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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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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5 23:53:44 |只看該作者
第190章 對話

  又一人行來,月夜的雪地裡,兩個連影子都一樣的男人站在梅樹下,月光傾瀉,華光似水,花影浮動。

  「你在懲罰她?」

  「懲罰?怎麼會,剛剛只是不便見她。」

  「既如此,不讓人給她傳話,也不阻止她跪在那,又是何意?」

  「她在反省,應該的。」

  「你……真打算培養她?」

  「我?是她希望如此,我盡力滿足。」

  「在我看來,是為她希望還是為你所想,如今已很難界定,你越來越認真了,這並非好事。」

  「無非多費點心思,並不影響結果。」

  「你知道我在擔心什麼。」

  「一開始我想錯了,一顆擁有大香師之才的真心,唯有同等的真心才可換得。」

  「你——」

  ……

  想要表現不同,就要有承擔後果的準備,你這次面對與你沒有丁點私怨的人手起刀落毫不猶豫,但願你下次還能做到這樣!

  赤芍冰冷的聲音自腦海中響起,安嵐茫然了一瞬,想起陳家村那對姐妹,想起李大壯,想起李小梅跟陳大偉以前偷情的事被她設計在李大梅面前揭開,隨後那兩個家庭陷入混亂,村裡的流言四起,孩子的哭聲,女人的罵聲,男人的戲謔聲……

  後來怎樣了呢?

  她記得李小梅似乎有個兒子,但是出了這事後,沒兩天李小梅就跳河死了。她猛地打了個激靈,其實,李小梅的死,是因為天樞殿的內奸一事,與她,並沒有直接關係,但是,赤芍當時與她說的那些話。卻越來越清晰。

  如果李小梅跟天樞殿沒有絲毫干係的話,就當時發生的事,接下來的日子會如何,她一直都沒有想過。她並不後悔當時的決定。即便是現在,她也不覺得後悔,除非當時有更好的法子,否則她還會那麼做,可是,心裡這恐懼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金雀!

  清耀夫人報了官,金雀被官府押走了,因金雀會開鎖,結果將之前源香院存香房幾次丟失香品的事也都帶了出來,一塊算到金雀身上。連香院裡幾位香奴和香使不見了東西,也都懷疑是金雀干的,更多人因不滿金雀在源香院內得陸雲仙青睞,平步青雲,四處煽風點火。安婆婆也不得不離開源香院。最後,她在陰暗潮濕的牢房裡看到金雀,她看不到金雀的臉,只看到那渾身血跡,觸目驚心!

  不——她跑去求景炎公子,景炎公子卻拒絕見她,又去求白廣寒。白廣寒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轉身離開。

  她說不出話來,隱隱約約覺得,所有人都離開了她。大雨傾盆,她跪在墓碑前,雨水沖刷下。她看不清墓碑上的字,哭聲堵在喉嚨裡,令她渾身顫抖,心臟似乎要炸開了,一道雷電劈下。她猛地醒過來,眼神擴散,渾身冷汗,呼吸沉重。

  是,是夢嗎?

  好一會後,她的眼睛才恢復焦距,卻發現自己是躺在床上,陌生的房間。

  「做噩夢了?」她剛要動,旁邊就傳來一個清淡的聲音,語氣溫和,聽起來有種奇異的吸引力,能安撫人心。

  她眼珠一轉,才看到廣寒先生就坐在她旁邊,正看著她,背著光,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覺那雙眼睛無比深邃,竟沒了平日的淡漠。

  「先生?」安嵐腦子有瞬間的空茫,隨即大驚,就要起身。卻剛一動,白廣寒就輕輕按住她:「你有些發燒,膝蓋也有些凍傷了,躺著。」

  「先,先生,我……」安嵐怔怔地看了白廣寒一會,又看了看這房間,然後忐忑地問,「我怎麼會在這?」

  「你在外面暈倒了。」白廣寒看著她,「現在已是下半夜。」

  安嵐怔住,好一會後,才小心問:「這是先生的房間?」

  白廣寒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站起身,轉身走開,安嵐倏地一慌,夢中的景像一下子在腦海中浮現,她不知哪裡的力氣,猛地坐起身,伸手抓住白廣寒的衣袍。白廣寒站住,轉回身,沒有斥責,只是詢問的看著她,短暫的詫異後,表情就恢復平靜。

  「別,不要我。」那一瞬,她張口,道出的是心底的聲音,帶著恐懼和懇求,像個迷失的孩子。

  白廣寒靜靜的看了她一會,開口道:「不會。」

  安嵐卻還抓著他的衣袍不放手,白廣寒便握住她的手,加了一句解釋:「你聲音有些啞,我給你倒杯茶。」

  那麼清冷的人,手掌心卻是意外的溫暖。

  安嵐慢慢恍過神,怔怔地鬆開手,白廣寒走到桌旁給她倒了杯熱茶,然後走過來,遞給她。安嵐受寵若驚地接過去,茶杯上傳來的溫度令她愈加不知所措,白廣寒在她旁邊重新坐下,將她還只是捧著那杯茶,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便道:「是安神茶,能溫嗓子,你出汗過多,再不喝,明日起來,喉嚨定會腫痛。」

  安嵐垂下眼,小心翼翼地將那杯茶喝光,然後依舊捧著那個茶杯,垂著臉,不知該說什麼。

  「為何要過來這邊跪?」白廣寒再問,因是下半夜的關係,所以他的聲音很低,因而聽起來不復平日裡的冷清。

  安嵐依舊垂著眼,低聲道:「今日,錦魚園那邊發生的事,先生,知道了嗎?」

  「嗯。」白廣寒淡淡道,「所以你自請懲罰?」

  安嵐垂著臉不說話,白廣寒伸手接過她手裡的茶杯,寬大修長的手,意外的溫暖。

  「想見我。」白廣寒接過茶杯後,又問:「是自請懲罰,還是求我幫忙?」

  安嵐怔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我不知道。」

  白廣寒將手裡的茶杯放在一旁,然後伸手,隔著被子握住她的膝蓋,輕輕捏了捏:「疼嗎?」

  安嵐點點頭,白廣寒收回手:「跪的時間太長了,又是在外面,這幾天儘量在床上休息,一個月內膝蓋不得再受壓迫。」

  安嵐怔怔地看著他,白廣寒交代完後,才看向她,觀察了她一會,才道:「想問什麼?」

  安嵐有些顫顫地開口,「是因為景炎公子的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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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5 23:54:30 |只看該作者
第191章 一夜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她真正想問的是什麼,白廣寒看了她片刻,淡淡道:「你的事,能左右我決定的,只有你本身。」

  安嵐愣在那,白廣寒看著她蒼白的臉,便道:「休息吧。」

  「先生!」他將起身時,安嵐又抓住他的袖子。

  白廣寒沉默地看著她,那平靜的表情,令她有些膽怯,但卻讓她手上的力道又緊了幾分。這是極為不敬的動作,這又是極為依賴的動作,白廣寒表情不變,看不出喜怒,卻也沒有甩開她的手,只是看著她。

  安嵐睫毛顫了顫,囁嚅地問:「先生,什麼時候回來的?」

  白廣寒道:「你暈倒之前。」

  安嵐只覺呼吸一緊,咬了咬牙,大著膽子,仔細看了白廣寒兩眼,只是房間的燭火不夠明亮,他又是背著光,令她總看不清他眼裡的情緒。

  如先生這樣的身份,沒必要對她說謊,如此,先生應當是早就回來了,那麼,自然也知道她一直跪在白園內求見,可是,先生卻一直沒有現身。如果她沒有暈倒的話,是不是,她即便跪上一夜,也見不到他。

  想到這,安嵐忽覺得全身力氣似一下子被抽乾淨了,抓住衣袖的手慢慢鬆開,只是心裡終是不甘,還有心頭陡然生出的委屈,令她忍不住又問出一句:「先生,是不是,對我失望了?」

  白廣寒沒有回答她的話,卻道了一句:「把手給我。」

  安嵐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白廣寒已經伸出右手,手掌向上攤開。

  這是大香師的手,也是一個男人的手,這隻手上掌握著超凡的能力,在某方面來說,甚至是握著至高權力。所以,它看起來那麼完美,似具有魔力般,僅是放在她面前。就已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安嵐怔怔地將自己的手伸出去,輕輕放在他掌上。

  白廣寒握住,安嵐遂覺一陣風襲來,身體瞬間凌空而起,似靈魂猛地被從身體裡抽出,她下意識的要驚叫,只是聲音還不及從嘴裡衝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失了聲。

  星空,浩瀚無邊,美得讓人窒息。

  從來都是只能仰頭遙望的繁星。這一刻,竟離她這麼近,世界消失了,除了手上的溫暖,就是近在眼前的這些星光。數之不盡!

  這就是先生的力量!

  剛剛她還躺在床上,卻一眨眼,竟就站在星空中,拂面而來的風,手上的力道,掌心的溫暖,虛幻而又真實。令她激動得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白廣寒的聲音忽然在身邊響起:「看到了什麼?」

  安嵐恍惚回神,好一會後才轉過臉,驚嘆般地道:「繁星,先生,滿天繁星,觸手可及。」

  白廣寒看了看她。然後將目光看向那些繁星:「你只看到了繁星?」

  安嵐一怔,心裡倏地有些慌,再一看,卻還是滿目繁星,閃爍迷人。她遲疑了好一會,才道:「安嵐愚鈍,請先生賜教」

  「不必緊張,並非是考你。」白廣寒微微抬首,看著前面,「沒有看到濃墨一樣的夜空嗎?星空,兩者本是一體,沒有必要分出界限,這界限也根本分不出來。」

  安嵐呆了一呆,隱約覺得這句話似已有所指,只是要開口問時,眼前的星空忽的淡去,遠處的彤日徐徐升起,越來越耀眼的光芒令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待感覺光線柔和後,再次睜眼,看到的卻是前面微微跳動的燭火,鴉青的帳幔,以及眼前的人。

  消失了嗎,比夢還要美的香境。

  那一瞬的美好,回想起來竟是莫名的失落,以及無論如何也抑制不住的渴望。

  她怔怔地垂下眼,看著自己還被握住的手,貪婪地感覺手上傳來的溫暖,身上一動不敢動,似乎這樣的感覺持續得久一些,她心裡的渴望就有望能得到滿足。

  「休息吧。」白廣寒慢慢鬆開手,站起身,見她還那麼一動不動地坐著,遲疑了一下,又道,「可明白我的意思?」

  安嵐微微點頭,握住被鬆開的那隻手,似想要留住那點溫暖。

  白廣寒站在她面前:「說說看。」

  安嵐將兩隻手都藏到被子裡,低聲道:「先生是想告訴我,很多事情,對和錯,並沒有分明的界限,很多人,身上都是同時具備優點和缺點,很多結果,並非只有一個答案。」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今日之事,對她,自然也還談不上失望。

  白廣寒微微點頭,聲音比之前輕柔了幾分:「悟性及佳。」

  「可是……」安嵐忽然抬起臉,有些急切地道,「我不知道——」

  白廣寒問:「不知道什麼?」

  安嵐怔怔道:「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已經習慣了算計,習慣了周旋,習慣了利用身邊一切可利用之物,幾乎成了她的本能。

  白廣寒道:「你不是早就做出選擇了嗎。」

  安嵐不解,有些茫然地抬起眼,白廣寒看著她道:「你很敏銳,只是經驗不足,思慮不夠。」

  安嵐還是那麼怔怔地看著他,白廣寒看著她這樣的表情,似嘆了口氣,卻沒有再多說,手一揮,銅鉤上的帳幔落下,他隨後轉身出去了。安嵐好一會才回過神,將藏在被子裡的手拿出,然後將臉埋在自己的手掌裡。

  沒錯,她以為她不知所措,其實早就做出了選擇。

  ……

  次日,天大亮後,安嵐才醒來。

  白園的丫鬟進來服侍她梳洗時,她問了時間,才知道竟已是巳時了,不禁有些慌,也顧不上再用早飯,穿好衣服後,就趕緊走了出去。正要打聽白廣寒歇在何處,卻瞧著景炎從前面走來,笑意吟吟,風流倜儻。

  景炎走到她面前後,一邊打量著她,一邊問:「醒了,可用了早膳?」

  「公子早。」安嵐行禮,隨後才覺得膝蓋那隱隱作痛。

  景炎又問:「你這是要出去了,膝蓋好了嗎?」

  安嵐怔然抬眼,景炎伸手在她額上輕輕彈了彈:「可想開了?」

  安嵐遲疑了一下,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公子,昨兒也在府裡?」

  景炎淡淡一笑:「沒錯,我一直就在。」

  安嵐慌忙垂下眼,掩住眼裡的情緒,頓了頓,再次欠身道:「安嵐還有差事要辦,就先告辭了,廣寒先生那,還請公子幫我說一聲。」

  她說著就要轉身,景炎卻提前拿手指頂住她的額頭,笑著道:「怪我昨日不見你不理你?」

  安嵐趕緊搖頭:「沒有,安嵐不敢。」

  景炎低笑兩聲,在她額頭上點了兩下,才收回手道:「不用覺得委屈,我雖未出來見你,但一直看著你。」

  安嵐抬起臉,有些不解,景炎卻沒有多做解釋,接著就問:「要回錦魚園?」

  安嵐點頭,景炎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便道:「那就去吧,葉清清的事解決後,大香會也就要開始了,你還有得忙的。」

  「是。」安嵐應聲,頓了頓,見景炎沒再說別的,這才轉身,卻下台階時,又覺得膝蓋隱隱作痛,似乎還影響了小腿,走路不免有些乏力。

  景炎似也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便跟上道:「藥膏記得涂,晚上休息前用熱水敷一敷膝蓋,別小小年紀就落下什麼毛病。」

  安嵐一邊走,一邊應聲:「是。」

  本以為只是送她出景府,給她派輛馬車的,不想卻同她一塊上了馬車,似也要過去一趟的意思。

  「此事本就與我有些關係,我自當是要去看一看。」瞧著她面上隱隱露出幾分驚訝,景炎笑了笑,「否則,清耀夫人如何善罷甘休。」

  安嵐問:「清耀夫人,昨晚沒有回宮嗎?」

  「沒有,同丹陽郡主一塊留在錦魚園了。」景炎搖頭,淡淡道了一句,似精神不濟,聲音略有些沙啞。

  安嵐遲疑了一會,又問:「廣寒先生呢?」

  景炎坐了沒一會,就往車上一歪,然後看著她,懶洋洋地道:「一早就出去了。」

  安嵐垂下眼,沒再說什麼,兩府是在一條街上,離得很近,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便到了。

  安嵐先下車,然後候在一旁,待景炎也下來後,她才去敲門。

  也不知金雀如何了,她心裡忽然有些忐忑起來,生怕又出了什麼意外。不過,昨晚郡主既然過來同她說了那番話,應當就不會為難金雀了吧。

  進了錦魚園後,景炎就直接去找李懷榮了,安嵐本以為她會先見到丹陽郡主或是清耀夫人,不想卻是葉清清先過來見她,並且葉清清此時看起來有些急切,並且看著她的眼神帶著幾分審視。

  安嵐行禮後,才開口問:「打擾夫人了,聽說金雀還在府裡,不知我現在能否去看看她。」

  不待葉清清回答,就聽到她身後有個聲音道:「我陪你去。」

  安嵐回頭,便看到丹陽郡主自她身後走過來,精神瞧著極好,面上還帶著幾分笑意,看起來極為淡定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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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5 23:54:42 |只看該作者
第192章 擔憂

  「郡主。」安嵐行禮,然後往丹陽郡主身後看了一眼,沒有看到清耀夫人,她心裡微微鬆了口氣。

  丹陽郡主也回了一禮,關心道:「昨晚,還好吧。」

  安嵐輕輕點頭,有些複雜地看了丹陽郡主一眼,想起昨晚她對自己說的那句話:李夫人之事,僅憑一封信不能判定高下,所以,那封信,我就當是贈於你了。

  她相信丹陽郡主有自信說出這句話,但是,有清耀夫人在,她就不得不多想一層。或者,那句話的含義,沒那麼簡單,她心裡莫名有些不安,於是往錦魚園大門那看了一眼。

  昨日她隨景炎公子來錦魚園時,沒有帶藍靛,因為有些事她還需要藍靛去查探。一夜過去了,應當能查出點什麼來吧,即便比不上清耀夫人的手腕,但天樞殿同江南李家一直有往來,藍靛在天樞殿當差數年,又是景炎公子特意安排進去的,應當不會差多少。就是,看藍靛,或者說廣寒先生能給她的權限是多少。

  「郡主。」葉清清看向丹陽郡主,「一夜已過去,李殿侍長的東西,郡主應該交給我了。」

  安嵐微詫,即看了丹陽郡主一眼,李夫人如此情急之下,竟還拖了一夜,如此說來,果真是等著她的嗎?

  丹陽郡主對葉清清微微點頭:「我剛剛就已送到清姨房裡了,只是沒看到清姨,便讓丫環在清姨屋裡等著。」

  葉清清一怔,隨後趕緊轉身,有些急切地往自己的房間趕去。

  她猜錯了?安嵐又看了丹陽郡主一眼,那麼,拖這一晚,並非是等她今日過來,十有*是去李殿侍長那打聽消息,跟她的打算一樣。

  「走吧,我帶你過去。」葉清清走後。丹陽郡主才道,「若非我母親一定要留下金雀,昨晚我就讓她回去了,不過你放心。沒有委屈她,早上我也命人給她送了早膳,這會兒應當用完了,你們把該說的都說了,然後就讓她走吧。」

  安嵐詫異,面上卻不顯,只是道了一句:「多謝郡主,有勞郡主了。」

  不多會,就走到金雀這邊,是個客房。外頭候著一位婆子。丹陽郡主郡主過來後,她行了一禮,就給推開門,然後讓到一邊。

  安嵐看了那婆子一眼,心道。難怪得丹陽郡主帶她過來,若是換了別人,這扇怕是不容易開。

  「我說了我什麼都沒拿,你們到底要關我到什麼時候,我在香院那還有一堆差事呢!」不等她進去,就聽到金雀不滿的聲音,聽起來精神還算不錯。安嵐又鬆了口氣。

  「郡主,你……」她們進來的時候,金雀先看到走在前面的丹陽郡主,即不滿地站起身,只是隨即就看到丹陽郡主身後的安嵐,她本是要接著抱怨的話一下子吞回去。面上也露出幾分謹慎。

  「你們聊吧,我去交代一聲,一會你就能直接回去了。」丹陽郡主笑容得體地看了金雀一眼,又朝安嵐略一頷首,然後就轉身出去了。

  金雀愣住。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丹陽郡主的背影,一直目送她出去,並且沒有別的人進來,她才看向安嵐,低聲道:「怎麼回事?她們這是玩什麼把戲。」

  安嵐從門口那收回目光,她知道候在門口那婆子沒走,應當是清耀夫人命她看著的,只是衝著丹陽郡主的面,沒有進來。只是,這已看得出來,清耀夫人是真的鬆口了,只是,猜出這一點,安嵐反覺得心裡一沉,看來,那封信得作用已不大。

  不過,只要沒發生讓她後悔的事,就真的是萬幸了。

  「安嵐……」金雀忙走到她身邊,快速地低聲道了一句,然後又馬上大聲道,「你放心,昨晚我在這過得挺好,郡主還讓人給我送了被子,早上又讓人給我送了熱騰騰的粥和包子,郡主真是個善心人。」

  安嵐笑了笑,她知道金雀是在代她說丹陽郡主的好話,希望能讓清耀夫人不計前嫌。畢竟,昨天的事,她等於是有把柄落到清耀夫人手裡,怎麼說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日後若說出來,對她多少會有些影響。

  「源香院那邊,我讓人給陸掌事傳了話,你不用擔心,這會兒便回去吧。」安嵐看著金雀,心裡有些酸澀,勉強笑了笑,然後低聲道,「對不起。」

  金雀一怔,遂看了她一眼,然後撇了撇嘴:「說這個幹什麼,我都沒說,你倒先說了。」

  安嵐怔了怔,隨後笑了笑:「是啊。」

  金雀又道:「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你不也是明白我心裡是怎麼想的,所以才會叫我過來的嗎,倒是我,沒幫上忙,盡給添亂了。」

  她們,在那段漫長又艱難的日子裡,是最親密的朋友,也是最好的搭檔。這樣的失敗是第一次,但這樣的坎坷卻不是第一次。

  她有困難,她一定過來幫。

  她若出事,她也一定不會拋下她。

  她們,一直以來,就是這麼相互扶持著過來的,不曾變過。

  ……

  「為何不讓人看著,聽她們都說了些什麼!」清耀夫人有些不悅地看著丹陽郡主,「你一直這副軟心腸,叫我如何放心。」

  丹陽郡主給清耀夫人倒了杯茶,遞過去,微笑著道:「母親太多慮了,並非是我心軟,而是實在沒有這個必要。即便我真讓人進去看著,她們也不會在旁人跟前說些不該說的,如此,何不賣一個人情與她。」

  清耀夫人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收起面上的不悅,想了想,便又問:「李夫人那邊如何了?」

  提到這個,丹陽郡主倒是微微蹙起眉頭:「已經將東西交給她了,只是清姨不喜旁人候在身邊,我也不好一直盯著,以免令她反感,只讓秀蘭候在她房間附近。」

  提到秀蘭,自然想起梅蘭,清耀夫人面上的神色不禁凝重幾分。

  指使梅蘭的人,她只查了個大概,卻答案竟是指向長香殿,雖沒有再繼續往下查,但憑她的直覺,這件事怕是再查不下去了。但是,知道這個大概,已令她甚是震驚,她既出身崔氏,又是特意過來長安城,對長香殿的事自然不是一無所知,她只是沒想到,有人竟敢把手伸到丹陽郡主這邊!

  與此同時,景炎這邊,也已跟李懷榮說得差不多了,只是今日,他卻沒有急著走。

  李懷榮一邊給景炎倒茶,一邊道:「既然那倆個姑娘都是廣寒先生指定的,李某自是不敢小覷,但是,李家這事事關重大,李某還是希望景公子能多多留心。」

  葉清清的記憶不僅關係到他身為一個丈夫的尊嚴,也關係到李家的百年信譽,不然,他怎麼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帶葉清清來長安尋解決的法子,甚是有可能會因此再次見到他不想再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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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猜測

  安嵐將金雀送出錦魚園的時候,正好在門口碰到藍靛,便順道將她領了進來。

  「查得如何?」安嵐一邊往裡走,一邊問。

  藍靛跟著她身邊道:「天樞殿和江南李家的庶務往來,都是由天樞殿的殿侍長直接負責。所以,一直以來,李家都希望能跟天樞殿的殿侍長拉近關係,甚至一直努力讓自家人佔上那個位置,所以當年李懷仁能坐上長香殿殿侍長之位,李家確實起了不小的作用,但是,那當時,李懷榮並未出過什麼力,據說兩人之間還有些私怨,似乎是跟李夫人有關。不過奇怪的是,李懷仁當上殿侍長沒幾年,卻反幫了李懷榮一把,讓李家將李懷榮推出來同他談跟天樞殿間的庶務往來,李懷榮由此才在李家掌握了實權。不過,最近幾年,李家慢慢起用了幾位後輩接管同天樞殿間的庶務,一點一點剝奪李懷榮手裡的權力,所以李懷榮如今自是著急的,而且……」

  「而且什麼?」

  「是聽李夫人身邊幾個嘴碎的丫鬟說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藍靛頓了頓,接著低聲道,「據說在江南時,李夫人不知因為什麼事,拿了李老爺幾份重要的契書,偏就在那當口得了這什麼失魂症,死活想不起這事。李老爺將整個院子都翻了一遍也找不到那幾份契書,聽說,到了時間,李老爺若是拿不出那幾份契書,不僅李老爺會蒙受巨大損失,在李家的地位也將不保。所以這都年底了,李老爺也不辭辛苦,千里迢迢帶著李夫人來長安。聽說,剛到長安的時候,李老爺就想請李殿侍長出來見一面,只是這話沒能傳到李殿侍長跟前,也可能是傳到了。但是李殿侍長不願見他。不得已,李老爺只好拿出李家的名帖,又用了李老太爺當年同廣寒先生的一點兒交情,如此才求得廣寒先生出面。」

  安嵐心裡生出幾分怪異的感覺。如此說來,李老爺真正緊張的並不是他夫人,而是他自己的利益?而葉清清如今雖是將李老爺的事情全都忘了,卻也不能否仍她已為人婦的事實,更何況兩人已經有了幾個孩子。如此種種,在來長安之前,李夫人自然已經知道。可即便如此,眼下兩人即便住在同一屋簷下下,卻也不同房,甚至不願接觸李老爺。若心裡沒有很強的排斥感,定做不到這等地步。

  李夫人失憶前,應當是跟李老爺起了很大的矛盾,但是,李老爺人都帶來長安了。又這般著急,卻什麼有用的訊息都沒說。

  安嵐眉頭微蹙,如此,應當是有兩個可能,或者是李老爺不願說他和他夫人之間究竟出了什麼事;也或者是,他們夫妻二人根本沒有鬧出什麼矛盾,只是李夫人忽然知道了什麼。而矛盾還沒來得及爆發,她就出了事,所以,李老爺自然什麼都不清楚。

  是這樣嗎?究竟是哪一個呢?安嵐久久沉思,不由停下腳步,沒再往前走。

  若葉清清恢復記憶。知道安嵐此時心中所想,定會大為吃驚,因為安嵐其中的一個的猜測,幾乎像是親眼看到了事情的過程。

  「姑娘?」見安嵐走著走著,忽然就不動了。正好這會兒又看到丹陽郡主的身影從前方經過,藍靛便低聲提醒,「姑娘接下來如何打算?丹陽郡主似乎是往李夫人那邊過去了。」

  安嵐抬眼,看著前方,低聲道:「你能打聽到這些事,丹陽郡主自然也能打聽得到吧。」

  藍靛微微點頭:「或許會比我打聽得更清楚,崔氏同李家本就有姻親關係,長安又是所有消息匯聚之地,清耀夫人亦是有備而來。」

  所以,她能猜到的,丹陽郡主應當也能猜到。

  安嵐沉吟一會,又問:「昨兒,丹陽郡主這邊可又派人去會李殿侍長?」

  「這個……」藍靛有些為難地搖頭,「若是丹陽郡主身邊的人,我自然是能認得出,但若是清耀夫人派人去,我就不能確定了,而且,殿侍長那邊的消息,並不容易打聽得到。」

  安嵐沉默片刻,往兩邊看了看,見不遠處一直有人盯著自己,便抬步往葉清清那走去。剛剛金雀告訴她那份信得下落,她很想去拿來看看,只是,她心裡清楚,清耀夫人等著就是這一刻,只要她敢去拿信,那麼,最後那封信絕不會落到她手裡。

  眼瞧著安嵐一直沒什麼異動,花嬤嬤便將此番情況說與清耀夫人聽,清耀夫人冷笑:「丹陽是個心善的孩子,沒她那麼多心眼,那封信,她無論看是不看,都是佔了便宜。」

  花嬤嬤道:「不過,即便是讓她看了也沒用。」

  清耀夫人搖頭:「你們都想差了,那丫頭,真正目的不是要看那封信,而是要拖住丹陽。丹陽先拿到李殿侍長的信,等於是比她先行一步,她心裡不甘,用了下作的手段讓人去偷信。你看,這樣一來,她看不到,丹陽自然也看不到。」

  花嬤嬤勸道:「夫人無需惱火,這等小丫頭,心思奸詐,手段下作,終究是上不得大檯面。」

  ……

  「郡主,你給我看的就是這個!?」葉清清再壓不住心頭的焦慮和躁怒,將手裡那封空白的信拍到桌上,「郡主能不能別跟我玩這等把戲了,你和那位姑娘究竟有什麼的私怨,應當你們自己解決!」

  「清姨喜怒,清姨定是誤會了。」丹陽郡主嘆了口氣,走過去道,「我怎麼可能會糊弄清姨,昨兒那情況,清姨也是瞧見的。」

  葉清清定定看了丹陽郡主好一會,才道:「這麼說,真是被人掉包了?」

  丹陽郡主不由苦笑:「清姨,說到底,我也不清楚。」

  葉清清沉默一會,就道:「去請安侍香進來。」

  此時安嵐已經候在葉清清的房間附近,聽到尋來的丫鬟道出那句話後,她點點頭,就跟著走過去。

  「姑娘?」藍靛有些擔憂。安嵐看了她一眼,就道:「這會兒景炎公子應當還在前院那同李老爺敘舊,你過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打聽出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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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5 23:55:06 |只看該作者
第194章 幫忙

  「會開鎖的小姑娘,真想看看清耀夫人當時那張臉……」柳璇璣眯著眼睛趴在羅漢床上,長發傾瀉,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琵琶上的琴弦,慢悠悠地道,「我喜歡手巧的小丫頭。」

  桌案旁,謝雲正執筆替她寫花箋,聽了這話,只是瞥了她一眼。

  陽光自窗櫺外照進來,斑駁的光落在他臉上,愈加顯得那張面容如蘭似玉。柳璇璣微微起身,手支著下頜,歪著臉看著眼前的男人。

  長安謝氏,其歷史比唐國還要深遠,出過數位手握重權的內閣宰相,如今更是出來一位大香師。但是,世人提起謝家,首先想到的卻不是謝家子弟在朝中任何官職,也不是長香殿的謝雲大香師,而是,謝氏的書畫。

  謝家最初是以書畫揚名,後引領,最終成一脈,千年傳承。

  提起書畫大家,沒人會略過謝氏。

  謝雲是謝氏嫡系,自小就得家族精心栽培,若說他的香是萬金難得,那麼他筆下的字畫,亦稱得上是千金難求。

  大香師的香會,之所以令人趨之若鶩,除去那神秘莫測的香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在香會上的每一點享受和見識,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譬如柳璇璣的香會上所用的每一張花箋,拿出去,都能炒出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價格。柳璇璣極少辦香會,而她辦一場香會所用的花箋,最多不過十二張。

  因謝雲的大香師身份,在世人眼中,早就超凡絕俗,故而即便是王侯將相,也不一定能讓他提筆著墨。所以,這「千金難求」,其重點不在千金上,而在難求上。

  但是。這份「難求」,在柳璇璣面前,永遠是例外。

  半個時辰後,謝雲放下手中的筆。然後抬眼看向還靠在羅漢床上的柳璇璣,見她還是那副不羈的模樣,坐沒坐相,愈顯妖嬈,便習慣性地微微蹙眉:「在男子面前,你就不能坐得正經些,如此模樣,成何體統。」

  柳璇璣咯咯咯地笑了,翻身從床上下來,也不穿鞋。踩著厚厚的地毯,赤足走到謝雲跟前,手放在他肩膀上,打量著他道:「這麼多年了,你這古板的毛病怎麼一點沒改。而且……還是那麼口是心非。」

  她說著就在他耳朵上輕輕吹了一口,謝雲的脖子即紅了,遂有些惱怒地瞪了柳璇璣一眼,但卻沒有推開她,可是也沒有順勢佔她便宜,只是正正經經地站著,當稱得上君子如蘭。

  「畫得不錯。」柳璇璣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就轉身,拿起其中一張花箋看了看,然後瞟了他一眼,「還有個忙要你幫。」

  謝雲整了整袖子,淡淡道:「你還有什麼事?」

  「幫我去百里翎那要兩個人。」柳璇璣修長的手指夾著那張花箋,放在唇邊。看著他道,「那妖人跟我不對付,我若去說,他指定不答應。」

  一樣的超凡地位,一樣的美豔妖嬈。一樣的肆意風流,本該是惺惺相惜的兩個人,偏偏卻相互看不上,並且處處爭鋒相對。

  謝雲手上的動作停下,看了柳璇璣一眼,目中又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你要插手他們的事?」

  「呵,你跟我已經是心有靈犀了嗎。」柳璇璣走過去,拿那張被自己吻過的花箋在他下巴那輕劃了劃,「我還沒說呢,你就知道我想做什麼了。」

  謝雲奪過她手裡的那張花箋,又蹙起眉頭:「白廣寒的事沒那麼簡單,你別去插手。」

  柳璇璣微微揚眉:「怎麼就成他的事了。」

  謝雲理好衣袖後,握著那張花箋負手道:「你剛剛提起那姑娘可不就是百里的人,跟安侍香是一個香院的,如今只要是跟安侍香有關,天樞殿那邊都會留意。」

  「這麼說,你是不答應了?」柳璇璣偏著腦袋看他,媚眼如絲,「真讓我親自過去跟那妖人討人?到時候怕是免不了又要跟他打上一架,他能耐不小,我保不準次次都能贏,你不心疼?」

  謝雲又皺起眉頭:「你這是為何?」

  「日後你便知道了。」柳璇璣輕輕嘆了口氣,手放在他肩膀上,唇邊含笑,聲音微啞,「不會讓你白白幫我,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你想要什麼,也可以跟我說。」

  她這樣的誘惑,似有意又似無意,謝雲撇過臉,淡淡道:「百里翎不一定會答應。」

  柳璇璣道:「我直覺,他不會不答應。」

  謝雲想了想,又看了看時間,便轉身離開,只是剛出門,柳璇璣在後面笑道:「記得給我補一張新的花箋,那張沾了我的口脂的,就送你了。」

  謝雲腳步微頓,將自己手裡的花箋翻過去,果真看到上面印著一抹**的紅,幽香撲鼻,他回頭,便見那女人倚在門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姿態妖嬈,顛倒眾生。

  ……

  「安侍香,給我吧。」安嵐一進去,葉清清就道出這麼一句。

  安嵐面上露出不解:「不知李夫人要什麼?」

  「安侍香何須在我面前裝糊塗,昨日發生的事情,我可是都看在眼裡。」葉清清有些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安侍香不必有所顧慮,我已同郡主說了,昨日的事情就算過去了,再不會追究,所以,安侍香趕緊將調換的信給我吧。我也不會偏向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到時誰能幫上李家,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安嵐嘆了口氣,搖頭道:「李夫人真是誤會了,我身上並沒有您需要的信,昨兒金雀也確實沒有調換那匣子裡的信。」

  「你——」葉清清眉頭緊皺,丹陽郡主也有些意外,她不明白,安嵐到現在還死撐是為什麼,難不成心裡還擔憂?丹陽郡主正要開口,安嵐卻看著葉清清,提前問出一句:「李夫人,你為何想看李殿侍長的信?」

  葉清清一怔,隨後眼神變了幾變,好一會才開口道:「既然是他給我的,我當然想看看到底說了什麼。」

  安嵐又道:「夫人不是將以往的事情都忘了嗎。」

  葉清清道:「沒錯,但我唯獨記得他。」

  安嵐又問:「記得他什麼?」

  很溫和的語氣,但因是追著問的,所以聽起來似乎帶著質問之意。

  葉清清愣住,丹陽郡主也有些詫異,就低聲道:「安嵐,你怎麼了?」

  「我也曾失去一段很長時間的記憶,所以,我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安嵐看著葉清清道,「夫人是想找回那段記憶,還是,只是想知道事隔多年後,李殿侍長要對您說的話?」

  葉清清怔怔地看著安嵐,安嵐接著道:「我可以幫您。」

  丹陽郡主不由從椅子上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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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發表於 2015-7-25 23:55:26 |只看該作者
第195章 合作

  只是丹陽郡主才站起來,葉清清就忽的往椅子上一靠,原本及有神眼睛一下子失去焦距,面上露出迷茫之色,那表情,看起來竟像是在做夢。

  「你——」丹陽郡主先是一驚,隨後面露薄怒,「你做什麼!還不住手!」

  房中的景象就在她一驚一怒間,如霧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滿山遍野的杜鵑,自淡而濃,絢燦明媚,悠遠的鐘聲響起,抬眼,便見遠處有寺廟殿宇隱於山花處。而此時的葉清清,正一臉茫然地站在花叢中,她和安嵐,則站在葉清清身後不遠處。

  這是?

  這是江南之景!

  她去過江南,所以認得,遠處那座殿宇,是江南香火最旺的普安寺,其周圍遍種杜鵑花,每年花開時節,都吸引無數人前來觀賞,更是文人墨客最愛的聚會之所,因而此處便成了江南名景,她自當一眼就認出。

  丹陽郡主震驚不已,不是為安嵐在說話的時候暗設了香境,而是這香境竟是江南之景,她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是去過江南?還是,她已能獲取別人心裡的世界?葉清清自江南而來,那這必然是葉清清的世界!

  可是,怎麼可能!

  但是,這樣做不行,太胡鬧了,這樣下去,清姨必會更加混亂。丹陽郡主責備地看了安嵐一眼,就抓住安嵐的手,嚴厲地道:「我不想跟你鬧,把這香境撤了。」

  「噓……」安嵐忙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周圍的景象也跟著抖了抖,就好似平靜的水面被扔進石塊,泛起漣漪。

  她能力尚淺,自是騙不過丹陽郡主,她這樣的香境,比琉璃還要脆弱,禁不起碰撞。

  「郡主。」待那圈漣漪消失後,安嵐才轉過臉。看著丹陽郡主道,「既然我與郡主必將有一場真正的比試,那麼,李夫人的事。郡主與我聯手如何?」

  丹陽郡主一怔:「什麼?」

  安嵐看了前面的葉清清一眼,才接著道:「先生只讓我們找出李夫人失憶的原因,並治好她,既如此,你我為何不能合作。坦白說,現在僅憑我一人,還不等找出李夫人失憶的原因,這個香境就消失了。」

  「你……」丹陽郡主久久看著安嵐,隨後又看了看這周圍的景色,忍不住問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你去過江南?」

  安嵐搖頭:「印象中是沒有的。」

  丹陽郡主大驚:「那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

  「普安寺杜鵑花,江南名景,誰不知道。」安嵐說著就看了看遠處那座寺廟,「許多江南那邊運過來的扇子和瓷器上,都繪有普安寺的杜鵑花。李夫人休息的這個房間內,也掛有一副這樣的畫,郡主沒注意嗎,其實這個香境很粗糙。」

  丹陽郡主又是一怔,她沒想到……可是,這樣細密的心思,卻更加令她詫異。

  葉清清那邊似乎有異動了。安嵐便轉頭看著丹陽郡主,等著她的答案。

  丹陽郡主沉吟片刻,開口問:「你,打算怎麼合作?」

  「先生說過,記憶只要擁有,就永遠不會消失。忘記,是因為那些記憶沉底了,失憶,則是某些感情受到過大的刺激,暫時被封存住了。」安嵐看著葉清清的背影。低聲道,「我們現在還無法觸及李夫人的內心,只能用別的法子誘出她被封存的情緒。」

  丹陽郡主看了安嵐一眼:「先生,跟你說過這些?」

  安嵐頓了頓,才道:「不是因為李夫人的事才說的,我跟郡主說過,我七歲之前的事情,全都想不起來了,因此,先生才與我說了這麼幾句話。」

  丹陽郡主遂想起崔文君大香師,心裡泛出幾分異樣之感,只是跟著安嵐又道:「李老爺郡主見過的次數比我多,瞭解得也比我多,所以李老爺的角色,就拜託郡主了。」

  丹陽郡主愣住:「你說什麼?」只是她著話才落下,就發現眼前的人忽然變了樣,幾乎是眨眼的時間,眼前荳蔻年華的少女就變成頜帶鬍鬚,面帶威嚴的男人,正是李殿侍長!

  「這樣的世界很美妙是不是。」安嵐看了看自己已變得陌生的手,一聲輕嘆,「郡主別介意,我的能力只能勉強支撐這個香境,無法再憑空化出李殿侍長和李老爺,並同李夫人互動,所以只能你我來頂替了。」她說著就看向丹陽郡主,「郡主有困難嗎?」

  這是聯手合作,又何嘗不是一番較量。

  丹陽郡主神色微凝,明豔的容顏慢慢淡去,嬌小的身量開始拔高,纖細的身板逐漸膨脹,眼睛,眉毛,鼻子,嘴唇,衣服,腰帶,靴子……甚至眼角處細微的皺紋,都沒有忽略,說話間,再找不到之前的痕跡。

  安嵐看著眼前年過四十,面帶憂慮的男人,心裡暗暗吃驚,這是在她的香境,雖說她放了權,但丹陽郡主能如此自如地收放,所有細微變化都掌握的恰到其份,絕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才知道,丹陽郡主的能力,遠比她之前見識到的,甚至比她心裡認為的,還要高!

  丹陽郡主也看了看陌生的自己,然後微微皺眉:「這不過是個樣子,能起什麼作用。」

  安嵐道:「若我猜得沒錯,李夫人之所以會失憶,真正的根源,在這兩個男人身上。而李殿侍長不想見李夫人,李夫人又不願見李老爺,所以,我們干脆就將他們三人都放在一起,如此,李夫人應當能透露她心裡的想法。」

  「這怎麼可能,清姨已將以前的事情盡數忘了,她平日裡只是不願看到李老爺,卻不是見不到李老爺,眼下即便看見了,又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這裡是江南。」

  「那……又如何?」丹陽郡主的聲音開始有些不確定,「即便你在香境裡暗示她,時間和地點變了,但卻改變不了她已經失憶的事實,她又怎麼會將已經封住的情感道出來。」

  安嵐道:「她會的,她既然沒有忘記李殿侍長,就證明她封存的那些感情依舊有缺口,她在渴求答案。並且她對答案的渴求,遠遠超過了對情感的封存,所以,她忘了所有,卻依舊記得李殿侍長。只要有所渴求,外人就能有可趁之機,香境的本源不就在此嗎。」

  丹陽郡主怔了怔,不由打量安嵐一眼:「你,為何這麼確定?」

  安嵐沉默片刻,才道:「因為我從未渴求過答案。」

  她甚至是拒絕答案,所以,即便是大香師,也打不開她心裡的那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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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5 23:55:41 |只看該作者
第196章 過往

  李懷榮放下茶杯,面帶憂慮地道:「在下年底之前須趕回江南,所以內子的事,所以,還是希望公子能多費些心,廣寒先生那邊,也盼公子能美言幾句,這份恩情,在下定會厚報。」

  景炎笑了笑,卻沒說什麼,握著茶杯的手微頓,然後站起身,走到屋外。

  李懷榮詫異,也跟著起身出去,便見景炎負手站在廊下,往內院方向看去。

  李懷榮不解:「公子?」

  「不用擔心,尊夫人的事,這兩天就能解決。」景炎收回目光,看向李懷榮,忽然一聲輕嘆,「不過尊夫人受此磨難,日後李兄自是少不了要分心照顧,除此外還要忙手裡的庶務,一截蠟燭兩頭燒,想來真是不易。」

  李懷榮微怔,景炎接著道:「只是江南那邊的庶務對天樞殿來說甚為重要,廣寒先生也極為看重,照理說,有李殿侍長在,倒沒什麼可擔心的,只是如今李殿侍長顧著江北的事已經足夠忙了,再說,李殿侍長也一把年紀了,不比當年。」

  李懷榮遂明白景炎的意思,其實,自三年前,李家開始起用後輩,接著李懷仁同他之間的聯繫也不再似以往那麼密切後,他就知道,長安這邊應是出了什麼事。如今看來,果真不假,天樞殿的李殿侍長怕是要失寵了,景炎公子要代廣寒先生從李殿侍長那收回天樞殿對江南庶務的主控權。

  從長遠來看,這對李家來說並不是好事,但對他來說,卻是一個新的機會。他沒有拒絕的理由,利弊太清楚了,於是李懷榮沒有絲毫猶豫,即道:「公子有慈悲心,又有大才,在下懇求公子幫人幫到底。」

  景炎瞥了李懷榮一眼。嘴角邊噙著一絲笑意,眼神溫和,深幽的眸子裡似真的帶著幾分慈悲。

  李懷榮微微彎下腰,以一種臣服的姿態道:「在下在江南所負責的庶務。多與天樞殿有關,心頭甚是惶恐,生怕出差錯,希望日後能向公子多多請教,但求公子日後能分心指點一二。」

  ……

  葉清清在普安寺上完香後,一想到回去又要面對陌生的丈夫,就覺得胸口堵得慌,便撇下丫鬟,一個人出來走走。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總覺得自己過得渾渾噩噩的。明明沒什麼事,但心裡怎麼都揮之不去的郁氣和憤怒究竟從何來?

  她到底在憤怒什麼?又在因何事憂鬱?

  她怎麼就嫁給李懷榮了呢?

  葉清清走到一叢杜鵑花前停下,她不是完全忘記李懷榮,她只是忘了自己嫁的人是李懷榮,忘了那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但是她記得成親之前的李懷榮。也記得離開之前的李懷仁,她還記得,李懷仁是因為什麼而離開江南的。是因為她,是為了她,替了她的罪過,被李家驅逐的!

  但是……葉清清有些茫然地抬起臉,但是什麼呢?

  她想不起來了。這些年究竟是怎麼過的,她只記得李懷仁走時的情形。

  安嵐慢慢走到葉清清身後,葉清清聽到腳步聲,警戒的轉身,正要喚人,卻看清自己身後的人後。一下子愣住。

  好一會後,她才喃喃道:「子耀!?」

  子耀是李懷仁的表字,此時的安嵐在葉清清眼裡,並非是如今的李殿侍長,而是二十幾年前的李懷仁。

  安嵐沉默地看著葉清清。葉清清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你,你回來了!你,為何不說話?你是專門來見我的?」

  安嵐依舊沒有開口,看著葉清清帶著迷茫的表情一步一步朝她走來,周圍的杜鵑花以眼見得速度敗謝,盛夏忽而轉為寒冬,冷霧瀰漫,腳下的柔軟的草地化成厚重的青石板,九曲迴廊露出原貌,濃霧凝聚成水,有池環繞,錦魚成群。

  安嵐開口,聲音低沉,帶著蠱惑的味道:「這裡是長安。」

  葉清清怔住,猛地轉頭往左右看了看,面上的神色時而茫然,時而驚詫,好一會後才掩口道:「是,這裡是長安,是錦魚園,我,我我是過來找你的!」

  安嵐道:「為何找我?」

  「我,我不知道,可是——」葉清清怔怔地看著「李懷仁」,「你給我的那封信,為何什麼都沒寫?」

  安嵐看著她的眼睛問:「你希望我寫什麼?想看到什麼?」

  「你為何不叫我的名字了?」葉清清目中含淚,「你是還怪我嗎。」

  安嵐心裡一動,時間太短,藍靛差不出太多的事情,特別是那麼多年前的事,眼下若是能直接從葉清清嘴裡知道,或許就能順勢探清葉清清失憶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如此便能對症下藥了。

  葉清清哽嚥著道:「你怪我也是應該的,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被迫離開江南。」

  周圍忽的起了霧,周圍的景色時隱時現,安嵐引誘的問:「因為我什麼?」

  葉清清不知不覺間被牽引著,面上的表情越加茫然,喃喃地將當年那些事道出,故事並不複雜,聽起來甚至有些潦草。二十四年前的元宵夜,葉清清換了丫鬟的衣裳,懷著一顆愛慕的心偷溜出去找李懷仁,不想卻碰到人販子。當時的她,天真而單純,幾句話,就傻乎乎的跟著個陌生人走了,結果差點被人玷污,而掙扎中,她竟失手殺了那人。看著一地的血她嚇傻了,正好那時候李懷仁和李懷榮找了過來,兩人看到那等情況,也都懵了。不說殺人罪,單論她被人騙到那裡,傳出去,這閨譽定是保不住。

  幸好李懷仁很快回過神,即讓李懷榮帶她離開,然後李懷仁主動承認,那人是他殺的。幸得死的那人本就背著幾條命案,李家又走動了幾下,最後這事在官府那草草結了案,只是李懷仁到底是殺了人,加上他生母的出身及不好,他在李家本就過得尷尬,又添上這一事,更是待不下去了,便乾脆離開江南。

  只是他的離開,卻讓葉清清再也放不下。

  安嵐從葉清清斷斷續續的述說中理清了那段過往,有些詫異,她想像不出,那位李殿侍長,會是那麼多情的人。

  似因為這番喃喃的訴說激出了二十多年積壓的情感,有什麼被一下子衝破了,葉清清的聲音突然拔高:「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一直感激你,一直放不下你,可我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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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6 23:34:41 |只看該作者
第197章 前因

  沒想到什麼呢?

  安嵐等著她下面的話,可是葉清清說到這,似忽然失了聲,竟就那麼生生地停住了。

  安嵐愣住,隨後注意到葉清清面上神色愈加迷茫,眼裡的情緒也是一時惘然一時震驚一時憤怒,來來回回地變幻著,唯不見清明。不是她想停,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說什麼,那情緒就堵在胸口,那答案就被蓋在一張薄薄的紙下面,但是,要揭開那張紙,還是差了一分力氣。

  就差一分。

  葉清清不由地往後退了兩步,怔怔地看著「李懷仁」,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對眼前的人,明明是滿懷感激愧疚以及思念的,卻為何又生出那些憤怒和恨意?

  周圍的白霧時濃時淡,安嵐往旁看了一眼,霧中現出「李懷榮」的身影。

  葉清清跟安嵐訴說那些過往時,丹陽郡主一直在一旁,自然也都聽到了。雖然在這之前,她對這件事已有所耳聞,但也僅是知道個大概,如今從葉清清嘴裡聽說,才總算明白這事的前後原委。

  此時安嵐看向她,她自當明白安嵐是什麼意思。

  葉清清接下來要說的話,及可能就是造成她失憶的真正原因,但是,偏她因為失憶的關係,所以即便情緒已經堵到胸口了,卻還是說不出來。

  所以,眼下必須趁這個絕佳的機會,給她一個刺激。

  而什麼樣的刺激最合適?

  應該是李老爺。

  這是安嵐的想法,也是丹陽郡主的想法。

  葉清清自失憶後,就不願在看到李懷榮,卻又單單記得李懷仁,並千里迢迢要過來找他。如此,便說明,這兩個男人,肯定是她失憶的關鍵,而剛剛葉清清看到「李懷仁」後。就不由自主地說出那麼多事,眼下若是再看到李懷榮,或許,時機就能成熟了。

  丹陽郡主自霧中走了出來。走到離開他們約兩丈遠的距離停下,因拿捏不準李老爺會說些什麼,所以丹陽郡主走出來後,亦不開口,就只是沉默地看著他們。

  葉清清轉頭,看到「李懷榮」後,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目中露出詫異:「老爺,你,你怎麼也在這?」

  丹陽郡主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安嵐,安嵐也看向她,就好似兩人早有約定一般。

  葉清清轉回臉,來回看著她們倆,隨即面上忽然露出怒意:「你們。原來你們,是約好的,沒錯,你們是約好的——」

  葉清清面上的表情連接變了幾變,看著似乎要崩潰般,丹陽郡主忍不住她那上前兩步:「你,沒事……」

  葉清清幾乎是反射性地也跟著往後退了兩步。然後一臉複雜地看著丹陽郡主,看著她眼裡的丈夫,片刻後才抖著唇道:「你們,你們早就約好的,真是,好算計啊。若非我看來那封信,我都不知道,當年,你——」

  她說著,就又轉過臉看向安嵐。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你若無意於我,為何偏要招惹我,跟我說那些纏纏綿綿的話,就是為了將我賣給他!」她說著就抬手指向丹陽郡主,又是哭又是笑,「真是賣了個好價錢啊,可恨我這些年,一直以為自己虧欠你,虧欠了你們。呵,你們,你們倆可真是好兄弟,當真是將我騙得團團轉,

  安嵐和丹陽郡主心裡皆是一怔,遂又對看了一眼,果真另有內情,只是具體是什麼情況,光憑著幾句話,還不好整理清楚。於是安嵐遲疑了一下,就道:「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誤會,哈——」葉清清怒瞪著他,「你在李家不受重視,過得不如意,心裡一直就憋著氣呢……」

  失憶並非是她的選擇,而是因為當時受刺激過大,又正好傷到腦袋,所以暫時忘了那些事,如今,情緒再次達到那個頂點,記憶即如潮水般湧來。在葉清清聲聲控訴中,安嵐和丹陽郡主才終於瞭解這件事的前因。

  當年的李懷仁一直想改變自己的處境,在得知葉清清有意自己,而李懷榮又有意葉清清後,他心裡便有了個打算,於是開始有意無意地接近葉清清,但態度卻是若即若離。那時的葉清清和李懷榮都只是少男少女,在情之一事上,哪裡是他的對手。很快,李懷榮就找他,不停地打探他的意思,他則一直迴避。究其原因,卻是為了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將自己的退讓當做一個有力的籌碼,換取最大的利益。而這個機會,很快就被他等到了,元宵夜那晚,他和李懷榮找到葉清清後,面對那等情況,他即同李懷榮達成一個看似不利於他的交易:李懷榮帶著葉清清離開,殺人的事由他頂了,條件是,他代替李懷榮去長安,入駐長香殿,並且此後三年,李懷仁都要在錢財上資助他,同時還要照顧好他姨娘。

  一直以來,李家都希望能將自家人安排進長香殿,原本那個人是李懷榮,但是,因為此事,便由李懷仁給替了。

  當年的李懷榮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心裡又有愛慕之人,自然很輕易就答應的這個交易。事出後,李懷榮真心為李懷仁頂罪一事到處奔走,日日去求爺爺告奶奶的,總算將這事給辦妥,將李懷仁送了出去,並且此後三年,也未曾食言,一直暗中支持李懷仁。

  原本,事情到這裡,葉清清即便心有不甘,也頂多是有一份惆悵,不會有這麼多怨怒。可誰想到,當李懷仁在天樞殿站穩腳跟,李懷榮也在李家擁有了實權後,這兩男人在多次的庶務往來當中,因利益分配之事,不知將她扯出來說過多少次。最初時,李懷仁對李懷榮說,女人都送給你了,紅利他自然要多佔一些。後來,李懷榮卻反過來對李懷仁說,若是捨不得,他可以將她送過去,而說出這些話時,她和李懷榮成親還不到四年。

  葉清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完那些信得,二十多年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他們心裡最重要的人,結果才發現,她其實什麼都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她自我感覺良好的想像罷了。男人在名和利面前,那些所謂的情和愛都不值一提,她,活生生地成了物品,成了玩意兒,成了笑話!

  她如何不怒,如何不怨,可是,青春已逝,半生已過,她即便再不甘,再憤怒,又能如何。

  可是,當怒氣暫時被忘掉後,她最想問的還是,當年,他究竟有沒有喜歡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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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憐愛

  丹陽郡主怔然地看著葉清清,她兒時曾去過江南,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有多麼的驕傲。

  以為自己得到世上最誠摯的感情,結果卻發現,那份感情,甚至都不如俗世男女最普通的情愛,她愛慕之人所謂的傾心付出,其對象從來就不是她。而那位曾口口聲聲愛她要待她好的丈夫,也不過數年光陰,就已情淡愛薄,並將她歸入與人交易的籌碼裡。

  一直以來,她都誤會了,他們卻也樂於她的誤會,怕是,這些年,一直在心裡笑話她痴傻。可恨她竟真的一無所知,自以為是的過了那麼多年,一朝夢醒,世界驟然轟塌。

  陳年舊事包括心裡的怨和恨都傾倒出來後,葉清清便像是被抽去了靈魂,有些呆滯地站在那,神色恍惚。丹陽郡主心有不忍,想上前安慰兩句,卻剛要抬步,就發現周圍的一切景物忽然變得模糊起來,隨即安嵐的聲音傳來:「李夫人應當能想起來了,郡主最好別再多事,畢竟,您現在是『李老爺』。」

  丹陽郡主一怔,於是踏出的腳步又收了回,隨即似從夢中醒來,屋內暗香裊裊,幾上的茶還冒著熱氣,葉清清身子晃了一晃,然後臉色一變,忽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卻還不及站穩,又一下坐了回去。

  「清姨沒事吧。」丹陽郡主忙上前去,葉清清卻抬手阻止她靠近,片刻後,才詢問地看了看她們倆:「我剛剛……」

  丹陽郡主遲疑了一下,就看向安嵐,卻發現安嵐的臉色比剛剛蒼白了許多。

  安嵐看著葉清清道:「其實,夫人想見李殿侍長並不難,夫人同李老爺將事情說清楚了,由李老爺開口,廣寒先生發話,李殿侍長自然不會再避而不見。」

  葉清清怔怔地看著她:「你——」

  安嵐卻沒有再多說,她第一次有意識地去設這樣的香境。又勉強堅持了這麼長時間,眼下只覺得渾身力氣似被抽乾了,胸口也覺得一陣陣噁心,膝蓋還一直隱隱作痛。站了這麼久,兩腿都開始發顫,再不尋個地方好好歇一歇,她怕是要暈過去了。

  「接下來就交給郡主了。」安嵐對丹陽郡主點了點頭,就轉身出去了。

  丹陽郡主卻朝她走過去:「你?」

  「沒事,只是有些累。」安嵐微微搖頭,又道,「剛剛,多謝郡主。」

  她擅自做主先設了香境,若丹陽郡主不配合。或者丹陽郡主沒有配合的能力,這件事都完成不了。出了昨兒那件事後,丹陽郡主還能不計前嫌,到底,確實是個心胸寬大行事磊落的女子。真是比她好多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願讓步。

  藍靛沒有去景炎那邊,一直候在外頭,見她出來後,瞧著她此時的臉色,嚇一跳。忙走過去扶住她:「姑娘這是怎麼了,才一盞茶的功夫,怎的臉色就這般蒼白!」

  「才一盞茶的功夫嗎?」安嵐怔了怔,隨後一笑,「我還以為起碼半個時辰了呢。」

  藍靛低聲道:「姑娘,出什麼事了?」

  安嵐道:「不過是勉力施了一場香境。你扶我去那邊歇歇,然後去告訴李老爺,李夫人已經想起以往的事情了。」

  ……

  才在客房前面的美人靠上坐下,就瞧著李懷榮匆匆趕來,明顯是從葉清清那碰了一鼻子灰。安嵐唇邊露出一抹笑,帶著幾分難以察覺的嘲諷。待他們走近後,安嵐才站起身,行了一禮。

  「安姑娘。」李老爺揖手道,「不是說內子已經想起以前的事了,卻為何還是以前那般,不願多言。」

  「夫人確實想起來了。」安嵐淡淡道,「同時也想起之前看過的一些東西,知曉了以往的一些事,所以,一時間心緒有些混亂,所以不想多說吧。不過,令夫人願不願開口,主要開始看李老爺的意思。」

  李懷榮一愣,接著心裡砰地一跳,就試探道:「姑娘說,內子想起之前看過一些東西?」

  安嵐道:「許是信之類的吧。」

  李懷榮臉色微變,他一直懷疑葉清清是不是看到了那些他同李懷仁的私信,所以才……如此一看,果真如此。

  李懷榮離開後,安嵐才看向站在一旁的景炎,有些侷促地道:「安嵐,算是不負公子所望。」

  景炎走到她跟前,抬手輕輕撥了撥她垂在臉旁的幾縷髮絲,眉眼溫柔:「臉色怎麼這麼不好。」

  微涼輕輕觸到她的臉頰,安嵐瑟縮了一下,越發覺得膝蓋乏力。

  景炎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目中帶著暖暖淺笑:「坐下吧,這般拘束,這是怕我了麼?還在怪我昨兒沒有見你。」

  「沒有。」安嵐有些茫然地重新坐下,看著自己的裙襬,「剛剛用了香境,所以有些累。」

  放在她肩上的手並沒有拿開,輕輕擱著,寬大的手掌在那細弱的肩膀上微微摩挲,像是安撫,帶著幾分寵溺的意味:「真是逞能了,昨兒跪了那麼長時間,今兒精神不濟,還敢這般,若我不在,萬一出了什麼事,你要怎麼收拾。」

  安嵐怔然抬眼,便見景炎也在垂眸看著她,漆黑深幽的眸子映出她的影子。

  她忽然越發侷促起來,並發覺此時自己坐著,公子卻站著,實在是無禮之極,便要起身,擱在她肩膀上的手卻微微用力,按住她,沒讓她動晃。

  「香境若用的不小心,是會反噬的,特別是像你這般莽撞,丹陽郡主若有一點對你不利的心思,你要麼是被困在裡面再出不來,要麼是丟掉半條命,出來了也只能躺在床上。」景炎說著就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搭在她肩上,將她包住,「以前不是跟你說過這些,怎麼就一點都不怕。」

  那披風上還帶著他的體溫,安嵐明知不妥,卻又捨不得拒絕這樣的溫暖,便垂著臉,喃喃道:「不是有公子在嗎,而且,這裡離白園不遠,在先生的地方,應當沒有人敢動別的心思。」

  景炎一怔,隨後笑了:「我該怎麼說你好呢。」

  明明對任何事都滿身戒備,卻有時又對他有著無條件的信任與依賴,像個真正懵懂的孩子,讓他不由心生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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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6 23:35:02 |只看該作者
第199章 拿信

  「這件事,廣寒先生會如何評判?」沉默了好一會,安嵐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

  「擔心了?」景炎負手站在她身邊,寒風襲來,他側過身替她擋住,寬大的衣袖飛到她臉上。淡淡龍腦茶香撲鼻,微涼,矜貴,是他身上的味道,但這幽冷飄忽的香卻又似天樞殿內那孤高清冷的身影。

  安嵐抬眼看他,瞧著眼前這人與那人一模一樣的眉眼,微微有些恍神,一時間竟忘了回答。

  景炎也未等她開口,頓了頓,又接著道:「你和丹陽郡主私下有了約定?」

  安嵐回過神,訥訥道:「什麼都瞞不過公子。」

  景炎嗤笑:「在景府立下那樣的約定,還想瞞過我麼。」

  「沒有。」安嵐趕緊搖頭,「沒有想要瞞著公子。」

  景炎看了她一會,他的披風搭在她身上,越發顯得她嬌小,寶藍色的緞面亦將她面上的肌膚襯得愈加白皙,嬌嫩嫩的,甚至可見皮膚下細微的血管,除卻那雙眼睛,怎麼看,都還是個懵懂的孩子,漂亮得惹人疼的女孩兒。

  片刻後,他又問:「你清楚丹陽郡主的實力嗎?」

  安嵐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

  瞭解一些,但不能說清楚。

  遲疑了一會,她才問:「公子,和先生不認可嗎?」

  「倒也不是。」景炎看著她,淡淡一笑,「他不會阻止你們之間的較量,不過,這件事他默認了,就等於你連反悔的機會也沒有了,若是輸了,即便我想留你,也是不能了。」

  安嵐點頭:「我明白。」

  ……

  約半個時辰後,安嵐覺得好些了,便回到葉清清這邊。正好這會兒丹陽郡主也從屋裡出來,而李懷榮也終於能進去了。

  「李夫人怎麼樣了?」瞧著李老爺進去後,安嵐就走到丹陽郡主身邊問了一句。

  「略微緩過神,願意見李老爺了。」丹陽郡主說著就打量了安嵐一眼。「你呢?」

  「還好。」安嵐漫不經心地道,注意力放在那屋裡。

  只是一開始,那屋里根本沒什麼動靜,也不知是那兩人說話的聲音太低,還是兩人根本就沒有說話。又幹等了半盞茶時間後,丹陽郡主便道:「在這聽著,終歸不好,走吧。」

  安嵐看了丹陽郡主一眼:「並非是我想探聽別人的私隱,這件事一開始你我就插手了,總得知道個始末。郡主若是心裡過意不去,便避開吧,一會我給郡主轉達。」

  丹陽郡主嘆了口氣:「到底有些不習慣。」

  這般大喇喇地偷聽,是她從未做過的事,只是。香境,很多時候,就是探尋別人的私隱,比偷聽更加赤裸裸。

  卻就在這會兒,屋裡的交談聲提高了,最先傳出來的是李懷榮不忿的聲音:「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心裡難道不清楚。一直以來,你卻又如何待我的,你難道都忘了!」

  葉清清激動地道:「我如何待你的,我為你生兒育女,為你打理內院,替你孝敬公婆。沒有哦一點不盡心,我有哪點做得不好!」

  李懷榮冷笑:「到了現在,你還認為那都是為我!難道他們不是你的孩兒?那不是你的家?你口口聲聲皆是為我,這麼些年,你究竟是為我。還是為你心裡那人還債!」

  葉清清一怔,隨後惱怒道:「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心裡不是最清楚嗎。我知道你心裡有他,一開始我真的不介意,以為時間久了,你看到我的好後,你自然就能將他放下。可是,我一次次將心捧到你面前,你想到卻還是他,生了孩子後,你想的還是他,二十年過去了,你忘不掉的還是他。我是誰?我是你丈夫,是你三個孩子的父親,你捫心自問,你有沒有真的將我放在心裡?這麼多年,你自以為的那些好,究竟是為我,還是為他?」

  葉清清退了一步,心頭忽地一亂,惱羞成怒:「你,你胡說些什麼!你當這般胡亂指責我,我便會順了你的心意!」

  李懷榮看著開始心虛的妻子,抑住心頭的怒意道:「你既什麼都想起來了,孩子也該想起來了吧。」

  葉清清怔住,面上的神色一時有些複雜。

  「我若真的垮了,咱們的孩子將會如何,你可曾想過,你怨我恨我,難道要連同自己的孩子也一同恨上?」

  屋裡的聲音再次低下去,屋外,丹陽郡主和安嵐無言的對視了一眼,片刻後,丹陽郡主輕輕嘆道:「真沒想到……」

  沒想到,站在李老爺的角度,這事情,又換了個樣。

  誰是誰非,竟有些說不清了。

  萬丈紅塵,本就是大染缸。

  「看樣子,李夫人是遲早要鬆口的。」安嵐低聲道了一句,然後看了看天色,又道,「昨兒只請了一日假,我今兒得回香集市那了,郡主如何打算?」

  丹陽郡主回過神,便道:「我同母親敘些話兒,遲些再走。」

  「如此,我就先告辭了。」安嵐說著就行了一禮,轉身前,想了想,又道,「那個約定,郡主安排好後,請提前跟我說一聲。」

  丹陽郡主看著她,平靜的回了一禮,然後微微點頭:「此事我母親知道,也不會瞞著廣寒先生的。」

  她的意思是,請她不必擔心,有廣寒先生看著,不會不公平。

  安嵐當然明白,便又道:「多謝郡主。」

  卻從葉清清那離開後,她並未直接往外走,而是又繞回客房那邊,讓藍靛看風,她快速走到一個圓肚花盆跟前,輕輕抬起那花盆,手往下一摸,果真摸到下面藏著一封信。她也不急著看,將那封信藏到袖子裡,才若無其事地出了錦魚園。

  景炎的馬車依舊等在門口,車伕給掀開車簾,便瞧見景炎已在車內。

  「公子也要去香集市嗎?」安嵐上了車後,小心問道。

  「自然,往後這幾天,才是真正忙碌的時候。」景炎看著她,輕輕淺淺地笑,那雙深幽的眸子裡,似什麼都清楚一般。

  安嵐頓了頓,便將那封信從袖子裡拿出來,乖乖遞過去:「這是李殿侍長的信。」

  景炎嗤地笑了:「給我做什麼,你不是想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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