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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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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尼羅]愛走薄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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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8:01: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舊恨(三)
  
  希靈聽了何養健的話,先是沉默,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說道:“那我恭喜大哥了,是誰家的小姐?”
  
  何養健面向了前方,不肯回應希靈的目光:“徐家的,徐遠昌的三女兒。”
  
  希靈答道:“徐遠昌是誰?我不認識你那些官場上的大人物。”
  
  “就是教育部的徐總長,當年提倡自治教育的那位老先生。”
  
  希靈笑了一聲:“還是不知道,我哪裡懂得教育界的事情。”
  
  然後她轉向何養健,又問:“徐三小姐是個什麼樣的人?漂亮嗎?”
  
  何養健猶豫了一下,答道:“她字寫得很好。”
  
  希靈繼續問道:“你喜歡她?”
  
  何養健從懷裡掏出煙盒,點了一根香煙叼在嘴上:“我認為她挺好,她也覺得我不壞。”
  
  希靈忽然伸手奪下了他的香煙,然後欠身湊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她很會親,是白子灝教導的結果。一手夾著何養健的香煙,一手摟住了何養健的脖子,她背對著擋風玻璃,擋住了何養健向前的視線。她的頭發面頰是香的,她得唇齒舌頭也是香的,纏綿而又凶惡的吮吸撩撥著他,她將一抹口紅蹭到了他得嘴唇上。
  
  然後喘息著向後坐回原位,她睜大了眼睛看他,黑眼珠亮晶晶的閃著水光,是含了眼淚:“大哥,我已經成了白家的人,你也要娶妻生子了,可是,我愛你。”
  
  她的聲音微顫,帶了一點哭腔:“我不干涉你的生活,可是在結婚之前,你讓我偷偷的愛你一段時間好不好?”
  
  何養健慌了,伸手去擦她的眼淚,而她順勢握住了他的手,用細細的聲音哭道:“我以為我可以恨你的……我這次回來,本來是想和你算賬的……可是不行,大哥,我做不到,我不見你的時候恨死你了,見了你又……”
  
  她哀哀的再次撲進了何養健的懷裡:“我還是愛你……趁著你還沒結婚,你也愛我一次好不好?大哥,好不好?”
  
  何養健試探著想要推開她,然而推不動。嫁了人的希靈雖然還是先前的模樣,但身上多了一股子與先前不同的勁兒——這股子勁兒讓何養健想到她不再是個帶著稚氣的小女孩了,她已經生過了一個孩子,對於男人來講,她是熟透的小甜果子了!
  
  而且她還是白子灝的女人——他恨白子灝。
  
  慢慢的抬起手,抱住了希靈的腰,何養健有些恍惚。他是正經人,連花街柳巷都不曾踏足過的,更不要說和有夫之婦偷情。但懷裡這個小女人與眾不同,她是一直愛著自己的表妹,自己和她之間,並非只有肉體的欲望。
  
  而且,從實際的方面考慮,她也不會給他帶來任何麻煩。她的丈夫是個廢人,也沒有公婆小姑看管著她,她是自由的。
  
  想到這裡,何養健的心徹底亂了,忽然用力的把希靈抱起來放回了副駕駛座上,他帶了幾分怒意說道:“表妹,我求你別鬧了!”
  
  希靈沒有惱,只撒嬌似的說道:“那你得把我哄高興了,否則我就一直鬧下去!”她探身湊到何養健耳邊,輕聲說道:“鬧死你。”
  
  溫暖氣流拂過何養健的耳垂,讓他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
  
  何養健不是個愛玩的人,偶爾去一趟跳舞廳,也是以欣賞為主,並不親自上場——也是他個子太高,往舞池裡一站,鶴立雞群,舞技偏又馬馬虎虎,很有獻丑的危險。
  
  於是他帶著希靈去看了一場電影,電影散場之後,兩人又去番菜館子裡吃了一頓大餐當夜宵。希靈點了兩杯白蘭地,自己一杯,何養健一杯。小小的抿了一口酒,她對著何養健美滋滋的笑。何養健問她“笑什麼”,她小聲答道:“一直就想這樣和大哥出來玩一趟,今天美夢成真,可不是要笑嗎?”
  
  何養健聽了這話,也笑了笑,心裡對她生出了幾分憐憫。他想自己實在是個混蛋,讓表妹就這樣白白的苦戀著,自己犧牲了她一生的幸福,她還不悔改不退卻,她對自己,還是愛。
  
  自己欠她太多了,無論如何償還不清,所以索性要和她一刀兩斷,這很冷酷很殘忍,冷酷殘忍到了他已經無言以辯的程度。
  
  目光掃過前方的希靈,金黃燈光下的希靈垂著濃密的黑睫毛,正在專心致志的切割牛排,鮮紅嘴唇上沾染著一點酒跡,嘴唇就成了帶露的紅花瓣。
  
  她當然是美麗的,何養健想,否則白子灝那樣見多識廣的花花公子,也不會為了她大動干戈。
  
  一頓夜宵吃完,何養健帶著希靈出門走到了汽車旁。
  
  他就著自己的心事,慢慢喝光了一杯白蘭地,這時就有了微醺的醉意。他剛伸手打開車門,希靈便伶俐的跳上了駕駛位:“大哥,你到我旁邊來坐,換我來開汽車。”
  
  何養健笑了:“胡鬧!你哪會開?”
  
  希靈活潑的向副駕駛位一甩頭:“你怎麼知道我不會開?我專門學習過的!你快上來吧,夜裡街上沒有人,就算我開得不好,也不會闖禍!”
  
  何養健不好硬把她從座位上拽下來,略一猶豫之後,他關上車門,當真繞過汽車坐上了副駕駛位。
  
  “你開吧!”他告訴希靈:“我做監督。”
  
  希靈發動汽車,慢慢的把汽車開上了馬路。冬日午夜,路邊只有路燈,不見行人,暢通得可以一眼望到路口。希靈自作主張的踩了油門一轉方向盤,何養健告訴她“方向錯了”,她也不理會。
  
  不出幾分鍾,她在德國飯店門前踩了剎車。
  
  意味深長的轉向何養健,她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抬起來,很溫柔的摸了摸他的臉。
  
  然後拔下鑰匙推開車門,她向著飯店大門走了幾步,隨即轉過身來,對著車內的何養健招了招手。
  
  何養健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了。
  
  推開車門跳下汽車,他望著希靈,大聲喊道:“回來!”
  
  希靈笑著嚷道:“不!”
  
  話音落下,她轉身蹦蹦跳跳的跑向飯店,何養健下意識的拔腳追上去,可他剛跑到希靈身後,希靈便轉身拉起了他的手,牽著他推門走進了飯店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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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8:01: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舊恨(四)
  
  何養健知道這麼干不對,可是當著飯店茶房的面,他沒辦法公然的阻攔希靈開房間。等到兩個人上樓進了客房,伙計為他們把房門關嚴實了,他高高大大的站在希靈面前,感覺自己已經沒了退路。
  
  也不需要退路了——再退,他就不是個男人了!
  
  希靈踮起腳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向下勾。兩張嘴唇急切的貼了上,一貼便貼了個難解難分。何養健正經了二十多年,今夜,他破戒了。
  
  把希靈抱起來放在桌子上坐了,他騰出了兩只慌亂的手。忽然察覺到希靈已經開始解外面衣裳的紐扣,他不假思索的學了樣子,也撕撕扯扯的脫了大衣。然後探險似的把手伸向希靈的懷中,隔著一層柔軟溫暖的襯衫,他摸清了對方柔軟玲瓏的身體輪廓。
  
  熱血轟然上湧,他猛的把希靈勒進懷裡,一個轉身撲到了大床上。
  
  何養健決定放縱自己一次。
  
  一層一層剝開希靈的衣服,他最後剝出了一具雪白的女體。原來小女孩只是她的假象,原來她已經成長發育得應有盡有。然而她依然是太嬌嫩了,若不是知道她已經生了一個孩子,他簡直不敢肆意的親吻撫摸她。她越小,他越要大;她越軟,他越要硬,滾燙的呼吸噴在她緋紅的臉蛋上,他揉亂了她的卷發,吻褪了她的口紅。挺身而進的時候,她尖叫了一聲,那一聲刺激得他一哆嗦,握著她單薄肩膀的手指驟然收緊了,他幾乎失控一般的捏碎了她。
  
  一切都很好,像野火連天,像大水漫過,幕天席地的全是霧氣與火花。當霧散火熄之後,世界天青水碧、萬籟俱寂。兩個人赤裸著相對,虛弱的喘息,像是躺在了河流邊,躺在了青草裡。
  
  希靈閉著眼睛,心滿意足,不只是身體的滿足,靈魂更滿足。原來就是這樣的——她想,自己總算是嘗過他的滋味了。
  
  不談愛恨,至少,他不再是她的水中月鏡中花了。一場熱烈的肌膚之親,讓他在她面前降格成了凡人。
  
  掙扎著坐起身,她用被單裹了身體,搖晃著下床走去浴室洗澡。何養健出了很多的汗,那汗蹭在她的身上,讓她感覺有些嫌惡。坐進蓄滿熱水的浴缸裡,她算了算月事的日期,末了確定今天這一場歡好,應該不會給自己留下個二耗子。
  
  熱水讓她漸漸恢復了精力,她在氤氳的浴室中哼起了歌。浴室外響起了腳步聲音,隨即門開了,何養健搖搖晃晃的走進來,在浴缸旁席地而坐。抬眼看了希靈一瞬,他隨即垂下眼簾,淺淺的笑了一下。
  
  希靈自顧自的哼著歌,故意的不理他。於是何養健把手伸入水中,握住了她的腳踝。
  
  這回,希靈說了話:“我們一會兒就回家吧,免得舅母她們犯嘀咕。”
  
  何養健抬頭看著她,低聲說道:“表妹,我委屈你了。”
  
  希靈一笑:“別的我不要,我只要你心裡有我,你能做到嗎?”
  
  何養健點了點頭:“能。”
  
  希靈微笑著歎了一口氣:“真的?說過了要算話,不許忘啊!”
  
  何養健答道:“你放心,我不會忘。”
  
  希靈抬手捂住了何養健的眼睛,探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當初在她啟程去天津見白子灝時,何養健也曾說過相同的話——“你放心,我不會忘。”
  
  這樣一個大男人,看著頂天立地的,卻是如此的出爾反爾,卻是如此的拿承諾當兒戲。一句謊言說出來,他眼睛都不眨,為什麼?就為了她弱小,就為了她愛他?
  
  嘴唇貼上自己的手背,她對他的眼睛說了話:“嗯,我相信你,這一回,你一定忘不了。”
  
  凌晨時分,何養健和希靈回了家。
  
  兩人各回各房,容秀早給希靈鋪好了被窩,她遲遲不歸,容秀等不得,便摟著小耗子睡了。這正合了希靈的意,悄悄的脫衣上床,她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早餐她是在何太太房裡吃的,舜敏和舜華也在。幾個人剛拿起筷子,何養健走了進來。何太太有些驚訝,問道:“你還沒出門去?”
  
  何養健答道:“我來問問表妹今天用不用家裡的汽車。”
  
  希靈回頭答道:“一會兒我打算去趟東安市場,不過大哥不用管我,又不遠,我叫輛洋車就成。”
  
  何養健答道:“走的時候直接到我那裡去,我也是一會兒才出門,正好順路送你。”
  
  說完這話,他轉身要走,何太太問他吃沒吃飯,他走得太快,也沒聽見。
  
  希靈知道何養健在等自己,然而不急,吃得慢條斯理。等到真是吃飽喝足了,她又回房對鏡修飾了一番,然後才去見了何養健。
  
  何養健正在書房裡等她,見她進來了,他起身先走過去關了房門,然後轉身一把抱住了希靈。
  
  希靈仰起頭,輕聲說道:“表哥,我不能在這裡久住,明天還得回天津去。”
  
  何養健立時停了動作:“明天就走?”
  
  希靈笑了:“捨不得我了?”她抬手輕輕一拍他的額頭:“捨不得我,就去天津找我呀!”
  
  何養健垂下頭,在她耳邊呢喃:“可我的公務都在北京,總不能一天跑一趟天津。”
  
  希靈一下一下撫摸了他的頭發,心中暗暗的驚訝,沒想到何養健竟然是個這麼“貪”的人。她昨夜在他心中放了一把火,一夜的工夫,這火便要燎原了。
  
  就是這樣才好,就是要它燎原!一路摧枯拉朽,燒它個天翻地覆!
  
  第二天,希靈帶著容秀和小耗子,返程回家了。
  
  她在何府一共住了兩夜一天,其中有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和何養健在一起。何養健在情熱如火的時候也依然沒有甜言蜜語,只是發了瘋一樣的親她抱她。她讓他停,他便停;她不讓他停,他能活活的揉搓死她。
  
  到了天津之後,希靈先去了陸公館。
  
  她忘記提前打個電話過來,所以又在陸公館等了小半天,才把陸克淵等了回來。何養健的熱情讓她有些亂,為了把亂了的章法恢復過來,她需要來見見陸克淵。陸克淵是無所不知的,她承認自己是有點依戀他。
  
  “看著他的時候。”她自嘲似的對著陸克淵苦笑:“就時常忘了恨他。可一想起過去的事情,立刻又開始恨得要命了。”
  
  陸克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女人。”
  
  在陸克淵面前,希靈像久凍的人重見了陽光一般,漸漸伸展了身體。她在陸克淵身後踱來踱去,貪戀和享受著他的氣味和溫度。
  
  “我這樣優柔寡斷,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她對著陸克淵的後腦勺發問。
  
  陸克淵回過頭:“一個小姑娘,如果連這點優柔寡斷都沒有了,未免也有點可怕。”
  
  希靈和他對視了一瞬,隨即扭開了臉,有點怕他那雙大眼睛。在那雙眼睛面前,她總感覺自己會隱藏不住秘密。只有在他不看她的時候,她才敢肆意的凝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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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8:01: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家內家外(一)
  
  希靈回了家,去看了看白子灝。
  
  白子灝半睡半醒的躺在床上,見她來了,也還是不動不言。仿佛一個人倦到了極致,胸中只剩了悠悠的一口氣,多一份的心思都轉不得了。
  
  希靈坐到了他身邊,柔聲細語的說話:“我這幾天去了一趟北京,見了何養健。子灝,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愛何養健,要不是他求我,我當初也不會來天津見你。作為一個男人,他挺招人愛的,是不是?儀表堂堂,是個男子漢大丈夫的模樣。我愛上這樣一個人,你不會笑我沒眼光吧?”
  
  白子灝抬眼望向了她。
  
  希靈和白子灝對視了,繼續說道:“這一次回去,我和他在飯店開了房間。”
  
  白子灝的呼吸變得粗重了,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希靈一笑:“他笨手笨腳,還是個童男子呢!不過身體真是夠好的了,幾乎搖塌了飯店的床。我覺得這樣也挺好,如果當初真嫁給了他,我和他未必能玩得像現在這樣痛快呢,是不是?”
  
  白子灝的面孔有些扭曲,啞著喉嚨擠出兩個字:“賤人!”
  
  希靈用手一指他的鼻尖:“出言不遜,餓你一天。”
  
  然後她就輕輕巧巧的一路蹦跳出去了。
  
  希靈說話不算話,說是要餓白子灝一天,其實是餓了他兩天。容秀見白子灝那門前長久的冷冷清清,先還不在意,然而一天過去了,到了第二天,她跑去告訴希靈,說僕人偷懶,干脆不管白子灝了。
  
  希靈漫不經心的答道:“就是不管他,明天再說!”
  
  三言兩語的,容秀問清楚了來龍去脈,心裡登時就有些不好受:“你心裡恨他,三天兩天的罵他一頓,哪怕是打他幾下子呢,都行,可是你不給他飯吃……”
  
  話沒講完,因為她也說不清楚這“不給飯吃”算是哪一種程度的酷刑,總之就覺得希靈這麼干不對。恨有恨的法子,報仇有報仇的法子,白子灝都“那樣兒”了,不理他也就得了,何至於還要餓著他?
  
  “你也不怕將來小耗子知道了,心裡怪你?”她對希靈說。
  
  希靈想起小耗子那酷似白子灝的眉眼,忍不住從鼻子裡呼出兩道涼氣:“那就讓他給我滾蛋!”
  
  “你不指望他給你養老啦?”
  
  “我離老還遠著呢!老了也用不著他養!你喜歡他,你跟他耗著去吧!”
  
  容秀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嘀咕:“好話歹話都聽不懂,這是吃了槍藥了?”
  
  容秀對於希靈所做的一切都看不慣,然而像是被她魘住了似的,她死心塌地的留在她身邊,從來也沒動過要走的念頭。事到如今,有了小耗子,她更不能走了,幸好她是跟著容少珊長大的,見多識廣,可以容忍一切混蛋。
  
  到了第三天,白子灝那房門還是緊閉著的,到了中午,也依然不見有人過去開門。容秀眼看希靈出門去了,便趁人不備打開房門,無聲無息的溜了進去。
  
  一進門,她險些被滿屋子的臭氣熏暈過去。她是愛干淨的大姑娘,小耗子的屎尿她可以不嫌,旁人的一個臭屁都能讓她作嘔。而白子灝這房間裡——據她感覺——貌似集人間臭氣之大成,茅坑也不過如此了。
  
  她顧不得被人發覺了,大踏步的走過去開了窗戶——剛開了一半,她反應過來現在是冬天,一股寒風就可能要了白子灝的命,故而連忙又把窗戶關了上,只走進浴室,把浴室的小窗戶推了開。
  
  白子灝在床上滾了兩天兩夜,那個髒法無法描述,容秀再會干活,對他也沒法下手,尤其他還是個成年男人。將帶進來的一碗稀粥用勺子攪了攪,她顧不得冷熱,慌裡慌張的舀起一勺就往白子灝嘴裡喂。白子灝半睜著眼睛,本像是失了神魂一樣的,此刻糊裡糊塗的咽下兩口粥,他的神魂漸漸的回了來。
  
  怔怔的望著容秀,他吞咽米粥的動作由緩至急,米粥順著嘴角往下流,他也不在乎。忽然“吭”的咳嗽了一聲,他噴了容秀一手大米飯粒。
  
  容秀眼看門外還沒人來,就急急的低聲說道:“你別灰心,她是一陣一陣的發狠,狠過了勁就好了。小耗子現在也挺好——”她用勺子刮了刮碗底,把最後一勺米粥送進白子灝嘴裡,然後起了身:“我讓人進來給你擦擦!別說我來過。”
  
  話音落下,她匆匆的跑了出去。把飯碗送到廚房裡之後,她“假傳聖旨”,質問家裡的男僕:“太太讓你們進去給先生收拾收拾,你們是忘了還是怎麼的?”
  
  男僕摸不著頭腦:“太太沒說呀!”
  
  “這還等太太說?太太不說你們就不干了?”
  
  此言一出,男僕們感覺很是有理,故而上樓開門,打掃衛生去了。至於他們給不給白子灝飯吃,容秀沒有多問,反正白子灝肚裡有了一碗米粥墊底,一時三刻是絕餓不死了。
  
  容秀認為自己有必要再勸勸希靈——一邊醞釀著滿肚子良言,她一邊端著小耗子撒尿,偶爾還要分心給樓上的白子灝和遠方的容少珊,於是她雖然足不出戶,但一顆心卻是快要操碎了。
  
  然而她等到了晚上,希靈卻是沒回來。
  
  希靈沒准備回來,因為何養健到了天津。希靈沒想到何養健一旦開齋,欲望竟如洪水一般,會一路把他從北京席卷而來。
  
  沒想到,但是能理解,因為何養健在外面是個“完人”,完人提倡一切道德,自身也是無欲則剛,尤其是已經訂了婚。胡同窯子他是不能去的,婚禮前夕,忽然收個通房丫頭也不對勁,所以希靈成了他唯一可靠又可用的情人。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別無選擇,他認為自己只不過是來天津辦公務,順路會一會希靈,僅此而已。
  
  然而在見到希靈的那一刻,他就把公務徹底忘了。
  
  兩人昏天暗地的快活了一場,何養健意猶未盡,但希靈已經赤條條的走向了浴室:“大哥,今天我們到此為止,一會兒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何養健扯過毛巾圍在腰間,赤腳邁步跟了過去:“誰?”
  
  希靈站在浴缸裡,回頭笑道:“猜。”
  
  何養健微微皺了眉頭:“總不會是白子灝吧?”
  
  希靈含笑望著他,看他的身姿魁偉挺拔,正如一尊西洋男子的雕像:“見他干什麼?不是他。”
  
  何養健走上前去,側身坐在了浴缸邊沿上:“我猜不出,你直說吧!”
  
  希靈抱著膝蓋坐進水裡:“陸克淵。”
  
  何養健疑惑的對著她一歪頭,希靈笑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陸克淵是誰。”
  
  何養健搖了搖頭:“這人我是聽說過,但我好像沒和他打過交道,你讓我見他干什麼?”
  
  希靈搖了搖頭:“不告訴你,總之是對你有好處的事情,事成之後,你得謝我。”
  
  何養健俯下身去,在希靈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歎息著說道:“表妹,你別為我多費心思,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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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家內家外(二)
  
  何養健並不怕見人,可是坐在皇宮飯店的雅間裡,他還是糊裡糊塗,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見這個陸克淵。
  
  平心而論,他對陸克淵是想見而又不想見。想見,是因為這人是名震津門的大佬,這是一條有力的人脈,好些大問題,就只有這些人才能解決;不想見,也是因為如上的原因——他堂堂的一位青年才俊社會棟梁,私底下和個大混混有關系,總像是好說不好聽。
  
  對於他的一切疑問,希靈都是神秘的含笑不答,而就在兩人眉來眼去打啞謎之時,陸克淵到了。
  
  陸克淵在門口將大衣帽子交給了西崽,進門時已是一身利落。希靈把兩個胳膊肘架在桌面上,手托面頰對何養健說道:“這位就是陸老板。”
  
  何養健站起了身,和陸克淵握了握手。希靈端坐沒動,只向前注視了這兩個男人——何養健比陸克淵高了半個頭,陸克淵的服飾是華麗考究的,越發襯得何養健一身素淨深沉。目光劃過何養健輪廓分明的面孔,希靈盯住了陸克淵的側影。偏巧陸克淵這時轉身要來就座,希靈猝不及防的和他對視了一眼。他淡淡一笑,解開西裝紐扣坐了下來,一邊坐一邊說道:“冷啊!”
  
  希靈下意識的答道:“是你穿得太薄,這個天氣,穿呢子大衣哪夠?”
  
  陸克淵拿起桌上的菜牌子看了看:“穿多了也難受,不精神。”
  
  希靈笑了:“你要那麼精神干什麼?學小姑娘賣俏呀?”
  
  陸克淵看著菜牌子笑了一聲:“老來俏。”
  
  希靈笑得露出了一口小白牙,並且忽然來了靈感,腦子裡驟然湧上來一車俏皮話。可在要和陸克淵斗嘴之時,她忽然意識到何養健也坐在一旁,這才又把牙收了回去。
  
  正了正臉色轉向何養健,她開口說道:“大哥,這裡就咱們三個人,誰也別生分。先點菜,然後邊吃邊聊聊天,好不好?”
  
  何養健一點頭,心裡則是暗暗的納罕——他知道這位表妹是聰明伶俐的,可沒想到她今非昔比,竟有了點“場面人”的活潑與氣派。
  
  希靈說完這話,又忍不住對陸克淵問道:“你是不是晚上沒吃飯?”
  
  陸克淵一點頭:“嗯。”
  
  “我猜也是,一進門不干別的,先看菜牌子。”
  
  陸克淵笑著放下菜牌子:“什麼都好說,挨餓我不干。”
  
  這時西崽進了來,希靈做主點了菜與酒。等西崽退出去了,希靈管住了自己的嘴,不許自己由著性子再和陸克淵私聊個不休。
  
  “我們的輩分是亂的。”她像講笑話似的對何養健說道:“我叫他叔叔,你們論兄弟,我介紹你們見了一面,好處沒有落到,反倒成了最小輩。”
  
  何養健來了一點興趣:“怎麼叫叔叔?”
  
  希靈看了陸克淵一眼,然後抿嘴笑著搖頭:“不知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根本不認識他,隨口就喊了一聲叔叔。”
  
  何養健笑了笑:“自降一輩,倒是和陸先生無關的。”
  
  希靈有氣無聲的向他做了個口型:“呸!”
  
  希靈先前是不會這樣對他的,他是如此的少年老成“寶相莊嚴”,愛慕他的摩登女郎們也不敢對他放肆。何養健接受了這個呸,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只記住了希靈呸的時候,嘴唇紅潤潤亮晶晶,在燈光下,有種精致的美。
  
  希靈呸過之後,進入了正題:“大哥,你是不是要在天津開一家工廠?”
  
  此言一出,何養健明顯的愣了一下,隨即答道:“談不上,我只是入了一股而已。”
  
  希靈把臉一沉:“少拿話來唬我,怕我分紅嗎?你講實話,是你開的,我們繼續往下談;不是你開的,我們吃完就散。人家為了你好,你反倒要敷衍我。”
  
  當著陸克淵的面,何養健有些尷尬,不過事已至此,他料想希靈不會算計自己,所以決定實話實說:“是的,我是打算和兩個朋友合伙開一家工廠,不過這家工廠的性質,是一家慈善工廠。而且因為種種的原因,還沒有正式的開建。”
  
  希靈又問:“慈善工廠是什麼工廠?”
  
  何養健思索著答道:“工廠招工時,會多招一些生計無著的年輕婦女,讓她們在做工之余,也能學習一些技藝,將來即便離開工廠,也能自食其力。”
  
  希靈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那你遇到的問題,又是什麼?”
  
  何養健正要回答,西崽卻是進來開始上菜,於是他閉了嘴,等酒菜上齊了,西崽也退出去了,他才繼續答道:“是廠址的問題,那塊土地並非只有我一個人看好,現在競爭很激烈。”
  
  希靈得意的一笑:“那你有沒有勝算呢?”
  
  何養健搖了搖頭,這時候,他心裡隱隱明白過來了。
  
  希靈轉向陸克淵,說道:“陸先生,陸老板,陸叔叔,我大哥的這個忙,你能不能幫一幫?”
  
  陸克淵含著一口牛肉正在咀嚼,聽了希靈的話,他端起杯子先喝了一口酒,然後才漫不經心的一點頭。
  
  希靈對何養健一歪腦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偷偷一笑。何養健看著希靈,一時間卻是面無表情。
  
  原來她是為了這個,才逼著自己來請陸克淵的客。他想她不只是自己甜蜜的小表妹,她還能成為自己事業上的助手。
  
  可你這又是何苦來?我對你並不好,我狠狠的辜負過你,你還管我干什麼?
  
  不甚自然的垂下眼簾,何養健忽然有些心酸。他想這就是女人,女人愛起男人來,竟可以是愛到這種地步的。忽然不知道是自傲好還是自責好了,他想自己也許可以和表妹相好一輩子。娶她是不能夠了,即便沒訂婚,也不能娶個白家的姨太太;但是除了娶,他別的都能做,都能負責到底。
  
  就當自己有了一個秘密的外室。
  
  陸克淵從頭到尾都沒說幾句話,吃飽了之後,便托辭要走。希靈不攔他,到了第二天下午,希靈到了陸公館,才對他說道:“你昨天怎麼不搭理他?”
  
  陸克淵坐在沙發上,用小剪子修剪雪茄頭,剪得很仔細,以至於說話的時候不看人:“不忍心啊!”
  
  希靈坐在一旁的沙發椅上,很舒服的伸長了兩條腿:“他很感激我。”
  
  陸克淵把雪茄叼在嘴上,然後劃燃了一根長桿火柴:“怎麼感激的?”他抬眼望向希靈,一邊把火苗湊到雪茄頭上,一邊含糊的問道:“以身相許?”
  
  希靈垂下長睫毛,先是微笑,笑著笑著,一張臉開始發熱發紅——不是羞澀,是尷尬。慌忙轉移了話題,她硬著頭皮笑道:“但是他對你可是頗有意見,說你太倨傲了。”
  
  陸克淵甩了甩火柴梗,深吸了一口雪茄噴出煙來:“你沒幫我說話?”
  
  希靈向前踢了踢腿:“說了,我說姓陸的是全天津衛數一數二的大
  
  ——”
  
  她拖了長聲,陸克淵向後一靠,問道:“大什麼?”
  
  希靈笑出了聲音:“是全天津衛數一數二的大流氓,肯露面就已經是給你面子了。”
  
  陸克淵也笑了:“流氓——”他抬頭望向希靈:“怎麼想起來的?我對你流氓過嗎?”
  
  希靈立刻搖了頭:“沒有。”
  
  陸克淵一手夾著雪茄,忽然欠身向前,用另一只手托住了希靈卷發蓬松的後腦勺。一瞬間的遲疑過後,他低下頭,在希靈的嘴唇上親了一下。
  
  然後松手坐回去,他沒說話。而希靈望著他,先是怔怔的一動不動,緊接著猛然起立,竟把沙發椅撞得向旁一歪。
  
  陸克淵深吸了一口雪茄,然後微笑問道:“怎麼?被流氓嚇到了?”
  
  希靈抬手捂住胸口,就感覺自己方才是被他的嘴唇燙傷了。一顆心在胸腔裡越跳越急,她能感覺到自己頭臉發燒,手腳卻在冰涼的顫。
  
  “不和你鬧了!”她說。話一出口,她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在顫。
  
  於是她連帽子手套都沒戴,抱起衣帽架上的斗篷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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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8:02: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家內家外(三)
  
  容秀給自己添了一件新綿袍,正穿了站在穿衣鏡前反復的照,忽然耳朵動了一下,她感覺希靈像是回來了,便轉身跑下了樓去。
  
  果然,真是希靈進了門。可容秀在看清了她的模樣之後,立刻驚呼了一聲:“你這是怎麼了?”
  
  希靈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一張臉被寒風吹得通紅,脂粉不知何時褪盡了,她顯出了鼻梁上的幾粒雀斑。懷裡抱著她的斗篷,她沒戴帽子也沒戴手套,一腦袋卷發全亂了,蓬得一個頭有兩個大。
  
  一松手,她把斗篷扔在了地上,然後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去。神情痛苦的用手摁了胸脯,她先是從陸公館的客廳一路跑出去上了汽車,方才汽車剛停,她又瘋瘋癲癲的一路狂奔進了樓裡。一口接一口的吸著氣,怎麼吸空氣都還是不足,她像是溺了水的人,憋得肺都要炸了,一顆心咚咚咚跳了一路,跳得也要炸了碎了。
  
  她很真切的感覺到了疼痛,所以一動不敢動,專心致志的喘氣,一邊喘氣,她一邊也恐慌,不知道自己這是發了什麼瘋。陸克淵沒怎麼著她,就是真怎麼著她了,她又不是黃花大姑娘,也不至於嚇到掉頭便逃。
  
  可是那一吻,真是驚著她了。
  
  慢吞吞的爬起來,她還在喘,容秀追著她問了什麼,她沒回答,也沒聽清。嘴唇有些麻,也許是被寒風吹的,後腦勺也有些麻,也許也是寒風吹的。
  
  陸克淵觸碰過的地方,都在發麻。
  
  把絮絮叨叨的容秀攔在臥室門外,希靈撕撕扯扯的脫了衣服,直接鑽進了被窩裡。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鬧心慌。她連陸克淵的眼睛都怕,又怎麼承受得了一個真真切切的吻?陸克淵的態度表明他只是在開玩笑——真的只是玩笑嗎?
  
  她知道陸克淵不缺女人,犯不上調戲自己占便宜。
  
  不缺女人,那麼他大概也曾經無數次的和別的女人開過這種玩笑,笑過就算,他不當真。他要是當真了,陸公館裡也不會只有男主人,沒有女主人。
  
  這樣一想,希靈那顆跳疼了的心髒擰了個勁兒,忽然換了一種疼法。陸克淵和她鬧,她不生氣,不計較;可是想到陸克淵也會和別的女人鬧,她登時在床上連翻了好幾個身,躺不下也起不來了。
  
  但是這醋吃得太沒道理,她也知道。
  
  她覺得自己對陸克淵應該是沒什麼“想法”的,畢竟他年紀大得可以給自己做爹,自己也是口口聲聲的喊他叔叔。
  
  況且也不敢有想法了,“想法”這東西不能吃不能喝,只會讓人想入非非的吃苦頭。這苦頭,她在何養健身上已經嘗過了一次,她不是傻瓜,嘗一次,就夠她記一輩子的了。
  
  後半夜,希靈總算是歇過來了。
  
  她雙目炯炯,一點要睡的意思也沒有。掀開棉被下了床,她赤著腳在地毯上來回走動。樓內很安靜,白子灝自從吸上了鴉片煙之後,也乖乖的不出聲了。她不知不覺的啃起了手指頭,心中並沒有明確的念頭,只是忽然很想再見陸克淵一面。見了他也沒什麼事,純粹只是想見。
  
  想看他的大眼睛,想和他說說話,想在他家裡吃一頓飯。他家的房屋溫暖,他家的飯好吃。
  
  只是他千萬可別再和她鬧了,她禁不住了。
  
  千辛萬苦的熬到天亮,她匆匆的喝了一碗米粥,心裡像長了草似的,慌慌的總想往外跑。容秀抱著小耗子在她面前轉了一圈,今天小耗子很識相,居然沒把眉目調動成白子灝的樣子,所以希靈一時看他順眼,在他的肉臉蛋上親了好幾個嘴。
  
  容秀問道:“看出好來了吧?”
  
  希靈答道:“是我生得好。”
  
  “呸,是我養得好。”
  
  這時,小耗子忽然尿了,希靈立刻把容秀和小耗子一起推了出去。
  
  好容易挨到了正午時分,希靈歡歡喜喜的剛要出門,哪知家裡又出了狀況——白子灝那腿前幾天蹭破了一點皮肉,結果怎麼敷藥都不收口,現在已經有了潰爛的趨勢。男僕過來向希靈討主意,希靈不耐煩管,讓容秀打電話去叫醫生。容秀答應了一聲,正要去拿電話,結果電話自己先響了,是何養健打過來的,說自己今天要回北京了,臨走前想和表妹再見一面。
  
  一番混亂之後,希靈走了個無影無蹤。容秀則是站在白子灝房裡,看著醫生給他的斷腿傷處上藥。白子灝今天因為要見人,所以提前被僕人洗刷清潔了一番。蒼白著面孔躺在床上,他先是似睡非睡的閉著眼睛,等到醫生離去了,他才慢慢的扭過臉,對著容秀說了一句話。
  
  容秀沒聽清楚,附身問道:“什麼?”
  
  他啞著嗓子,重復了一遍:“我想吃點冰。”
  
  容秀疑惑的看著他:“冰?”
  
  白子灝虛弱的點了點頭:“我心裡熱,我想吃點冰。”
  
  容秀沒聽說有人大冬天吃冰的,所以她自作主張,給白子灝煮了一小鍋有菜有肉的熱湯面。白子灝想吃涼的,她卻端上來一大碗熱的,白子灝便不想吃。不情不願的吃了幾口之後,他忽然加快了速度,哧溜哧溜吃得頭不抬眼不睜。一鼓作氣將湯都喝光了,他長歎了一聲,出了一身一頭的熱汗,心裡也不發燒了。
  
  把空碗遞給容秀,他問:“還有嗎?”
  
  容秀答道:“沒有了。”
  
  白子灝舔了舔嘴唇,臉上有紅有白的,又恢復了點當初的模樣:“他們一天就給我扔幾塊干餅子,媽的把我當狗熊喂。”
  
  然後他對著容秀點點頭:“你是好人,這家裡就你一個好人。我這輩子報答不了你了,下輩子吧!”
  
  容秀怕他對著自己罵希靈,所以端了碗就想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回身關門,結果就見白子灝坐在床上,正眼巴巴的看著自己,那神態那姿勢,和小耗子一模一樣。
  
  心裡難受了一下,她關門反鎖,心裡想:“大耗子。”
  
  下午,希靈回了來。
  
  她送走了何養健,但是何養健走不久,因為這邊還有個沒影的工廠需要他操心。她本來還想去見陸克淵,但在她進門時,陸克淵正往外走,並且告訴她別傻等,今夜自己未必回來,有話明天再說。
  
  她沒辦法,只好戀戀的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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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8:02: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心思(一)
  
  第二天,希靈又早早的跑去了陸公館。她前腳一走,容秀後腳就打電話把醫生叫過來了。
  
  白子灝的房間開了門,醫生低頭給他換藥,容秀順手將一大海碗熱飯熱菜放到了他的床頭矮櫃上。白子灝看了飯菜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沒言語,等醫生告辭離去了,他連滾帶爬的翻身趴到床邊,端過了大海碗就往嘴裡扒飯——他生下來的時候,白大帥就已經是個官了,他一直過的是少爺生活,在這之前,“饞”和“餓”對他來講,是兩種很陌生的感覺。
  
  米飯熱氣騰騰,飯上有葷有素,他越吃越香,額頭上又見了汗。一口氣把大海碗吃了個底朝天,他把碗往矮櫃上一放,拿過茶杯咕咚咕咚的又喝了幾大口冷茶。心滿意足的長吁了一口氣,他翻身側躺在床上,對著容秀笑了一下:“好妹妹,你救了我一條命。”
  
  容秀跟他沒什麼好說的,不過心裡舒服了好些,覺得自己是行了善積了德。白子灝是混蛋,但是罪不至死,既然不至死,那就不應該把他往死裡糟踐。希靈她勸不了,那她就干點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給這個遭了報的混蛋送點像樣的飲食——看在小耗子的面子上嘛!
  
  容秀在家裡是心安理得了,奔波在外的希靈卻是懸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寧。
  
  因為她今天又沒見著陸克淵。
  
  平時見不著就見不著了,又不是有要事急著找他,她可以留下等著,也可以改天再來。然而今天她坐不住,更捨不得走。抓心撓肝的在客廳裡來回踱了一百來個圈子,末了她從大窗戶裡向外望,忽見陸克淵的一名保鏢從門外走了進來。慌忙轉身跑了出去,她在院子裡堵住了那名保鏢:“叔叔呢?”
  
  保鏢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老板在家裡!”
  
  希靈立刻回頭向後方的小洋樓望了一眼,隨即轉向保鏢說道:“胡說,我剛在裡面等了他一個多小時,他若在家,我會不知道?”
  
  保鏢知道她是陸克淵的親近人,所以連忙作了解釋:“哦,老板沒在這個家,在法租界那個家。”
  
  此言一出,希靈一瞪眼睛,一張臉瞬時褪了血色,只在青白臉蛋上留下了兩片胭脂紅。
  
  “在法租界的……”她難以置信的擰起眉毛:“家?”
  
  保鏢饒是殺人不眨眼,卻也被她這副表情嚇了一跳:“您不知道?”
  
  希靈緊盯著保鏢又問:“他有多少個家?”
  
  保鏢不回答了,只說:“您要是想見老板的話,我這就去給老板打個電話。”
  
  說完這話,他繞過希靈往樓裡走,希靈回過頭去,一雙黑眼睛依然死盯著他的背影:“告訴他,不必回來,我要親自去他那裡找他!”
  
  保鏢答應一聲,匆匆進入樓內。希靈沒有跟過去,寧願站在院子裡吹吹冷風。一顆心,先是七上八下的,現在徹底懸到了最高處——“老板沒在這個家,在法租界那個家。”
  
  法租界那個家裡,除了陸克淵,是否還有別人?除了法租界那個家,他是否還有更多的家?
  
  雙手攥成拳頭,牙齒咬到酸痛,希靈忽然一腳踢飛了地上的雪塊,如果周圍沒有人,那她就非要歇斯底裡的發一場瘋不可了!
  
  保鏢這個電話打得很快,不出片刻便小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白太太,老板讓你坐我的汽車過去。”
  
  說完他又沖回了樓裡,再出來時手裡多了一只皮箱,可見他這一趟本是為了皮箱而回,撞到希靈純屬意外。
  
  希靈跟著他上了汽車,一路上用心的望著窗外景致,不是為了欣賞雪景,是要記住路線。幸好,天津城就這麼大,法租界也並不遠,汽車停在了一座小洋樓外的黑鐵門前,保鏢按了一聲汽車喇叭,那黑鐵門就被人從內向外緩緩推了開。
  
  希靈深吸了一口氣,跟著保鏢下了汽車。
  
  邁步走進樓裡,她的冷臉在暖空氣中發了燒。陸克淵正從前方的樓梯上向下走,今天他做了個很隨便的裝束,在條紋襯衫外只套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腳下趿拉著的也是一雙皮面拖鞋。一邊下樓,他一邊對著希靈點了點頭:“找我有急事?”
  
  希靈先是看他,在確定他還是他之後,就不看他了。一手搭在樓梯扶手上,她像個窮形盡相的捉奸人,一眼一眼的往樓上張望,視線恨不得要拐彎。陸克淵見了她這怪異模樣,忍不住也回頭向上看了一眼:“怎麼了?”
  
  希靈收回目光,很勉強的一笑:“我不知道你在這裡還有房子。”
  
  陸克淵“噢”了一聲,走到了希靈面前:“我很少來這裡住。”
  
  說完這話,他向著客廳方向一伸手,希靈身不由己的跟著他邁了步,同時問道:“為什麼?我看這裡也不錯啊!”
  
  陸克淵率先進了客廳,走到窗前向外望了望,他漫不經心的答道:“這裡的熱水管子有問題,洗澡不方便。”
  
  希靈緊逼著問道:“就因為這個?”
  
  陸克淵抬手理了理窗前曳地的紗簾,然後轉身狐疑的反問:“你以為還有什麼?”
  
  希靈當即轉身避開了他的目光,故作活潑的東張西望:“我還以為你在這裡金屋藏嬌呢!”
  
  話音落下,她等了片刻,卻是沒有等到回答。她正想偷偷的轉過頭去瞟他一眼,然而肩膀一熱,卻是一只手把她扳得原地轉了個方向。這回近距離的面對了陸克淵,她鼓足了勇氣抬起頭,就見他微笑著望了自己,一邊笑,一邊又毫不掩飾的皺了一下眉毛。
  
  “耍滑頭。”他低聲說道:“要不要自己上樓再看一遍?”
  
  下一秒,希靈扭頭就跑向了樓上。黑色裙擺隨著她跳躍的步伐翻飛,她成了一只挾著風的黑蝴蝶。一邊跑,她一邊快樂的對自己笑——這間屋子沒有女人,這間屋子也沒有女人,這間屋子還沒有女人!
  
  一顆心總算降回到了原位,原來踏實是天下最美好的感覺,她推開一扇又一扇房門,臉上的笑容隨之加深擴大,最後提著裙擺跑下樓去,她氣喘吁吁的沖到了陸克淵面前,局促不安的舔了舔嘴唇,她沒有話說,只有抑制不住的笑容。
  
  陸克淵手裡夾著雪茄,倒是雲淡風輕的,只說:“看來是沒什麼急事,難道是想我了?”
  
  希靈忍著笑意反問:“想看你一眼,不行嗎?”
  
  “不怕我是個流氓了?”
  
  “從來也沒怕過。”
  
  這句話讓陸克淵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用雪茄指了指希靈的鼻尖。希靈打開他的手,問他“笑什麼”,然後不等他回答,自己也跟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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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8:02: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心思(二)
  
  希靈對著陸克淵傻笑了一氣,笑過之後,卻是沒再多說。
  
  不能說,她知道自己和陸克淵之間,像現在這樣的關系,就已經是很好。再進一步又能怎樣?她嫁他?他娶她?
  
  她吃過了愛的苦頭,所以偶然遇到一個能讓她感覺溫暖甜蜜的人,她反而不敢把他往“愛”字上拉扯,不是怕害了他,就是怕害了自己。與其瞻前顧後的怕,不如像現在這樣,仿佛是男未娶女未嫁,她朦朦朧朧的喚他一聲叔叔,和他親近一時算一時。
  
  況且,她也拿不准陸克淵的心思。
  
  陸克淵之所以臨時住到了這裡,是為了在這裡會見幾位秘密的客人。客人全是來歷不明的白俄,隨行都帶著通譯。在陸克淵會客時,希靈就跑到了樓上房間裡去,隔著窗戶向大門外望。大門總是關著的,院子裡晃著狼狗和保鏢,還有白俄客人的白俄隨從、豪華汽車。
  
  陸克淵的生意詳情,她不是很了解,雖然也好奇,但是不敢對著陸克淵刨根問底,怕犯了他的忌諱。
  
  在一間屋子裡坐得膩了,她換一間屋子再坐。進了一間有了柔軟大床的房間,她猜自己是進了他的臥室。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絲綢床單,她想這個人倒是會享受的,穿得好,睡得也好。試探著躺下去,她枕了枕頭閉了眼,想象自己正在和陸克淵同床共枕——只想了一秒鍾就坐起來了,因為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想象會讓她心髒疼痛,仿佛冥冥中是有什麼極好的東西,是她求之不得的,卻偏又求不得。
  
  下午,白俄客人終於走了,希靈陪著陸克淵坐進餐廳,她不餓,拿了一片餅干啃著玩,又問:“今天還忙嗎?”
  
  陸克淵直接答道:“說。”
  
  希靈放下了餅干:“何養健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陸克淵低頭喝了一口湯,然後說道:“順利。”
  
  希靈不再說話了,拿起餅干繼續啃。陸克淵問道:“你心急火燎的找我,就是為了問這件事?”
  
  希靈猶豫了一下,搖搖頭:“也不是。”
  
  說到這裡,她似笑非笑的一抿嘴:“平時我只要想見你,就一定能見得到,這回去了幾趟都撲空,我就有點急了。”
  
  說完這話,她見陸克淵已經把碗裡的湯喝了十分七八,捏著餅干的手指動了動,最後她冒險似的站起身,端過他的空碗,給他添了一碗湯。
  
  陸克淵並沒有道謝,接過碗又喝了幾口,他抬頭說道:“湯不錯,不嘗嘗?”
  
  希靈還站立著,一手緊握著湯勺的長柄,像是預備著要兜頭敲誰一記。聽了陸克淵的話,她連忙放手坐了下來:“我不餓。”
  
  陸克淵抬眼望向了她:“嫌不嫌我?”
  
  希靈一愣,沒聽懂他這話,但是下意識的搖了頭。於是陸克淵把面前這大半碗熱湯推到了她面前:“嘗嘗,今天換了個廚子,真不錯。”
  
  希靈一言未發,貓吃食似的埋下頭去,一口一口將湯喝了個精光。當然不嫌他,躺他躺過的,吃他吃過的,她只覺榮幸,只覺占了便宜。
  
  然後重新又給他盛了一碗湯,她若無其事的問道:“你其它的家裡,也都和這裡一樣嗎?”
  
  陸克淵不看她,直接答道:“嗯,沒有女人。”
  
  希靈登時臉一紅:“我沒問你這個,我是說……我說的是房子。”
  
  陸克淵沒理她,自顧自的扯過餐巾擦了擦嘴,然後站起身,繞過餐桌向外走:“我要去趟碼頭,你跟不跟我走?”
  
  希靈立刻起身追上了他:“你肯帶我?我去!”
  
  希靈以為碼頭會是個熱鬧有趣的地方,然而等汽車真在碼頭前停了,她隔著車窗向外望,才發現這裡是一片泥濘混亂的大貨場,扛著麻包的苦力來回穿梭,熱鬧倒是真夠熱鬧了,然而絕無任何趣味。陸克淵下了汽車,她便也跟著陸克淵走,一路走得步步驚心,好幾次都要滑倒在泥雪之中。雙手抓住了陸克淵的一條手臂,她又驚又笑:“怎麼這麼滑呀?”
  
  陸克淵答道:“前邊就好了。”
  
  希靈驚叫著向旁一歪,整個身體都吊在了陸克淵的胳膊上:“地上全是冰!”
  
  陸克淵轉過身,竟是索性把她拎起來夾到了腋下。大踏步的向前又走了一段路,他且走且道:“別吵,再吵我松手了!”
  
  希靈張牙舞爪,不能不吵:“我害怕,你放下我,讓我自己走!”
  
  陸克淵不理會,一直走到了干爽地方,才放下了希靈。希靈面紅耳赤,滿頭卷發都披到了臉上。抬手把頭發撥到耳後,她抬起頭,發現陸克淵正在向自己微笑。
  
  頗尷尬的把臉扭開,她看苦力們扛著麻包來回走動,看一個老頭子在不遠處吭哧吭哧的劈木頭做柴禾,還看遠方霧蒙蒙的海面,以及海面上往來的大船小船。等到看到看無可看了,她才含笑轉向前方。
  
  嘴唇噙著笑意,她的黑眼睛卻是瞬間一冷!一道寒光驟然閃過,未等她驚呼出聲,一把短刀已經扎進了陸克淵的後背。陸克淵順著刀子力道向前踉蹌了一步,而刺客拔出短刀,迎面又劈向了陸克淵的腦袋。
  
  一剎那間,希靈暴怒了!
  
  她轉身跑了幾步,不知從誰手裡奪下了一把長柄斧頭。拖著斧頭轉回身,她掄起斧頭吶喊一聲,對著刺客使了拼命的力氣。然而半空中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斧柄,她紅著眼睛望去,發現那是陸克淵。
  
  陸克淵搶過斧頭,一斧子砍進了刺客的脖子裡。鮮血瞬時激噴出來,希靈躲避不及,落了滿頭滿身的血點子。
  
  這時候,保鏢們提著手槍跑了過來,口中亂紛紛的喚著老板。陸克淵拔出手槍,一槍砸到了領頭青年的腦袋上,同時吼道:“你們都是干什麼吃的?”
  
  保鏢們一聲不敢吭,而陸克淵喘息著轉向希靈,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後,他說道:“別怕,沒事了。”
  
  然後背過手在後背上摸了一把,他摸到了滿手濃稠的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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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8:02: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心思(三)
  
  保鏢和碼頭的管事人們一起圍上來了,張羅著要去請醫生進醫院,陸克淵擺了擺手,讓他們各歸其位,然後向希靈伸出一只手:“走,回家!”
  
  希靈看了他一眼,抬手搭上了他的手掌。此刻她看起來比他更恐怖,因為她滿頭滿臉都是血點子,而他外面那件黑呢子大衣不顯血跡。希靈記得他是被那刺客扎了一刀的,可現在看過去,又瞧不出他是否真受了傷。他領著她向前走,一步一步走得挺穩當,只是到了那頂滑頂泥濘的地方,他沒有回過身來,用胳膊把她夾過去。
  
  上了汽車之後,他向後一靠,低聲說道:“開英租界。”
  
  然後扭頭看了希靈一眼,他依然握著她的手沒有放。
  
  汽車駛向了希靈最為熟悉的那一處陸公館,並且直接開進了院子裡。大門隨即被僕人關閉,希靈推開車門,想要拉陸克淵下汽車,然而陸克淵橫著挪了一下,隨即毫無預兆的向旁一栽,他身後的座椅靠背露出來,表面已經被鮮血糊得沒了本來顏色。
  
  希靈面無表情,只張開嘴,輕輕的“呵”了一聲。這一聲,把她滿腔的熱氣都呼出去了。
  
  保鏢和汽車夫圍了上來,攙人的攙人打電話的打電話,七手八腳的把陸克淵抬進了樓內。希靈恍恍惚惚的跟著這些人,想要擠上去摸陸克淵一下,然而她的胳膊腿兒僵硬得不聽了使喚。她全憑一口氣支撐著,否則她也要像陸克淵那樣,一頭栽下去了。
  
  很快的,醫生來了,除了醫生之外,一些陸克淵認識而希靈不認識的人,也闖進了樓內。希靈成了個小小的黑影子,站在客廳角落處,聽那些人義憤填膺的大罵某人,看醫生剪開陸克淵身上一層層的衣服,用棉花和紗布一遍又一遍擦拭他的鮮血。陸克淵的身體是年輕的,結結實實線條分明,皮膚是潔淨的麥色,然而前胸後背、包括雙臂,全都印著深深淺淺的疤痕。醫生和一名中年男子竊竊私語,希靈和他們之間隔著一整座大客廳,然而通靈了一般,她能聽清他們所有的對話。
  
  陸克淵死不了,那醫生說的,因為他在挨刀的一瞬間向前撲了一下,那刀子就沒能深扎進他的肺裡去。他那胳膊上也挨了一刀,依然只是皮肉傷。醫生說完了話,在場的旁人一起點頭,說陸克淵命大——有人叫他大哥,有人叫他老板,有人叫他先生,叫什麼的都有。
  
  陸克淵被那醫生用繃帶周身的纏裹了一番,披著一件襯衫趴在長沙發上,希靈聽他低聲說了一句話——說的是什麼,她這回沒聽清,但那些人驟然一起莊重了,訓練有素的退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陸克淵仰起頭,對著角落裡的希靈一招手。
  
  希靈慢慢的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陸克淵的臉上沒了血色,連嘴唇都成了蒼白,一雙大眼睛也微微的有點凹陷,抬眼注視著希靈,他沒有微笑,只很平淡的問道:“哭了?”
  
  希靈抬手一抹眼睛,抹得手背上又有血又有淚,若不是陸克淵提醒,她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眼中有淚。
  
  陸克淵又道:“上樓去洗洗吧,讓人把你的衣服也洗一洗。”
  
  希靈點了點頭,默然的起身上樓去了。
  
  片刻之後,希靈赤條條的站到了浴室鏡子前。用濕毛巾用力擦拭了臉上干涸的血跡,她惡狠狠的,將自己擦成了口歪眼斜的模樣。
  
  其實直到不久之前,她剛感覺到了怕。比怕先來的,是怒。
  
  有人要殺陸克淵,她怎麼可能不怒?情緒瞬間失了控,那一刻她簡直不是了她。那麼沉重的斧子,放在平時她是連舉都舉不起來的,然而方才在碼頭,她如有神助的把它掄到了半空中。
  
  刺客竟敢對著陸克淵捅刀子,她只有劈碎了他才解恨了!
  
  希靈洗了個很徹底的澡,與此同時,僕人們也飛快的洗去了她那身衣服上的血點子,並且用熨斗把它熨了個八九成干。所以等她重新出現在陸克淵面前時,已經勉強恢復了舊貌。
  
  陸克淵還趴在沙發上,於是她也重新蹲了下來。兩只手扒在沙發邊上,她把下巴抵上了手背。陸克淵扭過臉看她,看了片刻,伸手過去,用拇指蹭了蹭她臉上的雀斑。
  
  希靈垂下濃密睫毛,一歪腦袋,用面頰貼了貼他的掌心。
  
  “我沒事。”陸克淵忽然說。
  
  希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抬眼對著他答道:“沒事就好。”
  
  然後心照不宣似的,兩人都安靜了片刻。
  
  最後,陸克淵說道:“你回去吧,想看我,明天再來看。”
  
  說到這裡,他虛弱的笑了一下:“這回我哪兒也去不了,你可以隨時來看個夠了。”
  
  希靈忍不住也笑了一下:“你當我稀罕看你!”
  
  陸克淵向外揮了揮手:“走吧,我也睡一覺。”
  
  希靈回到家裡時,容秀正抱著小耗子在樓下客廳裡來回的走,一邊走一邊發牢騷:“真看出你們是親爺兒倆了,一見我就要吃要喝,你更不是個東西,剛才喂你你不吃,現在我剛要歇歇,你又——”
  
  話說到這裡,她冷不防見希靈走了進來,嚇得當即把後半截話咽了下去。而希靈失魂落魄的,也沒留意她的言語。小耗子倒是口水橫飛的“媽”了一聲,也不知道他究竟叫的是誰。
  
  容秀抱著小孩子走到希靈面前,仔細端詳了她的面孔:“你怎麼了?是不是凍著了?”
  
  希靈搖了搖頭,只說:“我不冷,我是累了。”
  
  容秀沒有得到關懷希靈的機會,因為希靈直接上樓鑽進了臥室,並且反鎖了房門。
  
  關了電燈又拉攏窗簾,她把今天這一場歷險記重新回憶了一遍,回憶的時候,她不歎息,也不微笑。
  
  她當這是嚴肅的事情。人生難得一知己,太難得了,所以,應當嚴肅。
  
  希靈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之後,她不管早晚,爬起來就向陸公館打去了電話——也並沒有直接和陸克淵交談,在從僕人口中得知他依然活著之後,她就把電話掛斷了。
  
  披著厚厚的睡袍走在陰暗走廊裡,她聽見另一端的房內傳出了白子灝的咳嗽聲音。像是喝水嗆著了,他只咳嗽了兩聲就止了住,咳嗽得還挺響亮,貌似中氣十足。
  
  該活著的都活著,她暫時沒了心事,就從心底深處,把何養健又提了出來。
  
  結果她早上剛想到他,他下午就又到了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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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8:02: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女人(一)
  
  希靈現在對於何養健的態度,是很隨便了。
  
  何養健往白府打去了電話,想讓希靈到自己下榻的飯店來一趟,希靈聽了這話,當場在電話裡笑了一氣,然後告訴他自己昨夜沒有睡好,現在需要補眠,若想見面,等晚上吧!
  
  短暫的沉默過後,何養健的聲音低了幾度,但是也沒有失態,只說:“那好,表妹,晚上見。”
  
  希靈掛斷電話,把雙臂環抱胸前,她滴溜溜的轉了個圈,背靠牆壁做了個思考的姿態。
  
  她的身體不濟,所以頭腦發達,格外的喜歡思考。何養健是她琢磨透了的人物,然而琢磨透了一遍還不夠,還得琢磨第二遍,翻來覆去的研究他。
  
  一旦研究完畢了,就要一擊即中。毒蛇便是這樣的,鷹隼便是這樣的。
  
  沉沉的思索了足有十幾分鍾,最後她認為自己是真想清楚了,便下意識的抬手打了個響指——打完之後她怔了一下,想起這是陸克淵常做的手勢,自己什麼時候學了來?
  
  容秀上了二樓,正好聽到了她的響指,於是開始對著希靈皺眉毛,認為這不是個好做派。哪知道希靈此刻心情好,用雙手一勾兩邊嘴角,向她咧了個吐著舌頭的大嘴。
  
  這回容秀的眉毛徹底皺成了八字——這個鬼臉比響指更惡劣了。
  
  希靈放下手,用輕快的調子說道:“我還要再睡一會兒,別叫我吃飯了。”
  
  然後不等容秀回答,她踢踢踏踏的跑回了臥室。
  
  希靈好睡了一場,下午她醒了過來,又向陸公館打去了電話——很好,陸克淵依然活著,並且能夠接電話了。
  
  一番密談之後,她開始哼著歌洗漱梳妝。粉膏胭脂遮住雀斑,寬齒梳子劃過卷發,她對著鏡子抿了抿通紅的嘴唇,然後眉飛色舞的站起身,用大刷子掃了掃肩頭和前襟。
  
  一個小時之後,她在利順德和何養健見了面。
  
  她清晨的冷淡顯然是讓何養健心中存了芥蒂,兩人相會之後,他居然能在房間內對她以禮相待。希靈不在乎,大模大樣的在沙發椅上坐了,她扇動睫毛看了何養健一眼——到了如今,她已經很會揚長避短的施展一點魅力和手段了,她不是一個富有肉感的成熟女子,賣弄風情是不占優勢的,但她的黑眼睛裡蘊藏著一點超出肉體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另有一種力量,讓人忍不住回望過去。
  
  何養健此刻就看向了她,感覺她對自己是有話要講的。
  
  果然,希靈笑吟吟的開了口:“表哥,你要怎樣感謝我?”
  
  何養健想了一下,隨即答道:“我要感謝你的太多了,你指的是哪一樣?”
  
  希靈一歪腦袋:“你現在最關心的,是哪一樣?”
  
  何養健的眼睛亮了一下:“工廠的地皮?”
  
  希靈向後一靠,垂下眼簾擺弄著自己胸前的蝴蝶結:“什麼人,做什麼事。你和那些人爭了幾個月,不如陸克淵開口說一句話。”
  
  何養健在另一張沙發椅上坐下了,神情沉靜,並沒有狂喜:“他要什麼條件?”
  
  希靈扭過臉,盯著他答道:“廠房要由他建造。”
  
  “他有經驗嗎?”
  
  希靈笑了:“不就是蓋房子嘛!他會連房子都蓋不好?”
  
  何養健沉吟了一下,隨即又問:“除了這個,還有別的嗎?”
  
  希靈做了個無辜的表情,搖了搖頭。
  
  何養健又思索了片刻,末了慢慢的一點頭:“這個條件,倒是可以接受的。”
  
  說到這裡,他忽然對希靈說道:“我沒想到,你會認識這種人。”
  
  希靈垂下眼簾,一張臉忽然冷淡了:“在旁人眼裡,你會認識我這種人,大概也是不可思議的。”
  
  “這有什麼不可思議的?”
  
  希靈苦笑了:“大哥,我現在是白子灝的姨太太啊!”
  
  何養健從來不問白子灝的死活,仿佛白子灝是活在他嘴裡的,只要他不提他,他就可以算是死了,希靈就可以算是獨立自由的。
  
  起身走到希靈身後,他用兩只大手握住了希靈的肩膀。他一言不發一動不動,但希靈從空氣中,嗅到了混亂黯然的味道。
  
  那味道來自於他的心。名利結成的鐵甲下面,他也有熱血在流動。他一熱,她受了傳染,也要熱了。
  
  為了迅速冷卻自己,她強迫自己側過臉問道:“這次回北京,有沒有和你的未婚妻約會?”
  
  何養健坦白的、而又不帶任何感情的答道:“見了一面,在她家裡。”
  
  “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她的字很好,在國學方面也很有造詣。”
  
  “相貌呢?性格呢?”
  
  “都還好。”
  
  一只大手向前捂住了希靈的嘴,何養健深深的俯下身來,和她面頰相貼:“我們不要提她了。”
  
  然後他嗅了嗅希靈的頭發,隨即將希靈攔腰抱起,扔到了大床上。希靈驚呼一聲,下意識的想要躲避,可是望著何養健的身體面貌,她最終還是仰臥在了床上。
  
  那身體那面貌都是她曾經很愛過的,都是她曾經愛而不得的,如今終於得到了,她不把他嚼爛吮淨了,她不甘心。
  
  接下來,一切都如她所願。
  
  陸克淵現在不便露面,所以派了個肥頭大耳的“八爺”,去和何養健簽訂了一份合同。除了簽合同之外,八爺還給何養健送了一萬塊錢——蓋房子,陸克淵賺的是所有股東的錢,這一萬元,則是他送給何養健一個人的謝禮。一萬元,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是根據希靈對何府的了解,她認為這也就夠了。何府的經濟實力定然不是很雄厚的,否則當時何養健不會被白子灝壓迫得那樣狼狽。
  
  果然,何養健接受了那一萬元——他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錢和權相輔相成,他是力爭上游的人,單是年輕有為,單是棟梁之才,還不夠。
  
  一萬元到了手,他沒說什麼,臨回北京前,他給了希靈一只小方盒子,行色匆匆的,仍然是沒說什麼。希靈隨手打開了盒子,發現盒子裡面嵌著一枚鑽戒。
  
  鑽戒很大,樣式也好,是市面上難得一見的。取出戒指套在指頭上,食指不合適,中指也不合適,非得套在無名指上才正好,可見對於戒指的尺寸,他是用過心的。
  
  希靈把戒指看夠也戴夠了,便把它摘下來,扔進了首飾箱子裡去。它本該是一粒種子,足以讓她在看到它的一瞬間便怒放出無盡的心花,然而,可惜得很,花期過了,已經不是那個正當時令的好季節。
  
  希靈想起了陸克淵曾經對自己做過的評價:“女人。”
  
  忽然間的,她很想去見陸克淵——他是醫生,能治她的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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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8 18:02: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女人(二)
  
  新年前夕,希靈帶了一瓶藥酒,去見陸克淵。
  
  陸克淵身上那兩處刀傷,已經愈合了,但是後背那一刀畢竟是扎得深了些,恢復起來就要慢一點。陸克淵不自覺的有點彎腰,不知道彎到什麼時候了,他忽然自己意識到,便忍痛向上一挺,又對希靈說道:“老了,不比當年了。”
  
  希靈反問道:“當年你是銅皮鐵骨呀?”
  
  陸克淵笑了:“豈止是銅皮鐵骨,我還——”
  
  話沒說完,因為後半句是“金槍不倒”,這樣的玩笑話,對著老兄弟們是可以隨便說的,但對著希靈講,他自己覺著,不大合適。
  
  背過手拄著後腰,他背對希靈站在窗前,一邊試著向後仰,一邊頭也不回的問道:“過年了,該有人登白家大門了。”
  
  希靈坐在沙發上,將一條腿盤到了身下,盯著他的背影答道:“應該是有。”
  
  陸克淵被背上的傷牽制著,行動都不自如,有了點老胳膊老腿的意思:“加點小心,別鬧出亂子來。”
  
  希靈笑了一聲:“能有什麼亂子?真出了亂子我也不怕,我找你幫忙就是了。”
  
  陸克淵回過頭,因為後背疼,所以咬著牙說話:“嗯,我是欠了你的?”
  
  “誰讓你充大輩,叫你一聲叔叔,你還真答應了。”
  
  陸克淵轉回了前方:“有我這樣一個叔叔,不好嗎?”
  
  希靈沒說話,只是凝神注視著他的背影——不只是注視,簡直就是欣賞了。
  
  陸克淵又問:“你那位大表哥,這幾天沒再來?”
  
  希靈搖了搖頭:“沒來,沒來才好。”
  
  “你若是個男人,這一手就稱得上是完美了。”
  
  希靈向前探了探身:“什麼意思?這和我是男是女有什麼關系?”
  
  陸克淵左右扭了扭脖子,然後慢慢的轉過了身:“大表哥運氣不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希靈明白過來,一張臉紅了一下:“那做牡丹的也是他。”
  
  陸克淵不說話了,走到希靈身邊,他拿起藥酒的瓶子,仔細看那標簽。
  
  希靈在陸公館,一坐就是小半天。若不是陸克淵有事要出門,她還能繼續坐下去。
  
  現在陸克淵為了她的安全起見,不肯帶著她同行了,於是她回了家,也開始指揮家裡僕人灑掃除塵,預備過年。對於人間的好些熱鬧,她的興趣都有限,所以指揮了沒有一個小時,她就把權力移交給了容秀。容秀如今在白府,說話已經是頗有分量的了,一手抱著小耗子,一手指點江山,她精神百倍的忙出了滿頭熱汗。
  
  忙歸忙,她的心思都是條理分明的:希靈最近並沒有興妖作怪,小耗子也長得生龍活虎,還有樓上那只大耗子——她上午趁著希靈不在,給他送了一小盆熱餃子,真是沉甸甸的一小盆,被他吃了個一干二淨。容秀也詫異,心想他大概還是年輕,否則一個斷了腿的、還有一口鴉片煙癮的人,怎麼能有如此可觀的飯量?
  
  她不知道白子灝如今采取了駱駝的生活方式,得吃就猛吃,因為怕容秀明天不來,自己又得啃干餅子喝涼水。
  
  至於這家裡的其他人,他從來不想。他現在只想自己,除了自己,誰也顧不上了。其實他偶然感覺,自己應該感謝希靈供給自己的這一口鴉片煙,沒有這東西,他一定熬不過最初的痛苦。
  
  那一陣子若是熬不過,也就熬不過了,也就沒有現在了,也就沒有將來了。以手撐床靠著床頭坐穩當了,他從頭向下摸索自己的身體。他父親當年有個老朋友,從他記事起,那位朋友就已經是個老頭子了。老頭子年輕的時候跑戰場,被炮彈炸斷了一條腿,後半輩子一直是個金雞獨立的狀態,然而照樣活得有家有業,有兒有女,喝醉之後撒酒瘋,還開槍斃過一個姨太太。他有時候往寬裡想,認為自己和那老頭子相比,只不過是少了一條腿,相差並不算太多。
  
  他如今能吃能喝,能坐能爬,斷腿已經長得囫圇了,只要天氣別太糟糕,床單別太骯髒,他躺在床上,也能有長久舒服的時刻。
  
  他又想快過年了,親戚朋友登門拜年,那個小婊子不能不讓自己露一次面。這對於自己來講,是個機會,到底應該怎麼辦,自己得想清楚了才行。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活過下一年,希靈隨時可能要了他的命——反正她現在是勾搭上陸克淵了。
  
  大年三十這天,有心過年的家庭,都已經把一切都預備齊全了。
  
  希靈坐在家裡讀報紙,看見頭條新聞是一樁殺人案。法租界裡新死了個大混混,是在汽車裡被人堵住了,亂槍打死的。她知道這是陸克淵報了那兩刀之仇——這些日子陸克淵沒干別的,專門研究那位大混混的行蹤,她早就看出他不能善罷甘休。
  
  她讓陸克淵到自己家裡來過年,橫豎大年三十,不會有客人過來拜年走親戚。但陸克淵不肯,說是不像話,問他到底是怎麼個不像話法,他卻又只是微笑。希靈沒辦法,只好由他去。
  
  其實她這個年,倒像是給容秀過的——容秀一身的煙火脂粉氣,雖然老大不小的還沒嫁出去,但是也不著急也不愁,帶著小耗子活得美滋滋樂呵呵。希靈現在是不缺新衣裳了,於是容秀專門出門去百貨公司,給她買了一頂喜氣洋洋的紅色小禮帽,帽子上本來還沾著一簇翎毛,被容秀揪了下去,換成一朵黑地白點子的蝴蝶結。
  
  給希靈買了帽子,給小耗子縫了幾套鮮艷的褲褂小襖,她對著希靈一指樓上,問道:“今天他是不是得下樓呀?”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她開始派男僕去伺候白子灝洗澡——並不是她懶,是有的活計她真沒法干,因為她還是個黃花大姑娘,只能貼身伺候小耗子這種人事不懂的異性。
  
  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僕人用輪椅把白子灝從房間裡推出來了。
  
  這是他幾個月裡第一次出門,被僕人背下樓梯時,他竟然已經不適應了客廳裡明亮的電燈光芒。容秀讓人給他換了一身簇新的長袍馬褂,坐上輪椅之後,又用一條毯子遮蓋了他的腿。雙手緊緊抓著輪椅扶手,他面色蒼白的垂了眼睛,像是有些呆,也像是有些怕。
  
  希靈站在幾米開外,面無表情的掃了他一眼,提防著他胡鬧。容秀抱著小耗子站在另一角,看看白子灝再看看小耗子,也有些憂心,只怕小耗子真會越長越像他。
  
  然而他並沒有胡鬧,全府的僕人排著隊來給他們磕頭拜年,他和希靈一起往下發紅包,手伸出去,有些哆嗦。等到發完紅包了,年夜飯也吃過了,希靈終於對他開了口:“要回去嗎?”
  
  他緊握著輪椅扶手,仰起臉小聲說道:“我再呆一會兒……外頭該放煙花了吧?我看完就上去。”
  
  說完這話,他扭頭又去看旁邊的容秀,容秀見他簡直是在哀求希靈了,於心不忍,便開口說道:“大過年的,他愛看就看看吧!你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剩下的事情全歸我管。”
  
  希靈點了點頭,心思不在這旁邊幾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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