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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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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1:26:40 |只看該作者
第050章 遊園

    丹陽郡主今日並未著盛裝,但僅看她系在腰上的那條八寶緙絲腰帶,金雀就知對方身份不低,即收聲,同安嵐退到一旁,神態小心恭敬。

    隨即,又有一人快步追上來,滿臉忐忑地道:「郡主請稍候,容小的去稟報大掌事,小的實在不知郡主會過來,有失遠迎,請郡主莫怪。」

    金雀微驚,郡主!?

    她小心抬眼,悄悄打量那女子。

    正好那女子轉過臉,遂見她發上的紫水晶簪子在陽光下反射出絢麗的彩光,比金釵清透,比寶石高雅。當真是花容月貌,端莊大氣,就是面上的微笑也帶著幾分與生俱來矜貴。

    「不可興師動眾。」丹陽郡主對那人搖頭,然後往兩邊看了看,「我在清河時就已聽聞寤寐林之名,如今來長安……」只是她說到這,忽然注意到旁邊立著兩個陌生的女子,不由就停住嘴裡的話。

    按說,她本不該在意的,如她這等身份,自小無論去哪,身邊自當是跟著一眾丫鬟僕婦,而那兩女子,瞧著也是丫鬟的裝扮。但不知為何,她的目光從安嵐身上掃過後,莫名又轉了回來。

    月白裙子,草綠比甲,身上乾乾淨淨,耳朵上未戴珠兒墜兒,唯見烏黑的發上一支生機勃勃的翡翠簪,似收進了整個盛夏的綠意。

    丹陽郡主看了兩眼後,便移步走到安嵐跟前:「我好像在哪見過你?我們見過嗎?」

    金雀詫異,安嵐遲疑了一下,欠身道:「奴婢曾在天璣殿門口見過郡主一面。」

    跟在丹陽郡主身邊的丫鬟倍覺詫異,丹陽郡主去長香殿那日,她就跟在一旁,可不曾見過眼前這丫鬟,郡主是什麼時候碰到的?

    丹陽郡主聞言後恍悟。又打量了安嵐兩眼,笑道:「難怪我瞧著眼熟,果真是見過。」

    安嵐垂臉道:「不曾想郡主會記得奴婢。奴婢失禮了。」

    「你陪我走走吧,寤寐林我以前還不曾來過。」丹陽郡主說著就看向剛剛追過來的那管事。「你無需跟著了,由她給我帶路便可。」

    金雀微微蹙眉,雖說她們是奴婢,卻也只是源香院的奴婢,而不是專門伺候這什麼郡主的下人,偏對方將這指使人的話說得這般理所應當。

    不等那管事應聲,丹陽郡主似也覺得自己說這話有些不妥。便又對安嵐笑道:「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安嵐道:「奴婢安嵐。」

    丹陽郡主就看著她道:「安嵐,你能否陪我在這走走。」

    金雀再次皺眉,她不喜歡眼前的這個郡主。明明跟她們不是一路人,卻硬是要湊過來表示親近,打的什麼主意哪。

    丹陽郡主身邊的丫鬟亦是愈加詫異,她不明白郡主怎麼瞧中這丫鬟了,正等著瞧安嵐露出激動歡喜的神色。卻不想那丫鬟神色依舊淡淡,並且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奴婢有差事在身,怕是不能陪郡主遊園,請郡主見諒。」

    丹陽郡主面上露出幾分失望,遂看向旁邊那管事。那管事便打量了安嵐和金雀一眼,隨後問安嵐:「你是哪個香院的?」

    安嵐道:「奴婢是源香院的,來送這個月的香品。」

    「是來找李管事的吧。」那管事點點頭,就指著金雀道,「香品你一個人送過起就行了。」隨後有指著安嵐道,「你就先陪郡主。」

    金雀心裡有些火大,不過倒沒有發出來,而是笑著道:「奴婢是第一次跟著安嵐香使進寤寐林,沒了安嵐香使,奴婢一個人也不認得路呢。」

    「我領你過去,我也是那香閣的管事。」那管事隨口應了金雀一聲,然後就又轉向丹陽郡主,討好地道,「既然郡主不喜太多人跟著,那小的就失陪了。」

    「喂,我——」金雀真有些惱了,遂見那管事面上露出幾分不悅。安嵐心知,即便她們不歸寤寐林管,但以後是要常進出這裡的,她們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盤上。而且她剛當上香使,日後的差事能不能辦得順利,主要還得靠寤寐林這些小管事給行方便,於是就及時拉了金雀一下,然後對那管事微笑道:「如此就勞煩這位管事大哥了。」

    那管事也笑著道:「不麻煩,安香使能陪郡主遊園,某自當給安香使行個方便。」

    丹陽郡主身邊的丫鬟上前,從荷包裡拿出幾粒金瓜子放在那管事手裡,並道一聲辛苦。那管事忙連聲道不辛苦,接著又朝丹陽郡主欠了欠身,就示意金雀隨他走。安嵐對金雀點了點頭,金雀只得應下,又飛快地看了丹陽一眼,只見對方依舊面帶笑容,臉上並無高傲跋扈之色。於是她遲疑了一下,也朝丹陽郡主微微欠身,然後才跟著那管事走了。

    安嵐陪丹陽郡主走了一小段後,丹陽郡主才開口道:「是不是陪我遊園,讓你為難了?」

    安嵐道:「郡主言重了,奴婢不敢這麼想。」

    丹陽郡主笑了一笑,轉頭打量著她道:「恭喜你了!」

    安嵐抬眼,不解道:「郡主恭喜我什麼?」

    「你不是升了香使。」丹陽郡主看著她道,「之前在天璣殿門口看到你時,那會兒你似乎還只是香奴。」

    安嵐點頭,隨後道:「多謝郡主。」

    兩人在附近繞了兩圈後,安嵐便道:「寤寐林的美景不少,但奴婢並非寤寐林的人,故熟悉的地方也不多,郡主若還想看看別的地方,奴婢可以去請別的香使給郡主領路。」

    「不用了。」丹陽郡主搖頭,「你可知半月亭在哪?」

    安嵐點頭,心裡卻微微有些詫異,半月亭在怡心園裡,她就是在那碰到景公子的。

    「那就去半月亭。」丹陽郡主說著就請她領路。

    安嵐心裡著實詫異,這位郡主究竟是什麼意思,但她面對如此身份的人,向來不會貿然提問。於是一樣如剛剛一般,默不作聲地在旁邊領路,只有丹陽郡主問她什麼時,她才斟酌地回上一句。態度雖不算失禮,但確實有些冷淡了,丹陽郡主身邊的丫鬟略有些不滿的看了安嵐幾眼,丹陽郡主何曾這麼主動去親近別人,還是這麼一位不起眼的香使。

    不多會,安嵐便將丹陽郡主領到半月亭附近,隨後抬眼往那望去,便見那亭內已有人,還是景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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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1:27:08 |只看該作者
第051章 驚夢

    「景哥哥果然在此。」丹陽郡主也看到景炎,面上即煥出笑意,腳步輕快地走進去,「景哥哥若再避而不見,丹陽只好求太后下旨請景哥哥進宮一見了。」

    景炎還是和往常一樣,在此間品茶,丹陽郡主進來後,他遂起身,淺笑道:「郡主就放過在下吧,那皇宮豈是隨便進出的。」

    「旁人是不能隨便進出,但旁人豈能跟景哥哥比。」丹陽郡主進去後,往茶几上看了一眼,又道,「景哥哥好雅興!」

    景炎往丹陽郡主身後看了一眼,目中露出笑:「怎麼跟著郡主過來了?」

    安嵐欠身行禮:「見過景公子。」

    丹陽郡主一愣,轉頭看向安嵐,隨後又看了看景炎,詫異道:「景哥哥認識安嵐?」

    「我是寤寐林的常客,她是長香殿的香使,常進出這裡,我認識有什麼奇怪。」景炎淡淡一笑,眉眼溢出風流,「倒是郡主,怎麼這才過來,就拐到一位小香使了。」

    「景哥哥這話說的,好像我是個人販子。」丹陽郡主撲哧一笑,就對安嵐道,「你進來吧,我不知道,原來你也認識景哥哥。」

    安嵐遲疑了一下,就欠身道:「奴婢還有差事要辦,奴婢今日帶過來的那位香奴是初次進寤寐林,剛剛讓她一個人去辦差,奴婢實在有些不放心,怕是不能多陪郡主,請郡主恕罪。」

    丹陽郡主頓了頓,隨後微微嘆笑:「是我疏忽了,那你就去吧。」

    她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串香珠,交給旁邊的丫鬟。那丫鬟會意,接過後就走到安嵐跟前,遞給她道:「這是郡主賞你的。」

    安嵐一愣,隨即推卻。不願受。

    丹陽郡主便走過去,溫和地笑道:「也不是什麼賞,難得我跟你投緣。這就是個小小的見面禮,你且放心收著。」

    安嵐不解地抬起臉。丹陽郡主為何待她這麼客氣?她從來不是有好人緣的人,更何況丹陽郡主和她,一個在天上,一個在泥裡,剛剛一路過來,她們也沒說過幾句話,哪來的投緣。

    這會兒。景炎開口了:「既是郡主的一片心意,你收下也無妨。」

    安嵐看向景炎,見景炎依舊眉眼含笑,目中帶著鼓勵。她遲疑了一下。便抬起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那串香珠:「多謝郡主。」

    只是當她將那串香珠收好後,丹陽等人就見她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巧的香包遞給丹陽郡主:「奴婢沒別的好東西,這是奴婢親手做的香包,望郡主不要嫌棄。」

    這。是她的回禮。

    丹陽郡主微怔,旁邊的丫鬟更是詫異地張圓了嘴巴,景炎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剛剛那串香珠,丹陽郡主說是見面禮,實際上就是上對下的賞賜。

    但現在。安嵐當面送上回禮,其意自明。

    丹陽郡主這才又打量了安嵐一眼,她注意到,在這之前,安嵐同她說話時,一直是微垂著眼,此刻,卻是直視她。

    這小香使,果真有些不一樣,難怪剛剛看到她時,心裡莫名的有些介意。

    究竟介意什麼,丹陽也說不清。就如那天在天璣殿門口,她回頭,只是隨意看了一眼,當時明明有那麼多人,可她的目光卻偏偏就落到不遠處那個小香奴身上。

    母親跟她說過,她們崔氏嫡系女子,自小就有一種能力:只要遇見,就能找到,或是敵人,或是摯友,或是能攜手之人,總歸都是將在她生命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片刻後,丹陽郡主認真而高興地收下那個香包:「謝謝,我會好好珍藏的。」

    安嵐微怔,也打量了丹陽郡主一眼。

    原來,天底下真有這樣明媚的人,丹陽郡主身上,幾乎彙集了世間女子嚮往的所有美好之物。

    一眼之後,安嵐欠身告退,出了亭子後,她摸了摸身上那串香珠,心裡有些茫然。只是,當她回頭時,忽然聽到亭子裡的人傳出幾句對話,令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郡主請坐。」亭內,景炎做了個請的動作。

    丹陽郡主嘆道:「景哥哥還是這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卻不知這幾日我為了能見上景哥哥一面,費了多少心思。」

    景炎一邊為她倒茶,一邊笑道:「郡主言重了,郡主若有事吩咐在下,讓人去景府傳句話,只要在下能辦得到的,在下自當不敢不為。」

    丹陽郡主看了一眼那氤氳的水霧,然後不滿地搖頭:「景哥哥總是把話說得這般好聽,偏對我的困境又視而不見,甚至避之不及。」

    景炎放下茶具:「郡主何出此言。」

    「四次求見,白廣寒大香師卻依舊閉門不見,丹陽真不知到底是何處做得不夠好,令白廣寒大香師厭煩了,連見一面都不願。」丹陽郡主說著,就起身朝景炎鄭重行了一禮,「求景哥哥替我引見。」

    旁邊的丫鬟詫異地張了張嘴,丹陽郡主出身清河崔氏,其身份幾乎等同於公主,這一禮,即便是王侯也不便受。可是,眼前這位景公子,竟就坐在那,連側身都不曾,極其坦然,或者說毫不在意地受了這一禮。

    就算景公和崔老太爺是摯友,兩家是世交,但這位景公子到底沒有爵位在身……只是,丹陽郡主既然已經鄭重行禮,身為下人,即便覺得不妥,眼下也不敢多言。

    景炎請她重新坐下,然後問:「你為何要見白廣寒?」

    「景哥哥真是明知故問。」丹陽郡主微微一笑,「若非聽說白廣寒大香師有收徒之意,我又怎麼會千里迢迢,從清河到長安。」

    清河崔氏,無論在野在朝,一直都有目的地去培植家族力量,故千年不倒。

    長香殿,同樣已經傳承了千年,雖是在野,但其影響力早已滲透唐國上下。

    一直以來,長香殿的大香師,在世人眼中,是屬遊走紅塵,能請動諸天神佛的世外之人。他們向來不理俗事,但只要他們願意,世間的俗事就能被他們的意願左右。

    每個家族都會有其繼承人,那些繼承人必須是家族血脈的延續。

    長香殿的大香師也一樣有繼承人,但大香師的繼承人,卻不一定是自己的子嗣,因為天賦,決定了凡俗之別。

    所以,當白廣寒大香師要收徒的消息傳出來時,幾乎所有世家大族都開始蠢蠢欲動。沒有站在那樣的高度,就不會明白,長香殿的大香師對於一個家族的影響力有多大。景公當年只是一介商人,即便早有長安首富之名,但在知府面前,也得陪著小心。而今,景公儼然成了王公勳貴的座上之賓,就連聖上也不時召見。景公膝下的數名養子,亦是頗有建樹,據聞,景公獲封爵位,是遲早之事。

    聽到丹陽郡主的話,安嵐怔在當場,轉頭,目光透過繁茂的花葉,看向那個明媚矜貴的女子。隨後,她聽到景炎開口:「郡主之才,在下早有耳聞,只要郡主願意,應該隨時能拜到崔文君大香師門下,為何一定要白廣寒不可?」

    丹陽郡主道:「姑姑並不反對我拜入白廣寒大香師門下。」

    崔文君是丹陽郡主的親姑姑,亦是七殿大香師之一,早在丹陽郡主七歲之時,崔文君就明言丹陽有天賦,只是當時因種種原因,崔文君沒有將丹陽郡主帶來長安。

    如今,天樞殿門開,丹陽郡主若能抓住機會,拜入白廣寒門下,那除去崔文君的玉衡殿,崔氏的人脈也能接著丹陽郡主滲入了天樞殿,故崔文君自當希望丹陽郡主能進天樞殿。

    景炎一樣明白這個道理,按說,景家和崔家是世交,此事若能成,對雙方來說,都是好事,於是他微笑道:「所以,郡主這是來找我說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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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1:27:39 |只看該作者
第052章 冷酷

    丹陽郡主跪坐欠身,這一禮,認真而鄭重,滿含敬意:「是的,希望景哥哥能般丹陽這個忙。」

    景炎沉默一會,才問:「只是因為崔文君大香師不反對,所以郡主才想要拜入天樞殿?」

    丹陽郡主抬首,展眉微笑:「三年前,白廣寒大香師被捲入廣濟寺的斗香會,丹陽曾有幸一觀,自那後,丹陽就心生嚮往,盼能跟在白廣寒大香師身邊學習。」

    「廣濟寺斗香會。」景炎回想了一下,隨後淺淺一笑,「我記得那次白廣寒是掃了崔老太爺的面子,崔老太爺氣得差點說出從此不許白廣寒再踏入清河的話來,不想郡主竟沒有介意。」

    丹陽郡主正要品茶,聽聞這話,舉茶的手微頓,隨後就抬眼,略有些歉意地道:「確實是那幾位外來的香師技不如人,偏又孤陋寡聞,竟不知我唐國白廣寒大香師之名,是他們失禮在先,被人當場羞辱,也是應當。祖父事後得知真相,心中亦有悔意,此次我來長安,祖父特別讓我問候景公,我長兄也讓我問候景哥哥,長兄還希望景哥哥什麼時候能去清河做客,他必誠心招待。」

    景炎搖頭淺笑:「崔兄客氣了,崔老太爺的問候信函,家父半月前已收到。」

    聽到這話,丹陽郡主的笑容裡遂露出幾分調皮:「那景哥哥是答應幫我這個忙了!」

    景炎為她斟茶:「我答應幫你沒用,郡主應當清楚,大香師選徒,需大香師自己看中才可,此事,莫說是我,就是聖上說情都沒用。」

    丹陽郡主聞此言,頓了頓,一臉真誠地道:「我不會讓景哥哥為難的。」她說著就轉頭,旁邊的丫鬟即上前。將一直抱在手中的匣子輕輕放在案几上。

    景炎詢問地看了丹陽郡主一眼,丹陽郡主微笑,打開那個匣子,將裡面一個小巧的香盛拿出來放在景炎跟前:「這是丹陽來長安之前和好的香,希望能入得了白廣寒大香師的眼。」

    景炎放下茶杯,將那香盛拿過來,打開看了一眼,沉默片刻,但未作評價,然後合上:「看來郡主是勢在必得。」

    丹陽郡主接過香盛。重新放進匣子裡。推到景炎跟前:「丹陽絕不敢如此狂妄。」

    亭外。安嵐聽到這,不好再聽下去了,因為丹陽郡主身邊的丫鬟似已注意到她,於是她收回目光。抬步離開那裡。

    果然,她的所求,前路必有千難萬阻。

    於她來說,但凡好的,都是難得。

    而安嵐離去不久,丹陽也起身告辭,景炎送出亭外時,忽然道了一句:「郡主還是如以前一般,平易近人。」

    這本是稱讚的話。但景炎說得有些突兀,所以丹陽郡主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她就恍悟過來,於是拿出剛得的那個小香包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後笑了笑:「景哥哥認識安嵐。才叫我意外呢。」

    景炎微笑不語,丹陽郡主再次告別,然後轉身,只是她才往前走兩步,忽然又回過身看著景炎問了一句:「她是不是也會和香?」

    ……

    安嵐找到金雀時,意外看到了馬貴閒,並且兩人正在說話。

    只是馬貴閒似乎有急事,不待安嵐走過去就離開了,但他走之前,卻朝金雀作了個深揖,那態度,是既激動,又感激。安嵐疑惑,走過去,看了一眼那匆匆離去的背影,然後問:「怎麼碰到他了?」

    金雀盯著馬貴閒的背影,嘴角邊的笑一點一點從臉上褪去,好一會後才道:「他要倒霉了!」

    金雀的聲音有些發顫,嘴唇甚至有些抖,安嵐即上前握住她的手。

    「安嵐,他要倒霉了!馬上!」金雀看著安嵐,再次強調這句話。

    安嵐握緊她的手,低聲道:「你慢慢說,需要我做什麼?」

    「他,他得罪了白香師,白香師果真拿他開刀了!」金雀深呼吸了一下,穩住情緒後,才有些急切地接著道,「剛剛,我聽陳露說,這段時間馬貴閒的好些債主紛紛上門找他逼債,馬貴閒一時還不上,那些債主便將他店裡的香都搬走抵債。而眼下,他之前談下的一筆大單,馬上到交貨的時間了,但是他手裡哪還有香,所以今天他候著臉皮來寤寐林找人救急。但是,他得罪白香師的事,大家都傳開了,沒有人幫他。剛剛,他竟求到我面前了,可見他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安嵐遂問:「他求你什麼?」

    金雀道:「當然是求我能不能給他尋到貨源,到時他必有重謝!」

    安嵐又問:「你答應了?」

    金雀瞪圓了眼睛:「我瘋了,我怎麼可能會答應他!」

    安嵐沉吟一會,開口道:「其實,可以答應他。」

    金雀一愣,隨後看著安嵐,等著她的解釋。安嵐知道她在意什麼,如同她明白安嵐在意什麼,所以她知道,眼下安嵐這句話,定有別的意思在裡頭。

    果然,安嵐隨後就接著道:「據我所知,馬家還是有些家底的,馬貴閒還有一兄一弟。且不論他們兄弟關係如何,出了這樣的事情,即便百香堂真的被馬貴閒弄垮了,但那店舖還在,他那兩兄弟興許就湊錢盤了去,到時馬貴閒頂多是落得兩袖清風。而只要他爹娘還在,誰說得准,幾年後,他不能從頭再來。」

    金雀又是一愣,隨後抓緊安嵐的手:「怎,怎麼會這樣!」

    「白香師只恨馬貴閒,應當還不至於遷怒到他那兩兄弟身上,而且,白香師的怒氣怕是也出得差不多了。」安嵐說這些話時,眼神平靜的有些冷酷,「他如今交不出貨,頂多就是沒有信譽,但失去信譽,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無關痛癢。總歸對他來說,最倒霉的情況,就是百香堂倒閉關門,但他依舊有家可回,有飯可吃,有衣可穿。」

    金雀臉上因激動而浮現出來的潮紅慢慢退去,是的,馬貴閒最倒霉的情況,其實,在她們眼裡,根本不算什麼。他的倒霉,比起她曾受過的那些痛苦,算得了什麼?什麼都不算!他的店舖關門了,還可以再開,他的銀子沒了,還可以再賺,可是,她的阿爹,她的小妹,她的祖母,當他們一個一個的死去,就再也活不過來了。

    安嵐握著金雀的手,緩緩開口:「答應他,讓他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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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爭豔

    馬貴閒出了寤寐林後,又回頭看了一看,躊躇許久,終是嘆口氣,上了馬車。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得罪了白香師,這半個多月來,幾乎每天都去求見,禮也送了,人情也花了,卻就是見不上。後來,受了他重禮的人悄悄提點了他一句,他才知道竟是那天斗香會上,李香師給他換的那款合香惹的禍,只是他知道這個原因時,李香師已經離開長安了,他讓人去尋了數次都無果,簡直是天要絕他的路!

    怎麼就讓他給攤上這樣的事,馬貴閒恨得捶了一下車廂,外頭的車伕以為是什麼事,趕緊拉了一下韁繩。於是正奔跑中的馬車猛地一滯,馬貴閒差點就從車上滾了下去,不由大怒:「混賬東西,拿了爺的銀子,就是這麼給爺趕車!」

    「馬,馬二爺,小的聽到你捶了一下車廂,以為是有什麼事。」車伕被罵得以慌,趕緊問,「二爺沒摔著吧?」

    「爺捶車廂與,與你何幹!」馬貴閒重新坐穩後,繼續怒罵,「爺要是傷了,看爺不打斷你的腿,行了,停著做什麼,還不快走!」

    車伕諾諾應聲,只是馬車重新跑了一段路後,馬貴閒就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然後問:「等等,你這是要去哪?」

    車伕道:「二爺不是說,去,去百香堂嗎?」

    馬貴閒一聽百香堂這三字,就覺得心裡憑空冒出一團火,燒得他又是痛又是怒,於是咬了咬牙,就道:「去什麼去,光顧的鬼都沒一個,去了幹嘛!」

    車伕便問:「那二爺想去哪?」

    去哪?多麼正常的一句話,卻將他給問住了。若是以前。他會說,去玉香樓,去紅袖招。或是去許大爺那喝酒,去陸三爺那聽曲兒;還有。陳家那寡婦勾搭他好些日子了,就盼著他過去好好溫存一番,陳寡婦的閨女也出落得越發齊整了……但是,這些地方,無論哪一處,都是要銀子,他已賒了好幾回賬。再去怕是吃不著什麼便宜了。

    馬貴閒忽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悲從中來。往日,他春風得意時,那些人哪一個不是管他哥哥哥哥地叫著。他只要兩天不過去,馬上就有人找上門來,可勁兒地給他說好話,又是捶胸又是捏背的,跟他好得就似親兄弟一般。

    而今。他百香堂還沒真正關門呢,那些人就跟躲瘟神似的避著他,就連玉香樓的姚姐兒也跟換了張臉似的。真是個賤娘們,全身上下都鬆鬆垮垮的,也敢在他面前擺譜兒。

    「回家!」馬貴閒想了一圈。都想不出能去的地方,便沒好氣的道了一聲,然後憤憤地放下車簾。

    只是他的馬車剛到家門口,才掀簾,還不及下車,就瞧著自家兄弟朝他走來。

    馬大爺走到他車旁,就熟絡地道:「正等你呢。」

    馬貴閒謹慎地看了他們一眼:「什麼事?」

    馬三爺笑道:「明兒是大哥的生日,說來咱兄弟幾個好些日子沒出去喝一杯了。正好今日我和大哥都沒什麼事,便合計了一下,由我做東,叫上二哥你,咱兄弟幾個一塊去玉香樓聽曲兒去。聽說那姚姐兒的妹子如今也開始出來接客了,才十三,生得那叫一個水靈,二哥可不能錯過。」

    姚姐兒的妹子,馬貴閒見過一次,那確實是個水做的人兒,當時他就惦記上了,於是這會兒一聽,心頭禁不住一動。只是他這兩兄弟,之前還怕他管他們借錢呢,這會兒卻忽然湊上來……

    馬貴閒到底是跟著一塊去了玉香樓,不說他垂涎姚姐兒的妹子已久,僅說在這等時候,有人能上來跟他賣好,還是自家兄弟,他也沒有推拒的道理。

    ……

    傍晚,天樞殿內,景炎將丹陽郡主托他送過來的那個匣子放置案几上。

    赤芍將一應香品器送過來,一一擺好後,抬首見白廣寒再沒別的吩咐,就欠身輕輕退了出去。

    景炎打開匣子,取出匣子裡的香盛,推過去:「丹陽郡主……」

    「特意找上你了?」白廣寒接過香盛,打開看了看,「你竟接了。」

    「我接了,並不代表你也接了。」景炎笑了笑,「再說丹陽郡主,瞧著也比三年前長進了許多。」

    白廣寒不語,取來雙耳香爐,燒碳填灰,景炎則有些懶散地往後一靠,面上若有所思。

    殿外,赤芍面無表情的守在門前,來往的侍女們,連走路也小心放輕腳步。

    不知過了多會,有香從殿內裊裊逸出,一直板著臉的赤芍,面上的神色不知不覺柔和了幾分。世上女子,面對競相盛放的百花,很難還表現得無動於衷。

    人的味覺是有記憶的,並且記憶存留的時間,遠比自己以為的還要長久。生命當中,很多時候,不經意的一眼,或許轉頭就忘了。

    但日後的某一天,忽然聞到當時看那一眼時的味道,或許塵封的記憶就會被喚醒。

    赤芍想起當年她是從三十餘位侍香人當中,被選中進入天樞殿,那時候的喜悅的激動,此生都難忘,如永不敗的繁花盛景。

    殿內,景炎看著那爐香,嘆道:「果真是長進了,難怪崔文君對她的評價那麼高。」

    「比起那小香奴如何?」

    景炎呵呵一笑:「不是小香奴了,已是香使了。」

    「嗯!」

    景炎沉吟一會,才道:「丹陽郡主眼下無論哪點,都比她優秀很多。」

    「你……更看好丹陽郡主?」

    景炎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伸手將匣子裡的花箋拿出來,上面寫著這款香的香名——爭豔。

    「許久沒有這樣的心情了。」景炎把玩這手裡的花箋,微笑著道,「丹陽郡主確實優秀,可以看出日後的成長,但安嵐……」他說到這,頓了頓,隨後似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般,忽的一笑,才接著道,「即便如此,那隻小狐狸,卻還是更令我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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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1:30:50 |只看該作者
第054章 香名

    安嵐當上香使後,又是專門進出寤寐林的香使,她便有一定的權限,可以查閱部分出入寤寐林的香商的交易記錄,同時也能知道他們的具體需求。

    「這樣真的可以?」兩人從寤寐林出來,回去源香院的路上,金雀有些不放心地道。

    「小心一些就沒事。」安嵐點頭,又道,「再說,他如今已是窮途末路,絕不會放過一丁點機會的。」

    金雀想了想,又問:「若有萬一……我們會不會出什麼事?」

    「不會!」安嵐斬釘截鐵地道。

    金雀咬了咬唇,便道:「要不,算了,反正他如今也沒落得好。」

    安嵐卻道:「你怕會連累我?」

    她們之間,很少有事情能真正瞞得了對方,金雀遲疑了一下,嘆道:「你好容易才當上香使,若是因為這種人被拿了錯,那才叫不值。」

    安嵐沉默一會,便道:「你為我去存香房偷香品時,不一樣冒著極大的危險,可我當時一點都沒阻止你,如今想來,我當真是過分了。」

    金雀忙道:「那不一樣,我是有把握所以才去偷的,你沒說什麼不也是信任我,我還能不明白嗎。」

    安嵐便道:「所以你不相信我有把握?」

    金雀一愣,安嵐遂笑了:「那種人,你相信老天爺會懲罰他?瞻前顧後的,婆媽!」

    金雀眼圈有些熱,扭頭哼道:「你才婆媽!」

    卻這會兒,前面行來一輛氣派的馬車,兩人即走到路邊。只是那輛馬車走到她們跟前時,就停下了,隨後車窗簾被掀起,露出車內那人如花般的容顏。

    「真巧又碰上了。」丹陽郡主笑著往外看,「你這是要回去了?是回香院嗎?」

    安嵐微微欠身:「是。」

    丹陽郡主打量了她一眼,然後拿出那個小香包:「剛剛忘了問你了,這裡頭裝的是什麼香?挺好聞的。似乎有丁香在裡頭。」

    「是有曬乾的丁香花,除此外還有雛菊和棗花,奴婢因覺得好聞,就都裝了一點兒。」安嵐說到這,便又道,「郡主若是不喜歡這個香,可以將裡頭的香餅換了。」

    「不是,我很喜歡。」丹陽郡主又看了看那個香包,「此香可有香名?」

    安嵐道:「棘薪」

    「棘薪。」丹陽郡主品了一下這個香名,然後道。可是出自。「凱風自南。吹彼棘薪。」

    安嵐遲疑了一下,點頭道:「奴婢不會取香名,讓郡主見笑了。」

    「凱風自南,吹彼棘薪。」丹陽郡主低吟一句。又聞了聞那香包,然後微微一笑「很貼切的香名,很溫暖的味道,你讀過書?」

    安嵐道:「長香殿的香使,多少是要識得幾個字的。」

    「原來如此。」丹陽郡主笑著道,「希望我們日後還有相見的時候。」

    她說完,就放下車簾,隨後馬車緩緩離去。

    只是馬車走了一段路後,陪在丹陽郡主身邊的丫鬟就遲疑地道:「郡主。這東西還是收起來吧,這等香如何配得上郡主。」

    丹陽郡主看了那丫鬟一眼,眼神頗有些嚴厲,那丫鬟惴惴垂下眼:「不就是個下人配的香,也不知她懂不懂君臣佐鋪。萬一相沖了,到底不好。」

    「你懂什麼。」丹陽郡主收回目光,落到手裡的香包上,沉默一會後才自言自語般地低聲道,「棘薪……不是個簡單的人呢。」

    馬車離開後,金雀才開口問安嵐:「那香包你怎麼給她了,裡頭的香餅你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才和出來。瞧她那派頭,又是個郡主,定是什麼好東西都見過了,剛剛面上笑得客氣,心裡多半是瞧不上。而且剛剛問東問西的,多半還是個不識貨的,棘薪香給她可真是糟蹋了。」

    安嵐拿出那串香珠:「她贈了這個,我白拿總不好,而且我覺得,她也不會是個不識貨的。」

    金雀接過那串香珠,看了兩眼,又嗅了嗅,隨後詫異道:「這是沉香串珠?」

    安嵐點頭:「嗯,是土沉香。」

    金雀不解:「非親非故的,她……為什麼送你這個?」

    「我也不清楚,只是這份禮,也著實太大方了。」安嵐搖頭,沉默一會,便將剛剛在半月亭那聽到的事告訴金雀。金雀聽完後,怔了一怔,然後跺腳道:「果真是個沒安好心的,她好好的郡主不當,千里迢迢來這爭什麼!莫不是就針對你來的!?」

    「胡說什麼。」安嵐笑道,「她又不認識我,還能針對我,況且我跟她是天壤之別。」

    「她之前是不認識你,但現在認識你了啊,你還給了她那香包。」金雀說著,又掂了掂那串沉香珠,「她若真有那本事,還能瞧不出你的香有多好,你看,她剛剛特意問你那幾句,一定是試探你的!哎呀,真是壞了,你不該給她棘薪香的!」

    瞧金雀立馬變得著急上火的模樣,安嵐不禁撲哧一笑,金雀便瞪著她道:「你還笑得出來,連我都覺得不對勁,你難道一點都不察覺。」

    風吹過,安嵐抬手撥了撥額前的發絲,看著前面的大雁山,平靜地道:「即便讓她知道我會和香,那又如何,長香殿的香使,多半都會和香。」

    金雀道:「但,但是,你跟她們不一樣。」

    安嵐道:「那只是你覺得,郡主那等身份的人,怎麼可能會這麼想。」

    金雀皺了皺眉,又掂了掂手裡的沉香珠串:「若她就是覺得你不同了呢,不然她怎麼會給你這個?」

    「那又如何。」安嵐拿過那串香珠,搖頭,「若白廣寒大香師真的公開選徒,憑白廣寒大香師的名望,有意的人不知幾何,再說,丹陽郡主並不知我也中意那個地方。」

    「也是呢……」金雀想了想,放下心,只是片刻後,她又是一聲怪叫。「等等,那要跟你競爭的人,不也是一樣更多了!」

    「可不是嘛。」安嵐嘆氣,很欣慰金雀終於注意到事情的重點了。

    ……

    夜裡,桂枝纏住王掌事抱怨房間的事,越說越覺得委屈。原本,她是想著自己成了香使後,有了單獨的房間,王掌事便會常過來找她,到時她求什麼事。會更加方便。可現在。她是單獨住一屋了沒錯。卻偏住的是之前王媚娘住過的地方,王掌事許是心裡對那屋多少有些不舒坦,所以完全沒想著要過去。而且那房間,王媚娘住的時候。裡頭可是擺了不少好東西,但到了她住進去時,除了原本那張酸枝木拔步床外,別的好物件是一件都瞅不著了。

    這叫她怎麼甘心,費了這麼多心思,屈意承歡那麼久,可不是就為了住進那間破房子!

    王掌事有些奈何不得王媚娘的纏功,便道:「原本就沒有多餘的房間,你不喜歡那屋。難不成你還願意跟別人擠一個房間?香奴那邊倒也有一些空房,還是你還想著搬回那邊?」

    「誰說要跟別人擠一屋了,好容易從香奴那搬出來,乾爹竟還想著讓我回去,好沒良心!」桂枝不滿地在王掌事的手上輕輕咬了一口。

    王掌櫃瞧她這又痴又嗔的小模樣。便笑道:「那你說要如何,我總不能給你變一個空房出來。」

    桂枝眯了眯眼,靠在王掌事胸膛上柔聲道:「安嵐那房間挺不錯的,總歸她佔著那屋也是白佔,不如跟我換了,如此,日後乾爹也能過去嘗嘗鮮兒不是。」

    王掌事沒有說話,半闔著眼,似在考慮。

    桂枝便趁熱打鐵,接著道:「我知道王媚娘令乾爹惱了,所以如今乾爹連去我那屋都不願,若是我跟安嵐換了房間,乾爹偶爾過來看我的時候,我也將安嵐請到我屋裡熱鬧熱鬧,豈不更好!」

    王掌事這才看了她一眼,笑道:「就你鬼心眼多。」

    桂枝坐起身道:「那乾爹是答應了!」

    王掌事抬手在她肩膀上輕輕撫著:「這事不用這麼著急,陸香使長才定下的事,多少也要給她寫面子。」

    桂枝立即收起面上的笑,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她算什麼香使長,依我看,白香師忽然抬舉她,定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王掌事當即皺了皺眉,桂枝以為王掌事是為自己這句話不快,幹嘛陪著笑地道:「我也不是說陸香使長做了什麼勾當,主要是這事兒太突然了,她都當了那麼多年的香使,也不見有什麼過人之處,如今卻突然躍上枝頭,一下子壓了旁人一大截,由不得別人不這麼想嘛。」

    王掌事還是沒有說話,面上依舊一副沉思的表情,桂枝便接著有些惴惴地道:「乾爹別惱我,我是有口無心……」

    「沒事。」王掌事在她背上拍了拍,「這事以後別再說了。」

    桂枝有些困惑地看了王掌事一眼,雖不明白,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

    王掌事示意她下去吹燈,然後就躺下閉上眼睛,他也一直在找那個人,當然也有懷疑陸雲仙,但是,目前還沒有找到什麼證據證明陸雲仙就是內奸。而且,如今陸雲仙到底是白書館親自抬舉的人,他也得防著白書館是不是故意給他設的圈套,看他是不是真的服了。若是被白書館察覺到,他其實心裡還存有不滿,那日後想翻身,怕是更難。

    桂枝努力一晚,都沒能如願,心裡頗有些不快,王掌事也只是敷衍幾句,發洩過後就睡了。

    卻不想,第二日上午,陸雲仙就順了桂枝的意,將她換到西邊那間屋。

    傍晚,王掌事回來後,聽到這個事,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心裡隱隱生出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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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1:31:28 |只看該作者
第055章 甜頭

    且說上午那會兒,桂枝從陸雲仙那聽到這個消息時,先是有些不敢相信,好一會後,才做夢似的問:「這,這是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陸雲仙面上露出微慍,「你若還不願,那便算了,你就照樣住現在那屋。」

    「沒沒沒……」桂枝慌忙陪著笑道,「我怎麼會不願,就是太驚訝了。」

    陸雲仙微微皺眉,面上露出不耐煩之色:「行了,趕緊回去吧,只給你半天時間收拾,別耽誤院裡的差事。」

    桂枝趕緊應聲,謝了又謝,也不再問為什麼忽然給她換這麼好的房間,只當是昨晚她伺候王掌事的功夫到家了,所以王掌事今兒換了別的法子,應允了她的要求。也難怪陸雲仙的臉色這般難看,如今給她換的那屋,可一點都不比香使長住的地方差。

    桂枝樂滋滋地出去,迫不及待地去新房間巡視一圈後,就很是得意地道:「這才叫人住的地方!」

    ……

    傍晚,王掌事聽說此事後,沉默許久,便喚了陸雲仙過來問怎麼回事。雖說香使們的房間安排,香院的掌事一般不會過問,但是,若違背了慣例,掌事還是要得問清楚事情的緣由。

    「我也覺得此事不妥,本是想問掌事後再做定奪的,只是上午掌事未在香院,香閣那邊的意思,我實不敢違背。」陸雲仙過來後,就道了這麼一句,且面上分明帶著不滿,「桂枝終究也是個香使,卻住進那樣的房間,到底是亂了規矩。而且別的香使看在眼裡,心裡定也會有不平。」

    王掌事皺眉:「你說,這是白香師的意思?白香師怎麼會注意到這等小事?」

    「我也不清楚。」陸雲仙搖頭,「今兒一早,我去香閣那邊拿香單的時候,白香師問起香院中的人事。我如實說了。白香師因還記得王媚娘,便道了一句,死過人的房間確實不宜馬上住人,隨後就命我好好處理院中的人事。」

    王掌事的眉頭越皺越深,陸雲仙接著道:「接著劉玥就問起香院裡的房屋和院落都是怎麼安排的,還特意問了空房間有哪些。」她說到這,就偷偷看了王掌事一眼,然後問,「是不是,讓桂枝再搬回去?」

    王掌事想了想。就搖頭:「不用。既然是那邊的意思。那就先這麼辦。」

    不過是換個房間,與他無害,他沒必要在這上頭計較落了白香師的臉面,更何況桂枝也纏著他給換房間的事。只是這件事背後的意思。值得他好好琢磨,一直以來,他是不是把桂枝想得太簡單了。

    片刻後,陸雲仙從王掌事那出來,長吁了口氣,這才覺得自己的手心和後背都出了汗,涼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寒戰。出了院門,她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一聲感嘆,那個安嵐,真不知是哪修來的這份心思。竟能將那幾個人的厲害關係分析得如此準確,還能面不改色地編出這樣一通話,並且說得讓人不得不信。不得不跟著她的意思走。

    今日,她去香閣拿香單的時候,白香師確實問及香院中的人事安排,如今白香師想掌控香院,對香院中的事情不可能不問。王媚娘是白香師親自吩咐杖罰至死的,白香師當然不會這麼快就忘了,而王掌事,在如今這個時候,不可能為這點兒小事去跟白香師一句一句地確認。所以,王掌事定會默許此事,並且,從今起,必將把更多的注意力轉到桂枝那邊。

    陸雲仙抬手撫平被風吹亂的發絲,穩住有些慌有些激動的心緒,抬步繼續往前走。

    因為換房間的事,許多不明內情的香使和香奴們,都以為桂枝才是除王掌事外,在香院裡能說了算的人,於是紛紛過去巴結,一時間,桂枝在香院裡的風光無人能及。

    王掌事一直默不作聲,任由他們在底下鬧騰,陸雲仙也識趣地退讓,並且不時暗中推波助瀾。安嵐和金雀也只在一旁冷眼旁觀,只做好自己手裡的差事,並儘量避開跟桂枝之間的衝突。

    於是,在眾人的奉承之下,桂枝越來越得意忘形,幾次從香農那收香的時候,都私自扣下一部分,然後再偷偷賣出去。陸雲仙不動神色地故意放水,並且自己絲毫不沾便宜,也不去過問,只當做不知道。

    桂枝越來越大膽,胃口也越來越大,偏她又沒有王媚娘的細心,因此不到半個月,就被王掌事看出賬目不對。但是,王掌事依舊隱而不動,既沒有警告桂枝,也沒有去阻止,反而對桂枝寵愛有加,但已在暗中留意桂枝經手的每一件事。他相信桂枝一定還有別的幫手,不將這些人都揪出來,他晚上都睡不著。一直跟在王掌事身邊的石竹察覺出不對勁,當即尋了個機會,悄悄去尋桂枝提醒她別做得太過火,王掌事已經懷疑她了。

    「我就撈這點兒油水算什麼,跟王媚娘比起來,那是九牛一毛。」桂枝有些不屑地看了石竹一眼,「再說,這等事幹爹心裡當然是清楚的,不然當時王媚娘屋裡擺的,身上戴的那些東西,難不成都是天上掉下來的。」

    石竹微微皺眉,面上帶著顯而易見的不贊同:「你跟王媚娘到底不一樣,她是自打進來就跟著王掌事,並由王掌事一手扶持起來的,很多事情,她做之前,都提前跟王掌事說一聲,王掌事沒有反對,她才去做,而你……」

    「我怎麼了!」桂枝不耐煩地打斷石竹的話,「我比她差在哪了?乾爹若真對她那麼好,能將她送到白香師那白打一頓,我看她就是蠢,結果丟了性命。我是沒有事事都跟乾爹說,但我也沒件件都瞞著啊,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我還能不明白的?你看,如今乾爹對我是越來越好,就連陸雲仙對我都是忌憚三分!」

    石竹說不過她,只得氣悶地道:「我是擔心你……」

    桂枝瞧他神色微惱,只當他是嫉妒吃醋了,心裡不屑地哼了一聲,人卻走過去,抬手撫著他的胳膊柔聲道:「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其實我這麼做,不也是為著我們嗎。我不多準備些銀子,我們將來怎麼辦,乾爹那性子,也就是嘗個新鮮,等過些日子冷了我,我想再撈點油水,可就不像現在這麼方便了,你說是不是。」

    石竹依舊皺著眉頭,他心裡清楚自己說服不了她,有時候也挺厭惡她這貪得無厭的性子,但心裡偏又放不下她。

    桂枝知道不給他點甜頭嘗,他是不會甘心的,再說她現在還離不得他的幫忙,於是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慢慢移到他胸膛上,輕輕撫著:「現在是白天,不太方便,天黑後你來找我,我給你留門。」

    入夜後,石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又食髓知味,自然整日裡惦記著。偏這些日子,因王掌事時常傳喚桂枝的關係,兩人的膠粘幾乎都要斷了,今日桂枝主動提及,他如何能安得下心。況且,他如今也實在是不放心,還是希望能多提醒她幾句,讓她知道收斂,別到時惹禍上身。

    於是,又等了一會,石竹便起身出了屋,往外看了一眼,瞧著外頭沒人後,就悄悄離開那,往香使的住處走去。他卻不知,這幾天,一直有人守在桂枝那屋附近,待他進了桂枝的房間後,那人即輕手輕腳地離開那,往陸雲仙那行去。

    片刻後,陸雲仙就領著兩個婆子,拿著這些日子整理出來的事務明細,往王掌事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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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1:32:01 |只看該作者
第056章 事發

    繡帳華床,錦被瓷枕,雖無紅燭螢火,但有暗香幽幽。

    房門已上閂,香奴也已遣走,無論再大的動靜,那張黑漆酸枝木的拔步床也不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衣裳盡解後,磨蹭交纏時,也不用擔心身上會沾到蛛絲和灰塵,更不用擔心衣裙會被劃破……

    只是,這本是個可以盡情享受的夜晚,石竹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粗魯,甚至是有些橫衝莽撞。如今,似乎只有這樣兇猛的動作,才能緩解他心頭的不安,和發洩對這個女人的不滿。

    桂枝早在王掌事的調教下,成為箇中高手,也已經習慣了石竹的強悍和不知餮足,因而,此時她在痛苦中享受這極致的快樂。她的身體柔軟得不可思議,扭動的腰肢像水蛇一般,誘人的身體在黑暗中勾勒出峰巒起伏的柔媚線條,她的呻吟,他的喘息,她的痙攣,他的顫抖……她塗著丹蔻指甲緊緊抓著他繃緊的胳膊,在那上面留下一道道紅痕。他放開她的大腿,倒在她身上,壓著她綿軟豐滿的身體,粗重地呼吸。

    好一會後,他才翻過身,仰面躺在床上,滿足地閉上眼。但不知為何,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他小的時候,每次跟他爹娘出去犁地,一整天下來,似乎也是這麼累,累得連動一下胳膊都不想。

    桂枝也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許久之後才緩過勁來,然後側過身,滾圓的長腿抬起,壓在他腿上,人也跟著湊過去,白膩的手順著他精壯的胸膛一路往下撫,開心地撥弄著剛剛給了她極盡歡愉的那物,此時那玩意雖已經軟下了,但一想起他剛剛的雄風,她就覺得。這日子過得有滋味。王掌事那老東西,明明都要痿了偏還不服老,若不是還需靠著他多賺點銀子,她哪會有哪個耐心裝模作樣地伺候他。

    「還是你好,那老傢伙跟你可真比不了。」桂枝臉貼在石竹的胳膊上,低聲說道。這會兒她不願再稱王掌櫃「乾爹」,跟她手裡這傢伙比起來,王掌櫃那東西當真就是「老傢伙」。

    石竹閉著眼睛歇了好一會後,才睜開眼道:「你難道就打算一直這麼下去?」

    好好的,又說這個。桂枝心裡有些不快。但想了想。就放柔了聲音:「那你讓我如何?你若能跟白香師一樣有本事,能讓老傢伙吃了虧還叫不出一聲苦,我就全都聽你的。你又不是不清楚,咱們終究都是奴婢。如今瞧著是有些風光了,但若哪天惹惱了他,他一句話,咱這點風光馬上就沒了,你我現在到底沒成什麼事呢,先哄著他開心不是對大家都好的事。」

    石竹不說話,桂枝接著道:「我知道你不願我去伺候他,其實我心裡也不願,但我不是沒辦法。他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清楚?我哪敢違抗他的話!」

    石竹依舊不說話,他本來就是個笨口拙唇的人,本來要說的事,白天就已經跟桂枝說明白了,如今。再叫他說,也不過是將白天的話重複一遍。

    「咱倆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這些天,我,我心裡也一直是掛唸著你的。」桂枝抱著他道,「不然我怎麼會求他給我換這房間,換到這兒後,日後你我來往也方便些,不易被人發現。你放心,我也不蠢,之前考香使那些事,誰還能看不明白,他跟白香師之間遲早會有個結果,咱就先安心等著。我哄著他開心,你再時時替我留意他的動作,沒準兒哪天,咱就能在白香師跟前露一會臉,到時,還怕擺脫不了他嗎……」

    桂枝因被喂得滿足,於是在床上可勁兒地撿著好聽的話哄石竹,卻不知,屋外的人早已將她和石竹的勾當聽得一清二楚,也將她說的那些話聽得明明白白。

    王掌事緊緊咬著牙齒,忍了好幾忍,才控制自己沒有破門而入,將裡頭那對狗男女給宰瞭解恨。

    此時,他終於確定,桂枝和石竹,都是投靠了白香師的人,難怪之前那些事,能辦得那麼神不知怪不覺。因石竹口風緊,人老實,心也細,所以這兩年甚得他的信任,他的許多差事不是教給石松就是交給石竹去辦。

    本以為是條看家犬,卻不想竟是條白眼狼!

    白書館真會挑人,直接就找他身邊的人下手,果真是讓他防不勝防。王掌事握緊雙拳,面色陰沉的盯著那扇緊閉的門,待裡頭的聲音漸漸底下,石竹起來穿衣服打算離開的時候,他才轉身,沉著臉,悄悄走了。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弄出一點兒動靜,沒有讓屋裡的人察覺他來過,已知道了一切。

    既然白書館想用他的人來對付他,他乾脆將計就計,看到時候,死的會是誰!

    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王掌事怎麼也想不到,他才剛離開那裡,又一個人從屋子的拐角後面輕輕走出來,小心翼翼地走到他之前站著的那個地方,然後將一個東西丟到地上,隨後,那人也悄悄離開那裡。

    月亮從雲層後面露出臉,皎潔的月華灑下,照清被扔到地上那東西。

    原來那是個石青色的小香袋,顏色已經不鮮豔了,但看著依舊精緻,月光下,那香袋還泛著絲緞的光澤。不是香奴能用得起的東西,也不是香使們常用的款式,但是,也有許多人對這個香袋不會覺得陌生,因為這是王掌事常掛在身上的東西。

    石竹穿好衣服後,桂枝便打開門往外瞧了一眼,確認外頭沒人後,才回頭道:「快回去吧,日後有機會,我再讓你過來。」

    石竹點點頭,把門拉開一些,輕手輕腳的走出去。

    桂枝本是要關上門的,卻見石竹將下台階時,突然停住,整個人似僵了一下,然後彎下腰,撿起地上的一個東西。

    桂枝不解,小聲問:「怎麼了?」

    石竹認出那東西時,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凍住,腦子有片刻的空白。

    桂枝愈發不安,又擔心他一直站在那讓人看到了,便也出去將他拉到角落處:「你怎麼還不走?這是你掉的?」

    即便是在昏暗的光線下,也依舊可見石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他將手裡的香包遞給桂枝:「你不認得這個?」

    桂枝狐疑地接過,藉著月光看了兩眼,隨後臉色也是一變。王掌事的東西怎麼會掉在這裡?難道他來過,什麼時候來的?是不是剛剛?

    「這——」桂枝抬起眼,卻從石竹眼裡看到跟她一樣的驚恐。

    被發現了!

    接下來,王掌事會怎麼對付他們?若是剛剛發現的,那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就悄悄走了?此時,兩人腦子裡就來回盤旋著這幾句話。

    「怎,怎麼辦?」桂枝一時間整個人都慌了,聲音裡即帶著哭腔。

    「我回去,好好想想。」石竹卻機械地說出這句話,然後就走了,走時的動作使行屍走肉一般。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回去的,他只覺得,當他躺回到自己床上時,還覺得像是在做夢,只是這個夢令他手腳冰涼。

    他瞭解王掌事是什麼樣的人,被王掌事發現了他和桂枝之間的事,他以後絕不可能會有好日子過。但,這還不是最糟的,若因此被王掌事查出王玉娘的死,以及王華的失蹤,他和桂枝絕不可能還能保住性命!

    石竹越想,越覺得可怕,前半夜他僵直地躺在床上,後半夜輾轉反側,最終,他得出的結論是,在這裡,他和桂枝已經走到絕境。為今之計,只有馬上走,但是走之前,必須讓王掌事放他們一馬!

    一夜無眠,翌日,天灰濛蒙亮的時候,石竹就從床上起身,開始翻箱倒櫃。

    差不多與此同時,陸雲仙也將安嵐叫了過去,低聲道:「昨晚,王掌事沒有任何動靜,怎麼回事?」

    安嵐平靜地道:「別急,不可能沒有動靜,他不動,石竹和桂枝也會動,你準備好在白香師那添一把火。」

    「石竹和桂枝?眼下王掌事不動,他們怎麼會動?」桂枝一怔,隨後狐疑地道,「難道,難道他們已經知道被王掌事發現了?

    安嵐微微點頭,香袋,是她讓石鬆去扔的,就是防王掌事不動,石竹和桂枝也不動,使得事情陷入僵局,情況被王掌事重新掌控。所以,那個香袋就是一個導火索,讓他們雙方,必將有一番不得不動。

    石竹找到這些年香農告王掌事拖欠銀款,強佔香使的一些證據,這些東西,他當時也是抱著以防萬一偷偷存了一些,不想真有用上的時候。石竹將那些東西折好,放入懷中,然後推開門往外看了一眼。此時天才剛剛亮,還沒多少人起來,除了廚房和香奴那邊,香院別的地方還是靜悄悄的。

    石竹摸了摸胸口,就朝桂枝那走去,他要帶她走,用這些東西當籌碼,王掌事不會不答應。他和桂枝在王掌事眼裡,只是兩個不起眼的奴婢,王掌事不至於要為了他們跟自己過不去。

    只是,石竹才離開自己的房間,隔壁的房門也跟著打開了,便見石松從裡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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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1:32:29 |只看該作者
第057章 蛇蠍

    她絕不能讓乾爹知道這個事,她好容易才擺脫香奴的身份,好容易才住進這樣的房間,穿上這樣的衣服,還有了這麼多的銀子!日後,她還會更好,定還會比現在更好,只要,只要渡過這個難關……桂枝同樣是一夜無眠,同樣是天還未亮就從床上起來,同樣也做了一些準備。

    此時,她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整整一晚,她腦子裡來回想著都是那些話。

    片刻後,她站起身,去屏風後面就著盆裡的冷水洗了臉,在冷水的刺激下,她的腦子又清醒了幾分,心腸也跟著硬了幾分。隨後,她擦乾臉,重新坐到妝台前,放下頭髮,拿起梳子,重新梳了一個高高的靈蛇髻。

    很多香奴都知道,她是個手極巧的人,她會梳幾十種不同的發髻。但是,香奴們不能梳這樣的發髻,一是太招搖,會招人眼紅,二是香奴沒有配得上這等髮髻的首飾,也沒有相稱的衣裳。若是費了半天功夫,梳了這樣一個髮髻,卻只能戴兩朵紗花,穿一身布裙,還不夠寒磣人的。

    如今,她終於可以梳這樣高貴的發髻了,也有好幾支鑲嵌寶石的金釵和樣式精巧的珠花,還有幾套能穿得出去的衣裳。她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倒下!

    梳好髮髻,帶好珠釵後,她便將前幾日才買的脂粉奩打開,先在臉上拍了一層香粉,再拿出那個玉盒子,拿手指輕輕挑出一點玫瑰膏子,用玫瑰露化開,抹在唇上。一次之後,她覺得不夠鮮亮,便又挑出一點,再滴兩滴玫瑰露化開,這一次就抹在下唇。

    她的下唇生得豐滿,王掌事曾說。她的唇形像花瓣,看著就誘人,上了玫瑰膏子後,就令人想撲上去咬一口。石竹跟她纏在一塊時,也喜歡在她唇上又啃又吸,每次都弄花她的口脂。

    塗好後,她輕輕抿了一下唇,便見鏡子裡的女人看起來,既華貴又妖嬈。她滿意了,便將手裡剩下的那點玫瑰膏子輕輕勻在兩頰。她的動作很仔細。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似乎這預示著她的成敗。令她重之又重。

    最後,她挑了一件簇新的玫瑰紅裙子,換好後,她再次走到鏡子前。看著鏡子裡盛裝的自己,目中露出瘋狂。這才是她要過的日子,這才是她想要留住的東西,誰也不能破壞!

    桂枝輕輕撫繡著團花的衣緣,心裡想著:昨晚,乾爹沒有破門而入,定是要給她一次機會的意思,不然不可能就這麼當做沒事般的離開,她定要做出一個正確的態度。讓乾爹看明白。如此,只能讓石竹離開香院,反正,他也說過,他過兩年就想回家娶妻生子去。既然早晚都要走,那不如早點兒走。

    桂枝很自信,她覺得,眼下這情況,石竹定會聽她的。即便他不願走,也不得不走了,大不了,她假意答應他,過後她尋了機會,也離開香院尋他去,兩人做長長久久的夫妻。

    這般想著,桂枝深呼吸了一下,就走到門邊。卻剛拉開門,就看到石竹正在她門前,她嚇一大跳,慌忙往外看了一眼,然後將他拉進來。

    「你怎麼過來了!」關上門後,桂枝轉身,惱怒地看著他道。

    石竹打量了她一眼,怔了怔,才道:「我想出法子了。」

    桂枝一愣,遂走過去:「什麼法子?」

    石竹便將藏在懷裡的東西拿出來遞給桂枝:「你看這個。」

    「這是什麼?」桂枝狐疑的接過,卻瞧了幾眼後,就驚訝地抬起臉,「你,你怎麼會有這些東西,你想拿來做什麼?」

    「我們一起走!」石竹兩手握住她的肩膀,目光炯炯地看著她道,「他已經發現咱們的事,以後你和我都很難在這裡過得好,不如就此離開。就拿這個逼他放我們走,反正我們在王掌事眼裡都不算什麼,他是個最會衡量利害的人,定會答應的。」

    桂枝只覺得一頭冷水從頭上澆下來,怔怔的看著石竹,她沒想到,石竹竟準備了這些東西。若石竹真拿這些東西去王掌事那說,那她就算不想走,也得跟著走了!她好容易才過上的好日子,憑什麼,憑什麼要為這個男人放棄!

    「我就是先來告訴你一聲,讓你別擔心,等一會我就跟王掌事說去。」石竹瞧她臉色不好,想了想,又道,「回去,回去我就讓我爹娘給咱們辦喜事,我家裡雖不是多富裕,但如今的收成越來越好了,定能讓你吃上飽飯,我這幾年也有一些積蓄,或許還能做點小買賣。」

    誰說要跟你走了,誰說要跟你過那種,那種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苦日子!

    桂枝心裡在吶喊,咬緊牙根,憤怒地吶喊,可是,她面上卻露出笑,揚了揚手裡的東西,問:「你就這麼將這些東西拿到王掌事面前說,不怕他當場就讓人搶走燒了?」

    見她笑了,石竹放下心,就道:「我還留了一些再別的地方,只要他答應讓我帶你出去,然後等咱們安全離開後,我再將剩下那些讓人送回去。」

    桂枝心裡的寒意卻又添了幾分,此時,就算她將這些東西都撕毀也沒用。

    但是,她絕不能跟他走,更不能讓他到王掌事那說去,這事只要一說,她就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桂枝垂下眼,看著手裡的東西,目中露出陰狠和決絕。只是她抬起眼時,面上又露出微笑,並叫那些東西交回到石竹手裡,柔聲道:「那你快收起來吧,不過這會兒天還沒全亮,王掌事多半還沒起來,你且在我這坐一會,喝杯茶再走。」

    石竹道:「再等,一會出去或許會讓人看到。」

    「我害怕了一夜,我就多陪我喝杯茶壓壓驚。」桂枝面帶可憐,「你放心,你這個時候出去,反倒會碰到別的香使,還不如再等一會,待她們都去陸雲仙那領差後,你再出去更妥當。」

    石竹想了想,就在椅子上坐下。

    桂枝便轉身給他倒茶去,茶是普通的綠茶,只是已經冷了,茶香還在,但口感卻變得苦澀了些。

    桂枝給石竹倒了一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放在托盤裡,拿到桌子旁,將石竹的那杯放在他跟前,然後她在他對面坐下。石竹其實也覺得心慌,這事他說的有把握,實際上心裡一點底氣都沒有,因此覺得口乾舌燥,於是桂枝將那杯茶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拿起就直接仰頭喝光了。

    桂枝愣了愣,她的心臟止不住地砰砰跳起來,自己手裡的那杯茶落到地上。石竹放下杯子,拿袖子擦了擦嘴邊的水漬,然後看著桂枝,一臉認真,如是下承諾地道:「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一定不會不管你的,以後,我也不會讓你吃苦的!」

    桂枝似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麼,只看著他濕潤的唇,對著她一開一合。

    其實,他的五官生得挺好,不然王掌事也不會常讓他去香殿那邊跑腿,特別那雙眼睛,雖不大,但很有神,鼻子也很挺,腰身又那麼有力,胳膊想鐵一樣……真是可惜了。

    見桂枝只看著他不說話,石竹以為她還在擔心,便想著再安慰幾句,只是開口時,他忽然覺得頭有些暈,他便皺著眉甩了甩頭。桂枝即放下茶杯,走過去扶著他道:「你昨晚是不是也一夜沒睡,就先在我這躺一會吧,我不讓人進來。你好好歇,歇好了,才能為我們以後打算。」

    「我怎麼……」石竹順著桂枝的攙扶站起身,心裡卻有些不解,但此時他的腦子越來越昏沉,根本無法想事情,只能隨著桂枝走到她床邊,然後砰地一下倒在他床上。

    桂枝站在那看了他一會,然後搖了他幾下,又輕輕叫了他幾聲,他都沒有反應。她放了心,便拿手放在他鼻子前試了試,呼吸有些重,收回手。不再看他,拉過床上的被子就往他臉上壓下去,死死壓住,令他再吸不到空氣。

    倉促之下,她找不到毒藥,身上只有一點兒強效的迷藥,這還是之前石竹為了對付王華準備的,當時她覺得新鮮,就討了一點。石竹當時應該是怎麼都沒想到,他給出的東西,最後會被用到自己身上。

    即便是昏迷,人體卻還是有求生的本能,一會後,石竹忽然掙紮了一下。桂枝大駭,乾脆整個人都壓上去,死也不松手,石竹的掙扎越來越弱,隨後徹底不動了。桂枝卻還是死死壓在他身上,也不知過了多久,連外頭都有了走動和交談的聲音,她才小心從他身上下來,緊張地掀開被子,再次伸出手。

    沒有呼吸了,真的沒了呼吸!

    死了!

    這就死了!

    桂枝只覺得渾身都軟了,差點一下子坐到地上,她安全了,誰也奪不走她的榮華富貴,她終於安全了。

    片刻後,她再次看著躺在她床上的石竹,怔了許久,就重新走過去,想將他拉起來藏在床底下,卻就在這會兒,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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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1:32:53 |只看該作者
第058章 連環

    就在石竹再次來到桂枝這的時候,也有人敲開了源香院的門,看門的管事開門瞧清來人後,不禁愣了一下。

    「我要見我叔叔!」王華面帶疲憊,衣服也有些不齊整,瞧著有點兒狼狽,但整個人看起來卻比以前凌厲許多,那雙通紅的眼裡似藏著一團火,令看門的管事一時說不出話來。

    「您這是……」一會後,那管事才回過神,一臉狐疑地打量著王華,「這一大早的,王掌事怕是還沒起來,您過來之前,可有通知王掌事?」

    看門的管事之前就認得王華,所以倒沒有給他臉色看,但是前段時間,王華在最後一輪香使考試之前突然不告而別,他是略有耳聞,據說王掌事還為此生了好大的火氣,所以這會兒突然看到王華,難免吃驚。

    「麻煩你去通報一聲。」王華抹了抹臉,提高聲音道,「叔叔不會不見我的!」

    「那您稍等。」看門的管事遲疑了一下,就點點頭。

    只是不等他轉身,他身後就傳來一個疑惑的聲音:「是誰?」

    看門的管事回頭,見來人是石松,便知道自己可以省去跑腿的功夫了,遂讓開身道:「是王郎君,說是要見王掌事。」

    石松看到王華後,也是一詫,這麼多天沒有消息,他沒想到王華竟還活著。

    是王華自己脫逃,還是石竹最後手下留情了?

    石松沉吟片刻,就走過去,打量了王華兩眼,然後道:「隨我來吧。」

    源香院這把火,是要越燒越旺了。

    「你……怎麼回來的?」往王掌事的院舍走去的路上,石松遲疑地問了一句。

    王華垂著眼,咬著牙沒吭聲,那天,他醒過來時,已是中午了。太陽當頭曬著,他一醒過來就覺得口乾舌燥,並且根本站不起來,也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在那兒。一直到傍晚的時候,才碰到一個老嫗從那路過,給了他一口水喝,但是老嫗說的鄉話他聽不懂。兩人比劃了半天都不得要領,加上天要黑了,荒山野嶺的,他又已飢腸轆轆。不敢亂走。只得跟著那老嫗回家。幾天後。老嫗的兒子回來了,才給他指了路,結果他卻走錯了路,越走越遠。待再返回來,不知白費了多少時間。後來身上的銀錢又被偷了,他差點淪為乞丐,幸好碰到個以前認識的人,借了點銀子,如此才順利回到家。

    但這就已經過去半個來月了,其中艱辛和不易,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的。如今,他只知道。自己是被源香院裡的人給害了,玉娘定也是因為那人而喪命的。他本想報官的,但又覺得,此事還是先通知叔叔一聲,於是連夜從家裡趕了過來。

    王掌事忽看到王華。也是愣了一下,不過到底幾十歲的人了,心裡雖是詫異,面上也不顯,只是怔了怔後,就詢問的看向石松。不待石鬆開口,王華就紅著眼走過去,卻只喊出一聲「叔叔」,聲音就已哽咽,疲憊的臉上儘是憔悴。

    王掌事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急,先洗把臉,再慢慢說。」

    王華洗臉擦手時,王掌事又命人傳早膳,然後才讓石松出去守著門,只是石松將退出去時,他又問一句:「石竹呢?」

    石松道:「出來時沒看到他,掌事要找他嗎?」

    王掌事面色如常:「不是,你出去吧,別人任何人進來。」

    「是。」石松應聲退了出去。

    屋內,王華休息了一會,穩住情緒後,才將這些天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都道了出來,隨後就拿出一隻耳墜遞給王掌事:「叔叔,這是當時那人不慎落下的。」

    王掌事接過一看,面色微沉,這是他送給桂枝的東西,他自然認得。

    王華急切地問:「叔叔,你能查出這是誰的東西嗎?我猜那車伕多半是這院裡的人,這耳墜又是女人的東西,定是那車伕跟這裡的女人暗中勾結!」

    王掌事問:「那車伕的臉,你沒有看到?」

    王華搖頭,憤恨地道:「他當時帶著一頂斗笠,遮住大半張臉,又特意背對著我。」

    是石竹?還是,還有別的人?石松會不會也跟石竹一樣?桂枝究竟跟幾個人勾搭在一塊?

    王掌事握著那隻耳墜沉思,許久之後,就握緊手心,將石松喚進來。

    「你去將桂枝給我叫過來。」王掌事吩咐這句話時,特意打量了石松一眼,目光沉沉。

    「是。」石松應下,然後不動神色地退了出去,剛剛他侯在外頭,裡面的話雖聽得不是很清楚,但也聽了個大概。剛剛王掌事看他的那一眼,他並沒有忽略,昨晚出了石竹這樣的事,今早又添了王華這番話,他清楚王掌事如今是對誰都不再信任了。

    ……

    桂枝還不及給石竹的屍體挪個地方,外頭就傳來敲門的聲音,她當即驚出一身冷汗,差點癱軟倒地。

    片刻後,外頭又傳來敲門的聲音。

    桂枝嚥了嚥口水,好一會後,才勉強穩住顫抖的聲音:「誰啊?」

    石松在門外道:「王掌事叫你現在過去。」

    桂枝又是一驚,有些慌地走到鏡子前,看了看自己的妝容,然後道:「好,容,容我換身衣服,我才剛起。」

    石松道:「請快點。」

    桂枝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有些慶幸剛剛沒有弄亂,只是……她又轉頭看了石竹一眼,隨後咬了咬唇,就走過去,拉開被子將石竹蓋住,然後再放下帳幔。

    要走你自己走就行,偏想著拖上我,都是你的錯!

    桂枝這麼想著,目中的慌亂退去,直起腰的時候,她的面容已經沉靜。再次走到鏡子前看了看,瞧著沒什麼不妥後,才走到門邊,開門出去,然後馬上轉身將房門上了鎖。

    石松在一旁看著,什麼都沒說,待她鎖好門後,就轉身在前面領路。

    桂枝本想給石松一個笑容,然後向他打聽王掌事到底什麼事,卻不料石松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態度冷漠得可惡,她只得恨恨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

    此時,香使們大都去香使長那領差了,香奴們不住在這邊,所以一路上倒沒碰到什麼人,不多會,就到了王掌事的院舍。

    桂枝走到門口的時候,又仔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然後面上露出笑容,跟著石松進了屋。卻當她進去,正要喊一聲乾爹時,卻看到坐在王掌事身邊的王華,她臉色的笑容即僵在臉上,聲音也卡在喉嚨裡。

    石松將人帶到後,見王掌事沒別的吩咐,就輕輕退了出去。

    不用偷聽,他都能猜到房間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所以他退出來後,就直接轉身出了院舍。

    不多會,石松再次來到桂枝的房間這,房門是上了鎖的,但是他卻從身上掏出一把鑰匙,輕易就將那把鎖給打開了。這房間是陸雲仙給安排的,房門的鑰匙自然早有備份。

    石松進去後,往屋裡看了一眼,然後走到床邊。

    當他撥開帳幔,掀開被子,果真看到石竹時,他怔了一下,隨後覺得不大對勁,伸出手一探,隨後就被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片刻後,石松才再次走過去,在石竹身上摸了摸,找到那些證據收好,然後才看著石竹,似想說什麼,卻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將被子重新蓋上。石松出去後,又將門給鎖上,然後匆匆離開那裡,走到一個轉角處,發出兩聲鳥鳴。一會後,安嵐從另一邊過來,石松便將那些東西交給安嵐,並低聲道了一句:「石竹死在桂枝房裡,王華和桂枝此時在王掌事那。」

    安嵐一怔,隨後點頭,石松遂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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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1:33:14 |只看該作者
第059章 時機

    陸雲仙將前來領差的香使們草草打發後,就在屋裡來回踱步,並不時往門外看一眼。已是八月了,早晚的天都有些涼,她卻不時拿著帕子扇著風,似乎這樣做,就能將心裡的不安扇走。

    已經多少年不曾這麼焦慮緊張過,幾乎都要忘了這種感覺了,陸雲仙乾脆倚在門口,看著外面。莫名地,她想起進源香院之前的日子,那時家中光景不好,家裡是靠著親戚的接濟過日子的。她還記得,逢年過節時,娘帶著她們幾個去叔叔家拜年,被幾位親戚的孩子當面奚落的情形。一位大伯家的孩子給她遞白糖糕時,故意弄掉在地上,當時很多客人都在,大伯母就說另外給她一塊,那孩子卻一臉無辜地看著她笑,說了一句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的話:不用,她喜歡揀東西吃,我都看到她偷偷去揀王二家的豬雜碎呢。

    周圍的親戚都笑了,說不上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只記得,當時她既無措又恐慌,呆愣愣的站在那,覺得自己似乎是渾身赤//裸……

    如今,每次一回家,當年那些奚落的笑,全變成了討好和巴結。前幾天,她回家時,特意備了些白糖糕給那幾位叔叔和大伯家送過去,然後,故意不小心打翻了其中一盒白糖糕,她只道了一聲可惜,馬上就有人過來一邊撿起,一邊涎著笑說還能吃。

    這些變化,都是因為她在香院裡身份的改變而生的。

    她其實並不想跟王掌事對抗,她向來謹慎膽小,願意固守原地,但是,這麼多年下來,多少心有不甘,加上王媚娘步步逼緊,她不得不為保住自己的位置而另求他法。

    於是,她找上了安嵐。

    一開始,本以為事情是在她的掌控中。但沒多久,她才發現,主控權不知何時已經易手。

    無論如何,已經上了那條船,即便再怎麼緊張不安,也不可能下去了。

    而且她也嘗到這步步攀高的甜美滋味,如果,她失去現在的身份,那當年的奚落和嘲笑定會再次撲來!

    陸雲仙兀自出神時,安嵐自走廊那頭匆匆走過來。她遂回過神。即站直起身。有些緊張地看著安嵐。

    「馬上將這個送到白香師那。」安嵐示意她進屋後,就將袖子裡的東西拿出來,地給她。

    「這是……」陸雲仙不解的接過,卻翻了幾翻後。臉色當即一變,「這是!」

    安嵐道:「你親自送去,除了這些,還在白香師跟前告王掌事一條*熏心導致院中規矩混亂!」

    陸雲仙只覺得手有點抖,怔了好一會後才道:「我昨兒忽然過去找他,他已經對我起疑心了,今早我忽然又出去,說不準他會叫人攔下我!」

    「不會,現在他決計顧不上你這邊。」安嵐握著陸雲仙的手道。「王華過來了,正在他屋裡。」

    「什麼?」陸雲仙一愣,遂壓低聲音,「他,他難道沒死?」

    安嵐接著道:「石竹死了。在桂枝房裡。」

    「啊!」陸雲仙懵了一下,抬手摀住唇,一臉不敢相信。

    「桂枝剛剛被叫到王掌櫃那邊。」安嵐繼續道,她說出這幾句話時,聲音裡不帶任何感情,只是冷靜地陳述一件件已經發生的事實,「這些證據太繁雜,要查起來需要不少時間,容易夜長夢多。但眼下除了這些證據外,還有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今日王華多半是有了什麼憑證才回來找王掌事的,王掌事即便再怎麼想以靜制動,面對這等情況,也要問個明白。石竹的屍體還在桂枝房裡,絕瞞不了多久,我們必須在王掌事發現並將這些事處理掉之前,讓白香師過來。到時即便王掌事將這兩條人命都推到桂枝身上,以桂枝的狠性,為了自救,一定會咬王掌櫃一口!」

    陸雲仙深呼吸了一下,就將手裡的東西貼身放好,然後道:「這事,若不能成,王掌事定會發覺你我,到時……」

    安嵐道:「我們若不努力,誰給我們機會?」

    陸雲仙臉色有些發白,隨後咬牙道了一句:「我去!」

    她說罷,就出去了,安嵐目送她離開後,就轉身往王掌事那邊過去。

    此時,王掌事這邊,桂枝已經從忽然看到王華的震驚中回過神,暗中握緊手心,修得尖尖的指甲陷進肉裡,疼痛令她清醒,讓她擠出笑容,百媚千嬌地走過去,欠身行禮:「掌事這一早叫我過來,不知有何事吩咐?」

    王掌事急著開口沒有說話,而是先打量了她幾眼。

    桂枝是去年才跟了他,雖跟王媚娘比桂枝少了幾分痴,但勝就勝在她是個很有情趣的女人,又有一副好身段。並且為了討好他,她什麼事都能答應,所以破得他歡心,因此偶爾她有什麼小心眼,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他卻怎麼都沒料到,這個女人,竟有這麼大的膽子,竟想著來對付他!

    王華一直以為,王掌事會將安嵐也叫過來,故當只看到桂枝進來時,愣了一愣,然後詢問地看向王掌事。王掌事卻沒有看他,依舊看著桂枝,一會後,才開口:「我待你不薄。」

    桂枝雖不明白王華怎麼還活著,但她進來後,王華沒有馬上就對她如何,她遂斷定,石竹雖是瞞了她什麼事,但這個王華此時也定是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她放心了。故此時就只當王掌事是為昨晚的發現而生她的氣,於是就討好地上前一步,柔聲道:「掌事待我恩重如山,我從來不敢忘的,若是我做了什麼讓掌事您生氣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絕不是有意的,並,並且還有可能是有苦衷。」

    剛剛她心裡轉了幾轉,想起石竹給她看的那些東西,她心頭忽的閃過一個念頭,隨即不怎麼害怕,並隱隱有些興奮起來。那些,可都是王掌事的把柄,既然石竹能用那些東西來要挾王掌事,她問什麼不可以?她完全可以拿那些東西幫她渡過這次危機,並且。還能為謀得一個更風光的未來。

    「王玉娘是不是你殺的?」就在桂枝還在暢想的時候,王掌事忽然問出這句話。

    桂枝愣住,臉色瞬時大變,震驚地看著王掌事。只是不待她出言反駁,一旁的王華已經從椅子上站起身,不敢相信地道:「原來是你!」

    「不!」桂枝幾乎是反射性地就否認了這句話,然後有些驚恐地看著王掌事道,「干,乾爹,你怎麼了?你。你怎麼會認為那是我做的。我為什麼要。要殺她……那天我根本姬沒跟她走一塊,我怎麼可能……乾爹,你要相信我!」

    她下手是一回事,但讓人知道卻是另外一回事。

    對她來說。只要別人不知道,那她就沒有做過。

    可是,現在,她一直堅信的事突然變了,她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甚至連石竹都死了,更不可能有人知道那件事,但卻馬上被王掌事給道了出來。她瞬間覺得恐慌,甚至覺得。這是不是石竹在報復她,不然王掌事怎麼會知道!?

    「竟然是你!」王華走到桂枝跟前,不滿血絲的眼睛直直地瞪著她,「是你殺了玉娘!」

    「不是我!」桂枝大叫,往後退兩步。「你有什麼證據,你不能冤枉我!」

    「證據?」王掌事又開口,「桂枝兒,你要明白,你如今這吃好穿好的日子是怎麼來的,我既然能給你這些,自然也能收得回去!」

    「乾爹!」桂枝趕緊走過去,再顧不得王華就在一旁,當即跪在王掌櫃身邊,抱著他的腿哭道,「乾爹,你相信我,我害她對我有什麼好!乾爹,你不能只聽他胡言亂語,就懷疑我啊。」

    王掌事任她抱著,一會後,才慢悠悠地問:「我給你那對瑪瑙耳墜在嗎?」

    桂枝一愣,有些小心地看了王掌事一眼,然後才道:「我,我收起來了。」

    王掌事又問:「是收起來了,還是當做定情信物送人了?」

    桂枝臉色蒼白,怔怔的看了王掌事一會,才搖頭道:「沒,沒有,我怎麼會……」

    「那這是什麼?」王掌事說著,就在她面前攤開手心,一隻顏色鮮豔的紅瑪瑙墜兒就跳入桂枝的眼簾。

    桂枝傻了,但是在這危急的時刻,她的腦子也轉得很快,幾乎是眨眼的時間,她就開口道:「是我撒了謊,這對耳墜我之前不小心弄丟了一隻,生怕乾爹知道責怪我粗心大意,就一直沒敢說。」

    王掌事面色陰沉:「粗心大意,還能丟到外頭,還讓王華給撿到了?」

    桂枝囁囁道:「許是別人撿到,要拿出去換銀子,結果卻不慎弄丟了也不定。」

    「我竟不知,你這麼會狡辯!」王掌事有些不耐煩了,忽然捏住桂枝的下巴,陰沉沉地看著她道,「你不是笨女人,知道我想做什麼,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否則……」

    桂枝有些驚恐地看著王掌事,然後轉了轉眼睛,看了王華一眼,才對王掌事道:「能,能不能我單獨跟乾爹說?」

    她知道,糊弄不過去了,但王玉娘的事她絕不會承認。眼下她只能借用石竹的事為自己開脫,以為石竹要威脅王掌事,她因擔心王掌事,一時衝動就下了藥。王掌事知道那些東西在她手上,定不會輕易對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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