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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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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尼羅]愛走薄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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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7:54: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棄子(三)
  
  這一夜的詳情,是希靈後來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來的。她只記得這一夜充滿了無盡的狂怒與羞憤,她被全世界逼得走投無路,於是只能和面前的一切活物同歸於盡。她抓她咬她踢她打,她要殺了白子灝,一如她也要殺了何養健。白子灝被她鬧得急了,一個嘴巴把她扇到床上,然後一手摁住了她,一手扯她身上層層疊疊的衣裳。她的衣裳也真是邪門,看著那樣服帖利落,其實藏了無數的紐扣與零碎。他起初還是一粒一粒的解,後來在被希靈的指甲劃過了面頰之後,他的耐性終於耗盡,一使蠻力,撕開了她的前襟。
  
  手指劃過了又濕又涼的皮膚,皮膚非常的嫩也非常的薄,包著很纖細的骨骼。白子灝依然不知道她的年紀,只想她一定還小,小得尚未長成。可小有小的好,是最鮮的花苞,一口能夠吮出青澀微甜的汁。她像個小瘋子似的歇斯底裡,歇斯底裡其實也有歇斯底裡的好,投懷送抱的女人玩得多了,偶爾來一次霸王硬上弓,也是別有一番情趣。
  
  將光溜溜的希靈壓到身下,他氣喘吁吁的低頭看,越看越覺得她太美麗。忽然撅嘴親了親她黑沉沉的大眼睛,他想自己可得悠著點兒,別把小東西玩死了。
  
  然而希靈還是死了一回。
  
  午夜時分,房內降了溫度。兩個人的熱血也隨之涼了。
  
  希靈氣息奄奄的側臥在床裡,從棉被上方露出了雪白單薄的小肩膀,肩膀反射了燈光,細膩如同瓷器,上面印著縱橫紫紅的指痕。烏黑卷發蓬亂成了一團雲,雲下是她慘白的臉。她還清醒著,定定的睜著大眼睛,她緊緊的閉了嘴,把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白子灝裹著睡袍,靠了床頭坐著。悶聲不語的抽了一根煙,他隨即轉身歪到希靈面前,探頭望著希靈的眼睛低聲說話:“哎,我錯了。你放心,往後我絕不再對你動粗了。”
  
  希靈不言不動,像是凍住了。
  
  白子灝伸手理了理她的亂發,又道:“何家既然拿你當個東西送給我了,往後你就也別再起外心,老老實實的跟著我過日子。只要你乖乖的,我自然愛你疼你。”
  
  希靈慢慢的垂下眼簾,讓長睫毛在自己的面頰上投下兩片陰影:“我又成了沒人要的孩子了。”
  
  白子灝向她靠了靠,把她連人帶被摟進懷裡:“傻姑娘,你還有我呢!我爹是直魯豫巡閱使,遠的不敢提,華北這邊除了大總統,就是我爹大!我爹就我這麼一個兒子,我將來能差得了?你成了我的人,我能讓你沒依靠?”
  
  希靈在他懷裡輕輕的掙扎了一下:“你別用胳膊勒著我,我疼。”
  
  白子灝略略的松了手,湊到希靈面前笑問:“疼?哪兒疼?”
  
  希靈把臉埋進了棉被裡。
  
  白子灝追著她問:“說啊,到底是哪兒疼?你說出來,我給你揉揉。”
  
  一邊說,他一邊掀開棉被硬擠了進去。棉被下面的希靈忽然尖叫了一聲,隨即響起了白子灝嗤嗤的笑:“誰讓你小呢!”
  
  天明之後,白子灝嚷著餓,早早的起了床去吃早餐。希靈看他要走,連忙說道:“你派人去飯店取我的行李,要不然我沒衣服穿了。”
  
  白子灝心情很好的對著她一笑,也沒說行,也沒說不行,自己溜溜達達的出了去。然而不出一個小時的工夫,一個小丫頭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將個皮箱放到了房中角落裡。
  
  希靈掙扎著下了床,尋覓著進了浴室,調出熱水洗了個澡。然後走回臥室打開皮箱,她從裡面找出了一件黑色襯衫穿了上。襯衫有個繡了繁復花紋的大翻領,領口垂著飄飄的絲帶。將絲帶打成了個蝴蝶結,她又穿上花格子短裙和顏色同樣深沉的長筒襪黑皮鞋。沒有年輕小姑娘這樣穿戴的,這簡直類似了喪服,放在先前,她絕不敢公然的穿成一只黑老鴰,但如今無所謂了,如今,她只取悅自己就可以了。
  
  坐在鏡子前,她面無表情的撲粉、抹胭脂,用刷子刷卷頭發,用小拇指肚蘸了口紅塗嘴唇。最後站起身後退了兩步,她將鏡中人審視了一番,又抬手撣去了胸襟上的一點香粉痕跡。
  
  一夜之後,其實她還是她。脂粉掩蓋了她貧血的顏色,輕提裙擺對著鏡子行了個屈膝禮,她逆著陽光揚起尖尖的下巴,依然是個漂亮的洋娃娃。
  
  她還是她,她又不是了她,或者也可以說,她終於是她了。
  
  她想自己本就不該鬼迷心竅的去愛上什麼人,如今鬼魂散了,心竅通了,你說她是變了,還是沒變?
  
  白子灝忽然出現在了門口,看著房內的希靈,他愣了一下,也覺得她這一身有點像喪服,然而黑衣把她的皮膚襯成了雪白——不誇張,真是雪一樣的白。她不該這麼穿,可是這個穿法,又是真好看。黑白分明,好看得嚇人一跳。
  
  “餓了吧?”他決定隨著她穿:“出來,讓你見幾個人。”
  
  希靈一言不發的跟著他出了臥室。穿過一道走廊進了樓下的大客廳,她看到了面前四名女子。四個人環肥燕瘦,各有千秋,全不會超過二十歲。
  
  白子灝把希靈推到身前,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向前指點介紹:“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認識一下。往後你就算是我的小老六——”說到這裡,他親熱的彎腰一摟希靈的脖子:“人家還是小孩兒呢,你們幾個不許欺負她啊!”
  
  老二——也或者是老三老四老五,鶯聲嚦嚦的先笑了:“我的少爺,你從哪兒弄來這麼一位招人愛的小妹妹?別說你,這小妹妹我看著都愛呢!”說完這話,她上前幾步拉起了希靈的手,笑著低頭說道:“六妹,往後咱們就成了一家的姐妹,你要是缺了什麼少了什麼——”她抬手一拍胸脯:“就來和二姐說。”
  
  白子灝越過希靈的頭頂,在老二臉上親了一下:“到底是你懂事。”
  
  希靈怯生生的看了看四位嬌花,然後默然的垂下了頭。白子灝的雙手滑了下去,輕而易舉的將她攔腰抱了起來,哈哈大笑著往餐廳裡走:“給我的小老六喂食兒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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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7:55: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白公館(一)
  
  希靈坐在一架小秋千上,雙手扶著秋千索,她慢慢的蕩。
  
  這裡是白子灝公館的後花園,花園不大,然而經了匠人的精心設計,應有盡有,處處精致。白秋千立在綠草茵茵的小緩坡上,有些孤,被遠方的藍天白雲襯著,是明信片上才有的好景色。
  
  她在白公館,已經住了三天。
  
  白子灝不放她走,她便無路可逃。圍牆那樣高,她爬是爬不出去的;前門後門都有衛兵站崗,也不容她偷溜。
  
  況且逃了又怎麼樣?她能逃到哪裡去?回何家?
  
  想到何養健,她抑制不住的只想冷笑。
  
  這時,坡下走來一團錦繡顏色,卻是“老二”來了。
  
  老二名叫金寶,先前是個唱大鼓書的,跟著白子灝從奉天過了來。她剛二十出頭,然而已經自覺有了色衰愛弛的危險,所以看老四老五是敵人,如今敵人的敵人來了,她別無選擇,必須搶先出手,把這位新成員拉攏到自己這一邊來,以便打壓老四老五的囂張氣焰。
  
  金寶隔著老遠便向希靈招手,及至走到近前了,她笑瞇瞇的說道:“六妹,一個秋千都讓你玩得這麼來勁,還說你不是個小孩子?”
  
  希靈高舉雙手抓住秋千索,歪著腦袋往自己的手臂後躲,同時目光閃爍的對著金寶一笑:“二姐,別叫我去打牌,我學不會的,我也不愛學。”
  
  金寶拉了她的胳膊,鬧著玩似的向外一拽:“打牌還用學?看幾眼不就會了?”
  
  希靈被她拽了個踉蹌。在草地上站穩當了,她低下頭,小聲說道:“二姐,我真的不想去。我覺得,五姐很討厭我。”
  
  金寶立刻來了精神:“她把你怎麼了?偷著欺負你了?”
  
  希靈委委屈屈的一抿嘴,垂了長睫毛不言語。金寶再一拽她,她像個要耍賴的小孩子一樣,半蹲了向後一仰,死活不肯跟著她走。
  
  金寶不拽她了,低聲告訴她:“你告訴我,她怎麼欺負你了?她是不是拿話敲打你,還給你臉子看?”
  
  希靈望著地面,依舊是沉默。
  
  金寶恨鐵不成鋼的一跺腳:“你也是個傻子,現在你才是少爺的心肝寶貝,你怕她干什麼?她欺負你,你不會直接罵回去?就算你不敢罵,你還不敢偷著告訴少爺去?”
  
  希靈抬手拉住金寶的手,仿佛是禁不住她的教導了,可憐兮兮的搖了搖。金寶見狀,一時無法,只好說道:“少爺開了一桌牌,你不愛玩,那就在旁邊看看熱鬧好了。看熱鬧總累不著你吧?”
  
  說完這話,她像個娘領女兒似的,牽著希靈走下了草坡。
  
  白公館有專門的打牌屋子,白子灝晚上要去見父親,下午不便出去亂跑,所以決定和姨太太們打幾圈小牌消磨時光。老三倩雲肚子疼,躺在房內休息不能登場,於是老二金寶,老四美蘭、老五玉蓮加上白子灝,正好湊成了一桌。白子灝見金寶把希靈帶了進來,立刻對著希靈一招手:“來,小老六,你坐我這兒!”
  
  希靈搬了椅子,不聲不響的坐到了白子灝身旁。白子灝摸到她的手用力攥了攥,然後把她連椅子帶人一起往自己這邊又拖了一寸。手上摸著牌,他嘴裡問希靈:“跑哪兒玩去了?不嫌外面熱嗎?”
  
  希靈像是有點犯困,輕輕的一歪頭,她軟綿綿的枕了白子灝的肩膀。抬手掩口打了個小哈欠,她抬眼向前,結果正好了對面的老五玉蓮對視了。下半張臉躲在手掌後,她調動漆黑的眉眼,向她意味深長的一笑。
  
  “花園裡不熱。”她轉過頭,尖下巴抵著白子灝的肩膀,嘴唇對著白子灝的耳朵,懶洋洋的說話,幾乎還有點奶聲奶氣。
  
  這是,玉蓮扔出一張麻將牌,同時笑道:“喲,喲,這如膠似漆的,我們幾個可看不下去啦!”
  
  金寶立即也笑道:“看不下去也得忍著,是吧小妹?”
  
  希靈伸手一摟白子灝的腰,像小女孩撒嬌撒歡一樣,對著滿桌人燦然一笑。白子灝扭頭在她的頭發上親了一下,然後說道:“別斗嘴,該誰出了?”
  
  金寶笑著一撇嘴:“該誰?就該你了!”
  
  白子灝抬手一拍額頭,連忙丟出一張牌去。金寶說道:“小老六一來,少爺樂得牌都不會打了。這麼著,小妹,今天你哪兒也不許去,就在少爺跟前坐著。等二姐贏了大的,給你買好東西!”
  
  玉蓮一挑眉毛:“二姐真精啊!好吧,那咱們說好了,小老六歸你,我預訂將來的小老七。”
  
  金寶說道:“小妹,你還不罵她?”
  
  希靈沒理會金寶和玉蓮,只抬頭去看白子灝。白子灝含笑和她對視了:“別聽她們胡說八道,只要你乖乖的聽話,我要什麼小老七?”
  
  希靈很認真的說道:“不許反悔啊!”
  
  白子灝連連點頭:“不反悔不反悔。”
  
  金寶當即笑道:“好,終於有人治得住你了。”
  
  牌局進行了一下午,希靈坐到四五點鍾,終於坐不住了。
  
  她溜溜達達的走了出去,面前沒了觀眾,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冷卻消失。這是三樓,姨太太們的臥室是在二樓。兩只手插進連衣裙的花邊口袋裡,她蹦蹦跳跳的下了樓。口袋裡有個小玩意兒在隨著她的步伐跳躍,是枚小小的翡翠戒指,不值什麼錢,然而綠盈盈的很好看。是金寶昨天出門買回來的,還沒來得及戴。
  
  希靈昨晚在她房裡坐了一會兒——不過半個多小時的工夫,但足夠她在梳妝台前走一遭,掩人耳目的將戒指撥到了自己的大口袋裡。
  
  獨自走回後花園,她進了一座涼亭。亭子裡是光滑的青石板地,眼看周遭無人,她把翡翠戒指往地上一放,然後就近找來一塊石頭,對著戒指便是狠狠一砸。
  
  翡翠戒指應聲而碎,並不是粉碎,是四分五裂的碎。希靈站起身後退一步看了看,然後把石頭一丟。搓著雙手又看了看四周,她隨即轉身,像個小影子似的又回到了樓內。
  
  白公館的主人都是晚睡晚起,所以一天至少要開四頓飯,五六點鍾這頓飯,既可以算是午飯,也可以算是晚飯,而且不拘一格,可以各吃各的。
  
  白子灝只喝了一口湯,便被大帥府內的電話召喚了去。希靈如今正受寵,本是要和他一起吃的,此刻他既走了,她便像只孤雁似的,迷迷茫茫的飛到了金寶屋裡去。
  
  金寶見她來了,倒是樂意。兩人對坐著吃了幾口飯,希靈走到窗前望了望,然後轉身拉了金寶的手笑道:“你看,有火燒雲。”
  
  金寶跟著她向外望了望,也感覺那雲彩紅得漂亮。希靈又道:“二姐,咱們別在這屋子裡悶著了,到花園裡走走去吧!”
  
  金寶並沒有飯後百步走的習慣,但是走一走也未嘗不可。攜著希靈走了出去,她也不帶丫頭隨行,為的是路上要和希靈說悄悄話——她光顧著低聲說話,就沒有在意希靈把自己帶去了哪個方向。
  
  “今天可把老五氣死了。”她用手帕捂著嘴,說到高興時格格的笑:“下午你不理她就對了,她那個人蹬鼻子上臉,你越對她客氣,她越要壓你一頭……”
  
  一邊說,她一邊跟著希靈邁步登上了涼亭。希靈一路上都是老老實實的傾聽,此刻卻是忽然彎腰向下望去。金寶見狀,也把目光投向了地面——下一秒,她“呀”了一聲。
  
  蹲下來將那碧綠的碎渣碎片捏到掌心,她三下五除二的拼出了它的原型。圓睜二目轉向希靈,她的臉上有了怒色:“小妹,這不是我那個戒指嗎?你看是不是?”
  
  希靈湊過去看了看,然後點頭:“挺像的,特別綠。”
  
  金寶氣得瞪了眼睛:“我說我今天怎麼找不著它了,合著是有人故意要禍害我的東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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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7:55: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白公館(二)
  
  金寶,身為白公館的老二,並不缺少一枚翡翠戒指戴,尤其那戒指是她在廟會上買的,統共也不值幾個錢,只不過是個小玩意兒,真要是丟了,她也不會往心裡去。
  
  問題是這東西沒丟,是被人故意的偷去砸了!還偏偏砸在明面上,這哪裡是砸戒指?這分明是砸她金寶的臉!
  
  都知道她喜歡這個戒指,因為她把它買回來後當個新鮮便宜,曾經四面八方的展覽過一次。她屋子裡的好東西多得是,這個賊不偷金不偷銀,專對這值不了幾個錢的東西下手,由此就可見這賊偷竊是假、挑釁是真!
  
  於是金寶就氣得臉都紅了。
  
  白子灝在家的時候,姨太太們全都柔婉可人,就算有了爭斗,也不過是夾槍帶棒的斗一斗嘴,不傷大雅,但白子灝今晚不在家,姨太太們可以盡量的露原形而不怕嚇跑了他。金寶是個“唱玩意兒”的,嘴上功夫了得,野起來可以是相當的野。拿起少年時登台唱大鼓書的精氣神,她往二樓走廊裡一站,開始托著戒指碎片罵街。
  
  她聲音亮,嗓門寬,因為從小跑江湖,所以言語格外豐富。丫頭們不好意思露面,老媽子遠遠的站著,也不敢靠前。希靈靠牆站在一旁,怯生生的伸手拉她衣袖,金寶用力一甩手,也顧不上籠絡她了,直接對她叫道:“不用你勸!你怕你就回屋去,今天我不罵爛了那個騷婊子的心肝脾肺腎,我他媽的是姑子×裡養的!”
  
  希靈放下手,貼著牆根慢慢的往自己房門前挪——幾秒鍾挪一步,挪到房門前時,前方房門一開人影一晃,接招的來了。
  
  玉蓮!
  
  希靈收回目光,橫邁一步閃進了房中。
  
  平心而論,金寶的確是認為玉蓮有嫌疑,兩人一直不睦,而且昨天她拿著戒指四處獻寶時,玉蓮還不屑一顧的冷笑了一聲,仿佛是笑她小家子氣,拿個便宜戒指當好東西。但是有嫌疑、沒證據,所以她也不便指名道姓。不過她那個罵法實在是刺激人心,老三不提,老四老五越聽越怒,全都感覺那話是在影射自己。金寶是走江湖的出身,玉蓮當初也是紅極一時的舞女,金寶有絕技,玉蓮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雙手抱在胸前,肩膀一靠門框,玉蓮款款的問道:“二姐,息息怒吧,氣大傷身,當心那挨罵的還沒怎麼樣,你這罵人的先臥了床。”
  
  金寶從鼻孔裡笑了一聲:“喲,五妹今天怎麼了?這麼關心二姐姐!二姐姐罵得痛快,倒不了,要倒也是那個爛了爪子做賊的先倒。”
  
  玉蓮道:“話雖這麼說,可畢竟咱們也是這白公館裡的人了,二姐姐光顧著嘴上痛快,不怕少爺回來聽見嗎?”
  
  金寶道:“怕什麼!我到盼著他回來給我斷斷案呢!再說今非昔比了,天打五雷轟的小婊子再想跑到少爺面前賣騷討好,怕是也討不到什麼好果子了!”
  
  話到這裡,玉蓮終於是再也繃不住了:“這樓裡的姐妹都是少爺的人,不知道你罵的究竟是哪一個?二姐姐這麼厲害的人,犯不上在這上頭裝糊塗呀!”
  
  金寶洋洋得意的一笑:“誰撿罵,我罵誰。”
  
  話到此處,兩員女將終於正式開戰。
  
  金寶是名副其實的金嗓子,玉蓮底氣十足,也很不弱。兩人早就憋著惡斗一場,今天礙事的白子灝不在家,正好讓她們發作個痛快。罵聲穿透樓板與房門,二樓屋子裡的人,無論遠近,全如同身臨現場一般,聽得清清楚楚。
  
  希靈坐在房內的梳妝台前,將一掛鑽石項鏈掛在胸前左照右照,同時欣賞著門外的嘴仗。金寶的嘴的確是夠野,將玉蓮的臍下三寸翻來覆去罵了個遍,又用語言虛擬出一根兩尺多長的肉棒槌,串糖葫蘆似的日遍了玉蓮族中的所有女性。玉蓮的絕技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金寶罵她騷,她立刻反擊,說憑著金寶的尊容,騷死了也白騷。金寶咒她要被驢日,玉蓮當即說金寶是驢都不日。諸如此類,翻來覆去,花樣迭出,總不重復。希靈聽到最後,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全公館的人都被她倆鎮住了,老媽子們想她們罵累了自然要休息,自己犯不上去撞槍口,就沒人想到這二位會越戰越勇,最後竟然動了手。
  
  兩人都是赤手空拳、自帶牙齒和指甲做武器。旁人見她們撕扯到了一起,這才發了慌,一聲吶喊沖上去開始勸架。玉蓮臉上被金寶劃出了一道很長的紅痕,金寶的脖子則是被玉蓮抓破了皮,頭發也被玉蓮薅下了一把。老三推著老二,老四推著老五,拼老命的把她們分了開,兩人腳不沾地的被人抬走,還在掙扎著回頭對罵。
  
  希靈一直沒露面——她是小孩子,膽小怕事,她不露面也是理所當然。
  
  後半夜,希靈睡得正熟,房門開了,白子灝摸黑走了進來。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反正已經換了睡衣。掀開棉被躺倒希靈身邊,他見希靈已經醒了,便很舒服的伸長兩條腿,懶洋洋的吁了一口氣:“哎,我剛聽說,晚上老二老五打起來了?”
  
  希靈“嗯”了一聲。
  
  他橫伸了一條胳膊,給希靈當枕頭,又問:“為什麼打起來的,知道嗎?”
  
  希靈抬手揉了揉眼睛,斷斷續續的開始講,講到一半,白子灝笑罵了一句:“別說了,就為個破戒指?真是兩個傻娘們兒。行了,這次我就裝不知道,饒了她們,再有下回,我直接讓她們給我滾蛋!”
  
  說完這話,他轉身嗅了嗅希靈的臉蛋和頭發,低聲問道:“還是你乖,你是我的小乖乖。”
  
  希靈任他親了幾口,然後半夢半醒的哼道:“我困,我想睡覺。”
  
  白子灝在被窩裡寬衣解帶,同時低低的笑出聲來:“你睡你的,本來也不用你出力。”隨即一翻身壓到她的上方,他又笑問道:“咱倆過了這幾天,你覺得我怎麼樣?是不是也不賴?”
  
  希靈半睜著眼睛,慢慢的一點頭。
  
  白子灝在她嘴上狠狠的吮了一下,然後笑道:“我這人就是這樣,驢脾氣,得順毛摩挲,你乖,我就乖。”
  
  希靈抬手摟了他的脖子,輕聲問道:“那你還會喜歡上別人嗎?”
  
  白子灝笑了一聲:“別學那幾個娘們兒拈酸吃醋,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一直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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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7:55: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女子(一)
  
  玉蓮的臉上掛了彩,連過了好些天才褪下去,她去向白子灝哭訴自己的委屈,然而白子灝先是哼哼哈哈的敷衍,後來聽得煩了,反倒是變了臉子,指著她的鼻尖又罵了一頓。
  
  玉蓮既然沒討到好果子吃,金寶聽了,暗暗慶幸自己韜光養晦,沒有去往那槍口上撞。從此她與玉蓮二人雖也照常生活,但是互相都躲著,而且絕不對話。
  
  希靈冷眼旁觀,見白公館的姨太太們已經分了清楚的陣營,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她們捉對廝殺了。
  
  她是被白子灝擄進這白公館裡的,她的洞房花燭夜,是一場掠奪與強暴,直到現在,她還是沒有出入的自由,她依舊受著禁錮。
  
  我不願來,你逼我來;那麼好,我來了!
  
  這天下午,天色陰沉,是大雨將至,可因為時間尚早,所以還不至於開電燈。玉蓮坐在暗沉沉的大客廳裡,懷著心事嗑瓜子。
  
  她想自己還不到二十歲,還這樣年輕這樣美,可就眼看著真要失寵了。她們這幫人,叫名是白子灝的姨太太,可是生活在外宅,從來沒往大帥府裡進過,算不得正牌的姨奶奶,萬一哪天白子灝翻了臉,甩幾個錢就能打發了她們。
  
  想想前途,又想想白子灝,玉蓮心裡有了苦滋味。白子灝年輕英俊,給他做姨太太,她是心甘情願的,她愛他。只可惜他實在不是個可依靠的良人。
  
  玉蓮貪戀人間的一切榮華富貴,可有時候她寧願白子灝只是個小買賣人或者小地主——能吃飽穿暖就行,不要他大富大貴,不要他妻妾成群。
  
  想到這裡,玉蓮歎了口氣。低頭撣了撣袍襟上的瓜子皮,她正起身想要上樓去,不料客廳門口走進一個小小的影子,正是希靈。
  
  希靈一來,她反倒沒法走了,一走就像是逃避,好像是她怕了這個小崽子。端坐在沙發上,她靜等著希靈孩聲孩氣的問候自己,然而出乎了她的意料,平素怯懦如小貓小狗的希靈,今天卻是昂然的走入客廳,在她斜前方的小沙發上坐了下來。
  
  翻開了茶幾上的一本畫報,希靈一頁一頁的去看裡面的汽車廣告。察覺到玉蓮正在狐疑的注視著自己,她偏不理會。
  
  直到將所有的廣告插圖全看完了,她才抬起頭,對著玉蓮抿嘴一笑。
  
  這是個讓玉蓮感到恐怖的笑容——希靈的眉眼都是黑壓壓的陰冷,唯獨兩邊嘴角向上翹到極致,不像人面,更像人偶的臉。
  
  然後,她開了口:“玉蓮,你現在很寂寞,是不是?”
  
  玉蓮一挑眉毛:“小老六,你口氣不小啊,現在對我連聲五姐都不叫了?”
  
  希靈端坐不動,聲音低而清晰的繼續說道:“你只不過是個低賤的舞女,怎麼會有資格做我的姐姐?你對白子灝是怎麼稱呼的?叫他少爺,對吧?”說到這裡她微微一笑:“我不是的,我叫他子灝。”
  
  玉蓮驚訝的瞪著希靈,簡直以為她是讓鬼神附了身。一點一點的反應過來,她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小崽子乍一看人畜無害,其實她根本不是個善類!在這個家裡站穩腳跟之後,她就要張牙舞爪的抖威風了!
  
  “你這話,敢當著少爺的面說嗎?”她強壓怒火,不肯立刻發作。
  
  希靈向後一靠,將雙手搭上了沙發扶手:“要不要試一試?”
  
  玉蓮干咽了一口氣,沒說出話來,因為這小崽子忽然籠罩了一身的邪氣,她不知道希靈是在欲擒故縱,還是真有勝算。
  
  “試這個沒意思。”她說道:“我低賤,我是個妾,你高貴,可你不也是個妾?你連做妾都排不到前頭,還是個最小的妾,真不知道你傲個什麼勁。”
  
  希靈一仰臉,笑出了兩個深酒窩:“沒關系,給我一點時間,等你們都走了,我就是最大的了。”
  
  話音落下,她昂首挺胸的站起身,得意洋洋的走出了客廳。
  
  玉蓮又驚又怒的盯著她的背影,還是懷疑這小崽子是讓什麼鬼神附身了。
  
  希靈上樓回了臥室,一撲撲到了大床上。白子灝正是要醒未醒,這時就被她震得“哼”了一聲。掀開身上的薄毯子,他晾著自己微微出汗的裸體,在說話之前,先伸了一個懶腰——他本來就是個頎長的身材,懶腰一伸,人更長了。
  
  “讓你陪我睡,你不睡。”他哈欠連天的說道:“現在又跑上來煩人。”
  
  希靈歪在他身旁,小聲說道:“我本來想去花園玩一會兒,可是外面要下雨,五姐還在樓下客廳裡,我就又上來了。”
  
  白子灝望向她:“她在哪兒關你什麼事?”
  
  希靈垂下了頭,用手指去揪毯子邊的一根線頭:“我有點怕她。”
  
  “怕她干什麼?她欺負你了?”
  
  希靈搖搖頭,也躺了下來。
  
  白子灝沒有耐性管女人之間的瑣事,用手指碰了碰希靈的長睫毛,他忽然問道:“你怎麼不問問何家的事?”
  
  希靈握住了他的手:“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問——我恨他們。”
  
  白子灝往希靈跟前挪了挪:“我不恨,要不是他們,咱們兩個也湊不成一對。”
  
  希靈閉了眼睛,一言不發的往白子灝懷裡一鑽,心裡想的人,卻是玉蓮。
  
  如她所料,玉蓮此刻正在老四美蘭的房裡,兩人正在商量對策。美蘭懷疑希靈的背後還有金寶撐腰——或者說,希靈根本就是受了金寶的攛掇。玉蓮聽了這話,抬手摸著臉上淡淡的紅痕,立刻又把金寶重新恨了起來。
  
  玉蓮和美蘭是要好的,兩人都認為自己不能坐以待斃,靜等著小婊子和大婊子爬到自己頭上來。為今之計,她們決定采取各個擊破的方針,先對失寵的大婊子——金寶——開刀。沒了金寶做智囊,料想那個毛還沒長全的小婊子也翻不出什麼大風浪來。至於老三倩雲,一天天不是頭疼就是腳疼,病歪歪的,雖然在名義上是金寶的手下,但是不足為懼,可以暫且忽略。
  
  希靈不知道玉蓮會如何的回擊,也不急於知道。
  
  甚至,都不好奇。
  
  她漸漸多得了一點自由,可以和金寶一起乘坐汽車出門逛逛大街。這一天她們中午出去,下午回來,汽車慢慢的開到公館大門前,金寶見前方迎面有汽車開來,便問希靈道:“那是不是少爺的汽車?”
  
  希靈搖了搖頭:“我認不得。”
  
  這時她們的汽車停了,金寶和希靈一個拉一個的下了車,卻見對面的汽車也停了,車門一開,也有人鑽了出來。那人是個年輕男子,做英姿颯爽的軍裝打扮。低頭向前走了兩步,他忽然一抬頭,這才發現前方站著一大一小兩個女子。像見了兩名女妖似的,他在大太陽下向後一跳:“哎喲!”
  
  他這一跳引得金寶笑出了聲音,希靈抬眼看他,發現這人生得眉清目秀,倒是個標准的美男子,不過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美男子似曾相識——但從理智上講,她也可以確定,自己和他是絕不相識。
  
  這時,門內有個聽差迎了出來,對著那軍官笑道:“容副官來啦?是接少爺回大帥府的吧?少爺剛起,你進來等著吧!”
  
  容副官當即跟著那名聽差走了進去,而這時希靈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看這男人眼熟,這男人長得有點像容秀!
  
  容秀只說自己有個爹,可沒說自己還有當兵的兄弟。希靈對這男人興趣不大,只是想起容秀,她忽然感覺自己應該把那個丫頭弄過來。
  
  她需要一個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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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15-3-18 17:55: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女子(二)
  
  希靈跟著金寶進入樓內,白子灝還沒露面,希靈放緩腳步落了後,忽然趁著金寶不備,她拐進了大客廳裡。
  
  客廳裡沒旁人,就只有她和容副官。容副官莫名其妙的看著她,沒看出她是個什麼身份,而希靈開口問道:“請問,你認識一個叫容秀的姑娘嗎?”
  
  容副官立時瞪大了眼睛:“容——你認識我家秀兒?”
  
  此言一出,希靈也吃驚了:“你家——秀兒?”
  
  容副官明顯是激動了:“我家姑娘就叫容秀,十七了,能有這麼高——”他抬手在自己耳朵下面比劃了一下:“小蘋果臉兒,挺好看的一個丫頭。”
  
  希靈試探著反問:“你……是她什麼人?”
  
  容副官抬手一摘軍帽,原來已經急得冒了汗:“我是她爹啊!”
  
  希靈聽聞此言,險些把兩只黑眼珠子瞪出眼眶:“你——她——你不是被壞人擄走了嗎?”
  
  容副官抬袖子一抹熱汗:“不是!擄走我的不是壞人,當時我才是壞人!”
  
  希靈和容副官交談了不到兩分鍾,然而被容副官說了個心亂如麻:“那你怎麼——”
  
  話到此處,客廳門口響起了一聲暴喝:“嗨!容少珊,你跟我家小老六嘮什麼呢?”
  
  希靈聞聲回頭,見白子灝裹著睡袍怒目而立,心裡就想這人還是個醋壇子。
  
  三言兩語過後,白子灝的醋意消失無蹤,而容少珊念女心切,當即向希靈交代了自己這幾個月所經歷的一切奇遇。
  
  原來,他當初上山當土匪,並不是一時發瘋,而是欠了那土匪頭目的一筆賭債。債,他是絕對還不上的,讓他買了女兒換錢,他又堅決不肯。土匪頭目一時摸不清他的底細,索性把他綁上了山。結果一番討價還價之後,頭目和他談得一團和氣,干脆邀他入了伙。
  
  頭目盛情邀請,容少珊不敢不從,並且被迫拿起一柄長刀,隨著同伙們開始下山“干活”。沒想到,他第一次“干活”,就遇上了一支全副武裝的商隊。同伙們一見商隊亮出了長槍短炮,當即一哄而散奔回山中,唯有容少珊雙股戰戰的留在原地,不知該往何處逃竄。而那商隊正缺少人手趕大騾子車,見容少珊手腳齊全,似乎也不是白癡,就奪下他的長刀,塞給他一根鞭子,推推搡搡的把他帶走了——他不想走,不走不行。商隊保鏢出了手,一巴掌就把他扇上了路。
  
  容少珊活到三十歲,除了玩,其余本領一概沒有。讓他趕騾子車,他說自己怕騾子,只敢坐車,不敢趕車;讓他干力氣活,他胳膊軟腿軟,也真是沒力氣。商隊老板沒想到自己撿回來一個活廢物,對著廢物研究了半天,老板忽然發現他也有長處——他識文斷字。
  
  於是容少珊搖身一變,成了商隊裡的賬房先生,不用花心思算賬,只要按照吩咐一筆一筆的記賬即可。而商隊押運著上百車的煙土進入京津,容先生就夾著個大賬簿,跟隨老板前往了白大帥府邸。
  
  容少珊並不知道白大帥是何方神聖,老板在花園裡和白大帥做秘密的交談,他在一旁無所事事久了,一時走神,竟在花草叢中捉起了蟋蟀。白大帥和老板都站到他身後了,他還渾然無覺,撅著屁股在草叢中東一撲西一撲。末了雙手捂著個蟋蟀站起身,他一轉身,險些一頭撞上了白大帥。白大帥背著手,和他面面相覷的一起愣了愣,而他嚇得寒毛直豎,下意識的把手伸向了白大帥,結結巴巴的說道:“是個紅、紅頭,挺好的,給、給你吧!”
  
  此言一出,白大帥“龍顏大悅”,被他逗笑了。從此他就走了大運,從賬房先生升級為了白大帥的寵臣副官。
  
  容副官的工作就是陪大帥玩,大帥沒工夫玩的時候,他自己玩。他並非沒有人心的父親,自己如今吃飽喝足了,也惦記著家裡的女兒,可是托人回去一打聽,卻得知女兒已經離開家鄉自尋生路去了,去了哪裡?不知道。
  
  容少珊沒心沒肺,女兒是他唯一的念想,盡管也不是常念常想。聽聞希靈似乎認識女兒,他立刻來了精神,而白子灝深知他傻乎乎的只知道玩,不會有心思和膽量勾搭自家的小老六,故而也就由著他和希靈交談,並不干涉。
  
  當著白子灝的面,希靈講了容秀如今的所在,又道:“你要是找到了她,也替我向她帶一聲好。我倆在一起玩了幾個月,她也像我的姐姐一樣。”
  
  容少珊像吞了彈簧似的,人在原地亂晃。先對著希靈答應了一聲,他隨即又問白子灝道:“少爺,我想去向大帥告個假,上北京找我閨女去!”
  
  白子灝沒聽明白:“你想去就去唄!跟我說什麼?”
  
  容少珊晃得越發厲害:“那什麼,大帥讓我來接少爺到府裡去,可是我現在就想走——夜裡還有一趟往北京去的快車。”
  
  白子灝笑了:“我用不著你接,一會兒我自己會走。你愛上哪兒我也管不著,你又不是我的人。站不住你就給我滾,要晃你回家跟我爹晃去,我看你眼暈。”
  
  容少珊聽聞此言,當即一鞠躬,然後姿態非常矯健、速度實則很慢的奔出去了。白子灝看著他的背影,同時對希靈笑道:“這麼個活寶,也能當爹?”
  
  希靈也是抿嘴微笑,一邊笑一邊暗暗在心裡打算盤。容少珊只要見了容秀,容秀就必能知道自己的下落。容秀和她那麼親,應該會找上門來看她一眼,至少,也會給她傳幾句口信。等到和容秀聯系上了,她再好好品察一下對方的人心,若是真可靠,那她就設法,把容秀弄進來。
  
  白子灝站在原地,以仰天長嘯之姿打哈欠。希靈不聲不響的走到他身後,張開雙臂摟住了他的腰,又把臉蛋貼上了他的後背。隔著一層睡袍,她用手掌撫摸了他的肚子——他偏於瘦,睡袍滑膩,肚皮柔軟,如果她現在手中有一把利刃,那麼一刀刺透皮肉,即便柔弱如她,也可以用刀刃慢慢絞碎他的五髒六腑。
  
  閉上眼睛微微一笑,她想那可真是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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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7:55: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女子(三)
  
  在接下來的幾日裡,白公館天下太平,白子灝又開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冶游起來,想必是家裡的新款溫柔鄉已經漸漸失了魅力,不至於讓他不分晝夜的纏綿於床榻上,盯著希靈的一顰一笑欣賞了。
  
  希靈是怎麼來的,他最清楚,所以對她依舊是很有控制,生怕她賊心不死,會找機會偷著逃了。但是,有時候,他又懷疑自己是神經過敏,因為希靈是如此的柔弱,當她從身後輕輕的摟住他時,他簡直感覺她隨時會融化成一道水或者一股風,即便化成了水或風,也依然還要柔柔的纏裹著自己。她就是有這樣天真,有這樣的甜。
  
  白子灝覺得自己真是挺愛希靈的,尤其希靈是正經人家出身的女兒,和前頭那幾位相比,明顯是要高貴一些,要是真認准了她是個好樣的,就很可以把她帶回家裡去見見長輩,讓她正正經經的成為白家的一員。
  
  白子灝把心事盤算得很清楚,然後便義無反顧的跑了出去,恢復了他先前花天酒地的生活。玉蓮看在眼裡,暗暗的很歡喜,可因白子灝回家之後還是會往希靈的臥室裡鑽,所以她將情緒深藏不露,還是按照自己的老計劃走。
  
  金寶身上是有破綻的,她愛玩,愛跑去姐妹家裡打小牌。她是唱曲兒的出身,她的姐妹們——也都是做了妾的——當然也和她是一類的人物。一幫跑過江湖的小女子湊在一起,真安分了才叫奇怪。玉蓮先前影影綽綽的聽聞那群人裡常有優伶出沒,其中還有幾個唱小生的男子。金寶和小生之間或許並無私情,但玉蓮不信他們會連句打情罵俏的閒話都不講。一雙眼睛盯緊了金寶,她又發現她除了打牌之外也會聽戲,大戲開場之前,她憑著自己和戲子們的交情,可以隨意的出入後台。後台是什麼地方?後台是男伶們的天下,男子們光著膀子勾臉穿行頭,熱氣騰騰大汗淋淋的,她一個有了主的女人,往那地方擠什麼?
  
  玉蓮連著幾天不言不語,全神貫注的將金寶研究了個透。這天下午,白子灝懶洋洋的起床下樓,坐在沙發上喝咖啡。希靈站在他的身後,就見玉蓮拿著一份小報走了過來,整個人加意的妝扮過,發如黑雲,面頰鮮艷。笑吟吟的走到白子灝身邊坐下來,她將小報展開了往他面前一送:“我的小爺,今天我要試試我的面子大小。”
  
  白子灝瞄了報紙一眼,發現上面登載的全是戲報:“什麼事?說!”
  
  玉蓮笑道:“北京新過來的戲班子,四姐昨天看了說好,今天我求你也陪我去瞧一場——”說到這裡她回頭看了希靈一眼,隨即說道:“把六妹也帶上,六妹都連著好些天沒出門了,肯定也悶得慌呢,是不是?”
  
  白子灝看了玉蓮一眼,想起希靈曾經說她“怕”五姐,便懷疑她這是要使出手段,拉攏小東西。女人之間的戰爭,他是不往心裡放的,盤算著今晚的安排,他沉吟著沒有回答。
  
  希靈站在一旁,感覺玉蓮今天情形有異——有異,自然就是有所圖。
  
  這時玉蓮嬌嬌的推了白子灝一下,撅著嘴哀求道:“我的好小爺,又不是讓你陪我一個人。我的面子,加上六妹的面子,還搬不動你這尊佛爺嗎?”
  
  白子灝笑了一下:“那干脆全帶上得了。”
  
  玉蓮立刻向後一躲:“我可不和那個誰一起去!”
  
  這時,一只小手輕輕撫摸了白子灝的後脖頸,希靈一邊用手指磨蹭著白子灝的短發,一邊小聲說道:“那就咱們三個去吧!現在天長,晚上總也不黑,呆在家裡是怪沒意思的。”
  
  白子灝回頭向她一笑,因為看玉蓮今天很美,所以對著玉蓮也一笑:“行!那就咱們三個去!”
  
  玉蓮在唇邊豎起食指:“噓,保密,別讓她們知道。”
  
  白子灝喝完一杯咖啡,又困了。
  
  只要他父親不找他,他滿可以悠游自在的隨便來。哈欠連天的回到臥室,他睡得直打鼾。希靈站在窗前,長久的向外張望,結果看見美蘭頂著大太陽獨自出了門——也沒坐汽車。
  
  玉蓮安穩了這麼多天,葫蘆裡到底要賣什麼藥,她一點也不知道。不過對於玉蓮的藥,她很有一點期待。看戲何必要往戲園子裡擠呢?難道他們就沒發覺,自家便是上好的一座大戲台嗎?
  
  沒發覺才好。希靈不是很喜歡湊熱鬧,做觀眾,也喜歡是靜靜的一個人。
  
  傍晚,地上的熱氣還沒退下去的時候,白子灝終於睡醒了。
  
  他和希靈相對著側臥,互相對視。他睡得怔怔的,注視希靈的目光就有些直。希靈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手感粗糙,是他下巴上冒出了一層青色胡茬。
  
  忽然間,希靈產生了一種奇妙感覺——面前這個人是活生生的。
  
  她沒和死人打過交道,然而對她來講,大部分的人也就只是個“人”而已,她只記得他們的面貌、服裝、語言、心計。在白子灝之前,從沒有人這樣赤條條熱騰騰的躺在她面前,毫不設防的發呆犯傻。
  
  於是,希靈就輕輕的把手和目光一起移開了。
  
  一個小時之後,白子灝在餐廳裡喝了一碗粥,然後對著玉蓮和希靈一使眼色,悄悄的領著她們出了家門。左擁右抱的坐上汽車,白子灝握著兩個女人的手,還是有點犯困。玉蓮打開車窗向外張望,又笑白子灝道:“你夜裡到底是出了多少力氣,累成這個樣子,睡了一整天還不夠?”
  
  白子灝抓起希靈的手親了一口:“放你媽的屁,我倒是有的是力氣,可小老六也得招架得住啊!”然後他把希靈的手往玉蓮面前一送:“你看看這小細胳膊,我一下子能把它掰折了。”
  
  玉蓮撇嘴一笑:“嗯,六妹小巧玲瓏,我是膀大腰圓。”
  
  白子灝一擰玉蓮的胳膊:“夜裡回家把你燉了吃了!”
  
  玉蓮笑著擰了回去,白子灝便和她笑鬧了一路。及至三人在戲園子門口下汽車時,大戲已經開鑼,白子灝正要往裡進,迎面卻是有人快步走出,正和他們走了個頂頭碰。雙方一抬頭,全驚訝了,原來那人不是外人,正是老四美蘭。
  
  白子灝抬手一指她:“你也來了?”
  
  美蘭瞪著白子灝,像嚇著了似的,半晌沒說話。玉蓮上前問道:“四姐,你怎麼了?”
  
  美蘭終於開了口:“我……我……”
  
  她壓低聲音說道:“我看見二姐往後台去了,怕一會兒散場時見了面不好看,就、就想先走一步。”
  
  白子灝皺著眉毛看美蘭:“什麼意思?”
  
  美蘭看了玉蓮一眼,然後低了頭。
  
  白子灝不再多問,邁步就往戲園子裡沖。玉蓮和美蘭急忙追了上,希靈則是落後一步,不遠不近的跟著她們走。園子裡的人都認識白子灝,萬萬不敢擋他的路,於是他長驅直入,直接便闖進了後台。
  
  希靈這時第一次見識戲園子的後台——前台那麼光輝燦爛,後台卻是逼仄凌亂,空氣又熱又潮,滿含著霉味和汗味,熏得人要掩鼻。戲班子從上到下都是男的,此刻一個個野調無腔千姿百態,而金寶和個年輕的小生相對而立,正在談笑。忽見白子灝來了,她當即一愣,張了張嘴,卻是沒能發出聲音。
  
  她沒出聲,白子灝也沉默,只對她一勾手指,然後率先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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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7:55: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臂膀(一)
  
  希靈站在大客廳的角落裡,神情平靜,眉宇間略有一絲倦意,因為站得太久了。
  
  老三倩雲素著一張臉,孤零零的站在大廳門旁,像是被嚇壞了;美蘭和玉蓮相攜著躲在一旁,面孔也有了驚惶顏色。而在客廳正中央,白子灝一腳踹上金寶的小肚子,金寶哭叫一聲跌坐在地,將大沙發撞得咯吱一聲移了位。捂著肚子蜷成一團,金寶疼得說不出話,掙扎著撲上去要抱白子灝的腿,然而白子灝不給她哀求乞憐的機會,從一名小勤務兵手裡接過鞭子,他劈頭蓋臉的抽向了金寶,一邊抽一邊罵:“臭娘們兒,敢在老子手下搗鬼,真他媽的是活膩歪了!”
  
  皮鞭嗖嗖的抽過金寶的皮肉,金寶不敢還手,甚至不敢明目張膽的躲,只能抬手護著頭臉,一邊哭泣一邊硬挨。白公館是白子灝的天下,白子灝動了怒,沒有任何人敢上前當和事老——也沒人真心想去當。
  
  白子灝一直把鞭梢抽散碎了,自己也累得要喘粗氣了,這才丟了鞭子停了手。金寶滿頭滿身都是血,氣息奄奄的被老媽子拖進樓下一間空屋子裡去。白子灝虎視眈眈的將其余幾個女人瞪了一遍,然後轉身出門,不知到哪裡消遣去了。
  
  白子灝一走,客廳內的空氣似乎是松動了些,然而無論是倩雲還是美蘭玉蓮,都像是還心有余悸,縱是大仇得報如願以償,也心驚膽戰的樂不起來。玉蓮試探著看了希靈一眼,想要看看她的好姐姐挨了毒打,她是什麼表現;然而希靈低著頭,並不肯把面孔給她看。
  
  四個人各懷心思的回了房間,樓上樓下一片寂靜,連個大聲咳嗽的人都沒有。
  
  後半夜,在確定所有人都睡熟了的時候,希靈悄悄的起床,端著一杯睡前沖好的藕粉出了門。
  
  她躡手躡腳的下樓,一直走到了關押著金寶的空屋門前。門在外面上了一道插銷,輕輕的抽動插銷推開門,她一邊摸著黑往裡走,一邊喚了一聲:“二姐?”
  
  屋子裡沒掛窗簾,窗外星月明亮,可以看見角落處蜷著一大團黑影子。黑影子聞聲動了動,隨即啞著嗓子做了回應:“六妹?”
  
  希靈轉身關了房門,然後在那黑影子面前蹲下來,摸到金寶的一只手抓起來,她把杯子往她的手裡送:“二姐,別說話,你把這個喝了吧。”
  
  金寶顫巍巍的喝了幾口藕粉,仿佛是稍稍的緩過了一口氣,她低低的哭道:“六妹,冤死我了,冤死我了啊!”
  
  希靈倒是願意相信她只是去後台湊了一會兒熱鬧,不過用手碰了碰她端著杯子的手背,她輕聲只說:“二姐,你快喝,我怕有人過來。”然後她湊到金寶耳邊,嘁嘁喳喳的說道:“玉蓮今晚忽然纏著他去看戲,非要去不可,去之前還讓他保密。”
  
  金寶含著一大口藕粉,立時轉向了她。而希靈雙手奪過杯子,又道:“我找機會再來看你。”
  
  不等金寶把藕粉咽下去,她無聲無息的起身溜了出去。照原樣插好房門上了樓。
  
  一夜過後,白子灝沒回來,也沒人敢處置金寶。公館裡人心惶惶,唯有希靈安然——金寶看著淒慘,其實身上大多都是皮肉傷,而且夜裡還喝了一碗甜得膩人的藕粉,當下天氣又暖和,她決不至於死在空屋子裡頭。
  
  玉蓮和美蘭都沒下樓吃早飯,倩雲哼哼唧唧的肚子疼,扶著個老媽子去了醫院。希靈獨自坐在餐廳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吃粥。正是吃得百無聊賴之際,忽然有個丫頭進了來,說道:“六太太,外頭來了個姑娘,說她姓容,是從北京過來找您的。”
  
  希靈慢吞吞的又喝一口了粥,然後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低頭看著白手帕上的口紅痕跡,她答道:“把她領到這裡來吧!”
  
  就這麼著,希靈和容秀又見了面。
  
  容秀穿著一身簇新的水綠色夏布衫子,幾個月不見,她倒像是成長了些許,蘋果臉略瘦了點,更有大姑娘的模樣了。進了餐廳見了希靈,她開口只說了一聲“表小姐”,然後就像要哭似的緊緊閉了嘴。
  
  希靈站在她面前,先是抓住了她的一只手,緊接著放手上前一步,她用力的摟住了她的腰:“容秀!”
  
  容秀真想哭了——容秀覺得希靈被個惡少搶去做了姨太太,一輩子都完了!
  
  但是一見面就流眼淚也不好,所以她一口接一口的吸氣,要把眼淚硬憋回去。希靈拉著她在椅子上坐下,問她:“我走之後,你怎麼樣?”
  
  “怎麼樣?”她帶著哭腔答道:“我當時要跟著你來就好了,多個人多份力,總比你單槍匹馬的強啊!你就不聽我的話,偏不帶我,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希靈很有耐心的聽容秀說話,而容秀開頭雖然有點顛三倒四,但說著說著就順溜了——她是在希靈失蹤一個禮拜之後,才覺察出不對勁的。
  
  度日如年的又等了三天,她見希靈依舊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就壯起膽子去問了何養健。何養健面如土色的告訴了她實情,她一聽,登時傻了眼。這不就是賣姑娘嗎?她想,自己那個破爹,窮成那個熊樣都沒想過把自己賣給人家當姨太太,何府這樣高門大戶的人家,怎麼做事如此下三濫,還不如一個游手好閒的賭徒?
  
  她沒有質問指責何養健的膽量,但的確是很生氣,立刻就想到天津找希靈,可是何養健不告訴她白公館的地址,她身上也沒有足夠的錢作路費。一天一天的在那個小院子裡熬了下來,就在她將要把錢攢夠之時,她爹來了。
  
  容少珊從天而降,要把女兒領去天津,這可是正中了容秀的意。容少珊在天津租了兩間屋子當家,容秀下火車之後,倒也有地方落腳。她心想父親走了大運,從此自己也能過上幾天衣食無憂的安生日子,哪知容少珊前腳把她送進家裡,後腳就去了大帥府,一去就是連著三天不回來,可歎容秀在何府做丫頭的時候,還能有一天三頓的熱飯吃;如今回到親爹身邊,反倒是餓成了嗷嗷待哺——那屋子裡沒鍋沒灶,她只能是天天早上出去買點燒餅熱水回來,充作一整天的飲食。
  
  三天之後,容秀總算把容少珊盼了回來,容少珊也終於意識到女兒是個活人,需要像自己一樣吃干的喝稀的。頗為愧疚的帶著女兒下了一趟館子,他又給容秀買了一套夏季的單衣單褲。容秀讓他帶自己去白公館找希靈,他滿口答應,然而一覺醒來,他又跑了。這一跑,又是連著三天不見蹤影。
  
  容秀這一回,終於是把父親看透徹了。
  
  她從心中把父親剔了出去,決心還是一如先前一樣,自食其力的掙飯吃。掙飯吃的正經路子其實也不少,做女工是一條路,當傭人也是一條路,想到進工廠,她有點怕;那麼,索性就還是去找希靈,要是希靈需要丫頭的話,自己就還伺候她去!
  
  這樣想清楚之後,容秀也不敢再勞動父親,只求父親把白公館的地址寫給自己,然後就在這天上午,尋尋覓覓的找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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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臂膀(二)
  
  容秀忙忙的說完了自己,然後就上下的端詳希靈,又伸手去摸她的肩膀和手臂——這兩處是最能摸出有沒有肉的,隔著薄薄一層紗,她感覺自己是摸到了一副繃著薄薄一層皮肉的小骨架子。
  
  她和希靈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只有幾個月,然而對她來講,希靈倒像是比她的父親更親。容少珊沒虐待過女兒,可也難得能把女兒往心裡放;容秀一直說不上自己是有人愛還是沒人愛,總之直到她住進了希靈那處籐蘿牽連的小院子,她才覺得自己這一顆心,撞上了另一顆心。
  
  總而言之,不孤獨了。
  
  希靈垂下雙手,又低了頭,不說話,只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做了個楚楚可憐的姿態。容秀小聲問道:“你到了這兒,還能雇我做丫頭嗎?要是能的話,我就還來伺候你。”
  
  希靈點了點頭,依舊垂著睫毛不看人:“我也想呢……你不來,我就總是一個人……”
  
  “那你跟那個人說說,就說我什麼活都能干,不要工錢也成,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希靈聽到這裡,忽然踮腳湊到容秀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及至她把話說完了,容秀驚訝的看著她問道:“你要它干什麼?那還用你自己去買?”
  
  希靈又湊了上去,低低的說道:“你不知道,這地方和家裡不一樣,等你來了,你就知道了。要什麼都得自己去弄,否則就沒得用。”
  
  容秀聽到這裡,立刻一點頭:“好,我記住了,你還要什麼別的,都告訴我,我一起給你帶進來!”
  
  希靈向她擺了擺手,然後親自把她送出了公館大門。
  
  然後她走回餐廳,發現僕人已經把自己的餐具都收了走。抖開餐巾坐上主位,她伸手一按桌角電鈴,把個老媽子叫了來。
  
  “我還沒有吃飽,再開一桌早餐。”她說道。
  
  老媽子狐疑的看著她:“您不是剛吃完嗎?”
  
  希靈忽然一瞪眼睛,加重語氣說道:“去!”
  
  老媽子嚇了一跳,然後慌裡慌張的答應一聲走了出去。不出片刻的工夫,熱粥小菜重新上了桌。
  
  希靈繼續慢慢的吃粥——見了健康的容秀,她才覺出了自己的瘦,所以趁著今天胃口不錯,她要盡量的多吃幾口。
  
  中午,白子灝回了來。
  
  他一身的煙酒氣味,簡直嗆人鼻子。不洗不漱的進了希靈的房,他一言不發,撲到床上就開始睡。一直睡到了傍晚時分,他清醒了,揉著眼睛坐起身,他神情痛苦的打哈欠:“難受。”
  
  希靈站在窗前,因為嫌他臭得像只黃鼠狼,所以不肯靠近他:“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說。”
  
  白子灝擰著眉毛瞪向了她:“我說我難受,你他媽的問都不問一句?”
  
  希靈答道:“酒喝得太多,本來就是要難受的。”
  
  白子灝抬手一捶床:“那你就這麼干看著我難受?”
  
  希靈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半冷不熱的茶。把溫茶送到白子灝手裡,她在床邊坐下來,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很認真的小聲說道:“我知道你心裡不高興,你放心,我不會和別人好的,我只和你一個人好。”
  
  白子灝轉向了她,看到了一雙輪廓深邃分明的大眼睛,黑眼珠子黑得像深潭,濃密的睫毛則是深潭周圍的黑森林。
  
  喝了一口茶水,白子灝探頭過去,輕輕頂了頂她的額頭。
  
  他信希靈的話,他想希靈是與眾不同的,她這麼幼小,一定還不懂得欺騙男人——以後也不會有機會再去學習了,因為她已經名花有主,已經屬於自己了。
  
  “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多大。”他喃喃的說道。
  
  “你猜,我不告訴你!”希靈站起身,抓著裙擺向後一退,看著像是很淘氣,其實是在躲避白子灝身上的氣味。
  
  白子灝搖頭笑了:“十四?十五?反正是個小不點兒。”
  
  希靈笑問:“我看起來很小嗎?”
  
  白子灝一口一口的喝茶,同時抬頭看她:“小才好,還沒來得及在外面學壞。”
  
  希靈背過手一歪頭,笑出了兩個深深的酒窩:“小的不懂事,不會照顧你,就會干看著你難受。”
  
  白子灝把空杯子遞向了她:“沒關系,你不懂事,我可以慢慢的教。教你不要學費,反正是一家人,把你教好了,也是我享福。”
  
  希靈怕自己被白子灝熏暈過去,所以伸長手臂一接杯子,輕輕巧巧的又跑了開。
  
  傍晚,白子灝刷牙刮臉沐浴更衣,恢復了原形。
  
  他沒有處理金寶——不提金寶,連帶著也不理睬玉蓮等人,仿佛玉蓮和金寶是一國的,金寶犯錯,其余人等也要跟著連坐。穿著一身運動衣,他在後花園裡和希靈玩鬧。希靈穿著一身火紅的半袖連衣裙,一頭卷發不大卷了,被她編成了兩條松松的辮子,蜷曲的額發被汗水打濕了,緊貼了她的額角鬢邊。跑了沒幾步她就跑不動了,白子灝虛張聲勢的追逐她,而她時而歡笑時而驚叫,不住的回頭看他,忽然腳下一個踉蹌,她跌坐在了草地上。白子灝連忙俯身伸手要攙扶她,但她像是誤會了,當即抬起一只腳想要蹬他。
  
  白子灝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她的腳踝。目光順著皮鞋絆兒向上看,他看到了裹著白色長筒襪的纖細小腿。半透明的薄襪正好及膝,過了膝蓋,便是裙擺陰影下雪白的大腿。
  
  於是手掌滑過小腿肚,他情不自禁的要往深處摸。希靈這時卻是就地向旁一滾,然後坐起身蜷起腿,一手抱住膝蓋,一手攏住了裙擺:“不讓!”
  
  白子灝腿一軟,坐在了她的對面:“那怎麼著才讓呢?”
  
  晚霞光芒染紅了希靈的臉蛋,她笑道:“容副官的女兒,原來在何家當丫頭伺候過我的,現在跟著她爹到了天津。她像我的大姐姐一樣,我喜歡她,你讓她到咱家來,繼續給我做伴,好不好?”
  
  白子灝笑了:“就這?這也算事?”
  
  希靈微笑著不言語,過了幾秒鍾後,她忽然起身欲逃。白子灝一躍而起抱住了她:“小東西!往哪兒跑?”
  
  希靈成了個小孩子,張牙舞爪嘰嘰嘎嘎的大笑:“我有大姐姐了,不要大哥哥了!”
  
  白子灝扛起希靈就往樓裡跑:“大哥哥把你藏起來,看你怎麼辦!”
  
  兩個人從樓下一路鬧到樓上,最後希靈躺在床上氣喘吁吁,就感覺自己的心髒一脹一脹,隨時都能暈厥過去。
  
  白子灝脫了上衣,赤膊歪在一旁,手托著腦袋看她。看著看著,他俯下身開始親她的嘴唇,一邊親,一邊又含糊的說道:“我的小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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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5-3-18 17:56: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臂膀(三)
  
  白子灝似乎也是不知道該拿金寶如何是好了——殺了她,還不至於;留著她,看著礙眼,攆走她,又仿佛是便宜了她。
  
  他不能把心思放在個不老實的騷娘們兒身上看,暫時不知道,那就等一等,等哪天有了靈感再說,於是金寶在空屋子裡坐起了牢。這牢不比有期徒刑,金寶心裡一點著落也沒有,從夜到日,永遠都是心驚膽戰,因為知道白子灝的脾氣沒個准,還知道憑著他的勢力,別說殺一個金寶,殺十個金寶都像玩一樣。
  
  在金寶生不如死的受煎熬之際,容秀來了。
  
  和當初的一個小包袱相比,容秀的家當有所增加,已經能夠填滿一個大皮箱。三樓的一側有幾間冬冷夏熱的小屋,是僕人的住所,容秀作為新來的,沒能在那寬敞些的房間裡占下一席之地,只好和個名叫小珠的小丫頭合住進了一間斗室——真是斗室,房內只能擺下兩張小木床,並且永遠不見陽光。
  
  容秀在何府可以獨占一間小屋,到了這裡卻只得了一張床,但是她心裡很安然——小屋也罷小床也罷,都是她自己尋來的。她憑著力氣,清清白白利利索索的掙飯吃掙床睡,再苦一點,也比守在家裡等那個破爹強。
  
  況且,這裡還有希靈呢!
  
  白子灝見了容秀,感覺很親切,因為他一回大帥府,必見容副官,而容秀和容副官相貌相似,容秀大概就是女版的容副官,容副官則是男版的容秀。
  
  他本是個好色的,而容秀正值最好的年華,最不缺的就是個“色”,但是對著容秀,他有點下不去手——他一看見容秀,就想起容副官,一想起容副官,就想起他爹白大帥。容副官,因為玩出了水平,所以在大帥府內享有相當的特權和優待,在某種意義上,幾乎成了白大帥的一位靈魂伴侶,即便不是伴侶,也至少是個靈魂上的姨太太。而白子灝再好色,也不至於對著父親的靈魂姨太太——容副官——動情。
  
  旁人只看到容秀漂亮,萬沒想到在白子灝的心中,容秀的背後已經重疊了容副官和白大帥的影子,而這二位的影子讓白子灝大倒胃口,以至於他對待容秀就像對待老娘那樣正經。容秀本來對他存了萬分的敵意和戒心,不知道他會是何等下流無恥的一個惡少,孰料雙方見了面,白子灝一句話也沒多問,直接支使她去端茶遞水,然後就和希靈聊起了閒話,仿佛她已經在白公館裡做了半輩子工。
  
  她松了一口氣,希靈也松了一口氣——她很需要容秀,而白子灝若是要收容秀做老七,那麼憑著她對容秀的了解,容秀為保清白,極有可能拋棄自己、逃之夭夭。
  
  太平無事的過了三天,這天下午,希靈悄悄的告訴容秀道:“等到夜裡別人都睡著了,你出門下樓,替我給人送張紙條去。”
  
  容秀問道:“送給誰?哪間屋子呀?”
  
  希靈道:“樓下有間小屋,關著個二太太,你知道吧?就往那間屋子裡送,別忘了再帶一盒火柴,那屋子裡沒電燈。等二太太讀完了紙條,你千萬記得要把紙條拿回來燒掉,萬萬不能讓別人看見,記住了沒有?”
  
  容秀疑惑的看著她:“你這是要干什麼啊?”
  
  希靈答道:“你別管,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可是——”
  
  “你到底聽不聽我的?你再問,我就生氣了。還有,你出門的時候別忘了弄點聲音出來,要讓小珠知道。”
  
  容秀張了張嘴,又深吸了一口氣,果然是強忍著沒有再問。
  
  到了夜裡,在小珠的呼吸微微有些沉重的時候,容秀當真是披著衣裳坐了起來。
  
  這公館樓裡沒有值夜的,因為絕沒有賊敢往這地方下爪子。容秀下床穿鞋開門關門,並不確定自己是否驚醒了小珠。及至躡手躡腳的下到一樓,她依著希靈的吩咐走,無聲無息的拉開插銷,進了“牢房”。
  
  “二太太嗎?”她用耳語般的聲量發問:“我是表小姐——六太太派來的,她讓我給你看一張紙條。”
  
  金寶在這屋子裡圈了好幾天,早已狼狽得沒了人樣。聽聞這丫頭是希靈派來的,她連忙接了紙條展開要讀,容秀見狀,立刻又拿出火柴,劃了一根給她照亮。
  
  紙條上只有稀疏的幾行字,金寶有念唱本的學問,一眼掃過去就能認個八九不離十。容秀看她抬了頭,便小聲又問:“讀完啦?”
  
  金寶點了點頭。
  
  容秀伸手奪過紙條,在殘存的一點小火苗上一燎。火光驟強又驟弱,容秀燙得一甩手,將一點灰燼甩在了地上。這時金寶輕聲說道:“你替我謝謝六妹。”
  
  容秀答應一聲,轉身離去。平平安安的回到樓上被窩裡,她細聽了聽小珠的鼻息,也沒聽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到了第二天中午,等到白子灝從希靈房間裡走出來了,她才得了復命的機會。她很想知道希靈的葫蘆裡到底要賣什麼藥,然而希靈的嘴很嚴,並且善於“生氣”,容秀是個厚道人,沒有總逼著自己妹妹生氣的道理,只好中午多吃了一碗干飯,把好奇心硬壓了下去。
  
  然而這天夜裡,她領了希靈的命令,又下樓去看了一趟金寶,這一次沒有紙條,她只按照希靈的吩咐,給金寶送去了幾塊點心。
  
  往回返的路上,容秀越想越是糊塗——昨天那張紙條,她也看了,上面並沒有什麼要緊的話,只說什麼“五”在煽風點火,讓金寶早作准備。她猜“五”也許是指公館裡的五姨太太,但是也不很確定。
  
  容秀去過這兩次之後,再沒有領到新任務,恢復了一覺到天亮的好生活。而在白子灝夜不歸宿的時候,希靈再次設法見到了金寶。
  
  兩人摸著黑,希靈小聲說道:“二姐,那個戲班子,沒了。”
  
  金寶的氣息顫了一下:“沒了?你是說……”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死了還是走了,我是聽別人說的。”
  
  金寶沉默了一瞬,隨即說道:“他干得出來——我跟了他好幾年,我知道他是什麼人。”
  
  “那……那你怎麼辦?”
  
  金寶抓住了希靈的手,輕聲說道:“好妹妹,我年紀輕輕的,我可不能就這麼冤死在他手裡啊!現在這家裡只有你一個還肯顧念著我,我現在就再求你一件事——你想法進我那屋子裡去,我櫃子裡頭有個小箱子,裡面是我這幾年攢的體己。你把箱子拿出來,自己留一半,給我剩一半。我有了那點錢,先跑到南邊躲一躲再說。”
  
  希靈遲疑著點了點頭:“好,我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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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發表於 2015-3-18 17:56: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毒計(一)
  
  白公館內的女人們,沒有一位是省油的燈,金寶雖然坐了牢,可因白子灝並未真正的發落她,所以她的屋子關著門,並沒有人敢貿然的往裡闖。
  
  誰也不敢,但是希靈敢。
  
  金寶的全部家當,是一只上了鎖頭的小皮箱,鑰匙藏在另一處,若是沒有線索,外人萬萬找不到。凌晨時分,所有人都睡得正熟的時候,希靈無聲無息的下床出門,進了金寶的房間。
  
  伸手輕輕打開立櫃,她從層層疊疊的衣裳下面摸到了皮箱把手。咬緊牙關使足了力氣,她把那只皮箱拎了出來,然後關嚴櫃門走到床前,她趴下來往床底鑽,一只手抬起來摸上床板,她找了許久,終於摸到了一只小小的荷包。
  
  荷包粘在床板下方,裡面藏著一枚小鑰匙。取出鑰匙看了看尺寸,希靈認為它應該確是屬於皮箱上的那只鎖頭。
  
  然後她把鑰匙重新塞回了荷包裡。
  
  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她拎起皮箱推開門,探頭向外左右看了看,隨即邁步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後方走廊的盡頭處,一扇房門半掩,玉蓮露出一只眼睛,盯著希靈的背影——原來小珠說的都是真的,這小婊子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真敢和那個金寶勾結連環、在白子灝的眼皮底下搗鬼!
  
  玉蓮默然不動,不肯打草驚蛇——她本來沒想這麼快的對小婊子下手,可是自作孽、不可活,小婊子自己膽大包天要往死路上走,那她也沒有辦法了!
  
  希靈設法又去見了金寶一次,告訴她“東西拿到了”。
  
  然後仿佛連這間空屋子裡都會藏有耳目,她湊到金寶耳邊低語:“我把東西打成了包袱,明天我提前把它放到假山底下的那個大石頭縫裡,你出後門的時候正好會路過那裡,到時你直接拿了東西就走,別回頭!”
  
  說完這話,她從懷裡又摸出了一樣東西,塞進了金寶手中:“給你的,你一個人上路,我怕你不安全。”
  
  金寶借著月光低頭去看,看見了手中的匕首。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想六妹還真是孩子氣,以為自己這是要去仗劍走天涯。但把匕首攥緊了,她知道自己這一走,便是從宅門回了江湖,江湖兒女,身邊應該有把刀。
  
  希靈用力握了握金寶的手,然後起身走了出去。插好房門走上樓去,黑暗中,她一邊走一邊背過了雙手。陰森笑意在她的臉上一閃而過,她的手掌向外,能夠感受到有目光射在自己的掌心上。
  
  在接下裡的一天裡,她很難得的沒有出屋。
  
  白子灝去了大帥府,白公館成了女兒國。希靈自己不出屋,把容秀叫過來,她也不許容秀露面。容秀不明所以,以為她是寂寞,就耐下性子守在一旁,想要多陪陪她。
  
  如此到了入夜時分,白子灝不在家,姨太太們無所消遣,公館也就漸漸的靜了下來。美蘭是個愛看戲的,想要拉了玉蓮陪自己坐戲園子去,然而玉蓮吃多了瓜果,腸胃不舒服,不能奉陪。
  
  於是美蘭就牢牢騷騷的自己出了門,一跑跑了個無影無蹤。
  
  玉蓮獨自坐在房內,一雙眼睛盯著座鍾指針,心裡有些慌,想要修修指甲打發時間,然而一雙手汗津津的,連小銼子都捏不住。其實真是沒料到,她想,小珠起初向自己告密的時候,她還以為那小丫頭聽風就是雨,想要無中生有的造謠請賞,可是親自的熬了幾夜之後,她承認自己將來是該大大的獎賞小珠——原來樓下那個臭婆娘都落到這般地步了,還不安分!
  
  她自從到了白公館,和金寶就沒和氣過,金寶是個最能欺負人的,也就是遇上了她,她不受欺負;換了旁人,早被她揉成了一團面。臉蛋上被金寶撓出的一道紅痕,現在還沒完全的褪下,總得用脂粉遮蓋一番才能見人。金寶老老實實的在那空屋子裡坐牢,她沒辦法,她總不能再闖進去和金寶練拳腳;但金寶這回自己要從那保險箱裡往外走,一旦跨出了那道門,那金寶就沒有保險了,那就怪不得她痛打落水狗,要把金寶一氣攆進鬼門關了!
  
  玉蓮早早的關了燈,然後換了一雙軟底緞子鞋。藏進走廊盡頭的小屋子裡,她推開房門伸出了頭。
  
  果然,在公館徹底的安靜下來後,她又等出了小鬼似的希靈。
  
  希靈飄然下樓,不出一兩分鍾,又飛快的上了樓。玉蓮見她那邊似乎是真把房門關嚴實了,這才躡手躡腳的出門走向了樓梯。她確定金寶是要逃了,否則不會支使小婊子去取她的體己;今天小婊子像遭了瘟一樣一直不見人,方才又是下去之後立刻又上了來,可見今夜一定有事,小婊子定是給金寶開門去了!
  
  玉蓮想得很清楚,只是沒證據。但到了這個時候,有沒有證據都不打緊了,加快腳步走向後花園,她要給金寶打個埋伏!
  
  玉蓮剛下樓,希靈的房門又開了。一個小腦袋伸出來,希靈左右看了看,然後拎著一只小皮箱走了出來。
  
  她一直走向了玉蓮的房間。
  
  與此同時,玉蓮緊趕慢趕,當真在後花園中望到了金寶的背影。幾天不見,金寶瘦得都不像了她,從後面看都能看出她的蓬頭垢面來。瑟瑟的佝僂著腰往前小跑,金寶有了幾分驚恐的猴相,讓玉蓮幾乎生出惻隱之心。可是抬手摸著臉上那道紅痕,玉蓮逼著自己重新剛硬了起來。
  
  眼看金寶停在假山山腳處,正彎了腰四處的摸索著什麼,玉蓮把牙一咬,橫眉怒目的快走幾步趕了上來:“喲,這不是二姐嗎?”
  
  她沒受過金寶的苦,還當金寶是先前那個萬惡的勁敵,殊不知她這一句話說出來,彎腰背對著她的金寶猛一哆嗦,竟是嚇得幾乎暈厥過去。一只手探進假山山腳的大石頭縫裡,她已經攥住了希靈提前藏在那裡的小包袱,勝利就在眼前了,越過一道後門就是活路了,可她顫巍巍的回過頭去,卻是看到了月光下玉蓮得意的臉。
  
  玉蓮的臉,只有玉蓮的臉。
  
  一股子黑血翻上來,金寶忽然怒不可遏了!
  
  抓緊了石頭縫裡沉重的小包袱,她決定給玉蓮留點好紀念!掄起包袱驟然起身,她一包袱就砸到了玉蓮的頭上。玉蓮猝不及防的挨了這一下重擊,當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看金寶扭曲著瘦臉,紅著眼睛又要追打自己,她嚇得大叫起來:“救命啊——”
  
  她只叫出了這三個字,因為她只怕金寶一個人,而金寶此刻除了她,誰都怕。為了不讓她招來旁人,金寶扔下包袱撲向了她,伸手要去掐她的脖子。玉蓮不能坐以待斃,翻翻滾滾的一邊躲避,一邊對著金寶劈頭蓋臉的亂抓,同時不住的從喉嚨裡擠出哀號。金寶連著好些天吃不飽睡不足,實在是沒有力氣治服玉蓮,情急之下,她忽然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一把刀!
  
  抽出匕首拔下刀鞘,她對著玉蓮一晃刀鋒:“再叫我就——”
  
  後面還有“殺了你”三個字,但是她沒說出來,因為玉蓮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認定了她是要對自己行凶,所以直接的開始反抗了。
  
  金寶再凶,也不敢真的殺人,玉蓮的好日子還沒過夠,更是萬萬的不肯死。所以金寶沒占上風,玉蓮也沒落下風,兩人之間的焦點,就是那一把刀。玉蓮要搶刀,而金寶知道自己一旦沒了刀子就會完蛋,所以絕不肯放刀。兩人在草地上廝打成了一團,玉蓮拼了命的亂踢亂抓,忽然感覺身上金寶的動作一僵,她連忙推開金寶滾到了一旁。
  
  然後,她嚇得睜圓了眼睛。
  
  她看見金寶側臥在草地上,頭臉血跡斑斑,胸膛插著那把刀子,鮮血已經從刀口周圍慢慢的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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