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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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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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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5: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u|ysse  你這個英國人根本不保守

  市長府所在的區域算是高檔住宅區,沿路設了煤氣燈,把影子拖得很長。

  為了提防可能突然出現的憲兵,克莉絲走得並不快,但是一想到距離還是忍不住想,要是能弄一輛腳踏自行車就好了。

  不過也只是想想,她沒這個本事。

  至於現在已經發明出來的自行車,克莉絲在哈囉時玩過同學買的,全靠自己用雙腳滑,坐這個看上去傻不說,還很笨重,遇上不好的路,木製輪子能把人顛出腦震盪,根本不用考慮。

  住宅區外就很暗了,好在今晚有月亮,克莉絲運氣很不錯,走到集市附近時,剛好遇到趕著馬車拉貨回去的商人,她偽裝成剛剛到港的外國水手,用不熟練的法語報出了街名。

  本來以為還會需要多閒談幾句掩飾,沒想到剛聽到街名,中年男人瞬間露出了意會的笑容,示意她上車。

  克莉絲一臉懵和滿車叮叮噹噹的貨物晃蕩到了目的地。

  然後她就懂了。

  和住宅區的幽靜不同,這條街現在十分繁華喧鬧,所有建築都燈火通明,衣香鬢影都在明亮的沙龍櫥窗裡,也有比較「平易近人」的,就站在路邊,用眼波掃著往來的人,有屬意的男士靠近,就輕輕拎起裙角,露出一段小腿。

  下線給的約定地點居然在馬賽的紅燈區。

  很快克莉絲就遇上了一點麻煩。

  關於住在市長家的新客人,大多數見過他的都說他是個非常英國、保守堅持的漂亮年輕人,來到馬賽後非常執著繼續英式打扮。

  手杖領巾長外套,刻意製造這種特徵,除了方便下線找到她,也是為了給別人留下這種深刻的印象。

  除了那些習慣觀察人的職業,大多數普通人是不會把注意力在別人身上停留很久的,大腦負責記憶幾個標籤就足夠。

  就好像身邊很熟悉的人,突然換了新的髮型或者新衣服,人一下就能注意到,是因為自動辨識出了陌生的信息,只有在看到熟悉的臉後才會把信息重新整理對號。

  所以,克莉絲沒有改裝或者化妝,那樣反而過於刻意。馬賽這種大港,每天都會有難以計數來旅遊公子哥或者跟著自家商船跑的少爺,她換身裝扮,再把帽子壓低,這種身份絕不令人起疑,對付從不接觸偽裝的普通人綽綽有餘了。

  前提是普通人。

  穿著海魂衫,看起來白白淨淨,臉上都還沒完全脫去稚氣。對於流鶯來說,簡直從頭到尾都寫著涉世未深的好騙肥羊。

  克莉絲很快就被一片脂粉香水和曖昧誘哄包圍了。

  十九世紀的這個行業,因為懶惰或者富貴墮落的也有,不過會走到街上,大多數是因為時代和生活所迫。

  所以她還是客客氣氣說:「不好意思,我和人約好了談事情。」

  女人們先是一愣,隨即嬌聲哄笑起來,都忍不住要捏臉碰頭髮,被年輕人偏頭躲開了,有個膽子大一些的直接牽了她的手。

  「去姐姐那裡吧。」她笑盈盈說,「開一瓶葡萄酒,我們可以談一整個晚上。」

  克莉絲搖頭,把紙條上的地址說了出來,「你們知道這家店在哪嗎?」

  她剛說完,一眾女人都變了臉色,將街道盡頭的那間最大的沙龍指給她看。

  於是踩點變成了會面,克莉絲很快就在沙龍的角落見到了下線。

  對於克莉絲提前一天到,對方看上去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先前在街上看到的樣子,笑嘻嘻招呼侍者給他們倒酒,才自我介紹說:

  「你呢,叫我杜朗就行了。」

  如果走到法國最繁華的市集,大喊一聲杜朗,絕對有一群人回頭,而且不分男女老少。

  下線只說一個姓,和告訴她「您就叫我小李吧」沒什麼區別。

  不過好歹是個稱呼。

  克莉絲點頭。

  青年晃了晃杯子,「昨天在街頭看到你的時候,我真是吃了一驚。像你這樣地位的人,原來也會幹這一行嗎,我以為只有我們這樣對出生別無選擇的人,才會在臭水溝裡打滾拚生活呢。」

  克莉絲沒回答,只說:「我也很吃驚,想不到你這時候還在這裡。」

  杜朗嘲諷笑起來:「我都在這裡生活十九年啦,不會去其他地方的,以後你要找我也非常方便。」

  所以是出生在這裡,剛剛侍者表情嫌惡卻沒趕他走,說不定是這個沙龍裡哪個女人生下的,只報給自己一個名字,說不定是父不明的那種。

  見上線只是表情平靜點頭表示知道了,杜朗有些訝異看了克莉絲一眼。

  寒暄過了,話題很快就繞回這次的主題,杜朗給她介紹情況。

  法國的菸草是由專賣局控制售賣的,蓋上稅務印章才能從港口出去,這樣成本自然就高了不少。杜朗原先做的事情,就是想辦法幫走私販子免稅弄出港口,等運送到英國,納什再替走私販子牽線願意負責收購這類私貨的商人和北方願意出最低價的棉紗廠,讓那艘船再裝了滿船的棉布返航。

  杜朗算是他們的合作方,大家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雖然流程上是他先出手,不過大家還是按照航線習慣叫他下線。

  說白了是個灰色鏈,他們幹的事情,拿到現代去也就是搞代購,技術水平比自己人工背過關要高一點而已。

  這次走私販子做得很絕,直接把他們都架空,越過他們去找原先交易對象就算了,還拉攢其他船主,代為介紹。

  「提出的價格就比我們便宜一點,這不就是噁心人嗎。一個賣菜的,和廚子搶飯碗是什麼意思。」杜朗說到這裡,忿忿不平拍了下大腿。

  克莉絲瞥了他一眼:「這種收入就別給自己戴高帽子了,你要是殖民地種菸草的苦力,或者捲菸廠的女工,還有資格說自己是廚子。現在充其量就是在後廚幫忙送菜。」

  杜朗:「……」

  這小子一個地主少爺,怎麼滿腦子平權思想。

  青年放下翹起的腿,湊近了,好奇問:「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克莉絲想了想:「這個月你帶我跑幾趟港口,我想看看情況。最好搞清楚,他們到底是用什麼辦法把東西弄出去的。」

  愛德蒙唐泰斯抱著藤框,站在洗衣房邊,他的目光已經在那件海魂衫上停了很久。

  已經是連續很多天了。

  年輕人每天都要在夜裡翻出院牆,往那個方向走。

  想到小少爺精神越來越不好,連早餐時都會打瞌睡,唐泰斯終於忍不住了,最後還是一咬牙,將高挺的鼻子湊近,果然聞到了非常濃而且劣質的脂粉味道。

  二十八還只碰過姑娘小手的法國人表情一陣空白,頭一次對「保守的英國人」這個念頭產生了動搖。

  他很快又想到了市長說的「吃掉」。

  年輕氣盛還很白紙的少年,的確是年紀大的女性誘騙的對象,因為他們太容易被豐腴的肉體控制,然後心甘情願把錢掏出來。

  有了強盜逃犯和混混的三連眷顧後,逃犯本人覺得少爺被那種女人盯上一點都不奇怪。

  思索著站在原地時,附近有市長府的女僕經過,都忍不住頻頻看他,紅著臉湊在一塊低聲說話。

  客人帶來的男僕外貌出眾,眼瞳深邃,許多女僕都忍不住起了主意,只是他法語沒有英語好,尤其常常陷入自己的世界裡沉思,不經意顯現出那種與他們完全不同的優越和清貴逼退了不少人。

  被人打量後,愛德蒙才察覺自己在這裡站了太久,把東西送進去後,決定去花園找克莉絲談談。

  他只要做什麼,就要將這件事做到最好,既然那天發了誓言,加上豐厚的年金和他對自己的信任,愛德蒙認為自己還是有義務勸一勸年輕人。

  穿過一片灌木時,他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愛德蒙唐泰斯死了。」是市長的聲音,他壓得很低。

  愛德蒙下意識就停在了原地。

  「什麼!」

  看來市長對面的人是莫雷爾先生。

  因為常常夜間挖地道,動靜必須非常小,愛德蒙動作起來,會不自主變得非常輕,所以他走過來的時候,兩位先生並沒有聽到。

  「他在哪?!是怎麼死的!」莫雷爾先生焦急問道。

  「冷靜,莫雷爾。」

  愛德蒙忍不住為老船主至今還掛念自己而感動起來。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像是在觀察附近的情況,只是唐泰斯這時已經趁機躲到了高大灌木的後面,所以他們並沒有發現。

  市長這才繼續道:「我也是今天上午翻那個卷宗才知道的,原來這些年他就被關在我們身邊,就在那座伊夫堡裡,半個月前那次炮響,就是因為他。」

  「他和他旁邊牢室的人聯合挖了一條地道,似乎是打算越獄,結果那位同夥突發疾病去世了。他趁機把自己和裹屍袋裡的屍體換了一下,以為會被送出去,結果被扔進海裡,淹死了。」

  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過來,市長說得很緊湊簡要。

  這段簡短的話,愛德蒙經歷起來,就像是噩夢一樣。這時候聽市長說起時,似乎因為這會站在陽光下,這些記憶又莫名變得非常遙遠了。

  這一會兩個人又聊起了他當初的入獄。

  「我還是不明白,他明明只是受臨終人的託付帶了一封信——」

  「那是給拿破崙的信。莫雷爾,你最近要小心一些,當初皇帝復位時,你替唐泰斯申辯說情那麼多次,現在有好幾個保王黨議員要拿這一點攻擊你呢。」

  「我不在乎這些。」莫雷爾先生接著說,「可憐的唐泰斯,終於與自己的父親在天堂團聚了,老人家已經在那裡等了他九年,臨死還唸著他的名字,朋友,你要是見過那一幕和老唐泰斯的眼淚,就不會覺得世上還有什麼更苦的事情了。」

  愛德蒙乍然聽到父親的死訊,就像是遭了雷擊一樣死死定在了原地,連血液也凝固起來,後面市長與莫雷爾說了什麼也聽不見。好在他所在的地方不是他們離開的方向,直到他緩過神時,這片區域已經只剩他一個人了。

  唐泰斯這時失魂落魄,漫無目的走,繞過一座噴泉,然後就看到了克莉絲。

  像是一夜回到創業初期,克莉絲最近很忙,每天晚上會先去找杜朗,在沙龍換了船員的衣服,再去碼頭混入其中。

  昨晚終於有了新收穫。

  她心情很好,所以看到男僕走過來,主動開口和他搭話:

  「換上我送你的髮帶啦?我當時看到就覺得很適合你,果然。」

  不管是誰,只要有五個姐姐,經歷過「你覺得我今天有什麼不一樣」輪番轟炸,都會鍛鍊出能第一時間發現對方任何細節變動,而且誇讚一番的本能。

  不過男僕也確實很適合長髮,因為烏黑微捲,被藍色繞起來,紮好的一束,加上清冷蒼白的面色,意外有種北歐的貴族美。

  結果男僕只是面無表情點頭。

  克莉絲眨眼:「你怎麼了?」

  愛德蒙勉強衝她搖頭:「沒什麼。」

  年輕人果然懷疑看他,不過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踮了腳,伸手拍了拍他的髮頂。

  「好啦,好啦。」

  可能是剛剛吃了下午茶,小班納特先生說時,話裡帶著杏仁軟糖的甜味,聲音很輕。

  像是一種笨拙的安慰。

  愛德蒙看向她,心裡突然漫上了一陣欣慰的情緒。

  果然,小少爺就是這樣——

  「下次我帶你一起去好了。」

  嗯?

  年輕人滿不在乎說:「我昨天出去時,發現你在窗子那看我了。」

  「你既然覺得我一個人出去不安全,後天晚上我們一起走。」

  愛德蒙:嗯???

  -----------------------------------

  不用在意法國時代背景那些稀奇古怪的詞。「拿破崙黨」簡單粗暴理解成反清復明人士就行了。

  【註:本文時代背景特殊,原著也有相關涉及,女主未來也會走正道。走私代購是違法行為,好孩子不要學,】

  《

  #達西的ooc日記#

  X月X日,晴轉多雲

   沒見到。

  但是這次連妹妹都見到了。

  看來下一個就輪到我了!

  《

  杜朗:帶夫人來逛窯子,這麼刺激的嗎!給你們安排上了!

  [國外出差,意外遇到合作公司小領導給我安排大保健,如何自救。]

  愛德蒙‧唐泰斯,法國水手,意大利伯爵,英國少夫人。

  不邀自答。

  @萬帕 把這個人安排一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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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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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u|ysse 滿級滿技在新手村

  逃犯的心理素質其實非常好。

  能駕一艘漏水的小漁船判斷風向浪潮,逃出暴風雨,又累又餓的情況下還能分神應付自己,之後毫無漏洞編造身份。

  可能是被關太久了,常常自顧自陷入思索,但是一旦克莉絲叫到他,男僕很快又會恢復常態。那天伊夫堡放出示警時,天色太晚,再加上還沒剃掉的大鬍子,克莉絲沒看清他的表情。

  這還是她頭一次看到他露出這種神思不定的模樣。

  一面拍著頭,克莉絲回憶了一下最近的新聞政治版,風平浪靜,好像也沒有什麼值得這位革命領袖操心的。

  情報販子還有基本的良心,很快聯繫到因為自己演技過硬,對方好像被哪個部分戳中,因此感同身受,所以非常執著想要拉自己一把。

  不過男僕的聽覺也太敏銳了點。

  想到可能要被再次教育世界有多險惡,克莉絲決定搶先把這個話題給堵死。

  「下次我帶你一起去好了。」

  而且她也剛好需要一個不在場證明。

  好吧,這才是主要原因。

  紅燈區最不缺的就是化妝品,所以每次去港口,她都會有意偽裝一下。

  但是從市長府出去的這段路就行不通了。

  之前換衣服的偽裝,一次兩次應急還可以輕鬆對付,天天跑,以她家的長相基因, 瞎子才記不住她什麼樣。那條街上各個都是看人眼色吃飯的,說不定已經有認出她的,並且認為她是杜朗所在那家的常客了。

  所以克莉絲打算換個策略。

  只要僕人守著,主人就一定還在樓上,而她這位僕人恰好很容易被注意到。

  約定當晚,克莉絲比以往早了很多出門,並且帶著愛德蒙大搖大擺從大門出去了。

  半路遇到市長府的男總管,老人家還特意停下來,非常慈藹問:「您要出去打牌嗎?」

  時下英國打牌賭錢成風,男女老少都會幾手,是一種正常社交手段,想起附近的憲兵都說這位小紳士玩盧牌非常厲害,男總管很快就聯想到了這上面。

  「可能要遲一些回來。」

  克莉絲點頭,總管便祝她玩的愉快才告辭。

  夏時天黑得比較遲,這時候路上還有街車,兩個人相對坐好了,克莉絲剛報街名,意外發現男僕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一言難盡。

  看來是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了。

  逃犯敢在馬賽大搖大擺走,英文也很標準,所以克莉絲一直認為他說不定是個巴黎人,沒想到他這麼快反應過來。這個懷疑不過一瞬間,克莉絲很快想到他連直布羅陀都說得有模有樣,顯然是去過不少港口城市。

  男人嘛,到一個地方就先搞清楚紅燈區在哪,好像挺正常的。

  克莉絲並沒分太多念頭在這種小事上。

  不出意外,今晚把事情查清楚,一切就結束了。再把那堆護照處理掉,正好到向日葵和薰衣草花期,她就能放個假輕鬆一陣,好好享受旅行。

  年輕人的表情變得輕鬆愉快起來,面上滿懷期待。

  點了一份檸檬水,讓男僕在這裡等自己,又向侍者示意他的消費都算在自己頭上,克莉絲腳步輕快上了樓。

  ……果然已經被這裡的女人騙得暈頭轉向了。

  愛德蒙不自在坐了一會,因為實在不喜歡那些女人的眼神,正起身打算去其他地方轉轉,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至少在表面上,這裡是一傢俱樂部,私密性很強,卡座和卡座之間有很厚的隔斷。

  但是對唐泰斯來說,什麼都不會比監獄的牆壁更厚了。聽慣了因為陰潮凝成水珠低落的聲音,夜風和狹小窗戶柵欄摩挲的細微聲響,只要他凝神,身後卡座的人簡直就像是坐在他身邊說話一樣。

  「桑切茲同意五五分,不過莫雷爾手裡偏偏是七條船,可能就是吃準了我們會讓一個。」

  「多出一條我們可以競價拍賣,直接分錢,我最近不小心吃了個倒賬,正缺現金呢。」

  「這個主意不錯,不如就選現在正停在港裡的,那艘船太舊了。是叫法老號吧,好像就是那個拿破崙黨人的船。」

  「沒錯,拿破崙重新上岸後,莫雷爾這個傻子為了把那小子撈出來,可是給皇帝寫了不少請願信,我今天全帶過來了。你這次進巴黎,如果有望覲見陛下,正好將這些信呈上去,最好將他也說成拿破崙分子,所以才指使了那個船長,為波拿巴效命。」

  於是愛德蒙又坐回了原處。

  因為小班納特先生愛讀報,愛德蒙跟著看了不少,憑藉支離破碎的一些提及,竟然也弄明白了這十年祖國發生了什麼。

  在他入獄後沒多久,拿破崙就離開了流放的海島,再次登陸,被民眾和倒戈的軍士一路迎回巴黎,不費一槍一彈恢復統治。

  如果愛德蒙唐泰斯真的是拿破崙黨人,那麼現在換了王朝,他就不再是犯人了。也就在這段時間內,莫雷爾先生看到了希望,替唐泰斯奔走起來。

  結果不過一百天,拿破崙就遭遇了滑鐵盧,再次流放,王朝又一次復辟。這位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皇帝,不過幾年也在海島上去世了。

  至此,愛德蒙就再無翻身可能,而老船主也因此落下了把柄。

  他必須做點什麼。

  愛德蒙雖然勉強冷靜下來了,思維卻很亂。

  他過去的身份已經被認定死亡了。

  或者說,從入獄的那天起,愛德蒙唐泰斯就已經死了,永遠停在了十八歲那年。

  那麼,空有一具軀殼的自己能做什麼?

  「現在,你已經擁有我全部的學問啦。」

  這時候,法利亞神甫對他說過的話又一次在耳邊響起來,「但是這還不夠,而且,我也沒多少日子好活了,不能時時刻刻教你應該做什麼。」

  「不要悲傷,我的孩子。出去以後,你必須去遊歷,去與人打交道,使你的閱歷增長起來,讓這些知識的種子長出哲理的枝條,它們會替我指引你繼續往前走。」

  逃犯閉目靠在隔斷上,面無表情聽著那個送信人離開,等到議員與女人打情罵俏著上樓後,辨明了大概方位。

  唐泰斯緩緩睜開眼,穩步離開了俱樂部,一路無人阻攔。

  愛德蒙獨自一個人走出去時,並沒有遇到克莉絲當初的情況,相反,只要與這個男人對上,那些流鶯反而會疾步繞開。

  她們心裡冒著一樣的念頭:這個人絕對不能靠近。

  他這時候已經與過著安逸平靜生活、順服跟在少年身後的男僕完全不一樣了。因為充滿了仇與恨,眼光變得銳利如鋒刀出鞘,面龐被十年歲月拉長整骨,因為抿著嘴,顯現出最有表現力畫家才能描摹的淡漠冷峻。

  一個多小時後,唐泰斯回到了俱樂部附近。

  長髮被水手頭巾完全包好了,罩著一件又破又舊的外套,他繞到屋後,扒拉著磚縫,就像過去常常爬到桅杆最頂端一樣身手矯健。

  他很快就找到了議員所在的房間。

  杜朗在後街等著他的合夥人。

  和紅燈區的前街不同,這裡比較昏暗髒亂,但是直接通向港口,因為「價格」比較低,那些下層水手去不起前面的區域,最愛在這裡瀉火。

  這些天,他和英國人就是從這條道穿出去,將整個馬賽港跑了一遍。

  杜朗對年輕人的耐心已經快要消磨乾淨了。

  說是要查探菸草走私船的消息。結果這些天他都做了什麼?

  和瞭望員還有引航員搭話還能理解成調查有沒有人注意到,但是能這些海關關員被注意到,那艘船就不會順利離港了。

  後來他還帶著自己去停港住船上漁家中蹭飯,美其名曰餓了吃夜宵,之後的日子更是到處跑,和一幫水手打了好幾夜的牌。

  就連假扮身份也很不走心,永遠都是那套「看了太多探險故事,所以從小就想當水手的巴黎小少爺」。

  杜朗開始懷疑上線是在消遣自己,所以派了個小孩過來搗亂。

  很快,杜朗替她留的那個房間的燈亮了,沒過多久,改扮好的年輕人翻出窗子,動作輕盈往下爬。

  看到克莉絲過來,杜朗直接把那堆她要的文件塞過去,趁著合夥人翻頁的時候好奇打量,對方面無表情起來,根本和這些天裝作天真無邪的樣子聯繫不上。

  杜朗撇嘴,「你能這樣裝一輩子嗎,你又不會永遠是這個年紀。」

  克莉絲滿不在乎說:「簡單有效就行了,而且還非常萬能,各場合都適用。」

  因為看上去顯小,嬰兒肥還沒完全退,被她外在誤導的人太多了,很多時候她甚至不是有意的,也會有人自動幫她說服自己。

  至於以後……大不了再換一個戲路。

  說完,她順手把其中幾本扔給他:「四月份專賣局那批貨都到英國了,這後面都不用看。」

  杜朗問:「你原來是要找他們的出港時間?」

  克莉絲繼續往前翻:「只是最後確定一下我的猜測。」

  「最後?」杜朗吃驚看她,「你什麼時候查清楚了。」

  「我一直在做這件事。」克莉絲自然回視,因為已經在納什那裡經歷過一次,所以並不意外對方的反應,「你不會認為我這些天是在貪玩吧,看來你也被我的樣子給騙了。」

  克莉絲這些天就是在蒐集情報。

  任何人都有獨一手的消息,小到傳聞八卦,大到機密要務。

  只要有交流和反饋,不論書信還是談話,都是信息交流的過程。面對面聊天時,觀察表情,引導話題,在心裡預設雙方的立場,都只是基本功夫。

  這方面有天賦的人往往都被稱為情商高,會不由自主掌握一些技巧,能夠讓任何和自己說話的人感到舒適。

  但是想要有意套取情報,就需要經過一定的訓練,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

  克莉絲是全靠自己走到這一步的。

  在杜朗懷疑的眼神裡,合夥人開始分析。

  「他們把事做得這麼絕,當然是因為有其他穩定的渠道幫忙運送。船員還有搬運工都需要時間才能集合起來,那天吃夜宵的時候,我問過漁夫,前一段時間市場上的竹筐和木箱都漲價了,肯定是被他們買走了。所以就在這個月,專賣局這批貨會再運一次。」

  「集合快半個馬賽的走私販子,能吃下那麼多貨,一定得有一艘大船,目標這麼大,我特意去瞭望塔,就是為了看有沒有視線死角。但是那個位置設置得很好,完全可以排除這個可能,所以他們只有碰到霧天的晚上才會走。」

  「既然是看天氣行動,他們裝過貨後,就得找地方放船。」

  「這裡記錄有兩天很模糊,剛好二月一日這一天和那個獨眼水手說的八卦對上了,他在燈塔工作的朋友突然還了他所有賭債。看來是收到了一筆不少的賄賂,用燈塔為走私船引航了,所以我來法國前的那批貨,是二月一日從馬賽離港的。」

  「整個二月,因為狂歡節,海關和稅警加大了巡邏力度,只要停在港裡,很難避開抽查驗貨,所以他們一定不會把船放在避風塘。」

  克莉絲從袖子裡抽出地圖,繼續道:「我在賈爾德聖母院看風景時注意過,這附近有一個廢棄了幾年的造船廠。」

  馬克西米利安告訴她,他們家的船都是在那造出來的,因此,造船廠倒閉了還覺得很可惜。

  克莉絲是親眼見過法老號的,三桅帆船非常大,聽船長吹噓過載重,卸貨都要花六個星期,裝下一個菸草走私船,實在太簡單了。

  杜朗恍然:「所以他們把船藏在了造船廠裡。」

  克莉絲點頭,「我認識一個能準確預測天氣的水手。他說今晚會起大霧。」

  其實就是星期五先生。

  克莉絲也是無意中發現的,他們每次出門時,只要男僕帶了傘,當天一定會下雨。這種小事她直接挑明問,果然是因為「海盜」多年航船經驗。

  杜朗忍不住看向記錄右上角的值班員名字:「所以你還等在這,是想找當天值班的這個人確定一下?」

  「我們其實已經見過了。」

  她冷靜道,「他死了。就是前天晚上出去的時候,我們正好碰上的那個浮屍。」

  杜朗一臉震驚看向她,覺得眼前這個人的頭裡面一定和自己塞的東西不一樣。

  「你怎麼知道的!」

  這肯定是他今天晚上心裡冒出來最多的話了。

  克莉絲嫌棄看他:「因為他老婆一直在屍體旁邊喊他的名字,其他人勸她的時候,我就順便把姓記住了。」

  杜朗:「……」

  這麼大的港口城市,幾乎每天都會有淹死的人,誰會無聊到把這種看起來根本沒聯繫的事情都給記下來?

  杜朗這下對克莉絲徹底服了。心服口服。

  克莉絲卻在這個時候說:「這個人突然就死了,實在是有點蹊蹺,所以我覺得這裡頭水可能很深,要不然還是算了。」

  杜朗吃驚叫起來:「都到這一步了?」

  他們跑了這麼多天,那麼多人,那麼多信息,這位先生簡直是在汪洋大海裡撈針,最後還真讓他撈到了,結果說放棄就放棄了。

  杜朗覺得很糟心。

  就好像在看一個人搭建多米諾,自己從漠不關心到全情投入了,還看得熱血沸騰,就等他放最後一塊封頂,人家自己根本沒當回事,突然喪失興趣巔峰寂寞,啪嘰把搭好的摩天大樓給糊地上了。

  克莉絲表情古怪:「你怎麼和納什當時一個反應。」

  這群人是都有強迫症嗎。

  杜朗和納什的回應卻完全不一樣,可能是熱衷戲劇的緣故,他表現得非常誇張。

  「我求求你了!我陪你去也可以!我們至少去看看吧,就最後一步了,大結局了!以後我給你當牛做馬還不行嗎!」

  於是最後情報販子還是帶著新上任小弟去了廢棄造船廠。

  那裡果然有一艘大船,他們到的時候,已經快要駛進大海了。

  克莉絲看著,突然皺了眉。

  不對勁。

  這個船吃水太深了,菸草怎麼可能這麼沉。

  「誰在那!」

  克莉絲把杜朗的腦袋一按,把槍滑到袖口,自己從廢棄的設備後頭走了出去。

  運氣很好,可能人員都上船了,這裡只有兩個人,一個人站在前面,剛剛開口的是他的隨從。

  「孩子,這麼晚了,你在這做什麼?」

  領頭那個人用英文溫和道,面上掛了笑容,藍色眼睛打量著她。

  他看上去有五十多歲了,戴了白色短式假髮,穿著非常老式的黑色夫拉克,後方的燕尾很短,顯得非常幹練,手裡拿著一桿筆直的木質手杖。

  克莉絲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本國人,看打扮,好像還是上流階級的。

  「抱歉,您會說法語嗎?」她怯聲說。

  杜朗發現,經過這段時間在港口聊天,克莉絲的法語居然已經完全是普羅旺斯口音了。

  紳士很自然切換了語言,又重新問了一句。

  之後,杜朗就眼睜睜看著她熟練把劇本切換了,從因為看了一千零一夜做夢都想當水手的巴黎落魄小少爺,變成了半夜和父親吵架於是和僕人一起跑出來的馬賽船主兒子。

  這種戲碼杜朗看了這麼多天,已經麻木了,最後在一番對話後,對方果然又毫無懸念相信了。

  等船主兒子和僕人走遠,紳士才側頭問僕從:「那些菸草都扔了?」

  僕從點頭,感慨道:「幸好您來了,不然勛爵一番辛苦佈置就被這些法國人糟踐了。」

  紳士又笑起來:「是啊,幸好來了,不然還不會遇到這麼有意思的孩子。」

  「您說的是那個比較小的?」

  「不錯。」

  「雖然小打小鬧了點,不過潛力無限,重要的是,我們是一國的。」紳士讚許道,「如果不是時間不對,我還挺想認識一下這位小紳士的。」

  「需要我現在去找船長,讓他改天嗎?」

  「不用。我們可以在羅馬等這個孩子。」

  隨從吃驚說:「他好像沒說過要去羅馬,您怎麼知道的?」

  說完他自己就又忍不住搖頭失笑。

  自從勛爵讓自己跟著這位先生,這一路隨從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了。

  對方根本不會回答。

  果然,下一秒,國務大臣衝他微笑搖頭。

  「這就是機密了,我只教給我的學生。」

  -------------------------------------

  國務大臣,原創角色,克莉絲未來的導師。

  少爺是上輩子打怪把等級練滿了,但是沒有拜師,技能樹爬得不高,伯爵是被神甫教了一大堆技能,然而熟練度為0,根本沒練級。

  【註:這裡的軍火船是國際援助行為,並不是走私。】

  《

  #達西的OOC小劇場#

  X月X日 不知道什麼天氣

  沒有。

  見面是不可能見面的,就只能從妹妹的信裡看一看她的消息這樣子_(:з」∠)_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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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5: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u|ysse 不要說一位紳士很「快」

  剛走出造船廠,克莉絲的臉色就沉下來了。

  「怎麼了?今天晚上不是很順利嗎。」

  杜朗好奇問。

  本來這些天看這位小先生漫無目的瞎轉,隨便碰到了就和人聊起來,之後又連著打了好幾夜的牌,杜朗還以為他是束手無策,所以只好瞎碰運氣。

  結果一切行為都在今晚得到了解釋,去漁港是為了確定裝貨時間,打牌是為了調查受賄情況,每一步都是有道理的,穩紮穩打,步步為營。

  現在杜朗對克莉絲非常信服,明白為什麼納什會跟著一個這麼年輕的人了。

  他忍不住興奮道:「現在咱們搞清楚了他們偷運的方法,就完全掌握了主動權,談判或者威脅都可以,或者咱們反過來把這條線搞到手。我知道你不愛露面,所以只要你發話,我一定把一切都給你辦好。」

  克莉絲搖頭,冷靜道:「我們剛剛看到的是一艘軍火船。」

  杜朗傻了。

  因為在煙花柳巷出生,小時候就會用計騙嫖客的錢,在這個環境裡學會了看人臉色吃飯。長大後看多了母親的痛苦後,杜朗開始憎惡自己出身,發誓絕不會和其他這條街上的人一樣去做皮條客,就想辦法做了投機中介。

  這樣的經歷已經很灰色了,每天都在稅警的槍口下過活,即使這樣,軍火距離他也非常遙遠。

  碰這種東西,有十條命都不夠上絞刑架。

  「也就是說我們找錯船了?」他吃驚問。

  克莉絲沒說話,拿出指南針,藉著月光看了地圖,疾步引著杜朗向一邊的小道走。

  往前走視野逐漸開闊起來,聽到潮水漲落聲時,浸了月色的濃霧突然被風吹動,如同撩起了一片輕紗,揭露了讓兩個人停在原地的真相。

  沙灘上四處堆積著木箱,像是一艘船剛經歷了龍捲風,所有的東西都被捲到了岸上,有的已經被摔破,包裝好的貨物散得滿地都是。

  他們當然很清楚那是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杜朗結結巴巴說,「所以你是對的,那為什麼這些菸草沒被帶走——」

  他很快就停了聲。

  這件事太古怪,就像眼前的迷霧一樣讓人暈頭轉向,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了。

  克莉絲心裡低低說了一聲果然。

  剛剛那兩個人都是英國人,而且絕對不是什麼軍火販子。

  即使沒穿紅制服,一邊的隨從也透著一股行伍出身的氣勢,頭髮剪得比普通人要更短一些,和威克姆那種民兵完全不同,臉上也沒有風吹日曬留下的痕跡。

  看來是個陸軍的官兵。

  看船的吃水深度,軍火數量非常大,現在英國沒有捲入戰事,愛爾蘭那邊也一片太平。如果是正常軍備購入出售,完全可以正大光明進行,不需要用這麼隱秘的法子走,沒道理還特意在法國停一下。

  只有一種可能。

  這幾年,為了反抗土耳其的統治,希臘正在進行獨立戰爭。

  歐洲人多少都有些希臘情結,就像華人對漢唐的執念一樣。

  出於國際聲譽和戰略目的,英法都對希臘進行了聲援和支持。不少人甚至親自奔赴希臘戰場,其中名頭最響的就是拜倫勛爵,他不僅資助當地起義軍,還寫詩為他們製造聲勢,因為他自身才華,希臘在歐洲引起了非常大的關注。

  目前土耳其還控制著希臘的各個港口,為了防止當地起義軍得到武裝支持,英法的船隻都會受到非常嚴密的盤查。

  所以,這艘船是為了給希臘送軍火,才這麼大費周章。

  克莉絲開始頭疼。

  會接這種秘密任務,那個老先生的身份肯定不低。

  隨從完全不會掩飾,一開始口音就暴露了國籍,所以老紳士才順勢用英語和她說話。

  他握著的那把木質手杖,杵在地面上的聲音不對,根本是空心的,所以如果要趁機滅口,當場就能把細劍從裡面拔出來。

  克莉絲有種直覺,她那番話根本沒有騙到他。

  ……反而更像是為了套出她的底細,所以老先生一直沒有拆穿,看著自己在那裡表演。

  這個發現讓人很煩躁,就好像一直以來自己無往不利的偽裝,在這個人眼前就像小孩子的玩意一樣。

  於是克莉絲也陷入了沉默。

  這時候,遠遠有火光過來了,克莉絲和杜朗連忙躲到一邊。好在有濃霧掩蔽,所以並沒有被發現。

  領頭的人身形很寬,看清沙灘上散亂的菸草大發雷霆,像是負責這件事的人連忙湊上前,被扇了幾個耳光後才低著頭匯報。

  負責人哭喪著說:「我分明已經把看管的人都打通關係了。」

  克莉絲一下明白過來。

  所以這些人是用那艘支援希臘的軍火船幫忙捎帶菸草,成本低廉又很安全,這種事情只對他們自己有利,軍火暴露的可能卻變大了。

  而沒有上船的那個老紳士就是來查這件事的。

  等這群人抬著菸草走遠後,克莉絲才站起身,因為大霧,衣服已經被沾濕了。

  「這些人你認識嗎?」她扭頭問。

  杜朗拍著衣服,一面恍然道:「領頭的那個叫桑切茲,在菸草專賣局的,難怪那些走私販子這麼容易搞到菸草。」

  ……

  「桑切茲?」

  唐泰斯坐在陰影裡沉聲問。

  議員瑟縮著說:「他和老莫雷爾都是船主,一直是競爭對手。不過後來他經營不力破產了,賣了祖產在菸草專賣局謀了一個職務,發了筆小財,現在是馬賽數一數二的人物。」

  法利亞神甫做紅衣主教秘書時,手下管著無數的人,上頭還要面對一堆貴族,對察言觀色、分辨真假很有一套。

  愛德蒙用探尋的目光打量,確定了這個人剛才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神甫同樣也很擅長偽裝,他把這一切都毫無保留教給了唐泰斯。

  這些能力他在小班納特先生身上已經實踐過一次,愛德蒙對上議員,很快就像是本來掌握了這門本事一樣,輕鬆詐出了真相,把那些信件全部拿到了手裡。

  從頭到尾,議員都沒有懷疑過,這個「曾在海難後被老莫雷爾救過一命的海盜」身份是假的。

  畢竟眼前人的氣質非常壓抑陰沉,也許是因為房間的火被熄滅了,就像是剛從地獄爬出來的一樣,而在說到老莫雷爾這個爛好人時,語氣裡的感激又是那麼真實厚重。

  這些海盜都是亡命徒,什麼都能幹得出來,議員貪生怕死,所以什麼都招了。

  愛德蒙又問:「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他說只要我這次進宮告發莫雷爾,就全力資助我下一次競選,還願意把他手下的產業和我五五分賬。」

  議員很快就感受到,面前人的氣勢在瞬間變得更加懾人可怖了。

  告發。

  就是因為唐格拉爾和費爾南聯手炮製的一封告發信,唐泰斯才被標為拿破崙分子入獄的。

  所以,幾乎是聽到這個計畫時,愛德蒙眼裡,這個想要謀害船主的桑切茲開始與他們的面目重疊起來。

  拿了桌上的火柴,將信塞進懷裡,「海盜」又從窗子悄無聲息離開了。

  這個時候的這條街道正是最安靜的時候,流鶯捕捉到了獵物帶回巢穴,屋內燈火輝煌。

  在暗處摘了外套和頭巾,解除所有偽裝,愛德蒙走到街角,擦亮了火柴,就著一邊煤氣燈的光慢慢看著老船主為自己求情的信件,每一封都要印在腦子裡,然後才將這些把柄一張張蘸了搖曳的火舌,化成灰,散在了風裡。

  神甫離開後,他一直繃著一股力氣,至少堅持下去,找到屬於他們的寶藏。

  結果他聽到了父親的死訊。

  以前爸爸常說,他有一張還很孩子氣的橢圓形臉,充滿了幸福和坦率。所以在他決定去法老號時,他非常擔憂把自己送到了莫雷爾先生的公司門口。

  「我的愛德蒙,你這樣,那些老水手會不會覺得你很好欺負呢。」

  莫雷爾先生不小心聽到了,當場豪爽笑著承諾,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愛德蒙,讓老唐泰斯放心。

  愛德蒙就蹲在街角,然後靜靜將被十年牢獄生活拉長的臉埋進了雙手裡,挺直的鼻樑和深邃的眉骨膈著掌心。

  因為大霧,即使已經入夏,馬賽的夜風依舊很冷。

  「原來你在這。」

  少年的聲音很清亮,像是還沒有經歷過變聲期,有種唱詩班的悅耳。

  愛德蒙蹲在原地,怔怔抬頭。

  小班納特先生還是那身英式打扮,看上去心情非常不好,又因為俯視著他,顯得非常倨傲。

  就像那天,自己在一片漫無邊際的大海裡,面對著暴風雨,然後看到了船上的小紳士。

  看到克莉絲,連他自己也沒發現地鬆了一口氣,愛德蒙下意識說:

  「你這麼快就結束了?」

  年輕人的表情更難看了。

  -------------------------------------

  劇情需要,把拜倫和喬治三世的生卒年都調整了,給他們續——【捂嘴拖走

  大仲馬先生有言:歷史是用來掛小說的釘子。

  讓我們愉快架空感受快樂。

  《

  #達西的OOC小日記#

  X月X日 晴

  沒有。

  但是賓利帶著他思念父親的夫人去倫敦了,準備擇日回門。

  「達西!你真是我最好的兄弟!這份文件居然讓你親自跑一趟,我太感動了!」

  不用客氣。

  《

  少爺:要改戲路,以後不能演小白兔了……好煩!為什麼「這麼快」就被老狐狸識破了!

  男僕:我是不是不小心質疑了年輕人的X能力!好像傷到他的自尊心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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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u|ysse 兩個獨身主義者

  從花匠到憲兵,市長府所有人發現,小班納特先生沒有以前那麼愛笑了,這幾天看上去都是垂頭喪氣的,似乎大受打擊。

  雖然憂鬱的美少年也十分賞心悅目,但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年輕人實在有禮又討喜,大家不免或擔心或好奇猜測起原因來。

  畢竟還是只有十六歲的孩子,不會是想家了吧。市長和夫人憂心忡忡想。

  最近幾天也沒見他出去,看來那天晚上輸了不少錢。男總管和憲兵們深以為然。

  果然是那天被自己的話戳到傷心處了嗎。想到那天自己說完後,她連回來的路上都是神思恍惚的,這些天也不去那條街了,男僕內心十分自責。

  ——她居然一見面就被看穿是在假裝,還被反過來套話了!

  克莉絲這些天回憶起自己和老先生的對話,才發現其中的深意來。

  雖然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是僅僅萍水相逢就能識破,還把觀察到的都用語言透露給自己,這個人也太可怕了。

  克莉絲對自己未來的計畫一直很明確。簡這樣的大美人都二十三才結婚,她家的姑娘恐怕各個都會晚婚,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至少會在英國再待上五年。

  等這次遊學結束,她肯定會回劍橋繼續上學,家人朋友還有事業都在倫敦附近,所以畢業後她很有可能就留在倫敦繼續發展,社交季結束再回浪博恩,甚至可能想辦法在國會搞一個位置。

  這一步克莉絲在和走私線接觸時就想到了,國會議員身份特殊,法院能傳喚,但是不能逮捕監察。往最壞想,如果真有暴露的那一天,這條法律足夠她給家裡爭取時間,安排後路了。

  現在這個想法直接擱淺了。

  老先生一看就是個有職位的,而且絕對不低,國會每年都開,想到他們以後說不定還會在倫敦相遇,克莉絲就危機感頓生,一陣頭皮發緊。

  手上一緊,她的叉子就在盤子上發出了一道尖銳的聲音。

  面對身邊所有人投來的目光,克莉絲低低道了一句歉。

  市長夫人微笑搖頭,沒有出聲關切加重她的內疚,轉移話題道:「今晚劇院有演出,我們家在那裡有一個包廂,你要去看看嗎?」

  克莉絲今早看過報紙,是倫敦歌劇團的來這邊演出,劇目是《哈姆雷特》。

  可能是覺得她想家了,市長夫人的這份體貼實在花心思,克莉絲點頭同意了。

  這時候,為了活躍桌上的氣氛,市長也跟著說起了一些笑話,很多都是他和羅切斯特一起旅行時遇到的事情,他做市長所以常常要演講,說起故事來非常生動,連克莉絲也很快被轉移了注意力。

  說起羅切斯特,市長不免談到了他和太太認識的經過。

  「……她答應了我,那時候我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當天晚上,我又被告知要升任市長了,那時候我就決定,要見過馬賽的每一對新婚夫婦,時刻提醒當初的自己有多開心,來延續我現在的幸福。」

  市長夫人也禁不住溫柔笑起來:「所以只要有年輕人辦結婚的法定手續,他都會親自去祝賀他們。」

  克莉絲吃驚說:「每一對嗎,您的城市這麼大,每一天都會有新人吧。」

  「當然,不過是抽空替他們簽署一下婚書,用不了多長時間。」市長驕傲道,顯然對自己能堅持這麼多年感到自豪。

  情報販子感興趣起來,下意識問出了她常用來引出話題的問題:「那這麼多人裡面,一定有讓您印象十分深刻的啦?」

  「啊,有好幾對呢,男方並不是我的市民,他們在馬賽港口偶遇,為一件小事爭執起來了。結果被送到我這裡的路上,這兩個人一邊吵著架,居然不可自拔愛上了對方。於是我在確認他們都是法國人後,現場替他們起草了婚書。」

  市長又說了幾個,突然又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

  「還有一對就很遺憾了,男方在訂婚宴上被逮捕了。因為是莫雷爾已經替他們打過招呼,所以我很早就等著這對年輕人,一邊批辦公務。結果直到晚上,我才看到莫雷爾慌慌張張來告向我解釋,新郎被認為是拿破崙分子被帶走了,之後他忙著去見維爾福檢察官,請他為自己可憐的船長求情,所以那時候才來找我。」

  聽到莫雷爾先生的名字時,唐泰斯已經預料不好,直到仇人名單上的維爾福也跟著冒出來,他用盡了全部心力,才克制住不要讓自己失態被人發現。

  小少爺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遠:「後來呢?」

  「後來,哎……後來,大概是九年前吧,那位姑娘又結婚了,這次新郎換成了她的保護人,他們兩位都是住在這附近的迦太羅尼亞人,所以選擇了在阿庫爾教堂,我只好離開市政廳,去替他們簽署婚書。」

  梅塞苔絲結婚了。

  還是和她那位堂兄,陷害自己入獄的費爾南。

  就在他們原本約定的教堂裡。

  唐泰斯以為自己會站不住,或者失聲叫出來,結果沒有。

  像是已經驚愕到極點了,所以他只是站在正談論自己事情的這群人身後,腦袋裡一片空白。

  他在獄中最牽掛的兩個人,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嫁給了自己的仇人。

  原本一直掛懷的東西依次破碎,男僕一整天都十分不在狀態。

  好在當天,年輕人根本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克莉絲終於收到了家裡的來信。

  班納特先生不愛寫信,所以家裡每次和她通信,都是由好心的大姐找到家裡所有人,代為寫下要轉告自己的話,之後再事無鉅細把鄉下最近的事情都告訴她。

  所以,克莉絲這些年在倫敦,卻對家裡的一切都非常瞭解,沒有和家人關係變遠,都歸功於簡的貼心。

  現在大姐出嫁了,這個接力棒就交到了伊麗莎白手上。

  二姐寫信的風格和大姐就完全不同了,離開家這麼多天,按以往的經驗,克莉絲本來以為自己會收到非常厚的一摞,結果剛打開信,伊麗莎白就寥寥數語把一切簡會寫上三張紙的鄉下瑣碎八卦說完了。

  不過克莉絲看得很開心,每件事情說完,二姐就會在後面加上一句或辛辣或俏皮的點評,精準吐槽,有種配合視頻看優質彈幕的逗趣感。

  因為知道自己在意什麼,接下來,伊麗莎白花了很大的篇幅寫家裡的事情。

  克莉絲和爸爸莉迪亞先離開後,沒過幾天,賓利小姐就成功鼓動了她的兄弟,於是簡和賓利去了湖區蜜月旅行,主人不在家,她們只好先跟著舅舅回到倫敦。

  克莉絲又細細品了這一段,字裡行間沒看出二姐有什麼不捨,似乎也完全不在乎賓利小姐是有意要讓她和達西分開。

  這時候正好逢上社交季,小姐太太們開始比拚新一輪的時尚潮流,班納特太太被倫敦的新式衣服引得流連忘返,帶著三個女兒在弟弟家住了快一個月才回浪博恩。

  伊麗莎白對此當然覺得非常過意不去,好在舅舅和舅母都是非常和善好客的人,夫妻之間並沒有因此起爭執。

  不過這對吉蒂來說卻是一件好事,為了磨煉畫技,所以看到好看的衣服總是忍不住要畫幾筆,她以前和莉迪亞一起時,除了跳舞就是天天研究帽子花邊,這些細節實在再清楚不過了,畫起來非常栩栩如生,被一位太太看到後,替她引薦了一位寡居的老師。

  瑪麗最近也過得很好,伊麗莎白說她現在去鎮上書店時,常常有青年和她搭話,她雖然回來後常常抱怨那些人大腦虛浮,不過說的時候卻是在笑的。

  班納特先生應該是過得最幸福的了,還特意讓伊麗莎白在信裡對自己問好,讓她在外不要約束自己,有什麼需要儘管向家裡提。

  克莉絲看著驚訝了一會,這些話臨別他已經說過了,現在讓伊麗莎白又寫出來,看來心情是真的很好,而且好像這個功勞還是自己的。

  很快她就明白了為什麼。

  如果說以前,五個姑娘裡,誰是班納特太太最寵愛的女兒,毫無疑問是莉迪亞。

  結果就在伊麗莎白寫信時,班納特太太還在樓下非常大聲尖叫著說:「你這樣以後可怎麼嫁出去!」

  「我已經嫁不出去了,媽媽。」

  莉迪亞說這句話的時候非常平靜,陳述事實,班納特太太很快拿出了自己的殺手鐧,嚷嚷著自己脆弱的神經要崩斷了,莉迪亞根本不稱心,以後再也不是她最疼愛的寶貝了。

  可是莉迪亞就是班納特太太自己教出來的,她太清楚怎麼應付這一切,遇到這種讓班納特先生都頭疼不已的情況完全不慌,甚至在之後表現得比媽媽還要誇張。

  最後班納特太太不得不同意了莉迪亞養鷹。

  這一步簡直讓全家都驚掉了眼睛,媽媽受此敗仗,每天都要尋莉迪亞的錯處,發誓要「讓她改好」,師徒二人鬥法起來實在讓人目不暇接,班納特太太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莉迪亞身上,雖然家裡更鬧騰了,其他人卻意外獲得了難得的清淨。

  克莉絲一邊看一邊笑。

  『至於我自己呢,雖然很想和你分享,可惜我現在反倒成了家裡最無趣的姑娘,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不過每天睡前都會為你也祈禱一遍。』

  『你呢?克里斯,聽說法國人都很熱情,你有沒有遇到讓自己心動的人?』

  克莉絲看著最後一行,失笑搖了搖頭。

  到目前為止,世界上知道她是女孩子的人只有兩個半。

  班納特太太算半個,因為她是真心實意把自己當兒子看,自欺欺人極度成功。

  當初接生她和莉迪亞的那位老婦人就是浪博恩的僕從,年輕時就照料班納特太太,也沒有其他親人,克莉絲出生後,班納特先生就把她調配給自己。

  班納特先生當然不知道自己多活一世,非常自然用教養男孩子的方法,因此常常和她上輩子的身份認知產生衝突,克莉絲只能在老婦人面前才能得到喘息的機會。

  得到小主人的依賴後,老太太更加上心照料她的生活,只是年紀大了,在她四歲那年在睡夢裡去世了。

  至於給克莉絲做洗禮的神甫,因為班納特先生說她出生時就身子弱,所以他非常貼心表示,只需要施洗頭部,克莉絲可以穿著衣服。

  這位神甫也早在十年前就去了印度傳教。

  剩下的兩個就是父親和二姐。

  班納特先生對女扮男裝的優劣認知很清晰,他自己作為一個婚姻失敗的男性,同樣沒往這方面想過。

  但是伊麗莎白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女孩子,還在會期待愛情的年紀裡,出於對自己的關心,會這麼問她實在太正常了。

  就像二姐那天對她說,「只是媽媽恰好挑中了你」,在伊麗莎白眼裡,自己本來也應該擁有這種正常的生活,成為一個和莉迪亞一樣,什麼都不用擔心的小姑娘。

  或許在四歲前,還不夠瞭解這個時代,對班納特家的感情也沒那麼深時,克莉絲還會天真妄想,等到五個姐姐嫁出去,自己完成了這份責任,就可以去一個完全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恢復女裝,開始新的生活。

  那時候克莉絲很有信心,以她的本事,不論在哪都能過得很好。上輩子她忙著生存,這輩子說不定可以彌補遺憾,擁有一份愛情。

  可是後來,她慢慢看清了現實。

  在現代缺乏勞動力的情況下,人們對女性工作抱著寬容態度,只要受過教育、吃得起苦,女人都能通過工作養活自己,不用依附男人生存。

  而這個男人做生意都會被輕視的年代,對於女性來說,唯一體面的工作就是家庭教師,再次一點就是做貴婦的陪傭,沒有選舉權,想寫東西發表就得用男人的筆名,也別想在各個被男性把控的行業做事。

  唯一的出路就是結婚。

  結婚的風險也很大,除非簽訂婚前協議,女性結婚後,所有財產都會劃歸給丈夫,而就算對方喪盡人倫、窮凶極惡,也沒有離婚這個選項。如果女方私奔,丈夫可以起訴索賠,但是男人私奔的話,妻子卻什麼都不能做。

  既然注定和俗世理念裡「正常」的生活無緣,那麼不如選擇能活得最自由的身份。

  這些年在倫敦,親自體會過男性身份在這個時代的便利後,克莉絲已經打定主意一輩子做小班納特「先生」了。

  ------------------------------------

  愛德蒙:未婚妻和仇人結婚了,我果然注定是不會獲得幸福的。

  克莉絲:要把這個秘密隱藏一輩子,所以我絕對不會和任何人在一起。

  瑪麗(打開書面無表情念):人類的本質是真香。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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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u|ysse 復仇甜蜜且不會使人發胖

  這次倫敦歌劇院巡演在馬賽很受矚目。

  《哈姆雷特》原著為莎士比亞所作,講述了丹麥王子向篡位娶母的叔叔復仇的故事,雖然是英國家喻戶曉的經典情節,但是編曲是時下幾位當紅的音樂家,強強聯合,一經推出就在倫敦引起熱潮,大獲成功。

  為了防止馬車被堵在路上,市長府訂的出門時間比較早。

  克莉絲換好衣服從內臥出來,看到男僕後頓了頓,才道:「你還是換一件外套吧。」

  愛德蒙正在打領結,聞言愣了一下。

  「這樣不得體嗎。」

  是太得體了。

  市長府的男僕都統一著裝,色調是灰色的,逃犯先生自己把話圓的很好,為了保護小主人的行李,所以自己的東西全部遺失了,於是總管給他照著市長府的僕從規制發了兩套。

  得知晚上要陪克莉絲去劇院,他特意向水房管事(每天早上都要打交道,現在已經十分相熟)借了一件穿得出去的黑色外套。

  這時候他穿上了,克莉絲才發現,男僕非常適合黑色,這個顏色本就顯身材,借來的衣服並不合身,將他嚴絲合縫包裹著,膚白髮長,反襯得禁慾又貴氣。

  反正就是不像一個男僕。

  既然克莉絲發話了,愛德蒙也沒多說,重新將男僕的外套給套上了。

  臨出門前,看到馬車裡只有他們三個人,克莉絲還是忍不住好奇問市長夫人:「您的外甥不去嗎。」

  來市長府這麼久了,她還真沒見過這位據說會在半夜出來瞎晃的人。雖然有之前每晚溜出去不在房間的原因,不過最近幾天不去碼頭了,克莉絲想起這一茬,夜裡有意等過一次,也沒有聽到過市長夫人說的響動。

  市長夫人無奈說:「這孩子最不喜歡的就是熱鬧,人多了就會緊張,他不會去的。」

  看出夫妻倆都對此很頭疼,克莉絲乾脆放過了這個話題,轉而問起如果看薰衣草最好去哪裡。

  著名的普羅旺斯其實是法國的一個大區,馬賽則是普羅旺斯的城市。七月是薰衣草和向日葵開得最好的時候,現在六月,菸草走私的案子差不多了結,已經可以開始做計畫了。

  還願意出去遊覽看花田,那看來是從先前的傷心裡走出來了。市長想著,長鬆一口氣,熱情同她介紹起來。

  市長的包廂並不是劇場內最好的位置,但是也已經足夠清淨,至少比還在入座嗡嗡說著話的座位席要好多了。

  坐了沒多久,台上傳出一陣樂聲,幕布拉開了。

  因為技術限制,這個年頭的舞台特效很一般,人們的注意力都在人身上,演員的基本功都很紮實,所以每次看的感覺都不一樣。

  其實在去年在倫敦時,克莉絲已經陪哈洛德看過這齣戲,票還是她那位和大小姐私奔的聲音老師幫忙弄到的。這次有了更好的位置,重新再聽就有側重點一些,自己喜歡的唱段過去後,克莉絲把觀劇望遠鏡從舞台上移開了。

  藉著包廂的帷幔阻擋,克莉絲把望遠鏡的視野停在了對面包廂裡。

  雖然這樣偷看很不禮貌,但是對方在入場時盯著他們的包廂看了這麼久,沒理由不回敬一下。

  對面包廂裡並排坐著兩個男人,身後是一眾僕從簇擁著,其中一位正替另一個點煙,一面說著什麼,很快就有煙霧從包廂裡逸出來。

  被點煙的人身形很眼熟。

  第一幕在哈姆雷特的宣誓後結束,幕間休息的時候,市長包廂的門果然被敲響了。

  「議員先生和桑切茲先生要來拜訪您。」市長的僕從走過去低聲詢問了幾句,回來後道。

  聽到這個名字後,年輕人和他的貼身男僕心裡都警覺起來。

  市長看上去有些不情願,但是還是點頭同意了。

  不一會,議員便走了進來,桑切茲落後半步,臉上堆滿了笑容,似乎對議員十分恭敬。

  兩個人先依次問候了女主人,市長夫人見機帶著女僕出去,找相熟的貴婦聊天,給男人們騰出位置。

  市長站起身請他們坐下,主動開口向議員介紹克莉絲,成功攔死了議員要介紹桑切茲的話。

  克莉絲向議員頷首,這時候將他們對上了號,很快反應過來,剛剛在包廂裡,是議員在給桑切茲點煙。

  議員和市長又彼此寒暄一陣後,四個人坐下了,議員藉著位置便利,正好坐在市長和克莉絲中間。於是他帶來的人也就順勢坐在了克莉絲旁邊。

  「先生。您今天不是應該去巴黎了嗎。」市長問。

  「是啊,可是我前些日子遭遇了打劫。現在整個人還驚魂未定吶,所以我將行程延遲了。」

  「在我的城市裡?!」

  「是的,在您的城市裡,而且就在那條街上。」

  市長雖然對議員沒什麼好感,自己的城市卻十分掛懷,急切問:「具體是哪條街?我會替您向警察局長關照這件事的。」

  議員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用一種中年男人才有的油滑腔調說:「當然是我沒法去報警的那條街了,您知道,我馬上又要參加競選啦。」

  「噢。」市長面露尷尬,「那麼您向我描述一下這位劫匪的樣子,我會叫警衛隊的人注意一下的,您被搶走了什麼?」

  「一些信。」

  男僕鎮定將一杯檸檬水遞給小班納特先生,杯子中的水面非常平穩。

  「信?」市長驚愕反問。

  議員藉機細細打量他,「那都是很重要的文件,我正準備呈給國王。」

  「至於那個劫匪,我實在沒辦法描述出來,那天起了非常大的霧,一點月光都沒有,屋裡的燈也被他熄了,不過他告訴我,他是一個海盜。」

  市長納罕說:「您可讓我太驚訝了,為什麼一個海盜竟然不要錢財,還偷走您的文件呢。」

  這位市長頗有才幹,深受愛戴,不過城府並不深。看他這副樣子不似作假,的確不知情,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又過了一會,下一幕要開始的鈴聲響了,他們隨便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向市長告辭。

  臨走前,桑切茲突然問克莉絲:「您是英國人,那麼您認識拜倫勛爵嗎?」

  「當然認識。」

  克莉絲聳肩,說的都是大實話:「他這種大詩人,我怎麼會不認識呢。可惜他並不認識我。」

  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市長卻沒將這次拜訪放在心上,而且最終也沒和桑切茲對上話,覺得十分順利,所以只當做是奇事聽過了。

  新的一幕開演,奧菲利婭上台時,克莉絲將望遠鏡對準了對面的包廂。

  那兩個人已經離開了。

  被他們這麼一攪,克莉絲也沒了心思聽戲,這一幕唱完後,等市長和妻子聊天的時候,她趁機走出包廂透氣。

  也就是說,現在她被懷疑了。而且還是幫那個老狐狸頂他的黑鍋。

  克莉絲並不意外,畢竟桑切茲有渠道獲知軍火船會抵港,幫他捎菸草,還短時間內集合起來那麼多走私販子,連議員都對他唯命是從,勢力一定不小。

  所以知道她最近夜裡出現在紅燈區,懷疑到自己頭上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一個會偷議員文件的海盜……

  這個人設怎麼這麼眼熟呢。

  下一秒,克莉絲就在長廊裡看到了那位自稱海盜的政治犯。

  結果她還沒問,對方先開口了。

  「您決定去遊覽薰衣草花田了嗎?」

  克莉絲點頭,語氣輕快說:「來一趟普羅旺斯,不去看看好像有點可惜。所以等我生日後我們就出發。」

  在荒島上,他就計畫要跟著年輕人一起去意大利再分開。而一開始待在馬賽,愛德蒙也並不覺得日子難熬,相反,他認為這是個機會,先看看父親和梅塞苔絲,等自己找到寶藏,就回來帶著他們過好日子。

  結果這些天,壞消息接連不斷傳來,所有熟悉的街道都有自己和他們的回憶,待在馬賽的每一天則成了煎熬。

  現在聽到小班納特先生的旅行計畫時,他反倒鬆了一口氣。

  愛德蒙看向舞台,突然問:「您能告訴我,這齣戲的結局是什麼嗎?」

  英國人的回答很簡扼:「都死了。」

  唐泰斯輕輕吐出一口氣,苦笑起來。

  他不得不承認,在獄裡,即使是被告知寶藏後,他想到更多的也是獲得自由,然後重新過上好日子。

  人生前面的十八年裡,他從來沒有恨過任何人,更不可能突然放下對平靜生活的渴望。

  可是現在,得到所有壞消息後,愛德蒙心裡那點對生活唯一的期待都熄滅了,心裡那個有著幸福圓臉的年輕人發出了最後一聲哀鳴,徹底死去了。

  他還能做什麼呢。

  兩個人沉默的間隙,遠處舞台上響起了哈姆雷特的聲音。

  [啊!復仇!——嗨,我真是個蠢才!我親愛的父親被人謀殺了,鬼神都在鞭策我復仇,我這做兒子的卻只會用空言發發牢騷!呸!呸!活動起來吧,我的腦筋!]

  唐泰斯:「……」

  現在他知道該做什麼了。

  ------------------------------------

  #達西的ooc小劇場#

  沒有。

  賓利和他夫人被倫敦的舞會絆住了。

  為什麼你們不能在家跳,反正舞伴永遠都是對方。

  我討厭跳舞。

  《

  莎士比亞加入[伯爵的記仇小黑屋]群聊。

  笛福:歡迎歡迎~

  牛頓:新人爆照!

  [群主]伯爵:呵,英國人。

  莎士比亞:???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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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Ulysse 英國人在馬賽彈馬賽曲

  「那我恐怕要留在馬賽等您了。」

  愛德蒙將目光從舞台移回來,突然說。

  克莉絲一愣。

  還是那身男僕打扮,男人站在她面前,不卑不亢,可能因為在牢獄裡待了太久,連眼瞳的顏色也被浸染成了化不開的子夜,目光卻滿是懾人的穿透力,就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顯得十分堅毅。

  「我患有非常嚴重的花粉症。」愛德蒙語氣自然解釋道,「如果陪您去看花海,不但不能照顧您,還會影響您遊覽的心情。」

  在市長府的這段時間,克莉絲總是能輕易找到男僕。

  或許是因為長時間一個人關著,所以逃犯會下意識思想游移,陷入沉思,像是整個隔離在世界外。

  這種時候,即使有意遮掩,他在僕從堆裡也顯得十分格格不入。好在這被其他人當做了言語不通,異國風度。

  ——「星期五。」

  只有在她叫到他時,他才像是如夢初醒,而看到她後,所有陰暗像是被光照到一樣褪去,因為思考而凝住的眉眼舒展,眼中冰雪消融,躬身垂目,認真回視:「先生?」

  好幾次,克莉絲都以為自己看到了又一個格里芬,因為自己救下了它,因為自己是它見到的第一個人。

  這使得克莉絲在一開始認為,逃犯會是一個非常合適又優秀的手下。

  接著,他一點點展現出學習能力和行止氣度,就像是修養完全,羽翼漸豐。

  這樣的人,重新回到屬於自己的天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此,克莉絲沒有考慮太久,表情不變,點頭同意了。

  「反正我只是去放鬆一下,正好給你也放個假。」

  這時候恰巧演員在後台換裝結束,第三幕開始,是克莉絲最喜歡的部分,來不及等男僕那些感謝的話,她已經折回包廂了。

  今天來聽戲的人很多。直到最後散場時,劇院外被各式的燈映得如同白晝一樣,所有人都忙著向熟悉的人寒暄道別,道路堵得水洩不通,沒有人為此著急,反而都趁機熱烈聊起剛剛的劇目來,甚至有人還在唱其中的選段,整條街一片熱烈和歡喜。

  克莉絲正和市長聊莎士比亞時,靜止馬車的廂門被敲響了。

  馬克米西利安將頭探過來,脫帽行禮。

  「市長先生。」

  市長微笑說:「你好啊,馬克米西利安。你父親呢?」

  「票實在太難搶啦,我們聽後天的場。」馬克米西利安說,「我和船員們在附近喝酒打牌,聽到聲響,知道您應該出來了,所以來見見您和班納特。」

  他身邊的同伴就是那天來通風報信妹妹掉海的,對克莉絲很有好感,在一邊笑嘻嘻出言邀請:「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玩?」

  市長最喜歡看年輕人朝氣蓬勃聚在一起,而且馬克米西利安向來很沉穩剛毅,從小就是會讓人放心帶著一堆小朋友玩的大孩子,於是鼓勵克莉絲道:「去吧。」

  克莉絲也好奇正常年輕人夜生活是什麼樣的,起身向他們道別,招呼愛德蒙跟上,輕快跳下了車。

  她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小,為了能讓保護人安心,帶上一個人在身邊也不算特別突兀。

  三個年輕人在前面並肩走著,愛德蒙遠遠墜在後頭,看清目的地是一個非常眼熟的酒館後,怔了怔才跟著推門走進去。

  克莉絲剛進去就看到了一幫熟悉的面孔。

  法老號的船員竟然都在,看起來喝了有一陣了,都洋溢著被酒染紅的愉快笑臉,酒館裡的木質吊燈上點的蠟燭質量不是特別好,足夠亮,但是不住閃爍,意外有種未來夜店的既視感。

  看到她後,戈瑪爾船長先向她舉杯大聲打招呼。

  克莉絲的帽子落在車上了,便抬手回禮,然後不知道從哪個方向來的一隻手就塞給了她大杯啤酒。

  她失笑抱著大木杯,找了個明亮的地方坐下,男僕緊隨其後,正好站在了她身邊燈下的陰翳裡,過了一會,馬克米西利安在她旁邊落座。

  「今天法老號上的貨都卸完了,他們每次都會來這裡慶祝。我剛剛就想到,你應該會和市長一起去聽戲,不如請你來這裡喝酒。」

  青年解釋著,又語氣抱歉說:「本來說請你去家裡做客賠罪,但是我家最近實在亂糟糟一片。」

  克莉絲沒想到他還記得上次的事情,大概明白了他的性子,所以沒有在應不應該道歉上和他細談,只關心問:「你妹妹怎麼樣了?」

  「問題不大,還好沒有染上風寒,只是受了點驚嚇。」馬克米西利安嘆氣,「因為沒看清是誰從背後推了她,現在連家門也不願意出了。」

  一邊的愛德蒙很快就聯想到了那個叫桑切茲的人。

  下一秒,少爺替他問出了心裡的疑惑:「你剛剛說你家最近亂糟糟的,會不會你妹妹落水和這個也有關係?」

  「也許吧,畢竟『當倒霉來臨的時候,不是單個來的,而是成群結隊的』。」船主兒子抹了把臉,把《哈姆雷特》的句子改編了回轉氣氛,「不說讓人沮喪的事情了,今晚的劇怎麼樣?」

  剛剛那句話說明對方很熟悉這部悲劇,所以克莉絲講起來不怕劇透,把其中幾個可以重點聽的部分提了一下。

  說到後面,兩個人不免聊起了劇情的內核。

  「……如果要復仇,當然是堂堂正正提出決鬥,在贏得榮譽時向世人宣佈真相。」不愧是要進軍校的人,馬克西米利安的想法很直接。

  「看來我們對復仇的定義不一致。」

  克莉絲平靜說:「人遇到不平之事,如果選擇決鬥和報案,那就絕不能說是復仇,只能說是解決問題,這種行為很理智,值得讚賞。復仇這個詞卻是極端,而且帶著夙怨的。」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別人給的痛苦,就以同樣的方式返還,這樣才能被稱作復仇。」

  愛德蒙自黑暗裡深深看向年輕人。

  馬克西米利安忍不住叫起來:「可是這樣,完全違背了法例和信仰啊,一個人不是法官,也不是上帝,憑什麼裁決一個人呢。」

  克莉絲反問他:「如果惡人鑽了法例的空子,而上天又沒有使他得到應有的報應呢?」

  「那也只是時候未到而已。」馬克西米利安說。

  「向司法訴諸無門,被親人落井下石,被友鄰拒之門外……」少年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會選擇復仇這條路的人,往往已經走投無路、孤立無援了,根本不會有耐心去等待這種不知在何時的懲罰,當然會不擇手段,向另一個世界尋求力量。」

  馬克西米利安還沒來得及繼續這場討論,突然從後方伸出一雙手,把兩個人的肩膀同時一拍。

  「好啦,兩位大學生,在聊什麼哲學話題呢。」同伴慫恿道,「水手們要唱歌了,去吧,莫雷爾,去彈一隻曲子,我知道你陪你妹妹學過一點。」

  馬克西米利安只好衝克莉絲抱歉一笑,起身走向了酒館裡的舊鋼琴。

  他彈的是一隻水手小調,港口跑過的所有人都會唱,法老號的成員們提著酒瓶,勾肩搭背,酒館內的氣氛瞬間變得火熱起來。

  一曲完,大家都意猶未盡,又請求他再來一首,船主兒子無奈表示,自己確實就會這一曲,他只好遙遙看過來,試探問:「班納特?」

  水手們跟著這一聲起鬨起來,年輕人也就落落大方起身,走過去。

  克莉絲上輩子會彈一點,不過發生一些事情後就不再碰這些東西了,現在的家裡有三個人會彈鋼琴,表現機會一直都是二姐和三姐的。這時候看著琴鍵,才發現記得的譜子已經非常有限了,多是來這個世界後學的。

  在馬賽酒館一群法國水手面前,彈什麼大英水手、英王陛下,好像不太合適。

  克莉絲想了想,彈了一首馬賽曲。因為拿破崙的命令,這首歌現在已經不是國歌了,所以也不算太過正式,而且這裡的人都會唱。

  結果英國人低估了法國人對這首大革命歌曲的感情,本來就帶了醉意,一群無產階級水手嚎得一個比一個動情大聲,直到回去的路上腦子裡還在循環播放。

  這時候天際已經有一些微光了,兩個人難得並肩走在大街上,好像全世界都還沒甦醒。

  「您經歷過那些嗎?」

  愛德蒙突然問。

  「什麼?」這句話沒頭沒尾,加上還被馬賽曲洗著腦,克莉絲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

  男僕艱澀說:「您和小莫雷爾先生說到復仇……」看起來就像自己經歷過一樣。

  年輕人看向他,彎眼笑了。

  笑容是唐泰斯非常熟悉的那種,生氣勃勃,溫順無害。

  「當然是在書裡體會到的,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多不幸的故事呢。」

  是他想差了,少爺是地主家的兒子,還能出國旅行。至少生活平順。

  愛德蒙心裡苦笑搖頭。

  走到市長府時,門房正在打瞌睡,所以克莉絲沒有翻院牆,難得引著男僕從正門進去了。

  結果克莉絲剛朝前邁了一步,突然聽到了一聲清脆的聲響,還沒反應過來,上臂一緊,就被愛德蒙拉開了。

  她倖免於難,一個巨大的藤筐卻兜頭罩在了男僕的身上。

  下一秒,市長府內傳來了非常尖銳的鈴聲,撕破了寂靜,很快就有一個沒見過的青年從屋裡跑了出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金色捲髮,還披著晨衣,踏著拖鞋,嘴裡興奮嚷著:

  「終於讓我抓到你了!」

  克莉絲:「……」

  早知道還不如翻院牆呢。

  在正門放這種機關,有這種熊外甥,市長夫人您辛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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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西的OOC日記#

  X月X日 晴轉多雲

  沒有。再問自閉。

  賓利笑得可真開心啊,老婆親自烤的餅乾就那麼好吃嗎。

  這個仇我先記下來。

  《

  [伯爵的記仇小黑屋]

  莎士比亞:所以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笛福:我?我只是寫了一本書,順便幫了我們國家的小朋友送船上岸。

  牛頓:我甚至沒有幫女主!我只是發明了微積分!好的,這把還是我地主。

  笛福:好煩,什麼時候能再來一個人,我想打橋牌了。

  莎士比亞:……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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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Ulysse 宅到深處自然成神

  好在藤筐比較輕,而且是常用來裝衣物的,被打磨得很光滑,男僕並沒有受傷。

  再三確定愛德蒙沒事後,克莉絲扒拉著窗子往門房方向看了幾眼,才出了房間,折身往樓下走。

  因為這一鬧騰,整個市長府都提前從睡夢中清醒了,這時候天還沒大亮,管事在會客廳的桌上放了一盞燭台,所有人都衣裝規整圍在桌邊,氣氛緊繃得像最後的晚餐。

  市長一臉頭痛坐在上首,對面是犯事青年,金色蓬髮沒精打采耷著,像是一隻被當場抓到撕家的大型犬。

  看到克莉絲進來,市長夫人先站起身,關心了一句男僕情況,又不住向她道歉。

  市長夫婦是難得的熱心好人,能明辨是非,在這裡住的這段時間也都非常照顧她,所以克莉絲反過來寬慰她幾句,又在她的外甥身邊坐下了。

  這算是給了台階,這時候,但凡正常一些的年輕人都會順勢道歉。

  結果青年臉紅到了脖子根,磕磕巴巴半天,才囁嚅了一句對不起,從始至終沒有抬頭。

  實在沒法把現在這個模樣,和剛剛狀若瘋癲跑出來的熊孩子聯繫到一起,克莉絲面上有些驚訝。

  市長在一邊看著長嘆了一聲,出聲打圓場,給他倆簡單做了介紹。

  於是,來到這幢房子住了這麼久,克莉絲終於認識了另一位房客。

  名叫威廉的青年出生在倫敦,比克莉絲大四歲,不過因為從小內向,上學比較遲,結果他在伊頓被欺負得更加自閉厭學了,只好休學回家,雖然輕鬆通過了牛津大學的考試,卻一節課都沒去過。

  母親走得早,又不得父親喜歡,所以他被送到法國的姨媽家。

  他來時,連和男僕交流都要通過紙條,被叫到姓氏還以為是爸爸來了,整個人都會瑟瑟發抖,市長夫婦看他的確可憐,也就只好由著他來,因此克莉絲從來沒在餐桌上見過他。

  寄宿學校欺凌弱小的情況的確比較嚴重,有很多不成文的潛規則,低年級都被高年級的人壓制得死死的,被當男僕使喚的都有。

  克莉絲剛進學校時,因為比較瘦小而且討教員喜歡也被欺負過。不過她不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上輩子在女校都沒吃過虧,只要不打架,那些小鬼拿她根本沒辦法。

  哈洛德是個例外,他有父名撐腰,在學校裡沒人敢惹他,反而有一幫隨從。他本來是個不屑欺負小鬼的,結果聽到「欺負班納特,三天內必倒霉」的傳言不信,多次挑釁克莉絲也沒成功挑起怒氣,自己先上火動了手。

  結果很慘烈,還請了家長。

  加德納舅舅到的時候,中將正在校長室揍兒子,一邊揍一邊訓,說他先出手,還是打比自己小這麼多的孩子,最後居然還平手了,實在有辱門風。

  臨走前,中將還讚許看了一眼吊著手臂面無表情的男孩。

  「小子,眼神不錯。」

  克莉絲自此一戰成名,這下連找麻煩的人也沒了,校園生活變得十分清淨。

  小孩子受到的教育不多,對事情後果沒有意識,表現出來的惡意都很原始,大人又不加以正確引導,那麼環境就只會遵循叢林法則。

  因為一些不愉快的回憶,克莉絲很清楚,該硬氣的時候如果不挺直腰板,又沒有人站出來替自己撐腰,界限被突破,那就只能被人把底線不斷壓縮到最低,最後變得連自我都沒有。

  威廉這種孩子,克莉絲見多了,這下也就無所謂他道歉的態度,主動把話題揭過,讓市長夫婦都鬆了一口氣。

  威廉見市長夫婦表情變回原樣,看來問題不是特別大,心裡放心了一些,等姨父去市政廳,姨媽日常管理家事時,趁著沒人注意他,往自己房間的方向溜。

  結果才走了兩步,他就感覺到那個叫班納特的少年跟在了自己身後。

  以為是同路,雖然後方的目光讓他很緊張,威廉還是裝作正常往前走。他極少出門,爬了兩層樓就有些喘,停下來時,身後的人也停下了腳步。

  這下青年意識到不對勁了,繃直了背,試著走走停停,結果對方很輕鬆和他保持了一致步調,就連距離和步頻都一致,像是影子一樣,給了他極大的心理壓力。

  快到自己房間門口了,威廉實在忍不住停下腳步回了頭,結果克莉絲停在他五步之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靜靜看著他。

  威廉:!!!

  他快要哭了,只好弱聲弱氣用不熟練的法語磕磕巴巴說:「你,你到底想幹嘛。」

  克莉絲抱臂看他,語氣平靜:「你可以說英文的。」

  可能她這副斯文的外在有一定安撫作用,這句話給了他極大的信心,威廉抓了抓本來就很亂的頭髮,換回最讓自己安心的語言,鼓起勇氣說:「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不會是來給他的男僕報仇的吧,他們看上去關係特別親密。

  想到這裡,青年又縮了脖子。

  克莉絲只說:「我很好奇你在做什麼。」

  「誒?」

  「我剛剛看過了,角落裡有一條連向大宅裡的電線,而且警報鈴聲確實是從屋子裡自動響起來的。」

  青年看向她,翠綠的眼睛慢慢睜大了。

  上個世紀人們才有了電荷和電路的概念,現在研究這個方向的也很多,是一片亟待開發的沃土,不過都是在學術界內。

  克莉絲就知道他肯定沒聽市長的話,於是又耐心自我介紹了一遍。

  說來也巧,因為跳級留級,他們本來應該是一屆,不過一個在哈囉一個在伊頓,她直接出來遊學延遲去劍橋,這個人考上了牛津後就被父親送來了法國。

  威廉似乎也想到了這一茬,對方和自己一樣是學生,也沒那麼緊張了,又想了一會,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拉開房間的門。

  「我帶你去看。」

  他的房間和克莉絲的格局很像,不過裡面就要凌亂多了,門邊還有一大沓紙條。

  注意到她的眼神,他侷促說:「我有什麼需要的就會用這個告訴他們。」

  克莉絲四顧看,發現這間房子簡直就是個縮小版的實驗室,天象儀望遠鏡,玻璃製的瓶瓶罐罐,還有好幾塊化學電池,四處散落著圖尺羽毛筆炭條。

  回到了自己的領地內,威廉看上去自在了不少,開始給她簡單介紹一些東西,發現對方很輕鬆就領會到時更加來了精神,整個人又變回早上踩著拖鞋跑出來的樣子了。很快,又像是終於有了小夥伴的獨子,興沖沖把自己的「玩具」都搬了出來。

  克莉絲看著那摞手稿表情複雜。

  現在連橡膠輪胎都沒影子,結果他把氣門芯的原理圖畫出來了,她甚至還看到了螺旋槳。

  基本沒有上過幾天學,全靠自己看書閉門造車,能做到這種地步,這傢伙根本就是個天才。

  就是天才的方向不太對路,設計的所有目的都非常反人類。

  「氣門芯」用來密閉酒瓶,畫的螺旋槳葉片旁邊寫著理髮可用。

  明明想出鏈條傳動了,連各種細節也設計得非常到位,用在現有的自行車上多好,結果非給加上了四條腿,造成馬的模樣,根本就是踩高蹺的坦克。

  還有一個看上去非常像拉鏈的發明,結果他在旁邊批註一行:「無法實現對氣體的密封,實驗失敗。」

  克莉絲一瞬間想晃著他的肩膀說拉鏈只要便利性就夠了,用在氣體密封是怎麼想的,不是已經搞出氣門芯了嗎。

  最後情報販子頓了頓,出於自己的業務素養非常商業客套了一句:「很厲害。」

  發明家眼前一亮,高興說:「現在我帶你去看那個鈴。」

  兩個人像是邁步走過小人國一樣,小心艱難從各種記錄和器械的縫隙走到了窗邊。

  威廉向她展示了今天早上響起來的電鈴。

  克莉絲忍不住問:「原來你每天在房間裡都在忙這些,所以你說的『終於抓到了』……」

  「當然是電信號啊!」威廉目光閃閃道。

  克莉絲:「……」

  不好意思,大家都覺得你是想抓小偷,覺得你在大門口裝這個是腦子有毛病。

  「那你夜裡在走廊跑……」

  威廉理所當然說:「為了靜電火花實驗。」

  難怪連市長夫婦都覺得外甥成天不幹正經事。

  不是大家不能理解科學狂人,而是科學狂人的腦回路根本不按套路走,你根本想不到這傢伙其實是在搞研究發明。

  克莉絲難得失語,只能蒼白由衷又誇了句:

  「非常厲害。」

  青年的綠眼睛更亮了。

  第二天,市長府的人震驚發現,市長外甥上桌了。

  不僅一起吃了早餐,還跟在新來的客人身邊用英文說個不停,好像終於找到了傾訴對象,大有把這一年缺的話都給補上的意思。

  於是克莉絲不得不重溫了一遍男人之間莫名其妙的友情:沒有循序漸進,簡單粗暴一步到位。就像當初打架事件之後,哈洛德直接拍著她的肩說「以後就是兄弟了」。

  因為突然頂了老狐狸的黑鍋,被那個叫桑切茲的人懷疑和軍火船有關係,最近她不想做太多動作吸引注意力,現在有了好幾個現成的技術支持,索性就沉下心和威廉一起研究改進自行車。

  發明創造是一個過程,需要突然的靈感和不斷的實驗,背後的細節和失敗都是非常龐大的數字,並不是知道有這麼一個東西就能憑空造出來。克莉絲知曉未來的方向已經算是捷徑了,即使這樣也還是出現各種新的問題。

  有了能讓人沉進去的事情,時間過得飛快,馬上就到了克莉絲生日那天。

  這一天的天氣很好,正是盛夏,天熱得早,克莉絲乾脆把晨跑時間提前了。

  愛德蒙自然是第一個向她道賀祝福的。

  克莉絲看向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有好幾天沒在白天看到男僕了。

  雖然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自己安排的事情他還是會照常做好,不過一旦自己和威廉開始討論問題,他就會消失一陣。

  自從那天愛德蒙扯出「花粉症」作為藉口,克莉絲就做好了逃犯先生會隨時離開的準備。畢竟是貼身男僕,如果自己隨時招呼不到,就肯定會有人去找他,暴露起來就會非常快。

  結果這些天她沉浸到研究裡了,也有意每天下午給他空出時間,沒想到這麼多次機會,他竟然都沒有走,到晚飯的點還是會乖乖回來。

  克莉絲難得沒有掩飾疑惑打量他,突然面露恍然,走到一邊,當著他的面從書架上取出一本《奧德賽》,直接抽出了一張二十鎊遞給他。

  這下換愛德蒙疑惑看她了。

  如果說是因為生日而打賞的小費,那也太多了。

  克莉絲見他不接,心說這個主人還真難做,臨道別了還得幫忙圓場,不過今天心情好,所以還是語氣輕快道:「雖然還沒到半年,不過我馬上要動身去旅行,等回來我們就要動身去意大利了,你待在馬賽肯定需要錢,所以先把之前的薪水結給你。」

  愛德蒙連忙說:「即使是薪水,到現在也才三個月,沒有這麼多。」

  克莉絲直接塞進了他心口邊的外套口袋裡。

  「那你就當是那天被砸到的醫藥費。」

  男僕看少爺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想到自己為了莫雷爾家的事情追查到的意外收穫,心情十分複雜。

  這樣沒有心眼的年輕人,怎麼可能和軍火扯上關係,桑切茲居然會懷疑到他頭上。

  不過好在這些日子下來,他已經將那個人擺平了。

  就當是給小班納特先生的十七歲禮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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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西的OOC日記#

  X月X日 晴

  今天依舊沒有見到伊麗莎白。

  因為妻子去加德納家了,賓利獨守空房。

  很好。今天不用被秀了。

  「我在舅舅家看到麗萃了。」

  ……這個仇我記下了。

  《

  少爺:一起同過窗(哈洛德),一起扛過槍(杜朗),一起分過贓(威廉),一起嫖過娼(男僕),有四個好兄弟,挺圓滿的了。

  伯爵:???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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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Ulysse 生日舞會

  市長府已經有很久沒有這麼充滿活力了,似乎受它的主人影響,從總管到廚房學徒,人人都是喜歡熱鬧的性子,加上這時候娛樂遠沒有未來那麼豐富,所以很多人都在期待一次舞會。

  主人脾氣寬和,只要將本職忙完,他們也可以享受音樂美酒,或者在佈置了燈飾的花園裡向賓客帶來的女僕邀舞。

  市長外甥來時,大家希望落空了一次,現在總算迎來了那位小紳士的生日舞會,可以好好放個假,所以克莉絲今天晨跑不太順利,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在都熱切向她道賀。

  連水房也給了她特別大的驚嚇。

  盯著還在冒熱氣的木桶,再次確定自己沒眼花後,克莉絲又面無表情套好衣服走了出去。

  「怎麼了嗎?」

  唐泰斯正在按照她的閱讀習慣擺放報紙,見保守的英國人這麼快出來了疑惑抬頭。

  克莉絲乾巴巴說:「我一個大男人,為什麼會給我安排牛奶浴。」

  今天就要邁入十七歲了,可是面上還是一團孩子氣,少爺說起這種話完全沒有說服力,甚至莫名顯得詼諧有趣。

  男僕努力繃住不笑出來,試圖解釋道:「可能水房總管認為您喜歡這樣的氣味。」

  明白他的意思後,對方立刻瞪圓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拉扯了袖子聞了一陣。

  「我每天喝那麼多是為了長高而已!」

  難得壞脾氣嚷著這句話,年輕人看上去就像是被發現撲蝴蝶的小獅子,炸毛跳腳趕他去再換一桶清水來,洗完澡後還難得噴了香水。

  反正這個年代愛噴香水的男人多。

  克莉絲憤憤想,甚至在心裡把石楠花香水提上了日程。

  自從那天在造船廠被老狐狸識破後,她已經很久沒有走以前那條路子了,潛意識非常抗拒這種標籤,現在被指出一身牛奶味後就像被戳中了黑歷史一樣難受,還頭一次在早餐時拒絕了牛奶。

  好在這個年紀都是一天一個想法,再加上前一段時間的消沉,所有人都認為這是青春期正常現象。

  市長又問克莉絲有沒有想好開場舞要和誰跳,需不需要他代為介紹一位漂亮的小姐。

  「幸好我沒有鬆口辦舞會的事,太可怕了。」社恐發明家心有餘悸說,然後被姨媽瞪了一眼。

  克莉絲連忙說:「莫雷爾小姐願意幫我這個忙。」

  市長恍然:「啊,朱麗嗎?時間真快,她都已經到進社交界的年紀啦,她小時候就是碼頭送行的女孩子裡最漂亮的,現在一定是個美人。」

  朱麗‧莫雷爾確實是一位美人。

  美人當然會有追求者。

  克莉絲就覺得自己的背後要被哀怨的凝視戳穿了,趁著一個動作的間歇,微微俯身向莫雷爾小姐分享了這個發現,因為語氣和用詞逗趣,少女清脆的笑聲就響起來了。

  「看來還是應該讓她出來玩一下,免得一直悶在家裡擔驚受怕。」馬克米西利安看著舞池裡感慨著,沒有注意到同伴的不對勁,還在說,「這麼多天了,我都沒讓她笑一次,班納特哄女孩子很有一套嘛……埃瑪紐埃爾?」

  因為這聲,埃瑪紐埃爾回過神,又看了眼心上人,失落說:「對,對啊。」

  「先生們,需要酒嗎?」

  看清來人,馬克米西利安眼前一亮:「薩科納先生。」

  「薩科納就好了,畢竟我只是一名男僕。」愛德蒙單手端著一盤高腳杯說。

  這是那封護照上的名字,對外他也就一直這麼宣稱,只有少爺還執著荒島上的玩笑,一直叫他星期五。

  馬克米西利安直爽道:「可是您看上去根本不像男僕,法老號上的人都說,您其實是班納特的保護人,只是為了隱蔽行事,方便照顧他才扮作男僕的。」

  「再說了,多虧您給的草藥,我媽媽和妹妹才能睡上好覺。」

  法利亞神甫是一位特別厲害的化學家,和拉瓦錫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為了能從自然裡獲取材料,所以對草藥學也有涉獵。

  「那也只能促進睡眠而已,要能高枕無憂,還得把心事都放下。」愛德蒙說著,給他們一人遞了一杯葡萄酒。

  「我家的厄運已經過去啦。」小莫雷爾先生舉杯說,「感謝上帝,或許我不該那麼快顯露出來,但是最近總算開始交好運了。」

  男僕面上滑過了一道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時候,開場舞終於結束了,埃瑪紐埃爾再也忍受不住心底煎熬,也顧不上好友怎麼看自己了,鼓起勇氣上前向朱麗邀舞。

  「看來您家確實要有更多好事發生了。」

  愛德蒙說完,向呆愣原地的馬克米西利安微微躬身,回到了克莉絲身邊。

  今天的主角非常亮眼,穿了一套裁剪合身的夏時晚禮服,有一點燕尾,在跳舞的時候會和著姑娘的裙襬一起飄逸,除了做工精細的領巾,身上沒有掛多餘的裝飾品,從他手裡接過酒杯,鈷藍色的袖扣閃閃發光。

  愛德蒙正要說話,身後卻突然起了一陣低語竊笑。

  在女孩子們的起鬨下,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少女走到小班納特先生面前,大方用扇語向他暗示邀舞。

  年輕人愣了一下,面上很快又恢復了極輕的笑意,垂了纖長彎曲的眼睫,斯斯文文開口,客氣又認真反過來邀約。

  這下不僅打賭的這一位,連一邊想要看英國人靦腆害羞的女孩子們都紅了臉。

  哄女孩子的確很有一套。愛德蒙失笑。

  很快,新的一陣旋律響起,兩個人又進了舞池,第二場的人多了不少,他們很快就消失在了愛德蒙的視野裡。

  克莉絲被那條街的姑娘引著到了舞池的另一頭,藉著一個交換舞伴大家都亂的時候往廊柱後走,等到附近沒人了,她將外套反過來穿,輕鬆從陽台翻進了花園裡。

  花園裡有不少人,不過紅色頭髮的人還是很好找的。

  「你怎麼來了?」

  杜朗正在塞一塊滿是醬汁的羔羊肉,含糊不清說:「你生日,我當然要來看看了。」

  克莉絲當然沒信,耐心等下線把東西吃完。

  「是這樣的。」杜朗又嚥了一口酒,「桑切茲被捕了。」

  克莉絲擰眉:「這麼快?」

  她本來還打算在旅行回來以後順手洗清嫌疑,然後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去羅馬,沒想到還沒出發,這件事就莫名其妙解決了。

  「他犯的事情可大了,」杜朗語氣幸災樂禍,「除了我們那天看到的,把菸草倒騰給走私販子,他手裡還有不少命案呢,你還記得那個燈塔值班員吧,就是他殺的。」

  「軍火船賄賂他,是為了讓他幫忙在霧夜導航,他們倒有理由滅口,桑切茲為什麼要殺他?」

  杜朗接著撿了一塊牛油麵包:「為了還賭債,燈塔值班員不僅拿了賄賂,還把那艘船的消息賣給了桑切茲,後來,這個人又想把桑切茲賣給一個來調查的英國人,所以——」他橫手拉了脖子。

  看來,因為菸草的緣故,軍火消息還是走漏了,不過這麼大的事情,自己還沒收到倫敦的消息,報紙上也沒見到風聲,暫時應該只是內部洩露情報,而那個老狐狸就是來調查這件事的。

  這下算是徹底證實了她的猜想,克莉絲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沒好氣看向繼續胡吃海塞的杜朗:「你幾天沒吃飯了?」

  杜朗竟然還真的伸了手指:「整整兩天!沒闔眼,就吃點餅乾和麵包!」

  克莉絲挑眉:「你去做強盜了?」

  「讓你說中了。」

  杜朗嘿地笑了,露出整齊的白牙,「雖然不知道是誰借了議員的手把桑切茲扳倒了,不過真是個大好人,什麼都不圖就想要人的命,那麼大一攤子沒人要。你沒出門不知道,這兩天夜裡馬賽城可太熱鬧了。」

  「我就不客氣了,整整吃了六成。」

  他說得很輕巧,但是這會再仔細看,面上的鬍茬和眼裡血絲都很重,看起來打了不少硬仗。

  克莉絲忍不住誇了一句:「有點魄力啊。」

  看來這傢伙做下線只能算是無數兼職之一了。

  即使這樣,自己來這邊時,他也沒有輕視這次會面,抓準機會接頭,從自己這裡得知桑切茲和走私販子的關係後,就一直盯著這個人,所以比其他人都先知道倒台消息,掌握了先機,沒有猶豫,非常果斷出手。

  即使沒有這次的事情,這種人遲早也會把握住下一個機會起來的。

  克莉絲若有所思說:「所以我們那些小本生意做不下去了?」

  單看那天議員的態度,桑切茲的勢力就不小,能拿六成,杜朗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了。

  聽她這麼說,杜朗突然收斂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難得嚴肅了表情。

  和他見過的很多人不同,這位班納特先生從未對自己的出身有過任何輕視,杜朗也實在發自內心欽佩他的本事和頭腦,再加上軍火船那一趟,怎麼說都是一起出生入死過,這時候再看這個年輕人,杜朗頓覺男人之間的默契油然而生。

  他動容而認真拍著胸口道:「這次多虧了你,以後只要你開口,兄弟——」

  「噗。」

  「你居然笑了!老子自己都那麼感動!你居然笑場!」

  「不好意思,因為最近也有一個當我兄弟的……你繼續說。」

  「不說了,沒了,別想了!」

  最後情報販子還是憋住了笑,認真祝賀了新上任馬賽地頭,也非常高興他能在第一時間能和自己分享成功的「兄弟情」。

  主角實在不宜離開太久,匆匆道別了杜朗之後,克莉絲往回走。

  大概這也是她不想換回女性身份的原因吧。

  可以有很多的選擇,過自己想過的人生,會被當做獨立的人看待,不用被別人不自覺就放在接受照顧的地位。

  剛進大廳,克莉絲迎面就碰上了議員。

  想到杜朗說,是他不知道從哪掌握了證據,反過來檢舉了桑切茲,克莉絲心裡一陣警惕。

  議員看到她後眼前一亮,連忙湊上來,用一種露骨的討好道:「總算找到您了,班納特先生,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向您介紹葛朗台夫人?」

  克莉絲正好想搞清楚他的目的,而且這裡這麼多人,不論他做什麼,她都能應對過來。

  不過很快克莉絲就意識到,自己想多了,議員單純是想討好這位葛朗台夫人而已。

  走過去的路上,議員已經非常快將這位夫人的情況介紹了一遍,並激動表示自己被這樣的富豪看上,實在是撞了大運。

  葛朗台夫人原本是特‧篷風夫人,寡居兩年後改回了父姓,她父親是那個以葡萄酒聞名地區數一數二的富豪,但是誰都說不清他有多少錢,還是葛朗台夫人繼承了葡萄園和田產後,人們才知道她所有財富足有一千七百萬法郎之多。

  順著他的目光,克莉絲看到了坐在舞廳角落的一名婦人,對方正好也在看這邊,她有一張看上去很嫻靜的的臉,似乎不過三十多歲,倒是一點也不像市長口中的那種女性。

  至於她為什麼會來馬賽,克莉絲聯想到杜朗的話,心裡也大概有了數。

  看來上次菸草成功讓桑切茲大賺一筆,這次還動了加裝葡萄酒的念頭,所以請這位夫人過來看一看。現在桑切茲被捕了,反而讓議員和這位女富豪接上了頭。

  克莉絲沒這個功能,對當小白臉更沒興趣,現在搞清楚是個烏龍後,打定主意客套兩句就離開。

  「我曾經認識一個像你一樣漂亮的男人。」

  葛朗台夫人感慨著,語氣很複雜,「認識」這個詞根本掩不住背後的感情,接著用一種失落的目光細細打量著小班納特先生,像是要透過他去看什麼人。

  漂亮修長的手比骨瓷還要白皙,指甲被修剪得很整齊,如果不是那些明晰稍寬的指節,完全就像是女孩子一樣。

  就連臉也是秀美的。

  和她過去的戀人非常像。

  克莉絲被看得很不自在,正要出言告辭,結果像是想起了什麼,葛朗台夫人突然說:

  「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回去?」

  ------------------------------------

  把朱麗的年齡改大了。薩科納是原著裡基督山伯爵這個身份下掛的名字。

   歐洲以前甚至可以泡在澡盆裡見客,不論男女_(:з」∠)_所以克莉絲這樣還是很保守的。

  《

  #達西的OOC劇場#

  X月X日 晴

  終於到哈福德郡了。

  賓利直接住進了浪博恩,嘖。

  喬治安娜,你在倫敦這麼多年,一定很想感受一下鄉村田園對吧,我幫你把尼日斐花園租下來!

  《

  歐也妮‧葛朗台:我有一千七百萬法郎,和我走吧,正好我缺一個小可愛幫忙當一下擋箭牌。

  愛德蒙‧唐泰斯:我未來會有一個億身家,還有爵位。她只是想包養你,我可以嫁進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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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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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Ulysse 克莉絲的第一桶金

  克莉絲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直球打懵,還沒反應過來,葛朗台夫人自己卻先紅了臉。

  終於意識到這句話有些不妥,她幾次要張口再解釋,只是背後緣由實在無法在人前說出來,還是克莉絲給她遞了個台階。

  「看來我很像您的一位晚輩啦?這種關愛之情本來就是很難抑制的,所以您不必在意。這也實在讓我受寵若驚,不過可惜,我已經有其他旅行計畫了。」

  議員聞言,在一邊露出失望的表情。

  時下社會對情人情婦容忍度極高,不論男女,這種文化在法國和意大利尤其盛行。不僅是寡婦,即使是丈夫還在的,說不定都會擁有好幾位情人。而男人身邊如果沒有一個女人替他主持沙龍,有時候也會被質疑魅力。

  貴婦有時會養個有才華卻落魄的作家或者畫家,青年公子同樣會被成熟風韻的女士引導,甚至介紹年輕人往更上的圈子爬。

  聽到克莉絲的婉拒,葛朗台夫人反而鬆了一口氣,衝她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因為裝扮簡樸素淨,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寡居的富婆,倒像是修道院裡虔誠的修女。

  不過真的有這種偏好的女性,也不會這麼直接說出來,這下克莉絲可以確定,她肯定不是要和自己發展那種關係的意思了。

  這種女富豪居然還能拜託到她頭上。實在不能讓人不好奇。

  沒等她想太多,愛德蒙穿過重重人群,走到她身邊,用只有他們幾個人才能聽清的聲音道:「先生,市長有事找您。」

  克莉絲露出抱歉的笑容,沖議員和葛朗台夫人告辭。

  不過他們卻沒往大廳的前部走,反而走到了一邊的懸空露台上。

  克莉絲一下意會到,男僕這是來幫自己解圍的。

  雙臂撐著石雕欄杆,看向花園正在跳舞聊天的僕從,被燈籠透出的五顏六色燈火映得影影綽綽,有歡聲笑語被夏夜的風傳來,克莉絲好奇問:「你不去和他們一起玩嗎?」

  他是她的貼身男僕,肯定是沒有任何工作安排的。

  愛德蒙只說:「我和他們語言不通。」

  克莉絲撇嘴,「跳舞就是一門用來交流的語言,還是說你不會?」

  神甫是神職人員,教士自然不會跳舞,水手唐泰斯忙著掙錢養家,當然也沒有機會去學。

  他只好乾脆承認了。

  對此,年輕人毫不留情笑出來,笑音和著遠處清脆的打擊樂器,似乎因為今天心情很好,所以難得直率評述他:「你這個人真是矛盾又複雜。」

  明明看上去貴氣,卻不會跳舞,明明是個逃犯,卻根本不著急離開。

  自顧自感慨後,也根本不想聽這個人繼續編,克莉絲已經又起了一個話頭:「剛剛的夫人邀請我去她家做客,我想了下,去中部的話,好像正好可以沿路遊覽花海?」

  已經決定復仇,既然年輕人要去遊覽薰衣草,愛德蒙順勢說自己有花粉症,爭取了這段時間,最好在離開法國前徹底查清當年的事情。

  他也想最後回家看一眼。

  但是他真沒想過會讓少爺這個倒霉蛋一個人羊進虎口。

  強盜逃犯混混,紅燈區的女人,現在終於輪到富有的寡婦了嗎。

  藉著機會觀察男僕的表情,克莉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果然,她和葛朗台夫人非親非故,一旦被聯繫到一起就很容易往那方面偏,就連男僕這種正直無趣的革命領袖都會想歪。

  愛德蒙錯愕看向她時,年輕人已經腳步輕快回到大廳,很快又被女孩子們包圍了。

  第二天夜晚,愛德蒙再一次看到克莉絲踏上了通往那條街的方向。

  這次明目張膽多了,甚至坐在院牆上衝他脫帽致禮。

  有了地頭做兄弟,克莉絲這次來紅燈區非常有排場,剛踏上那條街就有人恭恭敬敬迎上來,引她去了原先俱樂部的樓上。

  克莉絲到的時候,杜朗正坐在大書桌後吃一盤意大利麵。

  「你這個時候才吃上晚飯啊。」克莉絲感慨了一聲,對自己拿這點小事打擾他莫名有點不好意思。

  看來老大還真沒那麼好當。

  杜朗滿不在乎點頭,看清她提著的手提箱,隨便兩口解決,把餐盤往小弟手裡一塞,一伸手把桌面的文件都掃開了給她放箱子。

  「帶了什麼好東西?」

  等小弟離開後,克莉絲才把手提箱打開了。

  「你哪來這麼多護照!全是真貨嗎!」

  杜朗幾乎從凳子裡彈起來,看清後眼睛瞪得更大了:「還都是英國和英國屬地的。」

  成功引領了工業革命,領土和殖民地的面積佔全球五分之一,又在反法戰爭中擊敗拿破崙,現在的英國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強國。

  因此,英國的護照很受尊敬,非常吃香。

  杜朗以前經手過一張,知道大概黑市價格。

  所以這小子根本就是提著一箱子錢滿法國跑。

  克莉絲解釋:「我幫過不少人偷渡,他們都因為各種事情在國內待不下去,換新身份後,護照也沒用,我就都低價收下來了。」

  在英國境內肯定不會有人要這種有問題的證件,但是到了境外,沒有互聯網的年代,什麼都沒法查證,價值就高了。

  杜朗嘖了一聲:「你好像早就料到有出國的這一天了。做什麼都走一步看十步,不累嗎。」

  克莉絲沒搭茬,伸手拍了拍箱子上沿:「我知道你現在吃得下這些,所以估個價,幫我轉手吧,親兄弟明算賬,你的抽成按正常價格算。」

  「這麼信我?」地頭故意說。

  情報販子開始面無表情複述,連他的口音和語氣都學了十成十:「這次多虧了你,以後只要你開口,兄弟我一定——」

  「停停停!」

  當時腦子熱說了這種戲劇裡才有的台詞,現在換自己聽確實很傻氣,杜朗悔不當初,大聲嚷:「我現在就幫你算!」

  重操本行,一邊向她確定每一本的細節,杜朗很快就給她估了價錢,又問她支付方式。

  克莉絲想了想:「你能不能開意大利那邊的支票?」

  「這個沒問題,地中海的你隨便挑。」杜朗拿了貯水筆簽字,一邊隨口問,「你要去意大利了?」

  克莉絲點頭:「遊學旅行,一直待在一個地方也沒意思。」

  前些天她已經收到了羅切斯特的來信,他們臨時要參加一個婚禮,所以原定時間將由市長替她安排可靠的船去熱那亞,那裡有間客房常年給羅切斯特留著。

  等他們會和後,再結伴去羅馬。

  杜朗把東西收下,又將箱子還給她,特別拿出一本:「這個太特殊了,我還沒算,等我談到足夠高了再結給你。」

  克莉絲湊近看,發現是那個「威爾莫勛爵」。

  這一本的確很特殊,描述含糊,因為這個主人本來就是個大眾臉,小時候就跟著船到處走,在國內沒有親朋好友。他聽說有爵位繼承才回到英國,結果發現只有一個虛名,這爵位背後還有債務,乾脆一分錢不要直接甩給情報販子,只要她幫忙找最快去美洲的船,還表示一輩子都不會回歐洲了。

  非常乾淨有身份的護照,任何人都能輕鬆頂替,如果願意償還那點錢,即使在國內也沒有後顧之憂,能賣個很好的價錢。

  現在還缺錢,她也沒和杜朗客氣,更相信他的能力,不如全權交給他去講價。

  「下半年我會去一趟熱那亞,你留個地址,到時候我們再聯繫。」杜朗說。

  克莉絲很乾脆寫了那家客店的名字,點頭:「到時候我請你喝酒。」

  之後,克莉絲又向杜朗打聽葛朗台夫人。

  「她家裡有當地最大的葡萄酒莊,再加上她一個人寡居,桑切茲覺得說不定很好騙,所以親自去請她來了馬賽。」

  「不過我覺得沒這麼簡單。當地有個特‧法勞豐侯爵盯上了她的錢,全鎮人都認為她要再嫁了,這個時候出來,應該是順便躲清靜。」

  克莉絲恍然。

  所以,她是恰好長得很像葛朗台夫人會喜歡的類型,如果帶回去,剛好能當一個說服力很強的擋箭牌?

  既然葛朗台夫人的打算這麼單純,克莉絲這時候反倒對她的提議感興趣了。

  她本來就不打算騙婚娶妻,男女交往上的名聲對克莉絲而言就變得無所謂起來了。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因為男性的身份,不論外面怎麼傳,她都不會吃虧。

  克莉絲所處階層稍高一些,看著就是不缺錢的少爺,葛朗台夫人年紀不過三十幾,也足夠好看,兩個人大概相當,也不會有人認為是財色交易。這種誤會和韻事反而能徹底坐實她是個男人,葛朗台夫人遠在法國中部的蔽塞城市,國內也沒人能向她求證,即使有事發的一天,更加不會牽連到她。

  於是克莉絲拜託杜朗幫忙,讓她們隱秘見一面。

  桑切茲不少勢力都落到了杜朗手裡,他沒費多少工夫就幫克莉絲成功搭上了線。

  兩天後,克莉絲獨自去了葛朗台夫人住的地方。

  結果見面時,兩個人都很吃驚。

  葛朗台夫人顯然是沒想到,要來「談生意」的是那天有一面之緣的小紳士。

  克莉絲的驚訝就完全是因為這位女士的生活狀況了。

  千萬富豪居然住在一家非常陰暗逼仄的客店裡,一邊點著的蠟燭很昏暗刺鼻,甚至比不上小酒館裡的質量,餐盤裡規規矩矩放著半塊麵包,小心和醬汁避開了,似乎要留待到明天再吃。

  年輕人的打扮與附近格格不入,一下又喚醒了第一次見到堂弟的記憶,葛朗台夫人目光閃了閃,輕聲堅定說:「拿儂,去點一支白燭來。」

  這次,她可以自己做主招待客人,不必看父親的臉色了。

  上了年紀的女僕應了,走下去找客店夥計買了白燭,摸黑到門口才擦亮,一下映亮了屋子,看清克莉絲後,禁不住低低啊了一聲。

  「這位先生真標緻,就像,就像侄少爺。」

  克莉絲忍不住好奇問:「我和您說得那個人真的長得很像?」

  葛朗台夫人露出極淡的微笑,解釋說:「其實面上生得完全不像,只是我們一直待在外省,見過的風雅城市公子太少了。」

  「您從沒去過巴黎?」

  「沒有。」似乎知道克莉絲在驚訝什麼,葛朗台夫人繼續道,「之前一直有我……丈夫幫忙管理,我父親生前還有一位銀行代理人在巴黎,我只需要寫信吩咐他們去做就好了。」

  克莉絲沒有在乎這些細節,把自己的來意說明了。真實目的不能說,知道自己編出什麼理由,對方都不一定願意信,索性拿出情報販子的態度直接談價錢。

  再說了,如果要和威廉合夥,她也確實需要一筆啟動資金。

  「你……不擔心嗎?」葛朗台夫人驚訝看向打扮體面的小紳士。

  他看上去可根本不像缺錢的樣子。

  克莉絲反問她:「我是男孩子,所以那些人不但不會說我,甚至會別有用意向我試探您的把柄。反倒是夫人,您不擔心嗎?」

  能問出這種話,看來這個男孩子沒什麼壞心思。

  葛朗台夫人隱了打量,面露無奈:「我明白,也早已不在意這些了。索漠那樣的地方,風言風語根本就不可能停止,隨時能把一個人沖垮。如果太在意閒言碎語,我就不會在這裡了。」

  和只是貪圖自己財產的男人結婚時,她提出的要求就是不履行妻子職責。一直與丈夫分居實在太不尋常了,而所有人都認為是她有疾病,反而同情那個男人。

  男人去見上帝不到兩年,現在又有一堆人盯上了她的財產,而只要她還在,那些貪婪的目光就永遠不會停止。

  ——「照顧好一切,到那邊後向我交賬。」

  父親臨終的話在耳邊再次響起,葛朗台夫人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必須守住這些錢。

  克莉絲驚訝發現,像是想到了什麼,葛朗台夫人就飛快同意談談這個雙贏的交易,甚至開出了八十萬法郎的高價。

  談起生意時,女人那副恬淡的面容瞬間變得堅韌從容起來。

  「這筆錢是我一年的年金,如果能用這些錢換來下半生的清淨,反而是我賺了,所以你不必擔心我賴賬。不過我的條件也很苛刻。」

  克莉絲對此並不意外,一個女人無依無靠,和丈夫顯然也是互相提防的關係,能一直堅持到現在,財產還沒有被侵佔瓜分,當然有自己的本事。

  交易就是互相試探的過程,畢竟是去葛朗台夫人自己的地盤,克莉絲當然需要藉機觀察瞭解這位客戶。如果玩不過這位夫人,她也會直接走人,所以很爽快示意葛朗台夫人說下去。

  「第一,我已經決定終生保持童身,私下必須有我們三個人同時在一起,你如果做出一點踰矩的事情,就會被趕出索漠。拿儂是做慣力氣活的,家裡的牛都不是她的對手。」

  這點克莉絲當然求之不得,於是她點頭應了。

  「第二,你做出的任何關於我的決定,都必須事先告知我。」

  克莉絲:「沒問題,既然向我支付佣金,那麼您就是委託人,我知道底線在哪,不必擔心。」

  「第三,你只能一個人和我走,不可以帶其他隨從。」

  「基本就是這些了,如果你有任何異議,我們就當做沒有今天這次談話。」

  克莉絲笑了。

  「看來我們都很擔心對方會做出點什麼。不如讓名譽替我們見證吧,您的姓氏有名,而我在市長那裡有擔保,只要我們結伴出發,一旦哪一個出事,都會聯繫到另一個人頭上,傳到各自的家鄉去。」

  於是這次旅程就定下來了。

  之後,為了弄清楚具體情況,克莉絲瞭解到了葛朗台夫人唯一一次戀愛經歷。

  非常俗套的故事。

  中部富豪家中的獨女和巴黎來的花花公子堂弟,堂弟家中破產來投靠,姑娘不僅義無反顧愛上了他,還不顧慳吝父親會有的懲罰,拿出自己所有的錢,資助他出海闖蕩。

  之後的發展,拿到話本裡就是書生進京趕考,中狀元後娶公主,只有一紙休書給苦苦等在家中的商戶小姐。

  這次,商戶小姐沒有尋死覓活,而是果斷向巴黎去了一封信,用錢斬斷過去的一切,非常實際選擇了會為財產充當自己一條狗的男人。

  克莉絲覺得,這位夫人其實已經看破了那個變得自私勢利的堂弟,將他與自己曾經愛過的青年徹底割裂開了。

  舞會時葛朗台夫人看她,說是看和堂弟氣質相似的人,不如說是在看過去的自己。

  出發當日,將小班納特先生一直送到埃克斯門外,男僕一路欲言又止看著年輕人,最後還是忍不住將她拉到一邊,半刻後才艱難道:「您一個人去,會不會不太安全。」

  克莉絲語氣無所謂說:「葛朗台夫人很富有,這個姓氏似乎在法國挺有名的?既然很多人都知道她家在哪裡,我正大光明去,沒什麼不安全的。」

  就是因為富有才不安全啊!

  愛德蒙實在不知道少爺那些天的消沉是為了什麼,但是事情發生在紅燈區,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是被壞女人騙過後徹底自暴自棄,轉而向溫柔年長的女性尋求精神安慰了嗎。

  男僕心情複雜,一直看著少爺吹著口哨滿臉開心騎著馬走遠,才轉身回馬賽。

  接下來的路途裡,克莉絲頭一次切身體會到,有一個不合拍的旅伴是多麼痛苦。

  就像她那天看到的一樣,葛朗台夫人和她的僕從們都非常節儉,喝咖啡時連糖放幾塊都要精確控制,一路上能投簡單的客店就絕不住舒適的旅館。

  看葛朗台夫人這次開價,也不是吝嗇的人,這麼大一筆家業在手裡,沒想到活得這麼為難自己。

  在天花板的蜘蛛落到自己碗裡後,年輕人終於忍不住了,悶聲悶氣說:

  「我現在知道您家的財富是怎樣聚集起來的了。」

  葛朗台夫人先是吃驚看她,很快明白了這番英式調侃,瞬間漲紅了臉:「這樣吧,你有需要就向拿儂從佣金裡支取,事成之後我會全部為你補齊的。」

  克莉絲:「……」

  她都親自上門了,原來不包公費旅遊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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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章補丁:石楠花那麼難(色)聞(情),當然不是克莉絲自己噴,但是在有少夫人之前,還是需要用這個噴床偽裝【x

  既然提到護照了,簡單科普一下,原著伯爵有四個馬甲:英國人威爾莫勛爵,水手辛巴德(早期化名,後期和伯爵合併了),意大利人布沙尼神甫,基督山伯爵。

  嗯……再加上少爺的白切黑偽裝,男扮女裝馬甲。

  我可能是在寫兩個洋蔥精談戀愛吧,雖然這樣角色扮演play會很多【捂嘴拖走

  《

  #達西的OOC小劇場#

  X月X日 晴

  終於租下了尼日斐花園。

  賓利來找我了,果然是來請求我辦舞會吧!我會勉為其難同意的!

  「達西,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現在我的生活實在太美滿幸福了,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有自己的生活。」

  「哈福德郡不適合你,你還是退租吧,去倫敦找個你認為體面家庭的姑娘。」

  打開我的記事本開始記仇。

  《

  伯爵:我大方啊!我一點都不摳,我特別捨得花錢!和我旅遊可開心了!

  富婆:你那叫不摳嗎,你是敗家。我聽說英國老太太不喜歡這種兒媳婦。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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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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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7: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Ulysse 有錢真快樂&沒錢好煩惱

  市長家的貴客離開埃克斯門沒多久,普羅旺斯省的馬賽城裡,出現了一位帶著頭巾的意大利水手。

  普羅旺斯正好和意大利接壤,查理四世在位時,當地家族都熱衷與意大利權貴聯姻,普羅旺斯語由此產生,是意大利語和法語的融和,所以意大利水手在城裡溝通非常方便。

  水手似乎對附近很熟悉,只是隨口打聽了幾句,一直走到了梅朗巷。

  站在巷口時,他看上去有些神思不定,不過很快還是打起精神,走進其中一棟破舊的小樓。

  看門人接待了這個看上去風塵僕僕的水手,兩個人相對坐定,因為樓房的採光一般,水手剛好落在了陰影裡。

  「原來您是來找唐泰斯的啊,他早就不在啦,據說是被逮捕了,不過那幾年可真亂,或許已經死在外面了。您找他做什麼?」

  水手解釋道:「十幾年前,我們在熱那亞曾經同桌打過牌,他還欠我一筆錢,正好我們的船到了馬賽,我突然想起來他住在這裡,想要碰碰運氣。」

  似乎也有一筆債務沒收回,看門人感同身受說:「現在做債主的,比老爺還輕鬆自在。難怪您記得這麼久啦,不過可惜,他家裡已經沒人了。」

  「他家中不是還有一位老父親嗎。」

  看門人連連擺手,「快別說了,早在九年前就死了,死在了自己床上,正好是我和卡德魯斯(噢,那是住在他家樓下的裁縫)發現的,那場景太嚇人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水手似乎並不意外,卻還是一陣激靈,「為什麼突然就死了?」

  「當然不是猝死,」看門人滿不在乎說,「兒子失蹤了,老唐泰斯自然是茶飯不思啦,醫生說他是死於腸胃病,不過我聽卡德魯斯說,他是為了尋求解脫,所以絕食餓死的。」

  「餓死了?……我沒記錯,這裡所住的都是教徒吧,怎麼會有基督徒看著一個人活活餓死呢。」

  「他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助,包括唐泰斯的船主和他的未婚妻,畢竟他年紀很大才有了這個兒子,唐泰斯就是他全部了。」

  水手浸在陰翳的臉上浮出一絲痛苦,雙手微微發顫。

  他勉強鎮定道:「這麼說,我又多了兩個人可以要賬了?」

  看門人戲謔笑了:「果然都說,你們水手是最天真的,相信世上還有忠貞和誓言。唐泰斯失蹤了十年,別說是未婚妻,只要去找市長簽了死亡證明,連老婆都能改嫁。」

  「她早就嫁人啦,那個男人參軍後,她就跟著離開了。」

  「不過他的船主倒是個爛好人,你可以去莫雷爾公司那裡試試。」

  從自己長大的樓裡走出來,愛德蒙看向窗檯。

  父親過去種的植物早就沒了影子。

  以神甫的推算,告發信是由法老號的會計員唐格拉爾所寫,負責投遞的人是梅塞苔絲的愛慕者費爾南,這兩個人在訂婚前天相遇,出於嫉妒聯手栽贓陷害自己是拿破崙黨人。

  這一切發生時,唐泰斯曾經遠遠見到過,但是並沒有放在心上。

  只有喝得爛醉的卡德魯斯在旁邊,他或許聽到了什麼。

  現在他手裡只有少爺給的二十鎊,這筆錢在馬賽生活綽綽有餘,但是想要從卡德魯斯這種人那裡瞭解真相,卻又遠遠不夠。

  將目光收回,決意踏上一條孤獨隱忍的復仇路的人,再次走進樓房,敲開了頂樓的房間。

  新一任租客是一個窮畫家,正全身心撲在馬賽港日出海景的創作裡,一畫就是好幾年,所以對房間內的改動不大。現在已經畫到了尾聲,畫家心情正好,得知他想要續租,也就同意了他進去看看的請求。

  唐泰斯環視著他無比熟悉的家具,童年時用小刀刻過的痕跡都還在。

  因為不想用護照,倒和畫家拿錢當二房東的想法不謀而合。而畫比預期結束得要早一年,畫家也很高興有人付現接手,把充作畫室的雜間鎖好後,非常放心出門去吃午餐,讓這個似乎沉凝嚴肅的人一個人留下來,檢查家具情況。

  愛德蒙一直呆坐到傍晚。

  臨走前,新租客將比約定好金額多一倍的銀幣放在桌上。

  從書架拿走了一本法文版魯濱遜漂流記。

  路費不給報銷,還要從那八十萬法郎裡面扣。實在讓人摸不清這個委託人是闊綽還是摳門。

  好在克莉絲在這方面的心很寬。

  八十萬法郎,換尋常人家一輩子都花不完,預先支取一部分也能過得很舒坦了。

  馬賽這段時間,克莉絲已經把港口城市的法式海鮮吃了個遍,這次去中部,本來就計畫旅遊放鬆,接下這個交易完全順手。既然現在葛朗台夫人放了話,她至少不用和他們一起吃糠咽菜當苦行僧了。

  上輩子家族信條:「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算事。」「錢是掙出來的,不是省出來的。」

  溫情不足,金錢教育倒很有餘,不得不當情報販子前,克莉絲是一個相當會花錢會享受的人。

  於是第二天,葛朗台夫人剛出門,就看到自己的一眾僕從湊在一起竊竊低語。

  「夫人果然是愛這小子到不可自拔了,竟然這麼捨得為他花錢!我頭一次看到葛朗台家這麼大方!」

  葛朗台夫人瞪大了眼睛。

  她連忙走到一邊,招來拿儂:「怎麼回事?」

  拿儂不住撫著一條嶄新開司米長巾,樂呵呵說:「克里斯少爺說,您的生活方式他暫時習慣不來,今天起他就不和我們一起了,跟在我們後頭走。」

  為了增加真實性,她們已經交換了教名。

  歐也妮葛朗台走出破舊的客店,一眼就看到了一頂雪白的帳篷,有一間臥室那麼大,上面還暈染了不同顏色的花紋,有身邊的寒磣客店對比,在陽光下簡直在發光。

  這在他們昨天投宿的時候還不在,好像是一夜之間從地裡長出來的一樣。

  她走近,敲了敲帳篷門。

  「進來吧,門沒關。」

  小班納特先生的聲音響起來。

  少年還穿著他那身筆挺熨帖的英式套裝,正在打一條精巧鏤空的領結,一邊的柔軟有繡線的鋪蓋已經收好了,四下裡放著桌櫃,甚至還有一張掛畫,如果不是剛剛親自走進來,葛朗台夫人還以為自己進了一個小房子。

  再次啟程,他們一行又添了三個人。

  克莉絲請了一個腳伕替他扛著行李,一輛馬車和兩個僕工專門幫忙收整運送帳篷。

  她自己就輕鬆自在多了,偶爾躺在收拾好的帳篷上看風景,嫌悶了就騎馬趕上車隊,和葛朗台夫人的馬車並排聊天。

  葛朗台夫人一行在樹下吃乾糧時,英國人就坐在一邊用帳篷改搭的簡易小涼棚下喝下午茶,麵包上抹了厚厚果肉的桃子醬,一邊還皺臉嫌棄茶葉味道不好,僕從又連忙跑二里地買了農戶家的牛奶給他沖兌,請來的僕役拿了四個蘇的小費,笑得見牙不見眼。

  自家夫人還在面不改色喝只放了半塊糖的黑咖啡,葛朗台家的僕從也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一邊心裡罵這個小子太會惹人饞眼,更加對他是夫人情人的猜想深信不疑。

  睡得好,吃得飽,年輕人一路充滿活力,看到花田就撒歡跑,和花農搭訕聊天,每次都說要摘最好看的薰衣草和最大花盤的向日葵給「歐也妮」。

  雖然早就被情報販子提醒過人前會表現得很親密,葛朗台夫人還是被他的演技嚇了一跳。

  當晚,三個人坐在帳篷裡,拿儂在一邊給他們烙餅時,小班納特先生不無憂慮問:「您應該不會喜歡上我吧?」

  這話過分直白,連見過大風大浪的葛朗台夫人都被噎住了。

  搞了半天不但她在提防他別有用心,對方也怕自己對他下手。

  聽多了城裡的流言蜚語,葛朗台夫人非常清楚,單看年紀,再加上他明面上天真模樣,在別人眼裡,說不定自己才是辣手摧花的那一個。

  「你放心。」

  葛朗台夫人按了按額頭,難得失了鎮定,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早就決定將自己的一切獻給上帝。那種噁心人的感情經歷過一次就夠了。我現在守著這些錢,一切都很好。」

  克莉絲簡直想把這句錄下來,放在私奔前夜的莉迪亞床頭,循環播放個三天三夜。

  確定不會發生那種狗血展開後,克莉絲就放鬆下來,這些天相處,她也感覺到了葛朗台夫人其實是個善良堅韌的女性,這時候看,發現渣男對她的影響也沒那麼大,所以忍不住好奇問:「您當初為什麼會愛上那樣的男人?」

  能問出這種問題,看來這個孩子的感情經歷倒是和表演出來的一樣單純。

  葛朗台夫人忍不住笑了,用柔和沉靜的語氣說:「當時我那位堂弟家裡突逢巨變,我又從沒見過漂亮落魄的青年。會愛上他難道不是很正常的嗎。」

  漂亮就算了,落魄也算加分點?

  克莉絲眨眼:「我不太明白。」

  「女人一旦憐惜或者好奇一個男人,那麼離愛上他就不遠了。」

  說完這句,葛朗台夫人又忍不住感慨道:「現在回想起來,我那時候被父親管束著,連多放一點牛油都要苦苦請求,為了堂弟卻可以拿出自己的錢佈置一切,擔心他過得有一點不好。」

  「所以你這樣高調的方法很不錯。如果我還有愛一個人的能力,也會是這樣對待情人的。」

  克莉絲這下明白葛朗台夫人那些生活習慣是哪裡來的了。

  小時候物質需求被壓抑太過的人,長大擁有經濟自主權後,如果不能從過去的陰影裡走出來,一般會走兩種極端。

  一種就是在曾經缺失的方面瘋狂彌補自己,難以理智消費。比如有的人從小就被迫穿哥哥姐姐的舊衣服,在長大後就會根本控制不住買上一整個衣櫃。

  葛朗台夫人屬於另一種。將這種習慣沿襲下去,並且近乎強迫讓自己去遵守那些根本不合理的消費觀念,實際上她並沒有金錢觀念。

  其實,花錢僱人做事,就是拿錢買時間,將錢投到自己喜歡的事情上,那就是拿錢買幸福。

  收了這筆巨款,克莉絲覺得自己完全可以順便給客戶上一課。

  ——有錢是真的可以很快樂。

  葛朗台夫人回到索漠城的那一天,整個城都轟動了。

  法國大革命時,老貴族被斷頭台剁得差不多了,尤其索漠這種巴黎來客都會引起一陣關注的蔽塞中部城市,比城裡姑娘還俊秀好看的外國小紳士相當稀罕。

  葛朗台家的僕從也都說了,年輕的情人雖然是個英國人,卻非常有手段,一開始看夫人對漂亮的衣服和首飾皺眉,就轉而買一些精巧的小玩意討好歐也妮葛朗台。

  捏得惟妙惟肖的小泥人,草編的昆蟲,塗鴉潦草的故事書,都能讓葛朗台夫人愛不釋手很久。

  有一天,年輕人突然問起葛朗台夫人做慈善和公益的事情。在當地這些本是富人的職責,他卻說,既然夫人這樣做了,就有理由去看看自己的無形之舉幫助了多少人,這就是上帝賦予她的幸福感。

  於是當天,他們結伴去了一趟完全由葛朗台夫人投資建起的教會小學。

  之後的日子,葛朗台夫人愛上了這樣的活動,由年輕人幫助偽裝,陪著去自己修繕和幫助的地方,親眼見過那些擺脫了生活困境的人,突然擁有自己從未有過的滿足。

  那些被父親死守,而給自己帶來不幸的金錢,其實恰恰是一些人最需要的東西。

  似乎是被「愛情」滋潤過,葛朗台夫人眼見著滿面春風,面龐更加溫婉動人了。

  有時候見到出來玩的小紳士,也有愛俏的風流婦人向他做媚眼,他卻只做不知回以微笑,又捧著給葛朗台夫人買的小玩意樂顛顛跑回去。

  不少婦人依舊刻薄這位和丈夫分居的「小姐」,現在她有了情人,就更值得這些同性大說特說一番了,語氣裡卻滿是酸溜溜的,實在沒有說服力。

  男人們就更有話說了,大家都在打賭,時髦的年輕人什麼時候厭倦這裡無趣的生活,或者哪天成功將葛朗台夫人的錢騙個精光。

  第一批葡萄成熟的時候,特‧法勞豐侯爵一家終於坐不住了,親自上門拜訪葛朗台夫人。

  特‧法勞豐已經年近五十,和大眼睛的少年坐在一起,對比實在有點慘烈。

  侯爵的姐姐看年輕人穿著講究精緻的綢衫,連胸針錶鏈和袖扣都閃閃發光,在一邊心痛不已,好像這筆錢是自己家花的一樣,還是將他叫到身邊,面上慈愛問他有沒有葡萄可以吃,好將年輕人支走。

  對於侯爵的搭訕,葛朗台夫人從頭到尾都透著漫不經心,只是溫柔微笑看著小紳士跑到一邊的葡萄架下,招呼拿儂替他遞一把剪刀。

  特‧法勞豐侯爵咬咬牙,提聲道:「您走前,我向您提出的求……」

  「克里斯,快過來。」

  葛朗台夫人突然招呼,從口袋裡拿出了繡花手帕。

  被叫到的人眼前一亮,熱烈叫著「歐也妮」,音色清亮,像是一隻打著轉等待誇獎的小動物,輕快跑到她面前,乖巧垂頭,任由她幫忙擦掉額頭的灰塵,才把手上的葡萄遞給她。

  飽滿圓潤的葡萄像是紫紅寶石,襯得那雙手白玉一樣修長美好。

  葛朗台夫人接過了,等年輕人又回到葡萄架下,這才一副愛慕深重的模樣抱歉說:「您看,我的情人還像是一個孩子那樣純淨呢,我實在不忍心讓他遭到這樣的打擊,所以短期內都不會考慮結婚了……您還能活到六十歲我們再談這個問題吧?」

  半個月後,葛朗台全府在眾目睽睽下送小紳士出城。

  索漠無往不利的這段時間,克莉絲在老狐狸那裡遭到打擊的信心又被完全修復了,這時候興致滿滿,決定給委託人再加送一場戲,攥著葛朗台夫人的手,濕漉漉看著她。

  「歐也妮,我一定會給你寫信的,你不要和別人結婚好不好,等我大學畢業就來找你。」

  滿街女人咬牙豔羨,又忍不住因為那張可憐兮兮的臉按著胸口,發出愛憐的嘆息。

  葛朗台夫人無奈笑了笑,突然踮起腳,隔著額髮輕吻克莉絲的額頭。

  趁著情報販子呆住的時候,女人在她耳畔含笑低聲道:「這是對朋友的祝福。至於委託的錢款,我已經讓拿儂今早放在你的貼身口袋裡了。」

  坐在葛朗台家的馬車上,直到看不到索漠城時,克莉絲才將手伸進懷裡。

  裡面有一封信,只有兩張薄紙。

  給我最親愛的小「先生」:

  看到這裡,你不必擔心受怕,你的偽裝十分完美,即使同在屋簷下生活這麼久,我也沒有發現任何疏漏。

  只是這個女人被苦難磋磨過,打碎了,才擁有敏銳直覺和細心觀察。

  男人是很難真正領會尊重女性的,他們天生優渥,所以很難自降身份去體察女性在經歷什麼。而你感情經歷純粹,並沒有這樣瞭解女性的機會。

  直到索漠,我突然意識到,你對待我,並不是紳士,而是同性才會有的憐憫溫柔。

  這樣的態度,以後你可以放心繼續下去,因為有過情人的天真少年,對待女性多情愁善一些,也是很理所當然的。

  父親讓我安分做一個守財奴,死後向他交賬,母親告訴我,只有上天後,我們才能得到幸福。

  長久一個人待著,我也常常想,或許女人本就比男人活得更難一些。我堂弟就算破產了,他還能去海外繼續奔走前程,只要眼看未來,那麼人還有希望;我就算富有,卻只能在靜止無望的生活裡等他,眼睜睜看著他發財走運,忘恩負義,而如果沒有那些錢,我更加什麼都做不了。

  現在,你向我展示了能慢慢將這些裂痕補全的方法。

  葛朗台家的人吝嗇,歐也妮葛朗台卻知道,獲得幫助,應該回以相應的感謝。

  這是你應得的。

  至於我的情人名頭,你也盡可以使用,如果能幫你在這條注定孤獨的路上走得更順利一些,那麼我就相信,上天造出女人,並不是單單要讓她們來受苦的。

  克莉絲從信裡抽出另一張紙。

  是法蘭西銀行一百萬法郎的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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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月X日 晴

  沒有。

  但是,喬治安娜來尼日斐了!

  看到了希望!

  妹妹弱小可憐無助,就需要一個有主見聰慧的女性來引導,你說呢,伊——

  「哥哥!班納特家的莉迪亞居然養鷹,好酷啊!我也想要!」

  你還是回倫敦上鋼琴課吧。

  《

  富婆:小可愛小奶狗要走了,得多給點錢,畢竟還養著一個吃白飯的敗家男僕。

  伯爵:等去意大利我就暴富了!到時候讓少爺感受一下和大方闊綽的旅伴旅遊多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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