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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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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7:37:14 |只看該作者
第220章 解說

  安嵐坐直了,表情認真,又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其實,一直以來,她在景炎公子面前,都是陪著幾分小心,但是,這一次她心裡的小心,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景炎站在門口瞧著筆直地坐在榻上,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表情瞧著自己的安嵐,不禁哧地笑出聲,然後大步走過去,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道:「怎麼一大早就發起傻來了。」

  她如今的穿著同赤芍她們都不一樣了,衣料自然是比以往精貴了許多,但整套衣服,從裡到外,從上到下上幾乎沒有看到什麼花紋,就連顏色也都是素淨的純色,不過樣式卻是同白廣寒平日穿的衣著很是相稱,因而換了這等裝扮的她,是顯得愈加靈秀了。

  她依舊是侍香人,只不過,僅是白廣寒的侍香。

  安嵐抬起臉,看著背著光的景炎,一模一樣的臉,就連那雙眼睛也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般,唯氣質,完全不一樣。

  「怎麼了?」她這模樣著實可人,景炎伸手在她額頭上輕輕點了點,似笑非笑地道,「才一天功夫,就連話都不會說了嗎。」

  他剛從外面進來,手指有些涼,衣袖子上還帶著些許冰雪的寒香。

  安嵐暗暗握緊手心,默了一默,然後才站起身道:「本是想登門親自致謝的,卻反讓公子先過來看我,安嵐實在是不該。」

  景炎卻是往後退一步,又打量了她一會,然後讚許地道:「我的小狐狸長大了,也變漂亮了,當日果真沒看錯人,你能進到這裡。當真不易。」

  安嵐面上微熱,垂下眼道:「都是公子的功勞。」

  景炎笑了:「既如此,怎麼不請我坐下。」

  安嵐趕緊道:「公子請坐。」話才落。藍靛就端著茶送了進來。

  景炎坐下後,就往她膝蓋那看了看。然後道:「還不快坐下歇著,怎麼就傷得這麼嚴重。」

  安嵐重新坐下,將手放在自己膝蓋上摸了摸:「其實也不嚴重,就昨兒在銅雀台那的時候有些疼,敷了藥後,今兒已經好多了。」

  景炎點點頭,然後端起茶,輕輕吹著。

  安嵐抬起眼。偷偷看著他,門開著,外頭的雪光湧進來,將他面上的五官照得分明。景炎品茶香時眉眼低垂,茶水很燙,他也並不渴,因而只聽到他一下一下及其規律地撥動茶碗蓋的聲音。

  安嵐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疑惑不解,到忐忑不安,最後。慢慢平靜。

  景炎緩緩開口:「你可知,你如今面臨的處境?」

  安嵐道:「廣寒先生還未細說,不過。我大致明白。」

  景炎放下茶盞,看著她道:「嗯,說來聽聽,都明白些什麼了?」

  「我如今坐了很多人想坐的位置,所以,接下來天樞殿的侍香人及聽命於一些侍香人的侍女等,在我面前多半會陽奉陰違。還有殿侍長那邊,應當也不會輕易就認同我,殿外的庶務。殿侍長應當也不會讓我插手進去。除此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安嵐說到這。忽然停下了,似猶豫著要不要說。

  景炎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姿態閒散,表情卻是很認真:「繼續。」

  安嵐遲疑了一會,才低聲道:「還有,最重要的是,另外幾位大香師中,有人想對先生不利。」

  景炎看了她一會,才道:「接著說。」

  安嵐看著景炎,忽然問出一句:「我只是猜測,若沒猜錯,卻也猜不出究竟是哪位大香師想對先生不利。先生,和公子是不是已經知道是誰了?」

  景炎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想必你已經知道,景公無子,而如今景公的兩個兒子,也就是我們兄弟二人,其實都是景公收養的。」

  安嵐點頭,景炎接著道:「長安城首富是什麼概念,你可清楚?」

  安嵐搖頭,景炎笑了笑:「約莫二十年前,那時候邊境時受外族侵擾,聽聞當時皇上才剛剛登基,少年天子,血氣方剛,一道聖旨下去,二十萬大軍壓境,那一戰,連續打了三年。偏那三年連連出現天災,南方年年大水北方年年大旱,還有幾次大規模的時疫,以及年年的雪災等等,國庫虧空巨大,賦稅也連翻了三次,弄得民怨四起。第三年,北邊的將士連棉衣都添不起了,飯也快吃不上了,最後朝廷不得不向景家開口借錢借糧。」

  朝廷這一開口,便證明了景府確實已富可敵國。

  景炎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接著道:「而長香殿,自白夜,也就是上一任大香師在任時起,天樞殿的財富就佔了整個長香殿的五成。長香殿有七大殿,天樞殿僅一殿所掌控的財富,卻幾乎等同與其餘六殿之和。」

  安嵐驚住,景炎淡淡一笑,嘆道:「我掌管景府的財源,白廣寒又是天樞殿的大香師,如此巨大的財富,誰人不動心,誰人不眼紅?即便大香師能超凡脫俗,但大香師背後的家族卻沒那麼簡單,更何況每位大香師都必須為自己香殿的地位考慮,所以……」景炎說到這,就看著安嵐道,「誰都有可能,甚至有可能不止一位。如果白廣寒遭到不幸,天樞殿又未定下合格的繼承人,那麼天樞殿的一切便暫時交予六殿大香師管理,並由他們指定天樞殿新的接手人。如今天樞殿跟景府息息相關,白廣寒可以影響到景府的買賣,同時,白廣寒也離不開景府的支持,早已形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局面,因而天樞殿若落入別人手裡,也幾乎等於景府也跟著落入別人手裡。」

  安嵐倒抽了口氣,好一會後,才道:「所以,還不知道相對先生不利的人是誰?」

  景炎點頭:「其實,目前更加危險的是你,你是天樞殿的繼承人,藏有那等目的的人,不會願意看到你出現的。如今,對你下手,要比對白廣寒下手容易多了。」

  安嵐怔住,景炎打量著她的表情:「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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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發表於 2015-7-27 17:37:29 |只看該作者
第221章 說出

  景炎問她這句話時,微微側過臉,外頭的雪光落在他臉的另一側,有那麼一瞬,雪光隱去了他唇邊的笑意,也隱去了他身上的親和力,隱隱露出他藏在笑容下面的寒刃,不張揚,不急躁,平靜,冷漠,淡然。那樣的表情,如此熟悉,以至於放在眼前的人身上看起來,像是個錯覺。

  安嵐只覺得心臟猛地一跳,遲疑了許久,終還是將那個疑問壓下去。

  景炎放下茶盞,動作隨意而優雅,靜靜看了她一會,再問:「怕了?」

  安嵐與他對視片刻,輕輕搖頭。

  他問她這句話,已經不是第一次,她記得廣寒先生的第一輪晉香會,他就曾問她,是不是怕了,若是怕了,可以馬上退出。後來,還有數次,也問過類似的話,並且問話的同時,也總是給她別的選擇。

  每次,她都沒有退縮,雖也是她的本意,但很久以後,她細細回想,才明白,這個男人,其實根本就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

  因為,似他這樣的男人,以這種方式問你怕不怕時,他深邃的眼神,以及他唇邊的淺笑,看起來那麼強大又那麼悲憫,如天造地設的溫柔井,沒有一個女子會說害怕,更不會選擇退縮。

  安嵐搖頭後,忽然問:「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不明?」

  安嵐想了想,才道:「是不是,同先生直接說比較好?」

  景炎微微挑眉,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了敲:「不能對我說?」

  「也不是……」安嵐忙道,「我只是覺得,公子是不是多慮了,只要廣寒先生在。即便我真有什麼意外,先生不也一樣可以再尋新的繼承人。」

  景炎看了她一會,笑了。然後輕輕搖頭:「你以為一位合適的繼承人有那麼容易尋到的嗎,或許這世間有如你這般天賦的人還有不少。但是,白廣寒不一定都能碰的上,那樣的幾率太小,要耗費的時間太長,他也沒有那麼多精力。」

  安嵐垂下眼,景炎站起身,走到她身邊:「他們或許會對你下手,直截了當。也或許會想辦法影響你,控制你。當然,無論是誰,輕易都不會動手,在這裡,只要有人表現出異樣,就有可能會被白廣寒發現,所以,相對來說,你又是極安全的。」

  如此複雜。安嵐微微凝眉,景炎公子又接著道:「若是能影響到你,對他。或是他們來說,事情便更簡單了。」

  安嵐抬眼,有些不解。

  景炎不帶溫度地笑了笑:「到時,只要白廣寒不在了,天樞殿便是他,或是他們的了,到時景府也不能例外。」

  他說這句話時,明明是用很平緩的語氣,安嵐卻覺得心頭猛地一跳。

  「明白我的意思嗎?」景炎微微彎下腰。低下頭,看著她。此時。他的臉近她近得甚至能令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安嵐覺得面上有些熱。但卻未往後躲,而是也直直地看著他。

  一會後,她臉色一變,開口道:「公子,金雀和安婆婆可還好?」

  景炎直起身,看著她道:「聽說也上進香殿,應該用不了多久,你們便能見上面了。」

  「進了香殿?金雀和婆婆?」安嵐詫異,「是哪個香殿?」

  「柳璇璣指名要了金雀,崔文君則將安婆婆帶去了玉衡殿,百里翎很痛快地都給了。」

  「柳先生要金雀!為什麼?」安嵐怔了怔,隨後又問,「崔先生,為何要針對我?還是,與公子說的這事有關?」

  「既然無法確定是誰,便不能說沒有關係。」景炎說到這,就打量了安嵐一會,表情不復平日裡的溫和儒雅,很認真,認真到有點兒嚴肅。

  安嵐被這麼看著,覺得有些奇怪,便問:「公子,怎麼了?」

  崔文君的事,她早晚會知道,景炎心裡這麼一想,便道:「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身世?」

  「身世?」忽然提到這個,安嵐迷糊了,只是隨即就想到劉半仙,面上遂跟著一黯,片刻後,才道,「自然是想過的。」

  景炎倒生出幾分好奇:「哦,怎麼想的?」

  安嵐有些漠然地道:「公子若是知道昨日,我在廣寒先生的香境內經歷過的那場全新的人生,便明白一直以來我心裡是怎麼想的。」

  名動四方才高八斗的祖父,身份高貴舉止優雅的父母,那樣的夢,是說都不敢說的。而那只是個香境,但能在香境裡,將那樣奢侈的願望實現,她事後回想,依舊難以表述心裡的感覺。但是,最諷刺的事,在先生的香境裡,她才做了那樣的一個夢,接下來,她打開柴門,馬上就看到真實的自己真正過著的,什麼樣的一種生活,那個真正愛著她護著她的人,又是如何的卑微,那些事,每每回想,她都覺得自己無比可笑。

  景炎一時沉默,她在香境裡的經歷,他當然知道。

  屋裡忽然安靜下去,不知過了多會,安嵐回過神,就問:「公子,怎麼忽然問起這事?」

  「因為,崔文君大香師,有可能是你的母親。」景炎及其突兀地扔下這句話,然後,不等安嵐發愣,他又接著道,「不過,也有可能是你的仇敵,若確認這一點,她必會直接要你的命。」

  安嵐怔怔地看著景炎,似聽不明白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景炎在她旁邊坐下,看著她,片刻後,輕輕嘆了口氣,才道:「差不多是二十年前,也有兩個侍香人在爭玉衡殿的繼承人之位,兩人的身份差距同你和丹陽郡主有些相似。不過她們兩在競爭之前,就已經是閨中密友,只是因繼承人之爭,使得兩人之間有了芥蒂,接著又因愛上同一個男人而反目成仇。」

  安嵐怔怔道:「其中一位,就是崔先生?」

  「另外那位,叫白純,也是香奴出身,只是早早入了玉衡殿,所以才同崔文君成了閨中密友。」景炎想了想,接著道,「兩人幾乎是同時懷上那個男人的孩子,不過白純卻比崔文君早三天生下孩子,而崔文君生產時,卻遇到了難產,並且當時是在外面一個人。於是,崔文君的孩子剛一生下來,就被白純給抱走了,隨後白純便帶著兩個一般大小孩子離開長香殿。大約一年後,崔文君找到了白純,只是找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死於一場瘟疫,那兩孩子則不見蹤影。」

  安嵐震驚地摀住唇,景炎看著她道:「崔文君見到你時,可能察覺到了什麼,於是命人去查,結果查到你就是那兩孩子中的一個,同時也查出,另外一個孩子早在發瘟疫之前就死了,但究竟是怎麼死的,卻查不到了。」

  安嵐鬆開手,有些發怔地看著景炎。

  「崔文君無法確定你到底是誰的孩子,所以,她才會對你七歲以前的記憶那麼感興趣,她以為應當能從你的記憶中找到點線索。」

  不知過了多久,安嵐才怔怔地道:「如果,我母親是,白,白侍香,那崔先是就會對我……」

  「她對白純恨之入骨,如果死去的那個孩子真是她的,無論是死於什麼原因,都是等於白純殺了她的孩子,那麼到時,她對白純的恨,必將轉移到你身上。」

  安嵐忽的打了個冷餐,難怪,崔先生每次看她的眼神都那麼奇怪。

  白純是香奴出身,她也是香奴出身,幾乎不用求證,安嵐就覺得,她不可能會是崔先生生的,就好似她在廣寒先生的香境裡做的那場夢一樣,那樣顯赫的身份背景,入香境再深,也終究是假的。

  「那,我父親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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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發表於 2015-7-27 17:37:40 |只看該作者
第222章 當年

  她之所以會問,只是因為好奇,純粹的好奇。關於父親,劉半仙已經取代了這個名詞在她心裡的地位,所以,對於這個忽然被提及的「父親」,她僅是出於好奇。

  景炎轉頭,看向外面的雪景:「他是白夜先生的客人,姓安名丘,自小出家,二十歲還俗周遊天下,後受白夜先生的邀請,在天樞殿住過一段時間,也就是那個時候認識了崔文君和白純。」

  安丘?

  安嵐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代表的,居然是她的生父,感覺有點兒怪異。

  沉默了一會,安嵐又問:「那,白侍香和崔先生生產時,他在哪?」

  「當時安丘先生早就離開長香殿了,可能,安丘先生離開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她們具都懷了他的孩子。」

  「那白夜先生是……」

  「是白廣寒的先生,天樞殿的上一任大香師。」景炎轉過臉,看著安嵐道,「是不是還想問白夜先生如今何在?」

  安嵐微微點頭。

  「雖說長香殿的大香師並非是死後才讓位,不過,一般來說,香殿的大香師只要是讓位了,便是準備離開的時候。」景炎說到這,停了一會,想了想,接著道,「白夜先生是十二年前忽然讓位白廣寒,當時的白廣寒未及弱冠,並且一點準備都沒有,就突然被送上那個位置,而且白夜先生剛宣佈讓位一事,次日就離開天樞殿了,沒有留下任何交代。那個時候,天樞殿頓時亂了套。內外都再陽奉陰違,所有人都虎視眈眈,白廣寒用了三年時間,才算勉強坐穩那個位置。」

  景炎以一種極其平淡的語氣,道出當年那場幾乎是驚心動魄的讓位事件。安嵐卻從他平靜的聲音裡,品出裡頭藏著刀劍相戈的凜冽之意。

  安嵐再問:「白夜先生為什麼忽然讓位?」

  「因為白夜先生當時被人暗算了,不得不讓位。」景炎輕輕撥動茶碗蓋,瓷器擦碰在一起發出的聲音,此時此刻,聽起來那麼清晰。又那麼規律,「白廣寒坐穩位置後,他們才回過神,猜到他們對白夜的暗算成功了,卻又不敢輕易去確認。只是眼見白廣寒根基日漸牢固,他們再坐不住,便在七年前,忽然對白廣寒下手。」

  安嵐不由握緊手心,輕輕嚥了一下口水:「那先生當時……」

  「受了重創。」景炎聲音低沉,看著安嵐的眼眸亦濃暗如墨,「當時他們以為,定能得手。天樞殿和景府的一切都會讓他們如願收入囊中。」

  安嵐呼吸有些沉,但她卻很安靜,安靜地看著景炎。

  景炎接著道:「那當時。即便景公的意志堅決,但景公年事已高,隨時有可能仙去,而景府內的人事盤枝錯節,那時的我若失去天樞殿的倚仗,景府也會跟著起亂。若真在那個時候亂起來,怕是景公也壓不住。」

  房間安靜了一會。景炎才看著她再次開口:「這個位置,從來不是那麼好坐的。現在,我再問你,怕不怕?」

  安嵐看著他,搖頭:「公子請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還未到需要你要特別做什麼的時候。」景炎面上又恢復那等溫潤儒雅的笑容,「只需要你完全信任我。」

  安嵐看了他好一會,才開口問:「公子,可以完全代表先生嗎?」

  景炎目中的笑意停了一停,隨後道:「小狐狸,問得好。」

  卻就在這會兒,白廣寒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外,他只是往裡看了看,並未有要進來的意思。安嵐忙站起身,要出去,景炎卻按住她的肩膀道:「不用出去了,是來找我的,你的膝蓋既然帶著傷,就不該隨意走動,儘量多歇著,免得落下什麼毛病。」

  他說完,就收回手,只是就在他轉身要往外走時,安嵐忽然開口:「公子,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景炎頓住,轉頭看她,面上依舊帶著儒雅的微笑,眼神卻莫測難辨,他開口時,聲音很低:「不用懷疑,我確實可以代表他。」

  安嵐微怔,抬眼,看向門外的白廣寒。

  雪光太亮,他站在那光裡,反而使得他的身影有些看不清了,但是,他身上透出來的凜冽之意又那麼明顯,即便利劍入鞘,也依舊不改削鐵如泥的本事。

  ……

  「你跟她說了?」兩人在走廊上慢慢走著,直到離安嵐的房間足夠遠後,白廣寒才開口。

  景炎微微一嘆:「目前該說的都說了,真是個聰明的姑娘,實在難得。」

  白廣寒看了他一眼,低聲道:「這件事,你不能太認真。」

  景炎瞥了他一眼:「你指的什麼?」

  白廣寒移開目光,淡淡道:「你心裡清楚。」

  景炎也收回目光,嘴角邊依舊噙著幾分笑意:「這本就是一件很認真的事,不認真,辦不成。」

  白廣寒道:「如此,你是主動,還是被動?」

  景炎道:「有區別嗎?」

  「當然有。」此時已走到光景台這,白廣寒負手而立,看著遠處已經斷流的山瀑,任髮絲飛揚,「你掌握主動,我可以放心,若是被動了,怕是你日後無法脫身。」

  景炎笑了笑,走到他身邊,同他一塊看著千里冰封的大雁山:「看來,你對她的評價也很高。」

  白廣寒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她很敏感。」

  景炎微微點頭:「有些意外,不過無礙,她很敏感,也很聰明,並且有超出年齡的成熟。」

  ……

  景炎走後,安嵐有些發怔地坐在房間裡,手裡握著一本書,卻差不多一個時辰過去了,她也只翻了幾頁。

  一下子知道了太多事情,並且有的事情景炎公子又說的那麼隱晦,令她覺得,需要整理的事情太多,無法靜下心來看書,可是,這麼幾本書又必須在這三天內看完,不然三天後先生考她功課時,怕是無法應答了。

  安丘,白純,白夜,這幾個人,都跟她有關……

  安嵐輕輕嘆了口氣,手裡翻開一頁書,而就在這會兒,藍靛忽然進來道:「姑娘,金雀姑娘過來了。」

  「金雀。」安嵐一怔,隨後忙道,「快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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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7:37:50 |只看該作者
第223章 前往

  「安嵐!」金雀跟在藍靛身後進了房間,還沒走到安嵐跟前,就已經開口,「我還擔心也進不了你這裡呢,還好,這就進來了。」

  安嵐起身,朝金雀伸出手,金雀即快步過來握住她的手,並打量著她道:「我聽說你受傷了?」

  安嵐也打量了她一眼,瞧著她氣色和神態都很好,微微放了心,然後才輕輕一笑,讓她跟自己一塊兒坐下:「沒大礙,就是膝蓋被凍著了,養幾天便能好。」

  「膝蓋怎麼會凍傷?」金雀詫異地往她膝蓋那看了看,擔心道,「那天見你不是還好好的,這才幾天功夫?你是……出什麼事了?」

  「沒事,你別瞎擔心。」安嵐說著就給她示意了一下這屋子,「倒是你,你怎麼進了璇璣殿,還有你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金雀正要開口,正好藍靛送進來新的瓜果差點,她立馬閉上嘴。

  安嵐看了藍靛一眼,待她將東西放下後,就命她出去外面守著。

  瞧著藍靛出去後,金雀才低聲問:「她是你的心腹?」

  安嵐搖頭:「還算不上。」

  金雀有些擔心:「那你可得想著收買些人,廣寒先生有沒有給你指派幾個信得過?我知道你如今是坐上這個位置了,但要是身邊的人不聽話,或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可不行,我瞧著這裡,比香院那複雜多了。」

  「這裡所有人都是先生安排的,收買人心急不得,主要也要看機緣。再說,在先生眼皮底下。還沒有人有那麼大的膽子陽奉陰違。」安嵐說著就笑了笑,「你比以前謹慎多了。」

  金雀嘆了口氣:「以前有什麼事,還有你可以商量,你走後,我若不再學著謹慎些。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人給坑了,不過還好,如今我們又能常常碰面了。」

  安嵐點頭,然後道:「你還沒跟我說你和婆婆怎麼就進了香殿?是誰去找的你們?都說什麼了?」

  「這事我也覺得挺突然的,也沒誰找我們,是香殿這邊直接吩咐下去。然後陸掌事跟我說的,都沒給我多少準備的時間,甚至不等我細細交接完手裡的活,只讓我簡單收拾一下。」金雀微微蹙眉,「我走之前。去找了婆婆,才知道原來崔文君大香師也點名要了婆婆。婆婆瞧著倒不擔心,而且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

  安嵐道:「你如今在璇璣殿是當什麼差?那裡有沒有人為難你?」

  「也不知算不算是撞了大運,柳先生就讓我在跟前服侍,待我還挺和氣的,那些人雖心裡不服,但瞧著柳先生喜歡我,都沒敢給我為難。而且,我如今的月例是以前和好幾倍!香殿當真是奢華啊!」金雀嘖嘖嘆了幾聲,然後端起茶喝了一口。接著道,「但是婆婆那邊,我卻不清楚,昨兒我還去了一趟玉衡殿,想瞧瞧婆婆的,誰想玉衡殿的人竟不讓我進去。攔住我的那位我還認得。好像是叫淺明,聽說她也是崔先生身邊的侍香人。嗤,瞧她那神氣的模樣。眼睛都要長到腦袋頂上了。」

  安嵐微微蹙眉:「為什麼不讓你見婆婆?」

  「她只說是崔先生沒有發話,就不能讓我進去。」金雀說著就看著安嵐道,「他們這樣,我有些擔心婆婆。」

  安嵐的神色也有些凝重,特別是想起景炎公子剛剛跟她說的那些事,想起崔文君大香師同她之間的關係,她眼下比金雀還要擔心。如今她是廣寒先生身邊的侍香人,又是天樞殿的繼承人,崔先生自然不好對她做什麼,更不能如以前那般,隨便就將她叫過去,便將她扣在那裡。所以,如果崔先生拿婆婆來為難她,她便會很被動。

  片刻後,安嵐問:「你有沒有問過柳先生,為何會忽然將她提到璇璣殿來?」

  「問了,我自己也是納悶極了,一瞧柳先生還挺和氣的模樣,第一天就問了。」金雀微微點頭,「柳先生說,是因為聽說我的手很巧,她身邊又正好缺這麼一個人,所以就點名要了我。」

  安嵐微微揚眉,金雀悄悄嘆了口氣:「我也覺得柳先生沒把話說全,但我不好再問了。」

  「別再問了,大香師的性情再怎麼好,你也不能太過隨便,你平日裡多多留心便是。」安嵐低聲道,「我也會想辦法打聽的。現在,我陪你一塊去玉衡殿,看看能不能見上婆婆一面。」她說著就喚藍靛進來,吩咐了一句。

  只是藍靛卻有些遲疑地看著她:「姑娘,您如今正在休養,不宜外出走動。」

  「無礙……」安嵐說著,頓了頓,又道,「那你去給我準備一頂轎子,我就不用走著過去。」

  藍靛還是有些遲疑,安嵐微微挑眉,藍靛便道:「廣寒先生若知道了,怕是會責罰我,請姑娘體恤我,容我去通報廣寒先生一聲。」

  這不是普通的外出,而是去玉衡殿,確實應該告訴廣寒先生。安嵐略一沉吟,便點頭,藍靛遂出去了,金雀轉頭看向安嵐:「要不,你今天就別出去了,她說得沒錯,你如今在修養,確實不宜外出。」

  安嵐沒說話,她心裡也有些矛盾,既擔心安婆婆,又有些害怕看到崔文君。

  只半盞茶功夫,藍靛就回來了,並帶回白廣寒的話:「先生說,不限制姑娘的自由,但姑娘要懂得照顧好自己,還有,請姑娘別忘了,三天後會考姑娘的功課。」

  安嵐看著摞在桌案上的書,頓了頓,一會後才命藍靛出去準備。

  「你真要去?」金雀有些擔心,「萬一玉衡殿的人也不讓咱們進去,可怎麼辦?」

  「先去看看,不然如何安心。」安嵐淡淡道,她覺得,崔文君大香師應當會讓她進去的,將安婆婆提到玉衡殿,應當也是因為她。而先生沒有阻止,那她就更應該去了。

  不多會,藍靛便準備好了轎子,並領著兩名侍女拿著手爐斗篷等物進來服侍她。

  安嵐沒有特意換衣服,只抱著手爐披上斗篷幾齣去了,只是剛走到轎子旁邊,就看到赤芍和赤箭從前面走來。兩人亦看到了安嵐,同時停下,赤箭微笑,朝安嵐揖手行禮,赤芍面上則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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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拜見

  金雀認得赤芍,知道她是安嵐之前,天樞殿的侍香人當中,地位最高,最漂亮,也是最接近白廣寒大香師的一位。而如今,她顯然是被安嵐壓了一頭,金雀不動聲色地站在一旁,一眼不眨地看著。

  赤芍目中的複雜之色也只是一掃而過,面上就恢復了木然,朝安嵐微微行禮,然後問了一句:「安侍香要出去?」

  「嗯。」安嵐點點頭,就要轉身。

  赤芍卻又道:「今日天氣不好,起風了,安侍香是有什麼急事?」

  「去看一位長輩。」安嵐頓了頓,看了赤芍一眼,留下這句話,就上了轎子。

  目送轎子走遠後,赤箭才道:「沒想到最終留下的是安侍香。」

  赤芍也看著漸行漸遠的轎子,有些冷嘲地道:「是不是覺得你白受罰了。」

  丹陽郡主初次來天樞殿拜訪時,因白廣寒曾交代過,那段時間不許任何人打擾,赤箭卻還是為丹陽郡主通報了,因此受了一頓罰。

  赤箭笑了笑:「那點事你還記得。」

  赤芍收回目光,看了赤箭一眼:「這裡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都記得。」

  「你還是這麼認真。」赤箭不禁一嘆:「丹陽郡主第一次過來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郡主會參與天樞殿的繼承人之爭,哪來是不是白受罰一說,我做錯了事,先生要罰,是理所應當。」

  赤芍默了默,就不再說什麼。

  赤箭卻又道:「你,不喜歡安侍香?」

  赤芍正要抬步,聽了這話便停下:「我何曾說過我不喜歡安侍香。」

  赤箭摸了摸鼻子。試探般地道:「應該說,你不喜歡所有能接近先生的人。」

  赤芍面色當即一沉,赤箭呵呵一笑,正要說幾句軟話哄過去,赤芍卻開口了:「天樞殿並不平靜。我不允許任何人對先生不利。能接近先生的人,對先生不利的機會就更大,包括你。」

  赤箭怔了怔,看著赤芍這樣認真眼熟的表情,簡直不知該說些什麼。

  赤芍接著道:「安侍香確實是先生選中的人,沒有人敢質疑她的天賦和才華。但是,並不等於她是完全無害的,更何況,她還是來自別的香院。」

  赤箭道:「你又何必,先生並未這般囑咐你。」

  赤芍道:「先生將天樞殿的內務交予我打理。香殿內的安全本就是我的職責之一,先生也一直都是明白的。」

  赤箭嘆了口氣,然後笑了笑,便不再說什麼了。

  ……

  安嵐同金雀來到玉衡殿的時候,正好淺明就在殿門口,因是金雀先下的轎子,她瞧著金雀後,遂冷哼道:「還不死心呢。你是真沒看清自己的身份,還是把玉衡殿當成什麼人都能隨便進出的地方了。」

  金雀今兒的底氣可比昨日足多了,聽了淺明的話後。也是一聲冷笑:「在這裡,瞧不清自己是什麼身份的可不是我,而是你,狐假虎威個什麼勁!」

  淺明臉色一變,正要命人去教訓金雀,金雀只是個侍女。又是才剛進香殿,竟就敢來玉衡殿挑釁。她借此懲戒,到哪都說得過去。只是她剛要開口。旁邊一位侍女就悄悄拉了她一下,並低聲道:「侍女怎麼會坐轎子過來,那轎子也不像是璇璣殿的。」

  才說著,安嵐就下了轎子,淺明微怔,生生忍住嘴裡的話。

  安嵐抬臉,慢慢走上台階,然後微微欠身行禮:「天樞殿的安嵐前來拜見崔先生,請淺明侍香代為通報。」

  已被點名是天樞殿的繼承人身份,嚴格來說,是長香殿內,大香師之下最尊貴的人,自當不是她能比的。淺明回過神後,趕緊回禮:「安侍香來得不巧,崔先生眼下不在殿內。」

  「不在?」安嵐便問,「可說去了哪?何時回?」

  淺明道:「先生未交待,安侍香若有什麼事,不如與我說,待先生回來了,我定會馬上轉達。」

  「也不是什麼要事。」安嵐笑了笑,「聽說天樞殿添了幾位下人,其中有位姓安的婆婆,曾與我有舊,所以我今日特意過來看看,本也不想驚動崔先生的。既然崔先生不在,淺明侍香幾領我進去見安婆婆一面可好?」

  淺明打量了安嵐一眼,才道:「安侍香見諒,若是別的人,我倒是可以做主領安侍香過去,但是,這位安婆婆……」

  安嵐詫異:「怎麼?不能見?」

  淺明笑了笑:「先生交代過,這位安婆婆,沒有先生的許可,不許讓任何人見她。」

  安嵐沉默,一旁的金雀也沉下臉,她沒想到,安嵐過來了,竟也是這樣。那位崔大香師究竟想做什麼,是打算將婆婆軟禁起來,誰也不讓見嗎?!

  淺明道:「不如安侍香改天再來,興許先生就改了主意。」

  安嵐卻道:「既然不然見,那我進去等崔先生回來可行?」

  淺明微怔,安嵐又道:「怎麼,難道崔先生也交代了,也不會見我?」

  「安侍香請進吧。」淺明正要開口,她身後卻忽然傳來一個身影,淺明詫異,轉身,卻瞧著言嬤嬤不知什麼時候竟到了殿外,她忙側身讓開並行禮。雖都是崔文君大香師身邊服侍的人,但誰都清楚,言嬤嬤才是崔先生的第一心腹,在崔先生心裡,言嬤嬤的地位比所有侍香人都要高。

  「多謝!」安嵐對言嬤嬤點了點頭,就領著金雀往裡走。

  言嬤嬤跟在一旁,走了兩步後,就道:「聽說安侍香的膝蓋有些不便,要不要讓轎子進來。」

  「不用,已經沒有大礙了。」安嵐點頭致謝,又問,「嬤嬤可見過安婆婆,不知她現在可好?」

  言嬤嬤笑了笑,卻沒有馬上回答,一路陪著安嵐進了前殿大廳,請她入了座,才道:「安侍香難道不知道,安婆婆原就是玉衡殿的人,算起來,輩分同我是一樣,如今回來,也算是歸巢,怎麼會不好。」

  安嵐一怔,金雀也詫異地看向言嬤嬤。

  片刻後,安嵐才道:「婆婆,在玉衡殿當過差?」

  言嬤嬤點頭:「安婆子在這裡當差的年頭比我還要早些。」

  金雀忍不住道:「那婆婆怎麼會去了源香院,還……」

  同言嬤嬤這身氣派比起來,安婆婆以往在源香院過的那些日子,當真是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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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發表於 2015-7-27 17:38:11 |只看該作者
第225章 條件

  言嬤嬤沒有回答金雀這個問題,只當做沒聽到,轉頭去命殿裡的侍女送上茶果。

  安嵐垂下眼,安婆婆曾在香院當差,後來是因為犯了錯,所以才被下撥到香院的事,她早就有所耳聞。不然,安婆婆那樣一個年過花甲,又是在香院燒茶水的老婦人,卻既識香又識字,怎麼都說不過去。只是,忽然聽說安婆婆原來是在玉衡殿當差,並且看言嬤嬤那意思,當年安婆婆在玉衡殿的地位應當也是不低的,她多少有些意外。

  沉默了好一會,安嵐才問:「不知,安婆婆如今在玉衡殿,是當什麼差?」

  言嬤嬤道:「此事先生還未安排。」

  安嵐又道:「玉衡殿的內務,應當是言嬤嬤負責打理的吧,只是安排一個下人的差事,嬤嬤也要請示崔先生嗎?」

  言嬤嬤打量了安嵐一眼:「安侍香對玉衡殿的事,似乎很是瞭解。」

  「不敢。」安嵐輕輕放下茶盞,「言嬤嬤受崔先生看重,是誰都知道的事。」

  言嬤嬤袖著手看著安嵐,安嵐面帶微笑,坐在一旁的金雀無端感覺到這廳內陡然生出一股冷意。她怔了怔,在安嵐和言嬤嬤之間來回看了幾眼,卻並未發現她們有什麼異樣。

  一會後,金雀低聲道:「咱們真不能先去看看婆婆嗎?」

  安嵐看向言嬤嬤:「嬤嬤能否行個方便?」

  言嬤嬤淡淡道:「安侍香還是等崔先生回來後再提此事。」

  「安婆婆跟嬤嬤的年紀相近,當年又曾一塊共過事,若是當年的交情還在,嬤嬤日後能否照看安婆婆一二。」安嵐說著就站起身。行了一禮。

  言嬤嬤坦然地受了這一禮,但並沒有明確回應這個請求。

  金雀皺眉,安嵐卻不再說什麼了,重新坐下,然後將帶在身上的書拿出來。翻開,認真看了起來。

  廳內很安靜,只偶爾有翻書的聲音,半個時辰後,因殿內有事找言嬤嬤,言嬤嬤便出去了。只留她們倆在廳內。

  直到這會兒,金雀才悄悄問了一句:「你剛剛給她行禮是什麼意思?她真的會照看婆婆?」

  安嵐的眼睛沒有離開書本,嘴裡低聲道:「不知道,只是希望她能高抬貴手。」

  「什麼意思?」金雀越發不解,「什麼高抬貴手?」

  「她跟婆婆之間應該是有過過節。」安嵐這才抬起臉。眼睛卻是只看著前方,目中隱約露出幾分擔憂,「也不知道崔先生究竟是什麼意思。」

  金雀詫異:「你怎麼知道她們之間有過節?婆婆以前告訴你的?」

  「婆婆從未說過在香殿的事,又怎麼可能會與我說這個。」安嵐搖頭,「我只是直覺罷了,她身上透露出來的氣息太明顯了,她不喜歡婆婆。」

  「啊——」金雀一驚,卻就在這會兒。安嵐忽然站起身,並轉身對著門口的方向。

  金雀不由閉上嘴,也跟著轉身。只是卻什麼都沒有看到,門口那候著的,還是那兩侍女。

  安嵐道:「崔先生回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沒聽到什麼聲音啊!」金雀詫異,甚是不解。

  安嵐一直看著門口,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這種感覺,就好似一種無形的力量忽的自心裡生出。讓她一下子就能斷定,那忽然過來的強大的存在。唯有大香師。似乎,是從打開那道柴門後。她的感覺就敏銳了許多,不,並不是從打開柴門才有的,而是,從廣寒先生讓她看到漫天繁星的那晚開始……

  金雀還要問,卻就在這會兒,她看到了門外慢慢過來一個高貴的身影,遂驚得怔住。

  崔文君進了大廳後,一路走到主座那坐下,才看向安嵐。果然,只要將安婆婆握在手裡,這丫頭就會主動送上門來。

  安嵐朝崔文君行了禮,然後,將目光落在崔文君身後的丹陽郡主身上。

  剛剛,丹陽郡主是跟著崔文君一塊進來的,丹陽郡主在這裡看到安嵐,也有些驚訝。安嵐才剛被定為天樞殿的繼承人,照理,此時天樞殿那應當有許多事等著她呢,怎麼這會兒卻出現在玉衡殿?

  崔文君打量了安嵐許久,才緩緩開口:「是白廣寒讓你過來的?」

  「不是。」安嵐站著回話,眼睛卻是垂著,「是我自己過來的,想請崔先生允許我去看一看安婆婆。」

  「可以。」崔文君一口答應,但跟著就提條件,「不過,需得你先答應我一件事。」

  安嵐道:「崔先生請說。」

  崔文君道:「昨日,在白廣寒的朝聖香境內,當時出現在你身後的那道柴門,你是不是已經打開了?」

  安嵐默了默,抬起眼看了崔文君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崔文君頓住,緊緊盯著安嵐,好一會後,才開口:「讓我看到你都看到了什麼,安婆婆,你隨時可以過來看她。」

  安嵐道:「我可以答應,但是,我如何讓崔先生看到我的所見?是由我口述當時的所見所聞?」

  崔文君站起身:「白廣寒應當已經教你,如何避開香境。」

  安嵐點頭:「是。」

  「他能答應你來我這,想必是已經學會了。」崔文君走到安嵐跟前,「無需你口述,我將你拉入香境時,你莫抗拒就是。」

  安嵐還不及開口,就發覺腳下正踩著的地毯變成了夯實的地面,陰暗狹小的房屋,潮濕的空子,她,又回到了七歲之前……

  崔文君同安嵐說話的時候,丹陽郡主也一直在打量著安嵐,並不時還悄悄打量著崔文君。她也很好奇,安嵐,到底是不是姑姑的孩子。如今她心裡也很複雜,如果安嵐真是姑姑的孩子,那麼,姑姑還會將她留在玉衡殿嗎?如果不是,那麼不僅姑姑十多年的尋找就這麼付之東流,接下來天樞殿和玉衡殿怕是就得為安嵐而激發矛盾。

  姑姑絕不會罷休,廣寒先生亦不可能冷眼看著,崔家自然是要被捲進去,到時她又怎麼可能置身事外!

  她正出神的時候,就看到安嵐忽的就往後退了兩步,臉色霎時蒼白如紙,姑姑則是一臉的凝重。

  「安嵐!」金雀有些懵,慌忙扶住她,「安嵐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沒事……」安嵐握住金雀的手,站穩了,然後看著崔文君道,「現在,崔先生可以讓我去看安婆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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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發表於 2015-7-27 17:38:22 |只看該作者
第226章 關心

  崔文君沒有開口,只是看著安嵐,那些記憶,並沒有給她一個確切的答案,不過,讓她知道了一個人——劉半仙。雖說此人在七年前就已經死了,但順著查下去,應當能查出點什麼來,至少,劉半仙是認識安丘的。

  崔文君亦已察覺出,安嵐如今,心裡明白她為何要查探那些的記憶。

  兩人就這麼久久對視,安嵐臉色很不好,對她來說,再次翻出那些記憶,等於再次看到劉半仙死在她面前,她的精神和心緒都會受到不小的衝擊。

  金雀緊緊握住安嵐的手,只是她被此刻的氣氛鎮住,不敢開口,丹陽郡主也安靜地站在一旁。

  良久,崔文君才喚了淺明進來,吩咐道:「帶安侍香去安婆婆那。」

  「是。」淺明應了聲,就對安嵐做了個請的手勢。

  安嵐沒有道謝,只是微微行了一禮,然後便轉身。

  丹陽郡主本想送出去的,但看了崔文君一眼,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

  「剛剛出什麼事了?崔先生的香境不好?你的臉色怎麼一下變了?」出了正廳後,金雀才低聲問。

  安嵐輕輕搖頭,似因為精神受到衝擊,這會兒竟也覺得膝蓋隱隱作痛。淺明領著她們一直走到一處略偏的院落前才停下,然後轉身道:「安婆婆歇在此處,安侍香請進。」

  安嵐往裡看了一眼:「此處都是什麼人住的?裡頭住了多少人?」

  淺明回道:「自然是香殿的下人,有二十來人吧。」

  安嵐又問:「言嬤嬤也住在此處?」

  淺明抬起眼:「言嬤嬤當然不會與人同住一處。」

  安嵐點點頭,問清楚安婆婆住在哪間屋後,就走了進去。

  金雀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還不等敲門,就先喊了一聲:「婆婆!」

  門沒鎖,安嵐敲了門後,試探的推了一下,那門便開了。正好安婆婆走到門口這,兩人便打了照面。

  ……

  畢竟是在香殿,簡譜只是相對來說,這房間論起來,比安婆婆在源香院住的那屋子還要大,擺設什麼的也很講究。最重要的是,很暖和,屋裡甚至還燃著香,桌上擺著一碟糕點。

  安嵐總算是放了心,金雀也鬆了口氣。

  「來來。都坐到婆婆身邊,讓婆婆好好瞧瞧。」安婆婆在床上坐下,招呼她們都過來,仔細打量了安嵐好幾眼,然後微微點頭,面上帶著幾分欣慰。當年的小姑娘,如今是慢慢長大了,漂亮了。也懂得如何照顧自己了。

  「婆婆……」本是有一肚子話的,這會兒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似乎一到要開口時。那些想說的話就全都不見了影。安婆婆氣色還不錯,但白髮似乎又多了好些,幾乎要全白了,她想起劉半仙,忽的就是一陣心酸。

  「什麼都不必說,婆婆明白。」安婆婆輕輕撫著安嵐的胳膊。「許多事情啊,婆婆是真的記不清了。就記得很久以前,曾在這裡住過。」

  安嵐搖頭:「婆婆不用勉強自己。以前的事想不想得起來都沒關係,我就只是過來看看婆婆,瞧瞧您在這過得好不好。」

  安婆婆兀自想了一會,然後道:「嵐丫頭,崔大香師,你莫同她敵對,她不會苛待我的。」

  安嵐微微點頭,心裡思量著,安婆婆到底知不知道她同崔文君之間的關係。只是遲疑了一會,她終究沒有問出口,還是莫將婆婆牽扯進來為好,以免崔先生到時為此遷怒安婆婆。

  於是三人敘了一會話,安嵐因還有功課要做,金雀也不便出來太久,便就起身告辭了。

  安婆婆在她們離開之前,交代了一句:「安心在自個地方待著,有事,婆婆會讓人去知會你們的。」

  ……

  回到天樞殿後,安嵐便讓屋裡的侍女都出去,一個人在房間內呆坐了許久,才將記憶中那慘烈的一幕壓下,然後從桌上拿起一本書,認真看了起來,這一看,就直接看到太陽落山。

  藍靛將燭台給她挪近一些:「姑娘,已經看一天了,夜裡還看,會把眼睛熬壞的。」

  安嵐聞言抬起眼,揉了揉眼睛,面上隱隱露出幾分為難。

  藍靛以為她看的時間長了,覺得不適,便道:「我給姑娘揉一揉?」

  安嵐搖頭,遲疑了一會,終是問了出來:「天樞殿內,可有夫子?」

  「夫子?」藍靛一愣,「姑娘為何問這個?」

  安嵐沒有回答,只是目中露出幾分赧色,先生交給她的這幾本書,她只看了一本,就發現自己有很多字不認得。

  藍靛又道:「姑娘,香殿內沒有設夫子席,姑娘若是想請教問題,可以跟廣寒先生提。」

  安嵐便問:「平日裡,可有人向先生請教過嗎?」

  藍靛頓了頓才道:「能有幸向先生請教的,多是有名望的香師,或是尊貴的客人。」

  安嵐輕輕「嗯」了一聲,藍靛看了她一眼,正想再說句話,卻這會兒,白廣寒忽然從外走進來。

  藍靛趕緊行禮,安嵐也站起身,白廣寒示意藍靛出去後,就走到安嵐跟前,看了一眼她放在手邊的那本書,但他開口,說的卻不是關於書的事。

  「太莽撞。」平靜得不帶責備的語氣,卻足以令她心頭一凜。

  安嵐一怔,隨後就明白他指的是何事,即垂下臉:「安嵐知錯。」

  白廣寒在她旁邊坐下後,也示意她坐下,接著道:「在香境內不設防,就等於將性命交付於別人手中。」

  安嵐沉默了一會,抬起眼,看著白廣寒道:「崔先生那的事,先生都清楚?」

  白廣寒看著她,片刻後才道:「是不是,覺得能倚仗我,所以你才如此莽撞?」

  安嵐忙垂下臉:「不是,安嵐不敢。」

  白廣寒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淡淡道:「敢也沒什麼,我本就是你的倚仗,只是,對旁人,你可以關心,但不可亂。」

  他手指微涼,力道溫柔,卻又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安嵐一動不動,怔怔地看著他。

  房間裡安靜得有些怪異,白廣寒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那雙眼睛卻深幽濃暗得讓人看不透。

  良久,他才放開手,再次看向她桌上那本書,若無其事地開口:「既然稱我為先生,你便可當我是夫子。」

  安嵐回過神,臉上忽的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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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發表於 2015-7-27 17:38:32 |只看該作者
第227章 懷抱

  白廣寒倒不催她,靜靜坐著,安嵐再怎麼窘迫,也不敢讓他幹等,輕輕咬了咬唇,便翻開那本書:「有許些字,還不認得。」

  不認識的字,她都做了記號,一翻開,即指過去。

  白廣寒看了一眼,便將桌上的紙筆拿過來:「研磨。」

  「嗯?」安嵐一怔。

  「既是生字,便不可光靠記。」白廣寒說著就已經鋪好紙,「我先寫,你順便練字。」

  安嵐的臉又是一紅,她的字只能勉強算寫得齊整,離好看還差個十萬八千里。最開始識字的時候,她手裡拿的可是樹枝,真正接觸筆墨紙硯也只是這兩年的事。而且,筆和紙實在太貴,她當真是捨不得,很多時候只是拿毛筆沾水在書桌上練字。

  現在,先生是要親自給她寫字帖,安嵐趕緊站起身,將那方石硯移過來,只是剛拿起墨,白廣寒又道:「坐著便好。」

  安嵐怔了怔,伺候筆墨,她自然是要站著才對。

  白廣寒沒說話,只是往她膝蓋那看了一眼,安嵐明白過來,心頭溫溫的,低低應了一聲「是」,然後重新坐下。

  為能讓她看得清楚些,白廣寒寫得很慢,很穩,並且一邊寫,一邊開口釋義。他的字蒼勁自然,筆勢遒勁圓潤,筆墨紙在他手裡舞出一種令人痴迷的美。安嵐目中隱隱露出渴望,她看著那字,又看著那寫字的人,想起那漫長的,遙遙仰望的時光。這個人,曾離她那麼遠。她曾以為窮盡一生都沒辦法靠近,可如今,他就在她身旁,近得抬手就能碰到,比她任何夢境都要不可思議……

  白廣寒轉頭看她:「聽明白了?」

  安嵐正好在看他。心頭砰地一跳,即將目光移到紙上,點了點頭。

  白廣寒將手裡的筆遞給她:「將我說的都寫一遍。」

  「是,先生。」安嵐接過筆,悄悄呼了口氣。

  她開始寫的時候,白廣寒一直在旁邊看著。他的氣息那麼明顯,只是坐在她旁邊,她卻覺得自己被他整個籠罩,以至於令她握筆的手心都出來汗。

  他身上有一種極淡的香,比景炎公子精心搭配的香囊還要好聞。但是,此時此刻,這種香味不停的提醒她,他就在旁邊,她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何處。

  似覺察到她的不自在,一會後,白廣寒便站起身:「有不明白的再問。」他說著就轉身走到一旁的軟榻上坐下。

  安嵐低低應了聲「是」,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剛剛白廣寒給她解說的不少,她即便記憶力好。也需快些記下才行,她的時間不多了。

  白廣寒隨手翻了本書,卻看了幾眼後,又將目光落到那小姑娘身上。

  其實說是小姑娘,也不算小了,十四五歲。正是女子開始舒展的年紀。

  只是,那身量若跟他比起來。確實很小……

  安嵐慢慢靜下心,筆下的字越寫越順。旁邊寫滿字的紙不知不覺,就摞了一疊。

  不知過了多久,她慢慢放下筆,再次翻書的時候,忽然想起這房間內還有一個人,即轉頭,果真,白廣寒還坐在那軟榻上,並且正看著她。他面上倒不見有不耐煩之色,但眼神很靜,靜得讓人沒來由地一陣心慌,她趕緊站起身,有些忐忑地道:「先生還在!」

  「嗯。」白廣寒這才站起身,走過來,「今晚就到這,你休息吧。」

  提到休息兩字,安嵐的表情愣怔了一下,只是下一瞬,她就道:「影響先生休息了。」她說著,就要送白廣寒出去,只是白廣寒卻未動,並且看她的眼神幽暗了幾分。

  安嵐不明所以,抬起眼道:「先生,是還有別的吩咐?」

  白廣寒問了一句:「你還打算看書?」

  安嵐一怔,隨後才道:「安嵐愚鈍,不敢負了先生所望,希望勤能補拙。」

  「你資質聰慧,又有我親自教導,用不了三天,這幾本書便能讓你讀透。」白廣寒看著她道,「通過今晚,你亦明白這一點,為何還要逞強,夜裡休息不好,明日精神便會不濟。」

  安嵐未想白廣寒會這麼說,一時無言,只得微垂著臉,默默聽著。

  白廣寒又道:「睡不著,是嗎,或者是不敢睡。」

  安嵐身上明顯是一僵,白廣寒看著被自己籠罩下的小小身影,心裡一軟,抬手放在她腦袋上:「要是難過,可以哭出來,沒人敢笑話你。」

  安嵐頭垂得更低了,白廣寒在她腦袋上摸了兩下,然後往前一步,按著她的腦袋,將她攬在懷裡:「如果那些畫面實在讓你難過,我幫你封起來,也不會讓你忘了他。」

  安嵐忽的靠在他懷裡,懵了一懵,好一會後,才回過神,然後搖頭:「不,我沒事。」

  「睡得著嗎?」白廣寒安撫似的輕輕撫摸她的後背,「我只能給你這幾天悠閒日子,從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香殿的事極多,再往後,殿內殿外事務都要你去插手,其間或許還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你又剛剛坐上這個位置,之前亦無多少經驗,若不好好養足精神,該如何應對。」

  他一下子說了這麼長一段話,並且差不多是附在她耳邊道出來的,聲音低沉,語氣平緩,聽起來,竟有一種奇異的安撫之力。

  「先生……」

  「嗯。」

  「為何,要對我這麼好。」

  「不應該嗎。」

  「不知道。」安嵐將臉埋在他懷裡,聲音很低,「先生能看透一切,自是知道這樣,我會……」

  「會如何?」他垂眸,看著她烏黑的頭髮和纖細的脖頸。

  安嵐低聲道:「會添貪慾,會分不清,也會害怕。」

  「害怕?」白廣寒安撫她的動作停下,「害怕什麼?」

  安嵐頓了頓,才道:「先生為何不問我會分不清什麼?」

  「你有分不清嗎。」白廣寒聲音淡淡,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頓了頓,又道,「即便真分不清,也遲早會分清,我何須多問。」

  安嵐自他懷裡抬起臉,看著他深幽的眼睛,怔然無言。

  他道:「去睡吧,我看著你,不會有噩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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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7:38:42 |只看該作者
第228章 揭示

  將近子時,白廣寒才從安嵐的軒翥殿出來,此時月滿大雁山,瓊樓玉宇泛出柔亮的銀光,雲樣的香霧沾了仙氣,七彩的琉璃失了顏色。

  這世間,最複雜的是什麼?是人心;最簡單的又是什麼?還是人心。

  他回到自己的寢殿,看著置於廊下,半人高,香菸不絕的銅香爐,片刻後,微微抬手,裊娜的香菸遂飛過來,聚於他手,徊繞相擁。

  她睡前,看著他道了一句:「我不怕的。」

  不怕什麼?

  是不怕入睡,不怕噩夢,還是,不怕面臨的困難,未來的路,或是,別的,亦或是,他?

  正沉吟時,有人從殿內走出來,看著他道了一句:「你能握得住著虛無縹緲的香,能握住她的心嗎?」

  白廣寒慢慢撤去手中的香,淡淡道:「那樣的心,握不住。」

  那樣玲瓏剔透,又至情至真的心,唯有真心換真心。

  「你——」

  白廣寒轉身:「這個時候,你怎麼過來了?府裡有事?」

  「有個丫鬟,將一杯水灑到張灰的臉上。」

  白廣寒一頓:「化顏水?」

  「張灰」這個名字,在景府,只有景炎和景公以及景府的大總管知道。

  平日裡,張灰是景公身邊的老僕人景暉,必要的時候,則是景公的替身。

  這是景府的秘密,也是景府手裡的一張牌,如今,這張牌被打出去了。

  景暉,或者說張灰。出自一個江湖上早已失傳的門派。

  他們,能將一個人學得惟妙惟肖,甚至可以取而代之,也正因此,惹來了滅門之災。

  當年機緣巧合。景公救下張氏最後一人,從此張灰改名換姓,成了景公的僕從,只忠於景公一人。

  七年前,天樞殿出大事,景公心憂過渡。一下子病倒了。偏那個時候是最缺不了景公的,於是,景公和景炎相商之下,讓景暉重拾舊技,由此。總算是穩住了景府,也讓景炎空出手幫助白廣寒。

  如今,景公年事漸高,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精神好的時候不多,所以,偶爾也會讓張灰替自己露一露臉,以免有的人還不死心。不過。現在的景府其實已讓景炎牢牢掌控,景暉的身份是否被揭穿,無論對景炎還是對景府。都起不了什麼影響。

  但是,還是有人,非要確認此事不可。

  這世上的事,只要有所動作,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所以。不怕折騰,就怕不折騰。

  「是化顏水。那丫鬟已經被扣起來,也已查出。那丫鬟原是方家出來的,但她進方家之前,卻又是謝雲送給方家的,而且,百里翎和崔文君也沾了點關係,詳細的,還需要再往下查。只是那丫鬟知道的不多,甚至不知道自己灑的那杯水是化顏水,不過,想確認景暉身份的人,想必現在已經知道了。」

  白廣寒看著跳動的燭火,牽扯的人不少,這其中,誰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

  謝雲,方文建,百里翎,甚至還有崔文君。

  「我們,需要做什麼準備?」

  「暫時不用。」白廣寒微微搖頭,「等著就行,他們確定後,不可能再按捺得住。而且,即便確認了景暉的身份,或許反會讓他們更加拿不定主意。」

  只要拿不定主意,又按捺不住,就容易出差錯。

  片刻後,白廣寒又道:「待她養好後,該帶她去景府看看了。」

  「安嵐?」

  白廣寒淡淡道:「白園的梅花已經開了吧。」

  「已是滿園雪白。」

  白園是白廣寒在景府的住處,白廣寒入了長香殿後,就極少回去了。平日裡,景炎也只是偶爾進去看看,那個園子,已孤寂多年。

  白廣寒不知想到什麼,忽然一笑,他極少笑,所以這一笑,似冰雪初融,春暖花開。

  「費那麼多心思,怕是比不過一個小姑娘的直覺。」

  「你的意思是,安嵐已經察覺出來了?」

  「或許。」白廣寒垂目看著自己的手,她同他說不怕時,並非如昨晚般拉住他的衣袖,而是主動握住他的手。那細微的動作,有依戀,卻也帶著幾分試探,還有可能是確認。

  這麼多年,他同任何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唯獨她例外。

  有一些感知,是不會為眼睛所迷惑。

  「你就不擔心——」

  「我說過,唯有真心可換真心,對我如此,對她,亦是一樣。」

  ……

  夜深了,白廣寒熄燈歇下時,卻有個地方,燭火長明。

  「這麼說,是確定了,景暉就是張家的後人?」

  「是的。」

  「真想不到啊,景公身邊藏著這麼一個人,我還覺得納悶,景公那麼大年紀,又病了多年,卻每次見他,他都精神抖擻,原來是假扮的。景府那麼多雙眼睛,這麼多年,竟沒有一人察覺!」

  「只是,景暉的身份確定了,卻也不能確認白廣寒是不是……」

  「為何不能確認。」

  「如今,只能確認一件事。當年,景公帶回來的那對孿生兄弟,是被白夜全部看上,但景公不能將兩兄弟都送入長香殿,所以白夜便選了景焱。」

  「先生的意思是?」

  「如今的景炎公子,也具有大香師之才。」

  「什麼!」

  「我當年的失誤,之後七年的按兵不動,就是因為顧忌這個啊。」

  「兩個大香師,還是親兄弟,如今又添上一個小丫頭,若是那小丫頭也成長起來……」

  「兩個大香師嗎,也不見得,其實,當年之事,不一定是完全失敗。」

  「何以見得?」

  「若天樞殿真有兩個大香師,這麼多年,他們何必也如此隱忍。」

  「先生的意思是?」

  「當年那個人,不管是白廣寒還是景炎,在那等情況下,都不可能全身而退。我只是沒有料到,被白夜留在景府的那個,竟也有大香師之才。」

  「但是,他救出了葉蓁。」

  「葉蓁最後不也是死了,沒錯,葉家是有那等怪病,這也是我未承料到。不過,葉蓁的死,怕是不是那等怪病所致,是他想讓我這麼以為,從而讓我以為他能自那香境裡全身而退。」

  「你如何確定葉蓁的死因?」

  「查看屍體便行。」

  「你——」

  「死於香境的,身體上的紋路會直接烙在骨頭上,這麼長時間,屍體也該腐爛了。」

  「難怪先生當時沒有接著確認,原來是等著這一天,我馬上命人去查看。」

  「那裡定是有人盯著,派去的人需多留心。」

  「這是自然,這個不足為慮,只是,要是萬一還是……」

  「即便白廣寒當年真逃過一劫,如今又添上那個小丫頭,依那兩兄弟對那丫頭在意的模樣,也遲早會出事。」

  屋內忽起一陣大笑,隨後讚道:「紅顏禍水,先生當真大才!」

  紅顏禍水,他能想到,白廣寒他們又豈能想不到,真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七年了,究竟是哪一方先按捺不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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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7:39:05 |只看該作者
卷四 博弈

  她行走在自己的世界,抬眼一看,天上遂有風雲湧動,心念一轉,人間點起萬盞燈火。


第229章 出門

  轉眼,就到了過年,這個百姓最大的節日,只要是有人煙的地方,都會沾上節日的氣氛,大雁山也不例外。

  長香殿內,從年底到年初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也是上上下下最忙的時候。除去大香師外,香殿內的人,需要準備的事情,其實同山下的人家都差不多。殿內的事就不消說了,每個人吃喝用度等事,每年都是有預算,需提前統一安排,事情之瑣碎,必須三四個侍香人分撥著手才能理得過來。殿外的事就更加複雜了,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和利益,絕不是一時半會能理得清楚,當然,殿侍長也不會輕易將自己手裡的權力分出去。

  所以,這段時間,安嵐已經基本摸清了殿內的事務,但對於殿侍長那邊的事,卻始終沒有一個合適的機會去接觸。

  自入了臘月後,安嵐膝蓋上的傷就全好了,臘月二十七那日一早,她照例去白廣寒那請安,只是將起身前,赤芍就進來道了一句:「先生讓我轉告安侍香,安侍香今日不必去鳳翥殿了。」

  鳳翥殿就是白廣寒的寢殿,雖同安嵐的軒翥殿相鏈,但距離並不短。

  安嵐蓋上手裡的香盛,抬起眼:「先生出去了嗎?」

  赤芍搖頭:「沒有。」

  安嵐沉吟一會,便點點頭:「我知道了,多謝赤芍姐姐告知。」

  赤芍微微欠身,退出去前。安嵐卻又叫住她。

  赤芍站住,木然道:「安侍香有何吩咐?」

  「吩咐倒不敢,是有件事情想同赤芍姐姐打聽。」安嵐笑了笑,就站起身,「聽說前幾日。有位殿侍犯了錯,被送進刑院了。」

  赤芍點頭:「確有此事。」

  安嵐便問:「可知道是犯的什麼錯?刑院那又是怎麼處理的?」

  赤芍面無表情地道:「殿侍的事,李殿侍長更為清楚,安侍香若想知道,直接去問李殿侍長會更好。至於刑院的事,我是無權過問的。安侍香可以直接問先生。」

  安嵐看了赤芍一會,道了句「原來如此」,然後就讓她出去了。

  天樞殿的內務原是由赤芍負責打理,她如今已能插手;但是天樞殿的外務,卻還是由殿侍長掌控。而且看樣子,不僅她不能接觸,就連赤芍也很難過問殿外的事。不過,先生掌控著刑院,若有適當的時機,不難找到機會……只是,她似乎從未見過,刑院的掌事。

  正出神間。藍靛笑盈盈地從外走進來:「姑娘,景炎公子過來了。」

  「嗯……」安嵐往門外看去,卻不見景炎的身影。便道,「怎麼不請景公子進來。」

  「景公子的馬車在外頭等著,說是讓我過來給姑娘收拾一下,就帶姑娘出去。」藍靛說著就拿過掛在旁邊的斗篷給安嵐披上,「景公子還特意交代我,說今兒天冷。讓我給姑娘多添件衣服。」

  安嵐一怔:「出去?哪兒去?」

  藍靛抬起臉:「姑娘忘了,前兩天景公子不是說要找個時間帶姑娘去景府看看。」

  「我還以為是要年後。」安嵐說著就出了房間。走到露台上往下一看,便瞧著景府的馬車直接聽到她下面的平台處。馬車旁邊則立著一位衣著華貴的公子。安嵐腳步微頓,這段時間,她見景炎公子的次數倒比以前少了。

  她看過去的同時,景炎也正好抬起臉,往她著看過來,嘴邊即露出一抹淺笑。

  那笑意懶懶散散的,有些漫不經心,同他那身精貴的衣著打扮無比相稱。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為何笑起來,就能給人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安嵐心裡帶著疑問,慢慢走到他跟前:「公子怎麼今天過來了,眼下不是最忙的時候嗎。」

  「風大,先上車。」景炎給她拉了拉斗篷的帽子,就把她帶到馬車門前。

  安嵐只得先收住心裡疑問,待在車上坐穩後,才又開口道:「公子真要帶我去見景公?」

  景炎在她身邊坐下:「怎麼,你是不願見,還是不敢見?」

  「不是……」安嵐搖頭,「只是,不知該以何等身份去見景公。」

  「白廣寒的繼承人,天樞殿未來的接班人,這個身份足以去面見任何權貴了。」景炎垂眼,見她兩手規規矩矩地放在大腿上,水紅色的袖子將半個手掌遮住了,只露出四根青蔥般的手指,手指被衣服的顏色以襯,更顯得白嫩。她沒有涂指甲,指甲是原本的淡粉色,每個指甲上都有一彎漂亮的月牙兒,那形狀有些像她那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

  不過,她真正笑的時候並不多。

  安嵐忽然問:「景公為何想見我?」

  景炎抬起眼,看著她道:「你能找出景公不想見你的理由嗎?」

  「安嵐並非這個意思。」安嵐輕輕搖頭,也看著景炎道,「年底,景府的事情怕是不比天樞殿的少,景公這幾天應當會很忙,沒有理由要選在這個時候見我,除非……」

  「除非什麼?」

  安嵐垂下眼,用很低的聲音道:「除非,沒有多少時間了。」

  景炎面上表情不變,但沉默了很久,直到安嵐有些不安地抬起眼,他才開口:「我之前並未同你說過景公的身體狀況,白廣寒亦未提過,你應當也不曾向別的人打聽過,為何會有這樣的猜測?」

  安嵐道:「其中一個理由,剛剛已經說了。」

  景炎道:「那麼,另外的理由呢?」

  「廣寒先生最近這五天,回了景府三次,每次回來,看起來都比出去時更加沉默。今日公子又忽然過來,並且目中帶有幾分憂慮。我想,這世上,能令先生和公子都擔憂的事,實在不多。」

  「呵——」景炎笑了,伸出手掌,覆住她方在大腿上的手,輕輕握著嘆道,「是不多,只是如今,卻多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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