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591
匿名  發表於 2019-6-4 21:49:32
第七十四章最後一次朝會




    一根手指在神弩箭上緩緩移過,經過那些符文的時候,會稍微停一下。

    顧盼收回手指,望向天空裏的那些雲船,眼裏的情緒有些複雜。

    他現在是朝歌城神衛軍副統領,與當年的職位聽著似乎一樣,實則提升了好幾級,稱得上權高位重。但他畢竟是中州派外門出身,現在卻擔負起防禦中州派雲船入侵的重責,怎麼看都是很荒唐的事。

    隻是在朝廷裏、在軍隊裏像他這樣的人太多,朝廷不可能因為忌憚中州派就把他們盡數去職。

    在更高些的城門樓裏,清天司指揮使張遺愛也在看著天空,微微眯著的眼睛裏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他也是中州派出身,隻是當年鎮魔獄事變之後便已經與雲夢山漸行漸遠,成為了神皇最忠誠的大臣。

    十餘艘巨大的雲船為朝歌城帶來了巨大的陰影,也在所有人心間落下極大的陰影。

    很明顯中州派就是要以勢壓人。朝歌城的防禦再如何強大也不可能抵擋得住這樣的陣勢,更何況朝廷裏有太多心向雲夢山的人,誰知道清天司裏、神衛軍裏還有那些部衙裏有多少官員會在最關鍵的時刻倒戈一擊?

    張遺愛沉默不語,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他與別的大臣、將領不同,已經沒有回到雲夢山的可能。

    但即便戰死,他也要讓朝歌城多撐一段時間,撐到一茅齋的先生們出來主持公道,撐到青山劍舟出現在南方的天際,撐到神皇陛下安然離去。

    問題是中州派如此大的陣仗根本瞞不過任何人,他們也沒有想著要瞞住天下人。朝廷三天前便知道了,為何青山始終沒有來人?

    他收回視線,望向城牆,看到了神弩旁的顧盼,沉默片刻後對身邊的副指揮使交待了幾句什麼。

    對於這種局麵,景氏皇朝早有準備,神衛軍與清天司這些年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次演練,當年鎮魔獄事變時便曾經做過一次。在重騎與飛輦的鎮壓下,朝歌城的混亂局麵很快得到了緩解,居民們開始有序地向著城外疏散。

    尤其是皇城附近的深宅大院很快便人去樓空。

    在太常寺與顧家護衛的幫助下,井家的人順利地離開了朝歌城,來到了城外的趙園裏。現在整個朝天大陸都知道,井九或者是萬物一劍妖,或者是景陽真人轉世,與朝歌城裏的井宅沒有任何關係,但也沒有人敢為難他們。

    趙爵爺滿頭白發,精神卻是極佳,對著井老太爺行了個晚輩禮,然後攜著井商走到了池塘邊,望向天空裏的那些雲船,麵帶憂色說道:“估計朝歌城守不住,你們暫歇一陣,還得繼續往南走。”

    井商的鬢角也添了很多白發,精神也是不錯,聽著這話有些吃驚,說道:“伯父您難道不走?”

    青山宗是井趙兩家的根基,井家繼續往南便是要去青山。

    “如果朝歌城落在中州派的手裏,退到青山又有什麼意義?”

    趙爵爺的眼裏閃過一抹狠色,說道:“我就不信了,青山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如此囂張!”

    井商沉默了會兒,說道:“那我把父親他們送到涿州,然後再回來與您一道看看。”

    ……

    ……

    顧盼結束了對城牆上神弩的檢查,順著城牆側麵的窄梯向下走了十餘丈,向右一轉便進了一道暗門。

    暗門裏有一條地道,通往城牆下,那裏有一處極大的空間,裏麵布置著各種法器,牆壁上刻著符文,經由冷銀繪製的線條,源源不斷地輸入到城牆裏。

    這座大陣連綿十餘裏,並非是給朝歌城的城牆提供堅不可摧的法力,而是為城牆上的那些神弩提供元氣。

    如果有人在這裏進行破壞,朝歌城裏的神弩擊發不了數次,便會變成一堆破銅爛鐵。按道理來說,顧盼即便是神衛軍統領,因為中州派的背景,在現在這種關鍵時刻也不會被允許進入到這裏。隻能說神皇真的很信任他。而且按照朝廷的規矩,沒有人能單獨進入此地,必須湊齊三名有資格的大臣才能同時進入。

    與顧盼同行的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清天司的副指揮使,還有一名掌著禁陣小印的禮部侍郎。

    站在高高的石台上,看著下方的禁陣,他的視線隨著那些冷銀線條漸漸向上,仿佛要看穿城牆,看到那些神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清天司副指揮使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禮部侍郎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有些緊張。

    禁陣忽然生出感應,清光彌散間,能夠清楚地看到一個很小的黑點,正從南方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而來。

    以大小來看那個黑點不可能是青山劍舟,難道是元騎鯨或者方景天單劍而來?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人?

    顧盼微微挑眉,舉起右手準備命令神衛軍加強防禦。

    清天司副指揮使意味難明地又看了他一眼,說道:“是水月庵的太上長老,不用緊張。”

    顧盼的右手從空中收回,落在了欄杆上,指節有些微微發白。

    ……

    ……

    從南方而來的是一頂青簾小轎。

    城牆上的神弩沒有發射,皇城大陣也開啟了一個通道,任由青簾小轎像落葉般停在了皇宮正殿之前。

    無數道視線從殿裏、從宮牆下、從廊柱後望了過來。

    青簾小轎簾布微動,人們有些好奇,心想那位從不見人的太上長老,難道今天要露出真容?

    她是為何而來?因為中州派的這些雲船還是別的什麼大事?

    南箏從青簾小轎裏走了出來,臉色有些蒼白,手腕上的銀鈴發出清脆的聲音。

    人們知道這肯定不是水月庵的太上長老,因為她的境界與年齡都很低,不由更加吃驚。

    南箏來到殿前跪倒,說道:“景辛被談真人帶走了,應該正在往朝歌城來。”

    聽著這話,殿裏的大臣與將領們一片嘩然,紛紛望向最高處。

    神皇靜靜看著遠處,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早就已經算到了此事。

    皇城大陣已經開啟,即便是中州派的雲船,也很難攻進來。

    殿裏的大臣們還算平靜,但依然不可能像神皇陛下那般平靜。他們的視線隨神皇一道望向遠方,穿過那片無比寬闊的廣場,穿過無形的陣法屏障,落在了皇城外一座極高的飛簷高樓上。

    那座高樓是城南的應天門。

    晴朗無雲的天空裏,中州派的雲船是雲。

    應天門上也有一朵雲。

    雲裏隱隱約約有個人影,白裙偶爾飄出雲來,帶出幾抹絲絮,正是中州派的白真人。

    ……

    ……

    “今日朝會就到這裏了,諸位愛卿回吧。”

    神皇收回望向遠處的視線,看著殿裏的人們微笑說道。

    景氏皇朝裏有很多派係,大殿裏的高官們自然也有各自立場,有的支持景堯太子,有的依然對景辛皇子念念不忘,有的出身中州派,有的則在一茅齋讀了好些年書。但聽著這句話,不管是什麼立場,官員們都感到了濃鬱的悲傷。

    這應該是陛下最後一次朝會了。

    岑宰相緩緩走出隊列,然後緩緩跪下,對著神皇陛下行了一個大禮,白發如雪。

    緊接著,列位國公與朝中大臣還有神衛軍的將領們依次出列,對著皇椅跪下,無論是何派係,都是真情實意。

    神皇似是沒有想到這畫麵,微微一怔,然後朗聲笑了起來,說道:“被拘在這宮裏三百多年,如今看來,也算不虧。”

    說完這句話,他起身離開皇椅來到臣子們當中,先扶起了岑老宰相,然後慢慢扶起其餘的大臣。

    當他扶起最後那名還算年輕的北神衛軍副指揮使時,這位在北疆殺人不眨眼的武將已然淚流滿麵,難以站穩。

    在臣子們的視線注視下,神皇走到了殿外,看著遠處問道:“這就開始了嗎?”

    他的聲音就像是春天的陽光,溫暖卻又無遠弗屆,飄蕩在宏大的皇城裏,然後傳到了十餘裏外的應天門上。

    白真人站在應天門上,身周的雲霧漸漸散開,露出一張難言真實的臉。

    她淡然說道:“陛下,中州派向來尊重您,所以在您離開之前,什麼都不會開始。”

    神皇負手於後,黃袍輕飄,笑著說道:“朕走之後,中州派又能做些什麼呢?”

    “陛下何必如此?我們都知道會發生什麼。”

    白真人說道:“滿朝文武,各大宗派,從商人到百姓,誰會接受一個狐妖之子成為人族的神皇?”

    在正殿側方的房間裏,胡貴妃與景堯太子正在窗邊看著這場相隔十餘裏的對話,聽到白真人的聲音,胡貴妃的臉上現出一抹怒意,景堯卻很平靜,反手握住了母親的手。胡貴妃神情微霽,緊接著眼底又生出一抹濃濃的悲傷。

    殿裏的大臣們也沒有太多反應,誰都知道中州派的訴求是什麼,有著中州派背景的官員們保持著沉默,那些持相反看法的官員也隻能沉默。

    白真人接著說道:“我們不會逼著陛下改遺詔、廢太子,總之什麼都不會做,您平靜地歸去吧。”

    聽著這句話,皇宮裏死寂一片。

    她說到了歸去,說到了遺詔與廢太子。

    那就是什麼都說明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592
匿名  發表於 2019-6-5 20:59:31
正文 第七十五章陛下走吧,不要回頭




    岑老宰相來到大殿門前,任由風吹亂著白發,看著應天門方向沉聲喝道:“難道中州派如此行事就能服眾嗎!”

    看到先站出來的是宰相大人,眾人有些吃驚,要知道一茅齋這些年雖然保持著中立,但與中州派畢竟是盟友關係。

    隨著這句擲地有聲的話語響起,天空裏響起一道極其強勁的風聲,東麵的天空也也出現了一道陰影,一茅齋的苦舟從高空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落下,然後穩穩地停在了皇城側上方。

    如果中州派的雲船想要闖進皇城,便必須與一茅齋的苦舟遇上。

    苦舟上站著好些位書生,神情肅穆至極。

    白真人神情不變,看著舟首的布秋霄說道:“布齋主當年被青山宗以小人手段逼著退讓,倒也罷了,難道現在還要回護那個妖狐之子?”

    布秋霄說道:“當年有兩名青山弟子對雲兒說過一句話,叫做有教無類,我仔細想過這四個字,覺得頗有道理。”

    他身後的奚一雲平靜無語,柳十歲則有些好奇,心想這麼好聽的話肯定是公子說的,那傳話的是顧清和誰呢?

    如果這時候卓如歲在場,必然要高喊一聲,是我是我。

    白真人說道:“先前宰相說我中州派不能服眾,我也很好奇布齋主願奉妖狐之子為皇,難道齋裏的先生們都同意?”

    聽著這句話,奚一雲與柳十歲神情微變,苦舟上有十餘名中年書生則是微微皺眉。

    很明顯,一茅齋內部對此事有不同看法,隻是被布秋霄強行鎮壓了下來。

    如果布秋霄要為了景堯與中州派對上,那道裂痕便很可能越來越深,甚至當場出事。

    布秋霄早已做出了決斷,看著白真人說道:“神皇繼位之事不管,但我不能眼看著你們中州派如此行事,真人有沒有想過,你們與青山宗一旦開戰,蒼生如何!”

    這便是一茅齋持奉萬年的理念,君為輕,黎民為重。

    白真人似乎早就算到一茅齋的要求,說道:“我答應你,今天發生的一切都隻在朝歌城裏。”

    “不行!”布秋霄斷然說道,聲音就像石硯敲擊一般清脆而有力,“朝歌城裏的百姓來不及撤走,會死太多人。”

    白真人望向城牆的方向沉默了會兒,忽然笑著說道:“好,我答應你,就在皇城。”

    布秋霄沒有想到中州派居然會答應自己的要求,不解之餘又有些無奈。

    皇城大陣的強大,各大派都很清楚,因為這本來就是各派用了最強的法寶與力量建造的。中州派再如何強大,想要破掉皇城大陣也需要消耗極多的資源甚至人命,到時候再來麵對朝廷與青山宗的力量……白真人哪裏來的自信?

    白真人用誰都沒能想到的承諾,換來了一茅齋的暫時中立,岑宰相與很多文官也隻能再次沉默。

    沉默啊沉默。

    真是令人發笑。

    神皇笑了起來,伸出右手指向遠方的應天門,說道:“請。”

    這便是邀白真人一戰。

    白真人卻是沒有應戰的意思,平靜說道:“吾派對陛下始終尊敬,陛下辛苦了三百餘年,已然最後一天,何必還要這般辛苦。”

    神皇沉默了會兒,說道:“似乎也有道理。”

    說完這句話,他便離開了大殿,走進偏殿裏。

    胡貴妃與景堯迎了上來。

    兩杯清茶。

    神皇與胡貴妃相對沒有無言,隨意說著從前,說著以後,就像平時每個夜晚一樣。

    當年是如何相遇的,又是如何相愛的,中間又是如何分離的,最後又是如何重聚的。

    景堯站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覺得應該離開,卻又不舍離開。

    偏殿深處有間靜室,井九坐在窗邊,看著後宮那些乏善可陳的花草樹木,手裏端著一杯清茶,沒有喝一口。

    阿飄則與平詠佳站在門口,偷偷聽著神皇與胡貴妃的對話,聽得很是認真。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阿飄回過頭來,看著平詠佳不解說道:“都是些情情愛愛、家長裏短,這算什麼帝王之術?”

    平詠佳很無辜,說道:“你問我,難道我要問師父去?”

    阿飄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就是這個意思。”

    ……

    ……

    平詠佳自然不可能真的去問井九,哪怕他以前表現的有些憨直,終究不是白癡,明知道師父今天心情不好,去觸那個黴頭做什麼?

    井九心情不好的原因他和阿飄也都清楚,事實上,現在整座朝歌城乃至整個朝天大陸都要知道那個原因了。

    夕陽已經落進了遙遠的西海的西邊,夜色占據了天穹,滿天繁星被那些黑色的雲船遮住了很多,看著有些可怕。

    城牆上的神弩對準著夜空,不知道是想把星星射下來,還是要做什麼。

    朝會已經結束了很長時間,那些大臣們卻依然沒有離開,因為這可能是陛下的最後一夜,也可能是因為很多人的府裏現在已經沒人了,回去吃啥喝啥?

    朝歌城平民的疏散還在持續,街道上滿是吵鬧的聲音,至於有沒有被踩踏至死的可憐人,暫時還顧及不到。

    十餘艘雲船靜靜地懸停在星光裏,沒有進攻的意思,安靜地等待著。

    整個世界都在等待著,但在等待的過程裏,發生了一些事情。

    那些看似死寂一片的深宅大院裏,漸漸出現了一些人影,不知道是夜晚還是陰謀即將醒來。

    禮部尚書的大宅子裏,便出現了兩個人。

    紅衣少年與青衣少女。

    “尚書府裏的東西還不錯,哪怕這種時候,糕點都是當天做的。”

    陰三端著兩盤精致的點心放到桌上,示意青兒嚐兩口。

    青兒這時候哪裏有吃東西的興致,看著星空裏的那些巨大陰影,眼裏滿是擔心。

    城牆下的禁陣裏,顧盼與清天司副指揮使還有那位禮部侍郎已經站了整整五個時辰,滴米未進,也沒有喝水。

    負責維持禁陣運行的官員們,隔一會兒就忍不住看一眼那方石台,總覺得那裏的氣氛甚至要比皇宮裏更加緊張。

    時間緩慢地流走,夜空的星光越來越盛,直至某一刻,忽然集體發光,讓朝歌城仿佛來到白晝。

    與這些晨光一道到來的,還有深宮裏的鍾聲。

    “陛下走了。”

    清天司副指揮使幹裂的嘴唇微微翕動,很受震撼的樣子。

    禮部侍郎臉色蒼白,喃喃說道:“朝歌城裏的人也撤完了。”

    顧盼麵無表情說道:“陛下是一直撐到所有人撤完才走的。”

    ……

    ……

    晨光漸漸退去,世界重新歸於黑夜。

    皇宮裏一片哭聲。

    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下,對著偏殿痛哭流涕。

    哪怕是中州派背景的官員,在這一刻的悲傷也是如此真情實意。

    神皇陛下在位的三百年,是朝天大陸無數年來最太平的三百年。

    這段安靜而美好的時光,便是他對這個世界的饋贈。

    善戰者無赫赫之名,說的便是他這樣的人。

    尚書府裏,陰三不知從哪裏拿了件青衣,換掉了身上的紅衣。

    青兒嘲諷說道:“真是假惺惺。”

    陰三說道:“他是個好皇帝,比他父親、叔叔都強多了。”

    天空裏的中州派雲船稍微後撤了些。

    應天門上的那團雲霧更散了些,白真人微微低頭。

    苦船上的一茅齋書生集體致哀。

    胡貴妃伏在塌上,看著散開的光點,眼裏滿是悲傷與絕望,甚至有些渙散,快要昏厥過去。

    景堯跪在她的身旁,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臉上滿是淚水與擔憂。

    阿飄與平詠佳看著這幕畫麵,生出很多同情。

    窗邊的井九,沒有回頭。

    ……

    ……

    “請陛下登基!”

    大殿裏傳出禮部尚書有些輕微顫抖卻足夠洪亮的聲音。

    聽到這句話,胡貴妃的身體微微顫了一下,艱難卻又堅強地醒過神來,用力地把兒子的手推掉,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晚上再哭!”

    景堯擦掉臉上的淚水,帶著哭音嗯了一聲,起身向著正殿走去。

    從偏殿到正殿,不過數十丈的距離,當他出現在景氏皇朝的大臣武將們麵前時,情緒已經平靜,臉上帶著堅毅的神情,隻是眼睛還是那麼紅。

    看著向皇椅走去的景堯太子,大臣們的情緒很複雜。不管支持還是反對,人們都不得不承認,太子這時候的表現很好,但是人們也都知道,他不可能如此順利地坐上那把椅子。

    應天門上。

    白真人看著那片宮殿群,平靜說道:“開陣。”

    十餘艘中州派的雲船向著皇城緩緩靠攏,星光不時被遮住,陰影便要吞噬那片宮殿群。

    城牆上的神弩依然保持著克製,沒有發射,也可能是因為還沒有收到命令。

    嗡的一聲輕響,一道淡青色的光圈在夜空裏顯現出來,至少有二十裏方圓,把整座皇宮都罩在了裏麵。

    這便是各家宗派合力在朝歌城修建的皇城大陣,平日裏根本無法看見,此時卻是反耀著星光與那些雲船,看著就像一個光滑的大氣泡。

    皇城大陣當然不可能像氣泡那樣一觸即潰,除了雲夢大陣與青山大陣,這便是朝天大陸最堅固的防禦大陣。

    中州派準備用雲船強行攻擊嗎?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發生了一件極其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道光圈的顏色正在逐漸變淡,在人們的感知裏逐漸變薄!

    無數道視線落在那些雲船上,震驚無語,原來朝歌城一直在中州派的掌握之下!

    難怪白真人如此淡定地答應了布秋霄的要求。

    當所有人都以為皇城大陣即便崩潰的時候,皇宮偏殿窗前的那個人終於說話了。

    井九說了兩個字:“動手。”

    與此同時,禮部尚書的府邸裏,陰三看著星空裏的那些雲船,也說了兩個字:“殺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593
匿名  發表於 2019-6-6 23:51:52
第七十六章卷簾方知人不老




    朝歌城牆地底深處,負責為神弩提供元氣的禁陣一切如常。

    神弩之所以沒有向中州派的雲船發起攻擊,是因為那座高台上有些混亂,城牆上的神衛軍根本沒有收到任何指令。

    那名清天司副指揮使已經倒在了血泊裏,身上滿是焦糊的痕跡,應該是被某種高階的雷係法寶所殺,至於胸口的那些血洞還有已經變成青煙的元嬰,則不知道是誰的手段。

    “高敬修與外人勾結,意圖破壞禁陣,現已被殺!”

    顧盼對著台下的官員們沉聲說道,“諸位好生維持陣法,隻要接到宮裏的命令,神弩便開始攻擊。”

    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話,因為所有人都看到了清天司副指揮使高大人想做什麼,隻是人們一時間有些無法反應過來,心想顧統領難道不是中州派的外門弟子嗎?居然是他出手殺了高敬修?

    顧盼輕輕揉了揉依然在冒著青煙的指尖,望向不遠處的禮部侍郎。

    禮部侍郎依然臉色蒼白,但顧盼知道那絕不是受驚的緣故。

    高敬修胸口的血洞還有碎裂的元嬰,都是這位大人的手筆。

    兩個人的視線稍一接觸便分開,彼此沒有說一句話。

    “原來是不老林的人。”顧盼向外走去,在心裏默默想著。

    禮部侍郎回首望向他的背影,心想都在猜你是中州派的奸細,誰能想到你居然是個卷簾人?

    顧盼從暗門來到城牆外的石階上,看了眼星空裏的雲船,走到最高處的城門樓裏,對著清天司指揮使張遺愛行了一禮,平靜說道:“處理了。”

    ……

    ……

    觀星台上到處都是血,順著石階不停向下流淌。

    一名穿著青衣的小廝走到屍堆裏,用了些時間才找到了欽天正的屍體,扳開他的手指從裏麵取出了一樣東西。

    ……

    ……

    數代詹國公都在神衛軍裏領兵,治府極嚴,卻唯獨奈何不了自己的老母。

    今日朝歌城疏散走了很多人,老太君卻堅持不肯走,說要等宮裏的兒子回來才走。國公夫人拗不過老人家,急得無可奈何,最後還是詹國公世子決意留下來照顧祖母,才把母親與府裏其餘人都勸走了。

    這時候,國公府的老太君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盯著屋頂,身體不停起伏,喉間嗬嗬有聲,卻說不出話來。

    詹國公世子生得一表人材,看著很是成熟穩重,當年向相府提親不成,看來還是有了些進益。

    他坐在床邊,沒有理會難受至極的祖母,左手伸在被子裏摸了半天,終於摸到了一件事物,臉上流露出喜意。

    老太君感覺到了,臉漲的通紅,竟是逼出了一句話來:“不孝子!”

    “我是您孫子,又不是兒子。”詹國公世子笑著說道,拿著那件事物便向屋外走去。

    老太君又怒又急,一口氣沒喘過來,竟是瞪圓了眼睛便沒了氣息。

    來到屋外,詹國公世子把手裏的東西交給了井梨,說道:“幸不辱命。”

    井梨看了屋裏一眼,問道:“要不要幫忙?”

    孫子親手殺死祖母,在他看來著實有些難以接受。

    “反正是死不瞑目的下場。”詹國公世子笑著說道。

    井梨看著他說道:“我真有些後悔當初得罪過你。”

    詹國公世子正色道:“忠孝不能兩全,我也是不得已,可不是心黑手辣。”

    緊接著他的神情便變了,緊張問道:“什麼時候給我解毒?”

    井梨說道:“那是南蠱,無藥可解,蠱母在貴妃娘娘手裏,如果陛下不能順利登基,娘娘想必不願獨活。”

    詹國公世子聞言更加緊張,心想貴妃娘娘如果想尋死,那死之前肯定也沒心情來救自己的命,聲音微顫道:“要不要我進宮去勸說我爹?或者我偷襲他?”

    “宮裏的事情哪是我們能夠影響的,你就在府裏好好祈願詹國公在殿上不要亂動。”

    井梨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詹國公府,然後把手裏的那件東西交給了一名神衛軍校尉。

    ……

    ……

    城牆下的禁陣、觀星台、詹國公府……這樣的情形在朝歌城裏很多地方都在發生著。

    皇城大陣由十三座陣法組成,每座陣法都有一道陣眼,陣眼可能是一盆花,可能是一塊命牌,分別被放在十三個地方。這是景氏皇族最大的秘密,除了神皇,便沒有人知道那些陣眼在哪裏,至少不可能知道全部。

    先前白真人說開陣,皇城大陣便有散開的征兆,便是因為有些拿著陣眼的人,按照她的意誌在行事。

    現在那些人都死了,陣眼重新被宮裏收回。

    這就是神皇的準備。

    哪怕他已經離開了一夜時間,依然在掌握著這座都城,這個朝廷。

    就像他對白真人說的那樣,就算朕走了,你們又能做些什麼呢?

    是的,無論是各部衙、神衛軍還是那些世家都有很多忠於雲夢山的人,中州派為了今天準備了很多年,但神皇又準備了多少年?他準備了三百年時間,怎麼可能讓中州派在一夕之間便奪去朝歌城的控製權?

    卷簾人表麵是個情報機構,實際上早就悄無聲息地潛入到朝廷的各個角落裏,時刻準備展現他的意誌。

    更重要的是,在朝歌城裏的夜色裏,還有一道暗流正在幫助朝廷。

    觀星台被血洗,某個世家被焚為灰燼,都是那道暗流的力量。

    不老林動用了隱藏多年的那些刺客,那些隱藏最深的人都在今夜行動了起來。

    再加上卷簾人的手段,中州派一時間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禮部尚書府裏,青兒看著重新穿回紅衣的陰三,有些不解問道:“你不是要天下大亂嗎?為何要阻止中州派?”

    陰三微笑說道:“中州派勢盛,如果讓他們很快便掌握局麵,哪裏亂得起來?”

    ……

    ……

    皇宮最深處的地底,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正在發生著一場無人知曉的對峙。

    如果讓人看到對峙的雙方,一定會驚的說不出話來,因為那兩個人是金供奉與牛供奉。

    地麵有一塊緩緩轉動的白玉盤,正散發著白色的光毫,隨著光毫進入空氣,很快便消散無蹤,卻沒有真正消失,而是沿循著某些無形的軌跡進入了整座皇城。這裏便是皇城大陣最重要的那個陣眼。

    神皇離世,他最信任也是最親近的兩名供奉沒在身邊,就是因為他們要在這裏鎮守陣眼。

    金供奉怎樣也想不到,他要防備的人是自己數百年的老搭擋。他的視線穿過那些如煙的白色光毫落在牛供奉滿是皺紋的臉上:“你問我為何要祭出本命法寶,那你呢?為何一直在玄陰刺隱在我的頭頂,隨時準備落下?”

    對峙其實已經持續了數個時辰,他們的全部心神與氣息都放在對方的身上,知道對方是如何的強大而且危險,不敢有半點分神,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直到此時,可能是想著陛下已走,可能是覺得有些無趣,牛供奉才冒著風險開口說話,然後等到了金明城的回答。

    牛供奉眼神微冷,說道:“因為今天你的呼吸亂的次數有些多。”

    金明城微微眯眼,說道:“你不是中州派的人?”

    牛供奉沉默了會兒,說道:“不是。”

    金明城若有所悟,說道:“原來你是不老林的人。”

    兩個人放鬆了警惕,至少沒有與對方同歸於盡的想法。

    牛供奉忽然說道:“我不是不老林的人。”

    金明城眯著眼睛看著他,說道:“誰會承認呢?”

    ……

    ……

    眼看著便要被解除的皇城大陣,忽然恢複了全部的威力,用人們的眼睛能夠看到的畫麵便是,那道正在變淡、變薄的光圈,忽然重新變得堅固起來。

    最前方的那艘中州派雲船險些直接撞了上去,船首與那道青色光圈擦了一下。

    隻聽得轟的一聲巨響,滿天繁星失去了顏色,無數天地元氣狂暴地向那裏湧去,經由青色光圈噴湧而出。

    那艘雲船隻是稍微擦了一下,附著強大陣法的舟首便被盡數毀去,露出裏麵的結構,看著很是慘淡。

    緊接著,朝歌城東南城角處的神弩集體發射,十餘射流光像飛劍射向那艘雲船。

    轟隆如雷的巨響裏,雲船底部生起十餘道焰火,受損更為嚴重,無法再做支撐,向著夜空後方退去。

    那些神弩的數量並不多,射擊的位置也很安全,明顯隻是想略作警告,不想就此掀起戰爭。

    布秋霄與一茅齋的書生們很是意外,沒有想到朝廷的準備竟是如此充分。皇宮裏的那些大臣們則是神情各異,有的麵露喜色,有的則是臉色鐵青,尤其是那些家中藏著陣眼的國公與將領,眼神更是複雜。

    朝歌城已經死了那麼多人,景堯還沒有從偏殿走到皇位上。

    這大概便是天子一步,千裏流血的意思。

    他離那把椅子還有幾步的距離。

    這個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

    站在最前列的一位將軍忽然揮動右臂,隔空向著景堯斬了過去!

    北神衛軍指揮使辛海辰。

    景氏皇朝軍方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前些天他便被陛下急召回京,然後一直留在宮裏,沒有讓他離開。

    他知道陛下對自己起了疑心,但不知為何陛下沒有處死自己。

    現在陛下死了。

    如果讓景堯登上皇位,他還能再活幾天?

    所以他必須出手。
匿名
狀態︰ 離線
594
匿名  發表於 2019-6-8 18:44:30
第七十七章同一個景字,同一把劍

        



    皇宮裏的陣法頓時生出感應,無數道線條耀著星光落下,就像是一座虛擬的宮殿,壓向辛海辰。

    辛海辰是朝廷軍方最重要的大人物,當然知道這座陣法的厲害,悶哼一聲,隱藏在衣服裏的軟甲驟然漲大,變成一道巨大的傀儡,擋住了那座虛擬的宮殿。

    隻聽得無數道密集的聲響,那道傀儡瞬間崩塌,卻替辛海辰爭取了一些時間。

    他離臂而出的刀意,眼看著便要把景堯斬成兩段。

    胡貴妃站在偏殿,看著那邊的畫麵,臉色蒼白,顧不得那麼多便要露出尾巴,卻被一隻手攔住了。

    隻聽得擦得一聲輕響。

    辛海辰蓄勢已久的那一刀終於落了下來,卻沒有落在景堯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一件白衣的上麵。

    那件白衣,被這一刀劃破了一道淺淺的口子。

    井九不知何時來到了場間。

    他伸手扼住辛海辰的咽喉,舉到了半空裏。

    辛海辰發出一聲鬱悶而憤怒的嚎叫,氣息大作,雙手如扇般一合,便要把對方的腦袋砸碎在雪國北疆錘煉多年的他,擁有難以想象的堅固身軀,與山一般宏大的力量,怎麼能夠允許自己像隻小雞般被人舉了起來!

    井九沒有閃避,任由對方的手落下。

    隻聽著轟的一聲巨響,在大殿裏回蕩不絕。

    辛海辰的手落在了井九的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井九的右手與此人的頸間卻迸發出一道火花。

    喀擦一聲。

    辛海辰的雙手無力地垂落下來。

    緊接著,他頭顱也掉了下來,在地麵蹦跳了兩下,然後滾出去很遠。

    井九收回右手,在空中接住飄落的發繩,重新把黑發束到身後,在群臣之間走過,來到了殿外。

    東方出現了第一抹晨光,落在他的臉上,清楚無比。

    無數聲壓抑的驚呼響起。

    大臣們都猜到了他的身份,很多人已經跪拜下去,或稱掌門大人,或稱景陽真人。

    還有很多人沒有動,僵立在原地,用警惕或驚恐的眼神看著他。

    白真人的聲音從十餘裏外的應天門處飄了過來。

    “按照梅會規矩,青山宗不得插手皇族事務,就算你真是景陽真人也不行,更何況你可能隻是個劍妖。”

    大臣們心想對啊,井九就算是青山掌門甚至是景陽真人,又怎麼能幹涉皇位的傳承?

    當然按照人間的律法規矩中州派也沒有理由幹涉,但修行界與朝天大陸最終執行的還是梅會的規則。

    井九沒有理會白真人與這些大臣,直接說道:“讀遺詔。”

    話音落下,鹿國公從大臣裏走了出來,看著比平日憔悴蒼老了很多。

    看到是他,大臣們有些意外,又覺得在情理之中,神皇陛下最信任的臣子就是他,遺詔在他手裏也是自然。

    鹿國公取出遺詔開始宣讀,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安靜的宮殿裏。

    遺詔前半段的內容很正常。

    如世人所料,神皇陛下傳位於太子景堯,鹿國公與岑宰相等人為顧命大臣。

    顧清在遺詔裏被委以重任,終於成為真正的帝師,也在人們的意料當中。

    可當遺詔被宣讀到最後,人們才知道原來最重要的在這裏。

    景陽真人監國!

    更令人們感到震驚的是,神皇陛下的遺詔裏寫的並不是景陽真人,而是……皇叔景陽!

    ……

    ……

    無數道震驚的視線落在了井九的身上。

    如果他是景陽真人,那他居然還是神皇陛下的叔父?

    景陽真人與皇族居然有如此親密的關係?為什麼朝天大陸數百年來無人知曉?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個景字。

    風景的景,景物的景,通影的景,景皇的景,景陽的景。

    然而……世間姓景的人那麼多,為何偏偏就是那個景字?

    殿裏一片安靜,沒有人說出話。

    人們震驚地看著殿前的白衣男子,這時候才隱隱明白為何這些年神皇陛下會與青山宗如此親近。有些大臣甚至想的更加久遠,六百年前的那場梅會,青山宗完全放棄在朝歌城裏的影響力以爭取中州派的支持,是不是也與此有關?

    景陽真人本來就是皇族長輩,那中州派又如何能從根本上控製朝廷呢?

    景堯站在離皇位不遠的地方,聽著父皇的遺詔,怔了半晌才醒過神來,下意識向偏殿看了一眼,看到母親點了點頭,頓時更加清醒,對著井九拜倒:“孫兒拜見皇叔祖!”

    井九沒有回頭,說道:“坐到屬於你的位置上。”

    屬於神皇陛下的位置,自然便是皇位。

    景堯深吸一口氣,扶著腰間的佩劍,向著皇位走去,臉色不再蒼白,神情更加堅毅。

    過了好些年,朝廷裏支持中州派與景辛的大臣、武將依然不在少數,哪怕這時候鹿國公宣讀遺詔的聲音仿佛還在梁上繚繞,依然有很多人站了出來,準備阻止這一切。

    甚至有兩名武將與幾名侍衛準備效仿辛海辰指揮使,哪怕冒著被皇城大陣鎮壓的凶險,也要把景堯殺死在這裏。

    岑宰相與那些準備執行先皇遺詔的臣子們憤怒至極,便要準備出手。

    井九站在殿前,看著遠方的應天門,沒有動作。

    嗆啷一聲。

    景堯扶在劍柄上的右手被彈開,那把劍破鞘而出!

    一道清冷至極的劍光照亮了昏暗的宮殿!

    伴著輕微卻讓人無比恐懼的切割聲,那道劍光在殿裏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穿行著,根本無法被肉眼看見,隻能看見一道又一道的弧光!

    擦擦擦擦,那些武將與侍衛停在了原地,然後身上出現如蛛網般的痕跡,最後變成了滿地血塊!

    那道清冷的劍光驟然消失。

    隻聽得又一聲嗆啷。

    那劍已經回到了景堯腰畔的劍鞘裏。

    ……

    ……

    隻是瞬間,那些心懷不軌、戰力驚人的將軍與侍衛們便變成了地麵的肉塊。

    看著漸漸浸開的鮮血,有的大臣驚恐萬分向後退去,有的大臣則是若有所思,更多的人則是直接望向了井九。

    誰都知道,那把劍出自景堯太子腰畔的劍鞘,真正的出劍者卻是他!

    那究竟是一把什麼劍,竟然如此恐怖,殺人於無形,而且竟是毫無殺意,冷漠地仿佛非人間之物。

    而且就算那把劍品階再高,出劍者需要怎樣的境界,才能瞬殺如此多的強者?

    整個修行界乃至朝天大陸的上層社會都知道,井九是修行史上最年輕的破海境強者,問題是有這麼厲害的破海初境嗎?

    就算你真的是景陽真人……景陽真人破海初境的時候,也不可能如此厲害啊!

    “這就是南趨的初子劍?”白真人聲音從十餘裏外的應天門飄了過來。

    井九糾正道:“這是我的初子劍。”

    無數年前,道緣真人臨死時動用青山劍陣斬了南趨的道樹,奪了初子劍,順手便給了他最喜歡的徒孫景陽。

    從那之後初子劍便一直在景陽的手裏。

    六百多年前,他與太平、柳詞、元騎鯨以及屍狗、妖雞在青山裏大殺四方的時候,用的就是這把劍。

    他與太平去滅了玄陰宗祖壇時,用的還是這把劍。

    直到三百多年前,前任神皇假死遁入果成寺為僧,神皇心不甘情不願地繼了位,他為了安撫自己的侄兒,把初子劍送給了他當作禮物。

    三百年後,神皇把初子劍借給了趙臘月,殺了洛淮南,被柳十歲埋在了一棵樹下,間接導致了西王孫的死亡、雲台的覆滅。

    其後初子劍被過冬轉手送去了西海劍派,導致了西海劍派被滅。

    最後這把劍回到了青山,回到了井九的手裏。

    前些年神皇立景堯為太子,他把初子劍當作禮物,再次送進了皇宮。

    初子劍的經曆極為離奇,千年來不知轉了多少道手,而且那些擁有過他的人與宗派,最後都沒有什麼好下場,看著頗為不祥。

    井九不這樣認為,因為那些倒黴的都是他的敵人,而且就像他對白真人說的那樣。

    這本來就是他的劍。

    甚至是他用的時間最長的一把劍。

    所以今天在朝歌城的皇位之戰裏,他出的第一劍就是初子劍。

    出劍就要見血。

    也要見喜。

    ……

    ……

    景堯走到了皇位前,這時候再沒有人能阻攔他坐下。

    他沒有坐下,而是看著殿門口的井九。

    井九向殿外走了兩步,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右手擱在膝蓋上,姿式很是隨意,就像是在水邊垂釣一般。

    前幾天,他與神皇侄兒在這裏坐過,聊過,用的也是這樣的姿式。

    景堯看著那幕畫麵,眼睛有些微濕,吸了吸鼻子,坐到了皇位上。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坐,他整個人的氣息頓時變得與前不同,不是更加神聖、更加威嚴,而是更加平靜,更加堅定。

    以鹿國公為首,很多大臣與將領跪到了地上,山呼萬歲。

    還有些大臣則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

    山呼萬歲的聲音傳到殿外,驚動了那些早起的鳥兒,翅膀破開晨風,發出樸楞的聲音,漸飛漸高。

    大殿前的廣場本就極為寬闊,皇城大陣開啟後,更是有種無垠之感,視線竟是看不到邊緣,仿佛足有數十裏之寬。

    如此寬闊無垠的廣場上沒有一個人,隻有一頂青簾小轎孤伶伶地擺在那裏。

    皇城外晨雲漸濃,朝霞漸顯,十餘艘雲船愈發清楚,頗有神聖之美。

    一茅齋的苦舟在稍遠些的地方。

    朝歌城裏一片安靜。

    城外的天空裏,不知有多少修行宗派與強者正在趕來。

    井九坐在石階上,靜靜看著這一切。

    然後,談真人到了。

    這一次,他沒有起身相迎。
匿名
狀態︰ 離線
595
匿名  發表於 2019-6-9 21:16:24
第七十九章我想和你打一場




    忽然,一艘中州派的雲船帶著狂風,向著朝歌城西方落下,更先落下的是一團蘊著極大威力的霧氣,隻是瞬間,便不知毀掉了多少房屋。那裏有梅台,有棋盤山,山下民宅雖然不多,但如果還有人沒能撤走,肯定當場便死了。

    布秋霄神情微變,揮手放出龍尾硯,隔著遙遙數十裏的距離,對準了那艘雲船。

    一道強大而澄淨的無形力量,在龍尾硯與那艘雲船之間漸漸增長。

    如果那艘雲船不停止動作,龍尾硯隨時發動鎮殺!

    “說好了,今天這場戰爭隻在皇宮!”

    布秋霄望向應天門上的白真人沉聲說道。

    白真人平靜說道:“太平在那裏。”

    ……

    ……

    禮部尚書府確實在離棋盤山不遠的地方。

    陰三躺在榻上,手裏拿著一匣子果脯在吃,很是津津有味的樣子。

    青兒倚在窗邊,看著皇宮方向,愁眉不展。

    園子裏忽然起了一陣大風,把窗戶刮的啪啪作響,緊接著一片極大的陰影籠罩了尚書府。

    看著天空裏的雲船,陰三有些意外,說道:“中州派比當年強了不少,居然這麼快就找到了我?”

    青兒又不是玄陰老祖,直接揭穿道:“如果不是你故意放出消息,怎麼會這麼快?”

    昨夜卷簾人與不老林在朝歌城裏做了很多事,中州派一時反應不及,但事後依然憑著多年底蘊,查到了很多線索。其中有很多道線索,都指向了禮部尚書府。

    “掌門與白真人都不在船上。”青兒看了眼天空,依然保留著以前的稱呼習慣,回首望向陰三,嘲笑說道:“來的是越千門,你是不是有些被輕視的感覺?”

    陰三微微一笑,說道:“都很冷靜啊。”

    如果換作別的任何時間段,隻要知道他的下落,談真人與白真人絕對會親自前來追殺,務求不讓他逃走。

    今天這樣的事情卻沒有發生。

    太平真人這個名字聽著可怕,實則現在戰力有限,如果中州派真的分一個巔峰戰力過來,皇宮那邊便會變弱。

    這就是陰三的打算,隻是沒想到卻被中州派識破。

    即便談白二位真人沒有親至,越千門也是煉虛境的大強者,再加上那艘雲船,不是陰三能夠對付的角色。

    他有些不舍地放下果脯匣子,背起雙手便離開了尚書府。

    ……

    ……

    中州派的雲船在離地數十丈的空中高速飛著,縱然有陣法分風,龐大的船身依然帶起了一場恐怖的大風,所過之處,宅院倒塌,飛沙走石,看著極其恐怖。

    真正恐怖的還是雲船舟首釋放出來的霧氣,那些霧氣裏隱藏著無形的圓狀氣浪,便是堅硬的路麵也被轟出了深達十餘丈的洞坑,千瘡百孔。

    那些還沒能疏散的朝歌城居民,根本來不及反應,便死在了倒塌的梁柱下,或者直接被那些霧氣化成了青煙。

    越千門站在舟首,看著地上的畫麵,臉上沒有任何不忍的神情,眼神極其寒冷。誤傷凡人算不得什麼大事,隻是廢墟裏的那個紅衣少年身法為何如此詭異,雲船的道法鎖竟是無法鎖死他的身形,而且跟著他的那隻青鳥……難道是那位嗎?

    “你是故意的吧?”

    青兒看著身後漸成廢墟的街巷,眸子裏怒意漸生,飛到陰三肩頭落下,對著他的耳朵大聲叫道。

    “你這麼生氣做什麼?”

    陰三覺得有些癢,腳尖輕點一株荷花,如道輕煙般飛到百丈之外某座假山上,伸手掏了掏耳朵。

    青兒用力啄了一下他的手指,叫道:“這麼多人都被你害死了!”

    “神皇多撐一夜就是想讓朝歌城裏的百姓撤出去,這些人因為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原因不肯走,死路自尋。”

    陰三看著天空裏的雲船微微一笑,身形驟然一虛,來到了數十丈外的一株大青樹下,伸手把青鳥接到麵前,盯著她的眼睛說道:“記住,那些人不是你的同類。”

    青兒有些不安,說道:“你想說什麼?”

    陰三認真說道:“你不是人,至少你不是真人。”

    青兒完全無法理解這個瘋子的想法,喊道:“但你是真人啊!”

    不管是真的人,還是太平真人,都是真人。

    陰三淡然說道:“早就不是了。”

    ……

    ……

    “就算太平真人在朝歌城裏,你們也不能這樣做,會有太多的無辜百姓死傷。”

    布秋霄看著應天門方向沉聲說道:“不然的話我們與他又有什麼分別?”

    那團雲霧沒有反應,朝歌城裏的那艘雲船卻停了下來,不知道是白真人的意思還是談真人做了些什麼。

    在皇城裏也可以清楚地看見,以越千門為首,數十名中州派強者從雲船裏飛了下來,繼續開始追殺,隻是聲勢要變得小了很多。換作別的任何時候,所有人的視線都會留在那處,因為太平真人在那裏,今天人們的視線卻很快收了回來。

    談真人帶著景辛,一步一步向著大殿走去。

    兩側的廂房裏夾牆裏湧出了數百名秘侍衛,拿著弩箭與各式各樣的兵器對準著廣場,神情無比緊張。

    與無比廣闊的殿前廣場比起來,談真人的身影很是渺小,但誰都不會真的這麼看。

    皇城大陣隨時可能落下,就像鎮殺神衛北軍指揮使時那樣,可那對談真人這等層階的強者沒有任何意義。

    “都退下吧。”景堯的聲音從殿裏響了起來,有些微顫,但還算是鎮定。

    很明顯,他是不想讓那些秘侍衛們送死。

    聽到新皇的話,那些秘侍衛們沉默了會兒,領命離開,廣場再次變得空曠無比。

    井九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從石階上離開,無視那些跪在殿前的大臣,走到了廣場上。

    談真人停下腳步。

    二人隔著數裏的距離,平靜對視。

    談真人說道:“現在,我們可以談談這個世界了。”

    井九說道:“請。”

    “我不希望朝歌城以及這個世界因為我們的事情而毀滅。”

    談真人說道:“終究這是我們雙方的意誌衝突,應該由我們自己解決。”

    井九說道:“有理。”

    “你我兩派出各出三人,誰勝了這件事情就聽誰的。”談真人接著說道:“勝者可以繼續再戰。”

    這便是血戰到底的意思。

    這種解決方法最是簡單,卻也太過粗暴,哪怕在凡間,也隻有街頭流氓幫派才會如此做。

    不過皇位更替、正道領袖之爭,與那些街道上菜攤收保護費的權力爭奪又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呢?

    談真人對此看得很淡然,井九也同樣如此。

    他不介意像街頭流氓一樣鬥毆,但他不打算接受對方的提議。

    離開青山之前他就仔細推算過,哪怕動用那一招,他也隻有九成機會殺死談真人,剩下那一成怎麼辦?

    更麻煩的是,如果他動用了那一招,必然沒有再戰之力,剩下兩場怎麼辦?

    屍狗不會離開劍獄。

    雪姬沒臉見人。

    元騎鯨老了。

    她還在睡覺。

    必輸無疑。

    ……

    ……

    天空裏的修行者們聽到了談真人的提議,覺得這樣的解決方法最好不過,如此血戰到底,才能夠避免世間血流成河。但沒有人覺得談真人的提議完全公平,因為誰都看得出來,青山宗沒有任何勝機。

    談真人與白真人是朝天大陸的最強者,哪怕青山劍律元騎鯨也要略差一線,除非有一位青山鎮守出戰,可是雲夢山裏還有位麒麟。有誰能連續戰勝中州派的這三大巔峰戰力?

    就算當年血魔教的教主也不行。

    大概隻有幾年前那道縱橫天地的劍光可以做到。

    想到那道劍光,各派修行者們的心情微異。

    柳詞真人的離開,對青山宗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果不其然,井九沒有接受談真人的提議,說道:“不接受。”

    談真人也不意外,說道:“真人有何想法,請講。”

    所有人都以為井九會要求增加場次,或是改成別的方案,哪能想到他的提議竟是如此的難以置信。

    “我是青山掌門,你是中州掌門,我們說話就算,那何必讓別人做事?而且弄這麼多事真的很煩。”

    井九說道:“那我和你打一場就好。”
匿名
狀態︰ 離線
596
匿名  發表於 2019-6-10 20:37:18
第八十章我讓你們動了嗎?




    皇宮與天空裏都是那樣的靜寂,人們震驚無語地看著殿前的井九,以為自己剛才聽錯了。

    你修道區區數十載,便要與談真人戰?

    要知道談真人是朝天大陸無可爭議的最強者,就像柳詞真人當年一樣,皇城大陣輕易踏步而破,道門玄功已至絕頂,你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談真人感慨說道:“真人的自信風采,還是如當年一樣。”

    井九說道:“我是青山掌門,當然我來,這種道理我還是懂的。”

    “就算你是景陽真人再世,境界終究還是太低,不可能是我的對手。”談真人看著他認真說道。

    聽到這句話,大臣們的聲音漸漸小了起來,天空裏的修行強者們則是若有所思。

    是的,那個站在皇宮廣場上的白衣男子是最年輕的青山掌門,而且很有可能是景陽真人再世。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當然就應該如此自信,哪怕麵對的是談真人。

    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狂妄的事情,放在景陽真人的身上便是理所當然。

    這是修行界的共識。

    就像另外一個共識。

    “我從來沒有遇到過真正的對手。”

    井九說道。

    前世的景陽從來沒有對手,他此生也從未輸過。

    所有人的視線再次落在了談真人的身上,想要知道他的決定。

    在很多人想來,談真人應該會接受井九的邀戰,因為即便井九是景陽真人再世,曆劫重修的歲月太短,怎樣都不可能戰勝他。但沒想到的是,談真人沉默了很長時間後搖了搖頭。

    這便是不接受的意思。

    做出這個決定,談真人的神情變得輕鬆了些,原因很複雜。

    除此之外,他的眉宇間還有一抹淡淡的遺憾。

    能與景陽真人交手,是他們那一代強者們最大的心願。

    井九說道:“那兩派各出十人,分別打十場。”

    如果這樣處理,那麼談白兩位真人再如何強大也隻能穩勝兩場,其餘八場的勝負未為可知。

    一名一茅齋書生聽著井九的話,微微挑眉說道:“這是準備以上駟對下駟?”

    “不,這是他對青山宗的信心。”布秋霄麵無表情說道。

    很明顯,井九認為除了談白這兩位真人,其餘的中州派強者不值一提,絕對不是青山劍修的對手。仔細想來確實如此,不算元騎鯨與方景天,廣元真人、伏望、南忘還有墨池這些破海巔峰或者上境的長老便足以橫掃一片。

    柳詞走後,青山的巔峰戰力不及中州派,中間層次卻是遠超雲夢山。

    井九平靜說道:“如果你覺得這還不足以表明兩派的全部水準,可以增加到百場,千場也行。”

    聽到這句話,那名一茅齋書生不再說話,其餘各派的修行者們也很是無語。

    青山宗的內門弟子現在全部加在一起大概也就是一千名左右。

    井九真是對自己的青山有信心至極。

    滿天晨光裏,談真人忽然伸出了右手,說道:“五場,勝者繼續。”

    那些衝出大殿的臣子們已經回到了廊下,皇宮廣場一片安靜,甚至有些像荒野。

    隻有談真人帶著景辛站在那裏,還有一頂青簾小轎停在宮牆邊,無人注意。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好。”

    天地間再次嘩然。

    沒有人看好青山宗。

    就算元騎鯨已經提前來了皇宮,就算麒麟不出,青山宗也沒有任何勝利的希望。

    誰能戰勝談真人?

    而且應天門上的那團雲霧正在晨光下微微發亮。

    談真人的臉上沒有任何喜色,神情木訥說道:“請解了皇城大陣,不然難言公平。”

    井九沒有做什麼,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皇城大陣已經解除,那些石柱不再發光,重新變回了死物。

    談真人舉起右手,天空裏的十餘艘雲船向後退去,直到朝歌城外十餘裏處才重新停下。

    看著這幕畫麵,人們有些吃驚。

    都說中州派是白家當道,掌門隻是虛位,從今天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井九說道:“請。”

    談真人說道:“不知青山由哪位道友率先出戰?”

    無數道視線望向天空,望向偏殿,仿佛下一刻便能看到一場風雪。

    朝霞染紅天空,沒有落雨的征兆,更沒有雪。

    如果元騎鯨沒有來,那方景天呢?

    青山兩大通天都不到場,誰來打?

    ……

    ……

    景辛離開了談真人身邊,向著宮牆走去,沒有理會那些讓道的太監。皇城大陣已經解除,但還需要清場以及加設新的屏障,不然接下來青山宗與中州派的五場強者戰,絕對會把整座皇宮都毀掉。

    談真人站在廣場上,姿式很隨意,布衣隨風輕飄,卻給人一種無可匹敵的強大感。

    人們很確定談真人會獲得第一場的勝利,甚至認為他會連勝五場,不管禪子還是布秋霄,也都這樣認為。

    青山沒有誰能戰勝談真人,就連整個朝天大陸都沒有,除非刀聖曹園從白城過來,問題是曹園可以是果成寺的人,可以是風刀教的人,卻不是青山的人。

    談真人站在廣場上靜靜地等著,沒有任何著急的意思。

    清場在繼續。

    金牛兩位供奉自地底出來,接過了大陣的部分控製權,設置好了元氣屏障牆。

    一名秘侍衛帶著幾名太監,確定宮牆附近的安全,便準備把那頂青簾小轎抬走。

    那幾名太監被今天的陣勢嚇得不輕,臉色蒼白,看著廣場上談真人的身影,眼裏滿是恐懼,被那名秘侍衛低聲說了幾句,才顫著手握住了青簾小轎的杆子。

    就在這個時候,青簾小轎裏忽然傳出一道聲音:“我讓你們動了嗎?”

    那聲音沒有什麼情緒也談不上悅耳,很是尋常。

    如尋常的大江大河與大海。

    如尋常的高峰天空與太陽。

    那聲音不大,卻傳遍了整座皇宮、朝歌城乃至天地。

    青簾小轎裏居然有人?

    無數道猜疑的視線投了過去,有人心想難道是水月庵的太上長老親至?

    那些殿上親眼看到南箏前來報信的大臣們,更是茫然無比,心想怎麼還有人?

    人們覺得最詭異的是,青簾小轎裏那人說的這句話,聽著像是對那些太監說的,卻更像是對談真人與井九說的!

    我讓你們動了嗎?

    一位是青山掌門真人,一位是中州派掌門真人。

    放眼朝天大陸,上溯千年,誰有資格有膽量同時對他們這樣說話?

    ……

    ……

    (月初與大家報告過,這個月要搬新家,事情特別多,還要準備湖北全家人來避暑,所以更新肯定會少些,盡可能爭取不斷,在這裏再次做出預警,不過想來真是有意思,就像過去十來年那樣,遇著封推,我便會因為各種莫名的原因斷更,遇著大**的時候,同樣也會……啊,我這體質很有些初子劍的感覺呢。)
匿名
狀態︰ 離線
597
匿名  發表於 2019-6-11 20:20:26
第八十一章尋常無奇連三月




    青簾小轎傳出的聲音有些年輕。

    各宗派有些年輕弟子聽著有些耳熟,卻想不起來是誰。

    至於那些輩份高的強者們,則是完全沒有任何印象,在他們想來,那必然不是水月庵裏的厲害人物。

    不知為何,談真人看著那頂青簾小轎的眼神卻變得凝重起來。

    皇城外的一片宅院裏,紅衣微閃,陰三停下腳步望向皇宮方向,眼神微變。

    先前中州派雲船追殺他的時候,他還是那般瀟灑隨意,這時候越千門帶著幾十名中州派強者跟在後方,他也毫不在意。

    然而這個時候,他的神情卻很慎重,甚至眼底隱有退意。

    青鳥落在他的肩頭,不解問道:“怎麼了?”

    陰三感慨說道:“沒想到那個瘋子還活著,而且還來了。”

    宮牆下方那幾名太監被嚇得不輕,心想這轎子不是空的嗎?難道是大清早的鬧鬼了?

    他們被嚇得直接癱軟在地,手腳並用地才爬了開去。

    青簾掀起,一個少女從裏麵走了出來。

    她梳著尋常的發式、穿著尋常的衣裳,麵容亦是尋常,毫無出奇之處,卻引來了一陣輕呼。

    “過冬!”

    有些宗派的年輕弟子都曾經見過水月庵的過冬,知道她天賦驚人,誌向亦極為遠大。

    但其實一直以來,都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想要什麼。

    多年前裴白發與西海劍神一戰,裴白發戰死,西海劍神佯作重傷沉入海底,一名水月庵弟子試圖暗殺,卻慘遭反殺。事後很多人都猜到了那個人應該就是過冬,以為她當時便死了,誰知道居然還活著。

    就算你還活著,為何會從青簾小轎裏走出來,為何會說那樣一句話,為何會來朝歌城?

    你的修道天賦再如何驚人,也不過是個晚輩弟子,境界低微,怎麼敢參與到這件事情裏來?

    看著她向廣場上走去,人們的視線裏震驚的情緒越來越多。

    過冬來到廣場中間,看著談真人麵無表情說道:“我本來準備偷襲你,或者你那個婆娘……”

    話還沒有聽完,天地間便是一片嘩然,都知道她說的是白真人,問題是這個世上誰敢稱白真人為婆娘,另外……偷襲?世上有誰敢偷襲談真人?更令人們震驚無語的是,談真人聽到這句話沒有動怒,也沒有發笑,還是那樣安靜。

    遠處應天門上的那團雲霧也沒有任何變化。

    過冬繼續說道:“……但看在你人不錯的份上,我決定留你一命,直接和你打一場。”

    談真人依然沒有動怒,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就像看著朝天大陸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所有人都已經驚呆了,甚至快要瘋了,她居然說留談真人一命?這真是太荒唐了!

    過冬的氣息極其普通,從青簾小轎裏走到此間也沒有任何提升,但隨著她說完這句話,陡變驟生。

    一道晨光自東方而來,照在她的身上以及尋常無奇的臉上,轟!

    廣場上狂風大作,卷起青石板縫裏的灰塵與葉屑,圍繞著她的身體高速旋轉起來,看著就像是無數道絲縷,漸要變成一個大繭,把她圍在了中間。

    有些人想的比較多,以為是談真人不想與這個瘋顛的晚輩弟子一般見識,使出神通把她困住便罷。

    但下一刻,那個由風與灰塵、葉屑組成的大繭忽然破裂開來,變成無數道清光,消散於天地之間。

    過冬還是站在原地,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已經無比強大,甚至隱隱壓過了談真人的氣勢!

    天地間安靜無聲,所有人都震驚無語。

    在不同人的眼裏,世界各自不同,世界之上的她也有著不同的容顏。

    還是那般尋常無奇,隻是最北麵的那座孤峰,隻是無底的深淵,隻是耀眼的太陽,隻是天地本身。

    這個尋常無奇的女子究竟是誰!

    談真人靜靜看著她,深靜的眼神漸漸發生了變化,閃過無數道流星,那是他的思緒。

    那些流星的光芒最後彙在一處,變得極為明亮,那是驚訝、意趣與欣慰。

    “連三月?”

    ……

    ……

    六百多年前,雪國獸潮南侵,皇族內亂,國朝崩潰,人族麵臨著滅頂之災。

    各修行宗派全力抵抗雪國,暫時顧不得世間之事,北方大陸出現無數匪兵,四處燒殺劫掠,甚至以民為羊。

    其時的天下黎民處於最悲慘的時刻。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水月庵的天才弟子離開東海,直接去了北方。

    她燒了十七家匪寨,殺了四萬名匪兵,其中自然也有匪兵的家眷子女,以一己之力改變了整個亂局。

    沒有誰把以殺止殺這四個字踐行的比她更充分。

    兵者乃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為之。

    她就是那個年代最凶的人,也是真正的聖人。

    也正是因為她穩定了局麵,各修行宗派才有時間擋住雪國獸潮後來解決問題,也才有了後來的梅會。

    朝天大陸這六百年的安靜,梅會當記首功,景氏先後兩位神皇亦是勞苦功高,但誰都不會忘記,這一切的開始是因為誰。

    那個水月庵的天才弟子,就是連三月。

    ……

    ……

    在朝天大陸,連三月毫無疑問是最強者之一,而且被認為是繼景陽真人之後,最有可能飛升成功的人。

    梅會之後的那些年,她的蹤跡偶爾還會在世間出現,每次出現便是一場血雨腥風。

    其後不知因為何事,她有些心灰意冷,回到水月庵開始閉關靜修,試圖衝擊大道。

    關於她有很多傳聞,有的說她早就已經油盡燈枯死去,也有人說景陽真人飛升之後,她也嚐試飛升,卻遭天劫而死。

    誰能想到,這樣一位傳說級別的人物居然還活著,而且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水月庵弟子,就這樣出現在了世人身前。

    這時候,人們再望向廣場上那名女子的時候,看到的不再是尋常無奇的孤峰、深淵、太陽,而是……一片血海。

    她從來不是景陽真人那樣不問世事的世外高人,也不是柳詞真人、談真人這種平和寬容的前輩高人,而是另外一種形象。

    在修行界的曆史裏,連三月的境界實力與戰力可以排到極高的位置,而說到殺人的數量,她的位置必然會更高。

    如果不算太平真人與蕭皇帝在世間攪動的那場風雨害死的人,朝天大陸便再找不到誰比她殺的人更多了。

    某個被她滅門的邪道宗派長老在臨死前便曾經憤憤不平地說過當年血魔教的教主都沒你殺的人多!

    看著那個平凡無奇的女子,很多人下意識裏生出恐懼,覺得嘴唇有些發幹,有些心底有鬼的人甚至覺得腿有些軟。

    ……

    ……

    井九靜靜看著廣場上的那個女子,沒有看到什麼血,滿滿的都是圓窗外的風景。

    過冬就是連三月。

    她的飛升沒有成功,卻也沒有遇天劫而死,在最關鍵的時刻,選擇了春蠶化蝶的道法,轉世重修。

    這種轉世重修並非禪宗的所謂輪回,更像是一種自身的蛻變。

    她的容顏改變了,氣息改變了,名字也變了。

    她還是她。

    這就是在果成寺裏,他與禪子說過的三種道路裏的一條。

    事實上,當年禪子在神末峰問道的時候,他說的便是這條道路。

    這條道路他當然知道,因為這是她的道。

    隻可惜道不同,終究無法一起走到盡頭。

    前世他們曾經結伴同遊過,一次便吵翻了。

    這一次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倒是長了很多,因為她裝作不認識他,他也裝作不認識她,這樣很好。

    這個時候,白真人冷漠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是中州派與青山宗之間的事情,你站在那裏做什麼?”

    連三月負手說道:“這是天下之事,天下人都能管,而且我就要管,你能怎麼辦?”

    這話真的略顯粗糙,但道理很穩,因為誰的拳頭大,誰就有道理。

    別看她身後的雙拳看著小小的,有些可愛,但如果打出去,天空都會出現一個大洞。

    白真人說道:“你終究不是青山的人。”

    連三月微微一笑,說道:“但我是他的人。”

    她那張尋常無奇的臉就因為這抹笑容忽然變得光彩照人,無比動人。

    就像是陽光下的孤峰,深淵崖壁上生出來的一朵花。
匿名
狀態︰ 離線
598
匿名  發表於 2019-6-12 22:02:01
第八十二章如雷貫耳寇青童




    天地間一片安靜。

    我是他的人?

    什麼人?

    女人?

    愛人?

    夫人?

    而他又是誰?

    無數道視線落在了井九的身上。

    修行界一直有傳言,說當年連三月對景陽真人隱有情思。隻不過這種事情誰都無法確證,隻能通過清容峰被連三月掃了一遍、號稱最討厭景陽真人的南忘哭了一夜……這種類似的故事來推論。

    景陽真人活著的時候,沒有人敢議論這件事。

    景陽真人走了,連三月也失蹤了,但青山宗與水月庵還在,依然沒有人敢議論這件事。

    直到很多後的今天,在皇宮的廣場上,在萬千人的注視下,某個當事人親口說了這樣一句話。

    很多人感到有些茫然,那是一種親眼看到曆史的茫然,甚至因此生出虛脫無力的感覺。

    人們很想知道另外一個當事人會怎樣回答。

    按照景陽真人的性情,當年他就沒有接受連三月,現在自然不會承認。

    那些注重現實的人比如鹿國公,在心裏緊張想著,如果井九出言否認,那連三月前輩還會站在青山這邊,與中州派對抗嗎?

    那些向往美好的人比如平詠佳,在心裏著急想著,如果師父這時候還否認,那該多渣啊!

    那些喜歡看熱鬧的人比如阿飄,在心裏好奇想著,如果師姑這時候在場,那會好玩到什麼程度?

    ……

    ……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井九嗯了一聲。

    天地頓時變得鬆快起來。

    鹿國公在心裏說了聲渣。

    平詠佳在心裏喊了聲好,又想著師父隻嗯了一聲,雖然知道這是你的習慣,但在女子看來會不會顯得太敷衍,太薄情?

    阿飄飄在最深處的宮殿梁上,偷看著廣場上的畫麵,嘴裏嘖嘖不停。

    井九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連類似的都沒有,所以哪怕隻是一聲輕嗯,也有些生硬。

    是需要連三月幫青山?當然不是。

    是因為前世欠的情太多?也不是。

    在西海的時候,他冒著生命危險把她救了下來,用她的天蠶絲縫好了自己的骨頭、內髒、肌肉與皮膚,然後與她在大原城治傷,又在世間遊曆了好幾年。接著他去了雲夢山參加問道大會,奪了那道長生仙籙,冒著生命危險煉化了白刃留在裏麵的那道仙識,最後把所有仙氣都灌注到了她的體內……不管欠了多少情,也應該夠了。

    隻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有很多事情不是還了就能清空的。

    春夏秋冬三千院。

    這一世就是這一世。

    她的命是他給的。

    那些線現在還在他的身體裏。

    她當然就是他的人。

    連三月從袖子裏取出一朵桃花,插在自己的鬢畔。

    井九認出那是自己去水月庵時,在沉睡的她的身邊留下的那朵桃花,終於不再緊張,唇角微翹,笑了起來。

    如果說連三月先前的笑容,像是深淵裏開出一朵花來。

    他這一笑,天地間的花都開了。

    連三月不喜歡他笑,轉過頭去,望向遠處的應天門說道:“我不喜歡你,今天不要與我再說話。”

    然後她望向談真人,說道:“如果不服,你盡可以找幫手,得道者眾,怕什麼?”

    是的,她是連三月,覺得你們這麼做不對,就要開戰,就要殺人。

    與她是誰的人,沒有半分關係。

    ……

    ……

    應天門上,雲霧如前。

    看不到白真人的容顏,也不知道她此時的情緒,隻能聽到她說道:“青童先生,看來要麻煩你先出手了。”

    十餘艘雲船已經盡數退出朝歌城,最外圍有艘雲船離得更遠,竟有些孤帆遠影的感覺。

    那艘雲船上的中州派弟子很少,最多隻能保證雲船運行,而無法向朝歌城發起任何進攻。

    那些中州派弟子的神情很是緊張,總是忍不住望向船尾。

    船尾的陰影裏舟膝坐著一個人,頭上蒙著一塊粗布,遮住了全身,不知是害怕陽光還是厭惡陽光。

    當白真人的聲音在雲船上響起後,那人緩緩取下了頭頂的布,露出了真身。

    那人穿著一件青衣,臉色蒼白,亂發披散,不知多少年沒有洗過,眼窩深陷,散發著極其詭異的感覺。

    他便是童顏曾經提過的寇青童,那個在雲夢後山裏藏身多年的老怪物。

    寇青童看了眼東方的朝陽,臉上露出極其厭惡的神情,說道:“要我出手,你得把仙籙先給我。”

    他的聲音非常幹澀,聽著就像石頭與石頭在摩擦,仿佛已經整整千年沒有喝過水一般。

    “如果你死在那個女子的手裏,仙籙給你又有何用?”

    白真人的聲音再次在雲船裏響了起來。

    寇青童眯著眼睛說道:“你覺得這個世界還有人能殺死我?”

    白真人說道:“那個女子是這個世界上最能殺人的人。”

    寇青童發出詭異的笑聲,說道:“中州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比你外婆差得太遠了,居然會用激將法如此拙劣的手段。真想不明白,以你如此糟糕的心性,怎麼能修到今天的境界,難道就靠吃藥嗎?”

    “你在血魔教的時候,確實被稱作最能殺人的魔頭,但我不是在激你,因為她剛好也是同一類人。至於我,不管是吃藥還是先人遺澤,總之我就是現在的我,你不敢輕易向我動手,那麼你想拿到仙籙,便隻有這一個方法。”

    白真人的聲音依然平靜。

    寇青童以一種奇怪的姿式直接站起身來,向著雲船前方走去。

    那些中州派弟子紛紛避讓開,甚至不敢看他一眼。

    寇青童來到舟首,望向遠方的皇宮,問道:“那個小姑娘真有這麼厲害?”

    白真人說道:“論殺人,她確實世間最強。”

    寇青童的眼睛裏忽然出現無數道血絲,瘋狂的意味漸趨濃鬱,說道:“有些意思,那我去殺了她。”

    話音方落,他便消失不見。

    雲船前方出現十餘團濃霧,每團霧裏都有一個洞,向著朝歌城的皇宮方向延伸。

    ……

    ……

    朝歌城的天空滿是朝霞,很是豔麗,掩住東南方向的蓮駕,也掩住了很多人的眼簾。

    都說朝霞雨,晚霞晴,看來今天可能會有雨,但清晨的天空依然晴朗,看不到半點征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天空裏忽然響起無數道雷鳴般的巨響。

    轟轟轟轟!

    依然藏身在朝歌城裏的民眾痛苦地捂住耳朵,城牆上的神衛軍露出痛苦的表情。

    十餘座最高處的神弩自動被激發,對準了天空某處,然後快速移動,卻被隨雷聲而落的威壓直接碾至變形!

    陰三看著庭院裏隨大風舞動的枇杷樹,微微挑眉說道:“這個凶人居然也還沒死?”

    青兒很少見他像今天這般神情凝重,而且是連續出現了兩次,不免有些吃驚。

    世間還能令太平真人感到警惕的人或事還能有多少呢?

    陰三拿出骨笛,看著上麵那些渾圓的孔洞開始沉默計算,數息後說道:“東南城牆。”

    青兒更加好奇,心想你不是要看戲嗎?問道:“去那裏做什麼?”

    陰三背著雙手,拿著骨笛便向庭院外飄去,說道:“去殺一個人。”

    青兒神情微變,她知道這個人雖然令世間洪水滔滔,不知害死過多少百姓,親手殺人卻是不多。

    陰三知道她在想什麼,微笑說道:“這個人值得親手殺一殺。”

    ……

    ……

    在陰三計算的那數息時間裏,朝歌城的天空裏連續炸響了數十道驚雷。

    伴著那些驚雷,有人自朝歌城外而來,撞破天空,生出無數道濃霧,來到了皇宮的廣場上。

    狂風呼嘯,青衣勁飄如旗,滿頭亂發亦是如此。

    所有人震驚想著此人是誰,為何感覺如此強大,甚至站在談真人身邊,也不顯半點弱勢?

    井九知道這人應該便是雲夢後山的寇青童,向前走了幾步。

    連三月微微挑眉,覺得今天果然比較有趣,自己醒來的還算及時,因為那人身上竟有她很熟悉的氣息。

    那種氣息很少在正常人的身上出現,就是玄陰老祖那種人的身上也很難感覺到,隻有那種親手殺過無數人、殺到最後已經把人都不算作人、把自己都不當作人的……人身上才能感覺到。

    寇青童也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氣息,看著她露齒一笑,眼裏滿是殘忍的神情。

    談真人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寇青童便向對麵飛了過去。

    瞬間便是數裏外,他來到連三月身前,一拳轟出。

    沒有法寶,沒有飛劍,沒有令牌,沒有道法,什麼都沒有,就是簡簡單單的一拳。

    實際上當他的腳剛離開地麵的時候,便已經開始出拳。

    那個拳頭撞破空氣,發出極其響亮的雷聲,擦出無數火焰,其間隱隱有鬼泣之聲,有冤魂之怨。

    帶著火焰的拳頭散發著黑紅兩種顏色,隨著寇青童的身體,在皇宮廣場上畫出一道醒目的痕跡。

    就像是附著域外天魔的流星!

    連三月發現此人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強,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自己此生遇到過的最強對手。

    這一拳與西海劍神的全力一劍威力都差不多。

    她有些後悔,但來不及了。

    那個拳頭已經來到麵前,她隻能匆匆合起雙掌,隨便擋了過去。

    一道巨大的轟鳴聲在皇城裏回蕩,要比剛才那數十道驚雷合在一起都更加令人驚心動魄。

    大風也在皇城裏回蕩,穿越十餘裏的距離,撞到宮牆上,朱紅色的牆皮簌簌剝落,陣法出現了好些破損。

    連三月不見了。

    她原先站立的地麵上出現了一個洞,極其幽深,看不到底。
匿名
狀態︰ 離線
599
匿名  發表於 2019-6-13 20:37:27
蘇幕遮 第八十三章血魔教最後的兩個人




    皇宮裏一片死寂。

    人們看著那個青衣怪人,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金供奉與牛供奉感受著皇城大陣的反饋,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眼裏的驚懼。

    如果這一拳落在他們的身上,即便他們法寶盡出,也必然會被轟成粉末。

    有不少宗派的修行強者曾經在青山掌門大典上看到過井九出拳,當時井九握著冥皇之璽一拳轟死了輪椅上的泰爐師叔,但與今天這一拳比起來,那算得了什麼?

    更令這些宗派強者們感到驚懼的是,此人用的功法明顯不是當今任何一家宗派的功法,也不是哪家邪道的功法。

    柳十歲看著那個青衣怪人,不知為何生出些熟悉的感覺,神情有些微惘。

    布秋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更遠處的蓮駕上,禪子宣了一聲佛號便沉默無語。

    有些年老的修行強者也想起了些什麼,天空裏忽然響起一道驚恐至極的聲音:“血魔教!”

    聽著這句話,更多的人想起來了。

    千年前的朝天大陸,邪道勢盛,血魔教更是肆虐天下,直至被中州派、青山宗等正道宗派合力圍剿,才退出了曆史舞台,但在那之後,血魔教依然被所有邪道宗派奉為唯一正朔以及精神的遠祖。

    難道那個青衣怪人是血魔教的餘孽?可是血魔教早就被滅,就算有些功法秘笈流失在外,沒有師父傳授與相關的邪法培基,也根本無法修成此人如此正宗而可怕的手段!難道此人是當年血魔教的強者,然後一直活到了現在?那豈不是已經一千多歲了?那為何他是從中州派的雲船上出來,還曾經站在談真人的身邊?

    千年前的血魔教多麼可怕,教中的大強者又有多麼可怕?

    難怪連三月都不是此人的一拳之敵。

    很多人望向了井九,卻發現井九的神情平靜,沒有難過,就連擔心的情緒都沒有。

    寇青童收回右拳,看了一眼,眼裏滿是殘忍與欣賞的意味。

    忽然,他發現很多人的視線離開了自己。

    他順著望了過去,看到井九微微一怔,說道:“接下來死的是你嗎?生得倒是好看,隻可惜好像不怎麼會殺人。”

    ……

    ……

    陰三說自己是來朝歌城看戲的,其實有個人也一直在看戲,而且看戲的位置要比他好很多。

    平詠佳在偏殿裏親眼看著神皇逝去,看著貴妃哭成了小花貓,看著新帝登基,看著天降談真人,看著連三月出了花轎說自己是師父的人,短短一天時間裏便把人生戲、悲情戲、宮廷戲、仙俠戲、才子佳人戲看了個遍,有些要閱盡人間悲歡離合的意思。但美好的劇情隨著連三月出現漸漸攀上高峰的時候卻戛然而止……

    那個青衣怪人居然一拳就把連三月轟到了地底,生死未知,然後他還說要殺師父!

    平詠佳又是害怕又是憤怒,卻知道對方隻需要吹口氣便殺了自己,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天空裏的那聲驚呼以及大殿裏臣子們不安的討論聲,眼珠一轉,推開偏殿的門,對著廣場上大聲喊了起來。

    “中州派自稱正道領袖,卻暗中窩藏血魔教妖孽,你們還要不要臉!你們有什麼資格與我師父爭!”

    年輕青山弟子略顯誇張的聲音飄蕩在皇城裏。

    但無論是大殿裏的官員還是天空裏的各派修行者都沒有理他,更沒有人跟著他向中州派發起聲討。

    平詠佳覺得好生尷尬,當他發現那個青衣怪人望向自己的時候,更是好生害怕,啪的一聲把窗戶關上,掀開被子蒙住頭,下一刻又才想起來,神皇陛下仙逝的時候就在這張榻上,不由更加害怕,連連搓手說著陛下莫怪之類的話。

    ……

    ……

    那人是血魔教餘孽,甚至可能是千年前血魔教的高層,卻與中州派聯手,按理說這是會激起正道宗派公憤的事情。

    沒有一家宗派說話,不是畏懼中州派的威名,因為就連禪子與一茅齋的書生都保持著沉默。

    原因很簡單。當他們想起這名青衣怪人是誰時,同時也想起了那段陳年往事。

    中州派收留這名青衣怪人,千年前便經過了所有正道宗派的同意。

    那時候的血魔教在正道宗派的圍剿之下已經呈現敗象,但百足之蟲死而未僵,血魔教總壇裏依然有無數強者以及恐怖的殺陣,正道宗派想要完全消滅對方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必然要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就在最關鍵的時刻,白刃推遲飛升,親自出手收服了血魔教裏地位極高、實力極其恐怖的魔童,通過這位魔童,正道宗派掌握了很多血魔教的內部信息,順利地攻進了血魔教總壇,在最後的大決戰時這位魔童更是出手偷襲了一身魔功蓋世的血魔教教主!

    血魔教教主被偷襲受傷,最後才死在了白刃與道緣真人的合擊之下。

    血魔教的覆滅是正道宗派持續百餘年、前仆後繼的浴血戰鬥帶來的結果,但那位魔童的棄暗投明毫無疑問起到了最關鍵的作用,而這位魔童便是此時站在皇宮廣場上的寇青童。

    事後按照他與白刃搭成的協議,他一直在雲夢後穀裏修行生活。修行界都知道這件事情,隻不過隨著時間流逝,很多人已經忘記了,直到今日他出現在世人麵前,一拳轟滅了連三月,才重新回到人們的記憶裏。

    那時候的寇青童需要白刃仙人親自出手才能收服,甚至可以偷襲血魔教教主而不死,可以想見他的境界實力強到了什麼程度,現在過去了一千多年時間,就算他未能飛升,神魂身軀有些衰敗,但依然肯定是朝天大陸最巔峰的數人之一,應該與霧島老祖南趨處於差不多的水準。現在連連三月都敗了,朝天大陸還有誰能勝他?青山還有誰能勝他?

    人們再次望向井九,想知道青山宗接下來會怎麼做。

    井九卻望向了天空裏的一茅齋苦舟。

    ……

    ……

    柳十歲怔怔看著廣場上的那個青衣怪人,那種熟悉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他沒有見過寇青童,與對方也沒有什麼因果上的糾葛,這種熟悉更多的是來自於氣息、味道……

    當年他在濁水底吞食了那顆妖丹,也學了血魔教流傳下來的邪功秘法,那種功法幫助他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成長,也給他的身體帶來了無數隱患,被迫在果成寺外的菜園裏學了好些年佛經,又到一茅齋學了好些年的正氣道,才漸漸消弭。

    今天看著寇青童,他的道樹深處、最細微的經脈裏的那些沾惹著魔意的氣息,忽然間變得活躍了起來,就像野火一般迅速蔓延。他的臉色蒼白一片,捂著胸口,搖晃了兩下,險些從苦舟上摔下去。

    從確認寇青童身份開始,布秋霄便一直注意著柳十歲的動靜,這時候見他氣息受到激發,微微挑眉,右手抓了一把清風,便從他的耳中灌了進去。

    清風洗脈,柳十歲覺得胸口的煩惡好了些,對先生道了聲謝,再望向廣場上那個青衣怪人時,眼裏便多了幾分悸意。

    寇青童也感受到了不遠處有同源的魔息,轉身望去便看到了柳十歲,微異說道:“吾教居然還有弟子?”

    接著他發現柳十歲居然是在一茅齋的苦舟之上,眼神頓時變得寒冷起來,用幹啞難聽的聲音說道:“我最不喜歡一茅齋這些假仁假義的書生,你既然修了吾教神功,怎麼能投在他們門下!”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說到假仁假義的書生時還隻是尋常,待說到怎麼能投在他們門下時,已經是暴怒異常,聲音極其響亮,化作了無數道雷,在皇宮裏回蕩。

    隨著那些雷聲而去的,還有從他身體裏散發出來的無盡狂暴而凶殘的血魔教正宗氣息,別的正派修行者還好說,隻需要以意守心便行,柳十歲卻是根本無法抵抗那些魔息的侵擾,身體裏的那些魔息猛然爆發,在經脈裏橫衝直撞。

    嘩的一聲!他連續嘔出數口黑色的血水,模樣看著極為淒慘。

    布秋霄神情冷峻,喂他吃了一顆丹藥,然後讓奚一雲把他扶到自己的船艙裏休息。

    那個船艙裏布著渡江小陣,應該能夠抵擋住寇青童無聲無息的魔息侵擾。

    井九從苦舟處收回視線望向遠處的寇青童,就像看著一個死人。

    現在的他當然打不過寇青童,就像他一樣打不過談真人,但打不過不代表打不死他,不過他更清楚的是,今天寇青童就算會被打死,出手的也不會是自己。

    ……

    ……

    皇宮地底忽然生出一道嗚咽的聲音,不知道是地河上麵的風在呼嘯,還是鎮魔獄裏的冤鬼跑了出來,又或者是寇青童拳頭的餘韻。

    很多人注意到了,那道聲音來自廣場中間的那個洞。

    那聲音越來越尖利,忽然有一道水柱從那個洞裏激射而出,衝向天空,直至數十丈高才漸漸消散。

    當那些地下河水漸漸退回洞裏時,連三月回來了。

    她渾身的衣裙已經濕透,黑發耷拉在臉上,唇角的血水與衣服上沾著的血水沒有被河水洗淨,看著有些狼狽。

    寇青童看著她神情微異,說道:“你居然還沒死?”
匿名
狀態︰ 離線
600
匿名  發表於 2019-6-14 20:13:47
第八十四章連三月的悔與怒




    連三月沒有理他,擦掉唇角的血水,衣袖輕揮,便有清風繚繞其身,不過片刻時間便幹淨如初。

    偏殿裏的平詠佳已經偷偷下了軟榻,透過窗縫緊張地看著外麵,看到這幕畫麵,不由讚歎不已,心想這比師父師姑們用劍火洗臉要美多了。

    人們這時候才注意到,原來她的頭發極長,一直垂落到了腰側,隻不過平時梳著尋常發髻,看不出來。

    清風拂動著她黑色的長發,如瀑布一般,很是好看。

    “看來你確實殺過很多人,手法不錯。”

    連三月看著寇青童麵無表情說道,但誰都能聽得出來她的欣賞。

    勝利者表現對輸家的欣賞那是風度,失敗者表達對贏家的欣賞卻顯得那般怪異。

    寇青童看著她的眼睛,微嘲說道:“剛才那一刻,我看到了你眼睛裏的悔意。”

    連三月說道:“我確實有些後悔。”

    悔什麼?悔不該當初認識景陽?還是說悔不該站出來與中州派為敵?

    緊接著所有人聽到了她的下一句話。

    “我從來都不害怕受傷,但我也從來不喜歡受傷,受傷可能會讓普通人燃燒戰意,但我戰意永遠不減,所以不需要,受傷隻能讓我變弱,所以剛才我應該先出手。”

    連三月的這句話有些長,人們過了會兒才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喜歡受傷,所以應該先出手?

    難道隻要你先出手,對手便再沒有出手的機會,隻能等著被你打敗?

    連三月當然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但她今天的對手是千年前的血魔教大強者,是隻有白刃先人才能收服的寇青童!

    她沒有任何懼意,反而因為受傷而有些不悅,這是何等樣自信而強勢!

    ……

    ……

    清風在廣場上徐徐而行,牽起青絲,就像當年的手指。

    井九看著她如瀑般的黑發,眼裏滿是欣賞的神情,不知道是對頭發還是對人。

    童顏以為他喜歡趙臘月那樣的淩亂短發,所以才會對冥師說,如果把阿飄的頭發剪短可能能更討他的歡心。

    隻有神末峰上的那些人才知道,他一直希望趙臘月能留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

    至於這場連三月與寇青童的戰鬥,井九沒有任何擔心。

    她從來都沒有輸過,除了與他那一次。

    ……

    ……

    寇青童盯著連三月的眼睛,神情漸漸變得認真起來。

    一道極其濃鬱的血腥味與仿佛實質般的殺意,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漸漸積蘊,然後向著四周漫開。

    清風再如何吹,也無法讓那些味道變得淡上一分。

    躲在宮牆那邊的太監與秘侍衛們臉色蒼白,覺得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大殿裏的官員們也感覺心跳加快了數分。

    就連金供奉與牛供奉都微微皺眉,以天地元氣護住心脈,才能確保不會錯過場間的所有細節。

    平詠佳端了把椅子坐在窗前,極其囂張地推開了窗子,手裏端著一杯清茶,做好了看戲的所有準備。

    “聽人說,你是六百年來最凶、殺人最多的那個?”寇青童盯著連三月的眼睛說道。

    連三月說道:“不錯。”

    “千年前,我才是最凶、殺人最多的那個。”寇青童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問道:“你有沒有算過,你到底殺過多少人?”

    連三月說道:“這種事情有什麼好算的?”

    寇青童的臉上流露出失望甚至是怒其不爭的神情,說道:“難道你還會因為殺人覺得不舒服?”

    連三月說道:“不,我隻是覺得這件事情不重要。”

    寇青童有些不解,說道:“這難道不是一種榮耀?”

    連三月想了想,說道:“我從來不以殺人為榮,隻以能殺人為榮。”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清楚地表明了兩個人的差距。

    就像天與地。

    “我不會再讓你先出手了,現在你可以試試我的拳。”

    連三月說完這句話,很隨意地吸了口氣。

    無數天地元氣來到她的身邊,從她的鼻子裏進去,再從唇間輕輕吐出。

    清風繚繞身側,輕輕帶起黑發。

    黑發飄拂著,卻仿佛要將空間都切割開來。

    啪的一聲輕響,剛剛形成的幾處碎裂空間被一個小巧的拳頭擊碎。

    那個拳頭繼續向前,摩擦著空氣,發出越來越恐怖的尖嘯,然後驟然寂靜無聲。

    寇青童神情凝重,喃喃自言語道:“他媽的……怎麼這麼強?”

    ……

    ……

    連三月的拳在眾人視野裏消失,也在天地裏消失。

    她的人也同樣如此。

    寬闊無垠的皇宮廣場上,隻有溫柔的晨風與隨風旋轉的幾片青葉。

    忽然,那些青葉變成最細微的碎粒,隨風而去。

    同時一道極細的線,出現在廣場上。

    那道細線散發出光線,光線卻來不及走遠,便被線條本身帶著繼續向前,可以想見這道線的速度何其驚人。

    如果說寇青童剛才的那一拳,就像是自域外落下的流星,帶著難以想象的威勢與陰冷至極的魔息。

    連三月的這一擊則要顯得平淡很多,卻根本無法避開。

    修行界的大強者們能夠避開閃電,那是因為他們提前看到了閃電的光,誰又能避開光線本身?

    寇青童警惕異常,魔息大作,血魔教秘法疾出,無數道如煙塵般的氣息從雙手散出,繞在他的身上,就像是黑紅兩色的綢緞,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光線驟然消失,連三月出現在他的身前,拳頭落在那些如煙如緞的魔息上。

    撕啦一聲裂帛之音起,那些黑紅兩色的魔息驟然裂開,然後無力垂落,向著天空飄去。

    連三月的這一拳真的非常簡單,不要說帶著什麼道門玄意、鏡湖真道,就連招式都談不上,就像民間那些習武之人最開始學的最簡單的出拳法。但就連血魔教的秘法竟也擋不住這個拳頭片刻時間!

    那個拳頭繼續向前,就像某個鏢局小院裏少女與師兄們拆招一般,輕而易舉地突破了寇青童的雙手,落在他的胸間。

    啪的一聲輕響。

    沒有雷鳴。

    寇青童身形微頓,淩亂的頭發向前飄起,身上的衣服出現無數個細小的裂口。

    那是因為他被擊飛的速度太快,無論頭發還是衣服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的衣袂與空氣摩擦,帶著道道火線,然後逐漸裂開,露出滿是傷痕的身體。

    轟的一聲悶響,他撞破了宮牆,飛了出去。

    宮牆被撞出一個極大的豁口,他卻沒能停下,繼續向著皇城南方飛去,一路煙塵滾滾,不知撞塌了多少民宅。

    地麵傳來一道震動,應天門微微顫動,梁柱間生起好些道煙塵,堅硬的石牆上出現一處陷坑。

    從那個陷坑到皇宮廣場上,有一道筆直的深溝,中間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存在。

    寇青童下半身陷在深溝裏,上半身靠著應天門的石壁,看著天空裏的朝霞,眼神極其怪異,有些茫然,又有些憤怒。 。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0-6 01:3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