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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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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5:53 |只看該作者
第010章 豔羨

  王媚娘是個機會主義者,此刻她即便再忐忑,也覺得是個能直接掰倒陸雲仙的機會。只要安嵐拿不出一個實在的證據,這偷香的嫌疑在楊殿侍面前是坐定了,到時陸雲仙也跑不了。

  如此惡毒的心思,非要置她於死地的手段,陸雲仙是將王媚娘恨到骨子裡,偏此時她不能反駁王媚娘的話。眼下只要一句不當,就極有可能弄巧成拙,於是只得生生忍著,焦急地看向連喜兒。

  連喜兒遲疑地看了楊奇一眼,她拿不定主意,亦猜不出楊奇對這事什麼態度。

  若楊奇想借香房失竊一事發威,那別說是安嵐和陸雲仙了,就是她也免不了一通責罰;若是楊奇只是擺擺樣子,那這事的處理只要面上過得去就行了,餘地很大,她也不必臨到走時,還鬧得不好看。

  楊奇這才又打量了安嵐一眼,這小姑娘,從剛剛才現在,都極安靜。旁的人或許會以為她是害怕,怕到不敢說話,但他活了這把年紀,之前亦執掌過刑院,他知道一個人真正害怕時是什麼樣。

  如此安靜,看起到倒像是有恃無恐,楊奇心裡不解,正要開口,卻此時,從進來到現在,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景炎忽然笑了一笑。

  楊奇下意識的轉頭看了一眼,就見景炎的目光落在安嵐身上。他怔了怔,再轉過臉,仔細打量安嵐,雖還未長開,但五官已足夠秀美,頗有幾分靈氣。

  難不成景公子是看上這小香奴了?

  楊奇猜不透景炎的心思,遲疑了一下,乾脆開口試探:「在下疏忽了,景公子需不需要找個熟悉這附近的人陪著走走?」

  景炎搖頭:「不用,你先把事情處理了。」

  楊奇又不解了,只是他卻不知道,剛剛他那聲「景公子」令多少人心頭猛地一怔。連喜兒先是看向安嵐,王媚娘忙和桂枝交換了一下眼神,陸雲仙則再次看向景炎,隨後臉色一變。她在源香院十三年,這麼長時間,總會比別的人見得多一些,也知道得多一些。所以,當她仔細打量了景炎幾眼後,遂想起曾在祭祀大典上遠遠見過的那人,以及曾聽過的事。於是,她比所有人都更加急切地看向安嵐。

  「安嵐?」這會不用楊奇吩咐,連喜兒已經會意,便詢問地開口。

  安嵐這才抬起臉,在那些或期待或懷疑的目光中,朝景炎福了一福:「見過景公子。」

  景炎點頭:「原來你是在這當差,難得還會煮茶。」

  安嵐道:「我茶藝不精,昨日怕是糟蹋了公子一壺好茶。」

  「品茶在乎心境,昨日我倒是品了一道今年最好的茶,不過卻因此耽擱了你回來的時間……」景炎說著就是一笑,然後看向楊奇,「幸好今日過來了,不然這孩子怕是要因我受了委屈。」

  楊奇即哈哈一笑:「哪裡的話,哪裡的話,能為景公子你煮一壺茶,這可是她的福氣,就是受點委屈算什麼。」

  景炎呵呵一笑,眼睛一眯,優雅得像隻狐狸:「那怎麼行。」

  楊奇心頭莫名的一個激靈,傳聞中,這可是個陰晴不定的主。好的時候讓人如沐春風,但要是惹怒了他,那翻臉比翻書還快,發起火來說閻王轉世也不為過!於是他立馬點頭,就對連喜兒道:「僅一次敲擊就能將人打暈,唯習武之人才可辦到,這小姑娘身子單薄,想消無聲息地做到這一點斷無可能,昨日之事皆與她無關,無需再審查她了。」

  「是!」連喜兒鬆了口氣,有些複雜地看了安嵐一眼。王媚娘和桂枝這才真的變了臉色,她們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巧得不可思議,也幸運得令人嫉妒。

  陸雲仙激動得兩手不由緊緊握住一起,她真想不到,這丫頭竟有這般造化!

  因景炎心情好,楊奇也覺得氣順了不少,隨意交代連喜兒幾句後,又打量了安嵐幾眼,才同景炎出了源香院。

  ……

  雖接下來還要繼續查香藥失竊一事,但因楊殿侍發了話,此時已無人敢對安嵐如何,連喜兒隨意說了幾句後,就讓院中的香奴散了。

  「那個安嵐怎麼會有這般好運!」連喜兒親自領人去香房後,王媚娘在外面皺著眉頭道,「還真讓她攀上權貴了!」

  桂枝站在她旁邊,壓住心裡的嫉恨,小聲打聽:「也不知道那位景公子到底是什麼身份,竟讓楊殿侍這般客氣。」

  「何止是客氣!年紀輕輕就有那身氣派,不管是什麼身份,那都是非富即貴,更何況還生得那般好。」王媚娘撇了撇嘴,就瞟了桂枝一眼,「你瞧著眼紅了吧。」

  桂枝垂下眼,低聲提醒:「安嵐那小賤人如今得意了,陸雲仙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王媚娘輕哼一聲:「連喜兒要嫁人了,香使長的位置會空出來,香使的位置也會跟著空出一個。你說得沒錯,陸雲仙不會放過這麼個機會,出了今日這事,日後陸雲仙若能坐上香使長的位置,安嵐也必能當上香使。」王媚娘說到這,忽的一聲冷笑,「果真是貴人一句話,這小麻雀眼見就要化為鳳凰了,可不比我們,那麼盡心費力地上下伺候,到現在,也頂多是只羽毛鮮亮的野雞!」

  桂枝眼裡閃過怨毒:「事情還遠沒到定論的時候呢,難道姐姐甘心將香使長的位置拱手相讓?」

  王媚娘往香房那看了一會,陸雲仙剛剛跟連喜兒進去了,她們沒有跟著一塊,一是昨晚就已經查看過,二是,只有她們知道,香房裡真正失竊的不是那點兒沉香餅,而是一張香方,是白香師交給王掌事的香方。為了不將這消息走漏給王掌櫃添麻煩,她們昨晚故意偷拿了一些沉香餅,如此才有了今日上下搜查的藉口。

  桂枝原是想順便藉著這事除去安嵐,卻不料事情幾個峰迴路轉,這禍不僅沒能嫁出去,香方的下落也沒找到,還反招了麻煩。

  王媚娘看了一會,就收回目光,瞥向桂枝:「我身邊那幾個香奴,機靈的有幾個,但也就你得了王掌事的青眼。」

  桂枝心裡一跳,垂下眼,等著王媚娘下面的話。

  王媚娘挑著眉微微一笑:「不過陸雲仙手底下的香奴,王掌事也是一早就瞧上安嵐了,只是那丫頭一直就吊著王掌事的胃口呢。依我看啊,王掌事那樣的人,盯了這麼久的一塊肉,不叼進嘴裡是絕不罷休的。更何況安嵐那小丫頭跟在安婆婆身邊好幾年,早就能讀會寫了,說來只要她跟王掌事一點頭,就能將你給擠到一邊去,也難怪你這麼緊張她。」

  桂枝咬了咬牙,垂著臉道:「我待姐姐一向是忠心耿耿,既然姐姐看得這般明白,求姐姐給我指條明路。」

  「忠心耿耿?」王媚娘嗤笑地搖了搖頭,「在這個地方,誰敢說誰對誰是忠心耿耿,倒是對面談笑背後插刀子的事不少見。」

  桂枝額上冒出冷汗,慌忙抬起臉道:「姐姐莫要誤會,我之前去陸雲仙那邊,也是為著給姐姐打聽消息,我……」

  「行了,你也別急著跟我表忠心,說得再好聽,也比不上做得漂亮。」

  「是。」桂枝又垂下臉,眼裡的怨恨更深了,「姐姐儘管吩咐。」

  「盯著安嵐和金雀那兩丫頭,我總覺得這事跟她們有關。」王媚娘想了想,又道,「安嵐那丫頭,太安靜,太沉得住氣,有點讓人摸不透,如今楊殿侍又剛剛替她說了話,你暫時別招惹她。倒是總跟她一起的金雀,瞧著是個沖脾氣,是個好下手的。」

  桂枝即點頭:「我明白,我跟姐姐想的一樣,她們倆定是藏著見不得人的事,我不信揪不出她們的把柄!」

  王媚娘道:「你放心,你幫了我,待我當上香使長,那香使的位置自當是給你留著。」

  桂枝趕緊行了一禮:「多謝姐姐。」

  ……

  安嵐和金雀回了自個的房間,關上門後,兩人都長舒了口氣,然後相互看一眼,不由都笑了起來。

  金雀一屁股坐在床上,拍著胸口道:「虧你沉得住氣,剛剛好幾次我的心臟都差點從嘴裡跳出來了!」

  「我也害怕,我後背都汗濕了呢。」安嵐走到衣箱旁,一邊找衣服換上,一邊道,「你也別坐著了,趕緊收拾收拾,一堆活兒呢,做不完的話午飯又沒得吃了!」

  「這個怎麼辦?」金雀站起身,從袖子裡拿出那塊香牌。剛剛安嵐就是趁著楊殿侍進來時,大家愣神的片刻,將香牌交給她,如此才在搜身的時候躲過一劫。

  安嵐換好衣服後,接過來,藏在裡衣的口袋裡。

  金雀忙道:「你怎麼還放在身上,萬一……」

  「楊殿侍剛走,連香使長看著,今天她們不會對我做什麼的,這個東西不能放咱屋裡,得想法子藏到別的地方。」安嵐仔細別好腰帶後,又道,「你也小心些,我看今天香房失竊的事沒那麼簡單。」

  「我曉得。」金雀點點頭,然後就站起身,「原來那位就是景公子,白廣寒大香師就長他那模樣?」

  安嵐點點頭,金雀也跟著點了點頭:「是生得挺好的,不過我覺得沒你說的那麼可親,總覺得有些……嗯,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可能是那種人跟咱差得太遠……不過他到底是什麼身份?連楊殿侍都要順著他的意思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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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6:30 |只看該作者
第011章 轉折

  長安城外有座巍峨雄偉的大雁山,山腰之上,終年白霧繚繞,綠意不絕,長香殿就坐落在大雁山山腰之中,亭台樓閣隱於千年古樹怪石奇峰間,與長安城遙遙相望。

  大雁山下有香田千傾,大雁山外還有香莊不知幾何,每年每季每月,各處香農就將收上來的香材送至長香殿下面的各個香院。源香院是專負責草木之香,香院的香奴們在香使的分配下,將各種香材仔細篩選分出優劣,然後再根據香殿的安排送到各處。

  香使們會留下一小部分香材自己炮製合香,而名貴的香材則是直接送上香殿或是某一香師手中,隨後再由香殿或香師送入寤寐林給予客人賞評,定出品級後的香才大量送到城中各大香鋪內,再由香鋪送往唐國各地,進入百姓萬家。

  安嵐和金雀來到揀香場時,大半香奴已經開始幹活了。雖掌刑婆子不時在場間巡視,但小香奴們還是趁著掌刑婆子沒留心,偷偷為一早的事竊竊私語。正打聽那位景公子究竟是何人時,正好瞧著安嵐和金雀進來了,於是無論男女,就都相互打了個眼色,然後朝她們看過來。更多目光是落在安嵐身上,有羨慕的,也有嫉妒的,還有不屑的。

  金雀有些擔心地看了安嵐一眼,安嵐坦然自若地走到自己的位置,點了名字,然後取出香籃兩手快速地將必栗香上枯敗的葉子分摘出來。金雀瞪了那些目光不懷好意的人兩眼後才走過來,也拿一個香籃,因怕自己忍不住提馬貴閒的事被人聽到露了馬腳,就隨口問:「這個香做什麼用?」

  「必栗香,製成香餅後,許多人家買去放在書房裡護書籍。」

  「蕓香也是護書的,跟蕓香作用一樣?」

  「蕓香價高,蕓香除防蟲外還可做美食,這個也能吃,但主要是祛病用,而且這種葉子若是落在水裡,水裡的魚不出片刻就會死亡。」

  「這般厲害。」金雀驚嘆,低聲道,「那就是有毒了?」

  安嵐搖頭:「必栗味道辛溫,無毒。」

  「這可真怪。」金雀拈起一片必栗葉,仔細看了兩眼,「還能治什麼病?」

  「治鬼疰,心氣痛……」

  安嵐說到這,忽然停了下來,往一邊看去,金雀抬眼,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遂見桂枝從外頭進來,桂枝往裡掃視一圈後,就朝她們這過來了。

  金雀皺了皺眉頭:「她來做什麼?自從當了王掌事的乾女兒後,怕手變粗,怕皮膚曬黑,就再不過來這幹活了。」

  「不知道,許是想盯著我們。」

  「就知道沒安好心。」

  才說著,桂枝就走到她們,安嵐和金雀垂下眼,未搭理她。

  不過她們沒搭理,場間眼尖的婆子已經給桂枝拿個凳子過來,討好地笑道:「這麼個大熱天,桂枝姑娘怎麼過來了,可是王掌事那有什麼吩咐?」

  金雀悄悄嘀咕一句:「馬屁精!」

  安嵐看了她一眼,輕輕搖頭,小鬼難纏,特別是有資歷的小鬼。依她們現在這等身份,香院內這種熬了大半輩子的婆子,能不得罪就千萬別得罪。

  「王掌事還未回來,我就是過來看看,看看咱香院如今的大紅人。」桂枝說著就走到安嵐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眼,「還在這當差,那位景公子怎麼捨得,萬一曬傷了可怎麼辦!」

  金雀正要回她一句,卻這會兒又一位小香奴從外頭進來,並直接走到安嵐身邊道:「安嵐,陸香使讓你過去一趟。」

  桂枝恨恨的咬了咬唇,陸雲仙這就開始了,還真是一點兒時間都不願耽擱!

  安嵐停下手裡的動作,金雀就將她手裡的必栗香枝接過去:「陸香使叫你,你快去吧,這些我來弄就行。」

  過來的小香奴已將陸雲仙的香牌給掌邢的婆子看過,掌邢的婆子打量了安嵐一眼,道一句:「快去快回。」

  安嵐擦了擦手,朝金雀道:「我一會回來。」

  桂枝有些不甘心地看著安嵐出去後,才回過頭,看著金雀,眼睛轉了轉,就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你們天天那麼要好,日日形影不離的,可如今她馬上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單剩下你,這可怎麼辦?」

  金雀一邊忙著手裡的活,一邊嘲笑地道:「你這挑撥離間的段數太低,我們跟你不一樣,你的想法對我們沒有用。」

  桂枝冷笑:「真到了她走向高處,單留你在這裡的時候,我看你還會不會像現在這麼自信。」

  金雀停下手裡的活,抬起眼,看了她好一會。

  桂枝被看得莫名,便道:「你看什麼!」

  金雀嗤笑:「難怪安嵐根本不將你當一回事。」

  桂枝一怔之後,隧大怒:「你說什麼!」

  金雀依舊是嘲弄的表情:「聽不懂人話還是怎麼回事。」

  「你——」桂枝瞪了她一眼,隨後咬了咬牙,終是忍不住問,「你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金雀摘下一片枯敗的必栗香葉扔在腳下的破簍子裡,然後看著她,認真道,「不是誰都跟你一樣!」

  桂枝微愣,依舊不明白金雀這話是什麼意思,金雀卻不再搭理她了。

  安嵐來到陸雲仙屋門口,正要敲門,裡頭就傳出陸雲仙的話:「進來吧。」

  「您找我?」安嵐進去後,見屋裡就陸雲仙一人,便走過去垂著臉站在一旁。

  陸雲仙打量了她好一會,才開口:「知道我找你過來什麼事嗎?」

  安嵐搖頭。

  陸雲仙笑了笑:「你不用這麼防著我,雖說如今你得了貴人的親眼,但終究還是在這香院裡當差,眼下能幫你的也只有我。」

  安嵐安靜不語,陸雲仙又道:「既然楊殿侍已那麼吩咐了,陳露那件事在我這裡就過去了。」

  安嵐抬眼,陸雲仙看著她道:「不過在王媚娘那邊,可不一定,你可明白?」

  安嵐微怔,既不言謝,也不辯解,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陸雲仙又打量了她幾眼,心裡再次感到訝異,這丫頭,平日裡總悶不吭聲的,心思卻靈活得很,一點就透。

  片刻後,陸雲仙又道:「你可知道那位景公子是何人?」

  安嵐抬起眼,搖了搖頭,難道陸雲仙知道?是了,陸雲仙在長香殿有十多年了,若是知道什麼,也是有可能的,於是遲疑了一下,終是忍不住開口:「陸姐姐知道他是誰?」

  陸雲仙呵地笑了一聲,又沉默了一會,才嘆道:「你可真是撞上大運了,若我沒看錯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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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6:59 |只看該作者
第012章 身世

  此時天已近中午,山腰上的白霧散去大半,大雁山一日之中,就這麼一小段時間可以看得清長香殿的原貌。站在源香院內,抬頭,就能看到古樹間的飛簷殿角,陽光下的熠熠清泉。

  沒有皇宮御苑的金碧輝煌,但有巧奪天工的古樸恢弘,令每一位抬頭往上看的人,都不禁心馳神往。

  只是天上人間,多少人,窮其一生,也只能仰頭遙望。

  陸雲仙站起身,推開窗,看向前方白霧散去的山腰之處:「長香殿最負盛名的大香師是哪一位,你可知?」

  安嵐心頭一跳,也從那窗戶往外看去,片刻後才道:「是白廣寒大香師。」

  陸雲仙回頭:「你可知道白廣寒大香師,原先姓什麼叫什麼?」

  安嵐一怔,搖頭,陸雲仙問這句話,自當不會以為安嵐會知道,所以接著就道:「白廣寒大香師本名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他原是姓景,長安城首富景公的景。」

  安嵐又是一怔,如此說來,那位景公子便是……

  「不過,景公這一輩子雖享盡了富貴榮華,但卻有個遺憾,前前後後統共娶了十八房姨太太,卻沒一個女人能為景公生出個一兒半女。所以景公從四十大壽後,就開始收養孩子,男的女的都有,雖說是養子養女,但在景公面前,也只能算是個奴才。直到景公五十那年,從外頭領回一對孿生兄弟。從那以後,景公才對外宣稱,景家有後了,據說當年大擺筵席宴請全族,十幾個養子養女,就那對孿生兄弟入了族譜。」陸雲仙說到這,停了一停,看向安嵐,「今日那位景公子,如果我沒有看錯,應該就是我所說的這位景公子。」

  安嵐怔然片刻,心中有答案呼之慾出,便問:「那這位景公子,跟長香殿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陸雲仙笑了,嘆道,「這干係可大著呢,寤寐林那片地是景家的私產,大雁山下超過一半的香田是景家的田產,而如今,這些東西景公都交給其子打理,你說那位景公子跟長香殿是什麼關係。但是,這還不算什麼,據說早在二十年前,景公就將那對孿生兄弟的其中一位送到長香殿。十年不聞其名,直到廣寒香出,仙娥下凡,一夜之間,白廣寒大香師名揚天下。」

  安嵐喃喃道:「廣寒香出,仙娥下凡?」

  陸雲仙道:「這句話是一位王爺給廣寒香的批語,據說只有品過廣寒香的人,才能悟這句批語的深意。總歸,自那後,大家便以白廣寒大香師稱之。」

  安嵐不解:「不是……姓景嗎?」

  陸雲仙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或許是名揚之後,就恢復了原本的姓氏。」

  原來如此,難怪兩人生得那般像。

  安嵐怔忪間,陸雲仙又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心裡可明白?」

  安嵐回過神:「什麼?」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陸雲仙翻了翻白眼,「且不論你昨兒特意去寤寐林辦差是什麼目的,總歸如今看來,你確實是得了貴人的親眼。你要明白,那位景公子即便不是長香殿的人,但對長香殿來說又稱得上是舉足輕重。我知道你也看著香使那個位置,在這個地方,沒有個靠山,你以為憑你那點小聰明,就能爬得上去?即便你僥倖爬上去了,你能保證站得穩?」

  安嵐沉默片刻,才開口:「那位景公子,也只是為我說了句話。」

  陸雲仙笑了:「有的人花上千金,都難買那等人一句話,難不成你還覺得那句話份量輕了!」

  安嵐不語,陸雲仙又道:「不過你眼下的情況也確實不容樂觀,王掌事什麼心思,這裡沒幾個人是不清楚的,原本我是不願管你的事,不過……」

  王掌事,一想到那個男人,安嵐就覺得脊背微微發涼。說起來王掌事從不曾為難過她,亦不曾強迫過她,甚至每次她為給安婆婆請醫看藥時,不得已去求王掌事開恩,他都很爽快地應允她的請求。但是,每一次,他都會讓她知道,他給她的這些東西,將來有一日,是需要她還的。

  去年,一位被王掌事看上的香奴就是不願順王掌事的心,私下讓家裡尋了好人家,並託人直接求到白香師跟前,求得白香師開口讓王掌事把那香奴的身契還給那家人。王掌事倒無異議,及是爽快地給了,並且連贖身的銀子都沒收。她記得,當時那香奴特別高興,以為自己終於脫離魔掌,走的那天還來跟她告別。

  誰知數日後,王掌事特意找了她過去問安婆婆的身體,就順便告訴她,那香奴當日剛離開源香院,就被人劫走了,三日後才被人找到,但找到時人已經瘋了。

  王掌事說完後,直道可惜,她當時渾身寒涼,她知道,王掌事是在警告她,他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安嵐攥了攥拳,抬起眼,看著陸雲仙道:「陸姐姐的意思是?」

  陸雲仙打量了她一眼:「王掌事什麼脾性我很瞭解,所以有幾個事我得跟你說明白了,你也得把意思老老實實跟我說個明白,否則我可不願白忙活一場,最後反還惹一身腥臊。」

  安嵐道:「姐姐請說。」

  陸雲仙直接道:「王掌事早兩年就看中你了,只是那會兒你還太小,反正人在他眼皮底下,他也不怕跑了,就沒太著急。現在兩個過去了,你又一日比一日出落,他的胃口被吊了這麼久,哪還有放棄的道理。你這些年估摸也識了不少字,怎麼都能讀會寫了,單這一點就不知把多少香奴給比下去。所以如今你若是順了王掌事的心,那這香使的位置,用不著我幫忙,也該是你的,日後你將他伺候得舒服了,那香使長的位置多半也是你的。」

  安嵐臉色微白:「既然陸姐姐有這個擔心,那我今兒也將自己的意思明明白白放在這。這香院裡,所有人都看得明白,我自當不是在裝糊塗,亦不是在拿喬自抬身價。安婆婆待我恩重如山,如今臥病在床,我寧日日自責,事事小心,也未曾想要拿自己的身體去換半日安穩。不是我自詡清高,而我想要的,憑他王掌事,還給不起!」

  陸雲仙愣住,怔怔看著安嵐,她沒想到,這丫頭竟有這般大的野心。

  安嵐說出那番話後,又垂下眼,平靜得似自己什麼都說過一般。

  陸雲仙這才真的被驚住,難怪早上在院子裡,面對那番審查,這丫頭一點不見驚慌。有這等深沉的心,又藏得那麼深,平日裡一點不顯,怎麼會輕易表露自己情緒。

  如今,這丫頭也是看到了機會,所以才會對她說出這樣一番話。

  陸雲仙怔然許久,安嵐絲毫不見焦急不安,陸雲仙終於笑了,這麼多年,總算是等到了機會,讓她找對了人。

  陸雲仙走到安嵐身邊,低聲道:「日後,王掌事那邊,能幫你擋的我會幫你擋住,不過你自己也該明白接下來要怎麼做。」

  安嵐點頭,見陸雲仙再沒什麼要說了,便欠身退了出去,源香院的結盟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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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主動

  安嵐回到揀香場時,已是午飯時間,桂枝自然是離開了,金雀則被掌刑婆子喊去馬廄幹活。安嵐臉色有些蒼白,找到馬廄那時,便瞧見金雀正有些愣怔地站在馬廄前,陽光直直照在她身上,她卻似渾然無覺。此時馬伕們都去用中飯了,夏日的空氣裡夾著著青草和馬糞的味道,炙熱的陽光晃得人眼暈。

  見金雀安然無恙,安嵐鬆了口氣,她不知道金雀站在這多久了,直到她走近時,金雀才回過神,然後轉過臉,先關心地問了她一句:「沒事吧?」

  安嵐搖頭,將金雀拉到屋簷下:「臉都曬紅了,怎麼不知道躲一躲,那婆子罰你了?」

  金雀搖頭,目光又投向馬廄裡那幾匹馬身上:「只是忽然想起我爹,他做了二十多年的車伕,特別愛馬。我還記得有一匹老馬因歲數太大,拉不了車了,馬府的管家便將那匹馬賣給屠夫。當時我爹本想買下的,但湊不夠銀子,只得眼睜睜得看著那匹老馬被牽走,那天我爹回家後,還在屋裡哭了。」

  夏日的風捲著幹草和馬糞的腥臊味拂來,不難聞,但也不好聞。安嵐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卻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地陪在金雀身邊,如之前許多次,金雀這麼陪著她一樣。

  片刻後,金雀才從回憶裡出來,然後有些歉意地道:「又讓你想到那件事了吧。」

  「沒事。」安嵐淡淡道,去年,她就是在這裡,差點被一個院侍給強暴了。

  生活給了她們許多磨難和坎坷,但她們現在還是好端端的站在這,這就足夠了。既然無法避免,那就一一踏過去,踏過了,再回頭看,自然不再覺得可怕。

  金雀深呼吸了一下,面上重新煥出活力:「走吧,耽擱了這麼些時間,廚房那怕是沒剩下什麼了。」

  安嵐同她一塊轉身,一邊走,一邊低聲道:「機會來了,我們會讓他得到報應的。」

  金雀明白她說的是誰,卻不怎麼明白這句話的底氣何在:「嗯?」

  安嵐道:「日後,陸香使應該會經常讓我外出辦差,總有碰上馬貴閒的時候,你拿的那張香方,如今有更好的用處。」

  金雀轉頭看了她一眼:「怎麼說?」

  安嵐往兩邊看了看,才道:「你說,今日香房被搜查了那麼多次,都查出丟了沉香餅,怎麼卻沒有人說那張香方不見了?」

  金雀一愣,隨後道:「你的意思是……王媚娘和桂枝故意瞞著這事?」

  安嵐微點頭:「多半是這樣,既然是白香師給的,如今丟了,王掌事為免責罰,自然是不願聲張的,但私底下卻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金雀想了想,低聲道:「你想……把這事弄到馬貴閒頭上?」

  「有了今兒一早這事,現在誰都知道馬貴閒跟陳露私下做買賣,而陳露今日能領著馬貴閒進來香院,雖是得了王掌事的首肯,但實際上還是從王媚娘那得了方便。」安嵐略顯稚嫩的臉上,隱隱透著幾分堅毅和決絕,「王媚娘和桂枝已經盯上咱們了,我們不能一直這麼被動。香房裡存放香方的那幾把鑰匙,除了王掌事外,就王媚娘有,昨晚桂枝卻從王掌事那取了鑰匙進了香房。這事王掌事要真追究起來,她們誰都脫不開關係。」

  金雀心頭直跳,好一會後才抑住砰然而起的激動情緒,悄聲道:「王掌事會懷疑到她們身上嗎?」

  安嵐道:「不管會不會,若是惹惱了白香師,王掌事是定要給白香師一個說法的。」

  「這倒是。」金雀還是有些激動,因激動而有些緊張,因緊張而使得聲音微有不穩,「你打算怎麼做?」

  安嵐看了一下周圍,然後付在金雀耳邊低聲道了幾句,末了又交代一聲:「這事兒千萬別跟婆婆說漏一個字。」

  金雀點頭:「我明白,只是你可千萬要小心。」

  安嵐低低應聲:「嗯,你也是。」

  金雀想了想,又道:「但是那張香方,我原是留給你的……」

  「我已記住那上面的內容。」

  「你能合出來嗎?需要的香材我想法子給你準備,香房裡應該都有。」

  「有一味龍腦,源香院的香房裡沒有。」安嵐想了想,就道,「這個慢慢想法子,先把能拿的都拿了,你要小心,定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你放心,我知道的。」

  ……

  傍晚,王掌事從外歸來,整個源香院即罩在一層緊張壓抑的氣氛當中。

  此時安嵐正給安婆婆揉腿,金雀則坐在一邊給安婆婆縫補衣衫,外頭不知誰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叫了一聲。金雀被驚了一下,針就刺到手上,安嵐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金雀即吮了一下指尖,然後笑著道:「好些日子不弄這針線活,手都生了。」

  安婆婆本覺得精神不濟,只是這會兒似察覺出點什麼,就看了她倆一眼,然後輕輕嘆了口氣,對金雀道:「凡事都要小心,要沉得住氣,別人家只是虛張聲勢,就把你給嚇到了。」

  安嵐一愣,只覺安婆婆似乎是話裡有話,金雀也察覺出來了,於是詢問地看向安嵐。安嵐遲疑了一下,便問:「婆婆……怎麼忽然說起這樣的話來?」

  安婆婆坐起身,將金雀也叫過來:「出了那麼大的事,你們卻一個字都不說,真當我腿腳不便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安嵐怔了怔,才道:「是荔枝她們告訴婆婆的?總歸也沒出什麼事,便不想讓您替我擔心。」

  安婆婆搖了搖頭:「我一個老婆子,也沒多少年頭可活了,你們一日比一日大了,能多替你們著想一些就多替你們著想一些。以後這等事不可再瞞著我,說到底,只要我不死,那王掌事多少也要賣我幾分薄面。」

  以前安婆婆可從未說話這等話,安嵐和金雀對看了一眼,都有些不解,正待要問,卻這會兒有人在外頭敲門:「安嵐可在裡頭?」

  「在呢,誰找我?」安嵐起身去開門,見敲門的是同院的一個小香奴。

  那小香奴往裡看了一眼,才道:「王掌櫃叫你過去呢。」

  安嵐一怔:「現在?」

  小香奴點點頭:「是現在,你快過去吧,還是王掌事身邊的石竹過來喊人的,都等著外頭了。」

  金雀忙站起身:「天都黑了,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吩咐!」

  「我就是過來傳話的,你去不去自己找石竹說吧。」那小香奴撇了撇嘴,跟著又嘀咕一句,「誰教你喜歡招人的。」

  金雀耳尖,聽到這句話聽,即扔下手裡的衣服要去撕她的臉:「你說什麼!」

  安嵐忙拉住金雀:「行了,你跟這陪著婆婆。」

  金雀攔住她道:「你不能去,這個時候叫你過去定是不安好心!」

  「他是掌事,咱們只是香奴。」安嵐低聲道,「遲早會有這一日,我會小心的。」

  「婆婆……」金雀頓了頓腳,就坐到安婆婆床上。

  「你去吧,他既然這般正經的讓小廝過來叫人,多半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安嵐說的沒錯,他是掌事,你們只是香奴,若是不從,反會讓他拿了錯。」安婆婆輕輕拍了拍金雀的手,一臉慈祥地對安嵐道,「別害怕,若是耽擱的時間太久,我讓金雀去看你。」

  安嵐點點頭,又笑了笑,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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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7:44 |只看該作者
第014章 暗誘

  從香奴的住所到掌事的院舍,需穿過兩個月洞門,走過兩條青石板路,距離不短。所過之路,兩邊皆植草木,入夜後,草木的清香徐徐散出,較之白天多了幾分寒涼。

  靜,靜得只聽到前後兩人的腳步聲,偶爾有幾聲蟲鳴,卻愈顯清幽。

  安嵐看著越來越近的院舍,看著掛著院舍前面那兩盞銀蓋雕花琉璃燈,晚風拂過,琉璃燈下的水晶墜兒閃著點點星光,流彩樣的燭火將門口的台階鍍上一層曖昧的暖色。

  將到院門口了,石竹放慢的腳步,安嵐悄悄吁了口氣,照常跟著。

  要說一點都不擔心,是假的,只是這些年,她就這麼小心翼翼跌跌撞撞地過來的。一直以來,雖心裡戰戰兢兢,但面上也定要裝得從容淡定,裝著裝著,也就成了習慣。因她自小就明白,在這個地方,越是表現得膽怯,就越會受到欺負。關心友愛的情意,或是在親人摯友之間,或是在沒有利益相爭的情況下,才會出現。

  石竹領著她進了院舍,順著迴廊走到王掌事的房間前,輕輕敲了敲門:「掌事,安嵐過來了。」

  安嵐見石竹是領她到東廂房,心裡又添幾分不安,便問:「王掌事只叫我過來嗎?」

  不待石竹回答她的問題,屋裡就傳出王掌事的聲音:「進來吧。」

  石竹朝安嵐頷了頷首,然後轉身順著那迴廊往來時的方向出去。安嵐看著石竹越走越遠的身影,再瞧這附近竟一個丫鬟小廝也看不到,只院門口那候著幾個婆子,偶爾有院侍經過,但也離得遠遠的。

  夏夜的風忽添了幾分寒意,屋內的有幽香逸出,淺淡若無,卻令人精神舒緩。

  「怎麼還不進來?」片刻後,裡頭又傳出一句,聲音裡帶著幾分不耐煩。

  安嵐即打起精神,斂去面上的不安,輕輕應了聲「是」,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跟香奴的住處比起來,這裡正稱得上是極盡奢華了。

  鑲玳瑁酸枝木羅漢床上放著的是秋香色的閃金蟒紋大引枕,三足雕花朱漆高幾上擱著的是青花纏枝花卉紋八角燭台,月洞門式的博古架上擺著的是天女散花彩釉春瓶,還有那鎏金鑲嵌神獸博山爐……每一樣,都在煌煌燭火下熠熠生輝,極容易讓人看得失神。

  安嵐進去後,只往裡看了一眼,就微垂下臉,走過去欠身行禮:「見過掌事,不知您這個時候直接叫我過來,是有何事吩咐?」

  照理,香院的掌事若有什麼事,是不會直接吩咐香奴的,而是先吩咐香使,然後再由香使指定香奴來辦差。但是,在源香院,王掌事喜歡直接跟香奴打交道,是眾所周知之事。

  剛剛安嵐隨石竹進來時,院門口那兩婆子還故意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好幾眼,眼神赤裸裸得令人厭煩。

  王掌事抬起眼,打量安嵐好一會,然後才笑了笑:「怎麼站那麼遠,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過來,給你看個點東西,這是我這次出去收回來的香。」

  溫和的聲音,端正的五官,一本正經的表情,加上已過不惑之年,兩鬢已見銀絲,兩人看起來明顯是差著輩分。若是不瞭解其為人及嗜好,定會覺得他是個可親可敬的長者。但此時,安嵐聽了這話後,也只是往前兩步,在離他約三步遠的地方停下。

  王掌事遂有些不滿,便看著安嵐微微眯了眯眼,這小丫頭,真是越大越狡猾,最近這段日子,他明示暗示那麼多次,她卻依舊是在他面前裝傻充愣。以前還覺得有些意思,這等事慢慢磨著,時不時挑逗一下對他來說也是個樂趣,可如今他卻發現,原來這小狐狸早就藏了外心,想必是偷偷準備了許久。

  「怎麼,讓你過來一下,還得我三請四請!」

  安嵐心裡一驚,抬起眼,便見王掌事看著她的眼神裡隱隱帶著幾分不耐煩,但臉上並無怒色,她心中稍定,就又往前一步。

  王掌事手指在桌上輕輕敲著:「我是看著你長大的,這麼些年,我對你的照顧還不夠,你到底怕我什麼?」

  安嵐道:「我是敬重您。」

  王掌事笑了:「既是敬重我,那讓你喊我一聲乾爹怎麼就不願。」

  安嵐垂下眼道:「上下有別,安嵐不敢踰越。」

  「我瞧你沒什麼是不敢的。」王掌事身體往後一靠,打量著她道,「是不是覺得跟寤寐林的貴人說上幾句話,就以為自己能從這裡飛出去了?」

  「安嵐不敢這麼想。」

  「那你敢怎麼想?」王掌事說著就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片刻後伸手要抬起她的下巴,不想安嵐卻忽然往後一退,並朝他欠身道:「掌事若沒什麼要吩咐,請容安嵐告退。」

  王掌事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再瞧了瞧眼前這個全身都寫著戒備的小丫頭,心裡生出幾分惱怒,只是皺了皺眉,他終是忍住了,背著手坐回榻上:「今天的事我聽說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受了委屈?」

  「沒有。」

  「若有委屈,隨時都可以過來告訴我,我若不在,也可以讓連喜兒給你做主。」

  安嵐不語,王掌事又道:「怎麼,你不願?」

  「安嵐並無委屈。」

  王掌事在桌上敲了敲:「這麼說,安婆婆的藥,香使的位置,你都不想了?」

  安嵐抬眼,頓了頓,又垂下臉,沒有說什麼。

  「安嵐啊……」王掌事語重心長地道,「我如今這是疼你,你心裡要明白,你到底是在我這香院裡當差呢,有什麼事能繞得過我去。」

  安嵐頭垂得更低,卻這會兒,外頭傳來石竹的聲音:「王香使和桂枝到了。」

  安嵐緊繃的神經頓時一鬆,生出逃過一劫的慶幸,但隨之心裡又一沉,原來王掌事今夜找她過來,是給她下最後的警告,她若還不識相,以後就再不會給她行方便了。

  「你回去吧,好好想想,你跟她們都不一樣,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比誰都疼你。」王掌事眼睛在安嵐身上掃了掃,然後往外道,「讓她們進來。」

  安嵐欠身退了出去,桂枝和王媚娘正要往裡進時,就看到她從裡頭出來。桂枝一驚,沒想到這個時候,安嵐竟會在王掌事這裡,即質問:「你怎麼在這?」

  安嵐沒搭理她的話,朝王媚娘行了一禮,就轉身走了。

  王媚娘看著安嵐離開的背影一會,心裡哼了一聲,就收回目光,進了屋。桂枝跟在王媚娘身後,手指悄悄在石竹的衣袖上勾了一下,再瞟了他一眼,然後才抬步跨過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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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8:08 |只看該作者
第015章 機會

  安嵐回去後,只說王掌事叫她過去,就是問白天事發生的那件事,隨後因王媚娘和桂枝也過去了,便就放了她回來。

  「沒事就好。」安婆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總會有脫離這裡的機會,只是記得不可太心急,凡事都要沉住氣。王掌事那人,只要你不表現著急離開的意思,他也不會強逼你。還有,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我給你的東西。」

  「我記得的。」安嵐點頭,又寬慰了安婆婆幾句,再服侍安婆婆躺下後,才同金雀回了她們的房間。

  「那老色胚真的就只是問你那些事?」回了房間後,金雀這才不放心的問了一句。安嵐有些乏力的往床上一坐,回想了一下,便將王掌事跟她說的那些話都道了出來。

  金雀聽完後,又急又氣:「我就知道,他不會安什麼好心,這下可怎麼好,他這意思就是要動真格了!」

  安嵐沉默了一會才道:「他是著急了,但也不一定就是壞事,只是婆婆以後請醫問藥就麻煩了。」

  金雀道:「婆婆慣吃的就那幾幅藥,藥方咱都存著呢,以後只要咱們手裡有銀子,總能買得到的。倒是你說他著急了卻不一定是壞事,這話怎麼說?」

  「剛剛王媚娘和桂枝過來找他時,他面上隱隱露出幾分急色,並輕易就放我回來了,多半是因為那張香方的關係。」安嵐一邊想,一邊道,「香方失竊一事只要透露出去,白香師定不會輕易繞過他,而眼下他又查不出那張香方的下落,單這件事就夠他煩惱了。而這個時候,他雖是惱了我,但是楊殿侍剛剛替我說了話,他即便再怎麼惱我,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再給自己添加麻煩。」

  金雀想了想,才慢慢點頭道:「沒錯,現在他就算再怎麼著急,也不敢對你下手,而且不僅不會對你下手,很有可能還要用你去拉攏楊殿侍,或是那位貴人。」金雀說到這,就站起身走了兩步,然後接著道,「因為他要防止萬一香方失竊的事被白香師知道了,白香師怪罪他的時候,他還有別的靠山可依。」

  安嵐點頭,只是隨後又道:「不過這也說不準,總歸,咱們眼下雖是處於危險中,但同時也面臨著機會。像婆婆說的那般,定要沉住氣,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絕不能自亂陣腳。」

  「我明白。」金雀點頭,於是兩人又悄悄商議一番,然後一同洗漱,便上床歇下了。

  ……

  翌日一早,安嵐和金雀梳洗好後,剛走出房門,正準備去揀香場,陸雲仙就派小香奴找她過去。旁邊的香奴都投來或是羨慕或是嫉妒的眼神,她們都隱隱感覺到,安嵐馬上就要脫離這些枯燥乏味又勞苦的活兒,往高枝上飛去了。

  有個香奴忍不住含酸帶刺地道了一句:「有的人就是命好啊,一大早的偷懶也沒事,看來今兒咱們又得多干些活兒了。」

  金雀冷笑:「酸死了,這話你怎麼不去桂枝跟前也說上一遍!」

  那香奴哼了一聲:「我愛跟哪說跟哪說,你管得著嗎!」

  「誰有時間管你。」金雀撇撇嘴,就對安嵐道:「你快去吧。」

  安嵐點頭,便往陸雲仙那去了,之前說話的那香奴便脧了金雀一眼:「你這麼向著她,到她飛上枝頭的時候,指不定能不能記得你。」

  「這就不勞你惦記了。」金雀白了她一眼,就轉身往揀香場走去,從桂枝房間門前經過時,特意往那看了一眼。昨晚桂枝自被王掌事叫過去後,這一晚都沒回來,這裡的香奴都自以為知道是怎麼回事,唯她和安嵐清楚,昨晚,不同於之前的任何一晚。

  「你昨晚被王掌事叫過去了?」安嵐一到陸雲仙這,陸雲仙就先問了她這一句。

  這香院裡,任何風吹草動,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所以若有什麼事想瞞著別人,是半點都不能掉以輕心。

  安嵐點頭:「是,問了我白天的事,後來王媚娘和桂枝也過來了。」

  陸雲仙打量了她一眼,才道:「那兩人極少一塊過去找王掌事,你昨晚既然在,可聽到他們說什麼了?」

  安嵐搖頭:「她們一過來,王掌事便讓我出去了。」

  陸雲仙想了想,就站起身,走到窗戶邊,看著遠處白霧繚繞的青山:「總覺得要出什麼事了。」她說著,就回頭看了安嵐一眼,「你可有這種感覺?」

  安嵐遲疑了一下,才道:「香方失竊,昨日才大查特查,今日又突然什麼都不查了,確實讓人感覺有些不對勁。」

  陸雲仙微微點頭:「沒錯,是很反常,所以我懷疑,那香房裡可能還丟了更重要的東西。」

  安嵐垂下眼,不做任何表示。

  陸雲仙倒不在意,片刻後又道:「算了,先不說這個,今天我要去一趟寤寐林,你隨我一塊出去吧。」

  安嵐點頭應下,然後問:「可需準備什麼?」

  陸雲仙道:「是慣例的品香會,香師們會做一些講解,你帶著紙筆過去,替我記下些要點。」

  安嵐應下,陸雲仙屋裡的小香奴便將已經準備好的紙和筆交給她,安嵐收好後又問:「今日品的是哪幾種香?」

  「是棧香和黃熟香,不是什麼名品,估計沒多少勳貴會去,多半是些商人。」陸雲仙說著就看了她一眼,「不過你去碰碰運氣吧。」

  安嵐明白她話中所指,但依舊是眼觀鼻鼻觀心的侯在一旁。

  陸雲仙心下滿意,便又道:「說來,陳露丟的那塊香牌正是棧香木做的,也不知今兒找到了沒。」

  提起陳露,安嵐這才抬起眼,問了一句:「那位陳香使,已經從刑院裡出來了?」

  「出來了,不過聽說昨晚在刑院裡著著實實吃了一番苦頭。」陸雲仙說著就是一聲冷笑,「如今這麼回去寤寐林,我看她還怎麼囂張,今日的品香會,怕是也沒臉出來了。」

  安嵐聽了這個消息後,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陳露眼下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日後能不能保得住香使的位置,尚且難說,而這件事,跟馬貴閒是脫不開關係的。昨日,馬貴閒倒是安然無恙的出去了,楊殿侍並沒有為難他,王掌事因香方失竊的事,應該也沒那閒心去過問一個商人。至於寤寐林那邊,商人和香使私下做買賣的事,本來就是寤寐林的灰色收入之一,明面上禁止,私底下卻是給其行方便之門。而陳露的叔叔,也只是寤寐林的一個小管事,其上頭還有好幾位大管事壓著呢。陳露被楊殿侍拿去刑院,這件事所代表的風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所以,寤寐林那邊多半不會因為陳露的事而找馬貴閒的麻煩,他眼下應當是還滋潤著。

  事情跟馬貴閒有關,受罪的卻只有陳露,陳露會甘心嗎?

  安嵐回想了一下那日陳露進源香院的模樣,真稱得上是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似這等性情的人,怎麼可能會允許自己落難了,合作的夥伴卻還在岸上吃香喝辣?

  那兩人,定是已經決裂。

  安嵐如此斷定,待進了寤寐林後,再見馬貴閒和陳露時,便知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她心裡稍安,唯有他們這些人,相互之間有了矛盾,她才能有脫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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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8:33 |只看該作者
第016章 聞香

  棧香與沉香是同樹所出,以其肌理有無黑脈來區別,棧香可算沉香,其味與沉香相似,但帶有木質,入水不沉,品質遠不如沉香,屬沉香之次品;黃熟香亦屬棧香一類,品質更為輕虛,氣味模糊……

  寤寐林的品香房內,因今日來的都是商人和香使,故香座上的香師例行讓前來的客人品過一圈後,漫不經心地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安嵐收拾好筆墨,陸雲仙因有意打聽景炎的行蹤,便讓她先留在這裡等著,然後起身出去了。

  陸雲仙一走,之前坐在她對面,一直留意她的馬貴閒立馬起身,帶著一臉討好的笑走過來,朝安嵐拱手行了一禮:「想不到今日會在這裡見到安嵐姑娘,不知安嵐姑娘可還記得在下。」

  安嵐未起身,依舊跪坐在香案前,微微抬臉,看了他一眼:「馬老闆。」

  馬貴閒立馬笑成一朵花:「難得安嵐姑娘還記得在下,在下榮幸之至,榮幸之至!」

  安嵐神色冷漠:「昨日差點受刑院之罰,我如何能忘。」

  馬貴閒忙又深深一揖,然後主動跪坐在安嵐旁邊,面上帶著滿滿的歉意:「在下就是過來跟安嵐姑娘解釋這件事,說來昨日那事,都是陳露逼迫在下這麼做的。在下只是個小商人,無權無勢,家中又有老母要養,不得不聽她的,實非在下所願。昨日回去後,在下心裡著實悔恨萬分,悔不該讓安嵐姑娘平白受了那麼多委屈,又恨陳露那女人心思歹毒,明明是自己的過錯,卻想嫁禍他人,幸好楊殿侍目光如炬公正嚴明,未讓安嵐姑娘蒙冤,實在是萬幸萬幸!」

  安嵐待他說完後,才抬眼,往他身後看去。

  剛剛,馬貴閒才坐下,陳露就從外面進來了,就站在他身後,將他這些話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安嵐看到陳露了,但並未提醒馬貴閒,等馬貴閒把話說完後,她才站起身,朝陳露欠身行了一禮:「陳香使。」

  馬貴閒一驚,慌忙轉頭,就看到陳露鐵青著臉站在他身後,他腦子一懵,一時間傻在那兒。

  陳露往前一步,垂下眼看著馬貴閒,目露凶光。

  安嵐悄悄往後退了兩步,將地方留給他們。馬貴閒一驚之後即回過神,深怕陳露在這發作,趕緊站起身,往兩邊看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對陳露道:「陳香使,如今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今的處境,你自己最清楚不過,可別鬧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昨日楊殿侍將陳露押去刑院後,馬貴閒便知道,陳露日後再難有作為。故而從源香院那出來後,他立馬就來到寤寐林,狠心花了一筆錢,給另一位管事送了份厚禮,又請了位熟識的同行拉線,如此順利同那位管事攀上了關係。那位管事在寤寐林的地位同陳露的叔父一樣,因而馬貴閒如今在陳露面前,可算得上是揚眉吐氣了。

  陳露定定看了他一會,直到馬貴閒眼神開始左右閃躲的時候,她才道:「姓馬的,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記住了,有你不得不回過頭求我的那日。」

  此時品香房內還有十數人分散坐著,已經有人往這邊看過來,因安嵐早早退開,所以他們也只將疑惑的目光落在陳露和馬貴閒身上,馬貴閒愈加不自在。陳露說完這句話後,再看了安嵐一眼,眼神不善,但倒沒說什麼,就轉身出去了。

  馬貴閒這才松了口氣,然後轉過臉對安嵐訕訕一笑。安嵐只是冷眼看著,正好這會人陸雲仙回來了,馬貴閒可不敢惹陸雲仙,轉身悄悄回了自己的座位,跟幾位同行打了聲招呼,就出了品香房。

  「走吧。」陸雲仙進來後,沒有多做解釋,只讓安嵐隨她出去走走。

  整個寤寐林是長安城富貴風流的一個縮影,文人才子一句「月色燈光滿帝都,香車寶輦隘通衢」,描寫的就是天潢貴胄,侯門富戶香生活的一面。

  長安夜,醉。

  寤寐林,生。

  銷金鼎,夢。

  不思歸,死。

  人世一夢,寤寐生死,都在這林裡輪番上演。

  不知不覺,又行到怡心園這邊,過眼之處,皆是似錦繁花。陸雲仙加快腳步,身影即沒入繁花叢中,須臾間便消失不見。安嵐順著那條小路往前尋去,片刻後,果真看到一角雨亭,亭中設有香案,香案後坐有公子一人,香案上放有爐瓶三事。

  似因大香師的衣著喜好,寤寐林裡的香師亦多著素衣,如她記憶中的那人,清冷高雅,每一個動作都蘊含著華貴的氣韻,似那及易讓人沉醉又令人難以捉摸的爐中香。

  但亭中之人,卻是一襲紅衣,長發如墨,襯著背後的濃烈繁花,張揚無忌到令人有瞬間失神。

  景炎用銀葉夾夾起銀葉片,輕輕放在香灰中的火窗上,再稍壓銀葉片,使之固定,然後才抬眼看向安嵐,唇往上一揚,遂有笑意在他眼角眉梢處盪開:「又是你,我記得,昨日你欠我一個人情。」

  安嵐於亭外欠身行禮:「見過景公子。」

  景炎頷首:「上來吧。」

  安嵐垂首入了雨亭,景炎拿香勺取一粒約半顆花生仁大小的香放置銀葉片上,然後才又看了她一眼,眼裡藏著幾分戲謔:「是特意來還我人情的?」

  安嵐有些愣怔,片刻後才垂下臉微窘道:「公子是君子,君子之自行也,敬人而不必見敬,愛人而不必見愛。」

  景炎目中微異,隨後呵呵一笑:「你倒是會給我帶高帽子,還念這麼文縐縐的一句話,你讀過書?」

  安嵐面上一熱:「只是跟院裡曾讀過書的婆婆認過一些字。」

  「也是難得。」景炎笑了,然後執起自己手裡的香爐,示意她過來,「你來聞一聞。」

  安嵐小心上前,跪坐在前,雙臂抬起,接過遞過來的香爐,執於鼻前,右手擋於前,輕呼,慢吸,幽幽冷香從鼻間闖入,神思遂有瞬間恍惚。

  安嵐心頭大驚,執香爐的手差點一抖,這,這個香!

  「如何?」景炎依舊眉眼含笑,卻讓人分不清他此時究竟是何意。

  安嵐慢慢放下手裡的香爐,不敢再聞,她知道這個香聞多了會起什麼樣的作用,因為那天她給馬貴閒點的,就是這個香。她第一次見識到此香,是十歲那年,安婆婆因傷風,頭暈目眩而拿錯了香,因而讓她聞到了。她還記得,當時人明明是醒著的,但卻如墜夢中,並對自己周身所發生的一切渾然無覺,且過後思緒極其混亂。

  當然,景炎此時給她品的這款香,較之她給馬貴閒點的那款香,味道更為精純。只是此處四面通風,非是品香的場所,而且他剛剛取的量極少,故效果甚微。而她,對於這些芬芳的味道,除了擁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敏銳感外,還有一種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感覺。

  如似能在那個芬芳的,幽遠的,難以琢磨的廣袤世界裡,隱約觸摸到其規則。

  「很好……」景炎還在等著她的回答,安嵐因心裡太過震驚,一時間想不出要如何評價這款香,於是愣怔了許久,竟就干巴巴地道出這麼兩個字。只是話一出口,就看到景炎目中的戲謔,她即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然而,比起這些窘迫和羞赧,她更想知道,景炎特意給她聞這款香,是什麼意思,他又是從哪得來的這款香?

  景炎沒有點破她,接著問:「知道這款香是怎麼合出來的嗎?」

  安嵐又是一驚,面上從容的神色終於褪去。

  他,那天,真的知道她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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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璞玉

  安嵐內心翻騰許久,終於是不敢輕易張口,於是垂下眼,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只是個香奴,無緣知此。」

  景炎未就她的話表示信或不信,重新拿起銀葉夾,一邊將銀葉片上未燒盡的香夾起放在一邊,一邊問:「喜歡香?」

  安嵐抬起眼,遲疑地看著他。景炎也在看她,嘴角含笑,但目中卻無笑意,而是蘊含著一種更為深沉的探究。

  很明顯,他對她有幾分好奇與不解,她亦如是。

  安嵐垂下眼:「院中無人不喜香。」

  景炎放下手裡的銀葉夾:「平日裡可常有制香?」

  安嵐沉默片刻,才模棱兩可地回道:「偶爾會跟在香使身邊學習一二。」

  無論是香院裡的香奴還是香殿內的香奴,都沒有制香的資格。不過即便香殿未明言禁止香奴制香,實際情況也是不允許香奴有這個喜好,因為香奴根本沒有足夠的銀錢去支撐這樣燒銀子喜好。

  製出一款成功的合香,需要的是大量的經驗;而經驗,是需要大量的時間和金錢堆積出來的。即便成功製出一款合香,但無論是燒香,焚香,點香,還是試香,品香,斗香,皆是一種由實化虛的過程。

  而最終,無論成敗,都是將原本白花花的銀子化為一縷青煙散於天地間。

  所以玩香一事,多是有銀錢,有閒情,有才情的名媛雅士之愛。

  這丫頭,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景炎唇邊的笑意更深了,又問:「可觀看過斗香?」

  安嵐點頭:「每年長香殿祭祀大典之後的斗香會,香奴皆可在殿外觀看。」

  「長香殿常用的斗香規則是猜香。」景炎說著便將案邊朱漆匣子打開,取出四個精緻小巧的香盛放在香案上,在安嵐面前一一打開,「這裡有四種名香,沉檀龍麝,剛剛那款合香,其君臣佐鋪,只需說對任意兩樣,你便可從這裡挑走其中一種香作為的獎勵;全說對,可以挑走任意兩種香;若能說出完整的香方,這幾種名香,便都贈於你。」

  沉檀龍麝,四大名香,上品難求,名媛雅士皆以擁有為榮。

  眼前四個香盛,每個香盛內的香都約有一兩的量,而隨便一個香盛裡的香,都遠遠超過一個香奴的正常身價。

  安嵐驚詫抬眼:「景公子,我——」

  景炎笑了,狡猾得像隻老狐狸:「別怕,猜錯了我不罰你。」

  安嵐看著那四個香盛,其中一個香盛裡盛放的正是龍腦,她幾乎有些抑制不住心裡的激動。她需要這個,但是源香院的存香房內沒有此香,整個源香院或許就王掌事那裡有。可王掌事的院舍,香奴無召是不得進入的,金雀亦從未進過王掌事的房間,根本不知道王掌事把香都放在哪個地方。

  最後她若尋不到龍腦,金雀必會偷偷進王掌事那裡找,危險太大……被發現的後果誰都承受不起。

  面對這個誘惑,安嵐非常心動,可是,她無法確定景炎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她只是個身份卑下的香奴,按理他根本無法從她身上圖些什麼,可是,眼下他卻拿出如此名貴的香,只為探清她的底。

  為什麼?

  安嵐抑住心頭的激動,沒有馬上開口,而是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景炎也不著急,看著她,又道出一個消息:「下個月,寤寐林有個斗香會,會有數位香師攜香過來,同時也允許長安城裡的商人請香師為自家店抬一抬名氣。」

  安嵐不解:「抬名氣?」

  「每家店舖都會有招牌香,或是要推出的新品香。寤寐林的斗香會在長安城裡名氣不小,商家若將香品在這斗香會上露一露臉,自然可以抬高名氣。這對商家來說,是個極其難得的機會,場面較之一般的斗香會熱鬧不少,到了那日,你可以過來看看。」景炎解釋完後,又道,「若是香院不讓你出來,我提前給你打個招呼。」

  他說最後一句話時,還特意朝安嵐眨了眨眼,這動作有點兒壞,卻又不會令人反感,倒是讓人倍覺親切。真的,同記憶中那人不一樣,眼前的紅衣公子,真真切切是俗世中人。

  安嵐垂下眼,心頭微微一動,放在案下的手指不由在腰帶上觸了一觸,剛剛隨陸雲仙出門時,她特意將陳露的香牌帶上。本是打算到了寤寐林後,尋個機會,將這塊香牌扔了。只是……從景炎這聽到斗香會的消息後,她突然想到,馬貴閒應該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到時他一定會參加。

  若真如此,那這個香牌就還有作用,不能白白扔了。

  只是,她需要龍腦,並且時間很迫切。

  如他這等身份之人,若真想為難她,何須繞這麼大的彎子。

  多半,是福非禍。

  即便目的不明,但若能得他相助,除去這條命,她再無值錢的東西,說來,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虧。

  想明白了這一點,安嵐便道:「玄參為君,甘松為臣,玄參半斤切薄片,洗淨塵土於瓷器中,水煮令熟,慢火炒令微煙出,甘松四兩,揀去雜草塵土,拌以蜜。」

  景炎笑了:「還有呢?」

  安嵐垂首道:「奴婢愚鈍,只能猜出這兩樣。」

  果真是個小狐狸,才露了一點兒尾巴,就又趕緊藏起來,真當他抓不住呢。

  景炎笑眯眯地道:「若是說全了,這些香就全是你的了。」

  安嵐依舊垂首,安靜跪坐在香案前,看都不多看一眼。

  景炎又是一笑:「算了,不為難你,說說,剛剛聞了後,感覺如何?可知這款香有何作用?」

  安嵐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初聞之下便覺神思微恍,奴婢猜,此香應當是有迷幻神智的效果,故剛剛不敢多聞。」

  景炎看了她一會,又問:「你可知此香是何人所制?」

  安嵐搖頭:「難道不是公子?」

  「這是十二年前,白廣寒所制的香。」景炎淡淡道,「不過他那個時候還不是白廣寒,但我知道,他終有名揚天下的時候。」

  安嵐心中一震,遂看著景炎,欲言又止。

  如此說來,當年婆婆的香,是從白廣寒大香師那裡得來的?

  她想問白廣寒大香師之前叫什麼,對於那個人,她總有抑制不住的衝動,想要打聽關於他的一切。特別是七年後,碰到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並且還是他的雙生兄弟後,每次面對這張臉,這樣的衝動就愈發明顯。

  可是,她每次要問出口時,又莫名的感到膽怯。

  命運,當真莫測得令她既激動,又敬畏。

  「挑吧。」景炎朝她示意了一下那四個香盛。

  安嵐收起有些紛亂的思緒,沒有客氣,將那裝著龍腦的香盛拿到手裡,然後跪下磕頭:「多謝公子。」

  安嵐退出亭子,離開怡心園後,雨亭附近的花木後面才走出一人,自安嵐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看向景炎:「這就是你說的那小姑娘?」

  景炎點頭:「沒錯,天賦難得,確實是個萬中無一的。」

  「你沒看錯?」

  「錯不了,不過她現在還只是塊璞玉,需要慢慢雕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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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9:39 |只看該作者
第018章 下藥

  「那位景公子,跟你說什麼了?」回去的路上,陸雲仙忍不住問了安嵐一句。

  安嵐想了想,便拿出那個香盛:「也沒說什麼,他在亭內試香,我奉承了幾句,便贈了我這個。」

  陸雲仙接過那個香盛,小心打開,目中微異,就看了安嵐一眼。

  安嵐垂下眼道:「不敢藏私,今日是陸姐姐帶我過來的,得了賞也是托您的福,這個,理應是陸姐姐收著。」

  她在長香殿這麼些年,可從不曾受過這等金貴的東西,陸雲仙本還有點兒羨慕和幾分嫉妒的,只是聽了安嵐這話,反倒生出些骨氣。於是白了安嵐一眼,就將那香盛合上,放回到安嵐手裡:「還真當我是那雁過拔毛的,既然是給你的,你收好便是。」

  安嵐抬起眼,有些遲疑地看著陸雲仙,陸雲仙即佯裝生氣地道:「怎麼,難不成我在你眼裡,就是個連香奴的東西都要貪的人!」

  安嵐笑了笑:「我哪敢這麼想。」

  陸雲仙揚了揚眉毛:「這麼說,只是不敢這麼想,但實際上就這這麼認為的?」

  安嵐忙道:「陸姐姐誤會我了,真沒有這個意思。」

  陸雲仙瞧她著急的樣兒,倒是笑了,又瞅了一眼她手裡的香盛,便道:「你說的也沒錯,幾位香使當中,我確實是既愛財又吝嗇,平日裡也沒少剋扣你們,你們私底下怕是不知咒我死多少回了。」

  「沒有的事。」安嵐收起笑,垂下眼,低聲道。香奴的日子難捱,就是基於此。除了每日超負荷的勞作外,每月的月例還要挪出一些孝敬香使,其實別的香使那也這樣,只不過她們將剋扣的銀錢說成是替香奴們存著,當然,這存著存著,自然是存進了她們自己的荷包。

  陸雲仙這人,確實是吝嗇又愛財,但倒也坦蕩,並且不會貪得無厭。而且,相對別的香使,她算是很少打罵香奴,並且院中的掌刑婆子若是對她手下的香奴罰得太過分,她也會站出來替香奴說話。

  「行了,有也沒關係,我在香院這麼多年,還不知道上上下下是怎麼回事。」陸雲仙說著就又瞟了安嵐手裡的香盛一眼,再道,「還不趕緊收起來,你這麼擱在我眼前晃悠,萬一我反悔了,可就真的收了去啊!」

  安嵐笑了笑,趕緊放好。

  「你的運氣還真是好的讓人嫉妒,這麼個東西,別說裡頭那些龍腦了,就單是那個香盛,也值個十幾二十兩。」陸雲仙嘆了一句,隨後又囑咐道,「拿回去後長點心眼,別讓人瞧著了,那院裡的女人眼紅起來,可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的。」

  安嵐點頭:「多謝陸姐姐關心,我曉得的。」

  陸雲仙便打量了她一眼,笑道:「也是,你向來是個有心眼的,以前我還真看走了眼。」

  安嵐默了默,就問:「聽說,下個月寤寐林這有個斗香會。」

  陸雲仙點頭:「那位景公子告訴你的?」

  安嵐點頭:「是,但卻沒有說具體是哪日。」

  「應當是想挑個微雨的天氣,好品香,現在自然不好定日子。」陸雲仙算了算,就道,「不過也就半個月時間了,長安城馬上要入秋了,入秋之前還會下幾場雨。」

  安嵐又問:「那天陸姐姐會過來吧?」

  「自然是不能錯過的。」陸雲仙心情很好,今日出來這一趟,事情極為順利。她本還擔心那位景公子對安嵐會只是一時興起,今日一看,遠不是如此。至於景炎如此青睞安嵐,到底是什麼目的,她雖不敢確定,但心裡也琢磨出個答案來。

  長香殿內,幾乎所有的香師,都是有派系的,利益和權利分得很清楚。而且同時每個人又都想盡法子,在不屬於自己的地方安插眼線,或是悄悄培養人手,試圖日後收攏過來。

  景炎是白廣寒大香師的親兄弟,那麼景炎要為白廣寒處理些長香殿的庶務,就再正常不過了。更何況,景炎跟長香殿之間,本身就存著買賣關係,商場上,也一樣講究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今日出門之前,陸雲仙還想,景炎若是單單看中了安嵐,今日她帶安嵐過來,對方應該就使人前來跟她開口要人了,到時自然也是少不了她的好處。但是,她過來後,對方卻根本沒有跟她開這個口,反送了安嵐如此名貴的香,又讓安嵐觀看下個月的斗香會。

  很顯然,對方的目的,並不在女色上。

  於是陸雲仙想來想去,都覺得那位景公子應當是瞧中裡源香院。她有極強烈的感覺,源香院裡的人馬,很快要更換了,這對她來說,真真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

  回了源香院後,安嵐即將今日之事跟金雀說了,然後將那個香牌掏出來,低聲道:「這個,得找個機會放在王媚娘那兒。」

  「王媚娘?」金雀不解,「怎麼不放在桂枝那,王香使極少跟咱們打交道,倒是桂枝整日在我跟前晃來晃去,機會很多。」

  安嵐搖頭:「桂枝是跟咱們一塊住在香奴的房舍裡,王掌事是不可能過來這邊找她的。倒是王香使那邊,因為是單獨住一個屋,王掌事有時候就喜歡去她那裡。」

  金雀微怔:「你的意思是——」

  「陳露跟馬貴閒私下做買賣謀私利,王媚娘給陳露行方便之門,陳露的香牌被源香院的人給偷了去,然後用來掩飾身份跟馬貴閒私下做買賣,存香房裡的香方正好又不見了……」安嵐悄聲道,「這種時候,王掌事若是在王香使那看到這個,你說他會怎麼想?」

  「王掌櫃定會懷疑上王媚娘。」金雀眼睛一亮,只是跟著又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這也不能肯定……王媚娘要是說是她這兩天撿到的,那也說得過去。」

  「不著急,只要王掌櫃心裡起疑了就行。」安嵐說著就拿出那個香盛,「龍腦咱們有了,正好下個月寤寐林有個斗香會,聽說馬貴閒到時也會參加。」

  一聽到馬貴閒的名字,金雀的臉色就是一變。好一會後,她才穩住起伏的情緒,從安嵐手裡接過那個香盛,仔細看了好幾眼,才小心打開,又聞了聞,然後一陣兒地驚嘆:「原來這就是龍腦!」

  安嵐道:「別用手碰,龍腦的香味很濃,沾到身上不易散。」

  金雀忙合上香盛,然後一臉鄭重地道:「香牌給我,我知道王媚娘大概什麼時候會出去,我找準機會就給她放進去。」

  「別著急,這事兒須得確保萬無一失,不可過早也不可過晚。」安嵐想了想,又道,「我記得,再過兩天就是王媚娘的生日,前兩年,王媚娘生日那晚,王掌事都會去她屋裡過夜,今年想必也是這樣。」

  ……

  兩天時間眨眼就過去了,這就到了王媚娘的生辰日。

  傍晚,香奴忙完一天的活計後,金雀同安嵐並肩回來的路上,兩人一直注意著桂枝的動靜。因有些緊張,金雀便悄聲道:「聽說王掌事給王媚娘送了好大一支金釵,桂枝的臉都黑一天了,有時候我真不知她是圖什麼。」

  安嵐道:「她的心比王媚娘大多了。」

  「本事卻不怎麼樣,不過是以色事人。」金雀撇撇嘴,正說著,就瞧著桂枝忽然摀住肚子,然後趕忙加快腳步往茅廁那走去。安嵐和金雀即對視了一眼,兩人都鬆了口氣,今晚,桂枝可沒有能耐盯著她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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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7:00:10 |只看該作者
第019章 香牌

  太陽很快就落山了,源香院籠罩在最後的餘輝下,似被穿上的一層薄薄的灰紗,所有景物看起來都顯得黯淡迷濛。院中的風燈還不到點亮的時候,所以走廊下更加昏暗,若是不留心,隔得遠一些,就不會注意到前面有人經過。

  入夜後的源香院,不可隨意亂走,否則被抓住了,將是極重的懲罰。

  但是香使對手底下的香奴有著絕對的權利,香使可以隨時喚香奴前來交辦差事。因此,香使若想整人,根本不用動刑,只需半夜三更叫香奴起來幹活兒,用不了幾日,就能將香奴折磨掉半條命。

  「這會兒連香使長正跟別的香使訓話,起碼要半個時辰。」兩人趁人不備走到王媚娘房屋這後,安嵐就低聲道,「王媚娘晚上要請王掌事來她房間喝酒,這會人在廚房盯著廚娘,一時半刻回不來。」

  金雀點點頭,往兩邊看了看,就朝王媚娘的房間走去。只是她剛抬步,安嵐又抓住她,她疑惑回頭。

  安嵐低聲道:「小心點。」

  金雀笑了笑:「知道了,幫我看好風,我手腳很快的。」

  安嵐點點頭,放開手,然後走到陸雲仙房間前的廊柱後面。陸雲仙的房間正好在王媚娘房間對面,而她現在挑的這個位置,既不容易讓人看到,又能極好的觀察附近的情況。

  這種普通的房門鎖,在金雀面前如若無物,不過眨眼的時間,那把鎖就在金雀手裡順利打開,然後,她推開門進去了。安嵐看到那扇門又被關上,微微鬆了口氣。

  太陽一落山,天就暗得很快,剛剛還能看到一點兒金彩呢,這會就只剩下薄霧一樣的微光了。片刻後,安嵐又看向王媚娘的房間,金雀應該將東西藏好了吧?

  再過一會,王媚娘怕是就回來了。

  正有些著急的時候,就看到王媚娘的房門從裡悄悄推開一條縫,安嵐心中一喜,可就在這會,她忽然聽到有腳步聲往這過來。她頭皮一麻,即朝那邊看過去,結果發現過來的人竟是王掌事!

  王掌事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王媚娘現在還在廚房那呢。

  金雀並不知王掌事正往王媚娘的房間走過來,正要開房門出去,可這只要一出去,定會馬上被王掌事看到。安嵐只覺緊張得全身血液都要逆流了,當下就從廊柱後面走出一步,然後用力打了一個噴嚏。

  金雀即將王媚娘的房門掩上,而王掌事本是往王媚娘的房間走過去的,忽然聽到噴嚏聲,便轉頭往這邊看過來。瞧著是安嵐後,王掌事心裡微詫,這丫頭怎麼跑這邊來了。

  見王掌事果真轉身朝自己這走了過來,安嵐才算是鬆了口氣,然後站定,待王掌事走到自己跟前後,就微微欠身行禮。

  王掌事本是對安嵐還有些惱意,只是這會兒,瞧她一個人站在這暮色下,身量雖還未完全長好,但已有風流之態,加上那張小臉,精緻得讓人心頭直髮癢,於是語氣不由就柔了幾分:「怎麼這個時候跑到這邊了?」

  「回掌事,白天陸香使吩咐了差事,我這會兒是過來回話的,只是陸香使此時未在屋裡,我就在這等著。」安嵐一邊說著,一邊悄悄注意金雀那邊。金雀知道不能在王媚娘屋裡耽擱太久,再過一會,王媚娘回來了,到時她可就真出不去了。於是趁著王掌事背對著她跟安嵐說話時,她悄悄拉開房門,輕手輕腳地從房間裡出來。

  安嵐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到嗓子眼那了,幸好此時暮色已降,周圍光線暗淡,她面上的異色不易被人察覺。王掌事也確實沒有懷疑她什麼,聽她這麼一說,就笑道:「那就別在這乾等,省得吹了冷風著了涼,我又心疼你,隨我去屋裡坐一會。」

  王掌事說著就要伸手拉她,並有要轉身之意,安嵐大驚,他這一轉身,可就將金雀看了個正著。而且金雀此時正要重新鎖上門鎖,到時定會有輕微的聲響,正等著她給個能掩蓋這個聲音的機會。

  兩人心有靈犀,安嵐再次用力打了個噴嚏,金雀哢擦的一下重新鎖上房門,然後閃到廊後面,輕手輕腳地離開那。

  王掌事站住,看著安嵐搖了搖頭:「看,你這不是著涼了!」他說著就朝她額頭這抬手,安嵐趕緊往後一退,欠身道:「多謝掌事關心,安嵐無礙,只是鼻子有些不舒服而已。」

  王掌事微微眯著眼睛,打量她一會,然後也上前一步,看著她道:「安嵐啊,你這是在考驗我的耐心呢。」

  「安嵐不敢。」

  「你今天跟陸雲仙去了寤寐林,見到貴人了?」

  安嵐沒有回話,只是沉默地垂著臉,王掌事瞧著她副表面乖巧的模樣,真恨不能現在就將她拉到床上直接給辦了。都怪自己之前心太軟,憐她年紀尚小,想著讓她先養養再說,哪想到養到現在,竟養出一條白眼狼來!

  「怎麼不說話了。」王掌事說著就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硬抬起她的臉,「還真是個會勾人的小妖精,我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你原來這麼有能耐!」

  安嵐大驚,用力掙紮了兩下,掙脫那隻手後,趕緊又往後連退兩步:「請掌櫃息怒。」

  王掌櫃負手站在那看著她道:「息怒?小安嵐,你給我記好了,無論你是得了誰的青睞,也逃不出我王新墨的手掌心。」

  安嵐喘了幾口氣,要離開這,只是她剛一轉身,就看到陸雲仙回來了,而且同時回來的還有王媚娘。

  陸雲仙看到安嵐和王掌事都在這,很是訝異,正要詢問,安嵐卻先一步走到她身邊欠身道:「陸香使,我來回您白天交代的差事。」

  陸雲仙抬了抬眉,便道:「進屋說吧。」說著就朝王掌事欠身行禮,然後領著安嵐進了她的房間。躲在拐角處的金雀長吁了口氣,轉身悄悄離開那裡。

  王媚娘嗤笑一聲,就走到王掌事身邊,柔聲道:「乾爹,人家巴巴請你過來,你卻在這跟你的心肝兒眉來眼去,打情罵俏的,真是叫我傷心呢。」

  王掌事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面上的惱色退去,換上一副慈愛的模樣,在王媚娘臀上輕輕拍了拍:「做什麼去了,喊我過來,人卻不在,我不找個人說說話,難道要站在這吹冷風。」

  「瞧乾爹說的,這還成了我的不是。」王媚娘將身子依過去,「您不是有我屋的鑰匙,直接進去不就行了。我今兒特意將那幾個小香奴打發了,屋裡也早早備好了酒,我剛剛是去廚房看著廚娘做乾爹你最愛吃的幾個菜。這不是擔心乾爹早早過來一個人坐著無聊,我便先回來看一眼,誰知乾爹找自個找了樂趣兒,倒是我多事了呢。」

  王掌事又在她臀上拍了一把,待進了王媚娘的房間後,就直接走到床邊坐下,然後道:「今日你是壽星,你用不著那麼費心準備,隨便吃點就行。」

  王媚娘笑著給王掌事倒了杯酒:「那怎麼行,乾爹請,無論什麼時候,我都忘不了乾爹的恩情。」

  王掌事滿意地接過那杯酒:「還是你最懂事。」

  一杯酒剛下肚,外頭就傳來敲門聲,王媚娘道:「想是飯菜送過來了。」她說著就起身開門去,王掌事點點頭,就將手裡的酒杯放下,往床上一靠,卻忽然觸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香牌?陳露的香牌!

  王掌事看著手裡的東西,面色微沉。

  「乾爹……」王媚娘親自拎著食盒進來,王掌事將那塊香牌放進自己的袖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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