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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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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15:59:44 |只看該作者
第270章 福氣

  赤箭慢慢收了面上的微笑,表情微凝:「天樞殿內一直就有各方的眼線。」

  安嵐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赤箭亦收回目光,接著道:「別的殿亦有天樞殿的眼線,誰都想將對方的人揪出來,不過從未能做到完全清除。」

  「在鳳翥殿離先生最近的,除了我,就是侍香人,先生在殿內的動作被人知道的這麼及時,除了我,也就是侍香人能往外傳。」

  赤箭神色不變,眼神亦如常,但也沒有接安嵐這句話,只是微微點頭,等著安嵐接下來的意思。

  安嵐看了他許久,心裡暗道,難怪能被先生選中為侍香人。若是心理不夠穩健,她剛剛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一般人即便面上表情不變,眼神也會有點兒慌亂,並且會下意識地想說點什麼。這並非是做賊心虛的表現,即便不是賊,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也多半會下意識地害怕自己會被人當成賊。

  急於證明的態度,往往就會變成慌亂的表現。

  「你去請李殿侍長過來。」沉默片刻,安嵐卻另外吩咐了一句。

  「是。」赤箭面上也沒有表現出訝異或是不解,應下後,就轉身離去。

  片刻後,藍靛上前來,低聲問:「要繼續盯著他嗎?」

  安嵐點頭:「他的城府比赤芍的要深,深得多。」

  「姑娘似乎並不懷疑赤芍侍香。」

  「一樣懷疑過。」

  藍靛微怔:「如此說來,姑娘是已排除赤芍侍香?」

  安嵐點頭:「你很詫異。」

  藍靛坦白地點頭:「赤芍侍香對姑娘一直就不是很心服口服,態度亦有些不夠尊敬,我以為姑娘會對她……」

  「我會對她如何?」安嵐看了藍靛一眼,「公報私仇?」

  藍靛笑了笑,有些默認的意思。

  安嵐淡淡道:「她足夠尊敬先生,做好自己的差事便夠了,對我心有不服的人多的是。」

  藍靛怔然,隨後才道:「姑娘寬宏大量。」

  安嵐詫異地揚了揚眉:「寬宏大量?不,這跟寬宏大量無關。她是個清醒的人,雖心裡厭惡我,卻依舊能管束得住自己的行為,最重要的是,她對先生忠心。」

  藍靛沉默了一會,不得不點頭,只是遲疑了片刻,又問了一句:「姑娘是何時起不再懷疑赤芍的?」

  安嵐往赤芍那看了一眼:「就剛剛那刻起。」

  藍靛依舊不解:「剛剛?」

  「她不知道我的暗示,而赤箭,則太過明白我的意思。」安嵐解釋道,「你剛剛也聽到了,我問她除了搖光殿的人,是否還有別的人過來時,她那一瞬的表情,幾乎是在懷疑我想藉機生事。」

  赤芍並不知安嵐和藍靛此時正在談論她,她只是注意到赤箭過去沒多會,就往前殿那去了,她直覺安嵐是要找李殿侍長,卻不知道安嵐找李殿侍長究竟何事,難不成以為李殿侍長能將方殿侍長等人勸走。

  她知道方殿侍長不懷好意,但她並未因此而有絲毫擔憂,在她看來,眼下廣寒先生拒而不見,直接就下了方文建大香師的臉,因而真正應當擔憂的是方殿侍長才對。明顯是天樞殿佔優勢的事,安嵐卻對此反應如此之大,令她很是不解,因而警惕性也跟著重了幾分。

  所以,赤芍也往安嵐這看了過來,目中帶著懷疑。

  越夜越冷,安嵐進入鳳翥殿的偏廳前,最後往方殿侍長那看了一眼,便見方殿侍長等人也受不了這夜裡的寒氣,終於主動退到偏殿的花廳那裡。

  不過會,赤箭也將李殿侍長請了過來,赤芍看到後,即過來找赤箭,第一句便問:「安侍香為何找李殿侍長?」

  赤箭搖頭:「安侍香未說何因。」

  赤芍不悅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沒多問幾句?」

  赤箭笑了笑:「安侍香若不想說,你覺得我問了就能問出來。」

  赤芍不說話了,面色微沉,赤箭便道:「你擔心什麼?」

  「沒什麼。」赤芍微微蹙眉,眼睛依舊盯著鳳翥殿偏廳的門口,李殿侍長已經進去一段時間了,藍靛則守在門外。剛剛安嵐說的沒錯,比起搖光殿的人,她其實更擔心安嵐會心懷鬼胎。先生太過寵幸安嵐了,這讓她感到不安,但是,她卻不能為此說一句不是,只能在心裡替先生緊緊看著。

  不多會,安嵐將李殿試長送出偏廳,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嚴肅,看不出來兩人之間的談話結果如何。出了偏廳,目送李殿侍長離開後,安嵐才問了藍靛一句:「絕對信任他的殿侍佔了天樞殿殿侍的幾成?」

  「起碼一半。」藍靛低聲道,「可以確定的有七十多人。」

  安嵐又問:「刑院內誓死效忠廣寒先生的院侍有多少人?」

  藍靛頓了頓,才道:「刑院的情況,我不是很瞭解,不過,我知道得先生信任的院侍有七位。」

  「那七人的能力如何?」

  「能得廣寒先生信任的,能力自然不俗。」

  「讓那七人想辦法在三天內控制住跟隨李殿侍長的那些人。」

  藍靛大驚:「姑娘這是……」

  安嵐問:「怎麼,辦不到嗎?」

  藍靛怔了一會才道:「姑娘確定?」

  安嵐看著她,認真而平靜,藍靛只覺呼吸稍緊,片刻後才道:「三天時間可能有點緊。」

  「只有三天,即便不能控制住所有目標,也不能少於七成。」安嵐一邊說著,一邊將身上的披風繫緊,「不過,在沒我開口之前,別傷人。」

  藍靛垂下眼應道:「我明白了。」

  她說著就轉身,只是剛要下台階時,忽然又停住,回頭看了安嵐一眼:「姑娘,是怎麼知道我……」

  她一直就只是個普通的侍女,在這之前安嵐命她去辦的那些事,都只是殿內的一下雜事,雖也不能說簡單,但對資歷深的侍女來說,難度都不大。而她這段時間幾乎已經習慣安嵐將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派發給她,所以剛剛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能不能完成,而不是為什麼。

  「你要只是普通的侍女,景公子怎麼會將你送到我身邊。」

  「這我明白,但姑娘如何確定我……」

  安嵐嘆道:「能將刑院的二掌事當成丫鬟使喚,還真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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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16:00:02 |只看該作者
第271章 進入

  藍靛一直就只是個侍女的身份,在任何人看來,她都是個進退有度,並且有幾分聰明勁的侍女。所以平日裡看起來並不怎麼起眼,相貌不是上乘,氣質也不夠出挑,在天樞殿眾多侍女當中,屬於不上不下的類型,既不會輕易就能引人注意,也不會過分被人忽略。

  但是,就在安嵐指出她身份的這一刻,她整個人看起來全變了。

  她下台階後,轉身,正好背著光,但光線並未模糊她的面容,只是將她的影子融進天樞殿的陰影裡。

  她面上的表情不變,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看起來還是那個人,卻又不是那個人。

  安嵐相信,此時無論誰看到藍靛,都很難再像以往那樣忽略她。

  那種帶著幾分冷意的,審視的眼神,即便是藉著夜色,也無法讓人忽略,就好似擺在刑院裡那些冰冷的刑具。

  安嵐依舊平靜地看著她,她正好站在光源裡,明亮的光線將她額前的發絲都照的一清二楚。但是,越是清楚,卻反而越是讓人琢磨不透。

  「是廣寒先生告訴姑娘的?」藍靛忍不住問了一句,只是剛一開口,她便知道自己落了下風,並且,她這一開口,也就等於是承認了。

  安嵐搖頭:「我知道你疑惑什麼,有些事都是由細微處發覺的。交代你辦的事,你的反應手段和速度,還有消息的來源等等都是答案。你不必為此介懷,公子既然將你送到我身邊,自然是不會一直對我隱瞞你的身份,我能提前發現,也不等於是你做得不夠好。」

  片刻後,藍靛終於垂下眼睛,往後退了一步,欠身道:「我明白。」

  景炎將一把刀送到她面前,就是要看她能不能自己發現這把刀的好處。

  ……

  方殿侍長在天樞殿等了三天三夜,「白廣寒」一直沒有出研香室,而這三天,安嵐也一直未接到「白廣寒」的任何吩咐,甚至沒能聽到一句話,比較起來,她甚至比方殿侍長還要著急。

  而除去搖光殿外,其餘五殿也都開始有意無意地往這打聽消息,各殿的侍女和侍香人前往天樞殿的次數明顯比往日增加了許多,因而這幾天,天樞殿幾乎沒有人是閒著的。安嵐亦是連藏書樓都不去了,一心候在鳳翥殿,幾乎寸步不離。

  一直到第七天,方文建親自前來,才算是結束了方殿侍長等人的苦日子。

  這幾天,方殿侍長等人求見,都只能停在鳳翥殿前的台階下面,這是禮貌,也是尊重。而此時,方文建卻沒有停下腳步,僅憑幾個殿侍和侍女,根本攔不住他,安嵐看著方文建一步一步踏上台階,明顯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迎面而來。

  她是擋在鳳翥殿大門中央,方文建要進去,她必須讓開,不然方文建就只能繞過她才能進去門。繞開,便是避其鋒芒,是示弱,這對方文建來說是不可能的。因此方文建在安嵐面前停了下來,冷冷地看著她,甚至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安嵐在方文建面前鄭重行了一禮:「先生在研香,不便見客,方大香師請改日再來。」

  方文建沒有動,依舊冷冷看著她。

  安嵐一動不動,沒人能在大香師的壓迫下能泰然自若,安嵐自然也不能。實際上,方文建大香師剛踏上台階的時候,她就覺得神思有些恍惚,心裡沒來由的就生出恐懼,下意識地想要避開。

  所以,方文建看她此刻還能站在自己面前,稍覺以為,因而,他認為她值得他開口,於是道:「你進去通報。」

  只是方文建開口時,安嵐只覺說不清究竟是胸口處還是腦袋裡,似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讓她差點就跪了下去。

  頓了好一會,她才咬著牙道:「請方大香師稍候。」

  她說完,又頓了頓才轉身進去,方文建沒有跟著進去,在在此等情況下闖殿,等於是撕開最後的和平偽裝,以他的性格,非必要,不會做這樣的選擇。若非方家幾位長輩連著數日前往搖光殿求他,再加上天樞殿的手確實伸得太長了,他還會在觀望一段時間。

  安嵐走到白廣寒的研香室前,扶在廊柱上輕輕吁了口氣,一陣冷風吹來,她即覺得頭髮一陣發麻,跟著就打了個冷戰。

  片刻後,她才站穩了,整了整衣服,然後對著那扇緊閉的門就要禮,卻就在這會兒,門開了,白廣寒站在門後看著她,雪白的衣服溶進光裡,微微有些炫目。

  安嵐怔住,張著嘴,一時間竟忘了要說什麼。

  「進來吧。」白廣寒開口,說著就給她側開身。

  安嵐有些茫然的走了進去,白廣寒將門合上,安嵐轉頭,遲疑著看著她:「先生?」

  白廣寒看著她:「方文建對你出手了?」

  安嵐怔了怔,才道:「應該只是稍微警告一下。」

  白廣寒抬手,手指在她眉心上輕輕劃了幾下,他的手指冰涼,但對她來說,感覺卻是極舒服,安嵐不由閉上眼睛,幽淡的香似有若無,須臾間就令她之前的不適感消失。

  安嵐睜開眼:「公子!」

  白廣寒摸了摸她的臉,淡淡道:「你看著很疲憊。」

  「公子沒有離開長安嗎?」安嵐詫異,「那去合谷的是……」

  「是替身,我在等方文建。」白廣寒讓安嵐在他旁邊坐下,「今日之後,就該走了。」

  安嵐怔了好一會才道:「所以,這幾天公子是故意這麼讓人誤會的!」

  只等著方文建過來確認,留在天樞殿的人沒有任何問題,令那些觀望的人也不敢輕易動手,然後再離開。

  白廣寒微微點頭:「我在二月初十之前會趕回來,所以在這之前,你無論如何,都不得讓任何人進入香殿。」

  安嵐抬起臉看著白廣寒,片刻後,才認真地點頭,並且要起身拜下。

  白廣寒卻止住她的動作,並且拿出一塊黑色金屬牌放在她手裡:「這是刑院的令牌。」

  安嵐看著那塊冰冷的令牌,金屬的質感,濃墨一樣的顏色,愣怔了一下,才慌忙起身跪下:「我不會讓先生失望的。」

  白廣寒亦起身,將她扶起來,輕輕撫著她的肩膀道:「不過是塊死物,人才是最重要的,能用得好最好,用不好,棄了也沒有關係,日後再打造一塊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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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16:00:16 |只看該作者
第272章 託付

  安嵐心裡一驚,有些詫異地看著白廣寒,這是,讓她清理刑院的意思?

  「刑院是長香殿的一柄利劍,負責維護長香殿的安全,歷來只有天樞殿的大香師能握這塊令牌。」白廣寒看著她道,「以往也曾有天樞殿的大香師在特殊的時候,將此令牌暫時交付於傳人,等同於將身家性命託付。」

  安嵐瞳孔猛地一縮,即覺手裡的令牌似有千斤重,只是她眼角眨了一下,便將手裡的令牌握得更穩:「先生此去,會很危險嗎?」

  白廣寒沉默了一會才道:「你若能做得好,便不會有危險。」

  安嵐看著他,眼神認真到專註:「在先生回來之前,絕不讓任何人進殿?」

  白廣寒點頭,安嵐便道:「我明白了。」

  白廣寒淡淡一笑,抬手放在她肩膀上,輕輕一握:「害怕嗎?」

  安嵐沉默了一會,才搖頭:「只是擔心先生。」

  白廣寒握住她肩膀的手微微一緊,片刻後才放開:「我去會會方文建,你隨我出去。」

  他說著就鬆開手,轉身往外去,只是將走到研香室的門口時,安嵐突然快步追上,一把抓住他的手掌。白廣寒站住,轉頭看她,安嵐卻垂下眼看著被她抓住的那隻手,剛剛,她明顯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似乎比往日高了稍許。

  「先生,不舒服嗎?」安嵐抬起眼,認真地看著他,「是不是,又發作了。」

  白廣寒微微挑眉:「你能感覺到?」

  他的體溫變化並不大,除非平日裡非常仔細,否則不可能會發現。

  「是真的!?」安嵐目中顯出擔憂,「所以,之前一直就關在屋裡?」

  「還真愛想。」白廣寒抬手在她額頭上輕輕一點,「你對溫度的感覺有異於精準,所以之前你給安婆婆煎藥才能把火候掌握得那麼好,很不錯,無論是炮製香藥還是熏香,都離不開對火候的把控。」

  安嵐此時關心的卻不是這個,她緊緊握住白廣寒的手:「先生現在出去行嗎?」

  方文建就在外面,即便她不認為方文建能比得過廣寒先生,但是先生現在身體不適,萬一吃了虧,該如何是好。

  「你擔心我,我很高興,但是……」白廣寒似笑非笑地道,「怕我會在他手裡吃虧嗎?

  安嵐張口就道:「我絕沒有這麼想過。」

  白廣寒揚了揚眉毛:「真沒有。」

  安嵐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認真搖頭。

  白廣寒看著她,輕輕勾起嘴角,那表情,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危險,所以有種說不出的迷人。

  安嵐一開始還在同他對視,卻片刻後,不由自主地慢慢垂下眼,耳朵則跟著微微有點紅了。

  白廣寒抬手在她耳朵上捏了捏,有些漫不經心地道:「你這兒倒是誠實,知道不好意思。」

  安嵐像是受驚了般,一下子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他的手,只是她卻連臉都垂下了。

  白廣寒低低一笑,收回手,拉開門,抬步出去了。

  安嵐莫名鬆了口氣,然後也趕緊跟著出去。

  ……

  方文建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出來,甚至連那小丫頭的身影都看不到了,心裡有些惱火,同時心頭的疑惑也更重了,只是就在他打算不請而入的時候,正好看到白廣寒的身影,他便收回抬起的腳步。

  周圍但凡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有種心有餘悸之感。

  白廣寒並未將方文建請入殿內,而是直接走出來,請方文建去偏殿的茶室相談。

  沒有人能跟著一同進去,包括安嵐。

  方殿侍長的人都覺得精神一震,相互間看了一眼,自覺地走到茶室前面候著。

  安嵐站在茶室外的走廊下,看著那些抱有敵意的人,片刻後,示意藍靛過來。

  「李殿侍長那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藍靛道:「都辦妥了,除了個別的早有準備,余的只要廣寒先生的命令一出,馬上就能控制住。」

  安嵐看了她一眼:「你是用廣寒先生的名頭去辦的。」

  藍靛臉微垂:「請姑娘諒解,不抬出廣寒先生的名,事情辦不得這麼快。」

  「沒關係,可以理解。」安嵐倒真沒有生氣,只是接著就問,「那麼,要下令,也必須是廣寒先生才管用。」

  藍靛頓了頓,才道:「是的。」

  安嵐問:「我的話不管用。」

  藍靛低聲道:「姑娘畢竟還不是大香師。」

  安嵐將放在袖子裡的令牌滑出半截,轉頭看她:「即便我有這個也不行?」

  藍靛看著那塊令牌,愣了一愣,然後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安嵐:「廣寒先生,將此物授於你了!」

  安嵐面無表情地收起那塊令牌:「有這個,我說的話還管用嗎?」

  藍靛壓住心裡的詫異,面上神色愈加恭敬:「自然是有用的。」

  安嵐點頭:「那就行。」

  藍靛卻看了她一眼,遲疑著問了一句:「姑娘……可知道這塊令牌的份量?」

  安嵐道:「這東西在我心裡,絕不會比你認為的輕。」

  不是為它所代表的權力,而是為它所代表的託付。

  藍靛怔然,就在這會,茶室的門被從裡打開,方文建走了出來,接著白廣寒也從裡面走出。之前,茶室內聽不到任何動靜,此時,兩人面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麼端倪,只是氣氛安靜得有些壓抑。

  本以為接下來會出現一些爭執的,卻不想,方文建就這麼離開了,並且帶著方殿侍長等人,須臾間就走得一個不剩。不止安嵐,就是方殿侍長等人也是一頭霧水,甚至那些在暗中觀望的人,亦是想不明白,事情怎麼這麼輕易就解決了。

  白廣寒和方文建在茶室內的談話,成了永遠的謎。

  而白廣寒回到研香室沒多久,安嵐又跟著進來了,只是這一趟,白廣寒卻沒有請她入屋。

  「以後,一天只進來一次即可,時間你自己掌控。」

  安嵐點頭,然後問:「方大香師是不是,還會過來?」

  白廣寒點頭:「不只他,時間越久,前來天樞殿的人便會越多。」

  雖有所準備,安嵐卻還是忍不住暗暗吃驚。

  「別露怯了。」白廣寒抬起她的下巴,「一露怯就顯得心虛了,莫說大香師,就是普通人都會看出問題來。」

  「是。」安嵐抬起眼,直勾勾地看著白廣寒,「先生馬上就要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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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16:00:31 |只看該作者
第273章 風起

  「記住我交代你的事。」

  白廣寒留下這句話後,就關上門,安嵐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離開,又是從何處離開,總歸,她在殿外候了七八天,都不見白廣寒從殿內出來,也不見有別人進入殿內。或許研香室內有通向外面的密道,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如果這個解釋是真的,那麼,研香室更加不能讓人進去。

  ……

  雖說白廣寒允諾不再追究傀儡人事件,但自那後,景炎對涉及到方家的一應庶務,都步步緊逼,就連搖光殿的庶務也連著遭遇天樞殿的刁難。雖沒有人清楚上次方文建過來找白廣寒到底談了什麼,其結果如何,但從接下來的情況看,事情的發展並不容樂觀。其實,雙方的明爭暗鬥,無論是對景府還是對天樞殿來說,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但是明顯,景炎和白廣寒並不在乎這一點。

  所謂蠻橫的怕不要命的,眼下的方家在景府面前或許離蠻橫還有點距離,但顯然,景府和天樞殿表現出來的,就是不要命的態度。這段時間,景府連著幾個動作都傷到方家的元氣,但同時,景府的損失也都不小。可僅如此還不夠,方家幾個後輩的仕途之路,也因景府的原因而受到極大的挫折。就連搖光殿幾種名貴香材的主要產地,也莫名其妙地被牽連上幾樁命案,並且牽扯到的都是皇親國戚,因而那幾個地方全部被官府查封,甚至連皇上都開口過問了,故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天樞殿的名貴香材怕是要斷了。

  「那小子到底想幹什麼!」方老太爺聽完管家說完一件又一件的糟心事後,氣得差點沒背過去,「景公是瘋了嗎,就任他這麼繼續胡鬧下去!」

  「景公怕是真的瘋了。」方府的老管家低聲道,「之前就已經去探了景公的口風,景公未有要約束景炎公子的意思。」

  「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方老太爺在屋裡踱了幾步,接著道,「這是多大的仇怨?」

  老管家沉吟了一會,開口道:「老太爺,根源還是在天樞殿哪裡。」

  方老太爺沉默片刻,有些不甘地一嘆:「是啊,怕是要由搖光殿當這個出頭鳥了。」

  老管家道:「如果老太爺和方大香師能忍的話……合谷的事對景府也是不小的打擊,到時,即便方家不出手,旁的人應該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旁的人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方家便會失了先機,如此,方家這些虧豈不是白受了!」方老太爺面色陰沉,「景炎和白廣寒這是將計就計,我們雖然清楚,卻也不得不照他的意思跳出來。」

  究竟是誰棋高一著?

  方文建站在搖光殿的觀景亭上,看著天樞殿的方向,眉心緊蹙。

  合谷那邊的情況已經反饋回來了,確實是景炎公子,如此說來,當年死的那位,就是白廣寒了!?而今在天樞殿裡的那位,便是景府找來的替身?

  種種事蹟分析都指向這個結果,但他卻還是不敢相信,亦無法確定。

  白廣寒真的已經死了!?

  這麼多年,天樞殿一直就是無主之殿!?

  這個消息實在太讓人震驚,巨大的誘惑,就好似一個特意為他設下的陷阱。

  ……

  二月初三,離白廣寒許諾回來的時間還差七天。

  安嵐站在鳳翥殿殿門前的台階上,看著青灰色的天空,許久,都沒有眨眼。

  她有種直覺,在先生回來之前,這裡一定會出事,大事。

  她亦清楚,如果大香師真的出手,即便她的決心再大,也不一定能攔得住。

  所以,這段時間,她用手裡的令牌,將一道又一道命令發向刑院。亦由此得知李殿侍長對刑院的影響力不小,刑院的大掌事,竟是聽命於李殿侍長!這個消息令她著實詫異,亦讓她想不明白,既已知道刑院大掌事心不誠,先生為何不直接處理。

  是為了留給她立威嗎?

  安嵐看著天空飄來一片浮雲,心裡算著這片浮雲飄到天樞殿頂頭時需要多少時間,而就在這會,有殿侍走過來道:「安侍香,搖光殿的方殿侍長求見。」

  安嵐有些意外,方大香師果真謹慎,還是先派殿侍長過來探路。

  她收回目光,問道:「可說了什麼事?」

  殿侍道:「未曾說,只道要當面對安侍香講。」

  安嵐道:「請盡力愛吧。」

  殿侍應聲退下,藍靛走過來:「今天大掌事也在刑院。」

  安嵐轉頭看了她一眼:「你是懷疑大掌事跟方家的人有關?還是懷疑李殿侍長已經勾結外人了?」

  藍靛垂下眼:「屬下並沒有這麼說。」

  「會這麼想很正常,你有這個意思也沒關係。」安嵐轉回臉,看著前面,「令牌在我手裡,即便是大掌事,也要聽我的。」

  藍靛面露擔憂,只是想到廣寒先生就在殿內,面上的擔憂便又褪去,然後微微點頭。安嵐沒有看她,心裡卻輕輕一嘆,握在一起的雙手亦緊了幾分。

  不多會,方殿侍長過來了,如之前一般給安嵐行禮,態度沒有一絲不敬。

  安嵐平靜地回禮,然後詢問地看著他。

  方殿侍長道:「知道安侍香這幾日很忙,本是不應該過來打擾的,只是我們方大香師有事想請教安侍香,所以便讓我過來傳話,順便接安侍香過去。」

  安嵐有些詫異地看著他:「方先生請我?」

  方殿侍長點頭:「是,還請安侍香能賞個臉。」

  「這倒真叫人意外。」安嵐說著就搖頭,「本是不該拒絕的,只是不巧我現在不能走開,所以只能請方殿侍長回去替我解釋一番,如果方先生不介意,待我先生從研香室出來,我定親自去搖光殿拜見方先生。」

  方殿侍長面上露出為難之色,沉吟了一會才道:「安侍香找個人替了你的差事不就行了,再說,廣寒先生在殿內研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也不會有人會進去打擾。」

  安嵐搖頭,卻沒有再多做解釋,只是轉頭對藍靛道:「請方殿侍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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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雲湧

  方殿侍長這還是第一次被當面下逐客令,臉色當即一沉,抬起眼盯著安嵐看了許久,直到旁邊的殿侍過來了,他才開口:「安侍香連方大香師的面子都不給?」

  安嵐道:「廣寒先生出來之前,我不得離開天樞殿,還望方先生能諒解。」

  「以往,廣寒先生研香,可從未這般。」方殿侍長意味深長地道了一句,然後揖手,「既然安侍香不願過去,那我便告辭了。」

  安嵐點頭:「方殿侍長慢走。」

  目送方殿侍長的身影離開天樞殿後,安嵐即命藍靛傳話給李殿侍長,讓他交代手下的殿侍看住天樞殿的所有入口,在廣寒先生從研香室出來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與搖光殿的人有丁點交集,否則以逃奴罪論。

  然而,兩殿之間,日常往來的差事本就不少,故這話一出,當即就遭到方殿侍長的反對。

  「若是廣寒先生下的命令,我自當遵從,但安侍香……」李懷仁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安侍香怕是不知道,耽擱一天的庶務,香殿的損失會是多大。這個責任,日後廣寒先生若是追究起來,我擔不起。」

  「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藍靛拿出之前準備好的名單放在李懷仁面前。

  李懷仁拿起那份名單看了一眼,眉頭微蹙:「這是安侍香的意思?」他說著就將那份名單放下,眼神微冷,「翅膀還沒長起來,就想在天空翱翔了,也不怕摔出問題。」

  藍靛道:「廣寒先生將刑院的令牌交給安侍香了。」

  李懷仁微頓,藍靛接著道:「大掌事早上時,就已經被安侍香請過去了。」

  李懷仁打量了藍靛好一會,面露恍悟,微微眯起眼:「如此說來,你是投靠到安侍香那邊了。」

  刑院的二掌事是五年前白廣寒直接任命的,只是因對方是個女子,所以一直不被看重。就連刑院的大掌事也一直未將這個空降的二掌事當一回事,更不會以為對方能威脅到他的位置,甚至會取而代之。

  沒有人甘願永遠位居第二,安嵐是藍靛的機會,所以,在這件事上,藍靛才會不餘遺力地幫她。

  「李殿侍長現在做決斷也不遲。」藍靛看著李殿侍長道,「刑院的本事,李殿侍長心裡清楚。」

  「只要廣寒先生不反對,我當然也不會反對。」李懷仁淡淡道了一句,然後沉吟片刻,又道,「只是刑院大掌事,安侍香如何打算?」

  「刑院是一把利劍,能傷人,也能傷己,端看被誰握在手裡。」藍靛說著就站起身,「廣寒先生不會允許,有人將自己養的劍橫在自己面前,所幸李殿侍長也一直明白這個道理。」

  李懷仁這些年雖同刑院的大掌事交好,兩人私下甚至有過各種交易,但是李懷仁一直沒有越過底線,未超出到白廣寒的容忍範圍。

  ……

  方殿侍長回了搖光殿,將之前的情況原原本本說了出來,方文建在殿內踱了幾步,又走出殿外看了好一會,依舊拿不定主意。之前那幾年,並非沒有出現過類似的情況,卻每次都是白廣寒故意為之,若非過去試探的人早早給自己留了餘地,怕是七殿的平衡早就被打破了。

  但這次,白廣寒是直接針對方家和搖光殿,幾乎等同於對他的挑釁!

  二月初七,僅四天時間,方家又出了好些事,損失的銀兩且不說,主要是方家幾位在朝中為官的人都被抓到了把柄,仕途堪憂,並且此事都跟景府離不了關係,鬧得雞飛狗跳的。而搖光殿這邊也未見消停,小事引出大事,一件接著一件,令方文建終於坐不住了。

  「哦,終於是過去了?」因崔文君一直關注安嵐這邊,加上玉衡殿離天樞殿很近,所以是第一個收到消息。

  言嬤嬤點頭:「是,看樣子,是不會像前次那般輕易罷休。」

  丹陽郡主候在一旁,聽了這話,便看了崔文君一眼,想從她臉色找出動容或是關切的神色,卻不想什麼都沒有看到。有時候她不免會懷疑,姑姑一定要確認安嵐的身份,究竟是出於對自己孩子的關愛,還是,僅是為了曾經被傷害的那份自尊。

  「那就過去看看吧。」崔文君說著就從軟榻上起身,「別的人估計也都會過去,長香殿許久沒這般熱鬧過了。」

  丹陽郡主遲疑了一會,還是跟上,崔文君看了她一眼,倒沒有趕她,只是走了幾步後,忽然問了一句:「你恨不恨她?」

  丹陽郡主一怔,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崔文君問的是什麼,便輕輕搖頭:「技不如人,再努力練就是,恨她也無用。」

  「虛偽。」崔文君神色淡淡,「恨這種情緒,從來就不是為了有用處才生的,人之七情六慾,承認了也沒人會因此將你看低。」

  丹陽郡主垂下眼:「丹陽受教了。」

  對安嵐,她確實還談不上恨,但……到底還是很介意的,並有稍許的怨。而且,時而會想,為何,偏偏就讓她碰上安嵐,明明看著事事不如自己的人,卻實際上,對方事事都不見得會比她差。

  這樣的感覺,實在是很難令人感到開心。

  璇璣殿這邊,金雀早就坐不住了,一直在柳璇璣身邊轉悠,端茶送水的,想盡了法子套話,將柳璇璣鬧得煩了,差點沒叫人進來給她拖出去。

  「天樞殿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上串下跳的幹什麼。」

  「如今天樞殿的事,不就是安嵐的事嗎,我怎麼能不關心呢。」金雀說著就半跪在柳璇璣身邊,討好地道,「先生也過去看一眼吧,我聽說別的香殿的先生也都過去了,您不去,豈不吃虧了。」

  柳璇璣嗤笑:「我能吃什麼虧。」

  金雀睜大眼睛:「這要知道,可就晚了!」

  柳璇璣站起身:「她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般關心她。」

  金雀想了想,才道:「如果是我,她也會這樣的。」

  柳璇璣微揚眉,似笑非笑:「你確定?」

  金雀抬眼看著柳璇璣,忽然間,鬼使神差地反問:「難道先生不曾有過這樣的朋友。」

  柳璇璣一怔,片刻後,轉身一笑:「有過,曾經。」

  ……

  安嵐看著方文建自遠而來的身影,他還未走近,她握在一起的雙手就已微微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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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發表於 2015-7-28 16:00:55 |只看該作者
第275章 廝殺

  方文建這一次卻在台階前停下,跟隨方文建一塊進來的殿侍不少,整整齊齊地列在他身後,並且個個高大挺拔面容肅穆,看著好不威風。

  搖光殿的人在天樞殿裡顯威風,便是一種施壓,專門針對安嵐的施壓。

  方殿侍長在方文建的示意下上前兩步,卻也沒有踏上台階:「請安侍香借一步說話。」

  「方先生既然已親自過來,那麼有什麼話,便在此處說吧。」安嵐直接看向方文建,「只是,有些話安嵐需說在前,廣寒先生之前並未下令關閉天樞殿殿門,所以方先生今日才得順利進入天樞殿,不過,廣寒先生研香之前明確交代過安嵐,他自研香室出來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進入鳳翥殿。所以,如果方先生此次前來,是為見廣寒先生,那麼安嵐只能再無禮一次了。」

  方文建看著安嵐:「你打算如何無禮?」

  安嵐亦看著方文建,神情冷漠,不答反問:「方先生是來見廣寒先生的嗎?」

  「放肆!」方殿侍長不由出聲呵斥,並再往前一步,眼見就要踏上台階了。安嵐卻忽然看向他:「方殿侍長請別再往前了,今日無論是誰,在沒有我的允許之前踏上鳳翥殿的台階,都會被視為私闖天樞殿。」

  方殿侍長的腳步一僵,在那姑娘清冷的目光下,竟真的站住了。只是隨即他就醒過神,目中露出怒色:「安侍香這是故意趁著廣寒先生不便出來,趁機挑起兩殿之間的矛盾!」

  「只要方先生回去,稍候幾天,便什麼矛盾都沒有。」安嵐面上表情不變,「方殿侍長別忘了,這裡是天樞殿。」

  一位跟在方殿侍長旁邊的殿侍忽然踏上台階,大聲喝道:「這裡是天樞殿,你卻只是個小小的侍香人,卻膽敢對搖光殿的大香師如此不敬!」

  安嵐看著他,冷聲道:「拿下他!」

  那名殿侍正要冷笑,只是還未及笑出聲,就被從兩邊突然躥出來的幾個人影給扣住,幾乎是眨眼的時間,就堵住他的嘴巴困住他的雙手,然後將他往旁邊一帶。

  方殿侍長回過神,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安嵐:「安侍香這是何意!?」

  安嵐平靜地道:「適才我已說得很清楚。」

  方殿侍長微微眯起眼,打量了安嵐好一會才道:「安侍香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再清楚不過。」安嵐看著方殿侍長,「再奉勸方殿侍長一句,不要試圖挑戰天樞殿的威嚴。」

  方殿侍長默了默,將目光投到站在安嵐後側方的那個人影:「這麼說,刑院的大掌事如今是對安侍香唯命是從了?」

  就在此刻,方文建忽然意識到什麼,只是不及他開口命方殿侍長退回來。周圍忽然湧出數十位刑院院侍,有四人疾行至之前被困住的那殿侍跟前,寒光一閃,即隔開他身上的繩子,其中兩人將他送回方殿侍長這邊,另外兩人則同聽命於安嵐的那幾名刑院院侍交上手。

  與此同時,安嵐這邊,那十餘名忽然湧現的刑院院侍正往她著逼來,但其實,那些人的目標是她身邊的藍靛,只是,此時此刻,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那些人的目標是安嵐。

  事情發生得太快,讓人措手不及,除非有大香師在場,否則,怕是沒人能攔得住這十多位武藝高強的院侍。而眼下,在場的確實有一位大香師,但方文建有可能會施於援手嗎?

  不會,安嵐知道他不會;策劃這場陰謀的人也知道不會。

  確實,方文建沒有出手,即便他知道自己無意中捲入了這場奪權的陰謀,也不打算出手。

  刑院的大掌事不是個會乖乖認命的人,自他擦覺到藍靛有可能會頂替他的位置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準備了。權力的爭奪,從來就沒有停歇過,只不過,直到此時才真正爆發出來。

  自安嵐拿到刑院令牌,命藍靛調動刑院的人手去看住李殿侍長的人的那一刻起,刑院的大掌事就知道自己再不能等下去了。掌握刑院這麼多年,長香殿的很多秘密他自然是清楚的,同天樞殿的李殿侍長結交數年,李懷仁知道的事情,他也曉得幾分。所以,當知道白廣寒真的要撤換他的時候,他便決定站在方文建那邊。只是,為著行動不出意外,也為保證方文建不會拒絕他這份投誠之心,他甚至沒有對方文建透露一丁點意思。

  五年時間,加上白廣寒的支持,刑院起碼有一半的力量已被藍靛收至手中。

  他沒想過要反,全是白廣寒逼他的。

  如果不是無緣無故就添了一個二掌事,他怎麼可能會離心,更何況,一直以來,他真正忠於的是白廣寒大香師,可如今天樞殿裡的這位,究竟是不是白廣寒大香師,誰又說得清楚。

  刑院大掌事連著往後退了幾步,滿臉陰霾地看著藍靛和安嵐,兩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就想拿住他,簡直是笑話!

  只要他重新控制住刑院,姓安的那小丫頭就不足為懼,至於研香室裡的那位,自有方文建大香師去對付。他不想去算成功的機會有多少,即便機會不足一成,他也要拚上一拚,不然,他就只能乖乖認命。

  種種原因,說來話長,其實不過是一瞬間的心念罷了。

  面對刑院大掌事的奪權陰謀,安嵐即便算不到這麼準,但一直有所準備,只是這段時間,因為要分一部分人手去看著李殿侍長的人,所以,她即便有所準備,人手卻還是少了大半,根本擋不住這麼多突然突然湧現的院侍。

  入天樞殿不足一年,她就直面這樣鮮血淋漓的廝殺,很多侍女已嚇得忍不住連連尖叫,有的侍香人沒跑幾步,就被潑灑過來的鮮血驚得暈厥過去,而方文建的人卻不動神色地退到一邊,讓出位置,冷眼旁觀。

  藍靛守在安嵐身邊,低聲道:「看住李殿侍長的那批人已經往這邊趕回來了,姑娘先入殿內避一避,人馬上就到,今日之後,屬下定會給姑娘一個乾乾淨淨的刑院!」

  「來不及的。」安嵐臉色微白,「刑院大掌事為今日之事準備多時,怎麼會不知道那些人趕回來需要多長時間,他不會給你留這麼多時間。」

  藍靛心裡也知道這一點,甚至他們雙方心裡都明白,這是一場賭博,賭上的不只是權力和地位,還有身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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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16:01:12 |只看該作者
第276章 人間

  刑院對長香殿來說,是一柄利劍。

  而刑院的院侍,就等同於刑院的規則和兵器,他們是冰冷的,沒有感情的符號。

  自進入刑院的那一刻起,身為院侍第一件要拋棄,或者說,必須冰封的,就是個人的感情。兵器不需要情緒,只需聽命行事,唯一的追求就是快准狠。

  但是,他們畢竟是人。

  只要還是人,就會有感情;只要還有呼吸,就會有回憶;只要還能思考,就會有念想;只要還有情緒,就會有喜好。

  然而,數十上百人的感情,回憶,念想,和喜好,不可能是一樣的。

  並且這些人已經歷刑院的考驗,無論是誰,想要打動他們其中任何一人,都不是易事,更何況,安嵐需要在很短時間內,控制住他們所有人的行動。這怕是,只有大香師才有的本事,以香境的絕對力量,瞬間操控他人心神,令所有人迷失,從而失去行動力。

  沒有大香師那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香境,普通人怎麼可能一下子打動,甚至操縱數十人的情緒和行動。

  安嵐能起香境嗎?

  自然是可以的,早在她七歲那年,她就已打開了這扇神秘之門。後反被其傷,從而自封記憶,一直到遇見白廣寒,她才重新踏上這條路。

  不足一年時間,即便她進步神速,卻也不可能跟大香師相同並論。

  她起的香境,能持續的時間很短,怕是連半柱香的時間都沒有,影響力亦不足,並且目標人數越多,她香境的力量就越弱。

  很可能,她的香境,對刑院的院侍一點作用都沒有。

  但她沒有選擇。

  她做過最壞的準備,所以,即便她沒料到刑院的大掌事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鋌而走險,她也只是驚了一下,卻沒有慌。

  她一定會起香境,這是方文建已斷定的事,他只是好奇,她會起什麼樣的香境。

  如果沒有絕對的力量,那唯一的選擇,就是取巧。

  究竟要如何做,才能一下子令這麼多人動容?

  有人將手裡的利劍刺出的那一瞬,忽然間,聞到了煙燻的味道,那味道那麼久遠,久遠到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他小的時候,最熟悉的就是這煙燻火燎的味道,那是他母親身上的味道。

  有人轉身的時候,聞到了大醬的味道,恍惚間,他看到已過世的妻子端著一碗醬拌飯朝他走來。

  有人擋劍的時候,忽然聞到一股甜味,是糖漿的味道,是他以前在糖記作坊幹活時的味道,濃稠的糖漿從在鍋裡冒泡,鍋蓋一揭,霧騰騰的,似將整個屋子都渡上一層蜜,偷偷沾一點送進嘴裡,甜得舌頭都化了。

  有人聞到了冷粥的餿味,聽到了手足的抽噎;有人聞到了米飯的溫香,聽到母親的呼喚;還有人品到了醬油的鮮香,聽到了同窗的讀書聲……

  一飲一食,一茶一飯,一語一笑,組成了這萬丈紅塵的人間煙火。

  最是普通,最是容易讓人忽略,卻又最讓人難忘的過往。因為那是你的出身,是你的經歷,是烙在你身上的印記,它們於無知無覺中融入你的骨血,成為你靈魂的一部分。

  總有一種味道,刻印在你心裡,它代表的是一段記憶,一份感情,未觸及時並不知,但只要一觸碰,存在心裡的那些記憶和情感,即會洶湧而至。

  這就是人間煙火,無論朝代如何更迭,時間怎樣流轉,都永不會熄滅。

  鳳翥殿前的廝殺真的起了逆轉,其實,對安嵐來說,那並不是一個成熟的香境,同時對準這麼多目標,她的香境甚至有明顯的不穩,虛和實不停地交錯,但僅是這樣,已足夠。

  讓所有目標陷入回憶從而在當刻迷失,是香境的最終目的。但是,究竟什麼樣的香境能達到這個目的,就是她需要做的選擇,選擇不對,香境便會失敗。對大香師來說,是根本不用選擇,大香師只需要將所有目標拉入自己的香境世界,就可以操控所有目標的心神。

  方文建神色微變,人間煙火,這已經不是一個選擇那麼簡單了。

  這小姑娘……竟已經在試圖創造自己的香境世界!

  不能留!

  就在形勢逆轉的那一刻,方文建看到了日後的巨大威脅,心念一動,殺機即現。

  只是,未及出手,他旁邊忽然傳來一句:「阿彌陀佛。」

  方文建一頓,皺眉,轉頭。

  淨塵雙手合十朝他走來,一臉無奈地搖頭道:「天樞殿的事,就讓天樞殿的人自己解決,方先生還是別插手了。」

  方文建微微眯起眼,看著淨塵:「你站在他那邊?」

  淨塵閉上眼睛:「阿彌陀佛。」

  方殿侍長看了看淨塵,然後轉頭看向安嵐,這小姑娘直到現在才請出淨塵大香師,究竟是有意如此,還是無意為之,她難道真的,一開始就有信心能攔住刑院大掌事的人?

  淨塵出現沒多久,崔文君和丹陽郡主也過來了;接著柳璇璣和金雀也趕了過來;隨後是謝雲和百里翎。

  自此,出去白廣寒外,六殿的大香師全都到了,並且是現身在這鮮血淋漓的鳳翥殿的殿門口。

  丹陽郡主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一幕,臉色當場就白了,即偏過臉不敢再看。金雀也嚇的有點傻了,只是跟著又反應過來,慌忙找安嵐,然後就朝安嵐跑過去。只是她剛跑到鳳翥殿的台階前,即有一名院侍擋在她面前,殺氣騰騰。

  「讓她過來。」安嵐緩緩開口,聲音有些低,但因此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或是驚住或是嚇住,安靜的有些詭異,所以,那院侍還是聽到了她的聲音,於是讓開身。

  「安,安嵐,你沒事吧?」金雀三步並作兩步跑了上去,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這是出了什麼事?」

  「我沒事。」安嵐又緩了幾口氣,就示意她走到自己身邊,低聲道,「告訴柳先生,方大香師有淨塵大香師看著,下一位,就拜託柳先生了。」

  金雀點頭,然後擔憂地看著安嵐:「你臉色很不好。」

  安嵐道:「我沒事,歇一會就好,你快回柳先生身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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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16:01:27 |只看該作者
第277章 危機

  天樞殿很可能是無主之殿,這個消息,無論對誰,都是個巨大的誘惑。

  眼下安嵐要面對的,已經不是一直以來藏在深處的那個人,而是每個人陡然膨脹的私慾。

  此時在鳳翥殿內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白廣寒,如果是,天樞殿此刻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剛剛的廝殺聲甚至連玉衡殿那邊都聽到了,他卻為何還不現身。刑院的權力爭奪,身為天樞殿大香師,不可能不過問,更何況事情鬧得這麼大,死傷的人這會兒還躺在鳳翥殿前,血腥的味道已融入冰冷的空氣裡,怕是連鳳翥殿內也能聞得到。如果他真的是白廣寒,怎麼可能容忍這樣的事情在自己眼前發生。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安嵐沒有看六位大香師當中的任何一人,金雀走開後,她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虛空處。那麼精緻的五官,因面無表情以及蒼白的臉色,使得她此刻看起來像是冰雪人,面對六位大香師也未見絲毫動容,竟隱隱有幾分白廣寒的味道。

  打破沉默的,是謝雲,他開口時聲音依舊溫和平緩:「六位大香師已經到了,又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白廣寒此時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應該出來看看。」

  安嵐沉默了一會才道:「今日之事,廣寒先生自當會一一過問,只是何時過問,如何過問,是天樞殿的事。」

  當真,寸步不讓,分明是那般較弱的一個小姑娘,卻偏偏能表現得如此冷硬。

  這小丫頭,真是越來越有味道了,百里翎微微眯起眼,不住地打量安嵐。比起眼下還躺在鳳翥殿門口的那些傷者,和已被制住的刑院大掌事,以及殿內那個遲遲不願現身的人,他看起來似乎對安嵐更加感興趣。

  可惜過來得有些晚,沒能親眼目睹她剛剛起的那場香境,百里翎心裡有些惋惜,卻也因此目中的興致更濃,那不合時宜的笑意甚至已從他眉眼間流瀉出來。藏著那樣蓬勃的生命力和慾望,卻又擁有一張最為平靜安定的皮相,這樣的矛盾體,向來是他最為喜愛的,無論男女。

  「不敢出來嗎!」方文建忽然一聲冷笑,「白廣寒是在害怕什麼?」

  就在此時,看住李殿侍長的那批刑院院侍終於趕了回來,整齊的腳步聲令氣氛更加凝重,也適時的化解了方文建那句話引出的震動。

  藍靛用最快的速度將之前死傷的人抬走,接著命趕回來的那批人分成各個小組散開,並且小組和小組相互之間的距離都有很大的講究,這個距離以及相互間的接應,對大香師的香境有著一定防禦作用。

  當然,面對六位大香師,這點兒防禦作用如同螳臂當車般可笑,但是,此時這幾位大香師並非是一條心,只要有人出手,就一定會有人阻止,所以,此刻的這點兒作用,就變得無比重要。

  這些人明白這一點,身為大香師,又怎麼可能會不明白。

  所以說,就算是面對六位大香師,天樞殿也不懼。

  但是,此時的懼與不懼已不是主要問題了,天樞殿,或者說安嵐特意擺出這樣的仗勢,卻恰恰說明了一個問題——研香只是個藉口,白廣寒真的不能現身,無法現身!

  為什麼,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此時鳳翥殿裡的白廣寒是假的!

  「想必此時各位心裡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方文建陰測測地笑了,「七年多前,天樞殿也出了件大事,各位都知道,只是鑑於天樞殿的權威,一直沒有人敢去確認他的真假。」

  沒有人接方文建的話,片刻後,淨塵開口:「阿彌陀佛,過去的事已經過去,方先生還提他做什麼。」

  「你不讓提,因為這些人當中,很可能你是最清楚真相的那一個。」方文建看著淨塵,頓了一頓,緩緩開口,「七年多前,白廣寒就已經死了,現在在鳳翥殿裡的那位,是個替身!」

  死一樣的沉默,像瘟疫般蔓延,令人不寒而慄。

  金雀不由自主地摀住嘴,藍靛震驚地看了安嵐一眼,卻見安嵐面上依舊不為所動,冷漠的表情是一種無聲的宣示,宣示什麼,藍靛沒想明白,但奇異的,她那一瞬的心慌隨即就安定下來。

  只有赤芍,片刻地呆愣後,即激動地喊出聲:「胡說!」

  安嵐微微側目,藍靛即會意,遂命人看住赤芍。回過神的藍靛已經明白,廣寒先生遲遲不出來,怕是真的有問題,但是,越是在這個時候,天樞殿越不能亂,無論方大香師說什麼,天樞殿的人都不能被牽著鼻子走。

  「天樞殿是無主之殿,而那個小丫頭——」方文建忽然抬手指著安嵐,「無權繼承天樞殿。」

  安嵐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從一開始,她的態度就很明確,廣寒先生出來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踏上鳳翥殿的台階。

  可是,已到了這一步,特別是那句話已從方文建嘴裡出來,事情再不可能有溫和的解決之法。

  冷凝的氣氛驟然起了變化,每個人都覺得胸口猛然一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令人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有些體質虛弱的侍女已忍不住嘔吐。

  安嵐只覺得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這是——方文建和淨塵在斗香境!

  他們並未將周圍任何一人拉入香境,但是,每個人都感覺得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怖力量就在自己周圍,似乎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撕碎!

  崔文君微微蹙眉,將丹陽郡主拉到自己身後,免她被波及。

  柳璇璣將手放在金雀肩膀上,暗香浮動,讓金雀的難受鬆緩了幾分,但她面上的神色卻也跟著沉重幾分,方文建,今日是不可能會罷休了。柳璇璣將目光投向鳳翥殿,白廣寒,真的不在裡面嗎?若如此,今日之事該如何了?淨塵能牽住方文建,下一個出手的,她也能牽住,但是,還有另外兩位呢,到了那個時候,難道他們還只是袖手旁觀?!

  天樞殿是無主之殿,那代表的是巨大的財富和權力,是家族數百年的富貴榮華,若非她心不在此,也難保不會意動。

  山風驟急,天上的雲層在劇烈地翻滾湧動,那一刻的感覺如此漫長,可怕的壓力似無窮無盡,令人抵抗不住要彎下腰跪下身。

  安嵐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但眼神卻越來越亮。

  兩位大香師在自己面前過招,即便未能親臨其香境,卻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危機之所以被稱為危機,是因為每一份危險背後,都是一個機會。她的進步,一直以來都是建立在這樣的危機之上,所有人都只看到她這半年多來進步神速,卻沒想過,她每邁出一步,都需要付出什麼樣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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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16:01:39 |只看該作者
第278章 萬變

  她感覺到自己血在血管裡沸騰咆哮,那是身體對於面臨危險時出於本能的警告,因為對於大香師的香境世界,她天生就能觸及。除非大香師特別對她防備,否則,任何大香師在她附近起香境,她都能窺其一二。

  早在白廣寒的第二次晉香會,當時在方園,安嵐就曾無意中闖入方文建的香境。

  但是,這一次的香境,卻不似之前在方園時那麼平和。

  這是兩位大香師在斗香境,她尚未進入都已感覺難以承受,若真身臨其境,真不知會出現何種後果。安嵐自知危險,但無法拒絕這樣的誘惑,或者說,她還不知道要如何控制自己天生的本能,於是她踏了進去。

  然而就那一腳,竟就從鳳翥殿直接落下懸崖!

  世界瞬間改變,即便心裡隱有準備,卻依舊不及反應,失重的感覺令她下意識的驚叫,可急劇下落所受到的壓力,又使得她一聲驚叫之後再無法出聲,心臟似要從嘴裡飛出去,全身的血管像是要爆開,呼吸幾近停止,甚至連思維都開始模糊。

  她在無限接近死亡,呼嘯的風似利刃一樣從她耳邊臉頰刮過,她在下墜,下墜……將馬上變成一灘血泥!

  這就是香境的絕對力量,除非能同大香師的力量抗衡,否則,她沒辦法化解這個危機。

  後悔嗎?

  其實,甚至連心裡生出後悔的時間都沒有,她就穩住了!

  前一瞬還是失重下墜,此一刻,兩腳卻踩到了地上。並且,毫髮無損,甚是連絲毫衝力都感覺不到,就好似她平平常常地往前踏出一步般。

  淨塵立在她面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你天賦雖難得,卻不可如此魯莽。」

  安嵐茫然了一瞬,才發覺自己此時並非是站在平地上,而是站在一朵巨大的蓮花的花心上,而這朵蓮花,則是生長在汪洋大海中。周圍的海水很溫和。未見急浪,蓮花外面有霞光籠罩,祥和的氣息,令人心安神定。

  「淨塵大香師!」安嵐看清楚自己周圍的景象後,才怔怔的轉回臉。「這是,淨塵先生的世界?!」

  「幸得小僧尚有幾分薄力,及時將你拉過來,不然安侍香就要命喪於方大香師的香境了。」淨塵點頭,說話間卻看向遠處,平靜的面容上帶著幾分嚴肅。

  安嵐亦隨他的目光看過去,遂看到遠處海天之間,那綿延不絕的群山。

  群山在往前遷移佔領大海。海水則以滔天之勢席捲群山。

  傳說中有精衛填海,滄海桑田,都在這一刻於眼前展現。兩股力量都在試圖將對方吞滅。

  離得很遠,周圍又有祥光籠罩,她卻還是感覺到了那恐怖的力量。

  一個世界吞併另一個世界,這就是——大香師在斗香境!

  大香師的香境世界若被吞噬,結果自然是死路一條。

  安嵐目中駭然,但思維也跟著清晰起來。

  廣寒先生。或者說景炎公子的香境世界是茫茫雪原和浩瀚星空;方文建大香師的香境世界是綿延群山和險峻懸崖;淨塵大香師的香境世界則是汪洋大海及海中蓮花。

  「這也算是你的機緣,極少有人能進入大香師真正的香境世界。記住你在這裡的每一點感覺,有助你創造出自己的世界。」淨塵依舊看著群山那邊。只是說完這句話後,就收回目光,看向她,「方文建在全力應戰,小僧不能分心照顧你,需送你出去了。」

  安嵐咬了咬唇,看著他道:「先生務必要小心。」

  淨塵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人間煙火,生生不息,甚好,甚好,白廣寒……」

  地底突然震動,海水陡然高漲,瘋狂席捲,鋪天蓋地,一下子淹沒了淨塵後面的話。安嵐甚至不及尖叫,就覺得身體被人猛地一拽,是她差點從鳳翥殿的台階上摔下去,藍靛及時拉住了她。

  回來了!

  安嵐思維停了一瞬,隨後粗重的喘息,心跳猛然加快,遂轉頭看向淨塵和方文建。

  然而,他們此刻看起來依舊如常,並無異樣,只是神色都極為認真。

  旁人未經允許,無法進入亦無法窺視大香師的香境,但起了香境的大香師,卻依舊能知道現實裡的一切變化。

  方殿侍長動了,卻並未往安嵐這邊過來,而是走到謝雲身邊,低語數句。

  安嵐看到這一幕,心裡遂生出幾分不安,方文建是要同謝雲大香師聯手嗎?柳先生同謝雲大香師關係密切,如果謝雲大香師真的出手,柳先生會阻攔嗎?可是不等安嵐想清楚這個問題,又見方殿侍長同謝雲說完話後,又往百里翎那走去。

  安嵐突然下令:「拿下方殿侍長!馬上!」

  自剛剛她毫不猶豫,不惜代價的拿下刑院大掌事後,此刻,天樞殿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聽她的命令行事。因而,她這話一出口,候在旁邊的刑院院侍即有所動作,因而方殿侍長未及走到百里翎跟前,就被兩名院侍給截住了。

  方殿侍長當即大聲道:「這是長香殿的危機,天樞殿絕不能落入不明之人手裡,只要各位先生合力出手,方先生承諾,今日所有成果,都同各位先生同享!」

  「殺了他!」安嵐兩眼微紅,她覺得自己的唇在抖,但聲音卻是奇異的清晰和清亮,斬釘截鐵的話下意識的從嘴裡道出,「任何人在天樞殿面前出言侮辱廣寒先生,都罪無可赦!」

  院侍手裡的刀舉起,方殿侍長臉色慘白,他下意識地想逃,但退路卻早被另一位院侍給堵住了。可就在刀落下去的那一瞬,謝雲出手了,他是個認真又溫和的人,所以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不可能看著方殿侍長死在他面前。

  大香師出手,刑院院侍便沒有機會了,方殿侍長逃過一劫。

  安嵐看向柳璇璣,她直覺,謝雲既然出手了,就不可能輕易收手。只是她無法判斷,謝雲接下來是要對付她,還是去幫方文建對付淨塵。

  其實,謝雲出手的那一瞬,柳璇璣也出手了,但是,她卻沒能攔住謝雲,因為崔文君對她出手了。

  柳璇璣只得先對付崔文君:「你什麼意思?你相信方文建的話,也打算分一杯羹?」

  崔文君淡淡道:「如果白廣寒真的死了,那麼那個孩子自然是得接到我這邊,所以你不能出手。」

  情況瞬息萬變,就她們說這兩句話的功夫,方文建已經將淨塵交給謝雲對付,他則退了出來,抬步往前,踏上鳳翥殿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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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16:01:51 |只看該作者
第279章 出來

  鳳翥殿門前候十四位院侍,個個武藝卓絕,將其中任何一人送上戰場,他們都能憑著殺敵數目成為軍中英雄,但是,這些人卻並不能讓大香師稍停一下腳步,他們甚至連聯手合力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被方文建震住了。

  只是方文建再次抬腳落下時,踩到的卻不是鳳翥殿的台階,而是文華院的青石板。

  文華院,方家後輩們的讀書居所,方文建的整個少年時光,幾乎都在此渡過。

  午間,各家少爺帶來的小廝紛紛捧著早準備好的食盒進來,少年們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須臾間,教室內就飄出各種飯菜的香味。方文建卻走出教室,拎著自己的食盒,沿著小道來到先生的書房。

  敲門,得允許後進入行禮,送上自己每日為先生準備的午飯,先生如以往般請他坐下一起用膳,並請他嘗將自家做的梅菜乾。方家的膳食裡自來沒有這道菜,但對方文建來說,他整個少年時光裡,記憶最深的,卻是這道不起眼的小菜。

  飯畢,先生的義女進來收拾,那道梅菜乾就是出自她手。

  少女臉上帶著一團柔光,目中含著顯而易見的仰慕之意,她收起他面前的碟碗時,裝作無意地看了他一眼,方文建笑了一下,站起身,人就已經在高山之上,似君臨天下的王者,垂目,俯視著山下。

  方文建的香境世界是群山,只是這天下,無論山有多高,山腳之下。總會有人家。山上是他的世界,山腳下亦一樣,而安嵐,便以人間煙火之力,融入了他的世界。藉著他的香境建立自己的香境,輕而易舉就讓他入了她的香境,即便,未能因此迷惑他的心智,卻終究是留住了他片刻的時間。

  從始至終,方文建都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而要毀去山下那只佔方寸之地的人家,對他來說亦是輕而易舉之事。只是,人間煙火,生生不息,此話所代表的份量。身為大香師不會不明白。自有記載以來,人類遭受了數之不盡的天災*,人間煙火卻從未斷絕。

  他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亦可以輕易毀去已經發生的事,但,卻沒能提前阻止這件事的發生。每位大香師都是來自俗世,都沾染過人間煙火,所以。任何一位大香師的香境內,都能找到人間煙火,故而都可為她所用。

  這小姑娘若真成長起來。日後絕不亞於白廣寒!

  方文建看著安嵐,目光漸冷。

  只是就在安嵐感覺到凜冽的山風颳到臉上時,百里翎帶著幾分輕笑的聲音順著濃烈的花香傳來:「別的人倒無所謂,只是這小丫頭是我殿裡出來的,傷不得。」

  瞬間失重,又瞬間恢復平衡。加上之前拼盡精力進入方文建的香境建立俗世煙火,此時安嵐差點直接癱到地上。連唇色都白了。

  方文建回頭看了百里翎一眼,頓了頓。才道:「百里先生要保她?」

  百里翎微微一笑,那表情,依舊如常,美豔妖嬈,媚色橫飛。

  方文建遲疑了一下,終於退一步:「那麼,百里先生就看住她。」

  兩人間的對話,絲毫沒有考慮到安嵐。

  而方文建道出這句話後,就要繼續踏上鳳翥殿的台階,只是,這一次,未等他抬腳,他又忽的頓住,隨即轉頭往搖光殿的方向看去,遂見那邊升起五色香菸。方文建的眉頭一皺,而此時,方殿侍長也看到了那五色香菸,臉色當即一變:「這,這是!」

  這是香殿出大事時放出的信號。

  「方先生過來我天樞殿時,刑院的院侍也往搖光殿那過去了。」安嵐放開藍靛的手,站得筆挺,直視方文建,「只要方先生再往前一步,我這邊便會下令讓他們動手。」

  柳璇璣和崔文君此時都停了下來,沉默地看著,百里翎則微微訝異地抬了抬眉,想不到還做了這樣的準備,這麼一個小丫頭,之前沒有絲毫根基,怎麼就有這樣的心思。據他所知,這幾天,方家有好幾位長輩和不少有名望的香師可都在搖光殿內。

  方文建此顆心裡當真是憤怒了,但他面上的神色卻反而比之前還要冷靜,他認真打量了安嵐數息時間,才緩緩開口:「此話當真?」

  安嵐允諾:「當真。」

  方文建應下:「好。」

  安嵐心頭卻陡然一緊,百里翎心裡暗自搖頭,以方文建的性格,自是不會將方家和搖光殿置之不顧,但也絕沒有可能就這麼接受一個小丫頭的威脅。

  眼下,肯定是要教訓一番。

  只是安嵐卻什麼都沒感覺到,只是她身邊的院侍,侍香人,侍女等,卻紛紛面露痛苦,神情驚駭,須臾間,就有人噴血而亡。

  安嵐張了張嘴,卻沒有喊住手,她知道,到了此時此刻,方文建是不可能住手的,而她,即便想喊,也喊不出來了。方文建沒有放出自己的香境世界,而只是起了一個小香境,勾動人心裡的恐怖,牽出他們最恐懼的東西纏住他們,然後,刀刃憑空而生,朝他們揮去!

  如果在那一瞬,分不清虛和實,便會當場喪命。

  方文建起了殺心,今日,在見到「白廣寒」之前,他怕是要將天樞殿在場的,除去安嵐外,一一殺光。

  安嵐無法讓他們辨析香境,要想救他們,只能再次起香境,讓這些人進入她的香境從而避開方文建的香境。

  可是,她眼下無論如何都無法同大香師抗衡,她的人間煙火香境甚至還未影響到天樞殿的人,就被方文建的利刃斬碎,不得不再次凝神對付。

  只是,這樣的較量,天樞殿以外的人根本察覺不出凶險來,金雀雖擔心,卻也無能為力。而柳璇璣即便心裡清楚,但她只要一動作,崔文君就將她攔住。淨塵則無暇顧及,百里翎卻因好奇安嵐究竟能堅持到何種地步,因而也未出手阻止。

  而方文建,因為百里翎剛剛那句話,沒有對安嵐下殺手,但教訓的力道絲毫不客氣。安嵐反覆幾次起香境都被方文建的絕對力量斬碎後,終於再站不住,直接摔到地上!

  金雀大驚:「安嵐!」

  可就在她要衝過來的時候,安嵐猛地抬起臉,鳳翥殿前的所有人都落入了繁華的長安城,淹沒在坊市熙熙融融的人群裡。

  方文建剎時失去目標,天樞殿所有瀕臨死亡的人都瞬間擺脫了死亡的陰影。

  百里翎詫異,眼睛微微一眯,才回過神。

  柳璇璣崔文君,甚至是淨塵和謝雲亦都恍惚了一下。

  就那麼一瞬,安嵐讓所有人都掙脫了方文建的香境桎梏,但她也因此一口鮮血從嘴裡噴了出來。

  方文建目光陰寒,抬步,卻未及踏上第二級台階,鳳翥殿的殿門忽然開了。

  天下起大雪,有雪女騎著白鹿帶著冷香乘風自遠古而來。

  安嵐看著落在自己衣服上的雪花,轉頭,忽見一件白色的披風從頭頂飄下,落到她身上,披風上還帶著體溫。她被凌空抱起,如雪般清冷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嘆息:「難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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