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急轉直下百口莫辯
日上三竿,無風的西州城被陽光照得一片黃澄澄、暖洋洋,頗有陽春三月的溫暖氣象,而西州都護府外面的大街上,更是有了幾分盛夏的燥熱——統共一萬來人的小城,至少有一半人湧到了這裡,把一條原本還算寬闊的大街擠得水洩不通。人人臉上都帶著幾分過節般的興奮,年輕些的女子不敢太往人群中去,便圍在一處嘰嘰喳喳議論不停,不時爆發出一陣陣清脆的笑聲,身手靈巧的孩童們爬上了都護府對面的高牆,踮腳往對面院子裡看,尖聲發佈著最新消息,而那些身強力壯的好事者便奮力往前擠去。
只是都護府的門口,差役們橫眉怒目的臉和不時揮起的棍棒,頓時將眾人的腳步牢牢擋住,差役們的身後,平日敞開的柵欄大門也早已合得嚴嚴實實,只有少數人會在被盤問幾句後放入門去,有打扮體面的官員、鄉紳,也有舉止斯文的學子,只是當一個頭髮凌亂、身上裹著件破舊袍子的年輕人也被放進去後,有人便鼓噪起來,「為何那人進得,我等便進不得?」
一個差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能給牛羊治病麼?你能分辨牛犢的牙口品類麼?沒看見長史貼的告示?除了本案相關的鄉紳學子,牛羊販子獸醫之流也能進府聽案,若不是便給我滾遠點」
高牆上,有小孩尖聲叫道,「出來啦」人群嘩然一聲,隨即慢慢安靜了下來。
都護府大院裡,正廳台階上擺放著一張高案,台階下則雁翅排開站了十幾名差役,挑頭的正是白三,阿成靜靜的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裡。而院子兩側,一側搭起了帳簾,簾內坐著都護府的官員們,另一側則站了幾十名被允許進府觀案的民眾,多是張二的族人和喬六的同窗,各自聚做一堆,也頗有幾個牛羊販子和獸醫,零散的站在兩堆人中間。
身穿墨綠色襴袍的裴行儉神色沉靜的走出正廳,在案幾後坐了下來,目光在院內諸人臉上緩緩掃過,不少人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一個平和的聲音隨即在院子裡響起,「將人帶上來」
聲音還未落下,都護府大堂側廳的窗邊人影微動,麴崇裕悠然的坐了下來。從支起的窗欞下,只能看見裴行儉的半邊身影,院中的情形卻是一目瞭然,眼見穿著一身錦袍的張二被差役帶了上來,大喇喇的站在那裡,他的嘴角頓時彎成了一個愜意的弧度,「看來這張二倒是不用咱們操心了。」
王君孟站在他的身後,點頭笑道,「正是,雖然裴守約的那幾個庶僕把人看得牢實,可張二是何等人物?敦煌張氏的嫡支子弟,便算不成器些,也不是尋常人惹得起的裴守約想嚇他,只怕是打錯了主意。」
彷彿為了印證兩人的話,院子裡的張二在聽到「堂下報名」的慣例問話時,傲然揚頭看著裴行儉,語氣裡沒有一絲恭敬,「啟稟堂上,某,高昌縣,尚賢鄉,武騎尉張山遠是也。」
裴行儉神色平靜的看著他,臉上慢慢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原來是張騎尉。來人,看座。」
院子裡,幾個打扮體面的張氏族人相視一眼,臉上不禁都顯出了幾分得意,還算這個長史識相十幾士子模樣的年輕人則是愕然之後,便露出憤憤之色——這一案等了這麼許久終於開堂了,沒想到這新來的裴長史卻也是個欺軟怕硬帷帳裡的都護府官員有的有些意外,有的則搖頭笑了起來,朱闕便低聲嘟囔了一聲,「如此一來,還怎麼審」
張二呵呵一笑,抱了抱拳,「多謝長史」在搬來的高椅上端坐下來,目光左右一掃,飛揚之情溢於言表。
都護府外,有眼尖之人隔著柵欄門看得清楚,便叫道,「那姓張的坐下了」
「嘩」的一聲議論聲頓時在人群中響了起來,張二喬六爭牛之案,雖然不似那竊牛飛賊鬧得滿城風雨,但經過昨日的告示後,也已是無人不知,眾人更是好奇此案跟竊牛的怪賊有何關係:此案十分明白,張二家中的那二十頭牛犢多半便是喬六的,去年並無牛瘟,好好的一群牛犢怎麼可能全死了?只是敦煌張氏勢大,張二又是勳官,都護府裡無人願意為了一個白身的學子得罪張家罷了。而新來的這位裴長史,寧可自家吃虧也要擔下節流之事,又有神算之術,大概是個清明的。卻沒想到,此刻還未開審,他就已然對張家人另眼相待了一時滿街的人群中,失望的歎息、鄙夷的冷笑,處處可聞。
都護府的院子裡,裴行儉的聲音依然是不急不緩,「今日請張騎尉來此,原是有一事需張騎尉前來分解。生員喬其雨有訴雲,他赴長安趕考,家中牛群托予騎尉看顧,約定一年之後,所得牛犢對半而分,如今張騎尉卻不遵前約,吞沒了他家牛犢二十頭,反而向他索要一年放牧所得,不知張騎尉對此作何解釋?」
張二坐著叉了叉手,「啟稟長史,那喬六分明是賴賬不成,便來污蔑於我我念舅甥之情,盡心盡力幫他看護牛群,只是去年天時不好,牛犢無一成活,與我有何干係?既然無牛犢可付,他原該付三頭母牛給我以做看牛之資,他卻看中了我今年春天新買的一群牛犢,非說全是他家的,此等貪婪無行、誣告長輩之人,長史正該將他罪上加罪,流放千里才是」
話音未落,一位士子便怒道,「胡說,分明是你見喬六落第、父親又病了,明知他等著賣牛以還來回盤纏和藥費,卻故意乘火打劫世上怎會有你這樣黑心的長輩?」
張二「騰」的一聲便站了起來,戟指罵道,「哪裡來的小混賬,也敢在公堂上當面誣賴於我」
那士子還要回嘴,站在堂下的白三已踏上一步,厲聲喝道,「肅靜」他聲如洪鐘,頓時把滿院子人都唬了一跳。
裴行儉神色不悅道,「張騎尉,此乃公堂,你若不想坐,那便撤座」
張二怔了一下,抗聲道,「是那小兒郎污蔑於我」
裴行儉並不接話,只淡淡的道,「撤座」
有衙役上來便搬走了高凳,張二頓時呆住了,那群士子則各個臉上露出了笑容,誰知裴行儉又道,「來人,把適才胡亂插言之人轟出去」
兩個差役走上前來,不由分說便把剛才發話的年輕人推出門去,又「光」的一聲關上了柵欄門。
裴行儉冷冷的看了下面一眼,「誰再亂說亂嚷,休怪我不客氣」
院子裡立時變得肅靜起來,士子們和張氏族人相互瞪了幾眼,臉上都有些忿然,卻也不敢再開口。
窗下的麴崇裕手指撐著下頜,微笑著點頭,「各打五十大板,這一招,倒也漂亮」
王君孟卻「哼」了一聲,「我倒想看看,他怎麼能把張二定做是竊牛之賊張二何等身份,說他竊牛,誰肯相信?那些牛犢分明就是喬六的,此事尚賢鄉人人心中有數,只是無人敢得罪張家,出來替喬六說話罷了難不成,他還真敢對張二上刑?」
麴崇裕輕輕的一笑,「若是如此,那便太好了」
王君孟瞟了站在堂下的幾個差役,也笑了起來,「正是,今日只要裴守約敢動刑,哪怕只打十杖,有老黑在,那張二便休想活著出這院門屆時不知敦煌張氏肯不肯忍這口氣,放過這位裴長史」
眼見院子裡已徹底肅靜下來,裴行儉才重新開口,「張騎尉,依你之言,這二十頭牛犢絕不是你家外甥喬六的,可是如此?」
張二站在那裡正有些不自在,聞言忙用力點頭,「自是如此」
裴行儉問道,「不知這二十頭牛犢,卻又是從何而來?」
張二挺了挺胸脯,傲然道,「不過是去年深秋時有突厥牧民經過我鄉,我見他所牧牛犢甚好,便買了二十頭我鄉的保長、里正,還有鄉鄰均可作證」
裴行儉點點頭,「把幾位也帶上來。」
沒過片刻,裴行儉的幾位庶僕便分別帶著幾個鄉紳模樣的人走了上來,幾人都是衣衫整潔、氣色紅潤,互相見了都點頭示意,又向張二笑了笑。張二心裡頓時踏實了下來。
裴行儉按例又問過了幾人的名字身份,便微笑著問道,「適才張騎尉有言,他去年秋日在突厥牧民手裡買了二十頭牛犢,不知爾等可知此事?」
幾人前日突然被差役從家裡帶走,本來還有些慌亂,但到了府衙,卻並未入獄,而是分別單處一室,吃喝用度半點不缺,此時又見裴行儉問得客氣,也都紛紛笑著點頭,「正是正是這些牛犢都是張騎尉從突厥牧民手中所買。」這西州的牛羊買賣都要訂立市券的,唯有從突厥牧民手中購買,是無人可查,無券可查,官府也奈何不得。
裴行儉笑容裡露出了幾分輕鬆,「好,按我朝律例,三人以上為證者,則可為定論,如此甚好,也不必再麻煩審理了。」
張二笑得嘴都咧開了,「長史果然明察秋毫」
士子們相視一眼,都有些難以置信——連原告問都未問一句,這位長史居然就要結案了?有人忍不住便狠狠的「呸」了一聲。一旁的張氏族人自是相視而笑,而另外幾個牛販獸醫之流,臉上都露出了幾分鄙夷無聊的神情——早知是這樣走一番過場,他們來看這熱鬧作甚一個衣著破舊的年輕人更是大大的打了個哈欠。
裴行儉卻恍若不聞,揚聲道,「來人,拿筆墨紙硯來」隨即便看向張二,笑得和煦之極,「既然要結案,還勞煩騎尉將購買牛犢的經過寫下來,何時何地向何人購買,花了多少錢帛,此人大致年貌名字,寫好之後,按下手印,此案便了。」
有雜役果然便抬了案幾過來,又在上面放了筆墨紙硯,張二笑嘻嘻的伸手拿了筆,略一思量,刷刷刷的寫了起來。
簾帷裡,都護府的官員都是相視苦笑——若讓他們斷案,結果大約也不會相差多少,卻絕不會如此草率,如今叫了這麼多人進來觀看斷案,外面大街還圍了那麼多人結果不但竊牛賊影子都沒見,爭牛案也是草草了結,如此一來,莫說裴長史,便是他們出去也要被人指脊樑骨側廳裡,王君孟已忍不住哈哈大笑,「玉郎,此人竟然如此草包,倒是浪費了我等那般安排」麴崇裕的眉頭也皺了起來,眼見張二已寫完供狀,按下手印,他臉色一變,猛的站了起來,「不好」
王君孟嚇了一跳,看著麴崇裕已然有些發青的臉,「怎麼了?」
麴崇裕咬牙看著院子裡張二那張得意洋洋的笑臉,跺腳道,「這蠢貨上了裴守約的當」
王君孟愕然看了看院子裡的張二,又看了看麴崇裕,實在不明白他怎麼上了當。
裴行儉此時已然將張二的供狀拿在手裡,上下仔細看了一眼,笑容更是暖若春陽,「有勞張騎尉了請一邊退下,稍待片刻便好,白三,你快去把凳子搬來,伺候好騎尉。」
那些士子頓時再也壓抑不住,嗡嗡的議論起來,各個神色都有些憤恨。裴行儉臉色頓時一冷,「誰再敢胡亂說話,莫怨本官判你一個藐視公堂」
停頓了片刻,裴行儉才看向適才說要作證的那幾位鄉紳,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諸位都是親眼看見了張騎尉買牛,不知如今可還記得當時之事?」
那幾人忙都點頭,「自然記得。」
裴行儉呵呵笑道,「當真都記得?果真都是好記性。」
幾人也都笑著點頭,有一個便道,「那是……」裴行儉卻立時道,「不必說了」隨即便笑吟吟的道,「來人,把這幾位鄉紳帶下去,讓他們分別把事情經過寫下來,那張騎尉是在何時何地買牛,價格幾何,賣牛之人相貌如何,年紀幾許,逐一寫個清楚,在供狀按下手印再帶回堂上」
那幾人頓時有些愕然,裴行儉滿面笑容,柔和醇厚的聲音清清楚楚的迴盪在院子裡,「諸位不必擔心,你們既然都記得清楚,下去寫明白便是,只要各位的供詞與張騎尉大致無甚出入,那論理減盜牛一等,該杖一百、徒一年的偽詐之罪,自然也不會落到各位身上。」
眾人的臉色頓時都變了。此事張二自是早便托人暗示過,當時他們也一口答應了下來,可前日那差役們來得突然,幾個人又都是分開照看的,這細枝末節的東西,哪有機會去相互對證?難道就這樣亂編一通,胡亂寫下來?可這位長史話裡的意思分明是:若是對不上,那便是偽詐之罪張二眼睛一瞪,立刻便要站起來,卻覺得肩頭一沉,又狠狠的跌坐了回去。
白三郎低頭盯著他冷笑道,「長史吩咐你坐下,不得開口,你最好聽話,不然,我白三的拳頭可不認得什麼騎尉不騎尉」
張二張了張嘴,看著頭頂上那雙凶光畢露的眼睛,感覺到肩上那鐵爪般的力道,到底還是不敢再有異動,臉色頓時便有些灰了。
他這模樣,落入院中幾個證人眼裡,眾人心裡不由更是一冷,隱隱間明白此事只怕難以善了。當初應了張二此事之時,原想著不過到公堂走個過場,賣個人情,誰知事情會突然急轉直下到如此地步?難不成真為他,挨那一百杖,流放上一年?
有人略機靈些,立刻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道,「上官明鑒小的只是聽張二說過此事,並未親眼目睹,因此也不知內裡究竟如何,適才一時糊塗應了上官,是小的不是,望上官恕罪」
他這一開頭,餘下之人哪裡還敢猶豫,紛紛跪倒磕頭,只道並未見過此事,無法作證,只求上官饒恕。
裴行儉臉上依然帶著淡淡的笑容,轉頭看向張二,「張騎尉,你看這如何是好?難不成還得讓差役立時去貴鄉重尋證人?」
張二再是遲鈍,此時也知道事情不妙,就算自己此時再提出證人來,也來不及再對口供,想了想只能站了起來,冷冷道,「此事原是某的不是,事隔數月,這些鄉鄰記不清了也是有的,只是牛犢的確是某從牧人手中所買,與那喬六絕無關係」
裴行儉笑道,「好有你此言,本官便放心了。」說著轉頭看向院中,「你們誰是保長,誰是裡正?」
保長和裡正相視一眼,走上兩步,「小的們便是。」
裴行儉微笑著揚了揚手中的供狀,「不知你們誰人見過那突厥的牧人?」
兩人此時哪裡敢嘴硬,立刻都搖頭,「小的不曾見過。」
裴行儉又看向另外幾人,「你們是張騎尉的鄰里,你們可曾見過這賣牛的突厥牧人?」
眾人一起搖頭,裴行儉笑著看向張二,「張騎尉,不知你能舉出何人見過賣牛的這位突厥牧人?」
張二想了片刻,剛才他是胡亂寫的時間地點相貌,只怕找到誰也不可能對上這份口供,心裡不由恨得發癢,冷聲道,「張某是在野外偶然與此人相遇,隨手買下牛犢便趕了回來,不曾有他人見過。」
裴行儉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微冷,「你的意思是,數月之前,有一突厥人獨獨與你在野外相見,又賣了你二十頭牛犢?」
張二點頭道,「正是」
裴行儉哈哈大笑起來,「張都尉,你此言甚是有趣,如今正是西突厥叛亂的非常之時,若有突厥牧人到我西州腹地來放牧,是何等動靜?如今保長裡正鄉鄰一概不知,可見那突厥人定然是悄然而來。卻不知你到底給了突厥人什麼好處,以至於有突厥人單單找到你,又單單給了你二十頭牛犢?此事事關重大,又涉及你這勳官,我不敢自專,說不得只有請你在都護府住下,等我大唐總管領兵到來之時再行審理,或是請你到西州的天山軍軍營中去分辨個清楚」
張二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擺手道,「不是不是如此你莫血口噴人」
裴行儉好笑的看著他,「張騎尉,不知本官是怎麼血口噴人了?是你說自己的牛犢是向突厥牧人所買,是你說這牧人除了你無人見到,這二十頭牛犢如今就在你的院子中,此事如此蹊蹺,難不成不該上報朝廷定奪?」
此時此刻,莫說張二張著嘴發不出聲音,滿院子人也無不愕然,誰也料不到事情突然會扯到叛亂之上——裴長史竟是要把張騎尉打做突厥的探子麼?而這些話的確是張二自己親口所說……西州的官員們便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裴長史這是要立功還是要立威?
看著張二那張已經沒有人色的臉,連院中的那些學子心裡也有些嘀咕起來:這張二的確可惡,但如此便令他永世不得翻身,裴長史的手段也太狠辣了一些有幾個張氏族人忙湧了上來,高聲道,「上官明鑒,我張氏從不曾做有負朝廷之事,張騎尉也絕不會是私通突厥的叛黨」
裴行儉依然是笑微微的,「喔,你們也知道如今軍中正在嚴查私通突厥叛黨之人?你們若肯替張騎尉作保,不如便和張騎尉一道去軍中分辨一番?」
那幾人頓時便再也開不得口,訕訕的退了幾步,「小民絕無此意……」
張二臉色越發慘淡,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貪了幾頭牛犢,轉眼間竟成了突厥的探子,這事情到了這等地步,若是去了大唐駐紮西州的天山軍軍營之中,軍中之人是何等辣手作風,他自是百口莫辯側廳的窗下,麴崇裕也是滿臉的驚詫——裴行儉這是要唱哪一出?殺雞給猴看嗎?告之西州官員,日後誰敢與他作對,誰便是張二的下場?他心頭急轉,霍然站起,推門而出,長聲笑道,「裴長史,請聽我一言」
一院子人目光頓時都集中到了麴崇裕身上,他穿著一身淺黃色的長袍,大步走來之時,擺動的衣角被陽光一找,泛出柔和的金光,張二一看見他,頓時便像見了救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世子救我張二絕不曾私通突厥,那些牛犢也不是突厥人給我的」
裴行儉也站了起來,墨綠色的長袍微微飄起,臉上的笑容依然柔和清遠,「世子有何指教?」
麴崇裕看了張二一眼,歎了口氣,「裴長史有所不知,敦煌張氏乃是我西州大族,族風嚴謹,忠心可鑒,若說他們子弟私通突厥,西州人誰人肯信。張騎尉這牛犢來歷或有不明,卻絕對不會是突厥人的賄賂崇裕願給他擔保」
張二頓時鬆了口氣,跪在地上感激涕零的磕了個頭,「多謝世子,多謝世子」
裴行儉似乎怔了片刻,微微驚訝的挑起了眉頭,「世子竟然肯為此人擔保?裴某便相信世子這一次」轉頭看向張二,「張騎尉,你這牛犢,當真不是從突厥人手中所得?」
張二此時哪敢猶豫,忙點頭不迭,「的確不是,若有虛言,叫我天打雷劈」
裴行儉長長的出了口氣,「那便你煩你告訴本官,你這牛犢到底是怎麼來的?」
張二一呆,此話卻要他如何回答?
裴行儉等了片刻,臉色越來越冷,「你是不說麼?也罷,你不說我也知曉,這二十頭牛犢不是小數目,絕不可能是天上掉下來的,這幾個月來,高昌各鄉丟失的牛犢不多不少,恰恰也是二十來頭,你這牛犢若不是從突厥人手裡所得,則必然是賊贓」
張二本來已經鬆了口氣,聽到這話不由嚇了一跳,跪在地上連連擺手道,「不是,絕不是」
裴行儉笑容淡漠,「你不認也是無用,那盜牛的飛賊本官早已捉拿歸案也已招供得明明白白」他目光在院子裡諸人的臉上緩緩掃過,「不知諸位可有興致看看這盜牛賊如何與張騎尉當堂對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