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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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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7:16:33 |只看該作者
第030章 香殿

  將近傍晚時,兩人才總算走到天璣殿大門,石松之前常為王掌事跑腿,對這裡已不陌生,讓安嵐將手牌交給門子查看後,就領著安嵐進去了。

  長香殿有七大主殿,安嵐雖也不是第一次入長香殿,但卻是第一次進天璣殿。

  天璣殿內的樹木極多,入眼處幾乎全是蒼天古樹,屋宇反倒成了陪襯。並且此處樹木的清香不同於別處,風過處,樹葉沙沙作響,異香幽幽襲來,深吸一口,明明是身處紅塵,卻令人有種悠然世外的暢快之感,似乎連心中的那些焦躁煩悶都跟著淡了幾分。

  附近不時有殿中的侍香人經過,個個衣飾簡單,妝容乾淨,見到他們時,皆會輕輕點頭微笑,令人如沐春風。

  這裡,跟她之前曾見過的地方及不同,她記得,當年差點喪命的地方,有很多奇花異草,殿中下人奴僕也極多,個個神態倨傲……

  「前面是主殿,無招不能過去,殿侍一般都在副殿當差。」安嵐微微出神時,石松就道了一句,然後領著她往副殿那走去。一路上所見,安嵐都暗暗驚嘆,如果說寤寐林是長安城富貴風流的縮影,那這裡,當真是人間的仙境,銷金的殿堂。

  之前還不解這林木中異香的源頭在哪,直到入了那通向各處的長廊後,才發現,這長廊內,差不多每隔十丈,就設一個銅質獸形香爐,香爐質樸,未見香菸裊裊,但聞暗香幽幽……

  她辨出,那香裡含有大量的沉香和檀香,這些香都是價比千金,卻就這麼放在焚香爐內,擱於室外。就是天潢貴胄常出入的寤寐林,都沒有這般大的手筆,她無法想像,這究竟需要多大的財力,才能支撐得起這日復一日的焚燒。

  她之前所來之處,一個香奴的身價,燃不起一縷青煙。

  她此時所立之地,隨便一個香爐,都是鎮日香菸不絕。

  這便是長香殿,長安城內無數人神往之地。

  他們來得巧,剛找到楊殿侍這,正好碰到楊殿侍從外回來。

  忽看到安嵐,楊殿侍甚是意外,聽聞她過來的緣由後,又打量了她一眼,就領她去了另外一間茶室。茶室裡無旁人,室內的陳設亦簡單,不見奢華,只是案上那一爐香,使人心思清淨。

  「王掌事讓你送過來的?」楊殿侍在椅子上坐下後,打開安嵐放在桌上的那個匣子,看了一眼,就合上,問了一句。

  安嵐點頭:「是。」

  楊殿侍想了想,再問:「王掌事可有說了什麼?」

  安嵐搖頭:「王掌事沒有交代過別的話,只讓我將這個送過來,親手交給楊殿侍。」

  楊殿侍有些意外,王掌事送這麼一份厚禮,還特意派了這丫頭送過來,卻什麼話都沒說,是什麼意思?他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又打量了安嵐一會,他記得半個多月前在源香院內看到這小姑娘,當時只覺得這丫頭頗有幾分靈秀,倒也沒太在意。後來因景炎的態度,他便留了心,只是剛跟源香院的白書館打聽了幾句,就因丹陽郡主來長安的事而將這事暫時擱下了。

  如今倒不知景公子那邊是什麼意思,這麼些年,白廣寒大香師愈發不理俗事,雖說大香師殿內的庶務都有殿侍長打理,但天樞殿的情況卻是有些特別。白廣寒大香師和景炎公子是雙胞兄弟,景炎公子又是景公唯一的繼承人,而天樞殿的殿侍長曾是景公的養子,其手下的殿侍,也有幾位是從景府出來的。

  所以說,即便景炎公子不是長香殿的人,但白廣寒大香師的天樞殿,如今說是由景炎公子管著,卻也不為過。

  有如此雙重身份,有誰不想巴結景炎公子呢。

  這小姑娘,可是他自認識景炎以來,第一次看到景炎顯露出另眼相看的人。

  楊殿侍沉吟片刻後,再打量安嵐一眼,見她並沒有因自己剛剛的沉默而顯露出半分惴惴不安,不由就想起半個月前,這小香奴面對香使的污衊時,也是像現在一樣。明明不顯山不露水,卻偏偏就能引起旁人的注意,楊殿侍倒真生出幾分興趣,便問:「第一次來這裡?」

  安嵐輕輕點頭。

  楊殿侍笑了笑:「難得能上來一趟,王掌事又這麼有誠意,就讓你留幾日,在這好好看看。」

  先留下這小姑娘,過兩日再請景炎來一趟天璣殿,到時也好看清楚景炎是何意,若是能借此送出一份人情,自當是皆大歡喜。若景炎對這小香奴並無它意,到時再將這丫頭打發回去便是。

  安嵐心裡一驚,她沒想到,少了那封信,事情竟還是照著王掌事的意思發展。

  楊殿侍見安嵐遲遲不出聲,只當她是太過激動,正打算喚人進來領她出去,給她安排個歇腳的房間,卻不想安嵐突然在他面前跪了下去,並開口道:「楊殿侍如此厚待,奴婢本不該拒絕,實在是因為再過幾日就是源香院的香使考試之日,奴婢為此已準備多時,實不願錯過。」

  楊殿侍一怔:「你想考香使?」

  安嵐點點頭。

  楊殿侍有幾分意外:「你識字?」

  安嵐垂臉道:「曾跟在識字的婆婆身邊學過幾年字,所以認的一些。」

  這丫頭……倒是個懂得往上爬的,而且這份心思,沉穩得不像個小丫頭。若是別的香奴,聽到他剛剛那句話,哪可能還能保持住這等心態。不為眼前之利所惑,更難得的是還有如此品貌,年紀又尚小,這樣的人,若掌控得好了,日後便是一大助力。

  無論香奴還是香使,這些身份對他來說,都差不多,不過送出去的話,香使的身份確實能抬高身價。景炎公子那邊,倒也不用急著去試探。

  因而楊殿侍沉思了半響,便道:「既如此,你便先回去吧。」

  安嵐鬆了口氣,磕頭叩謝。

  石松在門外等了許久才看到安嵐從裡頭出來,便問:「為難你了?」

  「沒有。」安嵐搖頭,低聲道,「可以回去了。」

  石松同她並肩往走了一會,待瞧不見旁邊有人後,才又問:「香他收下了?沒發現什麼?」

  安嵐搖頭,石松便再不說話,二人出了天璣殿後,瞧著天色已不早,便都加快腳步。只是將走到石階那時,忽然碰上一眾香車寶馬從另一邊的大道緩緩行來。

  石松即拉住她站定,便示意她垂臉:「別亂看,能乘車上來的人,身份都極高,有的脾氣古怪,不喜被人盯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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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7:17:06 |只看該作者
第031章 突變

  安嵐和石松站定一會後,前來的寶蓋華車也在離他們不遠處停了下來,有風過,馥郁甜香從重重紗簾內綿綿逸出,似初開的花朵,令人心馳神醉。

  安嵐微微抬起眼,正好看到馬車的紗簾被撩起,先有一位粉衣婢女從車上下來,然後接過車僕遞過來的猩紅地氈,彎下腰,小心鋪在地上,又仔細拉了一拉後,才直起腰,抬手放在車前。

  隨後便見一隻宛若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芊芊玉手從車內伸出,輕輕放在那婢女的手上,接著一隻綴著龍眼大小的珍珠繡花鞋從車廂口探出。雖天色已晚,但太陽還掛在樹梢處,陽光恰到好處。

  除珍珠的寶光外,小巧的繡花鞋上還有金輝銀爍,鞋子上面是月白色的軟煙羅,層層疊疊,被風一吹,竟似起了霧般,若隱若現地露出一小截纖細的腳腕。只是很快,那裙子就將那雙寶光璀璨的繡花鞋給蓋住,一個儀態萬千的妙齡女子從車內下來,站到鋪好的地氈上,抬臉往長香殿望去。

  安嵐只看了她的側臉一眼,就悄悄垂下眼瞼,隨後聽到那女子似嘆息般地道:「這個時候過來,不知能不能見著白廣寒大香師。」

  扶著她的婢女道:「郡主早有才名在外,如今帶著滿滿誠意屈尊前來,那位大香師想必不會拒絕。」

  「大香師的身份豈是我能比,進去吧,長香殿的人出來了,我是來拜師的,這般興師動眾反倒不好。」那女子說著就往前去了,一眾人馬即亦趨亦步地跟上。

  待他們走遠後,安嵐才抬起臉,往那看去,片刻後低聲問:「她是誰?」

  「以前未曾見過,想必是哪位身份尊貴的皇親國戚。」石松搖了搖頭,然後道,「快回去吧,路上還得花些時間,再晚院門就關了。」

  安嵐點點頭,只是她將收回目光時,丹陽郡主正好踏上長香殿大門的台階,而就在這會,她回頭似無意中往身後看了一眼,正好就看到了安嵐。

  雖隔得很遠,但兩人都感覺到,那一瞬,對方的目光跟自己碰到了一起

  丹陽郡主便隨口問了一句:「那位是誰?看衣服不像是殿裡的人。」

  前來迎接的殿侍也往安嵐這看了一眼,便有些不以為意地道:「是下面香院的香奴。」

  「香院的香奴?怎麼會在這裡?」

  「想必是交什麼差事,郡主裡面請。」

  ……

  「安嵐?」石松已經下石階了,發現安嵐落在後面,便回頭喊了她一聲。

  安嵐這才收回目光,轉身下了石階。

  石松看了她一眼:「你沒事吧?」

  安嵐搖頭,隨後問:「你知道白廣寒大香師要收徒的事嗎?」

  石松一怔,想了想才道:「沒聽說過,不過早之前隨王掌事去香師那辦差時,曾聽香師們提過,長香殿的大香師確實會收徒,不過這拜師可極不容易。」

  安嵐忙問:「大香師一般都收幾個徒弟?」

  「這我怎麼會清楚。」石松搖頭,又看了她一眼,遲疑道,「怎麼問起這個了?」

  安嵐沉默一會,才道:「剛剛不是聽那位郡主說,是來拜師的嗎。」

  石松點頭:「想必也只有那樣的人,才能拜入大香師門下。」

  安嵐覺得有點兒悶,此時鼻間似乎還留有那女子用的甜香,那香味一聞就知不凡,似花開不敗之景,是真正的,天之驕女的味道。

  難怪景炎公子說,只能給她一個機會。

  ……

  兩人回到源香院時,太陽已落山。安嵐正要進去,卻抬腳時,突然發現院門的石階那似乎滴了幾滴什麼東西,她即拉了拉石松,然後指指那裡。

  石松彎下腰仔細看了看,然後低聲道:「像是血。」

  安嵐心頭一驚:「難道是院子裡的人?」

  石松沒說什麼,兩人對視了一眼,就都趕緊進去,隨後便聽說他們下午出去沒多久,王掌事就領著王媚娘出去了,似乎是去了白書館那兒。結果不到一個時辰,王媚娘就被人抬著回來了,據說是被打了幾十大板,下身的衣裙都滲出血來了,當時就嚇壞了好幾個香奴。

  「王掌事沒一塊回來?」因王掌事此時不在香院內,安嵐便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找金雀瞭解情況。此時整個香院都透著一股人心惶惶的氣氛,好些個香奴都三五成群地站在一塊悄聲嘀咕,安嵐會來了,他們也都沒怎麼注意。

  「回來一趟,又出去了。」金雀低聲道,隨後又問,「你呢?他讓你送什麼過去的?有沒有出什麼事?」

  安嵐便將那封信的事給說了一下,金雀聽後即咬牙道:「果真沒安好心,你撕得沒錯,王媚娘都遭了殃,我看他現在也快自身難保了。」

  安嵐便問:「他之前回來時,沒什麼事嗎?」

  金雀有些不甘道:「沒什麼事,只是臉色有些難看而已,不過他找個這麼個替罪羊,白香師就真一點都不怪他了嗎?」

  「估計是忍著呢,白香師若真撤了他,香院裡非亂套了不可。」安嵐想了想,又問,「王媚娘怎麼樣?」

  「聽說結結實實三十大板,那血都染了衣衫,送回來時就剩一口氣了。」金雀臉色有些發白,不自覺地搓著兩邊胳膊道,「說打就打,這是真把人活活打死!」

  「那她現在在哪?」

  「好像是抬到她屋裡去了,大家都不知道她犯了什麼事,昨兒還跟王掌事卿卿我我呢,今兒就被拿去大半條命。而且王掌事剛剛回來後,也沒說要讓人給去請大夫或是讓人給她上藥。」金雀搖搖頭,「她平日裡跟手底下的香奴向來不親,香奴膽子又小,桂枝雖跟她一夥的,但也一直視她為眼中釘,據說自送回來後,都沒人敢去看她。」

  安嵐想了想,便站起身,金雀一愣,忙拉住她道:「你去哪,不是想去看她吧,你別傻了,這個時候充好人有什麼用。」

  「不是,我去陸香使那。」安嵐說著就出去了,卻她剛推開門出去,就聽說王掌事回來的,並讓石松過來喊她過去。

  金雀不放心地追出來,安嵐悄聲道:「沒事的,天晚了,你去陪著婆婆。」

  金雀輕輕跺了跺腳,目送安嵐離開後,才轉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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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7:17:30 |只看該作者
第032章 機會

  安嵐過來時,石松還在王掌事屋裡,似剛剛回完話。安嵐一進去就看到他了,但面無異色,如往常一般,連眼神都沒有交流,垂著臉小心走過去過去欠身行禮。

  王掌事面上有躁色,就連聲音也比往日急了些:「東西你親自送到楊殿侍手裡了?」

  安嵐點頭:「是。」

  「說什麼沒有?」

  「沒有,只是打開匣子看了一眼,就收下了。」

  王掌事皺眉:「什麼都沒說?」

  安嵐搖頭,王掌事面上的躁色又重了幾分,想了一會後,就站起身在屋裡來回踱了幾步,然後站在安嵐跟前,一臉陰鬱地打量著她道:「楊殿侍也沒跟你說什麼?」

  安嵐將臉垂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道:「楊殿侍確實沒有跟奴婢說別的,只是收了東西后,沉默了好一會,然後就讓奴婢回來了。當時……楊殿侍許是真想說什麼,但楊殿侍未開口,掌事也未曾交代過什麼話,奴婢也不敢多嘴。」

  王掌事一臉狐疑看著她,片刻後,就問向石松:「她說的可是真的?」

  石松回道:「當時楊殿侍只讓奴才侯在屋外,奴才無法親眼所見,不過安嵐隨楊殿侍進了茶室後,茶室裡確實沒有交談的聲音,並且不足半刻鐘,安嵐就從茶室裡出來了。」

  王掌事看了看他們倆,又在屋裡走了幾步,楊殿侍之前明明已跟白書館打聽這丫頭了,如今卻只收了東西卻沒有收人,是什麼意思?他在信裡甚至還沒提所求之事,難道楊殿侍已提前收到風聲了?不可能,這等小事,誰會往上傳。難道是白書館……也不可能,白書館那麼要面子,不可能自己去傳這事。而且,若真是白書館跟楊殿侍打了招呼,楊殿侍就不會只收他一半的禮……

  王掌事正琢磨的時候,石竹敲門進來了,說是白香師的人過來了,請王掌事過去一趟。王掌事面上一凜,也顧不上安嵐,擺擺手讓她回去,然後就理了理衣袖,負手出去了。

  安嵐從王掌事那出來後,沒有馬上回香奴的院舍,而是去了香使的住處。

  陸雲仙此時正倚著引枕靠在軟榻上,手裡拿著一把紫竹緞面繡花的扇子,卻也不搧風,而是拿扇骨輕輕拍著膝蓋,顯得有些煩躁。王媚娘被抬回來的時候,她正好撞見,那慘樣,即便現在閉上眼,都還是能看得見。

  按說,她應該覺得高興才對,只是不是為何,此時她心裡並沒有想像中的興奮,反而有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悲涼。

  五年了,從王媚娘進入源香院開始,一直就跟她不和。

  兩人明爭暗鬥了這麼些年,好幾次都差點將對方置於死地,如今,終於有個結果了。

  陸雲仙輕輕嘆了口氣的時候,正好安嵐進來。

  「你回來了。」陸雲仙看到安嵐,有些詫異,便招呼她過來,「他就只是讓你去那邊跑腿?」

  安嵐點頭:「給楊殿侍送了份厚禮,楊殿侍收下了。」

  陸雲仙微微皺眉,沉吟一會才道:「楊殿侍想插手這事?」

  安嵐沒有回答她這句話,而是問了一句:「陸香使剛剛為何嘆氣?」

  陸雲仙回過神,便往對面那示意了一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你一走,她也被帶走了,回來後就只剩一口氣,依我看,她怕是熬不過今晚。」

  安嵐便道:「既如此,您不過去過去看看?」

  陸雲仙看了她一眼:「難得你是個心軟的,倒是忘了之前她縱容陳露陷害你那事。」

  安嵐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雲仙搖搖頭:「人之將死,無論生前如何,終究是朝夕相處了這麼些年,照理我是應該過去送她最後一程的。實際上,你過來之前,我也猶豫著要不要過去看看。只是,如今上下都盯著這邊呢,王掌事未開口給她請大夫,大家都明白風往哪吹了,全避之不及,我又何須去做這爛好人,再說我去看一眼,也留不住她的命,多此一舉。」

  「王掌事剛剛出去了。」安嵐看著陸雲仙道,「陸香使現在過去,絕非多此一舉。王香使跟了王掌事好幾年,如今說舍了就舍了,一點兒情分都不留。而您雖一直以來雖跟王香使不親,但這會兒若能過去看一眼,送一程,大家看在眼裡,嘴上雖不會說什麼,心裡多半會覺得您是個寬厚的,日後,大家心裡便都會向著你。」

  陸雲仙一愣,安嵐接著道:「再說,王媚娘如今落得這個下場,心裡定是怨著王掌事。而之前,就王掌事就領著王媚娘一個去了白香師那,眼下白香師究竟是個什麼態度,想必王媚娘會比我們清楚許多。您這會兒過去看一看她,她若不想就這麼帶著怨離開,多半會將她知道的都告訴您。雖說如今王媚娘不能跟您爭香使長的位置了,但源香院裡的香使除了您以外,還有好幾位,有這份心的也不少,王掌事完全可以提拔她們。」

  陸雲仙坐直起身,琢磨一會後,即從榻上下來,然後打量了安嵐一眼,有些複雜地道:「你這心思,當真是……」

  後半句她沒說出來,這段時日,她已隱隱察覺出來,這丫頭的野心不在此。

  之前,若說是她選中安嵐,如今,反倒像是安嵐在推著她往前。

  若是景公子教這丫頭這些彎彎繞繞,便不足為奇,若是她自己的盤算出來的,那當真是讓人心驚。

  ……

  陸雲仙出去的時候,安嵐也想知道王媚娘臨終前會說什麼,便默不作聲地跟著。陸雲仙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兩人來到王媚娘門前,便發現門是虛掩的,平日在裡頭伺候的香奴不知跑哪去了,屋裡就點著一盞將滅未滅的油燈。

  陸雲仙推開門進去,入了裡屋後,才看到王媚娘就臥趴在榻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死了沒有。

  陸雲仙一時有些腿軟,竟不敢靠近。安嵐卻沒陸雲仙那麼懼怕,她見陸雲仙遲遲不邁腿,就直接上前去,走到王媚娘身邊,伸手在她鼻子前探了探,見還有微弱的鼻息,便在王媚娘耳邊輕輕喊道:「王香使,陸香使來看你呢。」

  安嵐連喊了三聲後,王媚娘才微微恢復點意識,脖子動了動,出聲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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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7:17:54 |只看該作者
第033章 命絕

  安嵐忙給王媚娘倒了杯水,小心喂了她後,又替她將房間裡的燈點上,然後等她再緩緩,才又道:「王香使,陸香使來看您了。」

  王媚娘抬起臉,看向陸雲仙,兩人誰都不說話,良久,王媚娘才垂下眼,無聲地笑了,笑如泣。

  雖說她自被抬回來後,是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但還是知道,一直,就沒有人來看她一眼。剛剛她喃喃地求一杯水,求得都暈死過去了,也沒誰給她送上一滴。想不到,想不到,最終來看她的,竟是陸雲仙。

  真是可笑啊,以為不會拋棄自己的人,最後要了她的命;一直以來爭鋒相對,不置對方於死地不罷休的人,卻給她雪中送炭!

  如今才知道,她這幾年,原來就是個笑話。

  王媚娘收回目光,有些自嘲地道:「你來,做什麼,看……我笑話?」

  陸雲仙沒有安慰,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送你一程,看看……你有沒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原來,是為這個……」王媚娘又抬起眼,看向陸雲仙,「我還以為,你是,發了善心。」

  陸雲仙眉頭微蹙,看了安嵐一眼,安嵐沒有任何表示。

  這裡,誰都不是傻子,陸雲仙若一過來,就痛哭流涕說些肉麻話,那才叫糟。

  實話實說,有時候就是對對方的尊重。尊重和報復,應該是此時的王媚娘最想要的東西。

  王媚娘又道:「再給我杯水。」

  安嵐依言又倒了一杯,只是喂她時,輕輕勸道:「傷太重,此時不宜喝太多水。」

  王媚娘抬眼看了看她,沒說話,將那杯水一點一點喝光後,又歇了一會,才對陸雲仙道:「白香師想除去王掌事,但,眼下,白香師還沒有合適的,替換人選。而且,白香師還沒有最後下決心,所以……暫時不會動,王掌事。」

  陸雲仙心裡微驚,即跟安嵐交流了一下眼神,她們猜的果然沒錯。

  許是迴光返照,許是拼著最後一口氣,王媚娘說完那句話後,就抬起手,指向屋裡的箱籠:「第三個箱子裡面,有個石青色的引枕,你,你拿出來。」

  安嵐一句不問,即走過去打開箱子,找出王媚娘說的那個引枕頭交給陸雲仙。

  王媚娘又道:「拆開。」

  安嵐找來剪刀,跟陸雲仙一塊將那引枕給拆了,手伸進去探了探,就摸出一本小冊子。陸雲仙翻了翻,隨後臉色一變,安嵐也探過去看了幾眼,目中瞭然。

  那是一張張票據集成的小冊子,都是白香師這些年公飽私囊的證據,能收集得這麼詳細,非王掌事不能,因為香院裡的事,基本都是王掌事替白香師做的。這是王掌事暗中留了一手,就是為防以後萬一白書館要跟他翻臉,他好拿出來要挾白書館。

  或許,白書館也是有這方面的顧忌,所以在這件事上,終是對王掌事網開一面,順水推舟,將所有怒火發洩到王媚娘身上。

  「王掌事還不知,我已給他,換了。」王媚娘看著陸雲仙道:「這便是,你給白香師的投名狀,你,將這個送到白香師面前,白香師,絕不會,再猶豫。」

  陸雲仙只覺呼吸急促,她沒想,這一趟過來,竟會得到如此有份量的東西。

  陸雲仙怔怔地看著王媚娘,心裡五味雜陳,兩人爭了這麼久,沒想到,最後竟是王媚娘給了她這樣的機會。

  片刻後,她才鄭重地道:「你放心,我不會白拿你的東西。」

  王媚娘扯了扯嘴角,然後看向安嵐:「你——」

  安嵐對上她的眼睛,等著她的話。

  王媚娘吃力地道:「桂枝和石竹,有私情,王掌事還……還不知道。我告訴你,算我,謝你兩杯水。」

  安嵐一驚,桂枝竟在王掌事的眼皮底下做這等事!

  「機會難得,就看你們,敢不敢了。」說到最後,王媚娘慢慢垂下眼,聲音越來越低,「他無情無義,我會在下面,等著他的……」

  外屋那盞孤燈,油盡,燈熄,源香院一縷香魂散去,無人哭泣。

  那一晚,王掌事沒有回來,陸雲仙將王媚娘歿了的消息告訴連喜兒。翌日,連喜兒待王掌事回來後,報給他一聲,得王掌事的允許,連喜兒便從公賬上劃了幾兩銀子,為王媚娘草草辦了後事,當天就下了葬。

  王媚娘留下的東西,連喜兒領著人去清點一番,便都收入庫房。

  至始至終,王掌事都不曾去看一眼,那天,幾乎所有香使和香奴都感到惶惶不安,只有桂枝,眼裡盛著藏不住的興奮和躍躍欲試。

  金雀冷眼看著,悄悄跟安嵐道了一句:「她竟還不知死活。」

  安嵐搖頭,原以為王媚娘是個死心眼的,誰知她早就拿了王掌事的把柄;至於桂枝,誰想到她在攀附王掌事的同時,還敢跟王掌事身邊的小廝私下勾搭;還有她呢,金雀呢,誰又會瞭解她們的過去。這裡,幾乎每個人,都藏著不為人知的一面。

  王媚娘的後事辦妥後,再過一天,就是考香使的日子。

  陸雲仙已提前送了安嵐的名單去王掌事那,王掌事倒沒在這事上卡住,只是今年也跟往年有所不同。因王媚娘的死,源香院一下子空出兩個香使的位置,所以除了源香院報考的香奴外,王掌事還從外頭舉薦了一男一女兩人進來一同參與香使的考核。

  雖那兩人都是王掌事的侄女和侄兒,但因香院的掌事本就有權利舉薦自己認為合適的人進香院,所以,對於王掌事的這個決定,就是白書館也不會有異議。

  但是,白書館自然不會樂意看到,源香院成為王掌事的家天下。

  香使考試的前一天,陸雲仙將安嵐叫過去,囑咐了些慣例的話後,就讓屋裡的人都出去,然後問:「那東西,你覺得,什麼時候送過去合適?」

  安嵐知道陸雲仙指的是什麼,便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得先讓白香師看到,有人能頂替得了掌事之位,然後再將這本冊子交給白香師,時機就正好。如今您也看出來了,王掌事已開始準備要架空白香師的權利,將這香院都換成自家人,白香師不可能看不出來的。依我看,眼下的情形穩不了多長時間的,咱們時機找好了,王掌事必無回頭路!」

  陸雲仙遲疑道:「你的意思是……」

  「這源香院內,沒有人比您更合適那個位置。」安嵐看著陸雲仙道,「經王媚娘一事,別的香使心裡也會向著你,不會向著他。」

  陸雲仙心裡突地一跳,良久,才道:「怕是,沒有人敢。」

  安嵐道:「有了白香師的支持,就沒人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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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7:18:19 |只看該作者
第034章 考試

  香院裡的香奴,十個裡頭,幾乎找不出一個能認得自個名字的。而要是想找個除了會認自個名字外,還能讀會寫的,起碼要從一百個人頭裡找。

  所以,源香院算是出奇了,不到五十個香奴,竟就出了四個能讀會寫的,並且都是女子。當然,這字能認得了多少,寫得了幾個另說,但起碼不是睜眼瞎。平日裡香使常用的字,她們四個,即便不是每個人都能全部默寫出來,但只要看到了,基本都能認得。

  這四人分別是安嵐,金雀,桂枝,還有一個荔枝。

  金雀和安嵐是跟安婆婆學的;桂枝是後來在王掌事的安排下,請了別人教的;荔枝是因為他父親是個秀才,所以進源香院之前,多多少少也認了些字。

  但是,眼下要爭香使之位的,除了她們四個外,還有兩位,是王掌事特意從外頭找過來的。一個叫王玉娘,二八年華,生得白白淨淨,雖衣著打扮略顯簡樸,但一雙手嫩得像豆腐,明顯是嬌生慣養出來的。另外一個叫王華,是王玉娘的堂兄,比王玉娘長一歲,個子已經開始拔高,也是一臉白淨的皮相,一身簡單的直裰穿在身上,斯斯文文的,倒有幾分書生味。

  所以,是六個人,爭兩個香使之位。

  表面上看,似乎每個人都有三成左右的機會,但實際上,他們心裡都清楚,這兩個位置的人選,已經被王掌事定下了。

  但是,安嵐並沒有因此沒有退出這場考試,桂枝也沒有。

  金雀的目的不在香使之位,純是去助威的。荔枝則是稀里糊塗地被自個頂頭的香使給推過去湊熱鬧,打量著能不能揀個便宜,若不成,也沒什麼損失。

  照往年的慣例,考試分三場,第一場是默寫香品名;第二場是辨香;第三場是由負責這次監考的香使臨場出題,三場都順利通過,便是最終勝出者。

  考試的地方設在源香院前院正堂左側的香室內,這間香室是源香院專門用來品香之所,故室內擺設不見奢華,但處處都透著高雅之意。

  安嵐和金雀不敢耽擱,天一亮,就已經在這香室門口候著了,桂枝和荔枝跟她們是前後腳到。這等考核,誰都不敢耽擱,沒一會,連喜兒也領著王玉娘和王華過來了,跟在連喜兒身後的,則是陸雲仙和另外幾位香使。

  除連喜兒和陸雲仙,還有荔枝上頭的那位香使禾姑外,跟著過來的另外兩名香使都是男的。這幾人當中,就數禾姑的年歲最大,已有三十出頭了,但若論在源香院的資歷,卻誰都越不過陸雲仙。

  因此連喜兒開口讓人開門後,陸雲仙就跟著問了一句:「連香使長,香品可都準備好了?怎麼這會兒了,還沒看到有人送過來?」

  「這次的香品是王掌事親自準備。」連喜兒說到這,就看了陸雲仙和禾姑一眼,接著道,「此次參與考試的香奴,都跟你們有點關係,所以王掌事命另外兩位香使助我,你們一會不能進香室。」

  陸雲仙一怔,遂看了已開始準備進入香室的安嵐一眼,旁邊的禾姑已經開口道:「自當如此。」

  陸雲仙收回目光,也跟著點了點頭。

  連喜兒領著他們進了香室後,陸雲仙才道:「這幾個丫頭,不知是誰能有最終的好運。」

  禾姑看著跟在連喜兒身後的王華和王玉娘一眼,就嗤笑地搖了搖頭:「依我看,這運氣早被定下了,還是別妄想了。」

  陸雲仙看了禾姑一眼:「那你還讓荔枝過來。」

  禾姑也看了陸雲仙一眼:「你不也一樣,這些天,我看那安嵐跟你是越走越近了。」

  陸雲仙捲著手裡的絲絹,嘆息般地道:「我是看那丫頭能識文斷字,又是個上進的,還難得不跟旁的人學那些烏七八糟的下流事。她在我手下當差,也一直是不急不躁,不爭不搶,這麼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為她打算幾分也是應當。再說,這地方如今是越來越不像樣了,那王媚娘,當日多威風。雖說路走歪了,可誰想到這好好的人,竟說沒了就沒了。得意了那麼些年,最後得到的卻是三十杖罰,一副薄棺。說白了都是苦命人,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倒了黴,如今能幫著她們一把是一把,至於能不能成,就看她們的運氣了。」

  禾姑有些詫異陸雲仙會跟她說這番話,而提起王媚娘的死,似乎也勾起她心裡的寒意,於是愈發覺得陸雲仙說得有理,再思及陸雲仙最後還送了王媚娘一程,心裡不免有些慼慼,便道:「以往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可見日久見人心,難為你是個重情重義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又有幾個人真是冷情冷血。」陸雲仙笑了笑,無奈道:「有句話叫上行下效,上面的人都沒有這份心,你我又怎敢表露出不同來。說到底,咱也不過都是看人眼色行事的奴才罷了。」

  禾姑甚是贊同,連連點頭:「可不是,難為你也是這般想的,若是……」只是禾姑說到這,忽然就停下了。陸雲仙看了她一眼,也不追問,心裡卻是有了底。禾姑在源香院的時間雖比她短,但禾姑在進源香院之前,就在別的香院當過差,加上禾姑比她們年長許多。所以論起來,這當差的資歷也不見得就比她淺,因而源香院內有好些個香使都聽禾姑的,而眼下她得了禾姑的好感,日後行事就方便多了,

  去送王媚娘最後一程,所得到的益處,比她想像的還要多,而這些,可以說都是安嵐給她的。那晚若不是安嵐過來讓她去看王媚娘,她也不會得到這樣的機會,亦不可能有如今的人心所向。

  想到這些,陸雲仙便有些擔心的往香室那看了一眼,王掌事特意從外頭挑了兩人進來,連考題都親自準備,如此不公的情況下,安嵐能順利勝出嗎?

  眼下香使的位置,王掌事都要換自己的人,香使長之位,他更不可能讓一個不聽他話的人坐上去。

  陸雲仙正為此沉思擔憂的時候,香室內,安嵐等人都已各自入座。裡頭早設好案几和筆墨紙硯,每人一案,到時提筆於紙上落字便可。

  桂枝跪坐好後,微皺了皺眉。她雖臨時抱了佛教,但對這些文人之物,心裡還是有些敬畏,並且沒有底氣。於是就抬眼往門口那看去,正好就看到石松和石竹兩人,各自捧著一個長條匣子從外走進來。

  連喜兒接過他們手裡的匣子,打開,檢查了一遍後,就在旁邊點起一炷香,然後道:「這兩個匣子裡,共有二十種香品,一炷香時間給你們辨認。待這炷香燒完後,香材便收回,你們開始寫出這二十種香材分別是什麼,同樣是一炷香的時間。」

  二十種香品被一一取出,輪流放在每一位的案几上供觀察片刻,然後往下傳。

  如此回傳了三輪,那炷香正好燃盡,連喜兒命兩位監考的香使將所有香品收回,重新放入匣子內,再次點上一炷香,並道:「開始寫吧,記住,一個字都錯不得,錯了一個字,就不用參加第二場了。」

  六人先後提筆,沾墨。

  安嵐看了金雀一眼,兩人面上都很平靜,這二十種香品,基本都是源香院有的。她們日日去揀香場幹活,數年下來,早就認得這些香品了,一一寫出這些香品的名字,自是不難。

  王玉娘和王華面上隱隱露出幾分喜色,剛剛進來時,他們還是有些緊張。直到看過那些香品後,才知道叔叔昨晚讓他們背的那些香品名沒有假,看來這源香院果真是他們叔叔說一不二,這所謂的考試,也不過是擺個樣子而已。

  荔枝提筆後,微微皺眉,回想了好一會,才開始落筆。

  只有桂枝,開始寫了幾個名後,就停下了,然後悄悄抬起臉看向石竹。隨後,她待那兩位監考的香使都走到前面去,便從案几下面撿起一支風乾的茅香花,舉起來,對石竹示意了一下。

  連喜兒看見了,應該是剛剛傳遞香品時落下的,正要開口讓監考的香使去拿,石竹已經抬步往桂枝走去,連喜兒便又閉上嘴。

  桂枝左側是王玉娘,王玉娘前面是安嵐。

  若沒有之前王媚娘告知的那件事,對於石竹的一舉一動,安嵐不會多在意。

  所以,此時石竹一動,安嵐立即察覺到不對勁,手微頓,眼角的餘光開始追著石竹的身影,並藉著沾墨的動作,微微側過臉。

  王玉娘是突然看到有人往這邊過來,下意識的轉過臉看過去。

  當然,此時的香室內,除了安嵐,沒有任何人會懷疑桂枝和石竹。因此也沒有人特意往他身上注意,包括連喜兒。

  但是,王玉娘看到了,雖看得不太真切,但她還是看到石竹在接過那隻茅香花時,似乎將手裡的什麼東西放在桂枝手裡。

  安嵐收回目光,面不改色,繼續寫後面的香品名。

  王玉娘則有些愣住,因為突然發現一個秘密,而使得臉色明顯發白。

  她自小嬌生慣養,這些年還不曾經歷過什麼事,和王華初進源香院時,是石竹先接待他們。她自然知道石竹是叔叔身邊的人,所以,突然看到這一幕,又不太敢確定的情況下,腦子頓時有些發懵。

  桂枝注意到王玉娘的異樣,心裡一驚,只是隨即就狠狠瞪了王玉娘一眼。

  王玉娘有些慌張的轉過臉,只是想了想,就抬起臉,欲要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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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7:18:50 |只看該作者
第035章 毒手

    石竹差不多是跟桂枝同時注意到王玉娘的異色,他臉色當即一變,若王玉娘在這個時候喊出來,那他和桂枝私底下的事,定會被王掌事知道。

    石竹慌忙看了桂枝一眼,兩人都想到這個,皆感到頭皮發麻,恐懼從心底透出,手腳瞬間冰涼。桂枝跟前的案几上,已寫了幾個香品名的紙張上即多了一道多餘的筆畫,這張紙廢了,需再重新寫。

    香室內極安靜,眼看王玉娘就要出聲了,石竹突然用力咳了一下。

    聲音來得如此突兀,使得所有人都不由往他那看了一眼,王玉娘鼓足的勇氣也被這一聲咳給擊散了。只見她的臉由白變紅,唇囁嚅了幾下,在桂枝殺氣騰騰的目光,終是合上了。

    反正叔叔是這香院裡的掌事,她過後再私下告訴叔叔也一樣,不用這個時候就跟人結仇。王玉娘心裡這麼想著,又悄悄看了石竹一眼,卻見石竹已經垂下眼,所有人也都再次將注意力投到自己桌案前。

    香室內又恢復安靜,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王玉娘卻莫名生出幾分心慌,但她又不知這等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安嵐將那二十個香品名寫完,然後放下筆,安靜地跪坐在案前,垂目,神情恬靜。

    金雀換了一張白紙,藉著闊袖的遮掩,打開石竹給她的紙條,迅速看了幾眼,找到那幾個她忘了如何寫的字,然後再次提筆。

    石竹不認得字,對香品也知之不多,為了弄到這張桂枝需要的小紙條,不知費了多大的心思。甚至冒著被王掌事發現他有二心的危險。

    初涉情和欲的少年,或許還不知道什麼是愛,也或許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能算是年少時的熱血和衝動。但如果所謂的成熟,就是我已無法再為你做瘋狂的事。當生活的磨練讓冷靜分析。權衡利弊變成一種本能後,曾經不顧一切的瘋狂行為,誰又敢斷言。那不是愛。

    但這些,此時的桂枝都沒興趣去瞭解,她只關心那個香使之位的最終歸屬。

    而且,更重要的是,現在她面前出現了一個意外,或者說,一個極大的危機。

    桂枝冷冷地瞥了王玉娘一眼,她看得出來,剛剛王玉娘沒有說。卻不代表過後也不會說。她知道,今天之內,王玉娘定會將所有看到的事情告訴王掌事,到時……她定會落得跟王媚娘一樣的下場!

    桂枝暗暗咬牙,垂下臉,眼底露出瘋狂之色。

    那炷香燃盡的時候。所有人都停筆,監考的香使過來收卷。

    連喜兒當場批閱,沒有意外,所有人都通過了這場考核。隨後連喜兒就掃了他們一眼,然後道:「從下午的辨香開始。你們六人分兩組,每組裡最終通過者就是新一任的香使。」

    安嵐和金雀對看了一眼,金雀有些意外,以往的香使考試可沒有這種規矩。安嵐心裡卻瞭然,其實只要通過第一場考試,就證明有能力勝任香使一位,後面的兩場考試,不過是優中選優。

    而以往第三場考試一般是臨時抽籤,兩人成組分較高下,萬一王華和王玉娘抽到一起,那到時必有一個落選。王掌事目的就是要讓他們倆都中選,所以為防止這個萬一,王掌事自然要重定規則。

    果真,接下來連喜兒未讓她們抽籤,而是直接念分組名單。

    安嵐,金雀,王玉娘是一組;桂枝,荔枝,王華是一組。

    金雀有些不屑地撇撇嘴,心裡哼一聲,安嵐沒任何表示,平靜地接受這個安排。倒是桂枝,聽到分組名單後,眼睛猛地一亮,即往安嵐那看了一眼,隨後將目光停留在王玉娘身上片刻,心裡頓時有了主意。

    ……

    走出香室時,安嵐注意到桂枝不時盯著王玉娘的背影,眼神裡隱隱透出幾分藏不住的陰狠,她頓了頓,便拉住金雀,待桂枝她們走遠後,才低聲道:「一會我們去揀香場。」

    金雀一愣,不解道:「今日咱可以不用幹活兒的,好容易可以歇一歇,還去受那個累做什麼,而且這大太陽曬的。」

    「去吧。」安嵐給她打了個眼色,見荔枝正往她們這過來,又低聲道,「但別跟荔枝說,只告訴她咱們要回去休息,哪都不去。」

    金雀越發不解,卻見安嵐悄悄往桂枝那示意一下,她一怔,見桂枝正往她們這看過來,便識趣地不再多問。

    荔枝走到她們跟前後,就問:「你們這會兒回去嗎?我問連香使長了,今兒咱們可以出去在附近隨意走走。我想去荷塘那邊采點兒荷花和荷葉,做點兒荷花露,還有荷花餅,你們要不要一起去?」

    安嵐微笑搖頭:「太曬了,下午還有一場辨香,我想回去好好歇歇。」

    金雀也打了個呵欠道:「你去吧,我等著吃午飯呢,吃完就睡個午覺,這幾天我都沒睡好。」

    荔枝有些失望地嘟了嘟嘴:「沒意思,咱們好容易今兒能出去轉轉。」

    金雀笑道:「就你貪玩,我看你也別去摘什麼荷花了,免得誤了下午的考試。」

    荔枝往王玉娘和王華那看了一眼,然後低聲嘟囔道:「你們也知道我就認的幾個字,別的真不行,再說王媚娘香使不是才剛剛,怪讓人心慌的……總歸這差事我如今不覺得有多好,也不指望了,只盼再過幾年,我家裡能把握贖出去。」

    金雀有些羨慕地嘆道:「你還有家人可指望,我和安嵐早沒這個指望了。」

    荔枝面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其實也就是個奢想,我弟弟還沒娶親呢,家裡就算真能湊出銀子,也輪不到用在我身上。」

    安嵐輕聲道:「到底還有個希望,總是好的。」

    「也是。」荔枝又笑了,然後道,「不跟你們說了,我看看誰要去摘荷葉。」

    桂枝站在不遠處,聽到安嵐她們的談話。知道安嵐和金雀下午考試之前,哪都不會去,更加安心了。

    不多時,大家便都各自回去。

    香奴的院舍這邊,因裡頭的香奴都去了揀香場。所以這個時候就她們三個在。桂枝盯著安嵐和金雀進了房間後。也回了自己的房間,只是過了片刻,她又悄悄出來。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到安嵐的房門前偷聽了一下。

    安嵐和金雀一直在屋裡聊天,一點兒都沒有要出去的意思,桂枝放了心,就悄悄離開那裡。

    此時,距香奴從揀香場回來,還有一個來時辰。

    足夠發生很多意外。

    金雀從窗縫那看到桂枝出了香奴的院舍後,才轉過頭問:「鬼鬼祟祟的,還偷聽咱說話,她這是要做什麼?」

    「不知道。」安嵐開門往外看了看。然後讓金雀出來,「我們去揀香場。」

    「究竟是怎麼回事?」金雀跟著安嵐出去後,一邊走,一邊問,「桂枝剛剛是去揀香場嗎?」

    「我不知道。」安嵐搖頭,「我不清楚她想做什麼。可能下午就知道了。」

    「那咱們去揀香場做什麼,在屋裡呆著不就好了。」金雀愈加不解,隨後又道,「要不,我找她去。偷偷跟著看她究竟要做什麼?一肚子壞水的賤人,不防著不行!」

    「不用!」安嵐趕緊拉住金雀,「別管她,萬一被她拖累了就糟了。我們去揀香場,跟大家在一塊,做什麼都有人看著,別的事賴不到咱們身上。」

    金雀遲疑地看了安嵐一眼,低聲問:「安嵐,你是不是知道了?」

    這等事,現在知道了也是個負擔,安嵐想了想,便道:「我也不確定,你別問了,下午我再告訴你。」

    「神神秘秘的。」金雀嘟囔了一句,只是跟著又道,「下午的辨香,我看那分組明顯是不安好心,若是公平競爭,我看他們誰都比不過你的!就是不知那老色胚要玩什麼把戲,陸香使有沒有讓你注意什麼?」

    對這個,安嵐也沒法,無奈搖頭:「只能見機行事了。」

    ……

    王掌事去白書館那辦差,王玉娘回到歇息的客舍後,自個琢磨了一會,就站起身打算去找王華商量剛剛的事,只是她剛剛打開房門,就看到石竹站在門外。

    王玉娘嚇一跳,臉色微白,即有些驚慌地問:「你,你要幹什麼?」

    石竹看了她一眼,才道:「掌事回來了,讓你過去。」

    「叔叔回來了!」王玉娘眼睛心裡一喜,面上的懼色即褪去,「叔叔讓你來叫我的?」

    「是,請隨我來。」石竹點頭,就轉身。

    王玉娘趕緊跟上,只是走了幾步,忽想起王華,就問:「叔叔怎麼沒叫我堂兄?」

    石竹道:「石鬆去請他了,男客住的地方裡掌事那近,估計這會兒都等著你呢,請走快些。」

    「好,你快點帶路,別讓我叔叔等急了!」王玉娘放了心,只是走著走著,她忽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由放慢腳步,「這裡,好像不是往我叔叔那去的,你要帶我去哪?」

    石竹轉過臉,有些冷漠地道:「天氣熱,王掌事白天一般會在涼亭那邊休息,王華現在已經到那了,你若不願去,我就去回了王掌事說你不去了。」

    王玉娘聽了這話,立馬道:「誰說我不去的,我就是沒走過這裡,而且一直沒看到什麼人,才問一問。」

    「你才進源香院,沒過走的地方多著。香奴都去幹活了,這裡沒有閒人,不會亂走。」石竹瞥了她一眼,解釋了一句,才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

    王玉娘咬了咬唇,遲疑片刻,又問:「你難道不怕,一會我告訴叔叔?」

    石竹沒說話,也沒有回頭,所以王玉娘沒瞧著他的臉色已微微發白。

    繞過好幾條小路,並且一直沒看到人影,王玉娘又開始不安起來,正要再問,卻這會兒石竹忽然停下,轉過身:「到了。」

    王玉娘愣住,到了?可還不等她看清這是什麼地方,後腦突然一陣劇痛,她還不及叫出聲,後面又是狠狠地一擊,她不敢相信地看著石竹,張著嘴,想轉身看是誰,可是身子搖搖晃晃了幾下,終是沒能轉過去,就倒下了。

    桂枝扔下手裡的大石頭,拽起王玉娘的身體往旁邊那口廢棄的水井那拖去。一會後,她頗覺吃力,就瞪著石竹低喝:「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過來幫忙,快點,萬一有人往這邊過來看到了怎麼辦!」

    石竹如夢初醒,卻無法思考,只是機械地過去,照著桂枝說的合力托起王玉娘,然後往井裡一扔。「撲通」的水聲,驚得他渾身一個激靈,卻不及他喘口氣,桂枝就跑回去,撿起剛剛那塊石頭,也往井裡一扔。

    又是「撲通」的一聲,終於將石竹驚得回過神,他僵硬地往井裡看了一眼,然後一臉慘白地看著桂枝:「你,你殺了她!」

    桂枝一邊喘著氣,一邊惡狠狠地道:「我不殺她,她就要殺了我們了!」

    石竹只覺腦子一片空茫,不知該怎麼接受眼前的一切,乾巴巴地道:「可你,你跟我說,只是要警告她一下,你——你怎麼殺人!」

    「不是我殺人,是我們殺人!」桂枝盯著石竹冷笑道,「別傻了,你以為她能聽我們的警告,我們拿什麼威脅她!?」桂枝說著就指著那口井道,「她可是王掌事的侄女,那聲叔叔可比我這聲乾爹有份量多了,她要不死,死的就是你我!」

    石竹呆站在那,說不出話,桂枝一步一步走過去,石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桂枝再進,抓住他的衣服,身體貼在他劇烈起伏的胸膛上,盯著他發白的臉道:「難道你敢讓王掌事知道我們的事?敢嗎?」

    石竹怔怔地搖頭,桂枝便道:「所以她必須死!」

    石竹艱難地開口:「萬一……」

    「沒有萬一,這事誰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桂枝看著他,緩緩開口,「而且,我跟她無冤無仇,更沒任何理由要置她於死地,因為她跟我不是一組的。只有安嵐和金雀,才會想讓她死,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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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7:19:27 |只看該作者
第036章 嫌疑

    一整個上午都很是平靜地過去了,午飯時,金雀瞧見桂枝也過來廚房這邊,便低聲對安嵐道:「好像沒什麼事。」

    安嵐往桂枝那看了一眼,還不及開口,就看見連喜兒領著幾個香奴進來了,身邊還跟著王華。

    一眾正吃飯的香奴不由都停下手裡的筷子,往連喜兒那看了幾眼,然後面面相覷,不知出什麼事了。平日裡香使長可從不來這裡,若有什麼事,也只是讓身邊的香奴前來傳話,可今日,竟親自過來了,並且還帶著一個陌生男人。

    連喜兒掃了屋裡一眼後,找不到王玉娘,便問:「你們有沒有誰看到王玉娘?」

    「誰?」

    「王玉娘是誰?」

    「誰是王玉娘?」

    ……

    大部分香奴都是一臉茫然,然後悄悄問旁邊的人,王玉娘是今天才進源香院,自然沒幾個人見過她。連喜兒也反應過來這個問題,便直接看向安嵐和金雀:「你們有見過她嗎?」

    安嵐搖頭,金雀則問:「她怎麼了?不見了嗎?」

    王華站在連喜兒身邊,看著安嵐和金雀,面色有些難看。王玉娘是他堂妹,人有些天真,他本就有幾分擔心,但先前想著進來這裡後,有叔叔和他看著,應該吃不了什麼大虧。可誰想,這還不到一天,竟就出事了!

    王華的眼睛一直盯在安嵐和金雀身上,由不得他不懷疑這兩香奴。依叔叔的意思,源香院空缺的那兩個香使之位,就是為他和王玉娘準備的,這等於是搶了這裡有些人的飯碗,自當會遭人恨。

    上午第一場考試後,連香使長公佈下午分組名單時,他心裡有些興奮,卻也有些不安。因為分組名單一公佈,就等於是明確了他和王玉娘的敵對者具體是誰。他們初來乍到。雖是依靠叔叔,但到底根基還未立,對這裡的一切可以說是兩眼一抹黑,眼下若有人因不忿生出什麼歹心,王玉娘多半會吃大虧。

    安嵐坦然自若地對上王華懷疑的眼神,片刻後,王華終覺得有些不自在,微皺著眉頭移開目光。

    連喜兒沒有回答金雀的問題,沉吟了片刻,又跟王華低語了幾句。然後就吩咐所有人都去找王玉娘。王掌事馬上就回來了。王玉娘若出了什麼事。她實在沒法交代。而且王媚娘前兩天才沒了,此時她心裡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由不得不著急。

    源香院佔地不小,除去各處的房舍和揀香場晾曬場外。還有很大一片專門用來培育各種植草的林地,若是走到那邊,一時半會迷了路也是有可能的。

    於是午飯才吃了一半的香奴,就在連喜兒的指使下,沒頭沒腦地出去找人了。

    安嵐和金雀是認得王玉娘,自然也要跟著去找,而沒一會,陸雲仙也聞著風聲過來找她們。

    「怎麼偏就她不見了?」陸雲仙臉色有些凝重,王玉娘不出事還好。若是出了事,旁人多半就懷疑到安嵐和金雀身上。而安嵐和金雀又是她手下的香奴,這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安嵐搖頭:「不知道,上午從品香室回來後,就沒見過她。」

    「當真跟你沒關係?」陸雲仙往兩邊看了看。壓低聲音悄悄問。

    金雀一愣,正要開口,安嵐拉住她,隨後也低聲道:「您放心,我沒有那麼蠢笨,看似利實是弊的事不會做的。我和金雀回房間後,只歇了半刻鐘,就去揀香場了,揀香場的名冊上都記有我們出入的時間,裡頭的嬤嬤和香奴也都可以作證。」

    陸雲仙稍稍放了心,隨後又道:「那她是去了哪?也不可能自己跑出去……」

    安嵐便道:「不管怎麼說,源香院是要出事了,而且這事看起來也是出乎王掌事的意料。依我看,這等意外,王掌事定會先瞞著白香師,您快想辦法通知白香師這件事,然後您再配合好連香使長尋人。」

    陸雲仙一時不解,便問:「這等小事,白香師不會感興趣的,讓人去告知,很可能反會打擾到白香師。」

    「此一時彼一時,眼下白香師定是非常願意瞭解源香院內的一切,若能趕在王掌事知道之前,讓白香師一點一點掌控源香院的大小事,白香師是求之不得。」安嵐一邊走,一邊低聲解釋,「王玉娘的事白香師願不願插手管,與咱們無關,重要的是,您需趁著這個機會,讓白香師知道你的存在。而且您還要讓白香師知道,除了王掌事外,您對這源香院裡的一切,也一樣是瞭如指掌。你要讓他知道,除了王掌事,你也可以幫到他!」

    陸雲仙頓時醒悟,遂看了安嵐一眼,這丫頭,任何危機,竟都能轉化成機會!

    香奴香使加上院侍,統共五六十人,在源香院內找了近一個時辰,連林地那都派人去看了,卻都看不到王玉娘的影。不安的情緒傳遞到每個人身上,但連喜兒焦心的同時卻也稍稍有些放心,她覺得,此等情況,很可能是王玉娘自己悄悄溜出去了,或許一會後王玉娘就自己回來了。

    而這些人當中,只有桂枝和石竹清楚王玉娘在何處,於是他們跟著找人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避開那裡。

    那個地方,其實就在晾曬場旁邊的一堵牆後面,那裡原是個洗衣房,只是因房子年久失修,便漸漸廢棄了。幾個香奴走到晾曬場這邊後,有兩個香奴想偷懶歇一會,便繞到那堵牆後面。

    桂枝雖特意避開那個地方,但同時又一直往那邊留心,安嵐和金雀則悄悄留心桂枝的一舉一動。

    因而,片刻後,她們便聽到驚叫聲從晾曬場那傳來。

    桂枝的臉色當即一白,安嵐和金雀對視了一眼,就隨大家往那邊走過去。

    正好這個時候,王掌事回來了。

    水井裡的屍體被院侍撈出來後,恐懼的氣氛再次籠罩源香院。

    王媚娘剛死沒兩天,源香院竟又出了一條人命,而且還是這麼恐怖的死法。

    為什麼會被殺?

    什麼時候殺的?

    誰下的毒手?

    所有人心裡都存著這些疑問,香奴們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相互往後躲的同時,又相互推著要往前去看,驚懼的眼神裡未嘗沒有興奮之色。

    王掌事面布陰雲,當即命鎖上院門,沒他許可,誰都不許外出。

    只是陸雲仙已在他回來之前,就將消息傳出去了。

    而王掌事暗中讓人去請仵作時,陸雲仙派出去的一位婆子,也終於等到了白書館。

    「陸香使,陸雲仙?」聽完婆子的口述後,白書館沉吟一會,就問,「她在源香院多長時間了,她讓你過來,王新墨知道嗎?」

    婆子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回道:「陸香使在源香院當差有十二年了,論起來,源香院內,除去王掌事外,就數陸香使的資歷最深。只是陸香使是個老實人,不似別的香使那麼能說會道,因而一直不得王掌事的重用。但,但陸香使對源香院,對白香師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剛剛王掌事未在院裡,無人主持,陸香使便想著應該讓人通知白香師一聲,所以就派老奴過來了,陸香使還說……」

    白書館見那婆子說了一半,就停下了,便問:「還說什麼?」

    婆子悄悄看了一眼,見白香師沒有不耐煩的神色,這才放了心,接著道:「陸香使還說,一會還有一場香使的考試,陸香使覺得,源香院裡的人,無論是掌事還是香使,終歸都是替白香師辦事的。只是香院裡的人良莠不齊,眼下挑出認真為白香師辦事的香使,才是重中之重。」

    婆子說完後,白書館定定地看了那婆子許久,才緩緩開口:「陸雲仙,不受王掌事重用?」

    婆子只覺跪得腿麻難挨,卻也不敢隨便亂動,聽著白書館的問話後,再不敢多說,只是點頭。

    白書館又問:「不見的那姑娘,是今日王掌事特意從外頭找來的?」

    婆子又點頭,小心翼翼地道:「因聽說是王掌事的侄女,所以香院裡的人都很擔心,生怕出什麼事,怕是……下午那場香使的考試要因此挪後了。」

    「胡鬧!」白書館突然一聲低喝,「既不是香院的人,如何要因她而耽擱香院裡的事!王新墨簡直不分輕重!」

    婆子慌忙跪伏下去,頭磕著地板。

    不到半個時辰,仵作就過來了,只花了一刻鐘,王玉娘的死因和被害的時間就被查了出來。桂枝臉色有些發白,不過從開始找王玉娘到現在,香奴們差不多都在太陽底下曬了一個來時辰,因而此時大家的臉色都不怎麼好,所以倒也沒人特別注意她。

    屍檢過後,王玉娘的屍體被白布蓋上,王華雙目赤紅,突然轉過臉,久久瞪著安嵐和金雀。金雀及是氣憤,就要張口時,王華卻突然跪在王掌事面前,啞聲道:「玉娘是被人殺死的,叔叔,求叔叔為玉娘找出凶手!」

    剛剛王華瞪著安嵐和金雀時,周圍的人也都看向她們倆。

    此時,大家多多少少都聽說香使考試的事,很明顯,王玉娘的死,直接受益人就是安嵐的金雀,所以,眼下,她們的嫌疑自當是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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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7:19:53 |只看該作者
第037章 警告

    「你先起來。」王掌事滿臉陰沉,可此時更陰沉的是他的心情,他千算萬算,都沒算到玉娘剛一進來,連過場都沒走完,竟就慘遭毒手。

    不同於王華的悲痛和憤恨,此時的王掌事,心裡除了憤怒外,還感覺到一絲絲的恐懼。因為位置不同,所以考慮事情的方向也會不一樣。對王玉娘的死,王掌事首先想到的,不是香奴們因不忿而下毒手,而是,這是白香師給他的警告!

    他知道白香師如今對他已有很大的不滿,卻沒想到,這個警告來得如此迅猛。

    白香師是知道他和王媚娘之間的關係,也清楚他對那個女人確實有幾分喜愛,但是,當他將王媚娘送過去領罪時,白香師竟毫不猶豫就命人當著他的面,狠狠打了王媚娘三十大板。並且,故意留著一口氣,看他將人帶回去後,是救還是不救。

    他當然沒有救,救了,便是他對白香師的責罰有不滿。

    他狠心舍了王媚娘,以為如此白香師多少會消些氣,卻沒想,他下一步準備才剛開始,白香師竟馬上又給了他一個警告!

    兩條人命,已足夠證明白香師的決心。

    王掌事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王華只當王掌事是為王玉娘的死而這般,依言站起身後,就接著道:「叔叔,玉娘才剛進這裡,不可能就跟人結仇,除非,除非是有人覺得玉娘擋了他的路,心裡生怨恨而對玉娘下了毒手!」

    桂枝垂下眼,藏住眼裡的喜色,事情果然如她所想,王玉娘的死,別人不但不會懷疑到她頭上,反會將矛頭對準安嵐。這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箭雙鵰的好事!

    陸雲仙微微皺眉,王華這話已明顯是在針對安嵐了,而香使的考試。是她舉薦的安嵐,不管出了任何事。她都有一定責任。因此王華的話一落,她便道:「剛剛仵作已推算出王媚娘遭毒手的時間,想查出凶手究竟是誰,只需問一問,那個時間裡,每個人都在何處,做什麼。」

    王華頓了頓。沒有異議,就看向王掌事。

    王掌事陰著臉沉默久許,才點點頭,許可了王媚娘的提議。既然白香師已經下了決心。那他就更不能不為自己著想。

    揀香場幹活的香奴,首先被排除出去,只是當名單唸到安嵐和金雀時,王華怔了一下,桂枝亦是不敢相信的抬起眼。

    怎麼可能!?

    「今天參與香使考試的香奴。皆可休息一日。」連喜兒也有些不解地看向安嵐和金雀,「你們倆怎麼,是不知道這個事?」

    安嵐道:「今日去揀香場幹活可以計分。」

    連喜兒一怔,這才想起香院裡規矩。香奴們每個月都有一天的輪休日,但凡這種日子。有還願意去幹活的,揀香場的嬤嬤們便會給香奴另外計分。當分數達到一定量後,便可以用來換香品,雖都是極普通的香品,但還是有不少香奴指望著這點東西。

    陸雲仙瞥了連喜兒一眼,將揀香場的日常冊子拿過來,翻出安嵐和金雀今日進出的時間指給連喜兒和王華看,連喜兒便不再說什麼了,王華雖不願相信,但在事實面前,他說不出別的,只得轉頭看向王掌事。

    王掌事本就沒有懷疑安嵐,但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誰下的毒手,是誰被白香師收買了,暗中對付他。他一定要找出這個人,不然他就得每日都過著如芒在背的生活。

    王掌事沒有理會王華的眼神,今日去揀香場幹活的香奴都被排除後,餘下還有五個香奴是外出辦差。其中三個已經回來了,連喜兒一一叫出來仔細盤問,時間上都沒什麼可疑的,而另外還未回來的那兩位,暫時擱下。

    除此外,還有荔枝和桂枝未被問到。

    荔枝的臉色早已蒼白,瞧著連喜兒看向自己,忙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一直在荷塘那邊,禾香使可疑為我作證的!我跟禾香使說過,還有,還有安嵐和金雀也是知道的!」

    連喜兒問:「就你自己去了荷塘那邊?」

    「她,她們都不願去。」荔枝著急得快哭了,求救地看向禾姑,禾姑不敢惹上這事,便看向別處,別的香使也都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幕。雖不是每個人都鐵石心腸,但誰都知道明哲保身。

    安嵐即悄悄看了陸雲仙一眼,陸雲仙遲疑了一會,便道:「荷塘那一直就有兩婆子看管,你過去時,她們可有看見你?」

    荔枝被陸雲仙提醒,即想了起來,趕緊點頭:「有,有的,張嬤嬤還叫我別摘那些蓮蓬,對,就是張嬤嬤,可以去問張嬤嬤!」

    吩咐人去找張嬤嬤過來的時候,連喜兒看向桂枝:「你呢?」

    桂枝瞟了王掌事一眼,才道:「我回去休息了一會,是跟安嵐和金雀一起回的。只是才歇了片刻,想起掌事前些日子跟我說,喜歡吃我做的玫瑰花糕,我便又起身采玫瑰花去了。」

    王掌事瞥了她一眼,面色依舊難看。

    連喜兒悄悄看了王掌事一眼,見王掌事沒說什麼,便又問:「是去花圃那采的?」

    「不是。」桂枝搖頭,將目光從王掌事身上收回,「花圃那有人看著,不讓采,掌事院舍後面也種了幾叢玫瑰,開得正好,我便去了哪裡。」

    「可有人看到?」

    「有,石竹。」桂枝看向石竹,「一開始石竹還不讓我摘,聽說我是給掌事做花糕後,才沒再攔著。」

    連喜兒看向石竹,石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至此,所有人都有不在場證明。

    連喜兒有些為難地看向王掌事,王掌事的臉色愈加難看,事情肯定沒有這麼簡單。但他身邊並無有斷案之才的人,若想查出這個人究竟是誰,只能交給刑院的人去查。可是,將這事交給刑院,也就等於是交給了白香師。

    這就是白香師給他的警告。他只能認了這個啞巴虧!

    而就在這時,看門的婆子匆匆過來說,白香師派人過來了。因有白香師的手牌,她們不敢攔著。已經開了院門讓人進來了。

    王掌事沉著臉冷哼一聲,就甩袖轉身離開。

    王華頓時懵住,有些無措地左右看了看,再瞧了瞧王玉娘的屍體,咬了咬牙,就轉身跟上王掌事。

    陸雲仙若有所思地看著王掌事離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見後。她才收回目光,看向安嵐。

    連喜兒摸不準王掌事究竟是什麼意思,遲疑了一會,只得開口讓香奴們先回去。只是跟著又寒著臉道:「今日之事,誰都不許亂嚼舌根,否則——」

    香奴們慌忙諾諾應聲,兩個院侍抬起王媚娘的屍體,從安嵐跟前經過時。蓋在王媚娘身上的白布忽然滑落,露出那張發白腫脹,死不瞑目的臉!

    似有陰風襲來,安嵐只覺渾身寒毛直豎,金雀這嚇得一聲驚叫。趕緊轉過臉。

    跟在她們身邊的香奴也都驚懼地連連往後退,有些年紀小的,甚至嚇哭了。

    ……

    半個時辰後,連喜兒派人通知她們,下午的辨香考試照常進行。

    此時,安嵐已經將上午她所看到的一切,包括桂枝和石竹的私情都道了出來,金雀聽完後,震驚得許久都沒回過神。

    傳話的人走後,時間也差不多了,安嵐和金雀便起身收拾,然後出了香舍,往前院的品香室走去。

    路上,安嵐一直沒有說話,金雀則因看到王玉娘死後的那張臉,令她想起已過世的親人,當時她父親也是這般死不瞑目,沉默的氣氛令人有些難過和壓抑。

    行到一株香樟樹下時,安嵐忽然站住,轉頭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冷血的。」

    「什麼?」金雀一愣,隨後才反應過來安嵐指的是什麼,即搖頭,「沒有,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再說咱跟她又沒什麼交情。」

    「其實我知道桂枝一定會對王玉娘不利,我是故意沒有去提醒王玉娘,我甚至等著桂枝去做這件事。」安嵐垂下眼,纖長濃密的睫毛掩住眼裡的情緒,聲音平靜得有些冷,似說給金雀聽,也似說給自己聽,「願賭服輸,日後,或許我也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但我不會怪任何人……」

    金雀怔怔地看著安嵐好一會,眼圈慢慢紅了,隨後握住安嵐冰冷的手:「你別這麼想,這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你別這麼自責!」

    安嵐依舊垂著臉,默默站著,陽光從她身後落下,令她的整張臉藏在陰影裡。

    金雀緊緊抓著那隻冰冷的手,聲音開始哽咽,一邊低泣一邊道:「我們自顧都來不及,哪有本事去救別人,那王玉娘是死得挺慘的,可誰叫她要進來爭奪這個位置呢,還一進來就招惹了桂枝那賤人!若是,若是在別的地方,她不小心落水了,咱瞧見了自是二話不說就下去救人,可在這裡,在這裡,誰救得了誰……當年我小妹和我爹也沒招誰惹誰,卻死得那般慘,又有誰管了!」

    安嵐這才抬起臉,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嘴角邊還露出一抹淺笑:「你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

    金雀愣愣地看著安嵐,因安嵐抬起臉的關係,使得她整張臉都跟著亮了起來。午後的陽光穿過頭頂的枝葉,浮動的光斑落在她的睫毛上,隱隱反射出一點微光,似未乾的淚。

    其實她沒有哭,可是金雀知道她在哭,她只是沒有流淚而已。

    這麼些年,她一直就是這樣,就連之前差點被院侍玷污,她也沒有掉過一滴淚。所以金雀代她流出淚,似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止不住地抽噎:「安嵐,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不用再害怕被趕出去,不用怕病了沒錢醫,不用怕明天沒有飯吃,不用怕晚上沒有地方睡,不用怕會有人對我們圖謀不軌,也不會再挨嬤嬤們的打……安嵐,我們會每天都能吃得飽穿得暖,還能讓婆婆安享晚年,欺負過我們的人,我們都能叫他們好看!」

    聽她含含糊糊絮絮叨叨地說完後,安嵐才抬手替金雀擦去臉上的淚,微笑著道:「我知道,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死,我們會好好活著!」

    金雀點點頭,掏出自己的手絹擦了擦臉,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問:「眼睛腫不腫?一會要讓她們瞧出來就不好了。」

    「一會去洗把臉再過去。」安嵐拿出自己的手絹遞給她,接著道,「你放心,依我看,馬貴閒現在絕不好過,白香師連王掌事都不放過,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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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7:20:29 |只看該作者
第038章 辨香

    再次來到品香室時,這裡的氣氛明顯跟上午有很大的不同,即便已洗清嫌疑,但安嵐和金雀一過去,王華即冷冷地盯著她們看,絲毫沒有掩飾眼裡的敵意。

    金雀毫不客氣地瞪回去,沒好氣地道:「看什麼看,登徒子!」

    王華臉色微變,一陣氣結:「你,你你——」

    金雀打斷他的話:「你什麼你,說的就是你,登徒子,你就是看得眼睛掉出來了,也沒誰瞧得上你!」

    王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瞪著金雀,氣得說不出話來。

    正好這會兒連喜兒領著監考的香使進來了,王華憋了好一會,也不知該怎麼跟一個陌生姑娘對罵,只得生生嚥下那口氣,甩袖走到自己案几前黑著臉坐下。桂枝一聲嗤笑,安嵐輕輕拉了金雀一下,隨後她們幾個也都分別入座。

    只是,上午分組的時候,原本是六個人,如今卻少了一個。

    於是事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起來,五個人分兩組,每組最終勝出者便是香使人選。桂枝特意往安嵐那看了一看,一絲嫉恨從眼裡閃過。她本以為王玉娘的死能將安嵐和金雀脫下水的,到時她只需要再對付荔枝一個,便能如願了。誰想到安嵐和金雀竟去了揀香場,並且是她去了院舍後就馬上過去,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呢?

    無論桂枝心裡怎麼想,金雀此時也覺得少了王玉娘,安嵐入選香使幾乎等於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因而心裡倒真有幾分歡喜。

    只是安嵐心裡不這樣認為,反還有些隱隱的擔憂。

    剛剛在洗衣房那,王掌事面上的表情變化,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謹慎中藏著狠戾眼神,令她倍覺不安。王玉娘的死,可以說是直接打亂了王掌事的安排,所以。很可能是真正惹惱了他。

    王掌事如今心裡究竟是怎麼想這件事的?是懷疑她們之中有人下毒手,還是……會懷疑到白香師身上?她希望是後者。只有王掌事和白香師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如此,她才能尋到機會。

    幾個人正各懷心思的時候,石竹和石松也從外頭進來了,和上午時候一樣,兩人各自捧著一個匣子。只是他們進來後,跟著又有一個面生的男人從外進來。連喜兒忙朝他微微欠身,一副不敢怠慢的表情。那人是略點頭,並不說話,安嵐仔細辨了一下他的穿著。瞧著他腰上掛著一個魚形的香囊後,心裡微訝,竟是白香師身邊的侍香人。

    如此,白香師果真是重視陸雲仙的花,親自點派身邊的來監考。

    看來她和陸雲仙的這步棋。是走對了!

    安嵐心裡微微有些激動,而此時,連喜兒也道出這場辨香的具體內容。

    石竹和石松分別從匣子裡取出三份香品,各自擺放在鋪著絲緞的漆盤上。

    連喜兒命人將一個青花大瓷碗放在自己前面的桌案上,然後道:「那兩個漆盤裡。放著的都是沉香,但只有一種是水沉香,你們辨出來後,記於紙上。答對者,便能通過辨香考試。」

    連喜兒說完,就命人往清華大瓷碗裡倒入清水,然後又往侍香人那詢問地看了一眼,見對方並沒有要補充什麼的意思,就收回目光,就表示辨香開始。依舊是一炷香時間,期間不能發出任何聲音,相互之間不能做任何交流,違者直接失去考試資格。

    沉香初始只是朝廷的貢品,後來逐漸變為商品,由此需求量大增,因而過度開採之勢愈演愈烈。如今極品沉香已達到「一片萬錢」的程度,就是次一等的沉香,也早不是普通人家能享用得起了,只是人們對沉香的喜愛卻一直是有增無減。甚至有那愛香成痴的人,寧願縮衣節食數年,也要買上一串沉香佩戴在身。於是便有許多商人抓此機會,絞盡腦汁在沉香上動手腳,或是以次充好,或是以假亂真,魚目混珠擾亂市場,因而總不乏有人會上當受騙。

    所以,身為香院的香使,日後很可能將出入寤寐林,故而懂得如何辨真假沉香,是很必要的。

    只是,這等辨香的本事,基本都是待成為香使後,在香院的安排下,另外學習一段時間,才能真正學得到。如今,她們不過只是香奴,平日裡別說是辨香了,就是摸一下沉香的機會也沒有,又如何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呢!

    往年,辨香的考試可從未出過這麼難的。

    王掌事這是故意設了門檻,連喜兒心裡也明白這一點,又悄悄往白香師的侍香人那看了看,見他依舊沒有任何表示,她稍稍放心地收回目光。

    荔枝一聽要辨真假沉香,就徹底放棄了,她頂多就聞過沉香餅子的味道,真正的沉香究竟長的什麼樣,見都沒見過。桂枝倒是在王掌事那見過真正的極品沉香,其中就有水沉,可是要讓她光憑外表和氣味,從這三份香品裡找出真正的水沉香,那可是要了她的命了。

    至於金雀,她當然也沒有這等本事,但她一點都不擔心,因為她知道安嵐一定曉得真正的水沉香是哪一個。所以,她跟荔枝一樣,直接提筆,毫無壓力的隨便選了一個,就記在紙上。

    王華落筆的時間,也只比荔枝慢了片刻,並且落筆時自信滿滿。

    桂枝知道王華的答案必是對的,只是她看不到王華到底寫了什麼,而且眼下監考的人太多,她絕不敢輕舉妄動。於是提筆沾墨時,她偷偷往石竹那看去,看到石竹兩手握在一起,右手用兩根手指稍稍提著左手的衣袖,她心裡即有了答案,於是沾好墨後,也跟著下筆。

    最後,只剩下安嵐沒有寫出答案,她甚至連筆都沒有提。

    可眼下,那炷香馬上要燒完了。金雀是坐在安嵐身後的,自然看到安嵐一直沒有動筆,心裡不由有些著急。她不知道安嵐怎麼了,難不成沒能辨出哪個才是水沉香?只是這個念頭一起,她即覺得不可能,她覺得在識香和辨香這上面,沒人能比得上安嵐。

    可是,為何安嵐不提筆寫下答案呢,若是等到那柱香燒完了,再提筆可就晚了!

    金雀沒有辨香的本事,所以不知道,香使給她和安嵐這一組送來的那三份香品,裡面根本沒有水沉香。其中一份確實跟水沉香很像,黑褐色,香味溫醇,質地細膩,油脂重,但摸著不髒手,也感覺不到油。完全符合了水沉香的特點,但是那是動過手腳的,是兩種香品巧妙地貼合在一起,並且只有表皮部分是水沉香,剩下的九成全是土沉。此等香,在行內就是以次充好的香品,只能算是土沉香。

    可是,考試的規則是,必須寫出水沉香是哪一份,寫對了,才算通過考試。

    她這裡沒有答案,沒有答案,自然就不能通過考試。

    這就是王掌事要的結果,香使的人選,必須由他來定。沒有得到他許可的人,誰都不能坐上那個位置。

    金雀看著越燒越斷的香,急得恨不能上前去代替她提筆沾墨,可是她不能,此時她若一動,便會讓安嵐直接失去資格,於是只有乾著急。

    桂枝也看向安嵐,她雖不明白怎麼回事,但看得出安嵐明顯是遇到難題了,於是面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看來,根本不用她費心,安嵐自己就過不了這一關,倒真是省事了。

    依她跟掌事的關係,如今王玉娘空出來位置,自然是由她給補上。

    桂枝極高興,金雀則急得入熱鍋上的螞蟻,眼看那香已燒到最後,馬上要滅了,安嵐卻還是沒有提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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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7:21:24 |只看該作者
第039章 真假

    連喜兒看了一眼香爐內的線香,那最後一點紅光,眼看著僅須臾之刻,便可熄滅,於是她開口,準備讓監考的香使開始收卷,可就在這會,安嵐提筆了。連喜兒一怔,再往香爐那看了一看,線香末處的那點紅光還未熄,她便收住將出口的話,但心裡卻生出幾分詫異,以及按捺不住的好奇。

    兩個漆盤裡的香品,她之前都看過,一開始還沒瞧出什麼端倪。直到瞧著安嵐遲遲沒有動筆後,她才又將那幾份香品拿來細細看了好一會,隨後才明白安嵐為何沒有動筆。

    王掌事果真是準備將源香院上上下下都添上自己人,而安嵐,竟能撐到現在都還未屈從王掌事。兩件事,都令她很是驚異,因而連喜兒站起身,走到安嵐身邊。卻這會安嵐正好寫好最終答案,她放下筆時,線香的最後一點紅光無聲湮滅,化成一縷青煙。

    金雀一直盯著安嵐的動作,待安嵐放下筆後,她才輕輕地,長長地吁了口氣,感覺比幹了一天重活還要累。

    連喜兒拿起安嵐的考卷,看到上面的答案後,又是一怔。

    監考的香使已將另外四份考卷收上來,交至她手中,連喜兒接過後,遲疑了一下,將安嵐的考卷放在最末。

    依舊是當場閱卷,以示公正。

    白香師的侍香人劉玥走了過來,連喜兒忙起身讓位,劉玥頷首致意。

    無人敢拖延,第一份考卷是王華的,答案毫無疑問是正確的,連喜兒看了一眼後,正要開口表示認可。卻這會劉玥突然問了王華一句:「為何認為此香品是水沉?」

    連喜兒忙收住話,心裡頓時有些惴惴,劉玥果真不只是過來看看。

    王華一怔。下意識地就看向連喜兒,他不認得劉玥,也不知道劉玥是什麼身份。所以不知道此時,自己是應該回答。還是無需理會。

    連喜兒此時卻比王華還要為難,眼下劉玥的意思就是白香師的意思,而現在,劉玥開口了,就代表白香師跟王掌事之間的矛盾要開始往明面上擺了。所以這個時候,她無論說什麼,都必將要得罪一方。

    幸好這個時候。王掌事進來了,並且剛好聽到劉玥問出的這句話。

    連喜兒即生出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慶幸,忙站起身,退到一邊。避開這令她左右為難的情況。

    劉玥看到王掌事進來後,就站起身道:「既是辨香,自當重在一個辨,而不是碰運氣,王掌事以為呢?」

    「劉侍香所言極是。」王掌事當即點頭表示認可。然後轉頭對王華道,「那就說說,你為何認為此香品為水沉?」

    瞧見王掌事後,王華定了心,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回想了一下,才道:「其一,此香表面呈朽木狀,但質硬而重;其二,此香為深色,油脂重,但摸之手上並未油漬;其三,此香未熏燃,就已有香氣,並且香氣如線般鑽鼻。基此三點,學生判定此香為水沉。」

    王掌事滿意地點點頭,就看向劉玥,劉玥卻未看他,而是又接著問:「那另外兩種為何不是水沉?一樣是表面不規整,有油質,深褐色,嗅之亦有香味。」

    王華一愣,頓時有些發懵,這個叔叔之前並未與他細說。

    王掌事微微皺眉,王華更是緊張,只是久久等不到王掌事為他解圍,只得結結巴巴地道:「因,因為另外兩種香品表面雖不規整,但並,並無朽木感,有油質,但只是少許,香味也不明顯,所以不是水沉。」

    這個回答不能說是錯的,但很是籠統,只是比照這他一開始時說的標準答案,反著套用而已。

    王掌事微微點頭:「如此年紀能曉得這麼多,也算難得,劉侍香以為呢?」

    劉玥沉默片刻,淡淡點頭,連喜兒長鬆了口氣。

    於是,王華順利通過辨香之試。

    接下來是荔枝的答案,她是蒙的,但運氣明顯不行,蒙不到那三成的機會,面對提問,也是一問三不知,自當是沒有通過。

    隨後,就是桂枝了。

    她的答案跟王華的一樣,剛剛王華的回答,她用心記下了。因而面對劉玥的提問,她多多少少也應付了過去,於是當連喜兒道出她通過考試時,王掌事不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桂枝面露喜色,心頭雀躍,不自覺的就朝王掌事欠身行了一禮,然後在轉身退到一邊。

    王掌事微微眯眼,這女人生得豐腴,偏腰肢還細,走路時總不自覺的一扭一扭,像是的故意勾引人。他倒真有段時間沒有找她了,這香使的位置原本沒想留給她,卻沒想她竟有此等運氣。王掌事想了想,便覺得這香使的位置,交給桂枝,也不無不可,終歸是他的人。

    桂枝之後,就是金雀了。

    同荔枝一樣,金雀也沒蒙到那三成的機會,而她也爽快,直接說自己對此一竅不通,然後就主動退到一邊。

    最後,輪到安嵐了。

    聽到連喜兒念出安嵐的名字,王掌事便從桂枝那收回目光,看向安嵐,目中露出幾分可惜,隨後心裡搖頭。這丫頭,倘若願意聽他的話,這香使的位置,他怎麼會留給別人。

    只是,他等了一會,卻沒有等到連喜兒道出安嵐的答案。

    而他不解地轉過臉時,劉玥已經從連喜兒手裡接過安嵐的答卷,並看了之後,道了一聲:「有趣!」

    王掌事詫異,不禁蹙了蹙眉,就從劉玥手裡接過那張答卷,看了一看,隨後他面上也露出詫異。

    第三款香品,表面附著水沉約一寸,入溫水浸泡,能使之分離。

    這便是安嵐深思之後,最後決定寫下的話。剛剛她之所以會猶豫那麼久,並不是不知應該如何解此難題,而是她明白,有王玥在場,她寫下答案的同時,也等於是在王玥面前,明明白白地指出了王掌事的私心。

    果真,王掌事詫異之後,面色當即一沉,看著安嵐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陰霾。

    劉玥卻是將款香品拿來仔細看了看,然後上下打量了安嵐好幾眼,問道:「這以次充好的技術可謂是天衣無縫了,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安嵐遲疑了一會,就道:「因覺得香味略雜。」

    劉玥一怔,便將那塊香品拿至鼻子前仔細聞了一下,卻也只能聞到水沉溫醇的香味。白木未熏燃時是無香的,所以不可能會有兩種香味混合在一起,這也是此等以次充好的香品往往能瞞天過海的原因。

    是因為蒙對了,所以隨便找了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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