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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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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6-15 23:57:30
正文 第八十五章還有她的殘忍

        



    他居然被人打飛了?

    他居然被人一拳打飛了!

    這怎麼可能!

    寇青童眼裏的茫然與憤怒變成了一片野火,開始狂暴地燃燒起來!

    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嘯叫,自地麵彈起,雙腳一蹬應天門的石壁,便向皇宮裏飛了回去!

    那道筆直的深坑裏的石頭與灰塵隨著蓬的一聲而彈了起來。

    應天門喀喇作響,慢慢開始倒塌,那團雲霧飄到了天空裏。

    寇青童回來的比去的更快。

    他伸出右手抓向天空,扯下一片朝霞,化作一片血光,便砸了下去。

    連三月衣袖輕飄,卷下一片雲彩,化作滿天花海,便迎了上去。

    那些血光裏的每一抹血痕,都是寇青童的拳頭。

    那片花海裏的每一朵花,都是連三月的拳頭。

    拳頭與拳頭相遇。

    殺意與殺意對衝。

    朝霞映著花海。

    別樣紅。

    血紅。(鬼臉)

    ……

    ……

    皇宮廣場上已經看不到連三月與寇青童的身影,隻能看到狂風大作,血氣衝天。

    雷鳴再次響起,然後便無斷絕。

    氣浪席卷著沙礫,擊打在宮牆上,發出啪啪的聲音,如暴雨一般。

    本就牆皮剝落的朱色宮牆瞬間千瘡百孔,像雨後的沙灘,看著很是淒慘。

    那些如雨如箭的沙礫也襲向了宮殿,大臣們紛紛躲回殿裏,平詠佳用最快的速度關上了窗子,放下茶杯,護住了臉。

    井九沒有動,靜靜地看著那邊。

    金供奉與牛供奉盤膝閉眼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勉力維持著皇城大陣的運行,避免這兩個絕世凶人毀掉這裏的一切。

    就在最危險的時刻,談真人揮了揮衣袖,度了一道精純至極的真元進入石柱,讓大陣穩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毫無征兆的,雷鳴停止了,狂風也停止了。

    滿天朝霞出現了一個缺口,更顯清麗。

    連三月與寇青童相對而立,依然隔著數裏的距離。

    寇青童不停地喘息著,身上到處都是血,看著連三月的眼神裏滿是不解,問道:“你怎麼這麼扛打?”

    連三月的情形明顯要好很多,黑發隨風飄舞,隻是唇角多了一道血絲,說道:“那是因為你太弱。”

    寇青童的眼裏閃過一抹狠意,說道:“那是因為你還沒看到我真正殘忍的一麵!”

    連三月忽然神情微變,伸出右手接住飄落的一片花瓣。

    被她插在鬢畔的那朵桃花,終於被震落了一片花瓣。

    看著掌心裏的花瓣,她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憐惜的意味,緊接著眼神變得更加冷淡,或者說無情。

    寇青童莫名覺得有些心悸,先前戰鬥的如此激烈,那朵桃花居然還好端端地插在她的鬢間,難道她竟是沒有出全力?

    連三月抬起頭來,看著他麵無表情說道:“那你知道我真正殘忍的時候是什麼樣嗎?”

    說完這句話,她張開了雙臂,潔白如玉的雙手從衣袖裏伸出,掌心向上,對準了天空。

    雲海開始翻騰起來,滿天朝霞都被一道巨大的無形的力量扯碎,向著四野而去,就像屋頂慢慢淌落的血水。

    天空更加碧藍,然後漸成幽藍之色,仿佛離地麵要近了幾分。

    連三月的雙掌微微下沉。

    如果把這兩個畫麵聯係在一起,甚至會讓人覺得,天空是落在了她的手掌上。

    看著這幕畫麵,寇青童發出一聲怪叫,毫不猶豫便往後退去。

    問題是人在天地間,如何行走都在天空之下,如何逃得脫?

    碧藍的天空裏出現數千道極淡的線。

    每道線都是連三月的拳頭。

    數息之間,她便轟出了三千多拳!

    寇青童不愧是血魔教唯一活下來的強者,麵對著如此狂暴的攻勢,竟然還能做出防禦。

    但防禦是沒用的。

    就像連三月說的那樣,隻要她開始真正的出手,對方便無法還手!

    血魔教秘法,潰!

    中州派道法,散!

    寇青童在極短的時間裏,把千餘年的修為盡數施展出來,不知多少已經失傳的秘學絕學不停出現,卻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他就是擋不住如天空般的那些拳頭!

    轟的一聲巨響!

    連三月的拳從碧藍的天空裏畫過,就像是牽出了一條神龍,從高往下砸向寇青童的頭頂。

    寇青童連**血,氣息暴漲,雙掌向上一封,勉強的擋住了這一拳。

    喀喇一聲,他單膝跪到了地麵,堅逾法寶的膝蓋瞬間碎裂,地麵也碎裂開來,形成一道數百丈方圓的蛛網。

    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止了。

    聲音也消失了。

    不管是宮牆那邊瑟瑟發抖的太監與臉色蒼白的秘侍衛,還是大殿裏神情凝重的大臣們,都保持著原有的姿式,一動不動。

    這是速度的極大差異導致的時間流速不同。

    連三月回頭望向井九,露出孩子般的天真笑容,心想現在是你追不上我的腳步呢。

    然後她轉過頭去,望向寇青童,笑容漸漸斂沒,就像看著一個死人,握著拳頭再次轟了過去。

    寇青童的境界修為確實高深至極,當皇宮裏的一切都處於靜止狀態的時候,他卻還可以動。

    但他的速度還是慢了些,雙手剛剛從頭頂撤回,還來不及擋在身前。

    看著那個拳頭越來越近,他的眼裏出現一抹驚怒卻又無助的情緒。

    ……

    ……

    寇青童再次飛了出去。

    與上次一樣。

    簡簡單單的。

    如人世間尋常無奇的每一件事。

    就連路線都是相同的,還是那條溝,他還是從宮牆上那個豁口飛了出去,將來皇城重建的時候,至少可以省些銀子。

    已經塌了一角,正在緩慢傾倒的應天門,再次被他的身體直接撞中,轟然倒下。

    這次寇青童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向著南邊去,又飛了很遠一段距離,重重地撞到城牆下,才終於停了下來。

    城牆被轟開了一個大洞,露出了裏麵的空間,正在維持禁陣的清天司官員驚愕地望向這邊,顧盼神情微變。

    寇青童躺在滿地石礫間,身體已經嚴重變形,到處都是血,血裏隱隱有著光點,眼神渙散。

    但他確實極其厲害,受了如此重的傷,居然沒有當場化作光點,就此死去。

    一道巨大的陰影籠罩了城牆,三名中州派的穀主破風而至,看著禁陣裏的人們沉聲喝道:“誰都不準動,不然格殺勿論!”

    他們靠近那片廢墟,準備把寇青童接回雲船。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笛聲響了起來。

    那笛聲如水一般悠揚,又像是水麵柳枝的倒影,卻充滿了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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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6-16 21:52:46
正文 第八十六章我還要打你!



    煙塵漸漸落下,視線逐漸清楚,相隔很遠的宮牆有著相似的慘狀,牆皮剝落,千瘡百孔,看著就像是幾萬年前的古跡。

    南麵那道宮牆最是淒慘,出現了一個極大的豁口,寬約數十丈。

    連三月收回拳頭。

    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她的拳頭上,隨之而動,最後落在她的臉上,滿是敬畏與恐懼。

    她的動作談不上美,很是尋常普通,就像她的人一樣。

    但看到先前這場戰鬥的人,誰還敢說這就是普通?

    誰都知道連三月是修行界最強的大物,但沒有多少人看過她出手,因為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真正出手過了,而很多年前看到她出手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死了。今天人們才知道,原來她真的這麼強,這麼可怕,甚至比傳說裏更強,更可怕。

    血魔教最後的強者寇青童,竟被她打成了這種鬼模樣。

    井九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她勝了寇青童也是意料中事,所以很平靜,眼底卻有些微的擔心。

    “雲夢山的底蘊確實深厚,隨便來個人就很強,隻是對我來說,還是稍弱了些。”連三月對談真人說道。

    談真人再如何木訥,這時候也忍不住苦笑起來,說道:“這可不是隨便挑出來的。”

    雲夢山底蘊再深,寇青童這樣的凶人也隻有一個。

    “但他不如你。”連三月盯著談真人的眼睛說道:“所以我要打你。”

    青山宗與中州派約定好五場決勝負,勝者可以一直打下去。

    連三月贏了第一場,當然有資格打第二場。

    隻是沒有人想到,她剛剛戰勝了寇青童這等級數的強者,接著便要挑戰談真人。

    皇宮再次變得安靜起來。

    這一次真的沒有人看好她。

    談真人是真的大陸最強者,連三月才說過就連寇青童也不如他。

    連三月再強,剛勝了寇青童,必然損耗極大,而且明顯受了傷,又如何能夠戰勝談真人?

    有些意外的是,談真人沒有像拒絕井九那樣拒絕她,平靜說道:“請。”

    連三月看著他,眼裏流露出欣賞的神情,說道:“我說過,你這人不錯,所以我讓你先出手。”

    先前她與寇青童曾經說過,如果她先出手,任何人都沒有出手的機會。

    難道談真人也不例外?

    談真人沒有被羞辱的感覺,認真地開始準備,把雙手伸到身前,然後開始調整距離與角度。

    他的神情真的很認真,就像準備犁田的農夫打磨刀具,準備出征的將軍打磨刀具,一絲不苟,不嫌其繁。

    片刻後他的雙手不再移動,大概相隔一尺半,手指微微張開,如環抱住一個虛空。

    確定一切都是完美的,談真人抬起頭來,望向連三月說道:“好了。”

    連三月忽然笑了起來。

    她讓談真人出手,談真人便真的就隻出了一雙手。

    何其淡然,何其驕傲。

    這才是中州派掌門的風範。

    但她也不想先出手,而且麵對著那雙手,想出手也是件極難的事。

    談真人的那雙手絕不簡單,所握住的虛空,給她的感覺就像是真的另一處空間,透著極其高妙的意味以及凶險。

    連三月靜靜看著那雙手,開始計算。

    談真人沒有動,任由她看著。

    時間緩慢的流逝,朝霞重新回到朝歌城的天空裏。皇宮裏依然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緊張地注視著場間,知道這絕非對峙那般簡單,隻是談真人與連三月的境界太過高妙,自己無法看懂而已。

    偏殿裏忽然響起打嗬欠的聲音,平詠佳覺得好生無趣,說道:“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啊?”

    安靜的皇宮裏,很多人都聽到了他的話,紛紛怒目相視。

    連三月也聽到了這句話,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在風裏點出一滴水,彈向了對麵。

    那滴水越過數裏的距離,準確無誤地落入談真人的兩手之間。

    那片虛空忽然蕩起層層漣漪,竟像是變成了湖麵。

    連三月沒有先出手。

    談真人也沒有出手。

    但這場朝天大陸最強者之間的戰鬥就這樣開始了。

    ……

    ……

    湖麵漸漸平靜,波紋漸漸增寬,漾出數道弧光。

    當浪花卷動的時候,湖便是湖,江便是江,隻有當靜下來的時候,才會變成一麵鏡子。

    這時候談真人雙手之間的虛空,就變成了一麵鏡子,上麵泛著幾道弧光。

    最小的鏡子也能容進最寬廣的天空,隻要距離夠遠,或者道法夠強。

    整座皇城在這一刻都進入了鏡子裏,然後被那道弧光割裂成不同的畫麵,彼此交錯,疊加,偶爾分離,總之再非一體。

    真實世界裏的世界也隨之發生著變化,宮殿群似乎被切成了幾段,看著異常詭異,令人目眩神迷。

    有些膽大好奇的太監看了兩眼,便再承受不住,直接昏了過去。

    殿裏的有些大臣也捂著額頭,癱坐在了地上。

    天空裏的那些宗派強者,看到的是側方的畫麵,也覺得道心微亂,趕緊轉過臉去。

    布秋霄命令柳十歲與奚一雲等普通弟子閉上眼睛,接著望向廣場,再次讚歎不已,心想以道法論,談真人果然世間無雙。

    ……

    ……

    談真人的雙手緩緩靠攏,那片虛空隨之變形、扭曲。

    兩片畫麵裏的兩座宮殿,隨之而靠攏,一道難以想象的龐大力量,隨著空間的疊加而出現在廣場之上。

    寂靜的皇宮裏響起無數聲清脆的碎響,那可能是空間切割的聲音,也可能是空間碎片湮滅的聲音。

    無數罡風從那些縫隙與碎裂處湧了出來,在廣場上穿行著,如果不是皇城大陣的屏蔽,隻怕瞬間便會摧毀宮牆。

    連三月黑發飄舞,臉色有些蒼白,唇角溢出一道鮮血。

    與寇青童一戰,她就受不了輕的傷,這時候被空間擠壓,傷勢頓時暴發出來。

    如果想要獲得這場戰鬥的勝利,她必須用最狂暴的攻勢打斷談真人的道法,問題在於,談真人雖然是持鏡者,同時也是鏡中人,根本無法確定他的真身在空間裏的哪一處,那又如何能夠攻擊到他?

    連三月向前走了一步,在滿天鏡麵之間找到了一條通道。

    那條通道並非通往談真人的真身,而是通過天空裏的那輪朝陽。

    她沒有準備飛天遁走,隻是想看看太陽。

    一束晨光自東麵的天空而來,穿過皇城裏的那些空間碎片,準確地落在她的身上。

    在清麗的晨光裏,她的身影顯得無比高大。

    她伸出右手抓住那束晨光,然後用力一握。

    一聲難以形容的響聲,在她的手掌裏響起。

    就像是琴弦斷,又像是飛劍斷,或者是法寶迸裂。

    晨光斷!

    連三月沒有鬆手,晨光在她的掌心裏不停折射、衝突,最後從指縫間溢出,變成碎粒,向著四麵八方而去。

    皇城裏那些空間鏡麵,同時被晨光的微粒占據,瞬間全部變成白色,看著就像無數張紙,畫麵異常神奇。

    “開!”

    連三月喝了一聲,把手裏的那截晨光扔到了地上。

    乳白色的光粒在地麵翻滾而去,如浪花亦如霧氣。

    與此同時,那些空間鏡麵裏的光粒也開始向著邊緣發起不間斷的撞擊,發出如暴雨般的劈啪聲響。

    不知道是邊緣即將崩潰的緣故,還是那些晨光微粒之間強大的吸引力,那些空間鏡麵漸漸靠攏,宮殿群漸漸要變回原先的正常模樣。

    皇宮西方的禦花園裏有座塔,這時候卻是在上方的天空裏。

    隨著連三月的手段,那座塔慢慢向著西方禦花園飄回。

    就在這個時候,談真人從塔裏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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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6-17 21:38:20
第八十七章血後桃花分外美




    在很多人的眼裏,談真人一直站在廣場上,站在原先的地方。

    直到他從那座塔裏走出來,人們才知道原來他早已經離開,而且已經來到連三月身前百餘丈處。

    談真人的右手裏舉著一隻古意盎然的小鍾。

    那不是洛淮南與白早用過的流光鍾,而是中州派的鎮派法寶景雲鍾。

    連三月喝道:“落。”

    一道晨光自天而落,向著談真人的頭頂而去。

    嗡的一聲輕響,景雲鍾擋住了這記蘊著天地之威的晨光,發出來的低鳴,則是輕而易舉地摧毀了天空裏的數棵古樹。

    談真人再次消失無蹤,下一刻卻從西方天空裏的一處廂房裏走了出來。

    這便是景雲鍾的威能,這便是天地錯步。

    景雲鍾是件非常特殊的法寶,據說是遠古時期在麒麟頸間的天生神物,沉重如山,根本無法像飛劍及別的法寶一般隔空施出,隻能由持鍾者親自施為。不管修行者境界如何高妙,甚至哪怕是謫仙,隻要被景雲鍾在耳邊響起,都會魂飛魄散,痛不欲生,就算僥幸活著,也必然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當然,普通的修行者不要說動用景雲鍾,便是想拿起來都無法做到。

    隻有談真人這種級數的強者,才能如此隨意地托在手裏,還能行走自如。

    就像他這時候走向連三月的身前。

    換作別的修行者,無法確定談真人的位置,這時候除了破開空間鏡麵,盡快逃離,便再沒有任何別的方法。

    連三月卻沒有後退一步,看著天空裏的談真人,眼神裏戰意更濃,眼神更亮。

    一道難以想象的狂暴氣息,從她的衣服裏散溢而出。

    東方的那輪太陽,仿佛感受到她的意誌,灑落更多的晨光。

    晨光一束一束地落下,就像是被密密的樹枝篩過一遍。

    不管談真人從哪裏出來,迎接他的都是一道晨光,讓他始終無法走到連三月的身前。

    為什麼連三月能夠提前預判到他的位置?為什麼她能夠看到如此多的虛妄裏唯一的真實?

    那些還能看清楚廣場上畫麵的各宗派強者們沉默不語,猜出了原因。

    這就是水月庵的天人通。

    ……

    ……

    擦的一聲輕響。

    一束極其清麗的晨光自東方而來。

    談真人從天空裏的那座正殿裏走出來。

    二者相遇。

    晨光擦過他的身體,一截衣袖與衣襟前擺化為灰燼,卻沒有阻止他踏出這最關鍵的一步。

    談真人終於來到了連三月的身前。

    二人相隔不過十餘丈。

    在這種境界的戰鬥裏,這是極其罕見的事情。

    談真人卻來的如此自然。

    連三月也看的隨意。

    談真人向前再走一步,同時左手帶著數道清風而起,準備敲響右手裏托著的景雲鍾。

    出人意料的是,連三月沒有離開,也沒有以晨光發拳再次發起攻擊,反而把雙手背到了身後。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準備衝刺一般。

    飄舞的黑發末端出現一道亮光。

    緊接著,斜飛的衣袂間也出現了一道亮光。

    領口、鞋底、唇角、她身體的無數個部位都出現了一道亮光。

    那些並非是劍意,她也不是無形劍體,實質卻能相通。

    她與井九在三千院,在世間同遊多年,竟然也成了位劍道大家?

    無數道亮光組成一起,便成了一道光幕,她的身體在光幕的最前方,看上去,那些光線都是她留下來的殘影。

    她把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了極致,向著談真人衝了過去。

    擦的一聲輕響。

    擦身而過!

    天地錯步。

    錯開一步便是天涯海角。

    廣場上的那些光鏡碎片忽然變得黯淡起來,那些莫名出現在不同位置的宮殿群忽然倒轉了方向。

    嗡!景雲鍾被敲響了!

    狂風大作,天昏地暗,整座皇城仿佛在這一刻都顫抖了起來。

    沒有人能夠看清楚那一刻的畫麵,即便禪子與布秋霄也做不到。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些光線終於消失,皇宮裏回複了正常模樣,廣場上隻剩下兩個人隔著十餘丈的距離背對而立。

    連三月舉起左袖擦掉臉上的血水,卻有更多的血水從鼻子裏,從嘴裏湧了出來,竟是怎麼也擦不幹淨。

    談真人看著手裏的景雲鍾,臉上的皺紋深刻了很多,布衣上到處都是晨光燒蝕掉的痕跡,看著有些狼狽。

    啪啪啪啪,無數聲清脆的聲音密集響起,有些來自那些重新融合的空間碎片,大多數卻是來自於談真人的身體。

    “我輸了。”談真人轉過身來,看著她說道,神情依舊木訥。

    連三月轉過身來看著他說道:“如果你堅持再敲一記,有可能與我同歸於盡。”

    她的臉上滿是血汙,看著哪裏像水月庵的世外高人,更像一個與鄰居家男孩打架後的調皮丫頭。

    談真人說道:“我不想死,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連三月想了想,說道:“我沒有什麼事情想做。”

    “所以我輸給你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談真人望向她的右手,感慨說道:“更何況你現在的真元數量可以進入修行界曆史前三,朝天大陸還有誰是你的對手呢?”

    連三月還在流血,不時用左袖擦一擦,右手卻一直沒動。

    晨光從指縫間溢出來,白色的光線裏有著極淡的金粒,隻有她與談真人能夠看到。

    她說道:“這也有雲夢山的一分機緣。”

    “所以並無不喜。”

    說完這句話,談真人踏空而起,就這樣走到了天空裏,然後向著雲夢山而去。

    皇宮裏一片安靜,很長時間都沒有聲音,所有人都震驚到了極點。

    談真人居然輸了,而且還說,整個朝天大陸都沒有人是連三月的對手?先戰勝血魔教的最後強者寇青童,接著未作休息,再敗公認的天下最強者、中州派掌門談真人……這個女人究竟強大到了什麼程度?

    談真人為何會直接離開朝歌城?

    難道他是覺得中州派已經連敗兩場,加上沒有人能夠戰勝連三月,直接選擇了放棄?

    ……

    ……

    連三月先戰寇青童,再戰談真人,場間飛沙走石,朝霞與天空都落到了人間,根本無人注意到,景辛順著宮牆來到了大殿前,被那些依然忠心的老臣護在了中間。

    看著談真人踏空而走,離開了朝歌城,景辛想著水月庵裏屈辱的下跪,沒有覺得難過與失望,反而覺得輕鬆了些。

    景堯這時候才注意到自己的兄長就在不遠的地方。

    兄弟二人的眼神對上,都有些淡,然後迅速轉為緊張,因為連三月正在向著大殿走來。

    不管是這對景氏皇族的兄弟還是朝中的大臣們,看到連三月的身影越來越近,都下意識裏緊張起來,就連鹿國公等人也不例外。沒有人能在看到今天這樣的畫麵之後,還能麵對她時保持冷靜。

    連三月沒有理會這些人,直接向井九走去。

    走到一半時,她忽然停了下來,伸手在空中抓出些清水,洗掉臉上的血汙,才繼續抬步。

    連三月走過井九身邊,在石階上坐下。

    井九也走了回去,在她身邊坐下,望向她的側臉。

    那朵桃花依然在鬢間微微顫動,染了些血,更加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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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6-18 20:47:00
正文 第八十八章喝了杯茶,來了個人




    “你這輩子行事還是如此黏糊。”連三月看了那邊的景辛一眼,說道:“當時直接殺了不就便是?”

    行事黏糊是青山宗對中州派的評價,卻也是她慣常對朝天大陸整個修行界的評價,對此井九不好評價。

    連三月的聲音不大,但大殿裏的所有人都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景辛沉默不語,臉色有些蒼白。

    “殺了他也沒用。”井九說道:“還記得景淑嗎?像她這樣流散在民間的皇族後代很多,中州派隨時可以挑一個,再交給一茅齋教大,相信布秋霄也沒意見。”

    連三月說道:“我記得那個小姑娘,景家也確實很能生。”

    井九說道:“她死了,你可別死。”

    連三月說道:“如果我沒醒來,你怎麼辦?”

    直到現在青山宗也沒有來人,元騎鯨也沒有出現,她知道他與元騎鯨的真實關係,自然能想到這是他的意思。

    井九說道:“我原想著自己處理便好。”

    連三月有些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你現在這麼弱,怎麼處理?”

    井九平靜說道:“幾百年了,這是你第一次有資格說我弱。”

    連三月微微挑眉,得意說道:“反正你現在比我弱。”

    井九笑了笑,說道:“再弱也有法子處理。”

    連三月神情微異,說道:“你準備用那一招?會死很多人的。”

    井九神情微異,說道:“你也在乎死人多?”

    連三月說道:“可能被你影響了?”

    井九說道:“那我也是被你影響了。”

    “這時候再來說我喜歡聽的話,又有什麼意思?”

    連三月笑著向後仰去,雙手撐著後麵的台階,望向碧藍一片的天空,很享受的樣子。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謝謝。”

    連三月依然看著天空,說道:“我不是普通小女生,但也知道你的嘴不甜,以後不要強行說這些話,太生硬。”

    就在井九準備再努力說些什麼的時候,二人身後忽然傳來茶杯撞擊的聲音,格格格格的,又有些像牙齒在打戰,充滿了害怕的意味。二人回頭望去,隻見平詠佳端著一個盤子站在石階上方。

    那個盤子上麵擱著兩個茶杯,茶杯是白瓷的,卻絕對沒有他這時候的臉白。

    平詠佳這時候真的很害怕,因為他發現自己聽到了很多不該聽到的東西,不知道會不會被殺人滅口。就算師父護著自己,但這個女人這麼厲害,而且剛剛才說,師父比她弱……

    說起來師父與這個女人確實很有問題,自己都走到這麼近了,居然都沒有發現,你們的心思就隻在對方身上嗎?真是後悔啊,我來這裏做什麼呢?為了討好師父把小命送掉,這可真的太不劃算。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事情,平詠佳的臉越來越白,身體顫抖的越來越厲害,茶碗撞擊與牙齒撞擊的聲音就像在亂彈琴。

    連三月好奇問道:“這個傻子是誰?”

    井九說道:“我徒弟,關門的。”

    連三月看了平詠佳一眼,覺得沒有什麼特別,伸手拿過茶杯喝了口,說道:“正好有些渴了,謝謝。”

    平詠佳聞言狂喜,心想看來應該不會死了。就在這個時候,連三月又看了他一眼。平詠佳喜意驟失,渾身冰冷,如墮冰窖,心想這等人物大概喜怒無常,不會忽然出手就拍死自己吧?

    片刻後,連三月居然又看了他一眼,平詠佳更是嚇得魂不守舍。

    “看出什麼來了?”井九問道。

    連三月說道:“沒有。”

    “我也沒有。”井九說道:“所以有些奇怪。”

    ……

    ……

    東南方向的那段城牆被轟出了一個大洞,碎石堆成一座小山,寇青童躺在上麵,渾身是血,雙眼無神看著天空。

    城牆底的禁陣暴露在天光之下,顧盼與清天司的官員們警惕地看著外麵。數十道氣浪正以極快的速度靠近,最前方是三名中州派穀主,都是煉虛境的大強者,由此可知,中州派絕對不想寇青童就這樣死去。

    忽然有一道悠揚的笛聲響起,三名穀主停在廢墟下方,警惕地望向四周,卻沒有任何發現。

    那笛聲清楚地傳進每個人的耳裏,溫柔卻又是那般可怕,顧盼的臉色蒼白,舉手示意下屬們作好戰鬥的準備,高台石壁裏隱藏著的那座大神弩也已經推了出來,瞄準了外麵。

    笛聲在清晨的風裏飄著,不知究竟起於何處,卻在任何地方都能聽到,包括那片廢墟上方、寇青童的耳邊。

    忽然,一道無形的小劍從笛聲裏生出,閃電般鑽進寇青童的左耳,然後從他的右耳裏穿了出來,發出嗖的一聲輕響。

    幾滴黏稠至極的血水,從寇青童的耳裏淌落,落在碎石上燃燒成火,迅速轉為青煙,直至虛無。

    寇青童眼神微黯,整個人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最後變成無數片枯葉,隨風而起,同樣轉為了虛無。

    這位強者在雲夢後山裏隱修千年,今朝為了一道仙籙而出山,卻就這樣死了。

    他是血魔教最後的強者,也是上個年代最後的強者。

    他的死亡,宣告著血魔教的曆史正式告終,是不是也意味著那個千年正式告別了曆史舞台?

    那道無形的小劍殺死寇青童後,迅速在風裏消失,那道清揚的笛聲也隨之遠去。

    所有看到這幕畫麵的人們震驚無語。

    寇青童是朝天大陸的最強者之一,就算被連三月暴擊重傷將死,但又怎麼會被如此輕描淡寫地殺死?

    而且連三名煉虛境的大強者,居然都沒有發現這道小劍的到來!

    那道笛聲與這道小劍的主人究竟是誰?

    三名中州派穀主向著笛聲遠去的方向追去,竟是再沒有看城牆下的禁陣一眼。

    顧盼臉色依然蒼白,心裏卻鬆了口氣,雙手在身前舞動,氣息疾出,用中州派道法運起磚石,將城牆上的那個洞堵住,然後命令下屬趕緊施陣加固。

    ……

    ……

    笛聲不停在朝歌城裏飄著,時而悠揚、時而俏皮、時而舒緩、時而得意,出現的位置也是不停變化,前一刻還在太常寺,下一刻便到了白馬湖,忽爾去了梅園,接著又出現在十餘裏外的一座井邊,竟有些神出鬼沒的感覺。

    那三名中州派穀主追了片刻,卻與越千門遇上了,雙方很自然地確定自己在找的就是那個魔頭,眼神變得更加凝重。太平魔頭曆劫重修,現在境界尚低,為何他們這四名煉虛境長老都無法追上他?更談不上圍殺。

    當越千門等四名中州派強者遇上的時候,陰三已經在那口井裏打了一壺水,來到了一座酒樓裏。這座酒樓離皇城不算太遠,離應天門也隻有數裏距離,平日裏應該是達官貴人們喜歡來的地方,陳設極為講究,倚欄處風景正好。

    陰三在庫房裏找到了最名貴的潤毫青茶,放杯子裏擱了點,便提著水壺、端著茶杯來到欄邊,向酒樓外望去。

    那壺水是他剛從那口井裏打出來的,當他倒進茶杯裏時卻是滾燙至極,冒著白煙。

    隻用了片刻功夫,潤毫便被衝開,散發出淡淡的茶香。

    陰三端起茶杯放到唇邊輕輕吹了口氣,滾燙的茶水便冷了很多,剛好是最適合入口的溫度。

    新茶入喉,如笛聲入耳,他發出一聲滿意的歎息,望向數裏外的應天門,漂亮的雙眉卻挑了起來。

    應天門已經變成了一座廢墟,但那團雲霧還在那裏,雲霧裏的身影若隱若現,依然看不分明。

    伴著撲楞撲楞的聲音,青鳥從遠方飛來,落在了欄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眼瞳微動,顯得極其不安。

    青鳥口吐人言道:“你在做什麼?”

    她在中州派裏生活了幾萬年,被白真人控製了數百年,比誰都知道白真人的可怕。

    陰三端著茶杯,靜靜看著那團雲霧,沒有說話,也沒有收回視線的意思。

    青兒轉回人形,看著他緊張說道:“你是在挑釁她嗎?”

    陰三說道:“是試探。”

    以白真人的修為境界,肯定在第一時間便感受到了他的視線,但她卻沒有理他。

    什麼樣的事情可以讓她暫時不理會太平真人?

    那必然是比天還大的事,或者說是超越整個朝天大陸層次的事。

    青兒問道:“怎麼了?”

    陰三若有所思道:“今天可能會有人死。”

    青兒沒好氣說道:“反正不會是你。”

    這次陰三沒有像平時那樣接一句當然,沉默很長時間後,轉頭望向了北方的皇城,眼裏出現一抹遺憾的神色。

    當年他就覺得連三月是與自己最相似的人,雖然理念相悖,但是本質相通,甚至可以說是一樣的人。

    隻可惜如此優秀的女子,卻被那個木頭師弟禍害成了後來那種樣子。

    他端起茶杯飲了口,感慨說道:“女人呐……”

    青兒微微挑眉,帶著敵意問道:“女人怎麼呐?”

    ……

    ……

    大殿裏的官員以及天空裏的各派修行者們漸漸清醒過來,接受了現實。

    這個現實就是水月庵連三月忽然現身人間,並且代表青山出戰,連續戰勝中州派的兩大絕世強者。

    看著坐在殿前石階上喝茶的那對年輕男女,人們的心情有些怪異,如果井九真的是景陽,當年他們要是結成道侶……朝天大陸還有別人什麼事嗎?

    青山宗與中州派的五場戰鬥已經結束了兩場,如果中州派再輸一場,便要按照約定退出朝歌城,不得再幹涉皇位之事。

    看上去中州派的局勢很危險,已經到了懸崖的邊緣,但沒有人覺得中州派就真的沒了希望。連三月再強,連續戰勝兩大絕世強者,必然也損耗極大,而且誰都看得出來,她受了很重的傷。那些傷勢裏有寇青童留下來的硬傷,有她強行提升境界破掉空間碎片的內傷,最重的傷勢則是來自於談真人敲響的那記景雲鍾。

    神弩之末連東易道女修的衣衫都無法射穿。

    接下來中州派出場不管是白真人還是麒麟,想來都不是現在她能夠接住的。

    ……

    ……

    那團雲霧離開了應天門的廢墟,來到了皇宮裏,落在了廣場,然後漸漸散開。

    看到這幕畫麵,人們有些緊張,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遠方沒有響起麒麟的長吟,中州派最重要的第三場,當然就應該是白真人。

    雲霧漸漸散開,露出出了一道身影。

    她的臉上依然霧氣繚繞,身形高大,如一座雪山。

    皇宮四周忽然響起一片驚呼。

    有個人從她的身後走了出來。

    雲霧裏居然一直都有兩個人!

    那個女子靜靜向廣場上走來,白裙輕飄。

    正是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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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良宵




    白早戴著帷帽,帽簷垂著白紗,微遮容顏。

    一道白色的緞帶在她的臂彎間穿過,隨風而起,在身後輕輕飄著。

    遠遠看著,真的很像一個白衣仙子。

    那種柔弱而平靜的氣息,像湖水。

    像柳枝。

    像湖麵映著的柳枝。

    整個修行界都知道,她是中州派掌門夫婦視若珍寶的女兒,天生聰慧,智謀無雙,修道天賦也是極高。隻是遺憾於先天不足,修道前景不是特別被看好,直到那年梅會道戰,她與井九被困雪原六年,不知為何,竟是隱疾盡去。

    那之後她的修道天賦得到了完美而完全的展現,現在雲夢山能與青山宗趙臘月、卓如歲相提並論的人,也就是隻有她與童顏而已。隻是就算你的修道天賦再好,為何這時候會出現在皇宮廣場上,向著大殿走去?

    看著這幕畫麵的修行者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不由震驚無語,心想難道中州派第三個登場的人會是她?

    這怎麼可能?

    這等層級的較量,一個元嬰期修行者參與進來,與找死有什麼分別?

    就連談真人與寇青童都敗在了連三月的手下,你怎麼可能贏她?

    就算連三月不再出手,難道你還能勝過別的青山宗強者?

    ……

    ……

    白早緩緩行來,晨風拂動裙擺與白緞。

    井九神情有些凝重,知道她就是今天青山的第三個對手,也是最強的對手。

    連三月的眼神有些冷淡,對井九說道:“當初你就不該把我的功法傳給她。”

    井九說道:“既然因我而起,那這一場就我來吧。”

    平詠佳在二人身後聽著,不由無聲地倒吸一口冷氣,心想師父你揀便宜也不能這麼過分吧?那個青衣怪人來的時候你不打,談真人的時候你不出聲,這時候來了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你就要出去,說不定我再練幾年都可以,再說了神末峰上誰不知道你和那個小姑娘的關係,她忍心打你嗎?

    連三月自然不會同意井九的意見,理由聽著卻有些怪異。

    “你現在太弱,就算用那一招,也不見得是她的對手。”

    平詠佳再次無聲倒吸一口冷氣,學元曲師兄那樣撓頭無語,心想用得著如此慎重?而且還擔心師父打不過她?

    井九卻是少見的堅定,甚至顯得有些執著,說道:“這是我的事。”

    連三月卻比他更加堅持,說道:“那要不要我們先打一場?”

    井九毫不退讓,說道:“好。”

    連三月沉默了會兒,說道:“那算了,你去吧。”

    井九從石階上起身,向著廣場裏走去。

    忽然一道清麗的晨光從天空裏落下,剛好把他籠罩在了裏麵。

    井九毫不遲疑舉起右手,向著那道晨光斬了過去。

    要知道平時的時候,他一般會用宇宙鋒,或者初子劍,或者弗思劍,隻有在最關鍵的時刻,才會動用自己的右手。

    說明他立刻就判斷出自己必須出全力。

    究竟是什麼讓他如此急切?

    ……

    ……

    抽刀斷水是難事,但平詠佳做到過。

    以劍斬光,世間卻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井九或者可以,卻無法斬斷這道晨光,因為這道晨光是連三月用天人通從朝陽處借來的。

    更麻煩的是,那道晨光裏竟有無數漣漪,就像一個一個的小圓圈,把他的劍意盡數鎖在了裏麵。

    隻聽得啪啪數聲輕響,連三月的手指穿過他的黑發點在了他缺損的耳垂上,指尖蕩起一道圓形的光波。

    井九被光線所縛,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我睡了這麼多年,偶爾還是會做夢,夢到三千院裏的那間靜室,靜室外的那麵圓窗,從而悟了一種道法。”

    連三月走到他身前,轉身看著他說道:“我想叫做良宵,你覺得怎麼樣?”

    在三千院的那段時間,真的很平靜美好。

    那位李公子經常來對馬彈琴,彈的最多的曲子便是良宵引。

    不知道她是問井九覺得名字怎麼樣,還是這種道法如何。

    井九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連三月挑了挑眉,說道:“死心吧,反正你也不會用那一招。”

    如果他真的用那一招,那麼結局不是她死,就是他死。

    井九靜靜看著她,說道:“你打不過她。”

    連三月微笑說道:“這輩子你永遠都打不過我了,所以還是我去打。”

    就像上輩子,她不哭的時候,也永遠打不過他。

    說完這句話,她摘下鬢角的桃花,插在了他的耳朵裏,端詳半晌,滿意說道:“真好看。”

    井九想起南忘在景園裏說的那句話,說道:“最開始的時候,不會覺得陌生嗎?”

    連三月微羞說道:“我說的是這朵花。”

    這朵桃花缺了一瓣,染著血,還是好看。

    你的耳朵缺了一截,變了臉,也好看。

    ……

    ……

    看著向廣場走去的連三月,井九沒有再說話。

    平詠佳走到石階下,想對他說些什麼,看著他的臉下意識裏停了下來。

    師父的眼神為什麼如此難過,就像……在與什麼告別,然後再也不見。

    平詠佳也忽然覺得難過起來,眼睛都濕了。

    井九忽然說道:“幫我。”

    平詠佳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再次聽到井九重複了一遍幫我二字才醒過神來,趕緊說道:“怎麼幫?”

    井九說道:“調集你的全部劍元,逆行劍意煉體,把劍意逼出來給我。”

    平詠佳說道:“要多少?”

    井九說道:“全部。”

    對劍修來說,如此逆轉劍元把劍意逼出來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更不要說是全部劍意。

    井九知道平詠佳不會有事,平詠佳卻不知道,但他卻是想也不想,便啪的一聲坐到了地上,閉著眼睛開始催發劍意。

    ……

    ……

    當連三月來到廣場中間時,白早還在遠處。

    更遠方的那團雲霧再次聚攏,把白真人籠住,讓她的聲音也多了些飄渺的感覺:“你還活著,確實有些令人意外,但你改變不了什麼。”

    連三月麵無表情說道:“談真人其實不錯,但你知道我為什麼看他不順眼嗎?”

    白真人說道:“我們這代人都知道,你的眼裏隻有景陽,連曹園都看不上,又怎麼會看得上木訥無趣的他。”

    連三月說道:“不,我看他不順眼是因為他當年為了當中州掌門就娶了你這麼個玩意兒。”

    白真人說道:“那你對我的敵意又因何而來?”

    “當然是因為她。”連三月揮了揮衣袖。

    廣場上的風更大了,拂動白早臂彎間的緞帶,也拂起了帷帽垂落的紗,露出了她的臉。

    白早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一眨不眨,臉色紅潤,就像熟睡的孩子。

    詭異的是,她還在不停地向前行走。

    “當年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這孩子可愛至極。”

    連三月望向雲霧裏的白真人,神情嚴厲說道:“你這個做親媽的怎麼也下得了手!”

    她先前說今天不想與白真人說話,但看著白早現身,實在是壓製不住心頭的怒意,一定要教訓對方幾句。

    那團雲霧退出了皇城。

    白真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

    ……

    晴朗的天空裏忽然下起了雨。

    那是太陽雨。

    也是天地異象的前兆。

    無數烏雲自天穹四際湧來,瞬間遮住了陽光,讓世間變得一片昏暗。

    絞動不動的雲層裏隱隱可以看到無數道閃電正在積蘊,隨時可能落下。

    白早閉著眼睛飛到了高空裏,白色的緞帶不停飄舞,就像在書寫無人能認識的文字。

    狂風呼嘯,暴雨如箭,天地氣息大亂,仿佛天劫來臨。

    哢嚓!哢嚓!

    無數聲雷鳴炸響,無數道閃電從高空斬落,進入白早的身體。

    那些閃電有的來自雲裏,有的來自雷域。

    有的竟仿佛來自更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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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歸來的仙人
  



    無數道閃電從烏雲裏落下,進入白早的身體。

    這是一個過程,一個降臨的過程。

    連三月應該嚐試打斷這個過程,但她沒有。

    她隻是靜靜看著雲層下方的白早,眼裏沒有警惕,沒有厭惡,隻有憐惜與疼愛。

    飛升失敗後,她用春蠶化蝶大法曆劫重生,更感急迫,所以很早便開始在世間尋找接班人。洛淮南、桐廬、童顏、何霑,那年曾經參加過梅會的年輕天才弟子們,都曾經是她的考察對象。白早更是她觀察的重點,隻是當時白早先天不足,太過柔弱,她覺得這個孩子承受不住這樣的重壓,於是把視線轉到趙臘月身上,專門去了一次梅會。

    無論從任何方麵看,趙臘月都很完美,問題是她居然去了神末峰,還做了景陽的再世弟子。聽到這個消息後,連三月便知道她不會成為自己的繼承者,更不要說後來她知道了井九就是景陽,那便再沒有這方麵的想法。

    剛好那時候白早自雪原歸來,體內隱疾盡除,柔弱外表下強大的意誌得到了充分的體現,過冬自然毫不猶豫選中了她。白早沒有令她失望,在她沉睡的時候,與童顏布置了西海之局,真的險些殺死了太平真人。

    是的,她與白早沒有師徒之名。

    這些年白早去水月庵探望她的時候,她一直在沉睡。仔細算來,她們都沒見過幾麵。但不管是理念還是手段還是想法,她們才是真正的師徒。她把白早看成是自己的真正傳人。

    這樣一個可愛又懂事的小姑娘,卻因為中州派、白家的圖謀與野心變成現在這副鬼模樣。

    連三月如何不心疼?

    ……

    ……

    伴著轟隆隆的雷鳴,無數道閃電進入了白早的身體。

    哪怕是通天境大物,麵對著這種有如天劫般的轟擊,隻怕也會當場身死。

    她卻閉著眼睛,依舊睡的很是香甜。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閃電終於停了,雲層恢複了平靜,看著就像是一塊灰色的厚氈,遮住了整片天空。

    她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望向下方的皇城、朝歌城乃至整片朝天大陸。

    她的眼神並非絕然無情,隻是情緒極為淡然,比如那抹極淡的懷念,隻需要被風一吹,便會消失無蹤。

    這種淡然不是水,更像是風,有一種超越整個世界的居高臨下感,就像是神明在俯瞰著人間。

    “你不錯,可知為何到現在還不能飛升得道?”

    她站在天空裏,看著連三月平靜說道:“因為你的戰意太強,須知天人應相通,而不是交戰。”

    她的聲音非常好聽,如泉水亦如絲竹,卻更無俗氣,就像是仙樂一般。

    如此動人而美妙的聲音,在普通人的耳裏卻像是雷鳴一般,可怕至極。

    宮牆後麵的太監宮女們捂著耳朵,紛紛昏倒過去,大殿裏的臣子、城牆外麵的神衛軍,也都覺得天旋地轉,無法站穩。

    一茅齋的苦舟向皇城外退了數裏,更南方的那朵蓮雲也變淡了很多,其餘的那些宗派更是駭得遠遠逃走。

    隻是一道隨意而清柔的聲音,便讓人間無法承受,連禪子與布秋霄這種級別的強者也要拉遠距離,說明她的氣息實在太強,已經強到了超出人間的範疇。

    人們看著高空那個如黑點般的身影,震驚想到一種可能,難道那並不是白早,而是……仙人?

    千年有聖人出,這是朝天大陸的俗諺。

    這裏的聖人並非單指一茅齋,而是指的飛升者。

    那些飛升得大道的修行者便是仙人。

    朝天大陸曾經有過仙人回到人間的傳說故事,但從來沒有人親眼見過。

    但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中州派身上,卻似乎很有可能。

    千年前的那位飛升者正是中州派的白刃仙人,她離開之前,給雲夢山留下了數道仙籙。那些仙籙曾經鎮壓冥皇,殺死柳詞真人,那麼接引她回來又有什麼奇怪?

    談真人說連三月是朝天大陸最強的人,可如果白刃仙人真的回來了……就算她回來的隻是一縷神識,那也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們所能抵抗的,甚至這個世界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抵抗不住!

    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與震撼感,讓朝歌城裏的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就像是雪姬走過劍獄幽深的通道時,兩側囚房裏的那些邪魔大妖,都必須跪下來。

    這是生命層次的不同,這是源自生命最深處的恐懼,這是真正的的碾壓。

    所有人對著天空裏的白衣女子跪拜行禮,宮牆後、城牆裏的那些神弩箭都緩緩低下了頭,不敢指向她。朝歌城裏正在待命的不老林刺客與隱藏在暗處的卷簾人,感受到天空裏的威壓,根本不敢抬頭,直接跪到地上,渾身顫抖。

    胡貴妃站在偏殿與正殿之間的通道裏,手指緊緊摳著門上的花格,指節蒼白,臉色更加蒼白,已然癱軟在地,眼裏滿是恐懼。

    阿飄在偏殿上方的梁柱四周不停亂飄,如葉子般的劉海被汗水打濕,亂糟糟的,小臉上散發出的雜色光線,表示她的心情更加雜亂,而且害怕至極。

    白刃仙人回到了朝天大陸。

    四海皆靜,天下無聲,萬民拜倒。

    但總有那麼幾個人沒有跪。

    朝歌城的那間酒樓裏,陰三舉起茶杯,送到唇邊淺淺飲了口,看著天空裏的白衣仙人,微微挑眉。

    青兒躲在他的身後,隻敢露出眼睛,看著天空,眼裏滿是驚懼的神情。她在雲夢山生活了數萬年,親眼看著白刃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變成天賦震驚四野的天才,最終成為大陸天嬌,然後飛升成仙……她比誰都清楚白刃的強大與可怕,更不要說現在白刃已經飛升成仙,比當年更不知道強大了多少倍,千倍還是萬倍?

    她注意到陰三真的沒有任何懼意,而且不是裝出來的,不理解喊道:“那可是仙人!真的仙人!”

    陰三舉杯指向天空裏的那名白衣女子,淡然說道:“仙人……出去才叫仙人,現在都回來了,你仙哪門子的人呢?”

    ……

    ……

    平詠佳也沒有跪,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然他很有可能過於震撼,來一句與仙人或者先人有關的髒話這方麵他受卓如歲與元曲的影響比較大。

    他閉著眼睛,盤膝坐在石階上,拚命地逆運劍元,把身體裏的每一道劍意都逼出去。

    微風吹拂著他的衣衫,帶起那些無形卻有質的劍意,像柳絮般向著那道晨光飄去。

    井九站在那束晨光裏,自然也沒有跪。

    他靜靜看著高空的那個白衣女子,看著她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最深處。

    無數道細微卻又純淨至極的劍意,從晨光外飄來,然後瞬間被那些圓形的光圈吞噬消解,連三月的良宵道法果然厲害,但依然止不住,總有那麼兩三道劍意成為漏網之魚,因為飄過來的劍意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晨光已經斷了兩三絲。

    如果全部斷掉,井九便會脫困,到時候,他就會去試著看看,能不能殺死那個仙人。

    他沒有見過白刃,飛升之後的那次相遇是被偷襲,但他知道仙人有多強。前世他飛升時或者有一戰之力,現在的朝天大陸沒有人是她的對手,哪怕降臨人間的隻是她的一縷仙識,或者說一個分身。

    而且就算他能殺死白刃的這個分身,此時被她附身的白早也必然會一起死去。但如果有機會,他還是會試著殺死對方,這不是勇敢無畏,也不是冷酷無情,隻是必須做的事情,不然今天他們所有人都會死。

    ……

    ……

    連三月當然沒有跪,靜靜看著高空裏的白早,眼神裏已經沒有憐惜,隻剩下絕對的平靜,就像她的聲音。

    “是對是錯,打過再說。”

    說完這句話,她便從廣場上飛了起來,破空而去,衣裙輕飄,數息間便進入了灰色的陰雲裏。

    在她消失在陰雲裏的那一瞬間,白刃仙人也從原地消失,去往了更高處。

    連三月與白刃仙人隔著數十裏的距離,遙相對望。

    這裏是虛境,無風亦無聲,因為沒有空氣。

    她們在這裏對戰,造成的波動便會小很多,朝天大陸受到的傷害也會輕很多。

    ……

    ……

    陰雲裏的那條通道很快便被重新填滿,人們再也無法看到那些畫麵,就算有些修行強者可以去往虛境觀戰,但誰敢去?

    無數人從宮牆後,從各座殿裏,從船蓬裏走了出來,仰著頭望向了天空,就像是等著被喂食的鵝。

    雲層忽然被照亮,光線應該來自更高處,但沒有人知道那裏正在發生什麼。

    忽然,雲層裏生出一道極細的線,然後驟然斷裂。

    一道身影如流星般高速墜下,正是連三月。

    天空裏滿是轟隆隆的聲音,那是物體高速撞擊空氣產生的爆鳴。

    人們驚恐地四處躲避。

    重新啟動的皇城大陣輕易而舉地被擊穿。

    那顆流星落在了廣場上。

    堅硬的青石上出現無數道裂痕,就像是蛛網一般。

    連三月倒在蛛網中央,沒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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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戰你個仙人



    ……

    ……

    青山隱峰裏。

    趙臘月盤膝坐在塌上,閉著眼睛調息。

    卓如歲坐在地上,靠著石榻邊緣,閉著眼睛睡覺。

    顧清與元曲站在洞府石門旁邊在研究著什麼,他們被關進隱峰已經很多天了,依然沒有放棄希望。

    童顏坐在棋盤旁邊,看著那些散落的棋子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洞府石門緩緩開啟。

    趙臘月睜開眼睛,但沒有出手或者嚐試離開。

    石門外是一片幽冷至極的黑色,那是屍狗如山般的身體。

    忽然,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眼裏出現一抹驚異的神情。

    一道血紅色的劍光照亮洞府,弗思劍自她身體裏躍出,穿過她的手掌,化作一道紅線,鑽出石門縫隙,向著天際而去,速度快的難以想象。

    與此同時,洞府裏響起一陣撕拉聲,那是粗布被震裂的聲音,宇宙鋒破布而出,同樣向著天際而去,顧清追了兩步,卻哪裏能追上?

    沒人敢離開洞府,因為屍狗就在外麵。

    就在這個時候,童顏從桌旁站起身來,來到洞府出口處,隔著越來越窄的那道門縫,望向那片如夜色般的巨大身軀,說道:“我有一個故事。”

    卓如歲睜開眼睛,無精打采說道:“它可沒酒。”

    ……

    ……

    朝歌皇城裏一片死寂。

    無數道視線落在連三月的身上,滿是擔心與震驚。

    這就是與仙人戰鬥的下場?

    哪怕她是談真人所言的朝天大陸最強者,依然是一個照麵便要被打死?

    就在這個時候,靜寂的廣場上忽然響起一道有些奇怪的聲音,就像是甘蔗被生生折斷,又像是有人用棒骨砸碎了一塊堅硬的石頭。

    連三月用雙手撐著地麵,慢慢地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腕與脖頸,那些聲音便是來自她的身體裏。

    她走了兩步,有些踉踉蹌蹌,看著就像喝多了酒似的。

    實際上,她是在適應身體。

    她揉了揉脖子,抬頭望向天空裏的陰雲。

    皇宮裏響起一陣驚呼。

    人們不是震驚於她如此快就失敗,因為這是必然的事情,她的對手是位仙人。

    人們吃驚的是,她居然沒有死,還能站起來,甚至……還能再戰!

    連三月再次飛離地麵!

    人們的視線隨之而去,越來越高,直至看著她消失在了雲層裏,然後一切重新回複平靜。

    ……

    ……

    時間緩慢地流逝,看似過去了很久,其實依然不過數息時間。

    雲層再次生出一道細線,那顆流星再次現於天空,連三月再次被打落塵埃。

    轟的一聲巨響,皇宮廣場上再次出現一片蛛網。

    人們情緒複雜地看著蛛網中央的她。

    片刻後,連三月再次站了起來,揉了揉脖子,看了眼灰暗的天空,擦掉唇角的血水,再次飛了上去。

    ……

    ……

    沒過多長時間,她又落了下來。

    廣場上出現了第三片蛛網。

    這次她用了稍微長一些的時間,才站起身來,衣衫已經被血打濕,臉色有些蒼白,但眼裏依然沒有懼意。

    她看著灰暗的天空,麵無表情說了一句髒話,然後再次飛起。

    ……

    ……

    飛起,然後落下。

    再起,再落。

    這樣的過程不知道持續了多少次。

    皇城死寂無聲。

    隻有她每次墜落時撞破空氣時發出的雷鳴以及撞擊大地時發出的巨響。

    大地不停地震動。

    蛛網逐漸增多,漸漸要連成一片。

    看著這些畫麵,人們的心中無限敬畏。

    世間有誰敢向仙人出手?又有誰能在仙人麵前活到現在,而且還屢敗屢戰?

    她的對手畢竟是仙人,再如何屢敗屢戰,終究還是屢戰屢敗。

    很多人已經注意到她每次站起需要的時間越來越多,卻沒有注意到她每次在虛境裏停留的時間也在逐漸增加。

    雲層再次破開,流星再次照亮朝歌城,大地再次震動,她再次躺在一片蛛網的中央。

    她閉著眼睛躺在地上,臉色蒼白,很長時間都沒有起來。

    這一次,她終於撐不住了嗎?

    所有人的視線落在廣場中央,落在連三月的身上,充滿了緊張與擔心。

    時間緩慢地流逝,過了很久,她還是沒有站起來。

    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傳出一聲喊:“前輩,請起來!”

    連三月還是沒有起來。

    時間繼續向前,又不知道行走了多長一段距離,就在很多人都生出絕望的時候,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灰暗的天空,依然沒有懼意,隻是有些疲憊。

    她用拳頭撐起疲憊的身軀,慢慢地站了起來,轉頭吐了一口唾沫。

    呸!

    那口帶著血的唾沫落在一道裂痕裏,如石頭般紮了進去,然後開始燃燒。

    連三月再次向著天空飛去,衣袂與空氣摩擦,帶著豔麗的火花,就像是逆行的流星。

    人們看著這幕畫麵,震撼無語,她被仙人打落塵埃如此多次,居然還沒有死,戰意還是如此之強,這怎麼可能!

    ……

    ……

    虛境之上。

    白刃站在十餘裏外的天空裏,渾身繚繞著金光,散發著極其神聖的感覺。

    連三月破雲而出,右手抓住一道晨光,將難以想象數量的天地元氣凝成一道若隱若現的飛矛,向著那邊擲了過去。

    悄無聲息,快若閃電,那道天地元氣矛眼看著穿過了白刃的身體,卻未能給她帶去任何傷害。

    白刃靜靜看著她,在神識裏說道:“沒想到我留下的那道仙籙,竟是被你用了。”

    是的,連三月能在這場戰鬥裏堅持這麼長時間,不是因為她的境界已經達到了與仙人相同的等級,而是因為她的身體裏有著近乎無窮無盡的仙氣。

    白刃飛升之前給雲夢山留下了三主三副六道仙籙,其中的伏魔仙籙用在了鎮殺冥皇一役裏,長生仙籙被中州派用來做問道大會的獎勵,被井九所得。

    中州派沒有想到的是,井九居然煉化了仙籙裏的那道仙識,然後把所有的仙氣全部灌到了連三月的體內。

    連三月在水月庵裏沉睡了多年,終於把那些仙氣盡數轉為了自己的真元,傷勢盡複,實力更勝當年。

    “我用了一道仙籙,你也用了一道仙籙,大家體內的仙氣數量差不多,所以你要打死我,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她看著遠方的白刃,緩緩張開雙臂,晨光照耀在她的身上,飄舞的黑發末端散發出金色的微風。

    那些都是仙氣。

    這才是她的最強狀態。

    談真人當然要認輸,因為現在的連三月就是真正的人間仙子,他與寇青童再強,又如何是她的對手?

    “再來。”

    連三月變作一道筆直的金線,直指遠方的白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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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6-22 21:02:56
正文 第九十二章一根弦
  



    無數道雷鳴從雲層後方透出來,清楚地傳到地麵每個人的耳朵裏。

    雲層本身卻沒有任何變化,依然像塊灰氈布一般,遮住了整個天空,讓人們無法看到了那場並不屬於人間層次的戰鬥。

    忽然,雲層下方生出一團隆起,然後漸漸旋轉起來,變成龍卷風的形狀,逐漸向著地方靠近。

    呼嘯風聲裏,連三月從那團雲裏噴了出來,以奇快的速度砸向皇宮大殿。

    就在她快要落到大殿頂部的時候,險之又險地停了下來,站在了屋頂上。

    雲海繼續翻滾,然後分開一條道路。

    白刃白裙飄舞,沒有半點塵埃,更沒有血跡,與渾身是血的連三月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的身體裏雖然有我一部分仙氣,但你沒有仙識,又如何能戰勝我呢?”她看著連三月平靜說道。

    仙識就是意識,隻不過飛升之後的仙人早已超越了朝天大陸的範疇,站在更高層次之上,對下層世界的認知自然更為完整,而且可以看到所有的細節。

    如果說朝天大陸是一座青山,飛升者來到天空裏便可以看到這座山的輪廓與外形,還可以看到山裏的所有細節,比如那些洞府,那些樹木以及更細微的東西。

    像連三月這樣的修行者,哪怕再如何強大,終究身在此山中,很難知道這座山是什麼模樣,有時候也很難知道就在不遠處,便有一座未知的洞府。

    白刃仙人看著這座山,便知道她在山間何處。

    她在山裏,卻無法準確地判斷出白刃在天空裏的何處,甚至連遠近都無法確認。

    這種意識層次的差距,會帶來極大的不同。

    今天這場戰鬥,連三月始終無法真正擊中白刃仙人,隻能一次又一次的被對方從天空打落塵埃,便是因為對方在這個領域擁有碾壓性的優勢,如果不是有源源不絕的仙氣不停修複身軀,她這時候早就已經死了。

    即便她現在還活著,還能戰鬥,身體裏的傷勢也隨時可能發作,如果任由這樣的局麵持續下去,終有一刻她會死去,而死亡便是最後的失敗。

    連三月黑發輕飄,神情漠然,帶著金色的仙氣從身體裏噴薄而出。

    看著這幕畫麵,無論是白真人、布秋霄還是別的修行者都感到了極大的意外與震撼。

    為何她的身體裏會有如此多的仙氣?

    連三月從大殿上消失,來到白刃的身前。

    與她一道到來的,還有無數道晨光。

    看起來,她是想用先前對付談真人與井九的方法,以天人通的手段,控製住白刃的移動,然後再進行最暴烈的攻擊。

    就算皇宮廣場上的空間破裂,依然無法阻止白刃,因為她是真正的仙人,她能看到無數條山中人看不到的道路。

    緞帶在風中輕飄,下一刻便消失不見。

    白刃出現在連三月的身後,輕輕一指點向她。

    她纖細的指尖大放光明,仿佛一顆明珠,裏麵蘊含著極其恐怖的仙氣。

    連三月卻仿佛猜到了她會出現在身後,黑發再飄,整個人已經轉過身來,麵對著白刃。

    白刃手指向前輕送,啪的一聲輕響,準確地點在連三月的眉心。

    轟轟轟轟!無數道驚雷在廣場上響起!

    那些昏過去的太監與大臣們被震的醒了過來,神情惘然,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麼事。

    無數道氣浪向著四周奔湧而去,如幾萬匹戰馬般,聲勢驚人,皇城大陣觸之即潰,兩側已然破敗的宮牆瞬間倒塌!

    連三月落在地麵,沒有摔倒在地,依然保持著站立的姿式。

    滿地蛛網終於連成了一片。

    伴著極其刺耳的岩石摩擦聲與重物擠壓聲,煙塵四處飛濺,整個皇宮廣場竟是整整齊齊地下沉了一尺!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白刃仙人也從空中落了下來,依然站在連三月的身前,指尖依然點在她的眉心。

    一滴殷紅的鮮血從眉心漸漸溢出,仿佛朱砂痣。

    連三月盯著白刃的眼睛說道:“歡迎你到山中來。”

    說完這句話,那滴鮮血忽然大發光明,仙氣蒸騰而出,把她們二人籠罩在了裏麵。

    她把身體裏的仙氣盡數的逼了出來!

    那些仙氣通過白刃的手指,不停地向著她的身體裏攻去。

    白刃眼神微異,有些不理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隻需要極其短暫的瞬間,白刃便想明白了,便要收起手指,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做到。這具身體裏的仙氣與連三月身體裏的仙氣同源同種,甚至就是來自於同一個人,天然親近,一朝相逢,根本不願分開,隻想再次合為一體。

    白刃向後飄去,想讓指尖離開連三月的眉心,卻牽起了一根極細的線,依然無法真正分離。

    那道線似金似玉,極其粘稠,而且堅韌無雙,是由最精華的仙氣凝成。

    “錦瑟無端五十弦……我不會彈,我隻需要一根弦就夠了。”

    連三月不會彈琴,當年化名過冬參加梅會,其實彈的就是一根弦。

    她竟然是用清容峰的無端劍法把自己的仙氣釋放了出來,當然是她修改過的劍法。

    在她體內的仙氣全部消失之前,白刃的指尖再難離開。

    白刃麵無表情看著她。

    “這一招叫做鏡花水月。”

    連三月說完這句話,整個人變得虛幻起來,一掌拍向白刃。

    不知道鏡花水月是說身法,還是說這一掌。

    這一掌看上去真的很尋常,如微風拂柳一般,與最開始她轟在寇青童身上的那些拳頭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中州派煉化仙多年,白刃占據的白早身軀經過很長時間的改造,就像連三月的身體一樣,近乎無垢無塵亦無損,很難受傷,更何況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一掌?

    連三月此時的神情,就像這一掌般清淡、溫和,卻又極為認真。

    啪的一聲輕響。

    手掌落在胸口。

    白早的身體微微一震。

    發絲輕飄。

    緞帶輕飄。

    衣袂輕飄。

    所有飄起的事物,都生出幾縷清光。

    那些清光離開了白早的身體,向著更遠的後方飄去,漸漸凝成一個人形。

    那個人形忽然金光大作,仙氣繚繞,正是白刃仙人的分身!

    皇宮裏一片驚呼。

    眾人驚駭至極。

    連三月居然用如此簡單的一掌,就把降臨的白刃仙人從白早身體裏拍了出來!

    她是怎麼做到的!

    ……

    ……

    (這段情節我一直想寫成古一法師打人那種,但想不到合理的解釋,最近不是一直在修改慶餘年嘛,雖然還遠沒有到大東山,但忽然想到了慶帝打苦荷的手段,響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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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6-23 20:26:51
正文 第九十三章誅仙劍陣



    看著玄妙難以解釋,其實道理很簡單。

    連三月用無端劍法凝仙氣為絲,以絲成橋,讓白刃無法離開,便等於把她從天空裏拉回到朝天大陸這座山裏。

    然後她在最短的時間裏,把身體裏絕大部分的仙氣通過那個橋也就是白刃的手指灌進了白早的身體。

    白早的身體被那道仙籙裏的仙氣與仙識改造多年,足以承受白刃的一道分身,才會有今天的降臨。但現在仙氣數量陡然之間增加了接近一倍,她的身軀必然承受不住,立刻就要崩潰。

    白刃如果不想在這場仙氣大爆裏死去,便隻能離開這個身體,同時帶走大部分的仙氣,一方麵保證白早活著,另一方麵也要保證她還能在朝天大陸多停留一段時間。

    連三月體內的仙氣已然消耗殆盡,那根金線自然消散於空中。

    白早的眼神忽然變得迷惘起來,然後漸漸清醒,明白這些年以及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無法承受精神與仙氣的雙重衝擊,直接倒在了連三月的懷裏。

    “前輩,是你嗎?”

    她看著那張明明尋常無奇、卻因為眉心一滴血珠而美煞人的臉,怔怔問道。

    “不要說話,先歇會兒。”

    連三月抱著她向大殿走去。

    白刃飄到了天空裏。

    這時候的她並非真實的存在,而是由仙氣微粒凝成的圖像,渾身散發著神聖的意味,飛揚的裙擺就像是雲一般美麗。

    這才是真正的仙人。

    無數人再次向著她跪拜下去,那些中州派弟子們更是激動至極,心想終於能夠看到先人真容,此生不枉矣。

    先前連三月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白刃便明白了她要做什麼,看著她向大殿走去的背影,眼裏流露出欣賞的神色,說道:“你確實很不錯,但現在就算我不能在下界停留太長時間,還是可以把你們全都殺了,因為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連三月沒有回頭,理都沒理她,現在她已經沒有仙氣了,自然不可能再戰鬥,剩下的事情隻能交給某人。

    大殿裏忽然響起一連串的碎響,就像鹿國公臥室裏的那些名貴瓷器同時都人砸破。

    那道無視陰雲落在石階前的晨光驟然碎裂,消散無蹤。

    平詠佳噴了一口鮮血,直接昏死過去。

    ……

    ……

    井九來到天空裏,神情平靜看著白刃,衣袂與發端帶著一道道極淡的劍光,就像是畫師刻意塗上去一般。

    白刃靜靜看著他,說道:“你居然沒有死,確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井九沒有說話。

    劍隨意動,無數道劍意自他身體裏散發出來,磅礴至極,淩厲至極。

    這些劍意最先籠罩住了整座皇城,但凡用劍的修行者,都感覺到自己的飛劍開始不聽命令,想要向著廣場上飛去。

    今天來到朝歌城的劍宗門派很少,昆侖派是其中最大的一家,不管是掌門何渭還是那幾名長老,發現自己的劍刃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震驚之下趕緊調集劍元守心。

    但這哪裏是守得住的?

    幾道劍光自那幾名昆侖派長老身體裏飛了出來,好在沒有真的飛走,隻是對準了天空。何渭的境界最高,掙紮的時間也最久,後果也最嚴重,隻見他噗的一聲噴出鮮血,掌門之劍隨血水而出,同樣指向了天空。

    這些劍都是隨著井九的心意,對準了白刃。

    連三月抱著白早回到石階前坐下,轉身望向天空,眼裏出現淡淡的擔憂。

    就像先前井九看著她一樣。

    剛剛醒來的白早,還無法適應體內的仙氣,臉色蒼白至極,寒冷至極,靠在連三月的懷裏,不停地顫抖著,喃喃說道:“我能做些什麼嗎?”

    連三月說道:“沒事,他喜歡逞強,就讓他自己來。”

    ……

    ……

    寒號鳥感覺到頭頂濕漉漉的,有些不悅,但清楚地感覺到何渭的情緒有些氣急敗壞,識趣的沒有做什麼。

    昆侖派與其餘劍宗的異狀其實都源自於井九散發出來的劍意。

    本質上來說,他隻是在天空裏用劍意喊了一聲劍來,昆侖派與這些劍宗的飛劍剛好聽著了,便爭後恐後地跑了出來。

    但井九喊的不是這些劍,而是他自己的那幾把劍。

    景堯站在大殿門口,擔心地看著天空,忽然感覺到撫在劍柄上的右手微微一麻。

    嗆啷一聲,初子劍出鞘而去,化作一道清冷的劍光,飛到了高空之上。

    緊接著,一道血線自南方而來,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貼著雲層下緣飛行,也來到了高空裏。

    正在苦舟艙裏養傷的柳十歲忽然神情微變,奚一雲擔心是寇青童的魔息尚未清除,問道:“怎麼了?”

    隻聽得一聲脆響,柳十歲的劍鐲從腕上脫離,化作一道明亮、鋒利卻又短小的飛劍,有些不情不願地飛了出去。

    奚一雲大感震驚,扶著柳十歲來到甲板上,視線隨著那道小劍,投往了高空之上。

    最後到的是宇宙鋒,當它出現在朝歌城上空時,覆蓋整個天空的陰雲都變得清冷了數分,仿佛並非人間。

    ……

    ……

    弗思劍、初子劍、宇宙鋒、不二劍。

    這些都是井九的劍。

    雖然這四把劍分別被他傳給了趙臘月、景堯、顧清與柳十歲,但當他需要的時候,這些劍自然會回到他的身邊。

    以品階而論這四把劍都是仙階飛劍,而且是最好的那種,如果現在排個朝天大陸名劍榜,這四把劍絕對都能排進前十。

    不二劍與初子劍甚至有資格爭一下第二的位置。

    四大名劍來到朝歌城的上空裏,各自占據了一處位置,彼此之間的距離並不完全相同,而是隱隱有所聯係,自成天樞,散發出淩厲至極的劍意。

    白刃覺得有些古怪,從原地消失,來到十餘裏外的一片天空裏。

    那四把劍似乎還在原先的位置,卻依然把她圍在了中間,靜靜地對準她,不停地提升著劍意。

    哢嚓!雲層卷動起來擠出無數道閃電,不分先後地落在這四把劍上。

    無數道藍色的電弧繞著這些飛劍,催發出更加強大的劍意,隱隱切割開空間,甚至是更高層次的領域,把白真人攔在了這片天空裏,讓她無法輕易離開。

    很明顯這是一座劍陣,隻由四道飛劍組成,便有著殺天動地的厲害。

    白刃的神情變得凝重了些,看著遠方的井九問道:“這是什麼陣?”

    井九說道:“誅仙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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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一招從天而降的劍法




    井九的聲音如劍鳴般從高空來到地麵,然後傳播開來。

    朝歌城一片嘩然,所有人都驚呆了。

    誅仙劍陣那不是神話裏的東西嗎?就像朱鳥一樣早就已經沒有了傳承,為何卻在井九的手裏重現天日?

    中州派的弟子們的情緒還要更加複雜一些,誅仙劍陣……這名字對他們來說實在是有些不祥的征兆。

    各宗派的真正強者,更吃驚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白刃仙人剛才居然沒能擺脫這座看似簡陋的劍陣。

    這固然是因為井九擺出來的誅仙劍陣非常強大,但那也需要主持劍陣的人能夠看穿白刃仙人的行蹤。

    你在山裏看著天空裏的太陽,如何能夠知道太陽離你究竟有多遠?

    如果連距離都無法知道,又如何確定對方的位置?

    連三月今天展現出來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與戰力,堪稱朝天大陸最強者,卻依然在與白刃仙人的戰鬥裏全無勝機,便是因為這個道理,井九憑什麼可以做到?

    人們忽然想到他有可能就是景陽真人,隱約明白了一些什麼。

    是的,井九曾經飛升成功過,雖然被白刃偷襲,被迫回到朝天大陸,現在境界不算高,但他曾經也擁有過超越這個世界範疇的意識在意識層次方麵,他是朝天大陸唯一可以與白刃相提並論的人。

    “你覺得這樣就能殺死我?”

    白刃看著劍陣外的井九平靜說道,然後輕輕揮了揮衣袖。

    一道難以形容的強大威壓,隨著那些極淡的金風向著四野而去,從天空裏垂落下來的幾道雲絲,瞬間便變成虛無。

    朝歌城上空一片澄靜,隻有無邊無際的陰雲,像塊大鐵板般壓著所有,給人一種極其難受的壓抑感受。

    這道極淡的金風,看著很是令人沉醉,卻比高空裏的罡風要可怕無數倍,所過之處,萬物不存。

    弗思劍的血紅劍芒瞬間變得黯淡了很多。

    宇宙鋒的劍身開始熊熊燃燒,不再那般清寂。

    初子劍上蒙上一層灰垢,不再那麼清冷。

    不二劍最是不堪,竟是在金風及體之前便提前開始閃避,卻又沒能完全避開,無比光滑的劍身上出現了斑斑鏽跡,看著極為難看。

    四道仙階飛劍瞬間靈氣受損,誅仙劍陣自然也不複先前那般強大,殺意被減弱了很多。

    很明顯,白刃隻需要再出手數次,便能破陣而出。

    因為這不是誅仙劍陣的完全體。

    還需要一把劍。

    井九來到誅仙劍陣裏麵。

    他的身法如仙似魅,隔著十餘裏出現一次,如一顆閃爍的星辰,連續占據了十七個星位,來到白刃身前,一指點向她的眉心。

    他才是朝天大陸最鋒利、強大的劍。

    隨著萬物一劍斬開星路,誅仙劍陣重新變得穩定起來,甚至更加強大,殺性更是不知道提升了多少倍。

    弗思劍等四道飛劍隨他而動,劍意淩然而出,直指白刃。

    白刃沒有任何懼意,雙手如蓮花般綻放,釋出無數仙氣。

    四道淩厲至極的飛劍到了,落在了那層仙意上,隻留下了四道淺淺的痕跡。

    那四道劍痕組成了一個乂字。

    井九的手指便點在了這個乂字的正中間。

    無比刺耳的切割聲響聲,天空裏濺起無數火花,向著地麵垂落,如火瀑布一般,隻是落不得數十丈,便消失無蹤。

    隔著滿天火花,白刃看著井九說道:“就憑這幾把劍是不夠的。如果你沒有把仙氣給她,或者還有些機會。”

    井九收回右手。

    那道仙意隻有半尺厚,卻仿佛是天地間最強大的屏障,根本無法突破。

    他說道:“是有些不夠,那麼再多些。”

    ……

    ……

    白刃仙人降臨之後,越千門等四名穀主便停止了追殺太平真人,聽從白真人的命令,回到了各自的雲船上。

    天空裏的戰鬥畫麵令人震撼,即便他們已經是煉虛境的大強者,也有些神思恍惚。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收到了白真人的最新命令,不禁有些吃驚,越千門更是難得地提出了反對意見。

    白刃仙人很快就會殺死井九,然後接著便是連三月、景堯以及中州派所有的敵人。

    在她的震懾之下,布秋霄與禪子都不敢動,即便青山宗在朝歌城裏藏著什麼強者,也必然不敢動。

    為何要在這種時刻背信棄諾,讓雲船強行進攻朝歌城?

    隻有白真人知道,那是因為仙人被連三月從白早的身體裏逼了出來,無法在朝天大陸停留太長時間,便要離開。

    如果仙人離開,場間局勢必然會再生變化,中州派必須趁著現在的大好時機,拿到皇城大陣的控製權,殺死景堯,讓一切成為定數。

    不管越千門與那些長老們如何想,談真人已經離開了朝歌城,中州派便由白真人一言而決。

    十餘艘雲船再次緩緩啟動,向著朝歌城而來,速度越來越快,帶起了無數大風。

    布秋霄最先注意到了城南的動靜,生出極大憤怒。

    談真人便與井九約定過,中州派與青山宗五戰三勝,現在才打到第三場,就算白刃仙人不可戰勝,但你們這算什麼?

    作為一茅齋的齋主,他哪裏會允許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發生,拿起龍尾硯,便準備帶著弟子們進入皇宮。

    ……

    ……

    中州派的雲船前一刻仿佛還在天邊,下一刻便來到了朝歌城裏。

    最前麵的三艘雲船甚至已經進入了皇城範圍。

    在滿天陰雲的背景下,畫麵顯得極其可怕。

    正在關注高空那場戰鬥的人們,直到此時才發現了異象,紛紛驚叫出聲。

    城牆上的神弩緩慢地抬頭,向著天空發出弩箭,在雲船腹部炸開,激起一陣陣清光。

    中州派弟子們施出法器攔截,遮天蔽地而下。

    金牛兩位供奉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皇城大陣已經被連三月與白刃仙人的戰鬥給摧毀了,再無法把那些雲船攔在外麵,皇宮眼看著便要被占領,除了死戰,他們別無它法。誰能想到白真人行事竟然如此狠辣而且無恥?

    酒樓裏,青兒看著天空裏的那些雲船,緊張說道:“現在怎麼辦,怎麼辦?”

    陰三忽然轉身望向南方,微微挑眉,說道:“居然比我還瘋?”

    ……

    ……

    滿天陰雲平靜如氈。

    忽然裏麵生出一道極細的雲線,遠遠看著就像翹起的發絲。

    隻有眼力極好的那些修行者才會發現,那根雲線的前端是一把劍。

    那把劍非常普通,沒有任何特殊之處,普通到出現的時候,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把劍從雲層裏落下,落下了最前方的那艘雲船,直到快要接近雲船的時候,才被中州派的弟子發現。

    中州派以為是青山弟子終於到了,精神一振,舟首陣法啟動,便是一道清光迎了過去。

    隻聽得啪的一聲輕響,那道飛劍直接被震飛了出去,然後像石頭般落在了宮牆廢墟間。

    如此輕而易舉便擋住了青山弟子的進攻,雲船上的中州派弟子們反而怔住了。

    那位穀主嘲弄說道:“什麼破銅爛鐵,也敢來丟人現眼。”

    就在這個時候,平靜的雲層下方再次生出一道細線,細線前端還是一把很普通的飛劍。

    緊接著,十道、百道、千道、無數道細線從平靜的雲層下方生出。

    每道細線之前都是一把飛劍!

    這時候的雲層就像是一塊用了很多年的灰色毛氈,上麵生出無數個線頭。

    無數道飛劍穿破雲層,自天而落!

    ……

    ……

    看著這幕畫麵,那位穀主臉色蒼白,厲聲喝道:“防禦!”

    雲船把陣法催動至最大,中州派弟子顧不得側後方射來的神弩,祭出所有的法寶向著天空落下的無數道飛劍迎了過去。

    朝歌城裏響起無數驚呼,人們恐懼到了極點,在他們的眼裏,天地間再沒有別的任何東西,隻剩下了劍!

    劍!到處都是劍!

    無數劍落,密集如雨,四處都是劍嘯與劍鳴。

    森然的劍意甚至仿佛要把天地都刺破一般!

    這就像是一場狂暴的雷雨,傘怎麼可能遮得住!

    隻是瞬間,那艘雲船的陣法便靠崩潰,靈帆裂成碎片!

    一道飛劍深深刺入船板裏,斬開一道裂縫,緊接著便有更多的劍飛落下來,把那塊船板斬成粉碎。

    雲船裏到處都是木屑與鐵片在飛舞,其間夾雜著血水與慘號。

    中州派弟子們不停死在劍雨裏!

    那位穀主發出絕望的怒吼,激發全身修為,向著空中轟了過去。

    滿天劍雨感覺到他的強大,就像被風拂動,稍微偏了一些方向,於是他這裏的雨便大了些。

    轟!數百道飛劍從他的身體裏穿行而過,發出一聲沉悶的怪響。

    瞬間,這位煉虛境的大強者便變成了一蓬血霧!

    短短數息,那艘雲船便被滿天劍雨弄得千瘡百孔,逐漸崩解,像死去的巨鯨一般落向地麵。

    ……

    ……

    極高處的天空裏。

    陰暗的雲層下方。

    嗖嗖嗖嗖!

    無數飛劍爭先恐後地鑽出雲層,擦著井九與白刃的身邊,向著朝歌城而去。

    白刃看著這幕畫麵,眼神微冷,問道:“這是什麼?”

    井九說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招從天而降的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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