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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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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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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7: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Ulysse 天價逃妻:男僕帶球跑

  按照現在的匯率,一百萬法郎接近四萬英鎊,再加上杜朗那裡換到一千五百的金埃居,還沒算那個「威爾莫勛爵」能賣的價。

  單這次法國之旅,克莉絲已經賺翻了。

  可惜她開心不起來。

  從索漠到馬賽的路上,前半段克莉絲還在為信的內容感動(銷毀前她已經背下來了),等逐漸接近馬賽城,雖然堅信葛朗台夫人絕不會將發現說出去,但是被老狐狸識破的心理陰影又爬上來了。

  這段時間下來,克莉絲也差不多想通了,並不是說將其他人當做傻子,只是自己兩世積累,偽裝幾乎成了她的本能,能輕鬆瞞住99%已經非常成功。像是那位老紳士那樣的人到底是極少數,而葛朗台夫人能猜到自己最大的秘密,則全憑那份長久寡居生活鍛鍊出來的敏銳直覺。

  但是一來法國就接連遇到這樣的人,發生這兩次掉馬事件,她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克莉絲現在開始慶幸自己馬上就要去意大利了。

  抵達馬賽城時,給歐也妮的回信剛好寫完,內容很尋常,只是感謝了她在這次旅途對自己的照顧,最後添了句「剛剛離開我就已經開始思念你了」,託付車伕幫忙帶回去。

  信上還特意噴了香水,車伕剛接過就一臉意會,好好放在了車上,表示一定會親自轉交給夫人。

  旅行總是興致勃勃出去,歸途筋疲力竭,加上一路車馬顛簸,克莉絲沒有四處亂轉,叫了街車直奔市長府。

  看出她很累,市長夫人很體貼沒有多問她這次旅行怎麼樣,反而叫女僕拿來了餅乾和白葡萄酒,讓她先墊一些再去休息。

  即使這樣克莉絲也還是堅持讓水房送了一小盆熱水,隨意擦過,才倒頭睡了。

  因為自己把行李都隨身帶著,房間也就可以隨便收拾,床鋪似乎剛剛曬過,非常蓬鬆好聞,克莉絲一覺睡得特別香,再睜開眼時,天色已經全黑了。

  腦子還不太清醒的人溜下床,頂著亂翹的短髮,被要著火的嗓子催促著去外間找點喝的。

  推開臥室門,看到坐在桌邊看書的逃犯,手裡還攥著門把,克莉絲緩緩瞪圓了眼睛。

  ——這人怎麼還沒走?!

  男僕還是頭一次看到保守英國人穿著睡袍的樣子,也愣了一下。

  有一陣不見,少年變化不大,連盛夏中部的陽光也沒把他曬出小麥色,倒是頭髮變長了一些,過了頰畔,個子看上去又高了一點,因為穿著胸口堆疊花哨裝飾的寬鬆綢衣,整個人像是穿著繁複洛可可服裝的貴公子。

  看清自己後,本來還睡眼惺忪的人瞬間清醒,很快就臭著臉甩上了門。

  這種莫名其妙的少爺脾氣也不是頭一次領會了,愛德蒙並沒在意,想到年輕人醒後都會口渴,還是出門替他找檸檬水。

  既然不打算走,他為什麼特意提出要留在馬賽?

  一邊憤憤綁束胸,克莉絲忍不住開始腹誹:逃犯難道被牢獄生活磨平,現在波旁王朝又穩如泰山,所以放棄奮鬥,就安心在自己身邊當一輩子男僕了?

  找了一件比較簡單的衣服套上了,克莉絲才出門,非常順手接過遞來的杯子。

  檸檬水很清爽,飲盡時淡黃色檸檬片滑下來,她仰頭將那片檸檬叼了,咬一口,因為酸味刺激皺起臉,整個人就清醒過來。

  愛德蒙自然將漱盂伸過來,讓克莉絲把檸檬片吐掉,另一隻手的熱毛巾已經遞了過去。

  幾個月的主僕相處裡,兩個人這樣做過無數次,配合起來很默契,連眼神交流都不用。

  這一套做完,克莉絲終於心平氣和了不少。

  年輕人直接往桌上一坐,讓雙腿懸著,恰好能夠俯視坐在椅子上的年長者。

  似乎因為夜深了,男僕沒有綁髮帶,深色的及肩長髮微鬈披散著,原本堅毅的面部輪廓被暖色光映得柔和,抬眼看她,面帶疑惑。

  克莉絲這會冷靜下來想了想,現在手裡錢多了,先前的計畫就可以從清單上刪掉了,自己完全可以直接雇一整艘船在地中海跑。

  權衡一番後,為了一個政治犯也不值當冒太多風險,她放棄了本來想要攤牌的打算,轉而說:「明天收拾一下,和其他人道別吧。後天我們出發,坐車去戛納,在那裡搭船到裡窩那。」

  愛德蒙吃驚說:「不去熱那亞了?」

  因為原本計畫停在熱那亞,他本來打算一路陪少爺去羅馬,再想辦法轉到裡窩那,結果現在直接去裡窩那……

  寶藏就埋在基督山島,而裡窩那到基督山島實在太近了。

  克莉絲點頭:「市長夫人告訴我,我這次出國的看護人已經先一步到了羅馬。所以會有船在裡窩那專門接我,我們只停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走。」

  這個年代交流都靠寫信,電話電報還沒發明,而因為消息滯後導致計畫突變也很正常。

  愛德蒙被看護人這個詞敲醒了。

  年輕人社會經驗不足,所以會輕信自己,招攬了一個逃犯。

  他身後的看護人卻一定會查自己的底線。

  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能再用這種平靜的生活消磨時間和意志了。

  等到了裡窩那,他必須離開。

  小班納特先生的人緣實在很好,臨別那天,市長府所有人都很不捨,有的女僕還在後頭偷偷抹眼淚,一路出去,被教了打牌新玩法的憲兵也向她脫帽道別。

  市長正好有了難得的休假,打算夫妻倆帶著外甥沿著海岸散心,大家結伴出行,正好用馬車將她送到了戛納的碼頭。

  和市長還有市長夫人又一次鄭重道別後,克莉絲看向了威廉。

  綠眼睛發明家問她會在意大利待多久。

  克莉絲說:「大概到明年四月吧。我想好好感受一下羅馬狂歡節,不過我更想回家過十八歲生日,之後就繼續上學。」

  威廉靦腆笑了:「那正好,到時候我們倫敦見。」

  克莉絲驚喜問:「你決定回國了?」

  威廉點頭,說曾經鼓勵他參加考試的教授最近繼承了一筆巨額遺產,如今終於可以潛心做研究,正計畫出資建一間實驗室,突然想到威廉,所以來信邀請他回去完成學業,順便做他的助手。

  克莉絲自然恭喜他,又跑到一邊向登記員借了紙條和筆,把自己在羅馬的地址和浪博恩都寫了下來。

  「也能給我一份嗎?我會常常給你寫信的。」有個女聲在一邊微笑說。

  居然是那天杜朗派去請她跳舞的姑娘。

  克莉絲心裡驚嘆這個人表現得這麼戲劇,辦事還是這麼穩妥,把自己的計畫變動重新也寫了一份,遞給紅裙子的女孩子。

  女孩子收好了紙條,笑眯眯說:「現在任務結束了。」

  接著猝不及防踮腳給了克莉絲一個貼面禮道別。

  回去把紙條遞給威廉時,發明家突然漲紅臉,向她指著頰邊示意。

  克莉絲抬手一摸,指腹一片紅色,像是少女羞紅的面頰,頓時僵了身子。

  市長拍了拍她的肩,大聲笑著調侃道:「你這種漂亮小夥要小心啦,法國姑娘還浪漫得比較含蓄,只是玫瑰,意大利的姑娘就是熱情的烈火,不小心被纏住可就回不了家了。」

  這次連市長夫人也掩面笑起來。

  好吧,看來因為她這次和葛朗台夫人回去,很多笑話已經解禁,可以隨便開了。

  汽船只是暫時停靠戛納,很快出發的汽笛聲響起,又一一擁抱後,克莉絲帶著唐泰斯登船,直到市長一行人成了天際的小點,兩個人才拿著船票找房間。

  因為行程趕,臨時加塞了他們兩個人,能夠有票已經不錯,克莉絲看了上面寫的「中等艙」,覺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是沒想到中等艙的連號是要在同一個房間。

  這艘汽船本來就是客船,和克莉絲來時坐的那種完全沒有可比性,房間挨著房間,隔音很一般,走在過道裡還能聽到屋裡傳來的聊天聲。

  中等艙佈局看上去有些像是高鐵臥鋪,拉開門後只有兩張懸吊著的床,一扇小小的舷窗透出幾絲光。

  克莉絲扒亂了頭髮,長嘆一聲:「只能將就幾天了。」

  愛德矇住過地牢,對任何住宿環境都能飛快適應,已經塞了行李,轉頭問:「您睡上鋪?」

  克莉絲點頭。

  連稻草堆都能安眠的人把下鋪墊褥都抽放在上鋪,用手壓了下,還是有點硬,開始發愁大少爺今晚能不能睡著。

  潔癖又保守的少爺當天果斷放棄了公共浴室,更不想不洗澡就換睡衣躺在髒兮兮的床上,只鬆了領巾,蓋上外套就睡了。

  夜裡,地板上傳來了沉沉的響聲。

  愛德蒙在聽到聲響瞬間就警惕睜開了眼睛,憑著夜視能力看清了地面的人形後,頓時掩面笑出來。

  兩輩子都沒睡過這麼小床的人裹著被子站起身,表情不善一腳踹過去。

  少爺力氣不大,鬆鬆軟軟踢過來,很快又悶聲悶氣說:「你上去睡。」

  一番折騰後,第二天早上,小班納特先生果然一臉睡眠不足,沉著臉坐在餐廳裡看報。

  愛德蒙只好跑了一趟甲板,聊著航海話題,輕鬆和船上的大副搞好了關係。

  不過很可惜,上等艙確實沒有空房了。

  得知這個消息,少爺看上去想說點什麼,不過很快又怏了。

  無非是想要花錢換房間,不過好在還有些小聰明,知道不該在這樣人多眼雜的地方露財。

  也沒想到客船會是這樣的環境,愛德蒙只好一直陪著克莉絲,在裡窩那上到特意來接她的帆船。

  馬上,這艘船就要去羅馬了。

  晨光熹微,遠遠沒到年輕人起床的時候,船上已經開始折騰著起航了,愛德蒙頭一次違反約定,走進了克莉絲的臥間。

  顯然那位看護人非常富有,新船的環境好了很多,年輕人睡得很香,短髮散亂著,凌亂掩了面頰,睡姿也很孩子氣,一隻手壓在枕頭下,呼吸非常均勻。

  男僕只站在一邊凝目看了少爺半刻,在床頭櫃放了一杯檸檬水和一張紙幣。

  他走得無聲無息,在下船的瞬間,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藉著微光,她一眼看清了杯子下那張紙幣的面額。

  ——數目還算大,完全足夠將他沒有履行的僱傭期部分抵還。

  將枕頭下的匕首重新推刀入鞘,克莉絲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了。

  唐泰斯下船時,沒有驚動任何人。

  畢竟他的行李很少。

  市長府帶出來的男僕衣服以後再也用不上,所以放在了船上,穿的還是流落荒島時的那套衣服,現在已經被他縫補得很好,完全看不出來原來的樣子了。

  剩下屬於他自己的,就只有潔癖的年輕人絕不會要回去的斗篷,和小班納特先生挑了半天才送他的髮帶。

  愛德蒙唐泰斯站在瞭望塔的陰翳裡,一直看著那片潔白的帆開遠,就像是那天第一次見面的逆演。

  向著他的小朋友道別。

  他從地獄裡爬出來時見到的第一個人,在他懷疑世界後第一個向他伸出手的人。

  他的患難之交。

  他年輕善良的魯濱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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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掉馬不用急,為什麼不讓伯爵自己親眼去浪博恩看「不愛兒子」的班納特先生,「家中獨子」的五個姐姐呢(露出謎之微笑。

  本章胡扯摘要:眼睜睜看著少爺滑向女人的臂彎,開始流連花叢,甚至連評論區都不再支持他,男僕被傷透了心,小逃妻(犯)連夜帶球(繩)跑【x

  《

  #達西的OOC小劇場#

  X月X日 多雲

  沒有。已經自閉。

  連襟下線,我預感作者有話說會變得很擠了。

  還是說我要被放出去了!

  《

  伯爵:樓上那位趕緊死心吧。我只是隨便掛機換號,馬上就原地小號上線陪玩意大利了。

  少爺:看來我的馬甲和法國有點犯沖,此地不宜久留,去意大利說不定就好了。

  國務大臣:羅馬的太陽有點曬(喝茶)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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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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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7: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rendez-vous| 可愛不是長久之計

  雖然想不通為什麼逃犯會在裡窩那下船,不過對於他的離開,克莉絲並不意外。

  就是有些不習慣。

  好像是用慣了的手杖突然找不到了一樣。

  於是,在克莉絲又一次下意識往身後看時,羅切斯特夫人關心道:「是有什麼東西落下了嗎?」

  克莉絲搖頭。

  羅切斯特先忍不住笑起來:「難道是在想那位夫人?」

  克莉絲瞬間對市長先生在男女關係上的八卦程度有了新的認知。

  雖然和歐也妮達成了共識,要親口承認和一位女性的情人關係還是莫名有些彆扭,克莉絲只好含糊點頭,被當做害羞調侃了一陣。

  最後,趁著女士們去收拾房子,只剩他們兩個人時,羅切斯特還是以年長男性的身份委婉提醒道:「這位中部首富我也有所耳聞,得知你去她家做客,我便查探了一下。她與丈夫婚後就分居,現在又守了寡倒還算好。」

  「你如果和其他夫人接觸,就要謹慎小心了,我見過有人染了病,難免被奚落,只好去美洲養好了才回國。」

  接著,羅切斯特又一臉嚴肅塞給了她一本小冊子。

  收到信說兒子在法國有了一個情人,班納特先生眼睛差點脫框。

  來不及深想「臭小子」又在折騰什麼么蛾子,面對羅切斯特好心提出「以防萬一,還是先進行正確的引導教育」,在信裡問他作為父親的意思,班納特先生連忙發了快信回覆,說兒子自小靦腆害羞,直接講怕給孩子造成心理陰影,不過作為學生照本宣科的能力還是有的,給他塞本靠譜的書就行了。

  於是克莉絲成功看到了十九世紀的教育手冊。

  還是法語版。

  上輩子受過正規的啟蒙教育,更別提信息大爆炸的時代,雖然沒吃過豬肉,也見過無數開往養殖場的車,克莉絲比她爸想像中要坦率多了,接過後翻了兩頁,發現車門焊得根本不死,除了講解這個時代避孕套類別有點用,其餘部分還沒自己瞭解的科學,就隨手放進了手提箱裡。

  「等回房間後我會看的。」

  這句算是配合班納特先生說的靦腆害羞。

  於是羅切斯特放心下來,讓她這幾天先好好休息。

  按社交流程,最近他們夫妻要先應邀去見朋友,之後幾天才會辦回請宴會,到時候就能順便介紹當地的年輕人和她結伴一起遊玩了。

  第二天,送羅切斯特夫婦出門後,克莉絲坐在會客廳裡看書。

  當情報販子前熱衷打扮玩樂,後來就忙著生存了,克莉絲大部分文學知識都是這輩子才積累的,畢竟這個時代的消遣方式也非常有限。

  不知道過了多久,管家走進來,向她通報說有客人來訪。

  克莉絲吃驚抬頭:「找我的?」

  「是,那位紳士說要見『班納特先生』。」

  她低忖一陣,覺得這屋裡這麼多僕役,也不會有什麼危險,點頭:「請他進來。」

  克莉絲實在想不出來自己在羅馬認識什麼人,一瞬間懷疑過是不是逃犯先生,但是男僕直接說紳士,應該不是法國人。

  下一秒,看清走進來的那頂白色短式假髮後,她差點整個蹦到沙發坐墊上。

  是那天在造船廠看破她的老紳士,連身後跟的隨從都沒換。

  居然被找上門來了!連她的名字都知道了!

  克莉絲頓時覺得頭皮發緊,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跳窗,面上故作鎮定起身相請。

  沒有帶那天那根劍杖,隨從也沒配槍,很好,至少不是來殺人滅口的。

  「《格列佛遊記》?不錯的選擇。」

  藍色的眼睛落在她放在小桌上的書,對方先一步開口,語氣輕鬆如同寒暄,隨即抬手做了個手勢。

  隨從退下時,因為那身軍旅氣質,居然成功將僕從也帶下去了。

  這下會客廳裡只剩兩個人了。

  克莉絲沒搭話,警惕回視打量。

  「啊,這樣好像不太公平,」老狐狸並沒有落座,負手在屋裡環視一圈,才微笑說,「忘了自我介紹了,你可以直接叫我費爾德,效忠英王陛下,目前任職國務大臣。」

  他剛說完,又瞥了一眼克莉絲,「看來你認識我,那事情就好辦多啦。」

  克莉絲聽說過這個人,因為在上議院非常活躍,所以曾經無數次在報紙上看過這個名字。

  當過大使,做過總督,是世襲了好幾代的侯爵,在國王那裡也有話語權。

  現實點說,是她的身份怎麼都夠不到的層次。

  現在大家攤開身份打明牌,也就都有顧忌了,對方這種老派貴族,真想玩手段,捏死她也很容易,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跑過來。

  克莉絲冷靜下來道:「您來找我,是為了希臘的事?」

  「你說那艘船?我不過是受人所托,幫忙跑了一趟,這件事現在也輪不上我管了。」

  他說著,完全沒有做客的模樣,從一邊的架子上拿出了一副象棋向她示意。

  「會下嗎?」

  最後兩個人還是相對坐下了,費爾德很紳士伸手示意年輕人執白先走。

  開局中規中矩,很快白方出擊。

  「既然不是讓我對軍火守口如瓶,看來是特意來找我的。」克莉絲肯定說,「能查到我的名字,肯定要在固定的地方收發信件,今天距離那天晚上不到兩個月,所以您早就知道我會來羅馬了。」

  「不錯。」

  黑棋走得很沉穩。

  「我們那天似乎沒有聊到這方面的消息。」

  「是你的口音暴露了。」

  推白車的動作一頓,「當地人都認為我說得很標準。」

  「那些普羅旺斯人卻不會深挖語言學。你的法語詞彙和意大利詞發音水平不一致,我察覺到,你當時正在學意大利語。因為你頭一次到國外,待得還不久,可能沒發現,普羅旺斯人說話時,他們的意大利詞彙不會有這麼重的羅馬土語味道。」

  費爾德慢條斯理繼續道:「恰好我從對話裡發現,你和我年輕時候很像,很多事情喜歡計畫好,預先準備起來。」

  克莉絲怎麼都沒想到是這個細節暴露了自己。

  為了下半年的旅行,自己的確是提前跟著市長府的羅馬花匠學意大利語,因為本來就會一點,所以都是靠聊天來快速學習的。

  說到底,她輸在實際積累方面了,自己兩輩子加起來恐怕都沒有對方活那麼久,倒也情有可原。

  一面自我開解著鼓勁,黑棋卻在這個時候發動了攻勢。

  「所以,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弟子。」

  白皇后被不小心碰倒了,因為這個猝不及防的直球,克莉絲有些吃驚。

  「只是因為我和您年輕時候很像?」

  費爾德露出非常官方的笑容,沒有回答,似乎只想聽她的答案。

  棋局在繼續,兩個人卻陷入了沉默裡。

  目前主動權都在對方手上,克莉絲也捉不透對方到底查到什麼地步了,現在是她想知道一切,這個沉默根本不會延續太久。只是一連幾次都被同一個人打擊,她實在不想首先低頭,所以較著勁繼續推棋。

  「居然在這個時候王車易位?」費爾德驚訝咦了一聲。

  等到對方下完這一手,克莉絲才開口:「很感謝您的賞識,不過我不能同意。」

  能成為國務大臣的弟子,聽上去很誘人,但是以對方的觀察力水平,自己最大的秘密遲早會被發現。

  歐也妮本性善良,而且她自己就是女人,明白這種遭遇是什麼感覺,所以能體諒自己的隱瞞。

  但是侯爵不同,他從出生就在既得利益階層,對底層看法都要尚且存疑,克莉絲根本不可能去賭一個男權社會的男性怎麼看待女性,如果發現自己女扮男裝後惱羞成怒,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我無意政界。」

  「噢,那麼你給自己定立了什麼計畫?」

  「我目前正在遊學旅行,也只打算做一個大學生。」

  「很好。」大臣說,「那麼我問你,你既然是大學生,出國目的也是遊學,可是在馬賽時並未去大學交流,好,我可以默認你是一個長於自學的孩子,那麼你有何語言之外的長進?」

  「……」

  「你住在市長家,是否知曉藉機瞭解當地市政情況,便民措施?你留在馬賽這樣的港口商貿城市,又是否留意過當地貿易方式?」

  克莉絲硬著頭皮說:「我對政商都不感興趣,自然不必去瞭解這些——」

  「那麼學術呢?」費爾德打斷了她,語氣依舊很溫和。

  對方早就徹底看穿了她,也打定主意要深究到底,這時候辯駁根本是自取其辱,克莉絲索性閉了嘴。

  「所以你才去做牽線搭橋的同夥,躲在灰色的後頭遊走?」

  「如果你這次出國也只是為了掙一筆快錢,展示一些小聰明,你倒不如繼續在家裡坐著。」

  這時候,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停止了下棋。

  心已經亂,手中的棋就全部潰敗了。

  克莉絲起了一身冷汗,驚疑不定看向國務大臣。

  老先生看著她,雙目如電,面色很冷。

  「你的確隱藏得好。我敢斷言,除了我,不會有第二個人能發現你才是倫敦城裡風傳的那個情報商人,你也一直都待在乾岸上用線操縱著那幾個人,自己乾乾淨淨,就連灰色都沾不上。」

  「可是灰色就是灰色,洗不白,也永遠被動。白色對黑色或許還會忌憚,灰色卻只是鑽空子、投機取巧,一旦被白色注意到,就只有坐以待斃的份。等到那些路被全部堵死,你投注的所有精力都會在一夜之間全部浪費。」

  「個人在一紙條約面前有多脆弱,不必我提醒你吧。」

  「你或許要說,這個時代有無數人這樣做,甚至做著更過分的事情。」

  「可是你甘心和那群投機者待在一個世界裡,永遠抱著僥倖心理,戰戰兢兢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關注,遇到就是災難,不發生就是一輩子的擔驚受怕?」

  國務大臣做慣了演說,也常在議會與人辯論,他說話時倫敦腔很重,每一個詞都清晰有力,即便相對坐著,也像是站在高台上俯視年輕人一樣。

  克莉絲已經呆住了。

  當初會選擇做情報販子,完全是因為她已經走投無路了,這輩子開局不利,被女扮男裝這個懸在頭上的隱患束縛了思路,所以才選擇了重操舊業。

  她本來就是因為不願意再遮遮掩掩過活,所以才離開了浪博恩,這時候經老先生點醒,才發現到頭來,其實都是在做一樣的事情。

  自己大概真的是個瘋子吧。

  揣著這樣的秘密,不僅不隱藏,這時候有人把引向更大舞台的台階遞過來,她也想要走上去。

  費爾德發現,年輕人從驚訝中清醒過來,已經挺直了身子,恭謹道:「您想教會我什麼?」

  「你之前的打算是什麼?」

  他把話題拋了回去。

  克莉絲垂目思索半刻,「家裡的人都能幸福,掙儘量多的錢,然後到其他國家去看看。」

  「你這些都只是計畫,根本不算目標,更加沒有夢想。」

  「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做過夢了。」

  克莉絲平靜說。

  不管是家道中落,還是女扮男裝,這個世界兩世都沒有給她當孩子的機會。

  費爾德頓時失笑:「年紀輕輕,說話卻暮氣沉沉。我來替你指兩條十分適合你的路?」

  說完後,他將棋盤上黑白兩個「王」棋放在她面前,棋子和棋盤發出清脆的聲響。

  看到年輕人明亮的眼睛,費爾德忍不住微笑起來:「你擁有足夠的謹慎和好奇心,這很好,在與人交涉和收集信息方面你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只是一直走野路子,有些偏離航線了。」

  「因此,我不想看你將時間和天賦耗費在那些小打小鬧上。」

  「我們遠離歐洲大陸,在一座島上,這或許也給了我們天然的保護屏障,同樣也塑造了大部分人保守冷靜的性格,所以英國常常忽視外交的重要性,你們在學校裡也不會教授這些。我常常覺得身邊無人可用,因為那些年輕人不僅沒有天賦,還極度無知,說起外交也都態度鄙夷。而我在國會上也時常覺得孤立無援,如果有一個得力助手,就會好很多。」

  「這是第一條路。會艱苦一些,不過我會將你帶在身邊,替你引見上流社會的人物,將畢生所學都教授給你。」

  「第二條,」他又緩緩推出了黑棋,「雖然如今沒有戰事,不過暗處還有很多需要提防的事情,如果能夠掌握先機,預先獲取信息,那麼我們就能在外交會議和很多事情上掌握主動權。所以我一直想建立一個機構,暗中收集情報,這是你最擅長的,所以如果你選擇這條路,做我的直接下線,等到學成後就接手整個組織,未來前途也將不可限量。」

  國務大臣的這兩條路,出發點都是一致的。

  克莉絲這下明白,為什麼那天在造船廠,自己會被輕鬆放走了。

  只是因為他們是一國的。

  「你可以慢慢想,明天這個時候,我再來找你。」

  克莉絲搖頭,認真道:「不必等明天了,我現在就可以做出選擇。」

  「我選第一條路。」

  年輕人已經把白色的棋子攥在了手裡,雙目燁燁。

  「這一明一暗,對我來說差別不大,但是對您卻意義非凡。因為您還沒查出我最大的秘密,覺得我不敢選第一條罷了。」

  「現在我可以回答您最在意的地方,我隱藏的事情於英國無害,只是我出身的一點小毛病,未來我也可以自己一力承擔,告訴您反而會牽連您,所以還請諒解。」

  國務大臣看向她,突然笑了:「你這麼直接挑明,公平起見,我也只好坦率一點了。」

  「不錯,你如果選擇第二條路,要將這麼隱秘的機構交到你手裡,我就算有惜才心,也一定要將你的一切查清楚。相反,我從來不會將那些手段用在自己身邊的人身上。」

  「你我都是紳士,既然你有這個膽量,我就敢信你。今晚你就可以收拾行李了,明天我會來見你的看護人,告知他你要跟著我修行的事情。」

  克莉絲忍不住問:「我們去哪?」

  「佛羅倫薩。以後記得叫我老師。」

  不愧是他看中的孩子,反應極快改了口。

  老紳士心滿意足點頭:「那麼臨別前,我要教給你第一個知識了。」

  「不管你想隱瞞的是什麼,只要有一天你掌握了話語權,即使你指著太陽說那是月亮,也會有人說你是在作詩。」

  半年後

  二月,狂歡節將至,羅馬的道路變得擁擠起來,好像全歐洲的遊客都在往這邊扎堆。

  湯姆生‧弗倫奇銀行作為意大利數一數二的大銀行,自然擠滿了辦理業務的人,櫃員和出納忙得腳不沾地,恨不得長出八隻手來,整個大廳喧鬧非常。

  穿著白袍的黑奴恭恭敬敬站在最大的貴賓室門口,行長看到他後,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啞僕看了他一眼,替他敲了敲門。

  門口的鈴被拉響了,是可以進去的信號。

  行長剛走進昏暗的屋內,身後掩上的橡木門板就將樓下的喧鬧聲隔離了。

  深紅色的錦緞窗簾掩了大部分的光,屋內非常昏暗,連沒有點亮的琉璃燈都失去了華彩,有人坐在更深處的陰翳裡,隱隱綽綽透出身形輪廓。

  弗倫奇行長有時候會忍不住懷疑,自己的新上司——這家銀行的真正所有者說不定是在哪個古堡裡沉睡了幾百年的親王,所以才擁有驚人的財富和蒼白的膚色。

  踩在沒過腳踝的波斯地毯上,弗倫奇行長擦了一把汗,「薩科納先生。」

  名叫薩科納的男人用低沉的嗓音道:「開始吧。」

  弗倫奇細緻匯報這半年裡銀行的情況,說的過程裡對面的人都紋絲不動,讓人懷疑他已經睡著了。

  已經有過一次經驗的弗倫奇知道,這時候絕不能掉以輕心,面前的人就像能驅使黑夜一樣,但凡他有一點走神,對方都能飛快察覺,而且用刻薄的話精準指出他所有的疏漏。

  安安分分說完後,弗倫奇又壯著膽子看向才第三次見面的上司,「聽說您剛從法國回來,所以我安排了一桌……」

  話還沒說完,面前的人卻騰地站了起來。

  弗倫奇嚇了一跳。

  男人沒有管他,站在黑暗裡微微偏了頭,像是在努力辨聽什麼,走到門口,緩緩拉開了門。

  光照進來,沒能穿透那件金繡線的黑色長袍,卻照亮了薩科納的臉。

  眼部沒有任何年歲的紋路,這個人看上去不過二十五歲,卻蓄了很深的鬍鬚,將臉擋得嚴嚴實實,因為那身阿拉伯人的打扮,倒也不算特別突兀。

  現在弗倫奇又覺得他是從東方來的財主了。

  他所站在的地方恰好和薩科納在同一條線上,剛好能順著這個視角清晰見到對方在看什麼。

  這時候,隔壁貴賓室的門開了。

  弗倫奇心裡大叫不好,因為太過緊張,忘了叫那些職員把這一層的房間都留空了。

  下一秒,就像是把春天和日光都放出來一樣,走出來了一個豐神俊秀的青年。

  他正同來送自己的經理氣定神閒寒暄,單手插袋,隨意站在那裡,看上去倒像是油畫裡擺好了姿勢一樣,身後的窗是畫框,勾勒描摹了金邊,身形修長單薄,穿著佛羅倫薩特色的衣服,因為年輕穿什麼都好看,這種鮮豔的顏色也被他穿得很優雅又富有生氣。

  「班尼特先生!」

  一邊有少女用不標準的英語叫了一聲。

  青年回過頭,因為視角原因,朝著行長的方向側出了一部分希臘式的精緻俊俏面龐,面頰已經完全脫去了稚氣,髮梢被燙過,打著捲,顯得很清澈天真,即便沒有彎眼,面上也帶著笑意與情思。

  少女已經熱烈迎了上去,就像鮮花遇到了春風,結果很快,又有好幾聲「班納特」響起,這片清風就被一片花叢包圍,簇擁著離開了。

  弗倫奇在羅馬待久了,不是沒看到過好看的公子哥,但是這位實在氣質卓絕,說是在宮廷裡浸染出來的也不為過,所以一時看晃了神,反應過來時,銀行所有者正冷冷看著他。

  他連忙告罪,又小心問:「您剛才說什麼?」

  「將這個人辦的業務記錄找給我看。」

  弗倫奇連忙敲響了經理辦公室的門。

  年輕人只是來取錢的,不過因為拿的支票數額太大,才被迎上了貴賓室。

  「是法蘭西銀行的支票。」

  這種銀行,應該不可能有問題吧?

  弗倫奇心裡泛著嘀咕。

  「簽字人是誰?」薩科納語氣平淡問。

  「是葛朗台夫人,信譽絕對沒問題。」唯恐阿拉伯人不知道,他又補充說,「前一陣報紙上公開了,因為去年十一月又發了一筆大財,現在全法國女人裡最富有的那一位。」

  薩科納過了一陣才點頭。

  「下次如果這位班納特先生再來,給他開無限貸款特權。」

  弗倫奇大吃一驚,出於自己的職業素養提醒:「這個,沒有理由的話,會影響銀行信譽的啊。」

  銀行實際擁有者高深莫測看了他一眼。

  「你剛剛說有一桌什麼?」

  弗倫奇大喜過望,連忙說:「我訂了最好酒店——」

  結果不等他說完,頂頭老闆又一次打斷了他。

  「找個職員追上班納特先生,請他去那裡和我吃飯,我自己來說理由。」

  -------------------------------------

  大仲馬是我的倒敘學導師,於是大臣的教學細節和伯爵的發(敗)家經過都放在他倆旅遊路上。

  老師其實大概猜到真相了,然而他腦補的方向很歪,他強調「都是紳士」,因為他以為克莉絲是抱來的兒子,班納特家故意說生了雙胞胎2333

  《

  #達西的OOC小劇場#

   沒有。

  所以班納特家的姑娘都要等到二十三歲才能出嫁的魔咒是誰訂下的。

  請某位作者好自為之。

  《

  伯爵:所以拜師後就是從小白兔轉型成女性殺手嗎???

  富婆:沒錯,我贊助的影帝轉型資金。姐姐粉瞭解一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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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8: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rendez-vous| 水手辛巴德和青年奧德賽

  看老闆如此重視那位班納特先生,弗倫奇哪敢真隨便找個職員去,倒退著向薩科納告辭,剛剛下了樓,按住帽子拔腿就往外跑。

  門衛本來看一陣風衝出來,還以為是有人膽大包天搶錢了要跑,正要上前阻攔,看清是來時總會一臉閒散悠哉向他們打招呼自家行長,紛紛瞪大眼睛呆立原地。

  旅遊旺季的羅馬街頭人來人往,不過被一群漂亮姑娘環繞著的俊俏小夥還是非常好找的。

  反正被男人憤恨瞪視,女人頻頻回頭的目光中心就是了。

  弗倫奇好不容易追上去,又廢了好大勁才扒拉開花叢,頭一次對意大利女人的戰鬥力有了切身體會,一時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女士們紛紛面色不善盯著他,好像在年輕人面前浪費時間、大聲喘氣都是過錯。

  「請問找我有事嗎?」

  青年微笑道,耐心等著他回答的時候,面上也如春風一樣和煦。

  本來看那副打扮,又是眾星捧月的模樣,他還擔心會遭到冷遇,弗倫奇這下心裡鬆了一口氣,向他遞名片,「我是湯姆生‧弗倫奇銀行的行長。」

  班納特接過了,面露好奇:「是剛剛的支票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不是。」弗倫奇連忙道,「我想請您賞臉一道用餐。」

  附近的人太多,他自然不能把老闆說出來。

  半年前,因為資金周轉不利,加上經紀人與公證人接連破產,積攢了幾代信譽的家族銀行眼見著就要砸在自己手裡,薩科納先生就像是上帝的使者一樣出現了,用一堆古羅馬金幣輕鬆挽救了他的榮譽。

  阿拉伯人只管股利,除非自己有什麼地方做錯,很少插手銀行事務,自己在明面上還能做銀行的所有者,比起破產自殺,實在已經好了太多。

  弗倫奇雖然對他又敬又畏,卻發自內心感激他。

  想起剛剛看到的業務記錄,他又補充道:「您是我行的潛在海外客戶,慣例來說,我們是會盡一盡地主之誼的,那位經理業務還不熟練,為了表達歉意,請讓我親自來招待您。」

  弗倫奇說完,在心裡給那位經理把年終獎調高了不少。

  班納特笑意變深了,看上去沒有起疑,點了點頭:「請允許我先回去換一套衣服再赴約。」

  任務完成十分順利,弗倫奇將時間和地址告訴他後,又連忙跑回去匯報情況。

  「阿里,去套車。」

  薩科納先生吩咐啞僕道,站起身,整了整長袍,向他伸出手,「菜單有嗎?」

  於是弗倫奇又跑了一趟辦公室。

  馬車向餐廳前行的路上,行長還在用手帕擦汗,一面看著老闆拿貯水筆在菜單上勾勾畫畫。

  坐到頂樓的包間裡,弗倫奇頭一次見到了光下的老闆。

  非常傳統的阿拉伯人打扮,頭巾和大鬍子擋住了大半的面部,只露出一雙抑鬱卻明亮的眼睛,不過這是因為弗倫奇好奇他的容貌太久。

  換做其他人,看到薩科納先生後的第一反應,一定會驚嘆於他過於華麗的衣裝,接著就是腰帶上掛著的那把鑲了奪目寶石的彎刀,而不會在那張一團模糊的臉上停留。

  就像是從《一千零一夜》裡走出來的財主。

  在他打量時,薩科納先生把菜單遞了過來,弗倫奇一看,忍不住說:「先生,很多食材是這家店沒有的啊。」

  老闆直接扔給他一袋子金埃居。

  「讓他們在全城找。」

  行長頓時苦了臉,懷疑自己這次狂歡節能成為全羅馬第一速跑健將,還是認命離開了房間。

  等他安排好時,恰好看到換過一身十分得體衣服的班納特上樓,走進那間包廂。

  弗倫奇加快了腳步,門口還有年輕人留下的淡淡意大利佛手柑味道,屋裡的人無需他介紹,已經先一步對話起來。

  「看來您也是弗倫奇行長要宴請的海外潛在客戶了。」年輕人語氣友善搭訕,「請問怎麼稱呼?」

  「我喜愛周遊旅行,其他人都叫我水手辛巴德。」

  老闆的聲音很溫和,音色也和他之前聽到的很不一樣。

  班納特並不認為被冒犯了,反而輕笑起來,「好巧,其實我也是個乘船遠遊的人,那麼請您叫我奧德修斯吧。」

  兩個人愉快交換了假名。

  一個是《一千零一夜》的財主,一個是希臘史詩《奧德賽》主人公,還都是航海歷險家,在意大利餐館順利會師了。

  弗倫奇行長只好裝作保護客戶隱私,配合這兩個人演出偽裝,坐在他們中間,用假名稱呼介紹一番,好好一場飯局搞得像線下接頭交易。

  開胃菜兩個人都沒動,只有行長獨自在年輕人鼓勵的目光下動叉子。

  「辛巴德先生,您想必去過很多地方啦,這些國家,您最喜歡哪裡?」

  「我近年一直在地中海遊覽,各國都有各國的美處,真要選出一個,我認為還是法國最美。」

  年輕的奧德修斯唱歌一樣道:「我也喜歡法國,雖然我並沒去過她的首都,不過因為有我喜歡的人在那裡,所以她就顯得尤其可愛了。」

  行長正埋頭苦吃,突然感覺自己被右手邊的老闆動作極其隱秘地踹了一腳。

  他一個激靈,不知道為什麼在電光火石間意會過來,抬頭好奇道:

  「我記得,您的支票戶頭就是葛朗台夫人吧,我能冒昧問一下,您與她是什麼關係嗎?」

  「她是我最掛念的情人。」

  年輕人語氣像是已經回答過無數次一樣。

  居然是「最」,所以還不止一個嗎!

  對方看上去也才十七八歲,沒想到男女交往經驗這麼豐富。

  老闆顯然和他一樣吃驚,幸好阿拉伯人不穿皮靴而是拖鞋,弗倫奇行長才沒被踩著叫出聲來。

  他咬牙咧著嘴道:「既然你們關係如此親密,莫非她也在意大利?不知道能否代為引見一下。相信我,像是葛朗台夫人這樣的大客戶,整個羅馬只有湯姆生‧弗倫奇銀行有底氣接待。」

  青年奧德修斯看著行長,瞭然的微笑稍縱即逝,眨了眨眼,隨即嘆氣,「歐也妮暫時沒有出國的打算。我寫信讓她來找我玩,但是她手裡的慈善工作太多了,走不開。」

  老闆在這個時候吃完了一片番茄,漫不經心開口:「弗倫奇,你在法國應該也有相熟的銀行家吧?」

  弗倫奇:這話我沒法接啊,不是您親口說未來只會在維也納和倫敦拓展業務嗎!

  好在這時候上了頭盤,這頓飯算是正式開始,恰好打斷了這個話題。

  席間,就著即將到的狂歡節為話題,三個人一面用著餐,隨意聊起來。

  辛巴德自己只吃了一點煎小牛肉薄片,就像是完全飽了。

  將近十八歲,正是變化最快、長身體的年紀,青年奧德修斯吃得很多,而且什麼菜都要試試,客氣詢問過後,把屬於水手辛巴德那份沒碰過的菜品也嘗了兩口。

  因此,這頓飯看上去像是特意為年輕人準備的一樣。

  ……雖然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確實是這樣。

  在老闆的凝視下,弗倫奇的叉子擦過了明顯是年輕人最喜歡的那一道菜,僵硬叉起了一片裝飾,塞進口裡。

  客人似乎早就習慣了被人注視,所以即使被看著吃東西也非常坦然。

  披薩做法是最正宗的意式,烤得噴香,手工餅皮搟得很薄,鋪滿了龍蝦肉松露和異國水果,厚厚的奶酪芝士,即使是這種有拉絲的主菜,因為面容和儀態,小班納特先生吃相也實在賞心悅目,像是因為過去被家裡苛待過,吃起美食,幸福感像是溢出來一樣。

  阿拉伯人支頭看著,微笑時也抿了嘴唇,笑意卻控制不住從那雙眼睛裡流露,接著示意黑奴給自己也分了一小塊。

  阿里吃驚看了主人一眼,很快躬身照辦了。

  最後上冰淇淋和甜品的間隙,換辛巴德打開話題:「您看上去家境優渥,剛剛聽上去又深受女性青睞,人生想必十分圓滿,再無所求啦?」

  奧德修斯笑了:「連奧林匹斯山上的主人都會有煩惱,我怎麼可能活得比神還圓滿呢。」

  辛巴德看上去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彷彿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停在年輕人的臉上,「那麼,您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奧德修斯怔了下,笑容收斂起來,手中動作停下,看著眼前精美的菜餚思索了一會,長而捲翹的眼睫完全掩住了眼睛,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緒。

  很快,他又笑起來:「您這個問題的確問住我了,我想要的東西太多,不過都是很瑣碎的事情,真要冷靜想起來,我又好像什麼都不想要。」

  這個回答等於沒說,出乎意料的圓滑。

  杯盤將盡時,奧德修斯拿出懷錶看了看,起身向兩個人告辭。

  「我不得不先離開了,晚上還有擊劍課,吃太多,我的老師會生氣的。」

  另外兩個人起身相送,老闆神情自然落後行長半步。

  年輕的奧德修斯在走前還不忘向弗倫奇行長真誠道:「非常感謝您的招待,這大概是我最近吃得最豐盛的一頓啦。」

  行長當即謙虛表示,他能喜歡就最好不過了。

  「也向您道別,辛巴德先生。」

  「認識您很高興。奧德修斯。」

  等出了包廂,阿拉伯故事和希臘史詩就被初春微涼的風徹底吹散了。

  克莉絲剛上車,就在一邊的箱子裡翻找起來,發現一包早上買的點心,還不忘順手塞了一塊進嘴裡。

  這半年在佛羅倫薩,費爾德侯爵對她的教育強度非常大。

  每天睜開眼就要學一堆東西,國務大臣面上看著和藹,平時對自己也慈眉善目,照顧有加,但是一旦轉入教學時,瞬間化身斯巴達教導主任。

  上舞蹈課和擊劍課算是體能耗費,用腦過度才是最大的能量消耗。

  雖然拚命攝入營養,臉還是消瘦了下去,至少過去的嬰兒肥全退了。

  克莉絲自己忙得彷彿高考生,連特意照鏡子檢視的機會都沒有,還是老狐狸某天在飯桌上打量了一會,才點了點頭:

  「差不多了,看來以後扮不了天真少年啦。我當初見到你,就想讓你改改這個毛病,單純就意味著好欺負,別人確實對你掉以輕心了,但是也會引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兩天剛回羅馬,他老人家忙著拜訪「朋友」,克莉絲才得了空和那些女僕們到處轉轉。

  嚥下點心,她在蓋上的箱子面上推開了地圖。

  一開始行長找上來時,克莉絲還以為是來藉著自己和葛朗台夫人攀關係的。

  不過星期五先生又一次因為飯量暴露了。

  當然,他敢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飾,還是有原因的。

  在荒島時,畢竟是自己分享了食物,可以解釋為他為人正直,不便多吃。後來去了市長府,他們也從來都沒有同桌吃過飯。

  克莉絲很有自信,換個人來,絕不會像自己那麼快猜到。

  因為養過格里芬,她最開始才能這麼快聯想到他是逃犯,加上鷹是不會說話的,她親自帶大它,所以能清楚分辨出什麼樣子是飯量到此為止。

  有了這個線頭,就像在荒島上一樣,她再次識破了他。

  因為國務大臣的教育,整個地中海的宮廷禮儀,克莉絲都瞭若指掌,那位「水手辛巴德」的男僕,根本就是從突尼斯皇宮裡出來的。

  突尼斯是阿拉伯國家,正好和他那個打扮切合了,而且突尼斯就在西西里島附近,首都與意大利剛好隔海相望,馬賽、羅馬和突尼斯三個城市連接在一起,克莉絲大概計算了海里和路途時間。

  這個行程很緊,就算事情不多,半年時間,逃犯肯定也只跑了這三個地方。

  難道政治犯的根據地在意大利?

  克莉絲擰眉,考慮到背後政治活動的可能,開始考慮要不要把這件事和老師說一下。

  在窗幔後目送著年輕人踏進華美的四駕馬車,愛德蒙才側頭問弗倫奇:「這個家徽是哪一家的?」

  弗倫奇想了半天,他作為銀行家,羅馬所有貴族都打過交道,卻實在想不起來有這一幅,只好搖頭。

  他忍不住感慨道:「班納特大概是化名,說不定是哪國的王子呢。」

  「看他穿著佛羅倫薩當地的衣服,應該是剛到羅馬,以這副氣派和風度,他一定會成社交界明星的。」

  「您一眼就洞察到這一點,所以先和他攀上交情,打探他想要什麼。」

  「馬上狂歡節了,他剛來,已經有過今天這頓飯,等社交場合再遇到,您就可以直接邀請他結伴出遊,到時候他的喜好就能揣摩清楚了。」

  「以他的身份和葛朗台夫人的關係,我們就能順利和法國的各大商行接觸到。您請這頓飯,實在是無比英明的決定。」

  說完後,弗倫奇忍不住期待看向阿拉伯人,寄希望於老闆能回應自己聰明的揣摩上意和體察入微。

  果然,老闆又在用那種高深莫測的目光打量他。

  「被你說中了。」

  弗倫奇禁不住將腰板挺得更直了。

  -------------------------------------

  以一千零一夜在歐洲的火爆程度,辛巴德家喻戶曉程度其實很高。

  他倆互相說名字就約等於:「你叫我齊天大聖吧。」「好啊,那你可以叫我哪吒。」

  《

  #達西的OOC劇場#

  終於見到伊麗莎白了!

  她還是那麼美,尤其是那雙眼睛,或許世上有無數更好看的,只有她是因為聰慧美麗的靈魂而富有生機。

  本劇場今天起停更。讓我們鼓掌歡迎下一位倒霉蛋。

  感謝賓利夫人的孕吐反應,以後這個孩子請務必做我的教子。

  等等,你們不會因為我表現得這麼OOC,所以認為小劇場那些事沒有真實發生吧?

  《

  克莉絲:我要帶意大利廚子和法國廚子回浪博恩!黑暗料理再見!

  愛德蒙:果然是被家裡和老師苛待過嗎,一份披薩都能吃得這麼開心。

  弗倫奇:我是誰,我在哪,這裡是哪個劇組?為什麼會有奧德賽和辛巴德。

  歐也妮:哪裡來的阿拉伯十八線大齡新人,我們克里斯童星出身,拿過影帝,萬千少女夢中情人,居然和他搭戲,怕不是帶資進組吧!姐姐不允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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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8: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rendez-vous| 克里斯的白月光

  愛德蒙這半年非常忙。

  在裡窩那下船後,剩下來的錢正好足夠他買一條小船,循著記憶裡神甫的指引,愛德蒙找到了基督山上的寶藏。

  阿里巴巴發現四十大盜洞窟的時候也不過如此。

  光三磅重的純金條就有一千塊,古羅馬金幣少說也有五萬個金埃居,換算成他最熟悉的貨幣約合四百萬法郎,每一個鑽石和紅寶石都被工匠精心雕刻拋光過,像是在糖果店裡陳列的貨品一樣隨便堆積成小山,被觸碰時滑下幾隻,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響。

  謹慎的逃犯選了幾顆最小的鑽石帶走,又將洞口還原,才趁夜駕著小船離開,為了掩飾,他選擇了黑市交易,退讓幾乎一半的利,成功換了兩萬法郎。

  這讓愛德蒙對那些寶石的價值也有了大概估算。

  現在,他的財富能抵得上十個葛朗台夫人了。

  因為數額龐大,在一瞬間,金錢對愛德蒙來說就只是一個數字了。

  用金幣挽救並收購即將破產的湯姆生‧弗倫奇銀行後,愛德蒙買了一艘全新遊艇,載著放在秘密打造暗櫃裡的珠寶,前往突尼斯。

  有了《一千零一夜》營造的印象,對歐洲人來說,阿拉伯人擁有怎樣的財富都不奇怪。

  那些寶石在洞中沉睡了太多年,直接在意大利用恐怕會遭來禍患,所以他需要去一趟最近的阿拉伯國家親自觀察一遍,讓偽裝變得更真實。

  每一天都在忙著盤算下一步,接著有條不紊執行計畫,教會阿里駕船後,愛德蒙又獲得了航行途中的休停時間,乾脆拿出神甫曾經教過他的著作,從頭看起。

  之後,他又回到法國,找到當年旁聽了密謀的卡德魯斯,用一顆寶石詐出了所有真相。

  還得知了仇人們的現況。

  愛德蒙已經決意用上天施與自己的性命和財富,先報答恩人,再經過慎重的計畫後,在巴黎了結所有仇人,最後去東方終此一生。

  於是他順勢留在馬賽,用各種方法暗中向莫雷爾先生報恩。

  莫雷爾公司新一季的訂單如雪片一般紛擁而至,馬克米西利安在學校順風順水,朱麗小姐擁有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只有看到恩人由衷愉快,並且為了瑣碎的小事而幸福時,愛德蒙才覺得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愛德蒙的母親走得很早,現在生父和再造之父都已經死去,連未婚妻也嫁給了仇人,過去的十八年全數化為泡影,所有回憶都彷彿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只有十年牢獄生活歷歷在目,夜深人靜之時就無時無刻不被翻攪出來,被醞釀成了刻骨的仇恨。

  每到這時候,他就像再次被拖回了暗無天日的地底,又或者跌入了一片看不到頭的海灣,只要有一隙的光透進來,隨便一根稻草落下,即使徒勞無功,都要拚命抓住。

  從地獄爬出來以後,一直支撐他走到基督山島的,是和神甫「找到寶藏」的約定。

  而幫助了逃犯並一次次將他從痛苦裡拉出來的,是小班納特先生。

  現在,上帝把年輕人送到了自己面前。

  半年不見,他的變化很大,但是看上去依舊充滿了愉快和熱忱。

  少爺是英國鄉紳的獨子,雖然不受父親關愛,卻從小就沒有短過錢財,現在又有一位深愛他的富庶情人,加上生得好看,這些日子與女人相處似乎也變得遊刃有餘……

  在數額龐大的金錢面前,似乎所有事情都會變得無往不利,面對一個根本不缺錢的人,愛德蒙還是頭一次束手無策。

  弗倫奇行長的話提醒了愛德蒙。

  邀請少爺一起共度狂歡節,遲早能發現對方最想要的東西。

  是他回報他的小朋友的時候了。

  早餐時,克莉絲終於在桌邊看到了兩天沒見的老師。

  國務大臣心情很好,不等她問好,先笑眯眯招呼道:「塞西爾。」

  中間名一般是自己起,克莉絲有些上輩子的情結,既然和古代收關門弟子差不多,那麼由老師起字也很理所當然,所以提出請他幫忙。

  不過克莉絲沒想到他老人家對她的期望這麼大。

  文藝復興時期,英國也有個塞西爾,是伊麗莎白女王的國務大臣,唯一秘書,首席顧問,有經天緯地大才的那種。

  克莉絲這種性格聽著都覺得壓力頗大,費爾德侯爵卻好像很滿意自己翻了半天書櫃的成果,乾脆就這麼稱呼她,半年下來,她居然逐漸習慣了。

  「老師。」

  「有你家裡的信。」

  費爾德說著,一邊的男僕用盛信託盤把信件呈到克莉絲面前。

  看到寄信人是瑪麗,克莉絲愣了一下,心說伊麗莎白之前信裡一點風聲都沒透露,怎麼突然換了瑪麗,她不會突然閃婚了吧?

  要是真如此,那達西先生這進度簡直和坐過山車一樣,開頭慢得要死,下落卻猝不及防。

  急於搞清楚情況,克莉絲當即就要拆信。

  然後就被費爾德眼疾手快用開信刀的刀柄打了一下手背。

  年輕人啊了一聲。

  老紳士的藍眼睛不讚成看著她:「我平時怎麼教你的?」

  克莉絲自知理虧,低頭說:「不論遇到什麼都要鎮定從容,保持儀態,只有意志薄弱的人才會倉促慌亂,因為分心而失禮。」

  「不錯。雖說在乎家族是一種美德,只是你這樣表現,就會暴露你在意的東西,日後成為敵人攻訐你的把柄。在家人或者我這裡可以放鬆,但是既然走了這條路,在人前一定要時時克己。」

  克莉絲認真應了。

  國務大臣這才放緩了神色。

  「這些天我忙著會面,沒有考校你的功課,你不要認為我不關心你。我十分信任你的自覺性,管家也會準時向我匯報。說你每天都有準時去上擊劍課,書房裡待的時間也足夠。」

  用過英式早餐(克莉絲覺得自己能瘦下來,和老師十分愛國也有關係),兩個人轉到書房,開始每天的早課。

  「我聽說你昨天去了銀行?」

  「是。我計畫替葛朗台夫人買一些意大利公債。」

  費爾德知道克莉絲在法國有個富有的情人,這位夫人熱衷公益慈善,在教會和上流社會的風評都很好,每次寄來的信封很文雅,連香粉都沒有。

  有這種夫人引導,他也就放心不管她的男女交往問題。

  弟子的女人緣,在佛羅倫薩時,費爾德已經很直觀體會過了,他可不認為他這把年紀還能吸引香車天天「不經意」經過家門口,時不時還會冒出一堆來請求避雨的小姐。

  可能是前面有五個姐姐,還被法國情人琢磨了一番,年輕人對女人總是體貼溫柔,充滿耐心。

  老紳士對這點想得很開,既然有張好看的臉蛋,不論是競選還是社交時都會成為一種優勢,這世界上什麼事情都有利有弊,招蜂引蝶一點也是難免的。

  而且年輕人很有分寸,只是紳士照顧,從不調情曖昧,就算有大膽一些的小姐熱烈追求,他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總是能讓對方很快放棄,之後還能保持友好的關係。

  檢查了克莉絲的英文和法文的書法後,費爾德又讓她做了一段朗誦,糾正了一些重音和發音問題。

  弟子的嗓音很好聽,似乎還會一些聲樂,某天調侃他像是沒有經歷過變聲期,後來就有意把音色放低了一點,依舊悅耳,也很符合現在的形象。

  費爾德猜,這小子說不定是班納特從佃戶家抱來充當繼承人的兒子,不過自己也不是囿於階級觀念的人,連他都沒查出來,看來浪博恩的老主人非常謹慎,所以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年輕人大概心裡暫時過不了身份這道檻,表現出了超乎自己想像的平等思想,加上這張臉,以後可以往平易近人溫文儒雅的路子栽培。

  有天賦,謙虛進取……性子非常像年輕時候的自己。

  英國大臣心裡滿意極了,面上仍然一本正經,語氣也很平靜:「今晚和我一起去布拉恰諾公爵府,記得換上我送你的那套衣服。」

  克莉絲點頭,因為考核通關偷偷鬆了一口氣,才回到房間拆信。

  瑪麗寫信比伊麗莎白囉嗦一些,用詞也比較高級生僻,偶爾蹦出幾句拉丁文,看起來有些費神。

  不過最近老師有意給她看了幾封比較久遠、不涉及秘密的公文。比起來,這就不算什麼了。

  讓克莉絲鬆了一口氣的是,達西先生的過山車還在艱難的攀爬階段。

  伊麗莎白是去賓利家陪伴簡了。

  接著,三姐在信裡一本正經祝賀她,說她馬上就要當舅舅了。

  克莉絲的目光停了停,由衷高興了一陣,才繼續往下看。

  以瑪麗的性格,克莉絲本來沒指望她會寫什麼八卦,結果很快她就被下一張信紙的內容嗆住了。

  莉迪亞又一次在十里八鄉揚名了,這次不是私奔,但是震撼多了。

  和那天舞會巷子裡她有意偽造的不同,這次是真的有一幫強盜流竄到了哈福德郡。

  克莉絲看到這裡嚇了一跳。

  莉迪亞這個小傻子不會是和強盜幹上了,這才揚名的吧。

  瑪麗前面壓根沒鋪墊,這件事也像是突然想起才寫的,她也只好亂猜,但是出名的又是莉迪亞,克莉絲心裡湧上了一陣不好的預感。

  瑪麗果然寫道:『莉迪亞剛好就在附近帶格里芬玩。』

  克莉絲有些不敢相信。

  那天晚上是因為那些人喝醉了,莉迪亞又恰好攻其不備,再怎麼身強體壯,五姐都是個女孩子。

  繁衍和打獵,自然界分配的原始任務不同,女性和男性在體格上天生就有差距。

  她急忙往下看。

  接下來的展開就相當魔幻了。

  五姐剛被包圍,鎮上那幫男孩子就從一邊竄出來,反過來包圍了那幾個強盜。

  這時候浪博恩的大家才知道,因為每天出去遛鷹這種拉風的活動,莉迪亞成功收穫了一堆小弟。

  意外的是,這些小弟大部分都是莉迪亞曾經的追求者,後來因為她私奔退敗了,現在一口一個大姐頭叫得無比順口。

  因為格里芬只讓莉迪亞接近,所以那些男孩子都趴在一邊看,見到老大被包圍,都跳了出來,這群人像是從天而降,而且還有好幾個青年帶著獵槍,強盜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很快就投降了。

  能讓這群男孩子這麼服氣她,大家不免都好奇向自家孩子打聽,結果得知最開始是有青年非要莉迪亞讓他們看看格里芬,發生爭執了,莉迪亞一拉袖子就踹翻了挑事者。

  這件事算是徹底把莉迪亞的「戰鬥力」給暴露了。

  班納特太太直接哭嚷著:「這下她是再也嫁不出去了。」說完就暈了,嗅鹽都熏不醒的那種。

  班納特先生對於她正面對上強盜這件事一陣後怕,也難得發了火,把莉迪亞關了禁閉,表示自己哪天一定是因為雙胞胎驚嚇而死的。

  克莉絲:「……」關她什麼事!

  收起信,克莉絲一陣哭笑不得。

  本來她還想著,五姐如果收了心,她又被媽媽影響得那麼執著想嫁人,以後自己還是有辦法替她運作一下的。

  現在看,多平靜的小村莊都能讓她玩得雞飛狗跳,還是別嫁出去禍害人了,另外再做打算吧。

  寫完了回信,大概介紹了下自己的近況,克莉絲才繼續當天的功課。

  等到快要入夜時,管事按照她的習慣送來了水,克莉絲自行收拾換衣,才讓女僕替她收拾頭髮。

  布拉恰諾公爵府非常華麗氣派,他自身就足夠煊赫,夫人又是某個羅馬老派世族的最後一支繼承人,這天宴會來的人非常多。

  所以,一開始看到一個阿拉伯人站在花園的大樹下時,公爵府的男僕並沒有在意,見他在那裡站久了,出於培訓出來的素質,還是上前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不必了,我只是在聆聽風送來的訊息。」

  阿拉伯人說,或許是在微笑吧,他的臉被鬍子遮了打扮,花園裡的裝飾燈籠光又很暗,僕從完全看不清。

  可是附近不僅沒有景色,就連前廳的音樂聲都沒有。

  僕從疑心這是混進來的小偷,找到管事匯報了一下。

  管事聽他描述那副非常特殊的裝扮就瞭然道:「那個東方怪人,不用管他,他是來和公爵談生意的,希望替他引見紅衣主教。這個人計畫將基督山島買下來,作為爵銜的采地。」

  果然是個怪人,基督山島不過是個荒無人煙的岩石島,作為封地拿出去也不好聽啊。

  僕從嘀咕了一句,任由阿拉伯人繼續站在那,用他過人的聽力來辨聽露台上「風送來的訊息」。

  「他其實是一個英國人,也並不是什麼王子,他甚至沒有爵位,只是鄉紳的孩子。」

  女僕的聲音很輕。

  那位夫人就比她激動多了:「啊呀,難怪這個孩子這麼紳士體貼。你還打聽到了什麼,快告訴我。」

  女僕繼續道;「他是那位英國國務大臣帶來的,似乎是他的弟子,我聽到他叫那位老先生『老師』。」

  難怪學會那種方式圓滑回答他的問題了,居然是拜了國務大臣為老師。

  夫人歡喜道:「所以,未來還能在羅馬的社交圈見到他啦?」

  女僕接著道:「他在佛羅倫薩待了半年,所以我又向佛羅倫薩公爵夫人的女僕問了一下。」

  「他已經有情人了,您應該也有所耳聞,就是那位葛朗台夫人。」

  「那他有沒有中意的哪位小姐?一定會有不少小姐仰慕他的吧,他全都回絕啦?」貴婦問。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似乎在葛朗台夫人之前,他曾經迷戀一位女士,那個女士卻棄他而去了,班納特先生失落的時候,是葛朗台夫人撫慰了他的心。」

  「這件事傳開後,那些小姐也就不愛他了,因為憐惜他,更不想讓他為了給告白者體面,把自己的傷心事情翻出來再說一遍。」

  夫人長嘆了一口氣,「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竟然會捨得看這樣的美少年傷心?」

  「那位女僕也曾經替自家小姐問過,她說,青年的樣子實在讓人不忍心問下去了,不過他還是認真回答了。」

  「班納特先生和那位女士經歷過很多,他甚至願意把自己不多的積蓄也拿出一部分給她,可是那位女士離開時,連錢都全數還給他了。可憐的年輕人還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呢,所以用自己僅有的東西都無法挽回情人,他至今還忘不了她吶。」

  夫人低低噢了一聲:「狠心的女人!」

  愛德蒙:……怎麼聽起來有點耳熟。

  ------------------------------------

  於是名字終於完整了,Christian‧Cecil‧Bennet

  Cecil,來自古英語,含義是喜歡自由和旅遊,一直在追尋目標。老狐狸的期望和用意還是很好的。

  《

  #歐也妮的旅行少爺#感謝?????的評論提供的腦洞233

  準備行囊:支票,繡好的手帕。

  克莉絲寄來了兩張明信片。

  1:第一次吃到意大利冰淇淋,朗姆酒味的

  歐也妮:嗚嗚嗚我的小先生吃什麼都超可愛!

  2.替當地公爵家的小姐撐小陽傘,一起散步

  歐也妮:啊,遇到新的小夥伴了嗎,欣慰w

  《

  無責任小劇場

  少爺: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愛情,我被一個高大蒼白女人的不告而別傷透了心,再也沒有愛人的能力了。

  伯爵:???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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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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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8: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rendez-vous| 如何誘拐一個英國人

  距離上次在荒島已經快要一年了,愛德蒙唐泰斯已經有極大長進。

  然而小班納特先生也被老狐狸教得更加窮極無聊、喪心病狂了。

  任何謊言都有被拆穿的那一天,真假摻半也只能增加識破的難度。

  說真話才是最高境界。

  這是到佛羅倫薩後,費爾德侯爵給克莉絲上的第一節課。

  他全盤復原了造船廠那晚的對話,逐個拆穿克莉絲「半夜吵架離家出走的船主兒子」身份中的所有漏洞。

  「說話的時候採用一定的技巧,只將真實的部分有選擇地說出來。最好還要回憶當時的情境,那麼表情自動的反應一定會讓人信服,而你沒有說的部分,對手就會自己往預期的方向去聯想。」

  「這樣,即使有暴露的一天,對手也會歸咎於是自己想多了。」

  所以,為了不欺騙女孩子的感情,克莉絲把男僕不告而別的惡劣行徑摘選成了一個感人肺腑的無知少年被拋棄經歷。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她是開旅館的?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少爺痛心疾首的表情非常真實。

  於是,在師徒二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克莉絲的這門課程順利出師了。

  「狠心的女人」突然就明白了「真相」。

  少爺從紅燈區回來後那麼消沉,果然是被女人拋棄了,傷心之下才和葛朗台夫人遠走的。

  那種女人連錢都不要就離開,可能是看出善良真誠的年輕人真的愛上了她,實在不忍心去騙他的錢,因此不告而別,卻不知道這樣對一個傲氣的英國紳士來說是最大的打擊。

  遠處露台上的對話很快又變了話題。

  本來就是因為不小心聽到年輕人名字才停下的,愛德蒙失去興趣,正好遠遠看到公爵府管家的身影,知道是來找自己的,邁著阿拉伯財主特有的步履迎過去。

  「薩科納先生是嗎?公爵請您去書房見他。」

  愛德蒙點頭示意管家引路。

  布拉恰諾公爵果然在書房裡,小心翼翼隔著手套捏著一隻流光溢彩的鑽石,看到他們進來,將金鏈眼鏡摘下來,面露親切的微笑,非常客氣請阿拉伯人落座。

  「或許您不知道這塊鑽石背後的文化價值。我敢肯定,這是亞歷山大六世的工匠切割打磨出來的,只有那個時候會用這種手法,」布拉恰諾公爵又飛快瞥了一眼絨盒裡嬰兒拳頭那麼大的鑽石,「您確定要將這麼貴重的東西贈予我嗎?」

  阿拉伯人非常隨意擺手,咧嘴笑起來:「您已經說了,這是羅馬教皇工匠所造,送給意大利人,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公爵禁不住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示意管家給他們上咖啡,阿拉伯人卻表示給他一杯清水就好。

  「我聽說,您是想買下一座小島。」

  布拉恰諾公爵將賣爵位這件事說得很委婉。

  「沒錯,您瞧,我是個旅行家,到哪裡都想留下一些紀念品,而我實在太喜歡意大利了,如果能買下一塊土地,『就再好不過了』。」

  似乎要證明自己的喜愛,阿拉伯人甚至冒出了一句托斯卡納方言。

  「基督山島只是一座岩礁,上面什麼都沒有。」公爵熱心道,「您既然喜歡托斯卡納地區,我知道它的首府佛羅倫薩附近有塊很好的采地。」

  聽到佛羅倫薩後,阿拉伯人感興趣問了幾句,最後還是搖頭謝絕了。

  「我只想買一個紀念品,而您卻要向我推薦一份產業。可惜我並不缺錢,也沒有時間去經營這些。」

  說到後半句時,阿拉伯人非常誠懇,接著又擔憂道,「啊,難道您是因為這座島的名字,所以不願意賣給我這個異教徒嗎?」

  布拉恰諾公爵失笑搖頭:「您不必擔心,只是我過去是個銀行家,非常在意交易的公平,您這筆買賣做得可太虧啦,除此之外,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我為您做的,請務必告訴我。」

  「一筆錢只要花得足夠開心,那麼它就是值得的。」

  目的達到,阿拉伯人看上去也很愉快。

  「不過,我也的確有件事想要拜託您。」

  布拉恰諾公爵好奇起來:「以您的財富,現在已經可以輕鬆敲開紅衣主教的門了,難道還有什麼事是您辦不到的嗎?」

  「我想要您替我引見一個人。如果我沒猜錯,這個人今天恰好就在貴府宴會上。」

  「這沒問題,我敢說,今晚全羅馬的貴族都在這裡了,只要您告知我這個人尊姓大名,我們可以現在就去見他。」

  「班納特先生。」

  公爵面露疑惑,管家俯身在他耳邊低聲提點了兩句,他才恍然,發出爽朗的笑聲。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費爾德帶來的那位小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是希臘神話裡的美男子,是春季植物之神,回憶起年輕人站在花樹下的樣子,愛德蒙一瞬間竟然覺得十分貼切。

  「引見倒很容易,他的老師和我是很好的朋友。不過老費爾德將這孩子寶貝得緊,您能告訴我原因嗎。」

  愛德蒙語氣平靜道:「我剛來意大利時人生地不熟,不巧遇上一些事情,弗倫奇行長幫助了我,所以我一直想要還這個人情。我最近聽說,他想要借班納特先生的關係認識葛朗台夫人。」

  布拉恰諾公爵放心下來,起身請客人先出去。

  快到門廊時,比烏木還要黑的啞僕從暗處走了出來,黑夜對黑人是天然的隱形,如果不是那雙眼睛,簡直就像幽靈一樣,把公爵嚇了一跳。

  「您不必害怕,這是我的僕人阿里。」客人說。

  阿里飛快打了幾個的手勢,廊下明亮的燈映照下,阿拉伯人的眼瞳卻變得幽深起來。

  ——「我不小心聽到一群羅馬公子哥計畫,他們要對班納特少爺不利。」

  愛德蒙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麼。

  剛走進巨大的宴會廳,他幾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年輕人。

  似乎是有了年長的男性教育引導,小班納特先生的著裝風格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愛德蒙還是頭一次看到他穿黑色的外套,看上去沉穩許多,因為身姿瘦削、儀態不凡,即便是一身烏黑也被他立得光明灼目,時下是冬末春初,衣料是稍厚的呢絨,像是隨時歡迎一位俏麗少女撲上去感受溫暖。

  他正和全場最漂亮的姑娘說話,骨瓷一樣的手用標準的手勢端著晶瑩好看的杯子,有燈光美酒映照,垂目噙笑,稍長的額髮被固定好了,露出額頭,接著是眉骨鼻樑,側望去是繪畫大師連筆勾勒出意態瀟灑的線條,這才謹慎添上精緻的五官,被燙得稍捲的髮尾延出無盡意味。

  看來阿多尼斯今晚搶了不少風頭,引了凡俗嫉妒。

  一邊的布拉恰諾公爵已經大笑著迎了上去,向他的老朋友打招呼:「難怪你要把弟子藏在佛羅倫薩這麼久,不然我家那位小姐一定不會安分等著出嫁了。」

  名叫費爾德的老紳士用不列顛人特有的冷峻態度打招呼,眼裡卻滿是笑意:「羅馬太熱鬧,不適合教學。」

  他們閒談時,班納特已經走到了他的老師身側。

  公爵正要順帶將阿拉伯人也引見給兩個英國人時,阿多尼斯先輕笑起來。

  「又見面了,辛巴德先生。」

  愛德蒙也禁不住笑了,「現在我知道您的名字了,班納特先生。公平起見,您還是叫我薩科納吧。」

  這個名字很常見,他也是被叫習慣了,所以買了一本同名不同姓的馬耳他護照。

  班納特少爺果然沒有多想,只是點頭:「薩科納先生。」

  公爵這時候很自然引出話題,幫忙將費爾德引開去看他收藏的煙斗,下一刻,愛德蒙察覺到英國國務大臣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看了過來。

  年輕人一直沒有得到父親的寵愛,現在終於有了關心他的老師,就像神甫當初對自己一樣。

  愛德蒙頓感欣慰。

  「想不到還能再見面。」

  克莉絲面色如常說著,自然從一邊的侍者盤子裡拿下一杯酒遞給他,「怎麼沒有見到您的黑奴?」

  「因為住處突然冒出的蟲蛇鼠蟻,我吩咐他去做一些清掃工作了。」

  「我看您和公爵關係不錯,晚餐的時候好像也沒見到您?」

  「我恰好有些事情耽誤了,所以現在才到。」

  「啊,那太可惜了,今晚的煎小牛肉很不錯,我注意到您那天也只吃了一點這道菜。」

  「我的胃因為一些緣故受到了損傷,所以飯量一直很小。倒是您,我注意到您那天並沒有吃飽。」

  「這就是名貴餐館的壞處啦,他們擺盤很好看,味道也很好,就是做得太精緻,說起來,我還要感謝您呢,那天您願意將自己的那份分享給我。之後我也去過一次,結果他們已經換菜單了,不然我會很遺憾的。」

  愛德蒙忍不住微笑起來,「看來弗倫奇確實費了很大功夫。」

  聽他提到行長,克莉絲想起了這兩個人非常明顯的上下級關係,故意說:「我覺得我是沾了您的光,所以菜式才會那麼豐富。」

  被試探的人沒有起疑,或者說,他完全將這次對話當做了拉近關係,方便後續報恩計畫的機會,「那麼他現在肯定改觀了,因為您看上去比我更像個美食家。」

  英國人笑了:「也許吧。所以我才這麼喜歡宴會,只有宴會我才有機會吃到各種不一樣的東西。」

  之後,兩個人又隨便聊了點旅行的話題,一個忙著猜政治犯在這幾個國家有什麼動作,一個忙著想年輕人到底是喜歡哪個國家的菜式。

  最後是國務大臣打斷了這段跨頻道交流。

  「塞西爾。」

  費爾德侯爵在不遠處沖這邊招手,身邊站著一位看上去非富即貴的男士,明顯是要將弟子介紹給他。

  克莉絲向他點頭道別:「老師在叫我了,那麼我先告辭啦。」

  「薩科納先生。」這句話她咬的很重,不過面前的人卻沒有反應。

  ……原來箱子上[c.ben]的那個c是cecil。

  愛德蒙回過神,連忙又道:「先生!」

  英國人「嗯?」了一聲,疑惑回頭看他。

  「明天,您有空和我一起共進晚餐嗎?」

  被邀請的人腦子裡一瞬間湧上了老師家裡的各種謎之肉派,接著又想起了那天在餐館根本就是由眼前人安排的那桌子菜。

  克莉絲眨了眨眼,抿住嘴角點頭。

  她是去試探敵情的!絕對不是想吃大餐!

  --------------------------------------

  #瑪麗的夜讀小電台#

  瑪麗(打開書面無表情念):帕耳塞洛珀,是一隻塞壬,深深愛慕著奧德修斯,為了佔有他,用歌聲引誘他的船向自己靠岸,引誘失敗後就跳海自殺了。然而我們家的奧德修斯意志不太堅定。嘖,可惜。

  伯爵:你在可惜什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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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8: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rendez-vous| 燭光晚餐

  剩下的時間,愛德蒙唐泰斯走到了宴會廳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水晶吊燈的附近恰好裝飾了一片印度紗,將他籠在了陰翳裡。

  他靜靜坐著,始終握著香檳酒,卻沒有抿過一口,只是遠遠看著將這杯酒遞給他的那個人。

  小班納特先生不卑不亢站在他導師的身側,面帶微笑,作為一個謙遜優秀的後輩被介紹給戴著金色或白色假髮的貴族們。

  年輕人一直對氣味很敏感,討厭刺鼻的味道,不僅嫌棄魚腥味,當初給自己剃鬚也屏了呼吸,這時候面對那些撲了香粉的假髮,居然還能面色如常寒暄。

  看來他的老師將他教得很好,連那些少爺脾氣都磨去了不少。

  這時候,黑奴又悄無聲息潛了進來,走到主人身邊,因為男人晦暗的目光停住了本來的動作。

  某位侯爵帶來的四五歲女兒黏上了漂亮的青年,揪著那件黑色外套下襬不撒手,在一群人善意的哄笑下,青年牽著小女孩走到一邊坐下,趁著在常人根本看不到的暗處,偷偷換了一大口氣,才招呼侍從送來了果汁。

  「怎麼樣?」

  男人這才側頭問啞僕,連微笑時嘴唇也是緊閉的。

  阿里衝他做手勢,『已經處理完了。』

  「做得不錯。」威嚴的主人難得誇讚道,阿里因為激動而恭敬福了身。

  公爵府的宴會直到後半夜才散場。

  愛德蒙不經意掃到了一個眼熟的家徽,想起是那天聚餐後「奧德修斯」上的車,便停在附近的廊下站住了。

  這個距離,既方便等自己的車過來,恰好也能隱蔽聽到車裡的對話。

  「……很遺憾,我先前替你相中的舞蹈老師臨時有事,已經不在羅馬了。」

  英國大臣的聲音響起來,比起在人前溫和慈愛很多,「這可能會給你一段空閒時間,正好要狂歡節了,你可以好好放鬆一陣。我自己雖然常看斯多葛派學說,卻不主張放棄享樂,娛樂可以適當放鬆,讓你在之後的學習裡更加投入專注。」

  「不過我要警告你,塞西爾,不要把狂歡節化妝游行時認識的女人帶回來過夜,否則我不介意把你們一起打包扔到大街上。」

  「老師!」

  年輕人的聲音很崩潰。

  「我倒不是說你是個浪蕩子。」做老師的寬慰道,「只是你太不擅長拒絕女人了,這方面不要學那些法國人。」

  法國人聽著,搖頭無聲笑了一陣。

  「今晚的宴會其實是對這半年的一次總結考試,從頭到尾我都在觀察你,以免你緊張,我並沒有告訴你。不過我得說,我對你的表現很滿意,甚至很欣慰能在你身上看到光明的前途。」

  「這樣一來,你算是徹底進入上流社交圈啦,而我,不謙虛的說,在國際上還有一些薄名,所以等你再回到倫敦,一定會受到多方關注,收到無數的聚會邀請函。」

  「而這就是第二場考驗了。因為我在維也納還有一些事務,不會那麼快回國,至少在你開學前,你將不得不運用我教給你的處事道理,自己面對一些東西。」

  「我的朋友和敵人可不少,有人會暗中關照你,有人會來試探你,這些需要你自己甄別。」

  「當然,我得先澄清一點,即使我們是師生關係,我有義務一手佈置你的課程,卻沒有權利安排你的婚事,我還不至於要靠用家族裡的女孩和你聯姻來穩固自己地位,綁定利益。不過你下決定前,得讓我見一見那個英國姑娘。」

  克莉絲心說那您可能是沒機會看到了。

  這時候,馬車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費爾德侯爵打開車窗,讓男僕去打聽一下發生了什麼,外面的人應了一聲,很快就帶回來了消息,上來就報了一串姓氏。

  「他們的馬車輪子被卸了,現在天黑了也找不到,所以走不了了,公爵正安排他們留宿。」

  一個姓氏後頭可能有好幾個人,但是聯合到一起,費爾德很快就和幾個人對了上號。

  這種連敵意都掩飾不了的公子哥,就算是盤算什麼也是小打小鬧,他本來打算留給愛徒解悶。

  國務大臣看向克莉絲,見弟子也一臉驚訝,知道不是她做的,便調侃道:「看來是哪位暗中欽慕你的小姐或者夫人幫忙解決了。」

  對方還什麼都沒有做,這種出氣方式,不傷大雅,又能起警告作用。不過是很常見的小手段。

  克莉絲卻莫名想起了逃犯先生的那句「清掃工作」。

  外頭的聲響漸漸歇了,前面幾位公爵已經離開,馬車緩緩駛動起來,克莉絲下意識推開了自己這邊的車簾。

  阿拉伯人獨自站在一邊廊簷下,似乎在看著遠方,面目在夜色裡一團模糊。

  弗倫奇行長正在認真考慮開一個餐館。

  短短半天內,他已經把全羅馬的各領域的廚子都找過一遍了。

  所以老闆為什麼不和班納特少爺約一個比較寬裕的時間呢!

  就這麼迫不及待要打開法國市場嗎!

  弗倫奇沒好意思說出來,看著戴了風帽在菜單上勾勾畫畫的阿拉伯人,憋了半刻,還是開口:「我出生銀行世家,實在不擅長這些事情,您可能更需要一位管家。」

  「很感謝你的提醒,但是我太挑剔了,要找到一個稱心的管家可不簡單。」

  「至於現在……」薩科納頓了頓,似乎意有所指說,「能清楚猜透我想法的人可只有你啊。」

  雖然薩科納先生的信任很讓人高興,弗倫奇行長還是忍不住對一直以來的自我認知產生懷疑。

  畢竟自己差點把家族銀行搞倒閉了。

  想到自己最近跑的里程,更是在半天跑完了全羅馬的高級餐館,深感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同時,行長也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會出生在銀行世家,而沒有成為體育家或者傳信員。

  不過老闆沒給他太多思考時間,又將新的菜單順手遞了過來。

  「我的意大利語一般,你幫我檢查一下語法和錯詞。」

  很好,比起頭一次招待班納特少爺,這次連蠟燭的材質都添上了限定前綴,食材範圍從意大利拓寬到了整個地中海,每一道都可以拿到任何子爵宴會上作為當日特色招待貴客。

  弗倫奇倒吸一口氣,「恐怕您現在不僅需要一位管家,還需要一個能一天跑遍全世界的赫爾墨斯。只有一天,這麼多食材,根本不可能搞到。」

  薩科納站起身,健步往外走,語氣很平淡:「而我恰好熱衷不可能的事,弗倫奇。很高興你能這麼評價。」

  跟上去前,弗倫奇下意識看向另一位在場的啞僕,驚嘆道:「精心佈置這一切竟然只是為了結交葛朗台夫人,拓寬法國業務。沒想到薩科納先生對我們銀行這麼上心,您果然也是因為他這樣的人格魅力感染,才盡心盡力跟著他的吧。」

  因救命之恩而忠誠的阿里面無表情看了一會行長,沒理會他,徑直跟上了主人。

  弗倫奇沒指望對方會回答,再說他也不懂黑奴的比劃,跟著邁步到了自家後院。

  那裡已經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筐,異國水果、帶著露水的鮮花、蛋類、乳製品、野味、海鮮……一隻比羊腿還要大的龍蝦正從盛滿水的木桶裡顫顫探出爪子,充滿活力試圖越獄。

  銀行家的家裡從沒這麼像菜市場,弗倫奇在裡面甚至看到了好幾個裡窩那著名的船運公司標記。

  裡窩那是個港口城市,同樣是意大利裡窩那省的首府,離羅馬並不是很遠。那裡集中了整個地中海的貨商,他們從自己的國家和屬下殖民地帶來東西,只要足夠有錢,甚至能買到地球另一面的東西。

  所以是車馬不停從裡窩那運來的。

  弗倫奇這下是真的懷疑阿拉伯人就是從《一千零一夜》裡走出來的了。

  因為一直只見到老闆身邊跟著的黑奴,雖然料想這樣的富翁身邊不可能沒有其他手下,他還是頭一次直觀感受到他做事的高效和令行禁止。

  行長目不暇接時,他請來的那些廚師正畢恭畢敬聽著阿拉伯人指點,這個每頓都吃得不多的人這時候像是一流的美食家,意外對年輕的班納特先生喜好非常熟悉。

  行長一邊聽,一邊回憶當天班納特先生碰過的菜,驚嘆老闆細緻的觀察,年輕人的確是比較偏好調味品重一些的菜餚,無論什麼口味他都喜歡。

  突然,他就像是那天被老闆在桌子下踹了一腳一樣,電光火石間一個激靈。

  那些廚師已經指使著男僕們將自己擅長方面菜餚所需的食材搬開忙碌去了,重新回去的路上只有他們三個人,弗倫奇壯著膽子湊上前,試探道:

  「莫非,您的目標並不是葛朗台夫人,而是那位班納特先生?」

  愛德蒙愣了一下,腳下不停,也沒看行長,只是沉聲問:「為什麼這麼說?」

  「畢竟昨晚之後,班納特少爺的名字已經在整個羅馬的社交界聞名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搶先請他做座上賓。而您實在太有遠見了,搶先在宴會上預約了今晚!」

  「在這樣全城矚目的當口,大家就都知道了,您與他的關係非常好。」

  弗倫奇越想越有可能,越說越激動,「今晚氣氛正好的時候,您順勢提出邀約,用更有吸引力的美食將他明晚也空出來,這樣就不會有沒眼色的人和您搶著與班納特先生共度狂歡節的機會了。」

  愛德蒙猛地停住了腳步,緩緩看向弗倫奇。

  行長又一次見到了老闆那種高深莫測的目光。

  「我就知道,弗倫奇,你總是能猜到我在想什麼。」

  行長挺直了胸膛,大受鼓勵,決定再給老闆一個展現他英明神武的機會:「所以,您要在哪招待班納特先生呢?您現在還沒有府邸,在意大利也只有那座荒礁島嶼吧。」

  「……」

  這個他還真沒考慮。

  但是頭一次邀請(上次名義上是行長),以禮節來說,沒有租賃地方讓客人來的道理。

  對於不能用錢解決的問題,愛德蒙腦中空白了一會,才道:

  「這個我自然有主意。」

  ……

  克莉絲臨出門前,費爾德侯爵將頭從公文裡抬起來,漫不經心道:

  「去和那個阿拉伯人吃飯?」

  從管事手裡接過手杖,克莉絲笑起來,「您應該看出來他不是阿拉伯人了吧?」

  「這個人其實是我的一位熟識,只是熱衷偽裝,這次是特意來找我的。您不必擔心。」

  克莉絲最終還是沒把對方是個政治犯的事情說出來。

  遞給愛德蒙那杯酒的時候,克莉絲本意是要試探他,看他會不會喝,沒想到自己還沒說什麼,他已經主動就把胃的事情說出來了。

  今天一早,星期五就安排他的黑奴將請柬送到了國務大臣府上,克莉絲接過時,有意向黑奴道了句謝。

  顯然,那幾個紈袴也是他幫她收拾的。

  雖然永遠繃著一根神經,小心翼翼行走,基本的善意,克莉絲還是能分辨的。

  至於他找自己到底是想做什麼,今晚就能知道了。

  「只要對象不是議會裡的那些傢伙,我並不干涉你的交友。」

  費爾德提醒道:「不過,我感覺,這個人似乎是被世界加諸過許多迫害,受過很深刻的苦。他身上有種非常不安定的矛盾氣息。」

  這種矛盾,我偶爾甚至在你身上也能看到,只是你似乎已經與過去和解了,而這個人卻還在和當下做著纏鬥。

  國務大臣想了想,將這句還是吞下了。

  不是昨晚那種正式的宴會,弟子又穿回了原本習慣的藍色,再加上他那張臉,看上去的確花枝招展,是隨時會被膀大腰圓的女土匪綁走的那種。

  費爾德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個操心的老父親:「總之,你早點回來,不要在外面過夜,最近羅馬遊客多,強盜又活躍起來了。」

  年輕人失笑,「老師,您像是在囑咐一個小姑娘。」

  現在還是二月,天黑得很早,黑奴已經親自駕車到了府前接她。

  不必放下踏腳,克莉絲拄著手杖,輕快跳上了車。

  車最後停在了特韋雷河邊。

  沒看到逃犯,克莉絲好奇道:「阿里,你的主人呢?」

  黑奴比劃了幾下,並不是未來的啞語,克莉絲沒看懂,對方試圖衝她露出笑容安撫,昏暗裡一片懸空白牙,莫名有趣,倒也歪打正著。

  克莉絲沒有在岸邊站很久。

  很快,一艘精緻漂亮的遊艇順流而下,船上堆滿了芬芳的鮮花,船內被蠟燭照得通明,被河水倒映著,像是籠了輕紗,泛著柔和的光。

  克莉絲:「……」

  她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

  #瑪麗的感情諮詢電台#

  瑪麗(面無表情):今天有一個意大利嘉賓前來諮詢。鼓掌歡迎。

  行長:您好,瑪麗小姐,我想知道,為什麼拉近關係要兩個人泛舟吃燭光晚餐,這是什麼東方風俗嗎。

  瑪麗(抽出一本書開始念):部分種類的雄鳥在求偶過程中,會精心準備大量的食物,通過投餵來向心儀的雌鳥獻慇勤,以此展示自己的捕獵能力和優秀基因,有的甚至會趁雌性用餐時無心分神反抗,直接與其交配。嘖,男人。

  伯爵:我不是我沒有,這只是為了報恩!

  《

  伯爵:花是為了照顧少爺的鼻子,蠟燭也是正常在房間裡照明,因為沒有地方所以用了我的私人遊艇。但是這些東西放到船上以後,氛圍就變得奇怪起來了!

  少爺:呵,果然是因為我請你逛了窯子,現在要回請我睡花船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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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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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9: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rendez-vous| 或許這就是法國人吧

  遊艇雖然大,卻不呆板笨拙,船身稍狹,弧度纖巧,首尾有精美的雕飾,裡面透出穩定柔和的光,比水裡的月亮還要好看。

  以克莉絲的談話習慣,這一般會成為她誇讚私人遊艇主人品味的開場白。

  然而點綴了嬌豔的鮮花後,這個畫面就變得詭異起來。如果這時候再走出幾個衣裝暴露、蒙著面紗的異國女郎,克莉絲都不會吃驚了。

  她對晚餐的理解和「浪漫」的法國人是不是不一樣。有第一次就請客在船上的嗎。

  英國人站在岸上,難得呆了半刻。

  克莉絲:「……」

  或許這就是法國人吧。

  身邊,阿里已經抽出了繩索,打了繩結,輕巧拋出去,一下就套住了舢板上固定帆索的鐵樁,像是收攏風箏一樣輕鬆將船拉向了岸邊。

  他放下了用來登船的船板,躬身請克莉絲進去。

  「請上船吧,先生。」船裡傳來阿拉伯人慣用的音色。

  克莉絲頓了頓,將手杖提起,抬步上去,她向艙門走去時,阿里也跟著上了船,拿出一隻長桿,向著岸邊一撐,支帆的船便順流逆風,緩緩漂游起來。

  艙外堆放的花很多,夜裡也看不清種類,但是花的香味卻很清淡飄渺,加上船行起來,春夜河面的微風拂面,非常宜人。

  不必啞僕動手,克莉絲親自上前抬了門簾,然後又一次愣在了原地。

  艙內很溫暖,像是白晝一般明亮,天然蜂蠟做的蠟燭靜靜燃燒著,都固定在青瓷的小缸裡,用來隔離、防止引火的水裡泡著意大利佛手柑,不僅沒有煙氣,還非常好聞。

  土耳其地毯正中有一座大桌案,上鋪著赭紅色的織錦,餐具已經擺放好了,銀製的刀叉,白瓷餐盤,被水晶燭台上的光源映照得閃閃發光。

  克莉絲並沒有看這些,甚至根本掩飾不住面上的驚訝,就直直看著招待她的主人。

  男人就站在桌案後,還是一件裁剪合身的黑色長袍,和那天餐館的樣式不太一樣,少了金線和俗氣豔色的腰帶,全身唯一的顏色點綴是頸後依稀透出一點邊沿的熟悉髮帶。

  沒有戴風帽,沒有沾大鬍子,烏黑的長髮被束好,毫無保留露出了那張蒼白英俊的面龐。

  半年不見,對方面目變化不大,整體氣質卻比過去更壓抑沉凝了。

  克莉絲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

  就像她去索漠時,以為逃犯會趁機離開,結果他沒走,結果後來她認定他死心時,他又不告而別了。

  這個理想主義者果然不能用基本邏輯來判斷,永遠都能超出她的意料。

  對象顯然將她的錯愕當做了久別重逢和意料之外的吃驚,一本正經說:「又見面了,先生。」

  克莉絲回過神。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這種場景,面前還站著一個以為不用再見、極度無禮的人,或許會覺得這是一場夢呢。」

  她譏誚說:「不過我從不做夢,所以我能分清什麼是現實。」

  馬賽時也是這樣,年輕人很少直接發火,反而會用一些不列顛人才懂的幽默挖苦嘲諷。

  在拜會新鄰居都有規矩流程的階級環境長大,自己單方面結束僱傭關係離開,少爺沒有直接扭頭就走已經很好了。

  聽到熟悉的語氣,愛德蒙抿了笑意,寬縱跟著換回了英語:「會突然離開,是因為我急著去繼承一筆遺產。」

  歐洲人並不重視所謂的「香火」,對有沒有孩子,大部分人其實都很無所謂,但是他們卻很看重遺產繼承。以免現有的財富和地位傳到後代導致姓氏的階級降低,他們極少分割祖產,莊園土地和爵位都會由長子繼承,其他孩子一般只能拿到一些錢,如果是受疼愛的幼子,父母最多在生前替他規劃一個體面的職業。

  這個年代,突然有遠房叔叔死了,他又沒有孩子,某個人作為最近親屬,因此繼承這筆天降橫財,一夜暴富,其實是很常見的事情。

  近到克莉絲認識的羅切斯特夫人,遠到現在名聲正盛的拜倫勛爵,都曾是遺產獲益者。

  「所以,我希望您可以坐下來,聽我解釋一下。」

  他們只有短暫的主僕關係,對方並沒有義務把什麼都告訴自己,已經足夠誠懇。這樣的態度,聯繫到前面他暗中做的事情,現在又直接挑明身份,克莉絲隱隱猜到他想做什麼了。

  至於解釋,反正就和當初海上初遇,大家互相編身份一樣,就算他說得毫無破綻,她也並不在乎。

  克莉絲面無表情坐下,阿里便上了開胃菜,又將已經醒好的酒替他們倒了。

  愛德蒙:「半年前您還不常喝酒,不清楚您喜好什麼,所以我擅自選了櫻桃酒。」

  克莉絲點頭,先抿了一口。

  這算是和解的開始,愛德蒙莫名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在哄小孩子。

  不過對方正好在自己當初入獄時的年紀,對他來說,的確還是個孩子。

  「您已經知道了我的胃口極小,今天主要是招待您的,所以請將我的話當做消遣和故事聽聽吧。」

  年輕人聽到這裡,半點不和他客氣,直接捲起一片沾了橙汁的玫瑰色生火腿。

  「您去索漠時,我在馬賽遇到了過去認識的人,從他那裡我得知,我非常尊敬的一位長輩在意大利故去,出於對我的關愛之情,他無私地給我留下了一筆龐大的財富。」

  那雙眼睛亮了。

  愛德蒙很自然把這碟開胃菜推得近了一些,「於是我決定到意大利就與您辭行,又因為顧忌到自己的身份,不願面對您的看護人,所以在裡窩那提前離開了。」

  這時候,船緩緩停下了。

  克莉絲抬頭,注意到阿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他穩穩端著前菜。

  她突然明白過來,「所以,你是讓阿里把我帶到河的上流,又控制了船的速度,算好時間按照上菜順序在岸邊做好了送過來?」

  倒算是名副其實的「流水席」。

  不愧是法國人啊,構思還挺精巧的。

  「沒錯。」愛德蒙說。

  年輕人的確很聰明,一下就反應過來了,像是終於發現了今晚更值得期待的東西,一時激動,也不用敬語了,又回到了原先的稱呼。

  而且剛出爐的乾酪舒芙蕾很快就奪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發現自己想了很久的離開理由根本派不上用場,甚至還比不上一點前菜起的作用,雖然少爺對自己的態度成功完全回轉了,愛德蒙心情卻很複雜。

  剛誇青年跟著老師長進了,現在一看,依舊沒有半點戒心,和當初在馬賽時一樣。

  讓人憂心又欣慰。

  想到這裡,他也就不再打擾年輕人享用美食,席間一下就安靜下來。

  這半年,為了達到一些目的,他請過不少人吃東西,都比不上這次報恩這麼花功夫,而不論是突尼斯王還是紅衣主教,席間都會因為珍饈面露驚嘆、不住稱奇。

  他的小朋友從頭到尾卻很自然,除了剛剛因為見面和上菜方式興奮了一下,見到來自地球另一面的生物和反季節的蔬果就像是習以為常一樣,但是那種吃到喜歡東西的幸福感又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甚至非常賞心悅目。

  上到主菜時,愛德蒙已經完全飽了,因為看著對方,比往常吃得多了一些。

  克莉絲任由對方打量,一邊想著這個人什麼時候能醞釀好開場白,順便計算了一下剛剛海鮮燴飯裡放的東西。

  為了教她國際貿易相關的知識,費爾德侯爵曾經領她去過一次裡窩那。在那裡,克莉絲和好幾個船運公司打過交道。

  差不多兩勺子能把男僕當初的佣金給吃光。

  人有錢了的確不一樣,克莉絲心裡嘖了一聲,不過理想主義者傻白甜既然盤算著報恩……

  那天被他問到「最想要的是什麼」,她的回答聽來敷衍,其實是大實話。

  這輩子前面十六年,克莉絲忙著為女扮男裝的身份積攢實力,現在也只是在沿著老師劃定的路走,因為這是最適合她的。

  至少表面看上去,她出身好,不缺錢花,受人喜歡,回國就是大好前程。

  所以克莉絲很好奇,這個人能想出什麼法子。

  男僕沒讓克莉絲等很久。

  上到芥末蛋黃醬羔羊肉時,愛德蒙突然說:「我要先向您道歉。昨晚在公爵府,不小心聽到了一些關於您的感情傳聞。」

  「請問是我們在馬賽時,那條街遇到的人嗎,我正好認識一位先生對那一片很熟。可能有些冒昧。但是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幫您找到一些線索。」

  「咳——咳咳!」

  青年突然拿了餐巾抵住嘴,悶聲咳嗽起來,也顧不上什麼禮節,骨節分明的手直接攥住杯身,仰頭灌了。

  好不容易用櫻桃酒把嗆的芥末味衝下去,不知道是酒還是辣的,又或者提到了唸唸不忘的人,班納特少爺漲紅了臉,耳邊都飛了霞色,好一會才緩過神,抬了頭,瞪圓的眼睛裡還帶著因為辣出來的淚花,吃驚看他。

  「不用了。」

  因為咳嗽過,年輕人嗓音有些啞。

  找什麼找,都不存在的人……哦,可能那個靈感原型裡面有你。

  克莉絲面無表情想。

  既然說到這個地步了,她也乾脆道:「所以,您那天問我有什麼想要的,原來是為了報恩嗎,那大可不必,我們之間並沒有救命之恩。當時如果沒有您駕船,我也會死在那。」

  就像是把那次暴風雨說成遊戲一樣,班納特少爺提起這種事都很輕拿輕放。

  怎麼會不必呢。

  那種情況還會將船向自己駛過來,選擇信任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好人的自己,在荒島上毫不猶豫將食物分享,之後還給他假身份,收留了一無所有的他,提供了足夠體面的工作,間接幫助他到了意大利……

  逐一細數後,所有關於感激的暖意都湧上來,衝擊著他的心。

  愛德蒙以為自己會出聲反駁,卻莫名沉默起來。

  這時候,從船外傳來了一陣飄渺的歌聲。

  克莉絲以為他和當初南希一樣想通了,徹底放下心來,另起話題問:「我們已經到歌劇院附近了?」

  愛德蒙比她聽得清楚得多,點頭:「看來又在演《唐克雷蒂》。」

  弗倫奇行長家就在附近,他已經聽了好幾夜了,這種時候,牢獄賦予的過人聽力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因為這個「又」,克莉絲笑了。

  這部歌劇是作曲家羅西尼根據伏爾泰同名悲劇改編的,年前聖誕節推出後就在意大利掀起了一陣狂潮。

  和現代一部電視劇突然火了,那麼會在任何電視台和網站看到,身邊的人都在談論一樣一樣,這部劇克莉絲在佛羅倫薩就不可避免看了三場,昨晚宴會還有一堆人提出願意分享包廂讓她再聽第四次。

  克莉絲感慨道:「我已經猜到會有不少人狂歡節扮成裡面的人物了。」

  「您這次狂歡節有什麼計畫嗎?」

  年長者順勢問,這句話語氣十分漫不經心。

  「有好幾位貴族邀請我去他們家的窗口,我還沒想好去哪一個。」

  說到這裡時,年輕人若有所思撫著杯沿。

  表情一瞬間像極了昨天和那群鋪了香粉假髮們聊天的樣子。

  年長者想著,卻全然不知,自己這時候也與先前忐忑在船上等待班納特少爺的模樣完全不一樣了。

  他變成了一個優秀沉著的獵手。

  愛德蒙唐泰斯從卡德魯斯那裡得知,當年陷害他的人不僅並沒有因為作惡遭到報應,反而一一飛黃騰達,他們發了大財,擁有家庭,地位擢升。

  那三個人為了自己所流的血舉杯相慶時,他的父親正在絕望和飢餓裡慢慢死去。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別人給的痛苦,就以同樣的方式返還,這樣才能被稱作復仇。

  這是班納特少爺無意中說的,卻正好擊中他所想。

  既然上帝讓他從墳墓和地獄裡爬出來,他就要好好利用這個權利,絕不能超出程度,反而墮落成為那三個人一樣的作惡者,更不能輕輕放下,浪費神甫給予自己的一切。

  他已經決意復仇,必須將自己的心摘下來,像是最精密的機器去進行長年累月的計算經營。

  如果不將恩情回報,只要心裡還掛懷著面前的人,他就永遠無法將生命置之度外。

  宴盡時,船恰好停在了離國務大臣住處最近的岸邊,愛德蒙親自將她送到了舢板上。

  主人抱歉道:「因為我太冒失邀請,所以我不得已在船上倉促招待您。明天您有空嗎,請務必讓我再請您一頓賠罪。」

  這居然還只是倉促的一頓飯,那明天一定更好吃了。

  青年猶豫了一會,才說:「我已經與聖埃蒂安納總督約好了。」

  男人表情自然道:「那太巧了,不如我們明天在總督那裡見面,他在羅馬的住宅是在高碌街吧?」

  「您與總督也有約嗎?」克莉絲好奇問。

  這個人是繼承了哪個王室的國庫吧,昨天是公爵,現在又是總督。

  「我買了一塊采地,恰好是他領下的,所以由他替我轉手『伯爵』的爵銜,而我什麼時候都可以去領那個無關緊要,卻能讓我出行變得更輕鬆的東西。」

  「啊,恭喜您,我能知道是托斯卡納的哪裡嗎?」

  「您是外國人,可能沒聽說過,叫基督山島。」

  所以面前的人要從「直布羅陀海盜」直接晉陞成「基督山伯爵」了。

  年輕人卻笑了:「我恰好知道這座島,本來還計畫去一趟呢,沒想到這麼巧。」

  「我能知道您為什麼會相中這個島嗎?」

  「我和一個朋友約好了在裡窩那見面,所以打算趁機出海旅行一下。我看了看地圖,因為這座島的名字才產生了好奇。」

  「沒想到您是這麼虔誠的教徒。」

  班納特少爺沒接茬,已經下到岸上的人也就不再說話,自然向她遞出了掌心。

  以為他是順手扶自己下船,加上夜深了也確實看不清,克莉絲把手伸了過去。

  下一秒,有一片溫熱隔著手套貼上了手背。

  原來這就是法國人嗎!

  歐也妮當初也是,道別時一言不合就親她的額頭。

  國務大臣的弟子忍不住糾正道:「在英國,我們一般只親國王的手。」

  男人笑起來:「我的家鄉,我們會親吻主人的手。」

  「既然我們先前約定了一年,您現在又原諒了我,那麼到目前為止,我還是您的星期五。」

  「您打算什麼時候去熱那亞?」

  克莉絲一愣。

  愛德蒙繼續道:「雖然您說不必在意,只是既然您當初收留了我,也請給我機會,讓您做島上的第一個客人。」

  沒等克莉絲回話,變窄的河道對岸突然響起了噗通落水的聲響,接著就傳來了女性呼救的聲音。

  這一下來得太詭異,攥住手杖,克莉絲的背後已經繃緊了。

  愛德蒙卻不為所動,只是衝著啞僕做了個手勢,仍在黑暗裡靜靜仰頭看著她,似乎還在執著等她的答案。

  阿里得到命令,跳到船上,伸出長桿,像是捉魚一樣把農家少女提到了船上。

  少女趴在一邊嗆了一會水,啞著嗓子道謝,撐著身子起來,突然吹了三聲口哨。

  不出兩個人意料,下一秒,他們附近被數不清的火把點亮了。

  光下,雪亮的馬刀泛著冷光。

  克莉絲嘆了一口氣:「看來我應該聽老師的話,晚上不要出門的。」

  愛德蒙笑出來,聲音卻很冷:「我想,您是被我牽連了。」

  他看了看船上,只有班納特少爺,阿里,還有那個來試探他們人手有多少的「少女」。

  足夠年輕人應付了。

  「阿里,帶他先走。」他沉聲吩咐。

  克莉絲沒反應過來時,忠誠的僕人已經用長桿推了岸邊。

  未來的基督山伯爵負手,獨自站在岸上,身影越來越遠,和昨晚廊下遠眺著的阿拉伯人重疊了。

  這次,有了強盜包圍著的火光映照,克莉絲看清了他的眼睛。

  他始終看著她。

  -------------------------------------

  #瑪麗的午夜電台#

  瑪麗(並沒有拿書,開始敲黑板):還需要我劃重點嗎?像孔雀一樣炫耀外表,像白蝴蝶一樣給她覆蓋自己喜歡的氣味,然後在出現敵情的時候展示自己的戰鬥力。動物界求偶無非這幾種套路。說著報恩,呵,男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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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rendez-vous| 是船先動的手

  阿里心中認定他的主人和神一樣無所不能,即便身陷匪窩也能全身而退,所以毫不猶豫遵從了命令,帶上他重視的年輕人先走。

  本來看班納特少爺年輕氣盛,或許會認為這樣的舉動不夠義氣,所以多少有些麻煩,不料他已經很鎮定跑進了船裡,將所有燈火都熄滅了。

  因為纖巧的造型,小艇在這時候變成了一尾靈活的游魚,拉滿風帆,阿里手中將舵輕輕一偏,避開了從岸邊要搭來的梯子和拋過來的火把。

  不知道岸上說了什麼,強盜們帶上唯一留下的人妥協離開了,那片火光在河裡變化成了一條發光的長蛇,距他們越來越遠。

  又穿過幾條岔開的河道,四下裡一時間只有河水被遊艇劃破的聲音,克莉絲遠遠看到半空一片黑色的龐然大物,猜出那是一座很深的拱橋,便讓阿里將船開到橋洞下停住,收了潔白的帆,徹底掩蔽在了黑暗裡。

  這時候,雲遮蔽了月亮,河道一下變得更加黢黑起來。

  沒過多久,頭頂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河水裡倒映出一大片火光,橋上的人用羅馬土語呼喝了一番,但是多是當地黑話,克莉絲沒聽懂。

  阿里已經制住了被他救上來的人,農家少女似乎很害怕黑人,瑟縮在一邊,沒有吭聲。

  等中間又跑過了好幾趟人,克莉絲辨聽他們跑動的方向,才低低說:「走吧,繼續往下游開。」

  阿里去扯帆掌舵時,克莉絲拿出火絨盒,擦亮一盞提燈,拎好了,俯視給強盜們報數的少女。

  「你叫什麼?」

  河面有淡淡的霧氣,漂浮的花香,這時候朦朧的光一映,青年就像是從油畫裡走出來的一樣。

  少女似乎看呆了,一會才紅著臉說:「我叫貝波。」

  她似乎想湊近看看,下一刻,面前響起一陣令人牙酸的出鞘聲,英國人手杖中的細長劍刺過來,精準劃破了那條農家布裙。

  長裙下,是一條別著槍的長褲。

  看著這位偽裝還不夠成熟的變裝後輩,克莉絲平靜道:「要不要試試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劍杖快一些?」

  扮作少女的是一個不過十三歲的男孩,看上去入夥不太久,槍還拿得不夠穩,很快就全都招了。

  「最近道上都在傳,羅馬來了一個阿拉伯財主,不僅揮霍無度,身邊還只跟了一個黑奴,所以我們早就盯上這個肥羊了。」

  「我們買通了一個廚師,打聽到你們最後下船的地點,於是先埋伏在那裡,我負責確定他今天到底宴請了多少人。」

  克莉絲:「……」

  她原來那麼能吃嗎。

  「你們的頭兒叫什麼?」

  「路易吉‧萬帕。」

  「所以你們會把,」說到這裡克莉絲才發現自己還不知道薩科納的真名到底是什麼,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曾經的逃犯,未來的伯爵,乾脆道,「我的朋友帶去哪?」

  「聖塞巴斯蒂安陵墓。」

  愛德蒙唐泰斯靜靜走在強盜隊伍的中間。

  男人面上看上去比實際年紀年輕不少,黑色長袍收束得身形頎長勁健,即便是暖色的火光也無法消融他冷色的皮膚,加上用髮帶收束了微鬈的烏黑長髮,貴氣不凡,即便被包圍也從容不迫,顯示出一種遠遠超出其他人的優越。

  這在他們的頭領身上也沒見過。

  因此,在對方慍怒說「放我的客人離開,我和你們走」後,他們下意識遵從了,之後,即使這個人步履像是在散步一樣,強盜們也莫名保持默契沒有出聲催促,彷彿農夫見到大人物出巡,甚至恭恭敬敬請這位富豪上了馬車。

  離開河岸,馬車穿過一片荒野,駛上亞壁古道,沒過多久,聖塞巴斯蒂安陵墓緩緩出現在眼前。

  聖塞巴斯蒂安是古羅馬禁衛軍隊長,因為基督教徒的身份,被羅馬皇帝戴克里先迫害而死。

  不過畫家和世人似乎更熱衷那些帶有感情色彩的傳說。他們都說,高盧國王愛上了這位俊美年輕的近衛隊長,願意用半壁江山討他喜歡,美男子卻是一個虔誠的教徒,寧死不肯違背教義、屈從國王,最後被亂箭射死。

  法利亞神甫內心廣博,什麼事物都能以客觀的角度去看待,講到這一段時,他並沒有刻意迴避,從宗教和藝術兩個方面講述給唐泰斯聽。

  愛德蒙被引著走進陵墓,地下通道的兩邊都點著火把,每隔百步就有駐崗的哨兵,墓室內很昏暗,他卻能清晰看清他們手裡的老式馬槍。

  或許是有意帶著他左彎右繞,像是在迷宮裡穿行很久後,愛德蒙終於到了安置祭台的主室。

  看清上首坐著的人時,愛德蒙臉上滑過了一道瞭然的微笑。

  「頭,我們把人帶來了。」

  強盜頭子緩緩睜開眼,藉著壁龕上安置的燈,看清了不遠處的男人。

  「我記得我讓你們抓的是阿拉伯人。」

  「這就是那個阿拉伯人,我們親自看著他上了船,下來時鬍子已經剃掉了。」

  頭領正要說話,綁票卻已經自動走了過來,面不改色在三十多支突然對準自己的槍口下坐到了他對面。

  強盜頭子抬手,那些槍才放下了。

  「您讓我吃驚,先生。」

  「您的記憶力也讓我吃驚,萬帕。」

  被他精準點出名字,路易吉萬帕怔了下,「我們曾經見過?」

  「半年前,我向您問過路,您正和未婚妻在一起,臨別還送了我一把親自打磨的匕首呢。」

  萬帕當然不會忘記,就是在給這個人指路的那一天,他殺死了匪首庫庫默托,接替他的位置,從一個放羊人變成了強盜頭子。

  萬帕眼裡還是冷的,嘴角卻已經笑起來,「原來是您,辛巴德先生。」

  愛德蒙自然不認為這點小交情能拉攏面前的人,神色如常道:「再次見面,兩個人都有了地位的提升,實在是讓人高興的事情。」

  「哦?難道您又到哪裡發了一筆大財?」

  「一旦一個人有了足夠多的錢,當然就會想購置一份土地了。」

  萬帕先笑起來:「您不必用這種藉口說自己的錢已經花光了。雖然很想放您走,只是我手下有那麼多兄弟要生活下去,他們第一個不會同意的。」

  「不過既然我們有過那樣的交情,我可以擔保,我只要錢,不要命,贖金一定不多,您這樣的大富翁,能拿出那麼多錢去吃晚餐,肯定是付得起的。」

  愛德蒙搖頭:「我不會給錢。相反,我想和您談一筆買賣。」

  他剛說完,強盜們都是一陣哄笑,在墓室內迴響起來,像是鬼嚎狼叫一般。

  萬帕的表情卻變得認真起來,「您請說。」

  音量不高,成功讓其他人住了嘴。

  「我買了一塊采地。」

  「看來以後您就是貴族了,貴族可不會和強盜做買賣。」

  愛德蒙耐心繼續道:「我買的是基督山島。」

  「那些總督主教認為這是一座荒礁,除了名字不值一提,我選擇它時,他們都認為我是個怪人,做了賠本買賣。不過我相信,您能看到其中的地理價值吧?」

  基督山島很小,就在科西嘉和厄爾巴島之間,只要從裡窩那這個港口城市出去的船,都能遠遠見到這座島。

  萬帕交疊了手,將身子壓低,示意他繼續說。

  「您應該不想只侷限於庫庫默托的那點基業,一旦日後勢力大到被那幾位總督注意到,您或許會需要一個中轉站或者避難所。」

  萬帕擰眉思索半刻,突然說:「您剛到羅馬我的手下就注意到了,我沒記錯,您是從法國過來的吧?您在那或許聽說過,近來我這個行當名聲最響的,是馬賽的杜朗,他可沒有什麼庇護者。」

  已經開始討價還價了。

  這半年裡,愛德蒙和無數人打過這樣的交道,談判對他來說就像在調撥一張精準的天平,隨時可以輕鬆放上任何砝碼。

  「那您知道,他背後可能有一位資助人嗎。您自己都還用著舊馬槍的時候,他的手下已經可以讓那些海盜吃虧了。」

  萬帕這下終於忍不住了:「那位資助者就是您?」

  愛德蒙搖頭:「只是為了打聽一些消息,所以經人介紹見過他身邊的人,而我恰好對槍械有一些研究。」

  萬帕沉默了一會,突然笑了,「看來我要頭一次做賠本生意了。」

  「現在,我即便不感興趣,也絕不想做您的仇人。」

  「這筆買賣我暫且記下了,讓我親自送您離開這裡吧,等到需要的時候,我會讓手下聯繫您的。如果今天的談話能成為日後的救命良藥,您將得到我的忠誠。」

  因為路上耗費的時間,從聖塞巴斯蒂安陵墓出來時,天際已經開始泛白了。

  這時候附近沒有了手下,萬帕很坦率大方向他賠罪:「我很高興,如果沒有這樁事,咱們不會見面,不過還是很抱歉打攪了您和情婦泛舟的雅興。」

  愛德蒙用鄭重的口吻道:「那是我的朋友。」

  意大利人回憶起手下描述的細節,心說用來追劇院的首席女演員都不一定這麼花功夫,又想著阿拉伯人的待客風俗可能不太一樣,也沒有在意這種小細節,順勢糾正,繼續道:「我吩咐他們送您回去。」

  這個夜晚就這樣有驚無險、輕鬆過去了。

  回去的馬車正好經過特韋雷河在亞壁古道的支流。

  愛德蒙突然叫了停。

  他走下車,迎著初升的日光看向那艘陪伴了自己大半年的遊艇。

  見到自己時,阿多尼斯俊秀的面龐浮現了一絲驚喜,一邊的黑奴也拚命向他揮手。

  愛德蒙心下一片溫暖,走近後,才聽到克莉絲說:

  「你來得正好,這艘船快要沉了。」

  愛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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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塞巴斯蒂安,畫家和雕塑家特別喜歡描繪他被愛而不得的高盧國王殺死瞬間

  至於高盧,現在一般指哪個國家不用我說了吧2333

  《

  1.老師:你給我過來,我教你的都忘了嗎!一點吃的就被哄好說是朋友了!

  少爺:……您冷靜點,放下手裡的仰望星空派,我們有話好說。

  2.伯爵:我年輕的阿多尼斯,謙遜的那喀索斯,親愛的許拉斯……克里斯。

  神甫:我教你文學是讓你幹這個的嗎???

  3.愛德蒙:阿里,以後別再讓少爺碰舵。

  克莉絲:不是我幹的!是船先動的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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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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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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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9: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rendez-vous| 我想為您花錢

  熱那亞最優秀的造船行家出手,在地中海各種狂風巨浪裡跑了半年,沒想到能在特韋雷河的支流小河道裡出問題。

  愛德蒙呆了一會,才衝克莉絲用寬慰的口吻道:「半年沒檢修過,早該出問題了,您別擔心,我來看看。」

  前法老號大副輕巧撐了邊沿跳上船,沒有半點架子捲了袖子,露出線條好看的遒勁臂膀,一面下舢板,等啞僕走到身邊,才扭頭低聲訓道:「船都要沉了,你衝我揮什麼手。」

  阿里眨了眨眼,默默跑到一邊拿手壓水泵。

  主僕二人忙著補船,克莉絲順便送名叫貝波的男孩下去。

  男孩沒想到被這麼輕鬆放過了,本來還因為劍杖那一記有點畏縮,這時候白天再看,對方意外的和善可親,倒也不那麼害怕了。

  流浪時,因為比較瘦弱,總是受其他大孩子欺負,迫不得已下他選擇跟著頭領,萬帕老大沒有嫌棄他沒有力氣,不能幹活。只是說,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價值,所以他常常扮成女孩子幫忙望風查探。

  年紀還小,唯一受到承認就是老大誇自己好看,於是十二歲的男孩看著面前的青年,認真說:「您穿上裙子一定比我更好看。」

  然後就被出來倒水的啞僕狠狠瞪了一眼。

  貝波一縮脖子,看上去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克莉絲失笑,擺了擺手示意男孩趕緊走,「本來打算拿你換人談判,不過既然我的朋友已經回來了,看來他和你們的頭領談好了,你也走吧,那邊的馬車正好可以帶你回去。」

  目送貝波上了馬車,克莉絲也跟著下了舢板想要幫忙,不過被啞僕一臉後怕安置在一邊乾站著,甚至還塞了一籃草莓給她。

  簡直就是幼兒園老師對待搗亂熊孩子。

  克莉絲硬著頭皮解釋:「讓阿里把那個男孩子關起來的時候,我接手了一會,然後就撞上修到一半的橋墩上了。」

  這也算是別樣的天賦。

  愛德蒙手上的動作又一次頓住,考慮到唯一朋友的面子問題,繃住唇線,沒有笑出來。

  好在河道給少爺的發揮空間有限,漏洞不大,很快就補上了,他的老夥計至少能堅持續航到回熱那亞檢修。

  看來還是要在意大利找一個固定住處。

  未來的基督山伯爵開始認真考慮在自己的島上修個別墅或者城堡。

  這時候天已經大亮,阿里開始將舢板上那些怏掉的花往河水裡掃。

  河水很清澈,至少比泰晤士河好多了,繽紛柔軟的花瓣紛紛跌進去,歡快打著轉漂遠,像是飛機掠過天際一樣,在水面逶迤出一條好看的尾跡。

  兩個人回到船艙裡,愛德蒙當著克莉絲的面開始改扮。

  男人正值壯年,不過一夜之間下顎就籠上了淡淡的顏色,為了讓黏劑更牢固一些,他不得不拿了剃刀刮掉鬍茬,才重新黏上一片鬍子。

  班納特先生是個保守英倫紳士,因為時時刻刻記著克莉絲是一個女孩子,對她在女扮男裝的硬性指標上指導其實比較有限,即使她問一些關於鬍子的話題,他也講得很吞吐含蓄。

  原來鬍子會長得這麼快。

  整個過程裡,年輕人就睜著那雙大眼睛看著他,似乎很驚奇。

  愛德蒙被看著倒沒有不自在,突然想起了剛才男孩說克莉絲「穿上裙子一定很好看」,又覺得好笑。

  上次在荒島時也是,躍躍欲試給自己刮鬍子。

  以他的耳力,自然能聽出來,對方有意壓沉了聲音。

  年輕人似乎很在意自己沒有男子氣概。

  他在這個年紀也會開始關注自己的發育情況,而且男孩子之間難免也會嘲笑比較沒有男人味的那一個。

  想到這裡,年長者凝目湊近,打量起對方精巧的下顎來。

  在他的船上待了一晚後,年輕人身上浸滿了淡淡的佛手柑和橙花的味道,不僅沒有鬍茬,這時候被光映著還有絨樣的一層,目光下移,因為縐緞領巾掩著,看不到喉結。

  因為這番打量,變裝者疑惑回視,倒沒在意他突然靠近,和同學一起打網球後也常常擊掌或者勾肩搭背。

  當了快十八年男性,克莉絲的性別界限變得很模糊,有時候見到穿了可愛裙子的女孩子時才會驚覺自己其實也是個姑娘。

  「您不必擔心。」

  愛德蒙看著克莉絲,放輕嗓音寬解道,「我去過很多地方,有人天生就鬍鬚稀疏一些,這樣反而省了很多麻煩。」

  稀疏和沒有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克莉絲並沒有被安慰到,不過有老師的那番話,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點了點頭開始撿草莓吃。

  真是個孩子,一點吃的就能哄好。

  愛德蒙一邊想著,出於當男僕那段時間的習慣給她遞餐巾。南美水果的顏色比火光下的紅寶石還亮,果汁豐沛,浸染得指縫都是淡粉色。

  船最後停在了昨晚他們分別的地方。

  怕法國人又來一次吻手禮,不太習慣這種禮儀的英國人不等船靠岸停好,就先一步跳了下去,接著仰頭道:「送到這裡就好了,我可以搭出租馬車走。您被強盜勒索一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像是有過無數次關照受到驚嚇女士的經驗,這番話說得非常順口。

  這恐怕是半年裡主人笑得最多的一夜了。

  阿里已經見怪不怪走開,收拾風帆。

  愛德蒙提醒道:「您忘了,下午在聖埃蒂安納總督住處,我們還有約會呢。」

  克莉絲:「……那一會見。」

  即便在其他國家的首都,國務大臣還保留著完全的英國莊園時刻表。又洗漱換過衣服,剛好到早飯時間。

  克莉絲先一步問安:「老師。」

  費爾德從報紙後抬起眼睛,「我聽巴特先生說,你今天早上才回來。」

  巴特先生就是那天在造船廠,跟在費爾德侯爵身後的隨從,是個陸軍軍官,可能是被安排到費爾德這裡增履歷的,家世不錯,心眼非常實在。

  就像現在,費爾德說完後,巴特站在一邊不自在衝她點了點頭,像是他做了告密者一樣。

  克莉絲聳肩:「被您說中了,我昨晚真遇上了羅馬強盜。」

  關於預言強盜方面,他老人家可以考慮和羅切斯特先生交流一下。

  費爾德聞言,放下報紙,從頭至尾打量了一番克莉絲,看上去連根頭髮都沒掉,又放下心來。

  不論看多少次,巴特都無法理解這對師徒的相處模式。

  老紳士似乎毫不驚訝弟子能跑出來,連基本的關心都沒說,小先生也很自然坐下了,兩個人開始用早餐,餐後喝著茶討論報紙上的新聞。

  年輕人今天也有邀約,所以過了一會就又出門了。

  巴特忍不住說:「班納特先生昨天可是遇見了強盜,您沒什麼想說的嗎?」

  班納特少爺還不到十八歲,就算再聰明,遇到這種事,基本的關心也是要有的吧。

  費爾德戴上眼鏡,開始看公文,聽到這裡頭也不抬,譏誚說:「難道我要去擔心羅馬的強盜遭遇了什麼嗎。」

  巴特:「……」

  聖埃蒂安納總督管理的是托斯卡納地區,基督山島和佛羅倫薩都在他轄下。

  克莉絲在佛羅倫薩時就非常受總督一家照顧,這次他們來羅馬過狂歡節,克莉絲理應去拜訪一下。

  他們家在羅馬門房並不熟悉她,克莉絲等了一會通報,似乎男主人正在忙,女主人在小會客廳接待了她。

  看來「基督山伯爵」已經到了。

  接過紅茶時,克莉絲分神想。

  總督夫人是個好客又愛說笑的意大利女人,非常喜歡這位斯文的小紳士,每次見面都會調侃說女兒天天嚷著要嫁給他。

  ……雖然總督的女兒還是個小孩子。

  小客廳的門打開時,總督夫人正在打趣。

  「莉莎只有五歲,你也才十七歲啊,十二年,差別又不大。等到三十多正是生活壓力大的時候,娶一個懂事可愛的小妻子剛好能調劑活潑一下。」

  莉莎聽到這裡,放下橘子汁,表情認真軟聲說:「塞西利奧,我會對你很好的。」

  小姑娘聽到老師叫過一次塞西爾之後,就給她起了這個意大利暱稱。

  克莉絲上輩子在語言方面就很早熟,大人講的話她都能聽得懂,但是他們總拿孩子話哄她,認為小孩子可以敷衍。所以,她很反感對小孩子隨意許諾,甚至會用對待一個獨立人格的態度去和小姑娘講道理。

  玩笑歸玩笑,她並不想順勢說「那你快點長大,長大我就可以娶你」這種場面話。

  總督和他的客人進來,算是替她解了圍。

  克莉絲心裡偷偷鬆了一口氣,立刻站起身,看向門口的兩個人,大家各自點頭致禮。

  畫面突然變得像是公爵府那次了,所以沒有等總督介紹,這次換愛德蒙先開口,話裡帶著笑意。

  「又見面了,班納特先生。」

  「薩科納先生,」克莉絲揚眉,「還是說,應該叫您伯爵了?」

  因為那個突如其來的綁架,原本的分別一直被延遲到了白天,少了睡眠時間阻礙,兩個人都覺得很奇妙,就像是約定好了暫時分開行動,又在人前隱秘假裝重新會面。

  總督恍然:「兩位原來認識嗎。那太好啦,伯爵,您不介意的話,不如和我們一起結伴出去看看吧?更多事務我們可以在路上用托斯卡納話聊。」

  剛剛的交流裡,愛德蒙已經感覺到了對方是個生性隨意愛自由的人,而且非常愛自己的家庭,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並不意外,也剛好順遂了他的打算。

  愛德蒙點頭:「非常樂意。我也剛來意大利,還沒逛逛羅馬呢。」

  除了一應僕從外,他們分成了三排,莉莎年紀小,看到什麼都很新奇,只有小班納特先生能跟上她,總督夫人則帶著她的貼身陪傭緊隨其後照應,總督和伯爵落在最後談正事。

  總督得意的發現,果然熱鬧的環境會使談判變得簡單許多,身邊這位伯爵不住分神往前看羅馬街市,態度比在大會客室裡鬆緩多了。

  狂歡節將至,遊客一多,市集的攤販也多了不少。有機靈的貨商直接從裡窩那拖了一車美洲珍奇,引了不少人圍觀。

  這個年代去美洲淘金闖蕩的人很多,新大陸往往意味著新物種和無數的資源,對很多歐洲人來說,美洲和東方都充滿了奇幻色彩。

  和威廉認識後,為了避免夜裡到處亂逛遇到老狐狸,克莉絲實在無聊,乾脆拉這個社恐和她去市長的包廂看戲。

  任何年代的通俗作品都有一定套路。克莉絲看多了不同的劇,發現法國編劇一旦圓不上劇情了,就會拉一個在美洲暴富發財的叔叔突然冒出來,幫主角的忙,給主角還債,並帶領他走上人生巔峰,有的還幫忙找老婆,反正就是想方設法要對主角好。

  沒頭沒尾想著,克莉絲的目光停在了一隻正梳毛的鸚鵡身上。

  收到瑪麗那封信後,克莉絲就知道,家裡是肯定不會讓莉迪亞再養鷹了,而且自己回去後也打算帶著格里芬一起去倫敦。

  鸚鵡就不錯,顏色鮮豔討女孩子喜歡,殺傷力沒鷹那麼大,家裡也不會反對。

  克莉絲正打算問問貨商這隻鸚鵡會不會說話,那隻籠子就被一隻眼熟的手提起,塞進了她懷裡,留下她和鸚鵡大眼瞪小眼。

  阿拉伯人出手就是十個金埃居,連價也不問,直接遞過去,別說是鸚鵡了,貨商激動之下恨不得把整輛車都塞給他。

  在歐也妮那裡,克莉絲也算是白吃白喝,但是每次支錢,拿儂還是會精確到生丁(1法郎=100生丁)給她,似乎也沒拿她當外人,毫不客氣轉過身就開始記賬。

  克莉絲在索漠待了大半個月,已經習慣了千萬富翁的精打細算。

  比起來,眼前的這位敗家得令人髮指。

  這是拿去送給五姐的,沒有禮物讓別人付錢的道理,這筆錢她肯定得想法還給對方。

  幫自己當家用十個金埃居買一隻鸚鵡,克莉絲這樣的享樂主義都覺得肉痛。

  愛德蒙失望發現,拿到想要的東西後,班納特少爺並沒有開心,反而變消沉了,沒等他開口詢問,突然有個人撥開人群,氣喘吁吁跑到了他們身邊。

  克莉絲驚訝道:「巴特先生?」

  巴特從沒這麼慶幸這位少爺非常顯眼好找,居然沿路靠著外套顏色就問出來了,緩了口氣,先向總督問好,說是有費爾德侯爵的委託。

  總督也認識這位近侍,點了點頭:「以我和他的交情,您請直接說吧。」

  「侯爵臨時有事,要先行離開羅馬,班納特先生下個月回英國,不會和我們一起走,可能要在您府上借住一段時間。」

  他剛說完,莉莎先歡呼了一聲。

  總督忍不住笑了:「沒問題。」

  巴特這才看向克莉絲:「班納特少爺,因為維也納那邊的緊急事務,侯爵必須提前出發了,府裡有不少秘密公文,所以馬上就要把住處完全移交給我們在這邊的大使館,您現在恐怕得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克莉絲點頭,「我先道個別,你把車帶過來。」

  一根筋的軍官聽到這句,抱歉說:「因為太著急了,我是跑著出來的。」

  克莉絲:「……所以你是從老師家跑到了總督府,又從那裡一路打聽過來的嗎。那還真是辛苦了。」

  巴特居然還搖了搖頭,笑道:「沒什麼。」

  「我送你回去。」愛德蒙果斷說。

  克莉絲想說她可以走出去搭公共馬車,結果那個機靈過頭的美洲貨商已經果斷跳了車,把鞭子往愛德蒙手裡一遞,很快又拿到了一袋子錢,非常慇勤幫忙把後面的貨廂也卸了。

  「上來吧。」

  一身阿拉伯打扮的人坐在駕車位上,像是個真正的伯爵一樣得意揚揚道。

  一條街的人注目下,年輕的英國人抱著鸚鵡籠坐在了他身邊,整個人都還是懵的,出於被教導成了條件反射的紳士修養,下意識向總督一家抱歉道別。

  莉莎搖頭:「沒關係,明天我們再出來玩!」

  總督夫人微笑說:「我們先回去叫人收拾一個房間出來。」

  總督背著手感慨:「東方人,行事風格果然和一千零一夜裡一樣。」

  克莉絲:「……」不好意思,我們東方人根本不這樣!

  「坐穩。」伯爵說。

  下一秒,馬車已經在正中的大道上飛馳起來。

  克莉絲的行李比來時多了一個箱子,基本上都是歐也妮在索漠給她置辦的衣服和首飾,因為當初和堂弟曾經也傳過一點風聲,為了增加真實度,女富豪索性將她往那個路子上打扮。

  那位堂弟是個地道的巴黎公子哥,蕾絲緞帶,錶鏈胸針,打扮的風格非常騷包。出了索漠後,她一般都只敢選單品裝飾一下,還得是宴會這種場合。

  克莉絲要收拾的東西不多,手槍,束胸和特殊棉料被好好鎖在了牛皮箱隱秘的夾層裡。

  收拾手提箱時,她又看到了被自己隨手塞進去的書。

  那本羅切斯特給她的兩性教育手冊。

  畢竟要接手的是英國使館,就單扔一本書在這,似乎有點挑戰那群保守紳士的神經。

  克莉絲想了想,還是放回手提箱,哢噠合上了。

  等她下樓時,負責駕車的人已經變成了阿里,黑奴非常自然在一群英國人的驚奇圍觀下抽旱菸,看到她過來,就像抓小雞一樣拎起了兩隻中號牛皮箱。

  在國外看到同胞,就算是再怎麼生性冷淡,大家也能友好寒暄起來,克莉絲和使館官員們聊了一會,成功收穫了好幾位學長。

  「要是遇到辯論社招人,直接報我的名字,你已經在我這裡滿分通過了。」其中一位先生笑眯眯道。

  克莉絲與他們一一握手道別,這才讓阿里駕車。

  剛走了一會,看到行駛的方向不對,根本不是往總督家去的,克莉絲忍不住問:「我們要去哪?」

  阿里空出一隻手,做出了一個恭敬的姿勢。

  克莉絲依舊沒懂,試探說:「我們去伯爵那?」

  薩科納這個名字根本就是她給他挑的,所以她並沒用這個稱呼。

  阿里開心點頭。

  無篷雙座馬車最後停在了一座旅館前,又一次除掉了偽裝的伯爵正站在一邊的簷下陰翳裡。

  「您覺得這裡怎麼樣?」他問。

  克莉絲換回英語,冷淡說:「我就要回英國了,所以還沒這麼想家。」

  這家旅館居然叫倫敦旅館。

  男人低笑起來。

  「如果剛剛買東西時,我自作主張讓您覺得不適了,那麼請接受我的道歉,並用一頓飯向您賠罪。不過容我辯解一下,這裡是我給自己找的住所。我也已經告知過總督府了,等吃完飯後,我會將您送回他們家的。」

  克莉絲古怪道:「我以為,您這樣的富豪應該住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地方呢。」

  伯爵點頭,爽快承認道:「今天前的確如此,但是我原本的住處已經被拖到熱那亞的船廠去檢修了。」

  罪魁禍首:「……」

  以前當男僕的時候怎麼沒發現這個人說話也能這麼刻薄,果然是發橫財後翅膀硬了嗎。

  對少爺的脾氣很熟悉,愛德蒙見好就收,側身請人上去和自己一起吃飯。

  昨天的宴席很倉促,今天的肯定更好吃。

  再說,都準備好了,按照對方的性格和胃口,自己不上去肯定會扔掉的,多浪費美食!

  克莉絲站在樓梯口,沒有堅持很久,最後還是默默跟上了。

  他們上樓時,旅館老闆看到了克莉絲,當即表示,按照伯爵的高標準,他們還只折騰出了一個臥間。

  愛德蒙搖頭,「他不住這裡。」

  接著吩咐阿里:「把少爺的行李放在我的房間裡,不要讓任何人進去。」

  最後,他們去了早就被佈置好的會客廳。

  未來有完整的冷鏈物流,所以才能輕鬆在一張桌子上吃到跨越大洲和季節的菜式。

  在這個時代,單憑財力,能花心思做到這一點,對方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我昨天注意到,您好像比較喜歡吃米飯?做這些,東方人才是行家,不過我在羅馬只找到了一位日本師傅。」

  克莉絲看著滿桌的瓷盤,還有盤子裡各式各樣的精美壽司和地中海風生魚片,徹底折服了。

  席間很安靜,昨天的晚宴還是信誓旦旦要看男僕到底打了什麼主意,現在克莉絲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自己彷彿被花了大價錢請來的吃播,土豪老闆給她砸了遊艇,就是為了看她吃東西,吃的還都是金箔水晶湯。

  克莉絲現在慶幸自己在意大利待不了多久了,再吃下去,別說恩情還完,她懷疑自己能把浪博恩都賠上。

  前情報販子從沒這麼真情實感過:「您真的不必報恩了,這兩頓飯已經足夠了。」

  「您知道這點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麼的吧。」

  伯爵滿不在乎反問,「再說了,我們不是朋友嗎?」

  「所以我想為您花錢。」

  克莉絲:「……」

  之前要幫她找老婆,千方百計給她好吃的,現在還說要給她花錢。

  這是哪裡來的美洲叔叔!

  她正要說話,一邊的臥間又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愛德蒙沉了眼,正要起身,阿里頭上沾著幾根彩色的羽毛走了進來。

  啞僕向他做手勢:『是鸚鵡從籠子裡跑出來,不過我已經抓住而且收拾過了。』

  雖然捉鸚鵡的過程裡,因為鸚鵡躲避撲騰,不僅弄開了少爺的手提箱,還把主人的書桌也弄亂了。不過不識字的阿里還是憑藉對顏色優秀的記憶力將一切書本完全復原好了。

  阿里辦事向來靠譜,愛德蒙沒有多說,點了點頭示意他先離開。

  宴盡時已經入夜了。

  回去的時候,阿里另外套了伯爵的馬車送她回去。

  愛德蒙依舊站在原先等她的簷下,準備等馬車走遠了再上去。

  結果馬車停在了街角。

  似乎是和阿里說了什麼,年輕人跳下了車,可能因為剛吃過東西,沒有跑,慢慢踏著星光走了過來。

  「我剛想起來,昨天我還沒有回答您。」

  克莉絲已經確定,這個人是不達到報恩目的不罷休了。

  既然這樣,不如就配合他,盡快將這件事情結束。

  「我恰好會在下個月去裡窩那。」

  杜朗要來意大利,所以他們約了時間在裡窩那見面。

  「既然您堅持那一年的口頭契約……」

  「那麼做個約定吧,就在我們在馬賽遇到的那天,基督山島見。」

  愛德蒙怔了怔,自黑暗裡看向月光下的年輕人。

  「好。基督山島見。」

  他認真道。

  到總督府時,男僕已經在門外候著了,幫她拿了行李,躬身請她跟著去客房。

  「塞西利奧!」

  剛踏上二樓,莉莎就小跑過來,非常小主人做派要接過她手裡的手提箱,一邊熱心說羅馬這座宅子的佈局。

  護照已經全部出手,手提箱裡面只有一些她自己的文件,像是筆記本一樣輕,克莉絲也就隨她了。

  這時候,男僕拎著的鳥籠跟上來了,小姑娘又被漂亮的鸚鵡吸引了注意力,剛回過頭,腳下一絆,被克莉絲眼疾手快拎了領子。

  克莉絲無奈道:「還是讓我來拿吧。」

  才五歲的孩子,並不覺得樓梯上滑倒有什麼危險,反而因為很刺激,抱著她的袖子笑起來。

  她接過手提箱時,可能因為剛剛磕碰了一下,裡面的東西又跌了出來。

  發現掉出來的是一本書,克莉絲表情一變,趁著還沒有毒害到未成年小朋友,飛快搶在落地前捉到了手裡。

  看清封面上的那行字後,她倒吸了一口氣,直接在一邊的台階上翻找起手提箱來。

  莉莎好奇看她,眨巴眼睛:「有什麼不見了嗎?」

  克莉絲:「……沒什麼。」也就是一本科普手冊不見而已。

  問題是,雖然封面顏色很像,她手裡這本不是羅切斯特給的那本教育手冊。

  所以為什麼她的箱子裡會有一本法文版魯濱遜漂流記?!

  -------------------------------------

  原著伯爵在意大利常住的旅店就叫倫敦旅館。

  美洲叔叔是巴爾扎克科普給我的。法國喜劇常駐角色,類似我國武俠劇負責給主角武功絕學的絕世高手。

  瑪麗:人類的本質是咕咕咕,電台鴿了,明天再開

  《

  老師:讓你不要帶女人回來過夜,所以你和男人出去過夜了???

  神甫:這是美洲叔叔嗎,明明是長腿叔叔。給你寶藏是讓你幹這個的???

  《

  克莉絲:在法國被老狐狸扒了馬甲,在意大利被男僕抓到弱點,溜了溜了,還是英國安全。

  愛德蒙:我想為你花錢,我只想為你花錢,只有我可以為你花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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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5 00:39: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rendez-vous| 你擅長帶孩子嗎

  小孩子對情緒感知很敏銳,發現克莉絲不太對勁,莉莎非常小大人擰眉,擔憂說:「塞西利奧,你先去休息吧,明天我再來找你玩。」

  這會負責照顧她的女僕也過來了,莉莎擺手讓克莉絲不要送,結果走到一半又跑回來,亮著眼睛抬頭看她。

  她會意蹲身,小姑娘便湊到耳邊,悄聲說:「我偷偷在你房間的抽屜裡放了一罐糖。」

  「謝謝,我很喜歡。」

  克莉絲親暱揉了揉她金色的腦袋。

  莉莎鼓起臉笑了:「我說過啦,我會對你很好的。」

  到客房後,克莉絲果然在抽屜裡看到了一小罐子牛奶糖,看底部標籤,是佛羅倫薩時小姑娘最喜歡的那家糖果店。

  將客房的門關好,拉了厚重的窗簾,點燃了屋內所有的燈,又撿了一顆牛奶糖含在嘴裡,克莉絲才戴了手套開始檢查行李。

  她習慣輕裝簡行,除了不能扔的,換一個地方就從頭用錢去購置,總共也就兩個牛皮箱和一個手提箱,全部攤放在桌面上。

  因為這番動靜,金剛鸚鵡在一邊的籠子裡歪頭看她。

  聯繫起晚餐吃到一半的時候,阿里頂著好幾片羽毛出來過,克莉絲又湊近看了看,籠子門被新編的草結綁著了,也大概猜出發生了什麼。

  克莉絲藉著箱子皮面的反光打量了一會撞痕,手提箱肯定是被打開了,不然不會平白無故換了一本書,除此之外倒是什麼都沒少。

  歐也妮給的箱子裡都是衣服首飾和一些雜物,謹慎起見,克莉絲還是好好翻檢了一遍,好在沒多出什麼東西,「美洲叔叔」還沒喪心病狂到直接給她塞支票。

  真正的秘密都在印了她名字的中號箱子裡了。

  箱子上沿有兩個鐵製搭扣,其中一片的鐵片微妙內扣起來,邊沿被磨得很鋒利,平時並不會碰到,但是如果要開箱的人不知道她刻意的設置,一般都會被劃一下指腹,留下血跡或者勾下手套的纖維。

  去馬賽遇到強盜時,是她主動「配合」打開被搜查的,所以這裡一直很乾淨,現在也沒有添上任何新的痕跡。

  因為是自己的箱子,克莉絲開過無數遍,怎樣避開這個角度已經是下意識動作了,即使這樣,她打開時還是很小心緩慢。

  角度一點點拉大,大概露出箱子內膽,剛好能看到靜靜躺在箱內布套裡的錢夾時,開箱的手穩穩停住了。

  克莉絲俯身,藉著光下凝目看了一會,終於找到箱子深處因為開箱繃緊的那根細絲線。

  雖然不會縫補,但是去年在浪博恩過冬時,經常被兩位在壁爐邊縫花了眼的長姐要求幫忙穿針引線,佈置這點小機關的本事她還是有的。

  確定這個線並不是被重新接上的後,她才抬手,基本沒費力氣,這根髮絲一樣的線就繃斷了,連一點聲音也沒有,落在箱子的內膽布面上,像是用久了以後的痕跡,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這樣一來,就能確定這個箱子沒有被打開過了。

  掀開其中一面的內膽,就是隱秘極薄的夾層,用鑰匙才能打開。

  把昨天在房間裡半乾的束胸拿出來放在壁爐邊晾好,克莉絲長長鬆了一口氣。

  所以是阿里抓鸚鵡的時候不小心碰到,把箱子裡的書和伯爵的書混到一起,因為封面太像所以放反了。

  確定了這個猜測,克莉絲心情輕鬆了不少,臨睡前甚至捧起這本法語版的《魯濱遜漂流記》看了起來。

  結果她發現,這兩本書封面相似不是沒有道理,換走的那本估計是羅切斯特讓僕從在法國書攤上淘的,和這本恐怕是出自同一個書局,印刷質量很差,對於她這種看過原版書,從小把法語當第一外語學的人來說,翻譯的水平也一般。

  不知道星期五先生為什麼會把這本帶在身邊。

  至於那本落到基督山伯爵手裡的指導手冊,克莉絲更加沒有在意。

  一把年紀的大男人了,看到這種連姿勢都分步教的啟蒙讀物,估計只會覺得幼稚好笑,然後幫她扔了。

  「……」

  一把年紀(還只拉過小手)的大男人正僵硬瞪著手裡的書。

  因為臨別時年輕人提到一年之約,想起他在荒島上說自己是星期五,他突發奇想打算重溫一下這本被自己從家裡帶出來的《魯賓遜漂流記》,借此回憶小時候父親慈愛的語調。

  結果頻道猝不及防從睡前故事變成了床上事故。

  猛的合上書冊,按了一會眉心後,他伸手用力拉鈴。

  似乎是感應到了鈴聲裡的怒氣,沒一會,啞僕幾乎是踉蹌著跑了進來。

  穿著睡袍,披散了頭髮的主人嚴厲瞪著他,拿著一本書問:「這是哪來的,我記得我說過,我的房間任何人都不許進來吧。」

  阿里的表情迷惑盯著看上去根本沒什麼問題的封面,剛想搖頭,突然看到了窗檯上的鸚鵡羽毛,一下反應過來,連忙用誇張的手勢模擬出大聲回答:

  『是少爺的!』

  臉上空白了一會,又看了看自己一開始都沒注意到差別的封面,愛德蒙一下就明白過來。

  雖然親自陪著小班納特先生去過特殊場所,但是他還是頭一次如此直觀而且有衝擊性意識到這個問題。

  早上還煞有介事以過來人身份安慰年輕人不要在意沒有男子氣概,晚上年長者就被對方豐富的經驗徹底打敗了。

  愛德蒙莫名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是老來子,母親走得早,父親很溫柔慈愛,是個愛種花養動物的小老頭,曾經養過三隻兔子。

  他偶爾也會幫著照料,其中最白最小的一隻垂耳兔常被另外兩隻大兔子欺負,所以他最寵愛它,垂耳兔也很聰明,認識而且親近自己,每次聽到他的腳步聲都會湊過來,短小雪白的前爪扒拉著他的腿,仰頭,亮著眼睛,聳鼻子討好要好吃的。

  後來他選擇了做水手,跟著法老號頭一次出海,一走就是幾個月,回家後見過父親,第一件事就是先跑到陽台去看垂耳兔。

  年輕的愛德蒙唐泰斯站在門口,看著一大窩小兔子驚呆了。

  「爸爸,你什麼時候又買了這麼多兔子。」

  他的垂耳兔受欺負了怎麼辦。

  父親抽著他從馬耳他帶回來的捲菸,在一邊說:「都是你偏愛那隻搞出來的崽子,你不知道嗎,兔子最能生了。」

  說完後,像是聽到他的腳步聲,垂耳兔扒拉開他的兩個大老婆和小崽子們,又湊過來,依賴蹭他的腿,晃著兩隻長耳朵,還像是以前不經事一樣討好他要吃的。

  阿里注意到,伯爵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複雜。

  良久後,他轉過頭,冷靜道:「阿里,我之前說過,等我了結巴黎的事情後,你就去英國服侍少爺的吧。」

  從來只聽從主人的安排,阿里茫然點頭。

  「你擅長帶孩子嗎。」

  阿里:???

  第二天一早,將晾乾的束胸又塞回暗格,克莉絲才開門下樓,正偷偷慶幸著不用吃茄汁豆和烤腸時,她的老師就像千里之外有感應一樣,將信恰好送到了她面前。

  國務大臣走得的確很急,連信都是在路上寫的,厚厚一封,總算趕在汽船出發前將事情交代好了,才託付可信的人把信親自送到她手裡。

  回到房間後,克莉絲數了數,費爾德寫了有足足二十四張紙。雖然有十八張是書單,其中不少厚部頭,足夠她看到他們在英國再見的時候了。

  克莉絲看著密密麻麻寫滿了的十八張功課,頭頂一沉,瞬間感覺到了他老人家沉甸甸的關愛之情。

  之後的日子裡,擊劍課她還是會上,直到擊劍課老師非常無奈反過來向她請假,克莉絲才哭笑不得表示自己馬上要離開意大利了,結了課程。

  這下有全天的時間陪玩,莉莎拉著她一連看了三天的雜技表演。

  狂歡節倒數幾天,街上的節慶味道越來越濃,各國遊客也越來越多,莉莎雖然才五歲,卻很機靈,一旦克莉絲被熱情的女性圍住了,還會配合哭嚷著幫忙脫困,所以去哪都可以玩得很盡興。

  似乎那天說的約定很有作用,之後,克莉絲都沒再見過執意要報恩的人。

  再次遇到基督山伯爵,是在狂歡節前一天,她正帶著莉莎逛糖果店。

  大航海時代後,蔗糖和茶葉是最走俏的黃金商品。因為收穫了大量熱帶殖民地,歐洲人終於有了大片的甘蔗種植園,尤其是掌握了西印度群島的英國,克莉絲瞭解到的是,光倫敦都有七百多家糖果製造商。這時候巧克力還只是一種液體飲料,糖算是唯一的甜味劑,幾乎所有人都愛吃糖。

  克莉絲對這年頭的牙粉並不信任,所以不常吃,只是在門口看著莉莎挑,恰好看到從裁衣店出來的伯爵,兩個人相互致禮後,就站在一邊寒暄。

  「您是在準備狂歡節的衣服嗎。」克莉絲說。

  伯爵點頭,順勢道:「這次狂歡節,您有什麼計畫嗎,不如——」

  「塞西利奧!」

  莉莎小跑過來,拉住她的袖子道,克莉絲下意識蹲身,正要開口問她什麼事,然後被塞了一顆橙子味的水果糖。

  他失笑道:「我的朋友,看來您已經與這位小姐有約了?」

  「很抱歉,我的朋友。以防您介意,所以告訴您一個秘密。這次狂歡節的邀約,我誰都沒答應。」

  年輕人說,話裡都帶著水果糖酸甜的味道。

  聽到這裡,小姑娘得意仰著臉沖伯爵笑了笑。

  愛德蒙:「……」

  所以說,年輕人完全不用擔心自己不夠男子氣概,即使有同性這樣說也肯定是他們在嫉妒。

  上到三十幾的法國女富豪,下到五歲意大利總督小姐,回英國還有權勢不一般的老師照應,幾乎是可以輕易看到的子孫滿堂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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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麗的午夜電視台#

  瑪麗(面無表情拍盒子):總是唸書照本宣科不太好,所以今天我們帶來了兩個活體。

  游隼愛德蒙:我絕對不會上當了!

  垂耳兔克莉絲:我好柔弱啊_(:з」∠)_

  游隼愛德蒙:……所以你要吃胡蘿蔔嗎,要吃苜蓿草嗎,要吃蒲公英嗎,我還找了好多,我胃口不大,都留給你。

  瑪麗:看到了嗎,世界的本質是咕咕咕會復讀機一樣說著真香。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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