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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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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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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07:1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abime 英法意難忘

  本來就是闊別一年的重逢,更何況愛慕的人還穿著自己挑選的衣服……比自己這些天想像得還要好看。

  認知裡男人確實會穿繁複花邊的法國人發現,這種裝扮被眼前的人穿著反而更性別模糊了,加上頰邊不自在微紅,秀美面龐顯現出蕩魂攝魄的好看。

  還是說,他已經到了妄想對方是女性的份上,好減輕自己的罪惡感了?

  愛德蒙一瞬間只想拔足而逃,好在理智控制住了他,努力開始思考對策來。

  所以國王也邀請了他的「朋友」,那天聽起來,年輕人非常得國王喜歡(畢竟都送衣服了),被召見著一起看畫也很正常——

  不行,那片羽毛總是晃,太分神了。

  克莉絲本來就很不自在,被這樣近乎冒昧盯久了,非但沒有多想,反而開始反思自己起來。

  因為上輩子,她心中已經對很多服裝元素有了基本定位,好在生在十九世紀英國,偽裝至今的打扮也都是相對保守的簡約中性風,乍然穿回了高跟鞋大帽子,更別提還聖誕樹一樣掛了蕾絲蝴蝶結荷葉袖。

  ……感覺像是穿回女裝。

  克莉絲捏了衣服下襬,嫌棄說:「看起來果然很奇怪吧。」

  「不,很好看。」

  愛德蒙不自覺說,目光順著她的動作從臉頰移開,停在被勾勒服帖的流暢腰線,頓了頓,喉結滾動。

  好在英國人戴領巾。

  對,英國人,他是「威爾莫勛爵」。

  勛爵用冷淡的語氣彬彬有禮道:「沒想到會在這見面,班納特先生。」

  「您也是受邀來看畫的嗎?」

  克莉絲眨眼:「什麼看畫?」

  為什麼要用這種打扮做出無辜茫然的模樣。

  愛德蒙先一步往前走,努力不去看那個晃悠悠跟上自己的柔軟蓬鬆兔子耳——白羽毛,直視前方,簡短說:「陛下邀請我來看畫。」

  因為著力掩飾,語氣歪打正著顯得非常冷淡。

  克莉絲只應了一聲,發現比起對方的藝術研討,自己似乎更像是來當花瓶或者衣服架子,說出來怪沒面子的,所以沒有多做解釋。

  為了給手下找點事做,她隨便交代了一下,讓他們不過多查探,但是要將威爾莫勛爵的大動作都上報給自己,因此,克莉絲對這位大客戶一年裡在倫敦的動向很清楚。

  這個人這一年都在各方鑽營,努力躋身上流社會。這次受到國王邀請,看上去一點激動情緒都沒有,意外的穩重。

  克莉絲不由將冤大頭先生高看了幾分,便有意提醒道:「上次聽侯爵夫人介紹,您是從美洲回來的,沒想到英語這麼標準,連習氣也這麼本土。」

  結果假勛爵突然停下了腳步,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目光看向她。

  穿著不熟悉的衣服,克莉絲安全感少了許多,一時間難得心虛氣短起來,「怎麼了。」

  「因為這個身份是我買來的。」威爾莫說。

  克莉絲沒想到他會這麼耿直抖給自己這個只有兩面之交的人,呆了一會,正要反問試探,城堡內很快有人迎了過來,看到她後眼前一亮,一番誇獎泉湧一般冒出來,將克莉絲那點不自然也都抹掉了。

  不愧是在國王身邊混的,侍臣誇起人好看都很別緻貼心,沒有矯揉造作,非常真情實感,末了還加了一句:「陛下已經把下午茶安排好了。」

  ……算了,有漂亮衣服穿,有人哄著,還有好東西吃,給國王當一下模特又怎麼了,其實和那些舞會社交也毫無區別嘛。

  克莉絲自我心理建設了一番,想到王室點心,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帽子上的羽毛一顛一顛。

  國王看到她後也非常開心,反正是在自己的城堡裡,又不是什麼正式場合,一時間也顧不上那些客套,由衷誇了幾句話,雖然都是在說自己多有眼光。

  「當初那個裁縫還說,我給這套衣服添加的元素太多了,會顯得非常累贅,」他讚賞著重新打量了一番,自豪道,「那是因為他沒有見到你。」

  克莉絲脫帽向他行了一個古典的禮,無奈說:「元素的確很多,因為我在外面穿著也一點都不冷。沒想到您的壁爐燒得這麼旺,能允許我把這件厚外套摘下來嗎。」

  這套動作做得非常瀟灑好看,加上這副打扮,就像是十八世紀法國宮廷行走的火槍手。

  誰能拒絕這樣守禮小騎士的請求呢。

  國王點頭,笑著同意了。

  在君主面前戴帽子很不敬,就算是國王要求自己如此打扮,國王自己也沒說什麼,但是一邊的侍衛僕役會看到,日後不免落下把柄。所以給這位大佬看滿意了,自然就要給自己鋪個台階。

  心下驚嘆克莉絲的守禮謹慎,知道這會使她走得更遠,宮中大臣尊敬上前,引著她和自己去一邊的房間替換輕便的外套。

  滿臉慈愛和欣賞看年輕人離開,國王見能懂自己美學的勛爵也在盯著那道背影,想到這套如此合身的衣服是他挑的,忍不住和他交流起來,驚喜發現,對方和自己觀點十分一致。雖然還是語氣冷淡,有板有眼,但是從頭誇到尾,每一個詞都能誇到精準的地方。

  有這兩個人,看來今年社交季自己不會無聊了。

  下午茶時間,國王和勛爵又開始討論新建築應該修在哪,修什麼風格。

  難怪這個假勛爵那麼硬氣,原來是拿了一筆巨款討好國王。克莉絲想著,捏了一塊甜餅。

  別看陛下是一國之主,自從克倫威爾之後,有了國會轄制,他老人家連走上古代那種無底線徵稅的暴君道路的機會都沒有,所以錢一直不夠花。

  更別提還一下砸中了國王最喜歡的建築領域。

  克莉絲對建築沒什麼特別體悟,水平僅限於一眼看出這是個什麼風格流派,然後感慨一句哇真美/真壯觀,插不上話,只能悶著頭在一邊吃下午茶。

  然後她發現,國王長得胖是有原因的。

  不是說甜點師手藝多好,而是非常捨得放糖。

  克莉絲吃了一點就不敢碰,擔心甜到膩了,反而茶喝得太多,畢竟是不熟悉的地方,去廁所會有暴露的危險。

  其實茶還是很好喝的,但是只喝又有點寡淡了。

  戀戀不捨放下杯子時,她突然聽到勛爵開口:「聽說您對室內佈置也非常有一手,我能有幸去看一看嗎?」

  國王聽著,非常沒有架子表示,不如親自帶著他去看,兩個人還能繼續聊,很快意識到年輕人在一邊,便問:「你呢,塞西爾。」

  克莉絲頓覺解脫,由衷道:「請帶上我,我對城堡也很感興趣。」

  六十多歲的國王開心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炫耀一樣帶著他們去了城堡裡的滑鐵盧廳。

  英國雖然孤島單懸,似乎總是和歐洲其他國家玩不到一塊,其實離歐洲大陸並不遠,有牛人靠游就從英吉利海峽到了法國這個老鄰居家。

  這樣的距離,當然就會產生一些摩擦。

  英法兩國從中世紀就為了諾曼底互掐,百年戰爭更加結了樑子,一個是歐洲大陸的老大,一個是航海時代撂翻西班牙開始稱霸的島國,在彼此眼中的存在感相當深,打仗的時候撓得頭破血流,不打仗就隔岸直白互懟。

  克莉絲還小的時候,就從報紙感受了一番。

  英國報業統一嘲笑拿破崙「小個子科西嘉」,拿破崙譏諷英國「全是開店的買賣人」。更直接的例子也有,美國從英國手裡獨立了,法國敲鑼打鼓送了一座自由女神像膈應英國,而總共七次反法同盟,次次有英國,好幾次還都是主動扯大旗的。

  不光上頭,老百姓也日常互黑,兩國的文學作品,即使和正文沒關係,只要能拐彎抹角提到也要暗戳戳互懟一下。

  喬治四世其實很聰明。他小時候就精通多國語言,建築時尚鑑賞的各種藝術領域都品味極高,拉得一手好提琴,脾氣也還不錯,這個對王室成員不敬可以去「盪鞦韆」的年代,那麼多報紙漫畫嘲諷他,他也只下令抓過一次惡意中傷的作者和編輯,沒有波及其他人。

  年輕時好歹被稱為「英格蘭第一紳士」,這位天賦特異,性格普通的先生,如果不當國王,說不定是個頗有名氣的藝術家。

  可惜他是個政務廢柴。

  而相比之下,法國的拿破崙威名赫赫,十分得民心,第一次被流放後重新上岸時,沿途百姓歡迎,兵士投降,不費一兵一卒就回到巴黎,又當了一個月的皇帝。

  分別為英法兩國的大領導,國王對拿破崙的執念自然也就很深了。

  拿破崙徹底失敗後,他不僅花重金買拿破崙曾經用過的指揮台作為戰利品,還找畫師給自己和這個檯子「合影」。

  包括拿破崙曾經的畫師,曾經的廚師……通通找過來,給自己幹活。

  作為一個任性的國王,這當然還不夠。於是他又特意在溫莎城堡建造了一間畫像廳,裡面掛的都是拿破崙戰爭參戰將領的肖像畫,多少有點凌煙閣的意思,還非常有英式嘲諷意味起名叫「滑鐵盧廳」,紀念拿破崙在滑鐵盧的失敗,順便把自己的畫像掛在正中,YY一下自己是這次戰爭的總指揮,威風凜凜打敗了拿破崙。

  好在真‧總指揮威靈頓公爵沒有直面拆穿肥宅的幻想,任由國王樂呵,配合跟著畫了一幅肖像。

  兩個英國人和一個假英國勛爵逛「滑鐵盧廳」的時候,如今國籍已經變成意大利的法國人從頭到尾都保持著情緒穩定,心態良好。

  克莉絲順便認了一遍畫像裡的人,發現國王對語言學也頗有研究,法意德都能說後就轉移了注意力,既然聊著滑鐵盧,兩個人自然而然說到了法國,不免提及了英法差異。

  克莉絲和國王聊天都走風趣派,紛紛說起一些只有他們英國人能領會的拐彎抹角冷幽默,這種技能需要長年累月積攢,愛德蒙並沒掌握,只能木著臉聽他們愉快「地域黑」法國人,一邊假裝對某個桌子感興趣。

  「我就親身體會過什麼叫『不告而別』。」克莉絲嘆氣說。

  不告而別,French leave.

  愛德蒙:……我給祖國拖後腿了還真是對不起。

  國王調侃笑起來:「怎麼,是哪個沒眼光的法國姑娘拋棄你了?」

  克莉絲想得很長遠,雖然有歐也妮,但是她在法國,很多人也認定了她們只是情人關係。自己的年紀已經不足以成為藉口,又有了國王這層關係,恐怕會帶來一些麻煩。

  在社交季前,她就得把終生不婚這個招牌亮出來了,以免浪費那些夫人們找女婿的時間和感情。

  於是她把意大利那番「被一個法國女人拋棄」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甚至還有模有樣添了不少細節。

  「她起初接近我,是有別樣的目的,我明知她是一個騙子,還是不爭氣原諒了她。」

  到底是能體察藝術的人,國王心思纖敏,何況還是看到長得這樣好看的人面露傷心,低低噢了一聲,溫和勸道:「這樣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你去喜歡。」

  克莉絲笑了。

  「陛下,您不知道,她雖然為了某些目的騙我,卻也盡心盡力,費神只圍著我一個人轉,在她面前,不恭敬地同您說吧,我也像是一個國王啦。」

  「而她扮演成了無數個妃子,有時候是乖巧聽話、單純善良的女僕,有時候又是強勢著要反過來疼寵我的女大公,等我去了其他房間,就扮作了理智機敏的修女模樣,陪我度過無數無聊的夜晚。」

  愛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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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語不告而別直譯也是英國人的離開2333

  包括避孕套,法國人叫「英國人的帽子」,英國人叫French letters。

  簡愛裡面黑法國:說阿黛勒受到英式「乾淨良好」的教育,不再被法國淺薄輕佻習氣影響。

  巴爾扎克黑英國:只有英國人喜歡旅遊,因為他們家不好看,我們法國自家風景就夠美了。

  國王:還扮成修女???這麼會玩嗎,難怪把班納特迷成這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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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07: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abime 不過宮廷小丑

  聽完克莉絲更詳細的描述,愛德蒙呆了一會,終於開始回想對「法國女人」的所有描述。

  ——她是個騙子。她扮演成了無數個妃子。

  ——接近三十歲吧。膚白憂鬱,黑髮黑眼。

  ——和那位女士經歷過很多,離開時連錢都全還給他了。

  因為太熟悉克莉絲,愛德蒙一下明白過來,又是荒島上騙自己的那一套:選擇部分真相說出口,再用語言引導別人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理解。

  所以,那個「沒眼光」「狠心」的「法國女人」,根本就是他自己。

  那個女人不是真實存在的。

  他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很快又變得哭笑不得,也顧不得「研究」那條長桌,直直看向那個明明比自己還要會騙人的小狐狸。

  還敢跑到國王面前蹦跶,不怕披著的兔子皮掉了嗎。

  一邊的喬治四世表情變得很精彩,他年輕時也荒唐過,尤其藝術腦,想像力十分豐富,這番浮想聯翩的話後,好不容易剎住車,心中對法國女人的套路有了新的「認知」,才艱難開口:

  「那是因為你見過的歡場女人太少了,才愛得這麼死心塌地。」

  為了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以免被年輕人小視,他不免帶上了一些長輩的語氣,「看來今年社交季,我得讓你好好見識一番。」

  克莉絲:「……」

  國王這個反應和她想的不一樣。

  畢竟他自己和那位夫人愛得死去活來,剛剛說到被拋棄,本來還頗有同感點頭抹淚來著,克莉絲也是知道他的「情史」,才敢這麼說。

  沒想到一言不合要帶她去「長見識」。

  好在一邊的侍從聽到後,極力用「影響王室體面」勸阻下來。

  雖然以國王「體面是什麼能吃嗎」的任性程度,他壓根沒放棄,反而覺得這個主意更有趣了。

  跟著年輕人一起會心態年輕沒錯,但是都兩百多斤六十好幾的人了,不能成熟一點嗎。

  讓侍從鬆了一口氣的是,這時候又有人通報,說威靈頓元帥求見。

  威靈頓公爵,出將入相第一人,拿破崙戰爭勝利後被多國聯合封為大元帥,全國上下都尊敬的英雄,國王對他也相當敬重,恰好大家就站在元帥的畫像下,國王直接讓人將他引來這裡。

  克莉絲聽老師評價過這位元帥,不過是作為人情上不變通的反面例子,而且調侃語氣居多,考慮到一個城府外交家,一個戰略指揮官,走得路子完全相反,她直覺不太適合作為參考。

  克莉絲不免打量了一下自己,因為已經換了個輕便短披風,誇張的大帽子也早就放好了,除了裡面花哨一點,至少比剛來的時候正常多了。

  威靈頓元帥已經五十多歲了,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輕,穿了軍服,一絲不苟配了輝煌戰績帶來的勛章,站著就像一把出鞘的鋒刀,神情嚴肅認真,與親和肥宅國王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過,元帥曾經也有一顆文藝心,年輕喜歡拉小提琴,愛上一個姑娘,卻被她的兄長以「沒有出息」拒絕提親後,放棄音樂夢想,一怒之下參軍。因此,對待藝術腦國王,他的態度比其他政治家要友好尊敬多了。

  威靈頓元帥身邊還跟著一個二十多歲青年,聽介紹是裡德上校,是一位侯爵的兒子。

  國王對裡德侯爵還有印象,不免問了兩句。

  裡德上校躬身微笑道:「父親正在擴建他的莊園,計畫改建出一個城堡來。」

  要擴建莊園的裡德侯爵,不就是盯上他私人驛站附近土地的那個貴族嗎。

  愛德蒙不免打量了一番上校,覺得倫敦實在有點小。

  提到建築,國王很感興趣,連著問了幾個問題,又語氣和善與他們兩邊互相介紹。

  她師從外交大臣已經不是什麼秘密,聽到名字後,威靈頓元帥果然看了一會她,最後只衝著假勛爵點了頭。

  克莉絲:「……」

  老師和這位大佬關係居然這麼「一般」嗎!

  克莉絲很快又想起來,好像面前這位元帥是反對議會改革的,那一陣不少抗議者跑到他樓下扔石頭砸玻璃,他滿不在乎把百葉窗換鐵鑄的,還得了一個「鐵公爵」的綽號。

  自己演講弄出那麼大陣仗,所以是新仇添舊恨了。

  「班納特先生,久仰了。」

  一邊的裡德上校倒是衝她友好伸手,不過下一秒就道:「我有幸聽過您在廣場的那次演講,非常精彩,不過您這副打扮,剛剛我差點沒認出來,我還以為是宮廷小丑呢。」

  宮廷小丑是英國過去的宮內職位,顧名思義,就是扮小丑說笑話,負責哄國王高興。

  近乎直白的惡意和嘲諷。

  再加上,上流社會很多稱呼都是從宮廷裡傳出去的,克莉絲還沒進入社交界,一旦被掛上這個綽號,以後不論做了什麼,都會和諂媚君上投機取巧扯上關係。

  愛德蒙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沒有上前折斷那隻手。

  如果是對著他的侮辱,他可以毫無顧忌隨性而為,之後也可以輕鬆擺平。

  但是這涉及到了克里斯……

  會給年輕人帶來麻煩,不論大小,哪怕是一點可能都不行。

  這一年隨意操縱社會法則的「法庭」生活裡,「基督山伯爵」幾乎要忘記這種被動和束縛的感覺,這時候終於意識到,自己不但沒有掙脫感情的枷鎖,反而像是那些被飲下的酒,越釀越動情。

  現在他又有了軟肋。

  但是那也只是對他自己而言,愛德蒙很清楚,他喜歡的人並不需要保護。

  身側的人果然輕笑了一聲,隨即故作驚訝道:

  「我記得,宮廷小丑這項制度是被護國公克倫威爾廢除的,想不到您還活在幾個世紀以前。這種話還是不要在陛下面前說得好。」

  克倫威爾後,才出現了《權利法案》限制王權,英國因而成為了君主立憲制國家。

  克莉絲這番話說得非常嚴重,直接把時間線拉到了光榮革命,幾乎是在明指著裡德上校圖謀不軌,還暗諷國王。

  裡德上校敢對克莉絲說這番話,無非是仗著元帥在身邊,但是不論國王如何不管事,他都是英國教會的最高領導人,放在歐洲大陸,和冒犯教皇一個性質。

  國王脾氣再好,這種事也由不得他指摘,何況克莉絲的這番打扮是他親自設計安排,這時經她提醒,克制住了沒有發火,示意一邊的侍從客氣請裡德上校離開。

  意料外的是,威靈頓元帥居然沒走,只看著因為惱怒漲紅臉的上校走遠,才感嘆說:「這小子可不好惹,恐怕樑子就這樣結下了。」

  「你知道,他的『父親』也是一位侯爵吧。」

  元帥著重說了這句話,意指同是侯爵,她只是師徒關係,而那兩個人是親父子。

  克莉絲深知,裡德上校那番話根本就是針對自己的,這上面退讓就代表著好欺負,又受過老師點醒,明白自己沒辦法討好所有人,也懶得與這位明明是引見人、從頭到尾作壁上觀的元帥說些面子話,只說:「多謝您提醒。只是,曾有位夫人告訴我,同是紳士,差別大了去了。」

  沒錯,就是德包爾夫人說她和達西。

  「所以我想,同是侯爵,差別也大了去了。至少我如此冒犯一個紳士,我的老師絕不會護著我,反而會好好教我怎麼做好『一個人』,再將我放出來。」

  元帥卻笑了。

  「年輕氣盛。」

  有了這個風波,威靈頓元帥沒有多客套,直接轉入正題,請國王借一步說話。

  國王和元帥去談公務,另外兩位訪客就被自由放生,由近侍領著,去了城堡裡其他藏畫房間。

  侍從站在門外微笑道:「兩位先生慢慢看,我在外面恭候,還有很多房間。」

  大門被推開後,克莉絲也被小小震撼了一下。

  國王陛下果然很風雅,他即使收藏畫,也不會就像是美術館裡一樣規矩排布,一個房間裡擺放的數量不是特別多,一幅畫掛在什麼位置,都要結合著牆色和附近的家具陳設,風格和色彩搭配得非常統一。

  說是看畫,不如說是看他的藝術風格。

  門被輕輕帶上,屋內只剩下兩個對「威爾莫勛爵」身份心知肚明的人了。

  克莉絲自認為掌握著勛爵的底細,所以對他很放心,這時候得了機會,終於可以問進城堡前沒能說的問題了:

  「為什麼您會把身份的秘密告訴我?」

  假勛爵愣了下,把目光從風景畫移開,看過來。

  「因為你已經知道了,沒什麼好藏的。」他冷淡說。

  她當時只是隨口說了口音問題,這都能聯想到真相嗎。

  克莉絲的職業素養提醒她,這已經越界了,明智選擇轉移話題,低聲聊起面前的畫來。

  威爾莫勛爵不愧能和國王聊得來,雖然冷言少語,但是評述的話都很到位。

  這個房間裡多是風景畫,因為偽裝所需,克莉絲對光影透視頗有研究,看得還算盡興,不過她更偏好有故事背景或者人物情節的油畫,看出國王有點分類分流派擺放的意思,便詢問侍從能不能帶她去那些房間。

  不過見了兩面,交情一般,大家沒必要扎堆,克莉絲出於禮貌側頭問:「您呢?」

  威爾莫勛爵垂目看她。

  「都聽你的。」

  於是兩個人還是結伴前行。

  於是……他還是沒辦法拒絕和這個人待在一起的機會。

  因為突然湧上來的無力感,理智的那一面開始譴責愛德蒙。

  ——這樣感情只會影響你的復仇。

  ——可是,就是這個人給了我復仇的定義,讓我走上這條路的。

  他心緒複雜之下,面色變得更加冷淡,試圖在進那些空曠的大房間後和對方保持距離,分頭去看畫。

  因為在溫暖的室內,年輕人換了輕便的短披風和低跟小皮靴,露出了原本被長靴包裹的雪白長筒襪,在厚絨地毯上無聲走著,一條墜了寶石的吊襪帶隨著腳步搖曳。

  愛德蒙被那顆寶石折射的光晃到,才反應過來自己在看什麼,甚至已經不自覺記下了他的「朋友」到底喜歡什麼類型的畫,在哪些人像前做了更多停留。

  大部分人物畫分為宗教題材和神話題材。

  年輕人舉例子時常常說神話,自然很喜歡神話題材,相反,在宗教題材的畫前很少停留。

  英國的教派不同,他們不歸教皇管,教會統治權是自己國王。

  年輕人會在國王面前非常從容胡說八道。

  那本法語「手冊」,說不定就是他的法國情人贈送的,所以根本不在乎教義規定,已經被年長的女性引誘,嘗過禁果了。

  是不是代表……克里斯班納特其實不是那麼虔誠?

  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還是可以得到他的?

  愛德蒙很快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可越是驚懼於這個發現,他反而捉住了一根稻草,更加忍不住去想其中的可能。

  如果克里斯班納特不那麼虔誠,還在公學過讀書,或許會願意接受他。

  就像班納特少爺自己對國王說的那番話。

  他是這個人最體貼的男僕,最聰明的友人……

  或許就可以成為最親密的戀人。

  英國法律禁止,那麼他可以帶著克里斯去意大利,那裡是他佈置得最好的地方,一切勢力足夠無視社會規則,只要復仇結束,他們可以改換身份,永遠在一起。

  想到這裡,已經由牢獄變得偏執極端、被一年掙扎痛苦折磨的人,心劇烈跳動起來。

  滾燙。

  熾熱。

  像是要迎向自己的光。

  他邁步走過去,幾乎控制不住要傾訴愛語,告訴克莉絲自己的心情。

  愛德蒙在一張宗教主題的畫前停下了。

  「……聖塞巴斯蒂安面容俊美,體態風流,所以深得畫家的寵愛,你如果看到畫像主角是一位美男子,描繪著中箭殉道瞬間,那麼就是他了。」

  法利亞神甫慈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因為回憶而變得飄渺虛幻,如同布道。

  「據說戴裡克先願意與他共治羅馬,可是也只是傳聞,這些藝術家喜歡更浪漫的故事,所以他們的描畫背景都是說,一位高盧國王不可自拔愛上了他,想要以一半江山換他的愛,而聖塞巴斯蒂安寧可被亂箭射死,也不願屈從。」

  一直對藝術和文學的悲劇懵懂茫然的人,在被羅馬強盜帶去聖塞巴斯蒂安陵墓時還不懂,卻在終於嘗得無望的戀慕滋味後,因為一幅畫瞬間知曉得了所有的含義。

  於是愛德蒙明白了高盧國王求而不得的痛苦。

  很快,他又忍不住想:

  我不能理解高盧國王。

  因為即使痛苦,我也不願意看著那個人受到半點傷害。

  愛德蒙不願意讓克莉絲和自己一樣,割捨一切,隱姓埋名,背井離鄉。

  他已經是一個卑微無名的人了,不值得將這個人也拉入地獄裡。

  和這個國王相反……

  他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送給他的新神。

  只要他能,只要她要。

  等到復仇的使命完成後,如果她開口,連命都可以交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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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自尊心很強的,原著說:我會為一件小事而決鬥,譬如說一次侮辱,一記耳光,而且很願意決鬥。

  《

  繼「主人帶我逛紅燈區」之後,「國王帶我和主人一起找小姐」被提上日程。

  科普一個都市傳說:過了三十還是處男,那麼男人就會進化成大魔法師【別信【x

  已知,基督教明令禁止婚前X行為

  又,伯爵很虔誠,目前芳齡三十一(當然,他防曬護膚到位,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

  所以:他已經是個大魔法師了

  克莉絲:我要你的命幹什麼用???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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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abime 老師他陞官啦

  愛德蒙終於冷靜下來,理智在第一時間提醒他,自己剛才有多不對勁,足夠引起疑心病的注意了。

  他連忙去看克莉絲。

  穿著繁複花哨衣服的人早就沒有看畫了,跪坐在城堡窗戶邊的猩紅軟墊上,扶了窗框,居高臨下望著窗外的草坪。

  「你在看什麼?」

  頭頂的語氣很古怪,克莉絲沒理會,屈指抵了下顎沉思半刻,才恍然大悟輕笑起來。

  迎著威爾莫勛爵複雜的目光,她從窗檯上下來,看向門邊,確定好好掩著,壓低聲音道:「議會改革終於有了轉機。」

  或者說,已經成功了。

  勛爵揚眉(或許,他的額髮太長了),沒有意外,只是語氣平靜問:「您怎麼知道的?」

  反正等會離開城堡,恐怕倫敦城裡消息靈通的也都知道了,說給面前的人聽也無妨,克莉絲便解釋道:「我看到幾位先生也來了,光憑打扮還是能猜出大概身份的,再加上元帥剛剛過來,恐怕陛下要重新組閣。」

  這一年裡,克莉絲遠離倫敦,卻也通過納什他們一直瞭解情況,更加慶幸老師讓她離開了。

  國會的開會時間是一月到八月,去年八月第一次投票否決改革後,這件事才開始發酵,從八月到十二月整整四個月都在休會,只有各階層的群眾宣傳討論。

  她恰好在聖誕節附近演講,那時候正是群情情緒積攢最盛之時,所以才有那麼大的陣仗。

  今年一月,國會重新開啟,人人都關注著這一年會不會將改革再次提上議程,雪片一樣的呼籲請願書被投遞向下議院。

  七月時,首相在會議裡表示,根本沒有這個計畫,非常強硬說,只要他還在這個位置,就堅決抵制其他人提出的舉措。

  這完全沒有回轉餘地的話捅了馬蜂窩,事態變得更加焦灼,之後又發生了幾起讓人遺憾的雙方流血事件,鎮壓暴動,還有內閣成員遭到暗殺。

  現在十二月底,眼見著一月國會又要開啟,這些大佬們既然已經找到不管事的國王面前,恐怕是打算採取一些舉措,或許已經建過秘密委員會商討新的法案了。

  所以,前首相等於放話說了一句「有我沒它」,改革成功,他當然得辭職走人。

  畢竟是自己參與的第一個政治活動,現在眼見著成功就在眼前,克莉絲不免也興奮起來,興致滿滿把能透露的部分說完,才發現假勛爵專注看著她。

  「這時候還不忘去觀察這些,和您這樣滿腦子正事的年輕人比起來,我這樣只懂藝術的人實在差遠了。」

  冷冰冰的勛爵難得露出了極淺的微笑,顯得異常英俊。

  「班納特先生,您會有遠大成就和光明未來的。」

  克莉絲:「……」

  話是好話,看著也挺誠懇的,就是有些怪聲怪氣。

  之後逛城堡時,威爾莫勛爵仍舊是那副寡言少語的冷淡模樣,會彬彬有禮回話,相當正常,非常像二姐描述裡剛到浪博恩的達西先生。

  克莉絲猜測,這位假勛爵說不定出身還不錯。

  國王果然忙了起來,差點忘了還有兩個客人,由近侍提醒了,才派人送他們出去,表示改天再召見。

  到了一月,快要開學時,克莉絲從阿里那裡收到了基督山伯爵的來信。

  時間是半個月前,這個人在地中海轉了快一年,又繞回到比利時了。

  信裡依舊只有遊覽小記和風土人情。

  克莉絲開始回信,把最近遇到的趣事隨便寫了些,翻出印章準備燒火漆時,還是站起身,跑到書架邊,把那本被阿里放錯的法語版《魯濱遜漂流記》打開,拿出這一年裡伯爵寫的所有信件,隨便翻了翻。

  果然不是錯覺,信裡給人感覺越來越陰鬱了。

  她重新坐下,瞪著最後的落款,如同在和自己的名字較勁,最後挫敗揉了頭髮,拿起羽毛筆重新蘸墨,添了一行。

  ——P.S.既然只隔著一條英吉利海峽了,你可以考慮來倫敦遊覽一下。

  寫完信交給阿里,她從租處出發,走去驛站接合夥人。

  暑假快到時,克莉絲和德文郡公爵討論(還是用紙條)一番後,成功把威廉打包帶回了哈福德郡,考慮到發明家的社恐程度,和媽媽發現適齡男青年後的瘋狂,好好的科研投資只能變成暗號接頭,克莉絲乾脆把他塞到克拉克的書店樓上。

  威廉壓根不在乎生活環境,看到有那麼多書還很高興,反而是他三天兩頭的古怪實驗把克拉克快逼瘋了。

  之後,克莉絲偶爾打著去借書的名義去找他看圖紙討論,然後再轉手到倫敦,讓桑頓夫婦幫忙介紹零件廠定製打樣,造出配件,回來組裝繼續試驗。

  她在馬賽時還能拿現代已知的部分給他引路,後面的問題就一竅不通了,只有給他提供錢和人脈的支持。

  暑假過了一個月,克莉絲去更南方的海關出差,這個任務就交給了戈爾登律師。

  這兩個人都性子溫吞,尤其戈爾登律師很耐心,威廉社恐也沒有德文郡公爵那麼嚴重,很快不用塞紙條,他們已經可以正常交流了。

  這次假期,威廉竟然還鼓起勇氣,跟著戈爾登一起去了趟北方,解決了一些材料技術上的問題。

  「克里斯。」

  威廉從驛車上探出頭,綠眼睛亮亮看著她,「問題已經解決啦,再過幾個月,我們就可以看到樣品了。」

  克莉絲驚訝發現,發明家原先那頭亂糟糟的鳥窩居然梳得相當整齊,連衣服也都穿得規規矩矩,對戈爾登帶孩子的水平不由肅然起敬。

  將這位生活能力為零的天才還給老闆,戈爾登律師忍不住鬆了一口氣,想到還有更多事務在倫敦才能解決,便向他們告辭。

  威廉啊了一聲,攔住律師:「公司名字還沒和克里斯討論好。」

  克莉絲滿不在乎說:「我只管投資,你才是頂樑柱,由你隨便起吧。」

  發明家在這方面意外的固執,堅持是她帶著自己上了這條賊船,也必須在上頭有姓名。

  時下公司名流行用合夥人各自的姓名組合,X&X,鑑於威廉因為那位古板教授爹,他對自己的姓佈雷格基本不會考慮,克莉絲很慶幸他們公司不用叫B&B。

  下一刻,威廉握拳敲掌心:「就叫W&C怎麼樣,威廉和克里斯!」

  WC也沒比2B好到哪裡去啊!

  克莉絲:「……你還是放過我吧。」

  結果最後還是叫了Bleg&Bennet。

  好記,反正其中的槽點只有她能懂。

  威廉這種性格,讓他和自己去咖啡館吃飯約等於上刑場,克莉絲順路叫了輛街車,回自己的租處吃飯。

  反正已經有一個阿里在眼前晃,再加人也不嫌多,她這學年一週只有兩天半有課,所以還是寫信讓那位法國廚子跟在自己旁邊。

  讓人痛心疾首的是,法國廚師只是在浪博恩待了一段時間後,手藝飛速下跌,還「貼心」改良適應英國口味,克莉絲索性直接讓他改了流派,重新洗點,也不過於超出時代,只是貼合自己喜好描述了一些不中不西的菜式讓他做。

  大航海加上對美洲的殖民,很多現代常見食材如馬鈴薯番茄已經被傳入英國,雖然有的還沒加入菜譜,不過想買也很容易,自己拿來吃也沒人會管。

  想吃上一碗番茄牛腩燴飯其實非常簡單。

  哈洛德領會不了這種飯的靈魂,克莉絲決定換個兄弟來試試。

  ……不過今天可能不行了。

  「老師。」

  克莉絲點頭招呼,心知以他老人家的性格,不會貿然來訪,肯定是有事,所以也沒有管衝她使眼色後就撤退的威廉。

  她剛坐下,費爾德侯爵就說:「你得盡快搬到新家了。這棟房子連個門應都沒有,平時都是誰替你收發信件的?」

  ——她平時都在學校拿信,唯一一個流動站點是阿里。

  克莉絲想到這,還是不放心威廉一個人回去,走到樓梯口吹了一聲口哨,見阿里從房間裡出來,用簡單的阿拉伯語交代了一聲,讓他從後面遠遠跟著。

  她再回到餐廳時,廚師正好離開。

  在老師教她「為什麼會是廚子上菜,你應該多請幾個男僕」的道理前,克莉絲只好請他先嘗嘗。

  這也完全堵不住老狐狸的嘴,相反,他剛吃了一口飯,就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以為你只是內心暮氣沉沉,沒想到你一個牙齒整齊健康的年輕人,已經到了吃這麼軟爛米飯的地步了。」

  英國老紳士連他們在意大利吃過的「夾生」米飯也嫌棄,面對他「除了英國的都是渣渣」的愛國心,克莉絲很果斷放棄了這個話題。

  她頓了頓,直奔主題:「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費爾德侯爵擦了嘴,用談論天氣的語氣說:「陛下要重新組閣,我被任命為掌璽大臣。」

  克莉絲先是一驚,接著由衷恭喜他。

  掌璽大臣是個非常古老的職位,顧名思義,負責掌管樞密印章,九大國務重臣裡位列第五,在掌禮大臣之上,樞密院院長之下。

  簡單來說,老師他陞官了。

  費爾德清了清嗓子,這才微微笑了,「雖然我隱隱有猜測,不過沒想到會這麼快定下來。」

  克莉絲猜想,老師這幾年都不在國內,自己演說也是支持態度,所以改革對他影響不大。

  這次重新組閣,因為決策失誤,前首相那一系的肯定會跟著辭職,這就空出了不少位置。

  老師資質在那,加上先前維也納的事務圓滿完成(連老狐狸都處理了那麼久,比計畫延遲了一年才回來,說不定還是大功一件),被挑中進九大重臣並不奇怪。

  更多是為了求證或者接受指導,她把這些想法簡單說了。

  費爾德侯爵點頭:「你目前接觸的層面,能猜到這個地步已經不錯,不過你還遺漏了一個因素。」

  「什麼?」她好奇問。

  「運氣。」

  克莉絲因為這個答案呆了一會,以為他在開玩笑。

  「這就是我要來向你確定的事情,」費爾德侯爵說,「你已經見過元帥了?」

  克莉絲點頭,將那天的情況複述了一遍,說到裡德上校的嘲諷時,面前的人抬了手,示意她稍等。

  費爾德低忖一會,皺眉:「我與裡德侯爵沒有來往,這小子心胸狹窄我倒有所耳聞,應該是衝著你來的,我看,今年社交季恐怕會繼續找你麻煩。」

  「你向來不擅長應付魯莽無腦的狂徒,他們的行為沒有邏輯可循,往往出乎意料,所以多加小心,必要的時候可以先出手,只是不要過頭,因為大的那位更難纏。」

  克莉絲點頭,繼續往下,將威靈頓元帥的那番「提醒」也說了。

  費爾德忍不住笑了:「我們雖然互相不怎麼理解對方,不過他的性格我還是瞭解的。你誤會他了,他應該沒想那麼多,說是引見人,恐怕他自己也只是隨口答應,覺得帶到國王面前就完事了。」

  克莉絲嘆氣:「我感覺到了。他還那麼直接說我『年輕氣盛』呢。」

  「他說這話時,是什麼表情?」

  「大概是在笑吧。」

  「那就是了。」

  侯爵笑了,接著向她解釋:「我一開始以為,我或許會拿到紋章院長,不過陛下提出了這個更高的位置,因為維也納一事不能詳說,有少數幾個人不甚贊同,元帥替我說了一句話,這才敲定下來。」

  雖然老師過去也常常會直白誇她,不過後面往往都會來個神之轉折,接著就是對自己的批評指正了,這次他說得有點言過其實,意外讓她不太好意思。

  克莉絲連忙說:「主要還是您——」

  「那當然。」

  老狐狸毫不猶豫接道,「因為繼續討論下去,我也還是會獲任。」

  「但是,你告訴他,同是侯爵,我會嚴格要求教導你,而不是一味護著你,接著,你又無意間給他留下了一個好的印象。這些促進了他在那時候開口。」

  「不要小瞧你給其他人的印象。並不是什麼機會都只能靠重要穩定的關係才能獲得,很多時候,當所有選項對做選擇的人無關緊要時,人們都會傾向於選擇讓自己感覺更好的那一個。」

  「這就是你給我的運氣了,塞西爾。」

  「老師——」沒想到您這麼認同我。

  克莉絲動容道。

  「所以,我還是頭一次到你的住處,我怎麼都沒想到是這樣的環境,直白同你說吧,這裡給我的印象非常不好。」

  老紳士站起身,理了理明顯是師母替他打好的領巾,深吸了一口氣嗅聞,才譏誚開口:

  「充斥著一個單身漢對生活隨意敷衍的味道。」

  克莉絲:「……」

  --------------------------------------

  克莉絲:單身漢怎麼啦!吃您老的大米了嗎!不對您剛剛還吃了我的大米!還嫌不好吃!

  愛德蒙:看我啊!我特別擅長佈置,我還能帶一堆僕人,替你管的井井有條!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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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abime 集體轉職&奉旨陪伴

  眼見老師放過嘲諷,說不定下一秒就要催婚,克莉絲不服氣說:「這裡只是租的房子,所以我沒有多上心,等搬家就好了。」

  費爾德侯爵面露不贊同。

  「你是一個紳士,未來會成為一個外交家,不論什麼時候都應該保持風雅,不能找任何藉口讓自己將就。」

  「既然見過陛下,就應該體會到,不僅打扮,住處也是一個人品味和生活態度的體現。」

  他用往常的語調說著話,突然若有所思看她。

  「不對,就算你沒空多佈置,管家總該有的吧?」

  克莉絲心裡咯噔一下。

  十二歲前,一切大項都跟著家裡來,因為女扮男裝,除了接生她的那位老婦人,班納特先生沒有另外安排僕人,她還小有老婦人照顧,老婦人去世時她已經四歲,也有能力自己做那些會暴露身份的事務了。

  後來她去了倫敦上學,這個年頭能唸得起伊頓哈囉的,當然也不可能沒有男僕,要是都去「陪太子唸書」,那肯定要亂套,所以寄宿公學都不允許帶僕人,這也是很多高年級學生欺負低年級學生跑腿擦鞋的原因。

  克莉絲習慣了自力更生,獨來獨往,又加上現在還住在租處和宿舍,要在劍橋和倫敦之間兩地跑,根本沒有到需要管家管理的地步。

  「在家都是爸爸的管家在管事,我也不可能從家裡調人。等搬去攝政街後,地方也大一些了,我找到可靠的管家,可以劃定區域只讓可以信任的僕從進入,什麼都就可以再慢慢添置起來。」

  克莉絲硬著頭皮解釋,「而且……我以前的『工作』還沒全部甩開,不敢貿然僱人。」

  老狐狸若有所思看她,「你如果選了那顆黑色棋子,我還要誇你小心謹慎,是個做情報的好料子。你已經走上了這樣坦坦蕩蕩的路,為什麼還要考慮過頭、畏畏縮縮。」

  克莉絲:「即使是坦坦蕩蕩的路,也危險叢生吧,一旦發現我過去做的事,就會成為政敵的把柄,我不想冒風險。」

  費爾德侯爵看她,突然笑出聲來,「我教過你的,切忌狡辯。因為狡辯是一個不斷在破洞上層層疊疊打補丁的過程,隨便其中哪一層被人發現不對,就會全部撕下來,讓自己更狼狽。」

  「小子,你不只是擔心被人發現灰色過去,還有你那個小秘密吧。」

  克莉絲一時間手腳冰涼。

  即使是她這樣已經得到信任的人,他都能通過蛛絲馬跡發現不對來,自己未來要打交道的那些政客,說不定各個都是這樣縝密細心。

  ——所以,她是主動走進了一個最容易被發現身份的領域。

  下一秒,她的頭頂被輕輕拍了拍,隔著手套,發出細細的聲響。

  「你這孩子,怎麼總是這麼,哎,每次被戳到這一點時,好像要大難臨頭了一樣。」

  ——因為一旦被發現女扮男裝,就真的大難臨頭了。

  「你忘記我們的紳士協定了?」

  「只要你有膽量,我就敢信你。只要你能瞞住所有人,那麼這個秘密就是不存在的,而你的偽裝就是事實。」

  注意到面前的人回過神,費爾德才戲謔說:「你看著挺機靈的,現在才開始知道怕,是不是反應太遲緩了一點。」

  「當初在羅馬,你可不是這樣的。那個秘密如果這樣牽絆你,讓你畏手畏腳,不如你就屈服於它,回去過安安順順當一輩子鄉紳好了。」

  克莉絲終於提起勁回瞪過去:「我才不吃激將法。」

  「再說了,您教了我這麼多,花了這些精力教導我,壓根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放我走。」

  費爾德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現在即使他對弟子心軟,他那群同僚都不可能放人了。

  「不過你的擔憂,也確實是我見到很多小傢伙有過的想法,只是他們出生於政治世家,長大後自己就可以體會到了,所以我忘了給你上這堂入門課。」

  「這是老生常談,也是那些戲劇裡最喜歡渲染的刻板印象,認為宮廷朝堂,就是充滿了勾心鬥角,說起農村,就是如何地淳樸無邪。不過說白了,爭權奪利哪裡沒有呢?你在鄉村、在家裡就沒感受過嗎?

  「看一個人,不要用他屬於什麼群體、地域或者階層來區分,而是看他的才智性格和善惡觀念。」

  「窮山惡水裡,沒有受過太多教化的人,在表現惡意時,更加原始血腥,做出的反應使人膽寒;所有教士也不一定都是好人,法衣下只是一個血肉之軀,他們和普通人的區別,是因為所受教育和生活態度,產生了標準更高一點的道德信仰;而我身邊那些人裡面,只能說,笑裡藏刀的概率更大一些,因為學了一些奸猾的旁門左道,手段也更加層出不窮。」

  「大家說到底都是人類,所有感情是相通的,表現形式不一樣,驅使的動力大小不同而已,在哪都是這樣。」

  「所以,你如果為了這種事情擔心,是完全不必要的……我反而更希望現實能像你擔心的那樣,那還有趣些,我也不用在上議院看到那群全靠祖蔭的蠢蛋了。」

  克莉絲忍不住笑了。

  總算把逗過頭的弟子順毛安撫好,費爾德扒拉亂了那頭及頰短髮,「你什麼時候能換個髮型?」

  頭髮可以把注意力從脖頸移開,而且這種髮型可以給她安全感,別說脖子了,連耳朵她都不想露出來。

  克莉絲躲開,護住頭髮,下意識反駁,「您就是嫉妒我頭髮多。」

  頂著假髮的英國老紳士表情一僵,衝著門外揚聲道:「巴特,把老子的手杖拿來!」

  「文明用詞,紳士風度啊!老師!」

  自立門戶後的人手問題,克莉絲很快想到瞭解決辦法。

  「……所以,你要請我當你的管家?」

  納什表情古怪說。

  克莉絲認真道:「我記得你也一直想上岸,只是迫於我救了你,既然你說要賣命,那不如做輕鬆一些的活計。」

  納什想了想,其實自己以前幹的事和管家也沒差,還要幫這小子管錢,點頭,「你不嫌我沒經驗就行,我沒問題。」

  克莉絲笑了:「那就好。你替我問問其他人,願意繼續跟著我就最好。」

  「過去的痕跡我會處理,環境更好,工資翻倍,不出意外的話,連原先管理關係都可以照搬,還是和熟悉的人一起工作。」

  她一開始怎麼沒想到呢!

  把劣勢轉換為優勢,擔心的變成保障。這幫人就是她已經挑選過的了,大家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不論如何都在她的控制內,之後慢慢收線,直接借此機會把人撤到台上,還在自己手裡幹活,連原先擔心放他們自由會留下隱患的問題都解決了。

  這年頭給富人家幫傭的工作並不好找,需要經過培訓就是一條門檻,但是她不需要那些教引出來過於貼心的僕從。反而是這些手下,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這麼多年也已經間接或直接由她帶出來了,放在別墅絕對夠用。

  一下解決了兩個心頭大患,克莉絲心情大好。

  納什又說:「既然讓我轉到明面,我記得你們這些大少爺都有貼身男僕的,哪天讓我們見一面吧,交接一下。」

  貼身男僕,身份就和普通男僕不同,不受管家的管理,只聽從效忠於主人,會服侍主人穿衣洗漱,沒有花灑的年代,還要幫忙倒水洗頭,大部分時間都要跟著,替主人管理箱奩財務,文書放在哪裡也都必須有數。

  克莉絲有女扮男裝的秘密在,不可能讓人近身,她的箱子和文書也全都是情報相關,更加不可能讓一個人去碰,所以她雖然是一位紳士的「獨子」,卻從來都沒有正經的貼身男僕。

  ……可能星期五算半個吧。

  其實一開始克莉絲只是想招募他做手下,沒想到馬賽市長家直接給她安排了套間住,所以只能讓他在身邊跟著。

  當時她也篤定他因為逃犯的身份,不敢多說多問,自己怎麼教他,他就會怎麼做。所以他只是領著貼身男僕的佣金,卻完全幹的是普通男僕的活。

  這倒的確是個會引人懷疑的問題。

  不過這年頭誰沒點怪脾氣呢,反正她潔癖任性在家裡的僕從圈裡也是有名的。

  克莉絲便說:「沒有,我連我爸都瞞著,怎麼可能留一個人跟在身邊跟著礙事。」

  原來這小子疑心病到這種地步了嗎。

  納什先是一驚,很快忍不住思索起來。

  大少爺做什麼都是看三步才走一步的,突然下這個決定,難道也有什麼深意不成?

  讓一群情報收集慣了的人當男僕女僕。

  那麼這群人,會跟著他出入各種場所,小到馬棚賭桌,大到宴會廳和其他隨侍碎嘴,全方位無死角獲知各路消息。

  不愧是老闆,還沒當上議員,就已經開始佈置上流社會情報網了嗎!

  克莉絲自然不知道納什替她規劃的「前景」,交代完話,把別墅鑰匙給他後就離開了房子,下了台階,已經有一位男僕候在那裡了。

  「勛爵在馬車上等您。」他友善說。

  被老師嘲諷後,克莉絲自己也覺得租的房子住不下去了,乾脆搬進攝政街,好在原先的房主留下了不少家具,她讓人打掃一遍,除了出行比較麻煩(她訂的車廂比較大,暫時沒貨),沒課的時候也可以將就住一下,至少空間大了不少,「單身漢」味道沒那麼濃郁了。

  這番變動自然引起了國王的注意,貴人不會費神去記地址,只是從侍從那裡知道她搬家了,所以一開始還沒發現她和假勛爵是鄰居,反而充滿熱情拿出了一大堆圖紙,讓克莉絲從裡面挑選。

  「買了房子當然要重新裝修一下,住進去才有住新房子的感覺啊!正好我的畫師們假期要結束了,你把房間裝修好,穿上風格配套的衣服,我讓他們給你畫幾張肖像。」

  後面才是重點吧!

  克莉絲覺得國王生錯了時代,去做養成遊戲的策劃兼主美,完全是頂尖復合人才。

  不得不承認,國王的裝修風格都相當好看,還有不少……中國風。

  克莉絲終於想起來,國王陛下似乎有個別宮,外部是印度風格,內部裝修卻是各種東方主題完美融和,十幾年前,他的喜好還久違在歐洲帶起了中國風的熱潮。

  不管怎麼樣,國王介紹的工匠肯定也都是業界一流的。

  克莉絲最後屈服在了這份糖衣炮彈下。

  老師參加了秘密制定改革法案的委員會,最近忙得顧不上她,克莉絲每週課程不多(而且國王的正餐廚子手藝相當不錯),就當補家裝鑑賞課了。

  之後的日子,她由衷體會到了國王是個多麼嚴苛到喪心病狂的甲方,一點細微的顏色差別他都能看出來,對不同的材質也能挑剔半天。

  威廉父子那裡她已經感受過,這群人似乎遇到自己熱愛事業就會突然性格大變,所以並不意外。

  其實仔細想想,她好像一直沒有遇到什麼讓自己失控的事情。就連現在的路,也只是因為很適合而且足夠有趣,還不足以讓她變得不像現在的自己。

  進入二月,「前首相」正式遞交辭呈,重新組閣的消息公佈,國王再不管事也得每天啪啪蓋章,於是他也忙了起來。

  對政務完全不在行的國王每天一邊蓋章一邊溜號,出於對藝術的嚴謹和強迫症,擔心年輕人哪裡做得不對勁,突然想到那位審美與自己一致的威爾莫勛爵,一拍腦袋發現這兩個人都住自己設計的街道,經過一邊的侍從提醒,得知他們非常巧是鄰居,乾脆把克莉絲塞給了他。

  今天天氣不太好,克莉絲上車時,只看到威爾莫坐在車的陰翳裡,看不清表情。

  克莉絲突然有點心虛。

  自己一開始就知道勛爵的身份是假的,對方在這裡好好住了一年,是自己後來搬進來的,對方雖然客氣,但是似乎不想和她交好,甚至還有躲避的意思。

  這位大客戶還全然不知被她查了一年,動靜也都清清楚楚,是個徹底的死宅,如非必要不會出門,結果現在只能奉旨陪她去找工匠。

  兩個人互相道安,克莉絲無奈補充:「希望沒有打擾您的計畫。」

  勛爵等車開後,才看著窗外冷淡開口。

  「如果不是陛下安排,我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克莉絲:「……」

  原來不是「似乎」,是壓根就不想和她來往啊。

  -------------------------------------


  愛德蒙(求生欲):這次真的不是我主動入侵你的生活啊!

  克莉絲(霸總臉):你是第一個想躲開我的人,勛爵,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師徒日常:我全身單身狗的味道?您每天拿髮際線以下給師母照鏡子一定很幸福吧。

  塞西爾府的僕從日常:這個消息老大您一定得知道,XXX男爵的夫人和OOO有一腿,我還掌握了XXX男爵的五十個糗事!他再敢在議會懟您,您就找機會暗示威脅他。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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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abime 您確實需要一位夫人

  威爾莫勛爵似乎很在乎私人空間,車內並沒有男僕侍應,這句話後,四下裡一下就安靜下來,只剩車前行的聲響。

  兩個人在車廂裡面面相覷。

  克莉絲並不是不能忍受安靜的人,卻還是頭一次面對這種尷尬的相對無語,最終還是憋不住,選了一個相對友好的開場白:「那麼,除了陛下代為設計的部分,您能給我一些建議嗎。」

  勛爵這次非常倒給面子,說了一個長句。

  「您還年輕,長輩也不在身邊,或許不知道,並不是什麼都需要親力親為的。既然您有足夠的財富買下那棟房子,想必錢款也足夠充裕了,只需要交代下去,會有一群人搶著為您辦好,做好最後把關就足夠了。」

  「所以,我給不了你建議。」

  克莉絲:「……」

  根本不給接話的機會,直接把話題聊死,這個人到底會不會聊天。

  她是想問問題嗎,明明就是為了找話題好聊下去,這麼淺顯的意思,他是傻還是裝傻。

  自己開了頭,克莉絲只好繼續挖新話題。

  「可是如果是屬於我自己的空間,我還是想親自挑選佈置一下。」

  最好適合她去藏一些東西,未來的日子,至少有八個月會待在倫敦,所以看著舒服住著方便也是個必要條件。

  這次勛爵給了反饋:「我能知道您的具體規劃嗎?」

  「一層保持原樣吧,客廳餐廳茶室這種公共區,二層是工人房和功能區,三層客房外,我會長期留置一些房間(我的家庭成員非常多),四層全部屬於我自己。」

  大部分莊園有效部分可安排部分也就那三層,聯排別墅因為基本上是幾棟相連,做不到像莊園獨棟那麼寬,所以縱深一些,樓層也高一層。

  相比在浪博恩,克莉絲終於有了機會獨佔一層,安全感爆棚。

  太陽在這時候從雲裡鑽出來,照進車裡,連著氣氛也緩和了不少。

  威爾莫勛爵忖道:「在您搬進來之前,我有幸拜會過那棟房子,四樓確實有間客房,不過並不太大。」

  克莉絲點頭:「所以我暫時還住在二樓的主臥裡(您知道的,前主人的行動不太方便),我比較怕冷,打算改建好那個有壁爐的房間,再搬進去。」

  因為不可能把束胸拿到外頭曬,都是靠壁爐烤乾,所以克莉絲沒有選擇在原先的客房基礎上改造。

  她也看過圖紙,反正整個四樓都是她的,不動承重牆,封上幾道門,原先客房可以改成一個大書房,有壁爐的房間整體敲掉隔斷改成臥間,再向慢慢外拓展出其他部分。

  ——這下是真的「一牆之隔」了。

  愛德蒙心裡一跳,認真考慮了一番搬家的可能,最後還是放棄了。

  這個身份畢竟是眼前的人親自賣出,貿然搬走後,自己要面對的就不是現在的好奇,反倒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了。

  如果讓工期長一些,盡快拿到勛章,就可以在他聽到更多秘密之前,再次離開英國。

  只要不看到克里斯班納特,他還可以保持理智。

  克莉絲發現,原本還真誠建議自己,勛爵突然又不說話了,面色也變得有些陰晴不定。

  從來在人際交往裡無往不利的人突然有點挫敗。

  杜朗的本事,她還是明白的,假勛爵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售出這個身份的人,為什麼會抱著這麼大的忌憚。

  偏偏先前又那麼坦率告訴她,這個身份是假的。

  克莉絲頭一次覺得看不透一個人了。

  年輕人輕笑一聲,突然說:「我們房子的格局或許是一樣的,我能有幸參觀一下嗎?」

  威爾莫勛爵態度冷淡回答:「只有我一個人住,也幾乎不邀請人來這棟房子做客,所以我唯獨將我自己所在的樓層裝飾過了,恐怕不便邀請您進去參考。」

  「您一個人……沒有親人嗎?」

  「是的。我孤身一人。」

  「也沒有結婚?」

  勛爵像是被冒犯了,臉上泛紅:「當然沒有。」

  「朋友呢?」

  「曾經有過。」

  年輕人沉默了一會。

  「……那很孤單吧。」

  她短促說,如同嘆息,像是回憶。

  「什麼是孤獨呢?」勛爵反問,「半夜夢魘驚醒,發現自己在船艙裡,披好斗篷出去,視野裡只有夜幕和海域,包括寂靜都是無邊的,就像全世界都睡著了,就這樣漂浮在星空下,靜靜吹著海風讓自己平靜下來。在您這樣的年輕人看來,這很孤獨吧,我卻覺得這是一種詩意。」

  克莉絲被這番話帶著,也像是看到了那幅畫面一樣,若有所思看他:「您果然是藝術家,也具備了大部分傑出藝術家的特質。」

  「什麼特質?」

  「我發現,在經歷痛苦後,人心反而會磨礪出纖細的觸覺來,」年輕人敏銳道,「您一定也吃過很多苦,所以才會在自然裡尋找慰藉。」

  假勛爵露出了今天的頭一個微笑,看著她:「您說得不錯,所以我才會成為一個旅行家,無拘無束到處行走。我覺得哪裡有趣,就在那裡多停一會,感到厭倦時,我會毫無留戀離開。我出現在這裡,是因為英國對我有著最大的吸引力。」

  「比如勛章?」

  「我明白,我是個很矛盾的人。就像您那天發現不對,所以好意委婉提醒我,我既然對外宣稱自己是美洲發了財,就不應該表現得太英國人,同樣,我既然說著無拘無束,就不應該表現得滿腦子功利思想,迫切想著進入上流社會。」

  勛爵繼續道:「我已經感覺到您那小小的好奇心轉到了我的身上。班納特先生,您不必苦心尋找話題來試探我了。」

  不出他所料,年輕體面的紳士在自己的國度習慣了委婉交流,只會因為這句直白的話赧然,頰邊微紅閉上嘴,再也說不出更多讓他繼續暴露的話了。

  愛德蒙心裡輕鬆了不少。

  他已經發現,「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太特殊,小狐狸覺得抓住了自己,反而先放鬆警惕,或許還掌握了這個身份這一年的動向,知道勛爵這一年都在倫敦鑽營。

  所以暫時還不會將假勛爵和確實在地中海活動了一年的基督山伯爵聯繫到一起。

  這時候,馬車緩緩停在了國王介紹的一位工匠住處。

  下車時,局勢卻和上車前完全顛倒了。

  克莉絲為了擺脫這種尷尬,搶先拎起手杖跳下馬車,吃到敗仗的感覺卻怎麼都縈繞著,讓她更加不甘心了。

  所以當天從頭到尾,只有勛爵拿了圖紙和工匠說話,之後的幾天,他們又結伴跑了好幾個地方。

  畢竟有那位最大也最嚴苛的甲方,不能敷衍他的設計方案,有不少要當面溝通交流,顏色材質,各種工藝,年代風格,克莉絲聽了一會就頭痛。

  威爾莫勛爵依舊是能不主動開口,就儘量不和克莉絲說話,不過看到她的樣子後,又自顧自將一切溝通事務攬了下來。

  被她道謝時,他還態度冷漠說:「您並沒有麻煩我,這是一個討好國王的好機會,您知道的,我想盡快拿到一些勛章。」

  克莉絲憋住笑,也領了他的好意,這下有了空閒,每次到新的地方,就跟著學徒參觀各種工作間。

  「這個部分應該是銅製,桃花心木的紋飾已經足夠漂亮,不需要大片的鎏金來喧賓奪主——」

  勛爵的話突然頓住了。

  工匠正驚嘆這個人的見解,聽他突然停下,不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另一位隨行的小紳士走了進來。

  年輕的紳士穿著高腰的卡其色馬褲,顯得腿修長筆直,走動時很顯眼,確實會讓人不自覺分神。

  看氣質就是個出身優渥的貴公子,年輕人卻很溫文有禮,環視一圈後試探詢問:「我可以坐在這張床上嗎?」

  這也是整個工作間唯一能坐的地方了。

  工匠連忙說:「請放心坐吧,它很牢固,現在只是在做一些雕飾工作。」

  黑髮紳士在光禿禿的床板上坐好,長鬆一口氣,脫了外套順手搭在床柱上,熨帖的細線豎條紋馬甲顯得人更清瘦了,露出兩臂的白色綢衫,微黏著手臂。

  年長的金髮英國紳士目光上移,突然說:「您去看曲木了?」

  曲木的生產過程,就是將木頭軟化,呈現自然流線的彎曲,這個過程裡需要高壓蒸汽,看來在那個工作間待了一會,所以才會在二月裡熱成這樣。

  克莉絲點頭,感嘆說:「這些天逛多,想不到一張桌子的分類就這麼複雜,看來我這個二月會很忙了。」

  將最後一點交代完,目送工匠走出去忙活,愛德蒙才走過去,居高臨下看她,因為所坐著的地方和蒸出的薄汗緋紅太過引人遐想,很快又不自在移開了眼。

  「陛下的部分可以全部交給我解決,剩下的您也可以囑咐那些手下去做。」

  克莉絲:……這個冒牌勛爵到底是多想擺脫她。

  她調侃道:「您以為只有陛下一個人會監督我嗎,我的老師因為我先前的租處佈置很失望,新家以後要用來接待客人,這些問題也涉及到一些社交的問題,熱衷這方面的人會問我在哪添置,是什麼風格,至少我不能一無所知。所以他肯定會來看結果。」

  這確實是那位看著就一絲不苟的老師會在意的方面,還是順手幫一把吧。

  心裡嘆氣,愛德蒙想。

  克莉絲想到老師那句「單身漢的敷衍」,輕哼了一聲,「他會說什麼我都能猜到了。」

  她學著老師的語氣繼續說:「既然你搬進攝政街還是這樣,我就只好收回原先的話,給你找一門親事,交由你的夫人來掌家了。」

  愛德蒙僵住了。

  ——他無法想像班納特少爺和任何人走進教堂。

  如果是政治聯姻,他會難受,如果是真心愛慕,他會……嫉妒。

  盡力不去想那個畫面的人卻接著就聯想到,即使自己盡心盡力陪著佈置居室,說不定未來那個幸運的貴族小姐入住後,只需要說一句不喜歡,就會被溫和的年輕人哄著順水推舟抹掉一切自己費心創造的痕跡。

  「您確實需要一位夫人了。」

  假勛爵再次無師自通了不列顛的語調,「至少您會做一些這個年紀該做的事情,比如圍著漂亮大方、討人喜愛的小姐打轉獻媚,散發魅力。」

  「而不是像一個因為好奇心而幼稚失禮的探險家,在性格古怪、來歷不明的男人身上浪費時間,甚至出於您過分的善——軟弱而憐憫他,並試圖示好,我得告訴您,結果只會讓您很失望。」

  心懷著不可告人的隱秘,因為靠近更加想逃離,很快,怒火終於蔓延到了他自己的頭上,過去一年裡只能從信件和思念獲得撫慰的人,對現在的身份開始心生妒意了。

  他已經放棄妄想那個獨一無二的關係,可是連屬於自己的這種善意和理解,克里斯班納特也要施與給一個假冒無禮的勛爵。

  「我已經發現,您人緣實在很好,所有人都喜歡您,」愛德蒙譏誚笑了,「所以,您對誰都是這樣發放廉價友誼的吧。」

  原本還氣氛和緩,這番「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嘲諷,終於成功推拒了他最在意的人。

  「我明白了。」

  「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您,對您的冒犯,我很抱歉。」

  年輕人看向他,沒有生氣,沒有冷笑,只是平靜說:「好在目前已經完成了一個房間的準備工作,我會親自同陛下解釋,我因為學業問題,暫時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她甚至彬彬有禮向他道別,「這些日子也打擾您了。」

  臨走時才抓了外套,指節泛白。

  克莉絲沒理會勛爵的車伕詢問,走到大道,被路人看時才揚了長外套穿好,招呼經過的街車,直接回攝政街。

  因為腦子裡那些亂撞的念頭,她並沒發現門房看她的表情有些古怪,而四下裡也安靜得有些不對勁。

  克莉絲走進別墅的門廳,下意識頓了腳步,看清眼前的情形,腦內空白呆在原地。

  只見納什領著一群穿了統一制服的男僕女僕,整齊站好,衝著她齊刷刷黑壓壓鞠躬,異口同聲叫了一聲:

  「老大!」

  克莉絲:??

  --------------------------------------

  【今天份的小劇場】

  克莉絲:明明開始還好好的,到底哪裡不對呢……

  【仁善】簡:不如等大家都冷靜下來,好好問明白理由?

  【剛正】伊麗莎白:不用理會這種傲慢的人。

  【叛逆】瑪麗:呵,等我來倫敦,給你治治(推眼鏡)

  【中庸】凱瑟琳: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啊。

  【唯我】莉迪亞:聽上去陰陽怪氣的,掐死再說。

  #霸道少爺的小逃妻#

  情報團:大嫂!

  愛德蒙:……???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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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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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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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08: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abime 我們不是朋友

  克莉絲一瞬間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再三確定站在前排的都是熟悉面孔後,她冷靜下來,衝他們點頭,抬手示意納什跟上,把手杖隨便拋給一個認識的情報點管事。

  克莉絲的腳步很快,納什勉強跟上了。

  「怎麼都等在門廳這?」

  納什嘆氣:「你也知道不是真的男僕和女僕,你沒回來前太鬧騰了,我正訓話呢,只好用這種法子讓他們安靜下來。」

  這幫人能被疑心病大少爺選中,根本都蹦跶不出三畝地,不出納什意料,現在有洗手上岸的機會,還是足夠體面的工作,以後可以正大光明出入上流住宅區,沒有一個人不樂意的。

  大家是串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也不用怕互相拆穿出賣,以前是單線聯繫,現在總算見面了,一群人甚至和樂融融拿了暗號開始認親,納什瞬間懷疑自己以前帶的是一幫低齡兒童,喊了好幾聲安靜,才讓這群終於「出水」的先生女士們冷靜下來。

  克莉絲只囑咐:「稱呼得改,以前叫boss還能理解,現在換了統一的裝束這麼喊,搞得好像不但沒有上岸,反而更黑了。」

  納什憋住笑,回道:「我會交代他們跟著我叫的。」

  她嗯了一聲,又領著他把整棟房子轉了一圈,一邊走一邊交代:

  「走廊的牆紙都要重新貼,樣式顏色你選三個給我看,房子外部好好檢修一下,三樓暫時不動,找人打掃一遍,寢具換全新的,會客廳照著陛下給的圖紙改,工匠已經找過了,我在學校的時候你看著辦,不清楚就留到我回來解決。」

  克莉絲同他交代事情的風格就是這樣,納什也習慣了,甚至因為內容比過去那些情報問題簡單,都用不上手記。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沒問明明和鄰居一起出了門,這位大少爺為什麼提前回來了。

  克莉絲走到窗邊,輕輕吐出一口氣,感慨說:「人員和佈置問題都解決,以後就只需要專心想法子掙錢養家了。」

  這年頭議員是沒有工資的,因為能當的人基本上都不缺錢。

  自從回國她就開始漸漸停了情報生意,資金來源只有一些穩定投資,本金還是歐也妮給的一百萬法郎(約等於四萬英鎊),好在這次買房子也只動了她出國前積攢的部分。

  以後花錢的地方會更多,所以只能寄希望於她和威廉的2B公司找準路子,盡快踏上正軌。

  克莉絲不喜歡受制於人,預感未來也不會接受任何資助人的幫助。

  時代和環境太特殊,放在未來,一個政客要是被爆出錢權交易就等著收拾包袱滾蛋,但是這個黑暗的時代,窮人連投票權都沒有,有點資產的農戶倒是可以投票,但是選舉過程也沒有秘密可言,因為地主得確定你投了他要求的候選人。

  所以這個年代,資助一個議員的情況也是有的。

  當然,比起被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撤走的資助控制,大部分先生都更想來個天降遺產繼承,或者就是通過結婚改變經濟狀況(法律規定,女方婚後,所有財產和收入都歸丈夫所有)。

  ……好像突然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要娶一個有錢老婆了。

  納什經她這句話提醒,連忙說:「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聽出他語氣裡的凝重,克莉絲認真回視,示意他說下去。

  「我今天去了趟理查德‧布朗特銀行辦事,想到既然要轉到明面,乾脆用了你的名字。結果被告知,因為你在那裡有無限貸款權,所以需要本人去辦理事務。」

  無限貸款權這個詞,怎麼聽起來那麼耳熟呢。

  克莉絲心裡有了答案,無奈嘆氣,問他這項權限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快有一年半了吧。」

  果然,是「神甫」來倫敦的時候幹的,看來弗倫奇行長會出現在英國,就是為了收購這家銀行了。

  納什看她表情,知道不是什麼大事,有了調侃心情,笑說:「你不會是被哪個銀行家瞧中要做女婿了吧。」

  就他當初想著給自己找「白月光」的架勢,要是有個女兒,說不定真會想著嫁給自己。

  「……是我的一個朋友,不用管,就當沒有這個權限,以後辦事也換家銀行吧。」

  克莉絲有些哭笑不得囑咐。

  等回到房間後,她才發現,因為「走」得匆忙,自己的手套被落在工匠的工作間了。

  本來因為伯爵有所好轉的心情又變得糟糕起來。

  克莉絲用過晚餐,寫了信邀請瑪麗來倫敦,前面兩個姐姐出嫁,她現在是正經的「班納特小姐」了,正好度過一次社交季,還可以幫忙掌家。

  封信時,納什走進來,還怪模怪樣拿了乘信託盤。

  看到自己的手套放在裡面,克莉絲揚眉。

  「隔壁屋送來的。」新上任的管家說,「你是不是早就算到要當鄰居,才讓我們查的?」

  「在你眼裡,我到底有多未卜先知。」

  克莉絲隨口說著,示意他放下,在納什要離開時又認真道:「以後就不用查了,因為沒必要浪費時間,而且現在住的近了,反而會打草驚蛇。」

  拿走手套後,她才注意到盤底靜靜躺著一片淡藍色的卡片。

  ——我很抱歉。

  用左手寫的。

  克莉絲面無表情起身,把卡片塞進了廢紙簍,走向鋼琴。

  ……這次是貝多芬的熱情第三樂章。

  節奏足夠快,相當適合發洩的曲子。

  不敢當面道歉的人坐在陰翳裡,本來被多重的情緒折磨,聽著驟然響起的琴聲,卻不合時宜想起年輕人姐姐們的對話來。

  ——你從來不發火,如果被另一半欺負了,也只會一個跑去角落裡彈鋼琴生悶氣。

  ——這樣看,那個人還得多才多藝了,至少能聽懂他彈的是「悲愴」還是「生氣」,不會讓他憋死。

  愛德蒙挫敗發現,他並沒有自己想得那麼「自由」。

  他被克里斯班納特束縛了。

  因為在「夫人間」彈給自己聽的那些曲子,他不由自主在維也納待了快半年。

  神甫教會他如何欣賞藝術,不過那時是在牢獄裡,而他入獄前,看過的畫也僅限於教堂壁畫,道邊碰到畫家正在描繪的半成品,會的曲子也不過是幾首水手小調。

  藝術和科學不同,沒有非常特別的規律可循,是需要積累和體會的。

  他在這一年裡花了大量的金錢,去積攢這些知識,他告訴自己,那都是為了復仇做的準備。

  包括他所說的「詩意」。

  兩次長久的分別裡,他都是在地中海活動,起初,愛德蒙對年輕人只是心懷感激,所以半夜驚醒,發現自己獨自漂流在海面,披上荒島時少爺送給他的斗篷時,看到那些星空海面,也確實是詩意的。

  但是在羅馬和莊園的那些相處後,這些畫面已經不足以撫慰他,反而讓他懂得了孤單的真諦。

  再詩意,不能和克里斯班納特一起看,又有什麼意義呢。

  無法在信裡訴諸思念,所以愛德蒙將看到的一切都要事無鉅細寫下,分享給另一頭。

  就像他的奧德修斯在身邊一樣。

  《一千零一夜》裡,水手辛巴德因為旅行而富有,他有七次航海,也幾乎一生都在海上,而《奧德賽》的奧德修斯是被迫漂流,他每一天都在努力回到自己的王國,和自己的妻子重逢。

  明明是來自完全不同國度的人,辛巴德和奧德賽卻在海上相遇了。

  同樣,他們的目的地完全不同,注定背道相馳。

  垂喪脫掉髮套,愛德蒙背靠著距離隔壁最近的那面牆壁,緩緩滑坐下去。

  直到月光的輕紗覆上膝頭,直到只有他能聽到的旋律變得輕緩起來。

  整個二月過去了,因為新增的一批僕從,隔壁別墅變得熱鬧起來,愛德蒙「徹底如願」,再也沒能見到克莉絲。

  和他們恰好相反,兩邊的僕從們關係變得很好,愛德蒙甚至在今天的飯桌上看到了一籃新鮮帶露的野果。

  「倫敦市區買得到這些嗎?」

  他面無表情說。

  男僕躬身,「隔壁的車伕送班納特先生去學校,回來路上摘的,送了我們不少,我挑了成色好的,都在這了。」

  這位從美洲回來的富翁似乎不太習慣英國食物,所以每次都吃得很少,不過為了融入環境,也堅持讓廚師不用換菜式。

  今天有了酸甜的野果,果然胃口好了不少。

  知道年輕人又去了學校,愛德蒙原本提著的心放下,如約跟著威廉王子去了聖詹姆斯廣場。

  進入三月,因為重新組閣,加上復活節將至,倫敦氣氛也轉入了社交季前的入場活動,道路上的馬車數量劇增。

  聖詹姆斯街有時候也被稱作俱樂部區,全倫敦的高端俱樂部都在那。

  紳士俱樂部從十八世紀盛行,是那群紳士們最愛出入的場所,倫敦少說有上百家,不同俱樂部面向的階層和行業都不同,但是內部成員都至少有一個共同點或者愛好,簡而言之,就是交友打發時間的場所。

  老牌俱樂部的門檻都很高,有著嚴格的會員機制。

  會員要求也五花八門,不過都和俱樂部性質相關,例如必須在東印度服役,或者擅長打惠斯托的紳士,又或者只能內部介紹的貴族才能加入的私人俱樂部。

  得知他射擊不錯,威廉王子帶愛德蒙去過一次靶場,看過後大為驚異,隨即就堅持要他介紹進自己所屬的射擊俱樂部。

  「雖然大部分都是軍官,畢竟比起只在狩獵季去鄉下打獵的紳士,還是我們這種經常拿槍的人要技藝高超一些。不過我們也很歡迎新鮮血液。」

  進入俱樂部內部,果然坐著不少紅制服,威廉王子自己也在海軍服役過,所以和很多人相熟,很快他們就在正中的一間桌子坐下了。

  有威廉王子的引見和保證,美洲回來的勛爵無需經過入會考驗,所以大家眼裡,他的水平還是個未知數。

  之後的談話裡,大家發現,至少威爾莫在理論方面絕對是個中好手,對不同產地各種類型的槍都如數家珍,部件和原理尤其清楚,簡直不像一個旅行家,而是一位老道的製造師。

  所有人都在聊天抽菸時,門被快速推開了,他顯然屬於一邊交流正在打牌桌子的團體,有人高聲叫道:「看誰來啦,裡德,已經三月了,你還沒把子彈打進小埃弗雷特空空如也的腦子裡?」

  ——沒記錯的話,駕著敞篷馬車,讓班納特少爺翻牆的那個好朋友,就姓埃弗雷特。

  聽到這個熟悉的姓氏,愛德蒙下意識抬眼,發現竟然是那位說「宮廷小丑」的裡德上校。

  裡德上校走近,招呼了一杯酒,為了面子,所以也有意大聲說:「他等不了多久了。」

  年輕的紅制服聊天聲音並不低,愛德蒙很輕鬆就瞭解到,事情經過只是年輕公子哥們的意氣之爭,而那天克里斯班納特不過是受了朋友的牽連。

  所以,果然向什麼樣的人都能施與友誼嗎。

  擇友太不謹慎了。

  金髮的勛爵沉了眼。

  似乎全倫敦都知道「哈洛德埃弗雷特和克里斯班納特」的關係很鐵,裡德上校說起了「某個毫無男子氣概,只會耍耍嘴皮子,最愛投機逢迎的演說家」,一邊的人都很快意會到了他在說誰。

  一位軍銜稍低的人知道他在宮內吃了癟,有意討好裡德:「班納特到時候說不定要做小埃弗雷特的陪證人,上校,你還可以順便把子彈打到那張富麗堂皇的臉蛋上。」

  裡德上校被這句話哄得很高興,更加意氣風發起身,走向俱樂部特有的射擊房練習。

  威爾莫勛爵就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

  他表情嚴肅向在座的先生們道:「我既然得到了公爵的引薦,當然也應該回報這份看重。既然我的理論已經得到了諸位的認可,現在可否有幸向各位展示我的槍術?」

  每逢新成員的考驗,在場的人都不免要看看熱鬧。

  以射擊愛好各自結交的俱樂部,大家的標尺也都很準確,神射手注定會得到更高級會員(他們往往身份也很高)的狩獵季邀請,去過大莊園結交一番後,又何愁不會身價上漲呢。

  所以看過一次,這個人以後在俱樂部裡會是什麼樣的地位,大家也就有數了。

  裡德上校這邊剛剛上完子彈,就見一個有些眼熟的人也進了射擊房,看到在玻璃外一致扭頭觀看的人,明白是新成員的考核,聳聳肩,不僅不避退,反而有意跟著秀一把自己這一年後更精湛的技術。

  金髮紳士也很識趣,又或者擔心被發現握姿不太正確,走到他的右手邊的靶位,這樣外邊看得不那麼清楚。

  兩個人各自將自備的木塞戴進耳朵裡。

  裡德上校穩穩抬臂,沉下心,瞄準靶紙,扣動扳機。

  一聲隔著耳塞也能聽見的槍響後,紅心正中出現了一個冒著煙的彈孔。

  僕役換靶時,射擊房外,他的朋友們衝他伸出歡呼的手勢。

  身邊的人已經上好了子彈,裡德上校有意等他先打,結果這個新成員瞄準了半天,也沒有扣扳機。

  不出那天在城堡觀察過的人意料,上校脾氣很急躁,懶得再等,再次抬臂。

  這次發生了變故。

  在他將要扣動扳機時,身邊傳來了一聲槍響,他的手不自覺一抖,子彈偏移。

  脫離紅心。

  裡德氣急敗壞側頭,就見遠處的金髮紳士一臉自然看著他自己正中的靶子,順手將槍遞給侍從裝子彈,甚至搖了搖頭,表示不用換靶。

  接下來的三槍,裡德上校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針對了。

  一旦他瞄準好,將要扣動扳機時,新成員都會先他一步開槍,這種木質耳塞無法徹底隔音,只能起到保護耳朵的作用,他怎麼都會被影響,進而產生誤差。

  射擊是一種需要自己掌握節奏、更要沉心靜氣的運動。

  裡德已經亂了,他甚至看到外面有和自己向來不和的人在大笑。

  可是有意干擾自己的那個人即使跟著他自己都混亂的節奏走,右邊那個沒換過的那個靶子上,從頭至尾也只有一個彈孔。

  裡德上校罵了一聲陰險小人,新成員大概因為帶著耳塞完全沒聽到,乾脆趁著他走向用來洗手的耳房時,也顧不上外面的人了,憤憤跟上,終於在門外攔住了他。

  「你——」

  他終於看清了面前這個人的臉,「你是那天,班納特身邊的那個——威爾莫勛爵!」

  金髮男人只是繞過他,挽起袖子,露出勁健有力的小臂,將手伸入早就備好的水盆裡。

  勛爵洗得很細心,好像全世界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又像是擔心有污跡不慎沾染殘留,會被哪位允許吻手禮的女士嫌棄一樣。

  裡德上校如同那天被克莉絲回諷一樣漲紅了臉,疾步走過去,嚷起來:「你要幫你的朋友出氣,那就向我提出比試,做出這種無恥行徑,算什麼紳士——」

  「我們不是朋友。」

  威爾莫像是被激怒了,突然抬頭,冷冷看他。

  裡德上過戰場,在殖民地也沾過血,卻還是被這樣陰鷙的眼神看得下意識後退一步。

  「當然,這也不是比試,」

  威爾莫勛爵輕蔑說,「而是警告。」

  「一旦你把槍對向克里斯班納特,我隨時可以在你開槍前,先一步結果你。」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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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08: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abime 你吸引了班納特的注意

  「……當時兩邊的人太多,大家都下不來台,劇院經理還在一邊和稀泥,居然要那個女演員道歉,我看裡德那副得意的表情,乾脆就出手了。」

  「一開始還只有我們兩個人打,他的跟班居然抄了道具要砸我,我們這邊就都衝上去,反正最大家都上了頭開始亂打,還好進戲院前都把槍卸了,野蠻人互毆也就是掄石頭肉搏,這一仗幹得太痛快,我還以為那幫紅制服有多厲害呢。可惜克里斯提前一天出發去海關了,不然也能趕上這次熱鬧。」

  哈洛德說著,衝克莉絲聳肩,「要是你也在場的話,我爸這次關我禁閉的時間說不定會短一點。」

  搞清楚不是什麼政治目的,克莉絲鬆了一口氣,對自己受到牽連也完全不在意。

  就像她之前替這位朋友向他爸解釋的話一樣,哈洛德結交的那幫人,雖然張揚鬧騰了點,不過都不算太壞,只是熱衷吸引人群的眼球,甚至還帶點傻乎乎的騎士精神,至少比裡德那幫狐朋狗友仗著酒意欺負女演員好多了。

  威廉在一邊聽著,忍不住說:「我不太明白,這個爭執完全可以避免,只要你們——」

  「友好協商,然後握手道別,回家找媽媽?」

  哈洛德嗤笑,「那麼第二天我們那夥人就別想再進那間劇院了,我敢肯定,他們會把這編幾句特別難聽的話,然後拿些便士請一幫小鬼在門口不停叫著宣傳的。」

  威廉回憶起在公學時遭遇的惡意繞口令,臉上有些發白,「我突然覺得能理解了。」

  哈洛德笑了,從一邊的籃筐裡摸出三瓶酒,「為我終於解禁出門,來慶祝一下。」

  威廉瞪大眼睛:「你哪來的酒。」

  法律規定,在教堂禮拜結束前,商店是不允許賣酒的,剛剛上馬車的時候這個人還空著手呢。

  克里斯這個朋友膽子也太大了。

  頭一次看到「違法亂紀」的事情在眼前發生,被用「天氣這麼好更應該曬太陽」拐出來的威廉忍不住心裡畫了個十字。

  哈洛德把其中一小瓶扔給克莉絲,看到她不但不制止,還非常順手接過喝了一口,發明家終於意識到自己似乎是進了一個非常無視規則的團體,不知不覺也被塞了一瓶。

  「你就放心喝吧,」哈洛德說,「被發現也只是罰款,大不了你負責搶先一步告發我們,還能把罰金賺回來一半。」

  還是同一條法律規定,告發者能拿到罰金的一半。

  「我不會做這種卑鄙的事情的!」

  像是為了表示立場,威廉喝了一大口酒。

  哈洛德開始調侃老實孩子:「這才不算卑鄙,你知道克里斯以前說過什麼話嗎,如果我被哪天通緝了,他就幫我藏起來,等懸賞金漲到最高再把我交出去。」

  威廉頭一次知道還有這種塑料友情,整個人聽傻了。

  克莉絲這會總算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甜品,有意解圍,慢吞吞說:「原來那個麻煩是你給我惹來的。」

  「什麼麻煩?」

  她簡單把那天去城堡覲見,又和裡德上校互懟的話複述了一遍。

  哈洛德開始還繃著臉,聽到朋友反擊的話後也笑了,側頭對威廉說:「現在知道你的合夥人多麼狡詐難對付了吧。」

  威廉只是打了個酒嗝。

  「……不是吧。」

  克莉絲頭痛起來:「你別看我,他生活太不規律了,我們很少一起吃飯,我也不知道他不會喝酒。」

  過了一會,日照變得不那麼宜人了,讓男僕扶了走路開始不穩的威廉,他們離開草坪,上馬車回倫敦。

  還好發明家即使醉了也不鬧騰,只是一個人縮在角落裡,低聲咕噥一堆他們聽不懂的話,全是定理公式。

  另外兩個人盯著他研究了一會,發現問題不大,放心開始聊天。

  談到一個俱樂部今年的會費要漲,哈洛德才後知後覺說:「所以裡德是被你嚇到了,才沒來找我麻煩的?畢竟前些日子在那碰到他時,還叫嚷著要給我發決鬥書呢,結果他最近反而不去那了。」

  有時候無聲比有聲更可怕,因為這往往意味著敵人潛入暗處了。

  克莉絲警惕起來,「是從哪天起,你就沒聽到他的動靜了?」

  「這我哪記得,大概三月吧。」

  他們碰面是在這之前,所以和自己無關。克莉絲想到哈洛德的直腦筋,乾脆由著他去這樣誤解,打算回去後先去查查。

  威廉現在還是住在德文郡公爵那裡。

  克莉絲熟門熟路敲了門,開門的人卻不是府上那位唯一的僕從。

  「班納特?」

  心裡無奈嘆了一口氣,面對英國史教授,克莉絲點頭:「佈雷格先生。」

  能把威廉送到馬賽住那麼久,顯然這對父子關係非常僵,尤其兩個人雖然表現出來的性格完全不同,接觸後卻能感覺到父子倆是一樣的倔脾氣,克莉絲不好貿然插手朋友的家事,所以這位教授一直都不知道她和他兒子是朋友。

  佈雷格教授勉強衝她回禮,看到一邊明顯醉醺醺的兒子,難得面露驚訝,抬頭看天色,很快就板起了臉。

  要是換平時,威廉估計已經腿軟說話結巴了。

  但是他現在腦子不太清醒,只是甩開了攙扶自己的男僕,突然哼哼唧唧縮著身子撲進了他爸的懷裡。

  克莉絲欣慰發現,情況還不是那麼糟,佈雷格教授整個人都僵硬了,看著和自己相同髮色的頭頂,不自覺放軟了表情。

  威廉抬頭,總算看清面前的人,在父親複雜甚至可能帶著期待的目光裡,他緩緩張嘴。

  吐了。

  克莉絲:「……」

  歷史的教訓告訴我們,人喝醉以後最好還是將他原地放置,不要一路車馬顛簸。

  「我完了。我居然大白天喝醉酒,還吐了我爸一身。」

  合夥人哭喪著臉說。

  雖然類似的話已經是今天第十次說了。

  哈洛德俯身看著櫥窗,頭也不抬,「這算什麼,我喝醉後,還在我爸一群戰友面前逼他唱歌呢,我說不唱我就跳泰晤士河,結果最後他跳了河。」

  威廉悶聲說:「你爸爸真好。」

  「別想啦,叫你來就是散心的,」克莉絲非常沒有誠意安慰他,「反正你們關係本來就不好,也不會更糟糕了。」

  威廉看上去更消沉了。

  哈洛德把目光從一對袖扣挪開,若有所思看她:「克里斯,你好像沒喝醉過。」

  「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死心吧,你喝不過我,到時候出醜的還是你。」

  克莉絲說。

  哈洛德非常明白朋友這種告誡的語氣,訕訕打消了念頭。

  說是陪威廉出來散心,鑑於他的情緒並不穩定,最後還是成了陪哈洛德逛街。

  哈洛德就喜歡那些花花公子必備的亮晶晶小玩意,非常趕時髦,克莉絲那箱子定製香水也是通過他介紹的師父配出來的。

  當然,免不了還要和現在已經來了倫敦的淑女邂逅。

  不過在發現那些前來搭訕的熟人更多是衝著身邊兩位來的時候,哈洛德很快就失去了興趣。

  「你就算了,為什麼這小子也比我受歡迎,現在倫敦已經不流行我這種魅力男士了嗎。」

  他看向還沉浸在醉後坑爹事件的發明家,忿忿不平說。

  克莉絲認真打量了一會他倆,由衷勸道:「可能是你表現得太迫不及待,所以看上去根本不靠譜。」

  雖然她覺得他沒聽進去。

  「進這家看看。」

  克莉絲吃驚看他:「你才多大,就要買假髮了。」

  哈洛德對著櫥窗倒影照了照,嘆氣:「你這種黑頭髮當然沒困擾了,我總覺得我的金色有點暗。」

  歐洲人對髮色和眼睛的審美偏好很直觀,就像漢唐情節一樣,他們普遍偏愛曾經強極一時國度的人種代表色,所以金髮藍眼和黑髮黑眼是最受歡迎的。

  克莉絲自己兩世都和黑色以外的髮色瞳色無緣,所以審美向上輩子傾斜比較多,更喜歡看黑髮,對金髮沒什麼執念,就連假扮也沒改過髮色,兩片金色如果不放在一起對比,她其實看不出來有什麼區別。

  像哈洛德這種打扮,看著就是喜歡花錢的主,店員十分熱情,發現他對那些都不滿意後,趁機開始推薦其他產品。

  時間長了無聊,克莉絲在店裡轉悠,突然好奇自己是金髮會什麼樣,於是找了一頂扎髮帶的隨便試了下。

  鏡子裡的人突然變得很陌生,而且看起來很怪異。

  威廉在這時候回過神:「克里斯,你好像突然變高了。」

  哈洛德也看過來,因為她這副模樣笑了一會,才認真說:「我就覺得是你髮型的原因。」

  ……之前老師也說讓她換髮型。

  她的頭髮足夠多,短髮洗起來很方便,所以還算蓬軟,但是髮絲偏直導致整體線條順服,再加上骨架沒法達到男性的寬度,整個人視覺效果可能比實際身高顯得矮一些。

  燙過髮尾會好一些,整體氣質看上去也會非常不同,但是經常折騰就太麻煩,而且年代原因技術有限,太頻繁會損傷頭髮。

  克莉絲摘下假髮,隨便梳了一下,咕噥:「但是我只能接受這個長度,不會再剪頭髮了。」

  「我倒有個辦法。」

  哈洛德得意笑了,從一邊的試用箱子裡摸出一隻玻璃瓶,「我早就想把你那些頭髮全給往後扒拉了。」

  認出那是這個年代的發蠟,克莉絲更抗拒了,倒退一步,警惕看他。

  「背頭會把髮際線往後拽。」

  「誰讓你做那種大背頭了,而且只是把鬢髮稍微定型一下,你可以試試,至少是個改變機會嘛。」

  知道朋友格外寶貝自己的腦袋,連耳朵到脖子都基本不見光,遮遮掩掩像個清教徒,哈洛德更加來了精神。

  這小子弱勢的樣子可太難見了。

  「來吧,克里斯,我保證只動兩邊的頭髮。」

  好在很快就有人拯救了她,雖然看清跟在後頭進店的那個人後,克莉絲寧可被髮蠟扯頭。

  「班納特,還有小埃弗雷特,原來你們認識?」

  兩個人明顯相熟,在街對面就能看到他們在推搡玩鬧,威廉王子好奇道。

  店員看出來人身份,連忙退到一邊,三個年輕人站成一排回禮。

  「公爵閣下。」

  埃弗雷特中將和這位海軍服役多年的王子顯然關係還不錯,哈洛德熟稔笑著回答:「我們是很多年的朋友,在哈囉就認識啦,最鐵的哥們。」

  威廉王子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了,當年被你小子欺負,反過來把你揍了一頓的那個二年生,原來是班納特。」

  克莉絲:「……」

  看來能把逼得老爸跳河的混世魔王打一頓,自己在那個圈子還小小出了一次名。

  寒暄後,王子被迎出來的店長引進裡間看自己定製的假髮,只留下他身邊一直沉默看著克莉絲的人站在原地。

  這次是假冒勛爵先開口:「能請您代為介紹一下嗎。」

  「給您介紹一下,我的『朋友們』。哈洛德埃弗雷特,威廉佈雷格。」

  黑髮年輕人將那個詞咬了重音,說完後就閉嘴了,也完全沒有反過來介紹的意思,非常熟悉好友的兩個青年都意識到了什麼,所以紛紛只是禮節性點頭。

  威爾莫勛爵的目光在那隻還沾著髮蠟的手上停了停,才向他們一一回禮。

  金髮青年用一種桀驁不馴的神情回視,露骨打量他,看上去已經與他的朋友同仇敵愾。

  「我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市長外甥低聲打圓場,用一種好奇疑惑的目光看了勛爵一眼,才擔憂拉了身邊人的袖子。

  也對,能讓一個禮貌友善、討人喜歡的年輕紳士直白表露無視,誰都會認為是問題在自己身上。

  而他從街角就一直在注意的人,從頭至尾都抿了唇線,沒有看他。

  愛德蒙太清楚,克里斯班納特面上隨和,實際性子驕傲,自己說出那番話,加上完全沒有誠意的道歉,也只配得到這樣的回應。

  這就是他……是威爾莫勛爵想要的結果。

  回去的時候,兩位朋友很體貼沒有多問關於勛爵的事情。

  見他連道歉都敷衍後,克莉絲就打定主意不再理會這種人,更加沒必要為了小事搬家,所以來去自如,偶爾在院子裡遇見了也只是將勛爵當做陌生人應付,反倒是先出口不遜的人每次看到她都遠遠避開,如同見了洪水猛獸。

  法案還只擬定了草案,國王每天都得面對一群人,新組的內閣裡一堆事務還要磨合,老師也已經好多天沒見影子,更加沒時間給她佈置功課,現在社交季還沒開始,剛開學學業也不重,克莉絲就閒了下來。

  她乾脆撿了裡德上校和哈洛德的事情解悶。

  既然已經轉入明面,現在那幫男僕女僕自然就不能像以前那麼用了。

  不過線索也還是有的,三月的時候裡德還會到常去的俱樂部堵哈洛德,那麼就順著俱樂部往下查。

  克莉絲開始往聖詹姆斯街跑。

  她對俱樂部區實在太熟了,或者說,她天生就適應這樣的環境。

  俱樂部又被戲稱為紳士們的「第二個家」,因為在家無事可做,和妻子沒有什麼共同語言,所以除非必要,這些男人不會在家,更願意扎堆抽菸打牌甚至聊天,所以,大部分俱樂部不僅有公共休息室可供交友娛樂,也提供住宿和餐飲。

  逃家上學的四年裡,每逢放長假,也不好意思一直麻煩舅舅一家,克莉絲的白天就在這塊區域活動,雖然會費高點,門檻也不同,但是有地方住,能吃飯,還能收集不少情報。

  克莉絲加入的俱樂部很雜,戲劇,紙牌,網球,釣魚(這個俱樂部的廚師是她每年續費的主要原因),也有不少私人性質的,去年她還被辯論社的前輩介紹進入了聯合大學俱樂部。

  連著打了三天誇錐和惠斯特,又喝了不少茶後,克莉絲敲響了一傢俱樂部的門。

  剛走進去,她就聽到了深處傳來的一聲槍響。

  有侍者走過來,彬彬有禮道:「先生,這裡不對外開放。」

  克莉絲微笑說:「我不是想入會,只是想瞭解一些事情。」

  侍者能在高端場所幹,顯然是受過訓練的,聽到這番話也沒有表現輕蔑,而是無奈說:「您或許不太瞭解吧,俱樂部是絕對保護自己會員隱私的,除非您出示相關調查證件,我們不會將內部一切消息向外傳遞。」

  她正要解釋,就聽身邊有人試探問:「是班納特先生嗎?」

  克莉絲回身,發現說話的人有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驚訝點頭:「我是班納特,請問您是?」

  穿著紅制服的男人爽朗笑了,友善伸出手,「叫我費茨威廉就好,達西的表哥,喬治安娜的另一個保護人,我看過她畫的你。」

  克莉絲終於把這位先生和一個無緣見面的身份對上了號。

  二姐夫的全名就是費茨威廉‧達西,這個教名是取自出身貴族的母姓,面前這位先生是達西表舅的小兒子,自然姓費茨威廉,他和哈洛德一樣是小兒子,沒辦法繼承父親的爵位和遺產,因為頗受寵愛,所以父親為他在陸軍捐了至少可供基本生活的職位,現在是一名上校。

  不出意外,哈洛德以後也會走這樣的路子。

  作為一個稱職的保護人,費茨威廉上校又連忙說:「那是她送給達西夫人的生日禮物,所以收在你姐姐那裡。我年前去彭伯裡打獵,聽達西好幾次提起你,實在好奇,就請她讓我看了看。」

  「看來達西小姐畫得很像啦。」

  知道畫像在伊麗莎白手裡,克莉絲有了心情調侃,跟著他往外走,兩個人找一家咖啡館坐下了。

  費茨威廉上校言談風趣,和他聊天很愉快,得知他就是那個俱樂部的會員,克莉絲便向他打聽裡德上校。

  費茨威廉上校沉默思索一會,才說:「這個年輕人實在眼高於頂、囂張跋扈,我心中也對他暗暗不喜,尤其他還在俱樂部裡肆無忌憚評述過你和你的朋友,現在聽你所說的話,看來他還歪曲了事實。」

  「不過確實是某一天起,他就不再那樣做了,而且一旦進到俱樂部,便十分安分收斂。」

  這和她掌握的消息對上了。

  克莉絲忍不住問:「所以,發生了什麼,或者說,他在怕什麼?」

  「我心知你能得達西看重,一定不是她所說的那樣,且不論如何,在人前說長道短,也實在有失體面和風度,心中就已經有了判斷,而且這件事我不免也要和達西說一下,所以開始觀察他和部內其他人來往,想要知道是誰使他收斂了。」

  「您認為是有人教訓了他?」

  「不錯,軍中的環境,我見多了這樣的神色,他只會是被更厲害的人威脅或者收拾過了。勸說訓話達不到這樣的效果,隱忍謀算也不是這副姿態。」

  「……所以,您看出是誰了。」

  「是的,是一位新加入的成員,威爾莫勛爵。」

  「威爾莫勛爵?!」

  費茨威廉上校:「啊,原來你們認識?那就能解釋啦,我起初還以為他是出於紳士的準則,所以才制止了他呢。」

  ——不,我們也僅僅是認識,絕沒有好到這樣的地步。

  那時候他們甚至已經「互不來往」了。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她,那天看他反應,不認識哈洛德,在城堡時,他和裡德上校根本沒有說上話,似乎也沒有什麼仇怨。

  克莉絲沉默或者說驚愕時,費茨威廉上校已經開始說起威爾莫勛爵入會那天的表現來。

  「我想,應該就是那時候,威爾莫勛爵警告了裡德上校。」

  克莉絲沉默了一會後,才說:「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即使再不願意承認,回去的路上,再結合這些天收集的消息,克莉絲不得不認清了事實。

  威爾莫勛爵確實是幫助了她。

  可既然這個人斷然用那番話來嘲諷自己,為什麼背地裡又要做這種事。

  因為實在弄不明白,她心裡更煩悶了,回到攝政街後,有意在院子裡轉了兩圈,試圖能再碰到他,好好詰問一番這個古怪的冒牌勛爵。

  克莉絲沒有遇到鄰居,反而碰到了來找她的管家。

  「我剛剛收到了一個消息。」

  納什表情很古怪,似乎氣惱,又像是控制不住想笑。

  克莉絲收斂心神,冷靜問:「怎麼了?」

  「今天早上,有位客戶通過以前的方法聯繫上了我,說是要介紹一單大生意,那筆金額確實很大,所以我出於好奇(先聲明一下,我真的不是想接私活),問了一下。」

  「沒想到是有人出重金,要查我。」

  克莉絲有些茫然:「查你幹什麼?」

  納什抹臉,換了個說法:「有人找上了一個情報頭子的助手,讓他幫忙查一個突然入駐攝政街的管家。恰好這倆是一個人。」

  克莉絲控制不住笑了一會,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才問,「你都來見我了,肯定查清楚是誰這麼倒霉了吧?」

  納什長嘆一聲:「就是威爾莫勛爵。」

  克莉絲:「……」

  買了她賣出去的身份,跑到她面前晃悠,現在又找上納什,讓他幫忙查探他本人。

  不對,他突然查她的管家做什麼。

  克莉絲轉而問起納什,最近他倆碰面的情況。

  納什回憶了一會,發現勛爵冷言少語,自己和他壓根沒說過一句話,唯一一次——

  「我和門房他們打牌時,他好像很感興趣,在一邊看了一會。」

  「你又賭錢了?」

  年輕人語氣少見的嚴厲。

  「只是放鬆一下,我特意說了,不玩錢,您可以向門房求證。」納什連忙解釋,連稱呼都變了。

  克莉絲相信他還不會糊塗到這種地步,只是淡淡道:「看來你被他看出一點底細了,畢竟聯排別墅,共用一個院子,他疑心你會是安全隱患,所以查一查,也很正常。」

  納什聽到這裡,背後起了一身冷汗。

  又敲打了一番自己的紙牌老師,克莉絲才放他離開,臨走時囑咐了一句。

  「既然送上門,這單生意就不必推了。」

  「我親自來做。」

  抽絲剝繭後,這個人變得更複雜難懂起來。

  也更讓人好奇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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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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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6 00:08:4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abime 如何誘捕一隻「游隼」

  愛德蒙再次被一陣喧鬧吵醒了。

  聽力太好,實在不是一件好事。就像「警告」裡德上校時,即使他的耳塞已經是經過特製的類型,那些槍響還是給他帶來了短暫的刺痛。

  不過都比不上看到克里斯班納特,甚至聽到這個名字給心裡帶來的銳痛。

  年輕人在倫敦已經小有名氣,有不少民間簇擁的青年演說家,加上被國王數次召見,有一位重臣老師,更是接下來社交季裡會被特別注意的對象。

  克里斯班納特的生活相當精彩豐富,充滿了活力生機,每天都與不同的人來往,結交更有趣的人,古怪的鄰居根本算不上什麼。

  在愛德蒙意料中,滿腦子只有事業的人,或許會在見面後產生興趣,一旦終止了所有發展可能,就根本不會分出任何注意力在「威爾莫勛爵」頭上。

  雖然會控制不住難受,但是這也意味著自己未來的行動會方便很多。

  至於得到邀請來倫敦見面的基督山伯爵……

  愛德蒙赤足踏進延伸到床邊的日光裡,想到別彆扭扭添在最後的「P.S.」,像是連暖意也從足背籠上來了。

  布沙尼神甫暴露了,威爾莫勛爵被討厭,都沒關係。

  神甫和勛爵會被偽造出來,是用以佐證基督山伯爵真實性的存在。

  他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姓名,以後也只會是基督山伯爵。

  ——是「克莉絲的伯爵」

  攏了睡袍走到窗邊俯瞰,透過柔軟的輕紗,愛德蒙毫不意外看到了隔壁的管家,中年男人正招呼著人將東西往裡抬。

  他無意見到這位管家和門房打惠斯特,卻發現這是一個出千老手。

  管家這麼重要的職務,怎麼可以是一個賭棍?只要和金錢扯上關係,這樣的人就極容易被收買。

  愛德蒙審視時,突然敏銳捕捉到了熟悉的翅膀拍打聲。

  是那隻讓他身份暴露的游隼。

  愛德蒙體溫偏低,警惕性高,尤其在牢獄待久了,無法忍受封閉的環境,所以睡前總會開一扇窗,紗簾阻攔不住,身形只有烏鴉那麼大的游隼很輕鬆就撲騰進來,停棲在了一邊的窗框上。

  游隼看著他,眼膜開合,似乎不滿低沉咕了一聲。

  愛德蒙失笑,將沒有遮掩的黑髮別到耳後,換回原本的聲音輕喚:「格里芬。」

  格里芬開始梳毛。

  做神甫時,他聽它的主人說過,游隼非常傲氣,除了自己的主人誰都不搭理。

  心裡不免起了一點期待,他伸出手,想要摸摸那看上去油光水滑的背羽,將要碰到時,游隼卻挪騰著避開,毫無留戀撲扇著飛走了。

  踏上馬車前,愛德蒙看到了隔壁屋前歡笑著互相追趕的女僕們。

  不論多麼厲害,克里斯還是太心軟了。

  愛德蒙今天的目的地依舊是聖詹姆斯街。

  自從在槍械俱樂部裡露一手後,他結識了不少英國軍官,很快就生了新的念頭。

  他的三位仇人之一,娶了未婚妻將舉報信投遞的弗爾南,曾在他入獄那年應徵入伍,參加了一次英法戰役。

  「布沙尼神甫」從當年陷害密謀的旁觀者卡德魯斯那裡得知,弗爾南在這次戰役裡,跟隨一位裡通英國的法國將軍投靠了英軍,出賣了拿破崙的軍隊。

  結果拿破崙失敗了,波旁王朝得以復辟,對出賣拿破崙這種事根本不會追究,反而讓弗爾南得了那位將軍的提拔,晉為了少尉。

  心知這件事上不會有太大可以挖掘的漏洞,愛德蒙還是決定試試。

  被國家動盪變數而摧毀一生後,愛德蒙對法國已經沒有任何歸屬感,反倒是法利亞神甫教導了他知識,對他有再造之恩,以至於他心中對意大利更有感情一些。

  所以他非常自然學了那天國王和克莉絲黑法國的話,輕鬆把話題引到了那次戰役。

  得到不少想要的消息,拒絕了幾位紅制服的晚餐邀請,愛德蒙從俱樂部裡出來。

  日落西沉時,生意人開始回家,而奔赴晚宴的聚會才剛剛開始,整個聖詹姆斯街非常熱鬧。

  愛德蒙一下就注意到了街道對面。

  或者說,不少人都在看連暮色都掩不住青春的一幕。

  看打扮都是年輕的大學生,湊在一塊大聲說笑,朝氣蓬勃,遠遠望去是一片極整齊的黑色燕尾外套白背心,就像麥哲倫船隊記錄裡的企鵝們,湊群站在岸上,等著車水馬龍的間隙,好結伴搖擺挪騰著穿梭過去。

  克里斯班納特是最好看的那一隻。

  他的小朋友毫無意外被簇擁在正中,沒有拿手杖,輕鬆寫意彎臂抱著一摞稿紙,側頭噙笑和身邊的人說話,從來乖順垂下的頰髮被固定在腦後,意氣風發,風流瀟灑。

  這樣的髮型非常清爽,以至於那張秀美的面容映入眼中,連著原本只有他擦乾頭髮時才會見到的耳朵也毫無保留露出來,耳際被夕照映出可愛的粉紅。

  ……最後還是聽了那個「鐵哥們」的餿主意嗎。

  認為克莉絲會像往常一樣對勛爵視若無睹,愛德蒙理所當然站在簷下,看著他們過馬路等待這些人走遠。

  結果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笑鬧和道別。

  「明天見。」

  馬蹄聲,談話聲,整條街的喧鬧裡,熟悉的聲音異常清晰。

  皮靴在路面走動的聲音響起,逐漸靠近。

  愛德蒙屏住了呼吸,立刻拎了手杖,折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走,道邊明淨的櫥窗玻璃裡,他做男僕時一直追逐著的身影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後。

  直到遇見了一輛街車,他連忙攔下,心中默數過十,車轉彎時,他才側頭去看。

  人群裡已經沒有那個熟悉的影子了。

  第二天早上,改扮過的愛德蒙在陽台上用早餐,順便觀察那個可疑的管家。

  游隼拍著翅膀降落在了鐵質欄杆上,直直盯著他。

  愛德蒙只好將餐盤裡的牛肉拋了過去,分散它的注意力。

  游隼不愧是被人教大的,完全不介意,反而俐落接住,伸著脖子吞下了,吃飽後就懶洋洋待在那梳毛。

  現在想,當初在彭伯裡就應該和格里芬搞好關係,在米爾頓說不定就不會被拆穿了神甫身份了。

  「準備一些新鮮生牛肉放在我的房間裡。」

  臨出門前,愛德蒙向男僕交代,冷面勛爵管束很嚴,僕人不敢多說多問,只點頭應是。

  一年前為了保證「威爾莫勛爵」在倫敦的活動,他曾經給過不少協會和組織贊助,現在自己就在倫敦,索性親自跑幾趟。

  為了避開任何與克里斯班納特可能有的交集,在手下提供的兩個選項裡,愛德蒙毫不猶豫選擇了牛津大學。

  一些感謝的流程和套路他已經很熟悉,所以被拜託給學生頒獎時,他毫無防備同意了。

  「又見面了,勛爵。」

  和同伴們逐個擊掌碰拳後,又恢復了原本髮型的年輕人轉向他,微笑說。

  所以昨天剛好遇上他們辯論社慶祝跨校比賽勝利。

  眾目睽睽下,避無可避,愛德蒙只好說了一些場面話,不等禮程完全結束,就藉口匆匆離開了。

  以防回去再遇到克莉絲,順路去取了買來的情報,愛德蒙很晚才回到攝政街。

  介紹人說是全倫敦定價最高,也最穩妥周全的情報販子,速度果然很快,內容也相當詳盡,連這個叫納什的管家哪一年在哪裡都清清楚楚。

  背景出乎意料的乾淨,唯一不太對勁的地方是,他曾經在哈福德郡待過,但是社會關係裡完全沒有認識的人在那裡。

  這個人不會就是克里斯班納特的手下吧。

  愛德蒙心下一跳。

  馬賽初遇,偏執於痛苦和仇恨的逃犯因為太過迷茫,妄圖在班納特少爺身上找到自己過去的影子,並尋求善意和溫暖。

  羅馬重逢,在恩情的驅使下,對待自己在人間見到的第一個人,觸摸的第一片溫暖,他更加極端想要回報這個人,告訴自己這個世界注定了「善有善報」。

  然後就有了基督山島的會面……

  恩人,救贖,朋友,心上人。

  全都是同一個人。

  這樣的存在太特殊了,以至於發現「真面目」時,愛德蒙已經陷入了一種極度不理智的漩渦。

  終於認清自己的感情後的這一年沉澱裡,他更加沒機會去想這些問題了。

  這時候,將自己所知全部擺出來,愛德蒙終於得以用一種客觀的角度去看待克莉絲。

  因為復仇而步步為營的人,習慣將什麼都計畫出來,也因為謹慎所以將所有僕從都要嚴加管束著,因而控制慾變得很強。

  可是一切都在克莉絲面前失了效。

  ——哪怕是一點可能,他也不希望這個人受到任何傷害和威脅。

  ——他已經是一個卑微無名的人了,不值得將這個人也拉入地獄裡。

  愛德蒙終於發現,這些掙扎和自責根本沒有任何必要,就連假設都是自己在一廂情願。

  克里斯班納特是一個他完全無法掌控的人。

  擁有富有情人所以並不缺錢,能力也勢均力敵,反而是自己愛得不可自拔,徹底落了下風。

  唯一的弱點大概就是不會駕船了吧,這麼看,除非將這個人帶到基督山島上,一輩子都關在自己身邊。

  愛德蒙被這個突然冒出的念頭嚇了一跳。

  「……你的主人連你都不會關束起來,當初會為了自由離家上學,我怎麼可以用這種卑吝自私的想法來侮辱他?」

  被當做告解對象的游隼嚥了牛肉,見無趣的人類只顧著自言自語,遲遲等不到下一口,不耐煩撲了撲翅膀。

  有了高級生牛肉做誘餌,愛德蒙終於如願以償摸到了背羽。

  和主人一個德行,一點吃的就能哄得近身。

  將最近跑自己身邊跑習慣了的格里芬投餵過,愛德蒙才出了門。

  今天還是去聖詹姆斯街,有一位在槍械俱樂部認識的先生願意將他引薦進一家高級俱樂部。

  愛德蒙下了馬車,走到門口,得知費茨威廉上校還沒到,表示願意等一會,結果很快就有人請他進去。

  侍者將他引進了一樓的公共休息室。

  這時候還很早,這間最大的休息室裡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負手站著,面前是可以輕鬆看到整條俱樂部街街景的弓形落地凸窗,逆著光,身影熟悉。

  連續三天遇到同一個人,就算前面是巧合,至少這次也是故意安排的碰面。

  剛用誘餌引誘過這個人的寵物,愛德蒙很快明白過來,自己也被這個入會機會給引誘上鉤。現在避無可避,他乾脆走上前。

  「早上好,勛爵先生。」

  克莉絲回身微笑,語氣輕鬆打著招呼,就見面前的金髮紳士沉了那張英俊的臉,因為額髮長過眉骨,顯得非常冷峻。

  「班納特先生。」

  他吞嚥了一聲,像是在克制什麼,「您認識費茨威廉上校。」

  「是的,也是我拜託他幫忙把您帶來的。」

  克莉絲開門見山道,「我從他那裡聽說了您的槍術。關於裡德上校的事,謝謝您。」

  愛德蒙心中一驚,想到克莉絲的本事,倒也並不意外她這麼快知道了,只是譏諷說:「我知道您是個討人喜歡的年輕人,但是請不要多想,我做這些並非為了您。只是因為單純打靶無法展示我的技術,與他比試有助於我在俱樂部裡獲得地位。」

  「就像我今天來這裡,也只是為了爬得更高。」

  面前的人這次卻沒有因為這副模樣冷臉,笑意反而變深了。

  她還沒說謝什麼,完全可以是替哈洛德向他道謝,或者感謝他挫敗了裡德上校的銳氣。

  因為這個不打自招,克莉絲發現,由於某種現在還不清楚的原因,眼前的人和往常不太一樣,非常好撬話。

  於是她故意道:

  「既然說我討人喜歡,那麼您呢。」

  「您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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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道少爺的小逃妻(無責任誤解向)#

  1.女主爵住進豪宅,邂逅了少爺傲氣據說誰都不理的寵物,和它搞好了關係。

  2.女主爵第二次帶球跑,帶著髮帶(大兒子)和情書(二兒子)再次回國。

  3.帶球跑必備劇情之男主死黨發現孩子

  威廉:這髮帶,為什麼看上去那麼熟悉!長得真像克里斯(送給他男僕的那條)!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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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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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abime 大魔法師&小理論家

  「……你,你說什麼。」

  金髮勛爵臉色變得煞白,呆了一會,才從恍惚和驚懼的洋流裡掙扎出水,恢復呼吸,得以開口說話,語調顫抖。

  如同秋風中要被吹落的枯葉,只要輕輕的觸碰就會傾瀉出更多的翻湧心潮。

  「承認吧。」

  克莉絲挑釁一樣說。

  年長者不掩驚訝回視,諸多念頭和猜測都克制不住冒了出來,好在經歷賦予他謹慎,自尊心尤強,在這樁涉及他性命的戀情上更加如此,因而沒有回應,只是目光閃爍,如求證探尋,又回歸了冷靜。

  ——沒有讓他驚懼的嫌惡,更沒有他妄想的心悅。

  果然,敏銳的年輕人抬眼看他,露出從容驕矜的笑,順勢不再用敬詞,換了更隨意的說話方式,「你不該對紅制服管理的俱樂部私密性抱有幻想,我甚至知道了你們在洗手房間的對話。」

  「我還有一百種方法論證你的想法,你不會想試試的。」

  克莉絲欣賞了一會煞是好看的表情變幻。

  一個從無感情經歷、也將心與愛情徹底隔絕的人,在翻閱這本書時就像一個只會看插畫的外國人,根本讀不懂其中的情意,只覺得被戳破心思後露出的表情有趣,既然扯平了,也就不再逼迫心口不一的假勛爵,轉身給他倒了一杯杜松子酒圓場。

  愛德蒙自然接過,卻不喝,只靜靜等下文。

  「找你來其實沒有別的事情。」

  克莉絲在櫃檯裡翻找出自己專用的杯子,也倒了一杯,還不忘譏誚說:「既然你幫我解決了一個麻煩,所以我決定回報你。你不是想要『爬得足夠高』嗎,那麼我給你提供一個機會。」

  愛德蒙立刻想起他們在紡織廠中的爭執,知道這是「我不喜歡欠人情」的班納特式說法。

  也好,這份「嗯情」還完,班納特少爺和威爾莫勛爵就再次兩清了。

  「我能知道具體是什麼嗎?」

  他姿態謙遜問。

  穿著暗紅色夫拉克的人倚了窗座,用一種並不標準的姿勢拿了杯子,籠著杯子上緣的五指伸出一隻手指,示意他看街道對面那座哥特風建築。

  她用平靜的語氣說:「這條街已經是高檔俱樂部區了,對面那家則是全英最老牌的四家之一,大半數的貴族在那都有會籍。」

  「我年紀太小,無職無爵,自然沒有這個『榮幸』了,不過他們的委員會裡有位先生欠我一些人情,所以替你運作也不是沒有辦法。以你的『闊綽』,加入的難度不大。」

  愛德蒙是頭一次聽克莉絲談論公事,這不同於對男僕的命令,與神甫的閒談。

  這種認真的模樣,雖然像在米爾頓的那番自信發言,內容卻是全在為他計較打算。

  只想聽更多這樣的話,他心下激盪,還是用那種冷冰冰的語調道:「你將你的機會讓給我,這不算公平的交易,而我並不想欠人情。」

  俱樂部只是一個團體組織,並沒有具體的管理者,所謂委員會,就是其中老資歷的會員組成的委託人,有一些特權,同樣也需要對會員負責。

  老牌的私人俱樂部有著嚴格的入會機制,加入者需要一個甚至更多引見人,委員會的人會投黑球或者白球決定這個人有沒有入會資格,黑球有一票否決的權利。

  會在委員會裡有這種關係,愛德蒙已經猜到,這是年輕人給自己留的一條路徑,只是沒有爵位,而且年紀太小,所以一直擱置著。

  克莉絲禁不住笑了,滿不在乎說:「你也太為我著想了。不過我有了新的目標,所以不會去這家啦,你不嫌它是我不要的資格就行。」

  也就是說,社交季裡,他們不會在俱樂部見面了。

  這是值得鬆一口氣的事情。

  愛德蒙在心裡提醒自己。

  而且,有那傢俱樂部的資格,他就可以盡快離開英國,換另一個身份赴約。

  連「基督山伯爵」和「威爾莫勛爵」的決鬥也可以順勢解決。

  絕不是想要正大光明與克里斯班納特見面。

  「最近幾天你作為新成員都要來這傢俱樂部,等大家熟悉你這個新成員後,我會安排你和那位先生在這間俱樂部見面,他會先考核你。畢竟你收到黑球,他也得從委員會離職,所以你要小心應付。當然,在你加入之前,我會一直在一邊幫你。」

  她可是一個非常合格的委託人,連著這份人情外還收了那麼大一筆關於納什的「委託金」,就給他把事情辦好。

  克莉絲想著,從口袋裡摸出一隻胸針,非常順手替面前的人別上。

  愛德蒙僵在原地,如同被美杜莎看了一眼,全身所有知覺都被調動去感知那隻手隔著好幾層衣料的觸碰。

  不解風情的人倒退幾步打量,挑剔說:「和你這件外套不配,到時候你記得換一套和這個相匹配的衣服。那些人可不好打發,一旦你的爵銜不夠高,就要從你的打扮挑剔你。」

  克莉絲繼續道:「那位先生其實並不認識我。總之,你就當做買這個身份一樣,裝作從我這裡買到了這份信物。」

  愛德蒙猜這和她賣護照的事業有關,好在威爾莫勛爵的性格設定也不會多問,只是點頭。

  又將自己瞭解到的入會資格告訴他,仔細描述了一些注意事項,戴上帽子,克莉絲向他告辭道別。

  「我還有個約會,就先與你別過了,今晚我在這傢俱樂部有牌局,希望能見到你。」

  「……今晚見。」

  距離晚上的「約會」還有很長時間,愛德蒙便請那位引自己進來的侍者帶著參觀一下俱樂部。

  這傢俱樂部從外面看並不氣派,不過裡面卻別有洞天,酒窖餐廳游泳池圖書室一應俱全,也有給會員待客談事用的小會客廳,穿過後部的小花園甚至能直接到達一座公園。

  走到三樓時,侍者引他看了健身房,「西面就都是住間了,您如果喝多酒,或者打牌太晚,不想回去,可以提出留宿,房間每天都會有人打掃。」

  想到這位勛爵的引見人,侍者又隨口提了一句:「最盡頭那間就是班納特先生的房間,他的都是常留用的。」

  愛德蒙問:「原來他在倫敦時常常來這裡嗎?」

  「當然,班納特先生是好多年的老資歷會員了,我們這裡雖然比不上那些有名氣的,申請名單也排到下個月了,您能提前入會,完全是因為他。」

  「他並沒和我說這些,沒想到才二十就已經有這樣的資歷了。」

  「您不是倫敦人吧。」侍者笑了,「說句實話,俱樂部區,會留宿的基本是對婚姻完全沒有念想的老紳士,那些年輕公子當然也來俱樂部打牌玩樂,不過都眠花宿柳。一個還沒結婚就在俱樂部有常住間的年輕紳士,當然是因為無處可去啦。」

  想到班納特家四小姐的離家求學故事,愛德蒙明白過來。

  再次譴責了自己竟然想要束縛這個人自由的念頭後,他失去了繼續在外面逛的心情,便先一步回到攝政街,交代男僕將「勛爵」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來。

  最後站在鏡子前,愛德蒙才驚覺,這套有多麼像他的鄰居今早的打扮。

  邁入十九世紀之後,男裝其實花樣不多,尤其英式上裝,無非夫拉克,夾克,背心的三件套,一旦照著顏色選,想要穿得相似根本不難。

  還好為了防止被拆穿偽裝,他從來不讓男僕服侍穿衣。

  因為換了太多套衣服甚至重新洗漱打扮後,愛德蒙才到了那間俱樂部。

  克莉絲已經在打牌了,注意到他進來,用一種輕快的語氣招呼:

  「威爾莫。」

  雖然已經被提醒過會裝作關係不錯,愛德蒙心裡還是因為這份親密驚跳了一下。

  因為室內很熱,只穿了背心馬甲的年輕人看過來,仰了白皙的面龐,彎起雙眼,連笑容溫和動人。

  和前些天的視若無睹簡直是兩個人。

  意大利首富這時候的心境,在他並不自知的時候,和某位計量單位富婆達成了一致。

  ——也太會演了!

  終於意識到這並不會意味著「兩清」,反而會把兩個人的關係攪得更近,愛德蒙深深嫉妒起一個假身份來。

  可以被自己的心上人介紹給相熟的牌友。

  有機會坐在心上人身邊,看著打牌,並被耳語著問意見。

  在被旁人問及不想回答的問題時,身邊打牌的人也會立刻發現,體貼護著,滴水不漏以雅謔圓場帶過。

  反觀,基督山伯爵只有信件。

  從基督山島分別後,他們根本沒有見面,更加不會有對外公佈友情的機會。

  一開始,扮作神甫的愛德蒙擔心,年輕人被維爾福檢察官查到,受到自己復仇的波及。

  現在他已經明白,垂耳兔根本有顆狐狸心,連自己親自到英國還砸了重金都查不出什麼,維爾福根本捉不到任何小尾巴,他們交往其實不必顧忌。

  ——要盡快把和「威爾莫勛爵」的決鬥提上日程了。

  愛德蒙甚至很快就從這份相處裡找到了原型。

  是班納特家的大女婿和二女婿。

  對達西先生的觀察和學習派上了用場,他當然不能表現得太相似引對方懷疑,所以很多時候都沉默應對,將那種內斂專注的目光倒學了十成十。

  於是俱樂部裡所有人很快相信,這兩個人是相見恨晚的好友。

  對於還是個小傢伙就住在俱樂部裡的班納特,大家都很照顧,於是也相信冷面勛爵是個高尚體面的紳士,所以紛紛向他投出接納的橄欖枝。

  也在觀戰的一位爵士和他聊起旅行來。

  「您去過巴黎嗎?」

  愛德蒙一愣,聽到這個城市的名字,源自心底的抗拒和仇恨就控制不住湧了上來,下意識搖頭。

  他的三位仇人現在都在巴黎,所以這齣復仇的戲劇舞台就在那裡。

  爵士好奇說:「真奇怪,那可是歐洲第一都市,您從美洲回來一年多啦,就沒想過去那裡?」

  愛德蒙露出古怪的笑容,用英國人的譏諷語氣說:「我從沒去過巴黎,包括法國,我此生也只打算去一次。」

  法國是他的祖國沒錯,他卻不但沒有受到保護,反而被時局殺害了。

  所以,他只會在一種情況下出現在巴黎。

  也就是他復仇帷幕拉開的時候。

  而事情了結後,他也不會再回法國這個水手唐泰斯的殞身地了。

  爵士笑了,由衷說:「我很欣賞您對法國的態度,看來您骨子裡的確是個英國人啦。不過我也發現,您身上確實帶著美洲特有的習氣。」

  因為美洲這麼大塊的殖民地獨立出去,時下的英國人對美國的偏見,或者說嘲意不比對法國低多少。

  「我聽說,那邊有無數淘金者,還有牛仔,他們的政府還太年輕,所以那裡很多對決都很原始,於是他們大多很不遵守規則而且粗魯。您也好像與一個社會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要好好清算一遭的。」

  不錯,我對那個社會毫無敬意,因為被它注意到時,它更多是為了毀滅我。

  愛德蒙正要說話,突然,他的手被一片溫暖柔軟的細膩握住了,甚至輕輕按了按。

  意識到這隻手來自誰,那片溫暖就變成了烙鐵,灼燙得他差點自座位上跳起來。

  愛德蒙下意識慶幸,自己坐得離壁爐很近,所以手的溫度並不那麼冷,接著,他就聽見了自己心臟的狂跳聲,以至於他擔心這會不會被身邊的人聽見,再沒有心思去想什麼仇恨,連什麼爵士也都忘了。

  不過爵士這時候也正忙著替他們計算這局的點數。

  牌桌不高,不過愛德蒙在無意間已經坐得離身邊的人很近,所以面上他們的手臂緊緊挨在一起,誰都沒有發現牌桌下也拉在一起的手。

  這種隱秘如同……偷情。

  愛德蒙完全僵住了,只能下意識側頭,看克莉絲自然用另一隻手託了酒杯,暈染了唇色,連姿態都頗具風采,似乎只是牌桌間隙的休息,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

  用力捏了幾下提醒,接著就能安靜下來,意識到自己的問題,看來這個「客戶」還不算特別傻,克莉絲鬆了一口氣,正好這局算完,她單手付了錢,自然撤開手,繼續抓牌。

  接下來的時間裡,冒牌勛爵都很沉默,像是被那隻手的離開抽走了所有力氣,只是坐在那裡,似乎為了更快去回到自己的思緒裡,對後面的話題也應付自如,再沒說出更多出格引人注意的話。

  不過聯想到「不共戴天的仇恨」,還告訴自己「想要往上爬」,又試圖與身邊的人劃清界限……

  有點像以前的自己。

  克莉絲敲了敲桌子,扔出一張牌,決定還是不要管那麼多。

  不小心撿了個基督山伯爵也無所謂,畢竟這傢伙只是經歷相似,執著要報恩,一片真心待自己好,倒還有些可愛之處。現在發現威爾莫勛爵是個更像自己的硬茬子,那還完人情就可以算了。

  過了一會,另一邊的牌局也散了,湊過來觀戰,克莉絲這桌被鬧得也歇了下來,一群人幹脆抽菸喝酒聊天,交流投資和八卦。

  說到後面不免就聊起了女人。

  克莉絲還小的時候,這幫大老爺們只愛攛掇著她喝酒,偶爾說些隱晦的段子,自她遊學回來再聚,見她已經成年還有了情人,就不管那麼多了,甚至還開始說著要幫她介紹幾位交際花。

  她自知這輩子不會結婚,也不會冒險和任何人在一起,所以乾脆斷了所有念想,從來不將人類當做可能的擇偶對象,即使女扮男裝到性別意識模糊,對女人依舊是看同性的眼光,看男性的出發點卻已經是一個完全嶄新的視角。

  在公學已經領會過青春期男性的騷動,克莉絲對這種討論也適應良好。

  不過是幫助自己把男女差異看得更明顯而已。

  不像大部分女性會把性事和愛情扯上關係,看得比較重要私密,甚至神聖。男性根本不避諱討論這些,他們聊起睡過的女人,語氣就像討論剛吃過的一盤菜,還會細緻互相交流其中的口感和味道。

  為了女扮男裝更真實,克莉絲當然不能表現出不合群,不過也不代表她會去做一個說著「女士優先」卻並不知道什麼叫真正尊重的紳士。

  她不參與這樣的對話,只在一邊喝酒,牌友們乾脆問起了新成員,讓他分享一次最刺激的體驗。

  剛剛還因為一次握手經歷了目前為止「最刺激」的人,因為那位對象也跟著人群看過來目光,臉非常不爭氣紅了。

  「我心中常掛唸著上帝,也沒有結婚。」

  他委婉解釋。

  有位鄉紳忍不住調侃起來,「難怪你和班納特關係這麼好了,都不抽菸,還都是保守派——對啊,班納特,你不會是為了不被我們笑話,才編出一個情人來的吧。」

  愛德蒙控制不住看向端了酒杯坐在他座位扶手上的人。

  克莉絲先是認真道:「我那位情人是個值得敬重的女性,更是我的引導人。她年長善良,而且熱衷慈善,請允許我將她放在心底的最深處,所以我不會將她拿出來分享。」

  她又很快笑了,「不過,我有說過我只有一個情人嗎。」

  鄉紳說:「但是你從來沒有說過哪怕一次你的經歷。」

  克莉絲自然接道:「因為我不太好意思,覺得是在班門弄斧,而且,你們也都沒問過我啊。」

  大家就都起鬨讓她說說。

  「我最刺激的一次體驗,大概就是在佛羅倫薩。」

  「那是一位漂亮的黑髮小姐,我常常光顧她的生意,有一次晚間散步時,我買到了一束很漂亮的花,決定去找她,給她一個驚喜。」

  「她或許收到了太多珠寶,卻太久沒有收到花了吧?於是突然落淚情動,連一位男爵已經約定過要來找她也忘了,我以為只是得到了回饋的歡愉,直到她看到了那位男爵的馬車,啊,沒錯,當時我們在窗簾裡。」

  「我們只好匆忙收拾了衣服,躲進她巨大的衣帽間,聽著那位男爵在屋裡大聲叫著她的名字。」

  「黑暗裡,只有我們兩個,由於我那時候也只有十七歲,所以我堵住了她的嘴,開始繼續被打斷的歡暢。」

  「……我們就伴著那位男爵的發怒聲黏在一起,享受只有兩個人衣帽間的蕩魂消魄。」

  「可憐的男爵毫不知情他要找的人就在我手裡,他離開後過了很久,我們才從衣帽間裡面出來,倒在他剛剛坐過的長沙發上,讓那位失約的小姐得到了她應得的解脫。」

  看上去內斂無害的年輕人說完,面對滿屋子因為巨大反差而呆愣的男士,露出羞赧的微笑。

  「比起大家,可能差遠了,不過對目前的我來說,已經足夠刺激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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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abime 您越界了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就算沒親眼見過,還能在網上搜索豬跑步。

  「男性」自尊問題上,大家都愛吹牛,這種酒後談話不像單身理由,沒人會去深究,所以克莉絲編得很隨意。

  理論知識相當豐富的人說完後,整個公共休息室裡安靜下來,只剩下了壁爐裡劈劈啪啪的聲響。

  挑起這個話題的爵士最先從這巨大的反差裡回神,對幾乎看著長大的年輕人幽幽嘆了一口氣:「這小子喝酒還是我教的呢,現在……不服老不行了。」

  克莉絲眨眼。

  看來,作為穿越者,雖然不該狂妄自大,但是也不宜過分妄自菲薄。

  這個時代報業雜誌之所以這麼興盛,大小組織官方民間都想方設法辦報紙,因為終於有了平台可以發表交流看法,和現代人發微博朋友圈一個道理。

  克莉絲這樣的社交屬性生物能潛下心去看文學小說,說到底還是因為當下娛樂條件有限,對她來說,解悶手段和上輩子天差地別。

  聚會除了跳舞打牌就是彈琴唱歌,偶爾演情景短劇搞我演你猜,紳士們也只能在俱樂部消磨時間,無聊起來會打賭屋簷下兩滴水哪個先落地,貴婦們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敞篷馬車曬新的時尚都能獲得快樂。

  所以克莉絲對這次和威廉的合作很有信心。

  這個世界和她所知的歷史不太一樣,也拿不定內燃機會什麼時候造出來,乍一看,改造自行車更像一個風險投資,畢竟成本短期內降不下來得不到推廣,面向的當然還是有錢有閒愛追求有趣的階層。

  可是這些人也恰好就掌握著整個歐洲的潮流,不論成本能不能收回,只要賺取眼球,那麼名聲就打出去了,至於下一個項目……

  「你似乎還在回味。」

  又恢復到雜亂交談的環境裡,威爾莫勛爵突然同她道,聲音不大,甚至有些悶。

  克莉絲從思緒裡醒過來,想著俱樂部確實不方便想正事,胡亂點頭,

  勛爵的表情更冷淡了。

  這幾個月斷斷續續的相處,克莉絲也熟悉了他古怪的性格,想到這個人滿口心念上帝,也就是堅持「任何婚姻關係外的性行為都是不潔的」。

  「所以,你在鄙夷我?」她很直接。

  「當然不是。我只是有點吃驚,我以為你是——」

  「克里斯蒂安(基督的追隨者)?」

  克莉絲滿不在乎說了個冷笑話。

  勛爵卻對這個話題意外認真,繼續剛才的話:「我以為你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紳士。」

  「你是在對我布道嗎?」克莉絲笑了,「我以為,只要不觸犯規則,不傷害任何人,一個人的選擇就是自由的。」

  「這樣會傷害愛你的……你的未來妻子。」

  「我不會結婚。」

  她冷淡而果斷說。

  她另一隻手邊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紳士含糊插嘴:「明智的選擇,小班納特,千萬不要結婚。不然你就要繼續以俱樂部或者書房為家了。」

  克莉絲微笑偏頭:「我來的路上遇到您的太太了,您現在盡快入睡,我就會裝作忘了她的囑託,讓他們把您送到樓上而不是回府。」

  中年紳士挪騰著胖乎乎的身子,委屈閉上眼睛和嘴。

  「即使曾經被『一位黑髮法國女人』傷害過,你這樣年輕的人,未來還有無限可能,不必將這種話說死。」

  ——年輕人那次對國王說這番話時,他光顧著驚訝那個擋箭牌是自己了。

  威爾莫勛爵說著,深深看她,像是一位正透過顯微鏡觀察蝴蝶紋理的生物學家。

  「然後你就可以問『為什麼你會說得這麼篤定,我能知道其中的緣由嗎』。」克莉絲笑了,有意模仿他那天的語氣,揚眉道:「我已經感覺到你那過分的好奇心轉到了我的身上,威爾莫先生,我不會給你抓住把柄機會的。」

  報復心強的小傢伙。

  走在復仇路上的人失笑。

  沒想到不僅沒能扯平,反而讓冷面勛爵笑了,克莉絲有些不服氣。

  克莉絲湊到他耳邊,又低又快嘲弄道:

  「你說時常心懷上帝,我卻不信你這樣的年紀從來不自瀆紓解,還是說,你的確虔誠到這樣的地步了,以至於我的話也讓你覺得髒了耳朵?」

  這時候,聊到最新歌劇的一幫先生們想要唱其中一段,於是出言邀請她為他們伴奏。

  根本不給對方回答的機會,克莉絲應下了,趁著起身的間隙才去看他。

  勛爵不知道是被哪句戳中了,臉上氣得通紅。

  她得意笑了,試音時甚至故意彈了一段頌歌旋律挑釁,等回到座位時,那個人果然已經不在了。

  「在找你帶來的朋友嗎,他先回去了,」那位醉醺醺的紳士又開始滔滔不絕,「小班納特,你的朋友果然只是個從在美洲長大的英國人,我好久沒看到那麼狼狽的退場了。」

  克莉絲說:「我就先走啦,您記得回家休息。」

  紳士抗拒搖頭:「不回家,不回家!」

  克莉絲借此機會起身告辭,從侍者手裡接過外套和手杖,走出了俱樂部。

  聖詹姆斯街和攝政街非常近,也就半英里路,等套車的時候都走到了,克莉絲沒有那麼大的儀式感,所以她是走來的。

  不過道邊還是停著一輛很眼熟的馬車。

  克莉絲走上前,單手插口袋,用手杖在車門上輕輕比劃著寫起來。

  「我,很,抱,歉。」她一詞一頓跟著自己寫的字母說,「我用右手寫的,誠意還足夠?」

  車門被從裡面打開了。

  威爾莫只說:「這樣會劃傷我的車廂。」

  克莉絲輕笑上了車,車伕像是被囑咐過,在她上車後就走過來帶上門,接著駕車緩慢前行起來。

  漆黑的車廂內只有兩個人。

  威爾莫勛爵既不願意讓人跟在身邊,也因為氣惱而沒有點燈。

  「今天您越界了,而且表現得很不理智。」

  悅耳動聽的聲音響起。

  愛德蒙錯愕看向在陰翳裡的年輕人。

  「您上午已經聽我分析過了,那是數一數二的俱樂部,進去後,您甚至不再需要那些勛章虛名,您花空心思繞彎子想要的,可以直接得到。」

  「當然,回報巨大,難度也很大,還需要您的配合。」

  克莉絲說著,開始慢條斯理脫手套,透過玻璃透進來的煤氣燈光將她的面色照得很清冷。

  「我不會猜測您和巴黎有怎樣的宿怨未消,您對教義又有怎樣的執著。那麼也請您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表現出值得我相信的可靠一面來。」

  愛德蒙這下徹底從這一夜所有親密和旖旎裡清醒過來。

  原來對待真正的陌生人時,克里斯班納特是這樣的。

  男僕是手下,神甫是知己,出於他還不清楚的原因,對方也很信任伯爵。

  但是「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下,是一個來路不明、心口不一的人,他和基督山伯爵不僅這一年裡活動地點不同,連性格也觸摸不到熟悉感。

  愛德蒙很清楚,他和一年前不一樣了。

  在只是看做救贖時,他還可以從他們的相處裡得到精神上的撫慰,所以他會慷慨說要為對方找到那位「黑髮情人」,可以盡情付出只屬於這個人的善意。

  但是愛上這個人後,他再也沒辦法像過去那樣享受相處了,屬於愛情的自私獨佔念頭,求而不得的未來,在被對方身心救贖的苟延殘喘兩年後,終於將他推回了從出獄時就該沉入的心境和世界裡。

  這一年裡,他變成了他本該變成的模樣。

  如果班納特少爺沒有出現在那片海域,他會變成的模樣。

  ——原來克里斯喜歡理智可靠的搭檔。

  愛德蒙從沒這麼覺得自己不可救藥。

  直到這時候,他還是想要取悅克里斯班納特。

  也只有這樣無望的戀情,才能讓一個因牢獄和仇恨變得極端偏執的人,刻骨銘心,驚天動地。

  以至於只是知道對方態度堅定要終身不婚,就好像見到了一絲可能。

  這段路程實在太近,即使有意繞路,車也還是很快停在了院子裡。

  夜已經深了,只有屋前的煤氣燈還靜靜亮著。

  愛德蒙敲了廂壁:「你先進去。」

  這下連車伕也走遠了,克莉絲才繼續交代了一番幾位委員會成員的性格,順便給這個或許真的是從美洲來的人惡補一些比較粗淺的社交辭令。

  「明天您也可以繼續去俱樂部。不過我有些事情,就不陪您了,請務必謹言慎行。」

  克莉絲起身向愛德蒙告辭。

  車正好停在一片柔軟的草地上,既然車伕已經走了,她很自然就推了門,打算跳下去。

  愛德蒙還在思考應對委員會的對策,就見克莉絲被收縮在門口的天鵝絨腳踏絆住,一聲驚呼都還沒發出來,手甚至下意識去夠門框卻摸空,直直往前栽過去。

  心裡一緊,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伸臂攬住了她的腰。

  但是拉回來的力道太重了。

  愛德蒙也沒想到她會這麼輕,以至於不僅制住了這個趨勢,反而往後仰過來,跌進他的懷裡。

  他愛慕的人幾乎被他圈束著,完全倚靠了他。

  連腰肢和肩膀都纖細清瘦,即使隔著好幾層衣料也溫熱柔軟。

  ——您越界了,而且表現得很不理智。

  意亂情迷的人驟然回神,反覆提醒自己這已經足夠,才鬆開了想要將兩個人楔得更緊的手。

  「請小心。」

  他很輕鬆就將被有些脫力的人扶好,冷淡說著,溫度與話語完全相反的溫熱氣息撩開髮尾,碰到了後頸,被領巾的上沿攔住了傳遞開的趨勢。

  克莉絲驚跳著轉過身子,終於從這瞬息的變化裡清醒過來,在突然黏滯的陌生氣氛裡,充滿不安低聲道謝。

  煤氣燈下,無意落進網中的飛蟲掙扎起來,動作幅度過大,引得那些絲線劇烈震顫,傳遞向潛藏的角落。

  雖然已經饜足飽餐,這陣動靜還是引得捕食者邁腿靠近。

  夜視能力極好的人注意到,年輕人不但睜大了眼睛,臉也跟著紅了。

  是因為……脖子?

  愛德蒙回憶起過去幫忙擦頭髮時,克莉絲都會頤指氣使說自己就是喜歡圍著領巾,這樣顯得好看。

  那時候他覺得,大少爺是好面子,覺得喉結不明顯,沒有男子氣概,所以在男僕面前也要遮掩著。

  現在看,似乎是因為感應過於敏銳,所以一點觸碰都會有過激反應。

  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學生,不自覺回憶起面前的人「送」到自己枕邊的教育手冊。

  為了求證這個猜測,死死盯著脖頸的狩獵者伸出手,非常自然摸索著,穿過她脖頸邊的空氣,摘下了掛在車廂上的風燈。

  「有火柴嗎?」

  他提著燈問,卻像是有光一樣細細打量著那張面龐。

  果然,只是被手拂過髮梢,年輕人就整個僵住了,面上故作鎮定摸出了火柴,藉著微弱傳來的煤氣燈光擦燃了風燈。

  愛德蒙蹲伏了身,放下那個摺疊式腳踏,將風燈抬高,照亮車廂,示意她先下車。

  「明天見。」

  一直有禮貌英國人只說了一聲,不等回覆便跑遠了。

  暖色的光裡,金髮勛爵垂目看著那個身影走進別墅裡,

  良久後才低低嘆了一聲。

  又便宜了威爾莫勛爵這個身份。

  這下連決鬥理由都找好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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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2 0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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