胸前戴著十字架鏈墜。

    梅振衣看得很仔細,他的十字架上並沒有受難的基督像。那人一現身就以右手按心口微微鞠躬行禮:「在下景教僧羅章,給梅公子問安,願阿羅訶大天尊保佑你。」

    一見這人很客氣,梅振衣也拱手還禮道:「多謝吉言了,為何跟了我這麼長時間?」

    羅章:「就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有些話想與梅公子私下談談。」

    梅振衣:「若是因為江泉居的事,我想沒什麼別的話好說,他行騙是實。」

    羅章笑了:「不是為他而來,世人不因信奉而有罪,也不因信奉而無罪,這個道理我明白。」

    梅振衣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好好聊聊,其實我一直在等你,你就是那天在空中出手的人嗎?」

    羅章:「就是我,但今天是為了另一件事來請教梅公子的。」

    羅章來找梅振衣是什麼事?當然是為景教立寺的事,出了江泉居這件事,蕪州府雖然沒有反對景教立寺,但是老百姓卻不太願意支持了,景福寺很難建起來。

    一方面是因為江泉居敗壞了景教徒的聲譽,大部分老百姓不再理會。另一方面是因為是梅振衣拿住的江泉居,大家都推測這位梅公子有心阻止景教在此地流傳。還有人私下裡猜疑,其實那位泉居大師不是騙子,只不過是因為梅公子看不慣景教而已,勾結官府故意刁難。

    有些老百姓議論,那位江泉居確實有神通,能召喚神跡,但梅公子神通更廣大。鬥法將江泉居打敗了。另有人說江泉居雖然私下貪墨了一點錢財,但傳教布道之舉也是造福蕪州百姓,梅公子找他的麻煩是因為私人恩怨。甚至還有江氏族人煽動鄉里,揚言要進京告梅家與蕪州府的御狀。

    芸芸眾生之口。反正說什麼話地人都有。

    在蕪州一帶混。有錢有勢地縉紳名流誰願意無端得罪梅家呢?就算遇神拜神有心供奉地人。此刻也不會捧景教地場。能躲則躲。現在一切問題地核心矛盾已經不在江泉居。而都指向了梅振衣。假如不把梅家扳倒或者讓這位梅公子點頭表態。景教在蕪州就很難立足。進而影響到整個江南一帶傳教局面。

    羅章講述了自己在蕪州布道立寺遇到地困境。最後問道:「我奉命而來卻有負使命。該如何辦。請梅公子教我。」他表面上很客氣沒有追究江泉居之事地意思。請教梅振衣該怎麼辦。實際上就是責問之意。

    兩人就站在那裡說話。也沒找個地方坐下。梅振衣面不改色地答道:「羅道友今日遭遇地困境。是江泉居之過。他可不是我派來地人。依我看。你們如此布道。應有所自省吧?」

    景教派了江泉居這個江湖騙子跑到蕪州傳道。被人戳穿了拿下。要怪也只能怪江泉居自己行為不檢。怎麼能怪到梅振衣身上?導致這一切後果地源頭不是梅振衣。而是江泉居。是景教徒自己用錯了人。就應該面對相應地後果。

    羅章聽見質問。表情有些歉然道:「我也知江泉居非正信之人。但此事影響頗大。蕪州百姓對我教頗有誤會。」

    梅振衣似笑非笑的反問道:「這誤會,是我造成的嗎?」

    話說到這裡就有點僵了,羅章不好反駁但臉色也不好看,想了半天才鞠了一躬道:「我今天的來意就明說了吧,既然梅公子出手拿下了江泉居,我有一個不情之請,能否請梅公子出面解釋一番。消除此地百姓對我教地誤會。」

    這個要求聽上去有些過分。梅振衣卻笑著說:「既然羅道友開口相求,我也不好拒絕。我有個建議,你們景教應該主動表態處置江泉居,這才是正理。」

    羅章:「多謝梅公子的建議,我回去後開除江泉居教籍,宣佈他是教中敗類。但僅此一舉,似乎解決不了眼前的難題,梅公子還有什麼建議嗎?」

    梅振衣:「我還可以做一件事,一定可以幫你在蕪州建立景福寺,但你也不能空口相求,我也有求於你。」然後輕聲的說了幾句話。

    羅章聞言面露喜色,連聲稱善。梅振衣說了什麼?其實就一句話最關鍵:「算一算你在此地立景福寺所需建造與置業供養之資,我梅家捐一半。」

    不僅是建寺要花錢,景福寺建成之後還要購置田莊產業,以做為修行供養。所需要的資費,梅振衣願意捐獻一半,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他只要這麼一表態不用再說別的話,整個蕪州都會知道梅公子並不反對景教立寺,甚至是支持的,那麼羅章的難題就迎刃而解,甚至都用不著梅振衣真的掏錢。

    羅章硬著頭皮來找梅振衣,他知道這位公子不太好惹,但又不得不來招惹,否則就完不成教中地任務,沒想到天下掉下來一塊幸福的大餡餅,差點沒把他砸暈了,趕忙行禮連聲問道:「不知梅公子有何事相托?」

    梅振衣:「你布道傳教,按你的信奉去指引人心,無可厚非,但惑亂鄉里、殘害眾生、勒索黎民之舉,萬萬不可。」

    「當然不會,我教也有戒律,阿羅訶大天尊不會允許真正地信徒這樣做的。」羅章答話的時候表情已經笑成了一朵花。

    梅振衣:「是嗎?那日羅道友在暗中相助江泉居,使其行騙成功,便有惑亂鄉里之嫌。」

    羅章愣了愣,隨即答道:「是我考慮不周,當時只想助江泉居傳教以利於景福寺建成,但我教確有光明神術。」

    原來他們的修行神通叫作光明神術,這個稱呼梅振衣倒也不意外,又笑著說道:「修行得神通,護法之用而已。非追求之根本,不知芸芸眾生,幾人能入此門?」

    羅章:「入教者眾,能入此門者寥寥。但對阿羅訶大天尊大天尊的信奉,是天國的指引,也是教化眾生之舉。」

    梅振衣:「我明白了,你們布道傳教為心法指引,少數有根器者能得光明神術之用,這與我所學金丹大道地顯傳與師傳類似。那麼請你以經義顯傳佈道,而師傳神術勿濫用於市井。……其實私下裡。我對貴教也很感興趣,很想找到通往天國的路途。」

    羅章一聽這話笑意更盛:「梅公子若助我立寺成功,就是對阿羅訶大天尊的供奉,天國的大門會向你敞開,也歡迎你投入阿羅訶大天尊的懷抱。」

    梅振衣:「貴教地光明神術以及修行心法,我很好奇,其實我修行的丹道亦有神通法力與種種次地心境,有機會想與羅兄好好切磋印證。」

    這如果是崑崙仙境兩名散修之間的談話,對方一定會很高興,但羅章卻微微一皺眉頭:「梅公子既有嚮往天國之心。何必又隨異教之說修行?」

    羅章沒有意識到,這話比較難聽也很失禮,但梅振衣卻不介意。微微一笑身形四周放出數丈霞光,提溜轉半透明朦朧的身影也在光芒中顯現出來,這小鬼終於插話道:「羅道友,你自稱景教修行純正,那總要讓我家公子信服才行。我家公子願向你講解自己地修行,你若有信心指引蕪州百姓。那就先指引我家公子試試。」

    提溜轉突然現身,羅章嚇了一跳,剛才還真沒看破這陰神地形藏,可見他的修為不如梅振衣,而提溜轉地潛行之術已經修煉的相當不錯。羅章有些錯愕的答道:「這、這位小、小姐,說的話雖然不錯,但教有教規,門中秘法是不能相傳外人地。」

    提溜轉:「我家公子捐助景福寺一半的資費,還幫你解決師門的使命。怎麼能算外人呢?你不是說阿羅訶大天尊敞開懷抱指引所有世人嗎。連這點把握都沒有?告訴你,我家公子字號很響亮的。假如你能把他拉入伙信奉景教,不僅能夠為景教大大揚名,你自己在阿羅訶大天尊面前也是立了一大功啊。」

    「提溜轉,休得在羅道友面前胡言。」梅振衣喝止了這個小鬼,又對羅章道:「這是我的隨行護法陰神提溜轉,希望沒嚇著你。道友不要誤會,我不求你傳授景教的神術密法,只想切磋印證修為次地心境,請你為我指引通往天國的大門,我也好向同道宣揚,這不正合你意嗎?……這是我捐建景福寺的一點小小要求,請道友考慮。」

    羅章眨著眼睛想了半天,梅振衣的建議對他來說沒有絲毫損失,但如果不答應的話,估計那捐建景福寺地大餡餅就吃不著了。這種利己不損人的事,有什麼理由不做呢?萬一真的把梅振衣拉過來加入景教,那自己在教中地影響可就大大不同了。

    思前想後,羅章終於點頭道:「那好,梅公子既有此心,我怎能相拂美意呢?待到景福寺建成之後,歡迎你常來聽我教宣講,我也願私下切磋,雖神術秘法不可傳,但心境所求修行所悟卻可交流。」

    梅振衣:「一言為定,道友若無嫌棄之心,我也可講解金丹大道次地玄妙,或對你的神術修行有印證之處。」

    羅章的表情有些猶豫,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終於下定決心弱弱的問了一句:「梅公子,你這週身數丈霞光,若有實質能護身,還能照破潛行之術,有什麼講究?」

    梅振衣呵呵笑道:「道友想學嗎?不著急,等景福寺建成後,我們私下交流印證時,自會講解其修行之境。」事情至此已皆大歡喜,羅章將圓滿完成教中使命,梅振衣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兩人相視而笑。

    梅振衣願意捐建景福寺,不是一時頭腦發熱地決定,是他早就想好的對策。他還不想因為一個江湖騙子江泉居,和世間的景教徒起無端的衝突,只想結交真正的景教修士,找到將來能夠進入天國仙界的門徑。而羅章是主動送上門來地。

    羅章就算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論心機哪玩得過梅振衣這種老江湖,何況蕪州立寺之事他有求於梅振衣。

    就在此時,敬亭山腳下山林婆娑樹影變換。一條蜿蜒小路出現在梅振衣身後,一名眉目如畫神韻非凡的綠衣女子,站在山路的盡頭行禮道:「清風仙童請三位入山做客。」

    出面相請地是山神綠雪,這突然出現地變化又讓羅章吃了一驚,梅振衣挽著他笑道:「不要意外,此山中有一位金仙隱居修行,或許也對貴教經義感興趣。難得的布道機緣,你與我一起去見一見這位仙童吧。」

    梅振衣今天故意把羅章引到敬亭山腳下,就是怕來地人修為太高自己搞不定,關鍵時刻清風能出面鎮一鎮場子。結果這位羅章的修為雖然不錯,但相比他還有距離,也就用不著清風出面了,結果清風卻主動請人上山。

    同樣有修行,人與人經歷卻是不同的,羅章的修為雖不低,至少也有飛天之能。可是他的見聞閱歷遠遠無法與梅振衣相比。道家金仙,原先在他眼裡不過是異教地傳說,然而蕪州卻有一位金仙親自請他相見。

    梅振衣放出數丈護身霞光。提溜轉突然現身開口,然後仙家結界門戶開啟,綠雪現身說話,又聽聞有一位「金仙」相邀,羅章已經有些發懵,他萬萬沒想到今天跟隨梅公子而來會有這般奇遇。

    「他們都是異教神靈嗎?要把我帶到哪裡?」羅章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心情也忐忑不安,自己所會的「光明神術」似乎不夠看啊,人家這才是真正的「神跡」。心裡這麼想但口中萬萬不能說出來,人已經暈暈乎乎被梅振衣挽著走上山路。

    梅振衣看見羅章的表情心裡就想笑,看來這位景教修士從未見識過這種仙家場面。沿路並未一絲「邪異」的氣息,山外風輕雲淡,林間靜雅清幽。清風坐在竹林間一張椅子上,面前放著一張桌案,對面還有三張竹椅。

    看見他們走來。清風並沒有起身相迎。而是一揮銀絲大袖淡淡道:「請坐,看茶。」

    引路的綠雪來到桌案前。素手一招,桌案上憑空出現了火爐、銅壺、茶盞等物,盡極精緻,然後她開始專心煮茶,給三位客人每門斟上一杯,連不喝茶的提溜轉在內。

    羅章徹底傻眼了,夢遊一般的坐下,腦筋有點轉不過來,眼前的震撼不僅來自天使一般的綠雪,親眼所見地這位金仙只是位十四、五歲的童子,神色淡然毫無威壓之氣,然而坐在那裡卻如天際神風般不可琢磨,他的傀眼神術看出不任何痕跡。

    「你,你,你是異教地神靈嗎?」羅章開口結結巴巴的說了第一句話。

    清風搖頭道:「我是金仙,不是神靈,她才是山神。」說話時一指綠雪。

    「梅公子,你是神靈嗎?」羅章又問梅振衣,此情此景,他不禁重新審視這位梅公子的身份。

    梅振衣一指提溜轉:「我是小小地仙,不是神靈,它才是陰神。……呵呵,我們關於神靈之說,與羅兄的理解可能有誤。」

    羅章:「不不不,我理解諸位所言是什麼意思,我也是漢人,在大唐長大,跟隨我父信奉景教,山神、陰神我還是明白的,但我教所奉神靈就是阿羅訶大天尊。……我沒想到今日能親眼見到金仙,更沒想到金仙不自稱神靈。」

    清風:「蕪州的景教法會我也去聽了,阿羅訶對摸西天王說我是你唯一地神,只在教內修行一途宣揚,也沒什麼錯,所謂用者為神,誠心專注而已。」

    羅章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人也恢復了平靜,試探著問道:「不知金仙請我相見,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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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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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3:41:34 |只看該作者
219回、正行無須淫邪贊,何懼千古有罵名

    「我在山中聽聞,你說世人不因信奉而有罪,也不因信奉而無罪,覺得可以邀你一談,我再加一句,世人不因不信奉誰而有罪,你覺得如何?」清風端著茶盞,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

    這句話很簡單,但也不好回答,羅章想了半天才猶豫著說道:「阿羅訶愛憐世人,失去信仰的迷途羔羊,享受不到天國的光芒,我發自內心的憐憫他們,但不應鄙棄,而是引導他們擁有正信之心。」這句話說的雖然沒毛病,但也很沒有底氣,因為對面坐的聽眾可不是在聽他傳教。

    清風沒有和他討論,而是直截了當的說:「這樣說也少了不少爭端,但是你真能做到嗎?做到如此只是第一步,不能威脅與逼迫,否則你已失去正信之心,就算你能引導他人,就算有了法力神通,自己也永遠無法超脫這個世間輪迴。」

    見羅章不答話,清風又說道:「阿羅訶可以是你唯一的神,但不是世人唯一的神。到達那個世界的人能找到他們想要的幸福與寧靜,可以不知道無邊玄妙方廣世界另有天國,但是不到達那個世界的人,永遠無法真正的知道。」

    「仙童,我知道啊。」梅振衣插話道。他明清風的意思,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不僅有天國,還有佛國、天庭、萬壽山等開闢而成的仙界。清風瞄了他一眼:「你真正的知道嗎?」

    「不是,只是知其然而已。」梅振衣低下頭答道,他沒有去過無邊玄妙方廣世界,只是在定境中曾旁觀清風的經歷。根本不算真正瞭解那個世界,也沒有那種修為。

    「你們在說什麼?」羅章弱弱的開口問道。今天地所見所聞異常離奇,但是這番談話卻令他很尷尬,清風用那種淡然的口吻談論阿羅訶大天尊,按常理來說他應該斥責對方,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清風。

    清風並沒有裝作高深,他本就是一位金仙,也看出了羅章的尷尬,淡然一笑道:「羅章。你看著我的眼睛。」

    清風要羅章看他的眼睛,梅振衣也從側面看去,清風眼神清澈,此時變得深邃無比。梅振衣什麼都沒看見。神識晃動幾欲暈眩,連忙移開了眼神,而羅章已經變成化石狀完全出神了。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清風眨了眨眼睛,羅章身形一震「醒」了過來,驚歎道:「那是天國嗎,感歎造物主的神奇!」

    清風:「那不是阿羅訶造化的天國。而是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的萬壽山仙界,我只是讓你看見它造化而出地浮光掠影,這等神通我也是有的,但法力尚無這般廣大。……你用來見證阿羅訶造化之功,也是可以的,不影響你的正信之

    羅章在思索。梅振衣地思緒也飄地很遠。剛才羅章驚呼「造物主地神奇」。使梅振衣想起了一句話:「人人被造而平等。」

    這句話很有名。甚至寫在後世美利堅合眾國地獨立宣言中。被很多「精英」人士傳誦。然而中文翻譯卻有意無意搞錯了一個詞。變成了「人人生而平等」。語意內涵完全變了。它地英文原版是「Allmenare

    「造而平等」是一種宗教人文語境。隱含義是指同一信仰體系與同一利益體系雙重前提限定下地平等。與生而平等是兩個語境。這個翻譯地錯誤可能導致很多人不能正確理解----宣揚這種觀點地人實際地行事與思維方式。

    佛家有類似地說法但語境不同。曰「眾生無別」。

    道家則直指玄妙。用了另外四個字----「和光同塵」。

    梅振衣地遐想被清風地話打斷。只聽他問羅章道:「你聽說過梅丹佐這個人嗎?」

    梅振衣立刻回過神來,仔細聽羅章的回答,終於明白清風為什麼要把羅章請到敬亭山中說話。然而回答卻很令他失望,只見羅章搖頭道:「不知道,沒聽說過這個人。」

    清風似乎並不意外。又追問道:「有一位天神。相貌英俊,手持金矛。背後有三十六根翅膀,如火焰熊熊燃燒。」

    羅章眼神一亮,點頭道:「有印象,不是天神是天使,是傳說中的天使之王!據說他的容顏比陽光還要燦爛,燃燒的翅膀就似地獄中不熄地烈火。您怎會問起這些?」

    清風:「我也對這個這個傳說感興趣,謝謝你!……你現在可以走了,從這裡走出去不要回頭,就能回到來時的路上。」

    羅章站在敬亭山腳下,回頭只見樹影婆娑,哪裡還有半點山路的痕跡?飛到天上,也看不見剛才談話時竹林的影子,他使勁晃了晃腦袋,剛才的經歷就像一場大夢。

    今天入敬亭山一遊,見證了太多的神奇,然而這些事只能藏在心裡,絕對不能宣揚出去,否則可能會被視為異端地,聰明人應知道怎樣迴避不必要的麻煩。他現在已經不指望能將梅振衣拉入景教了,反而對這位梅公子的修行極感興趣,迫不及待想要私下交流印證修行心得。

    以此同時,梅振衣還留在在敬亭山中,看著清風既佩服又感概。真正的高人,其高明之處不在於手段設計的如何巧妙,而是自然而然的境界卻讓人感覺難以企及,清風沒有賣弄或偽裝什麼高人,就是請羅章進山喝了一盞茶問了幾句話而已。

    金仙就是金仙,梅振衣感覺自己畢竟修為未到。

    是清風特意把梅振衣留下來的,喝了一口茶緩緩道:「梅振衣,你此時的修行尚淺,在我看來正值凶險之際。這種凶險,有可能你自己看不到。」

    梅振衣:「多謝仙童幾番提醒,若說凶險我也能感覺到一些,譬如今日之事若處理的不妥,可能我會捲入到一場大爭端當中。」

    清風抬頭直視:「你變了,不先守清靜無為地心境,有所偏執,雖然我們都有偏執之處,但你卻不明白自己究竟能承受多少?有些事是你無法避免地。但應該知道合適的處置時機,你未成就仙道之前,不該主動招惹太多業力糾纏。」

    梅振衣苦笑:「自從幼姑死後,我也知道自己變了。有所愛有所很,那麼就去愛去恨,留下人世間地足跡,不枉我來過一場。至於能否成就仙道,並非最重要,雖然我也想。」

    清風:「為什麼?是因為何幼姑嗎?」

    梅振衣:「是也不是,我來到這世上曾經迷茫。不知自己為何而來。有幸受先師孫思邈教誨,既然來了就坦然面對該承受的一切,不怠不妄。後又經鍾離師父的點化,得知該如何去超脫輪迴大患。但我畢竟未成仙,在幼姑死後,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我是誰?」

    清風:「想明白了嗎?」

    梅振衣:「其實仙童早已明白,而我還在中途。所以不必想太多,我之所為便是我。成仙之後還是我,省之於心,我看見了靈台中願望的世界。」

    清風微微有些動容:「這是成就金仙的化形天劫緣起發端,你的願心來地太早,未必是好事。」

    梅振衣:「你誤會了,我談的不是仙家修為。而是如何為人。其實每個人都有願望,但要看如何去做,為願而實行。」

    為願而實行,字面上很好理解,但從修行的角度不是那麼簡單。修行人的願望不是妄想,而就是從立足之處發端,不是你說想當地球元首就去當地球元首。比如你看見別人隨地扔垃圾很不爽,那你自己就不要亂扔垃圾,這就叫從立足之處發端。

    有人說了。別人都扔憑什麼我不能扔?我要多跑很多路找垃圾站。豈不是很吃虧、很不公平?這裡不是你能不能地問題,你願意扔儘管扔。你很聰明一點都不吃虧!但是你就別談什麼修行,很多人如此。

    為願而實行,在他人看來有時候很傻很吃虧,與自己過不去。但在修士本人看來,這恰恰是「與自己過得去」,要追求的就是這種純正的心境,通過所行來洗煉。

    清風低頭看著手中的杯子,又問道:「你如今所懷,是有為之願,能告訴我是什麼嗎?」

    梅振衣:「有修為得神通者,不能逼人供奉,更不能若不供奉就加害於人。此為得神通而忘法本,殘害眾生。這是我在彭澤所想,方才又想起。」

    「欺奪他人之信。」清風說了六個字,然後又示意梅振衣繼續說。

    梅振衣接著道:「悟修行之徒,指引他人無可厚非,但不合強引此路,替他人之願。更有甚者,仗道術以圖淫邪,勒索黎民。不僅是勒索財物,更可怕的是勒索人心。」

    「妄擬天心為己心。」清風又說了七個字。

    梅振衣:「還記得何家村嗎?那些村民臨死前還在朝天跪拜,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我很清楚,天上神靈是什麼?人們真正敬仰的是達到超脫輪迴的境界,比如我師父孫思邈真人,我所崇敬地是他的大醫精誠之心,比如你,我崇敬的是金仙境界,而不是在我面前喝茶的清風。」

    清風聞言把茶盞放了下來,神情有些古怪,梅振衣接著說道:「別介意我的話,不論你是誰,只看你如何與人打交道,身與行一體,我也很尊敬你本人,而這並不一定因為你是金仙。而世上有修士,依些許道術,矯眾顯靈自稱神,或亂鄉里。此是誤人亦自誤之舉,應戒之。」

    「在世顯聖自稱神。」清風說了六個字,然後一皺眉。

    梅振衣有些不解的問:「仙童,我說話與你說的話,似乎有點對不上啊?」

    清風展開眉頭笑了:「你是未成仙的修士,說的是人間修行;我是金仙。聞言想地是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當然對不上。……我問你一句,若說不可欺奪他人之信,張三說阿羅訶是唯一的神,李四說摩訶末是唯一的神,然後爭持相鬥,算不算彼此欺奪呢?」

    梅振衣:「這話是你說的,又不是我說的!在我看來,這是世人自取的亂象而已。自古以來不免,他人也勉強不得。假如是阿羅訶或摩訶末自己現世插手,那才叫欺奪。」

    清風:「所以我們剛才地話,分別講的是仙界與人間。我也有所想而已。……總算知道你在彭澤張榜的本願了,你若不先求清靜主動置身其中,為願而實行地話,可能會被碾為齏粉,就算能最終超脫,也會留下千古罵名,總有人會不斷罵你的。」

    梅振衣一聳肩:「有些人罵我。我並不在乎,比如彭澤那些殘害一方的淫祠妖邪。再比如說我是一定要設法除掉梅丹佐的,假如他誇我仁慈,我反而會羞愧難當。若一定要被碾為齏粉,那就為齏粉吧,佛家不是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嗎?」

    清風看著他,眼神意味深長:「這些話,等有機會你去和地藏王菩薩說吧。……關於天刑雷劫。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然後發來了地一道神念。

    天刑雷劫形神俱傷,相還這一世所有的業力,清風早就告訴過梅振衣,但他卻沒有講明另外一點,是關於「傷神」地。

    天刑中,這一世所遭遇地所有忿怖怨念、愛恨糾纏都會同時侵入神識。若定心擾亂不能自守,一世神識就將被擊散,這比爐鼎損毀更可怕。就算有大羅成就丹這等靈藥相助,也只能重新凝聚法身而不能抵禦傷神之威。

    但是還有一個辦法能夠抵消天刑中「傷神」的威力,那就是世人真誠發自內心地、對你一世功德的頌揚,此所謂功德消業力,非神通所能敵。

    清風當初為什麼沒告訴梅振衣?這倒不完全是故意地,道家修行講究清靜無為,不主動惹業也不主動消業。不繞這道彎子。今天聽了梅振衣的話。清風還是說了出來,算是一種委婉的提醒。

    梅振衣起身施了一禮:「謝謝今天你告訴我。也謝謝你當初沒有告訴我,能印證心境的真功德,應是發自本願之舉。」

    清風一揮袖:「不必謝我,你回去好好想想把,我也有事要想清楚。」

    梅振衣:「以仙童的修為境界,一念之間,還有什麼事想不清楚嗎?」

    清風:「我尚未證太上忘情之境,當然不會無所不明。而今天這番話,你的修行發願明瞭,以此推演,估計法力精進極快,但化身變換這一關還是不能堪破。既然你不願一味閉關清修,那自己一定要小心,我雖坐鎮蕪州,也未必能隨時保你沒有凶險。」

    清風說的是實話,別的牽扯且不說,關於梅丹佐之事梅振衣已經宣揚天下,如今又主動結交景教修士,那梅丹佐若聞訊,就不會找人先下手對付他嗎?梅振衣還真得小心自己。

    從敬亭山回家後,梅振衣做了兩件事,一是宣佈梅家捐建景福寺,二是每隔半個月親自去給元充治療腿疾。元充的腿需要治療一年左右,而景福寺地建造也需時間。在這期間梅振衣還做了另外一個決定,派張果再去一趟崑崙仙境龍空山,請十大妖王到青漪三山做客。

    這是一步早就埋好的棋子,梅振衣提前動用了。清風提醒的對,他得小心自己,而梅振衣更加關心的是青漪三山中其他親近之人。青漪三山的仙家洞天結界應早日鑿建完成,以為守護屏障,同時山中的力量也應該加強,所以要去請十大妖王。

    張果明白少爺地意思,出發前特意問道:「龍空山方圓數百里,有十萬妖兵,十大妖王總不能孤身前來,你看帶多少僕從合適?」

    梅振衣想了想:「有崑崙仙界結界在,他們也帶不出很多人,百數之內隨意。」

    張果去了,星雲也自然跟隨,半個月後十大妖王就來到蕪州。當年梅振衣與十大妖王約定了兩條,一是要幫他做一件事,二是到人世間行走要受他的約束。其實他們早就想到人世間的江南蕪州來玩了,一直在盼著梅振衣邀請呢,總算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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