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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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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9:35:34 |只看該作者
第190章 不甘

    「皇祖母?」皇太孫和應藍郡主被皇后娘娘的反應嚇了一跳,兩人對視一眼,都很疑惑。

    在他們的印象裡,皇祖母齊雪筠一向是個雍容華貴,舉止穩重的聰慧女子,很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

    當然,跟著齊雪筠長久一些的宮女太監們,都記得皇后娘娘曾經有過比這更嚴重的失態,就是在先太子暴斃的那一個早上……

    齊雪筠瞥見皇太孫和應藍郡主驚疑不定的眼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很快鎮定下來,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皇太孫和應藍郡主說道:「你們啊,還是太年輕了,很多問題沒有想清楚。」

    「孫兒、孫女願聞其詳。」皇太孫和應藍郡主一起躬身說道。

    齊雪筠從素花碎錦的高榻上走了下來,束著手,來到東宮正殿門口,看著朱紅的大門和空蕩蕩的院子歎了口氣,回頭道:「長興侯府手握重兵,應藍如果嫁給慕容長青,那是什麼狀況?你們的皇祖父會放心嗎?」

    軍權旁落,就是皇權貳微的時候。

    元宏帝這麼精明的人,肯定不會容許這種情況發生。

    「再說,如果慕容長青成了郡馬爺,以後又繼承了長興侯府,權勢軍力集於一人之身,到時候,不是別人容不下他,就是他容不下別人,有什麼樣的後果,你們想過嗎?」齊雪筠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冷靜,說話也從容多了。

    皇太孫和應藍郡主都倒抽一口涼氣,一齊躬身道:「皇祖母,是我們考慮不周。」

    應藍郡主還分辨道:「皇祖母,孫女沒有想那麼多,更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為大哥多幫些忙……」她有些尷尬地看了皇太孫一眼。

    皇太孫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麼。心裡卻對皇后齊雪筠的話深以為然,也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皇祖父和皇祖母為什麼這麼讚許慕容長青和司徒盈袖的親事!

    明明一個是三侯五相之首的長興侯府世子出身,一個只是不入流的商家之女,雖然也有個大丞相的嫡女做親娘,但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這種關係只是跟一塊遮羞布一樣,勉強能夠不太掉價而已。

    原來這樁親事能夠得到皆大歡喜的認同。就是因為一個門第太高。權勢太盛,長興侯府已經不需要找高門聯姻,攀附裙帶關係。

    而且他們和司徒家聯姻。也能避開帝王天生的猜忌之心。

    應藍郡主想明白了這一點,卻只是扯了扯嘴角,譏嘲說道:「……可惜了,這樣人人讚好的良緣。已經不可能了。」

    「不可能?妹妹,你什麼意思?」皇太孫怔了怔。眉頭擰了起來。

    「我剛剛聽說,司徒家跟慕容世子解除了婚約。慕容世子自己都可能還不知道呢。」應藍郡主的聲音有股淡淡的憐憫。

    皇后齊雪筠猛地上前一步,瞪著應藍郡主,怒不可遏地道:「你說什麼?退親了!?怎麼可能?本宮才剛剛賜下聘禮!——他們怎麼敢抗旨?!」

    「……皇祖母。他們原本只是定親,又沒有成親?皇祖父也沒有賜婚,他們如何不能退親?」應藍郡主走上前。扶著齊雪筠的胳膊,緩緩往東宮大殿外走去。「您就別操心了。反正是長興侯府的事兒,咱們既然不能招攬他們,就看個熱鬧罷了……」

    「不行,本宮要去向陛下請旨。——定了親的親事,怎麼能說退就退!」皇后齊雪筠十分不甘心。

    她回到內殿,馬上差人去問元宏帝有沒有空,她有話要跟他說。

    自從那個婉嬪進宮,後來應藍郡主又帶了幾個女子入宮,元宏帝就很少來她的皇后寢宮了,多半在外殿的御書房裡理事看奏章見副相,回內宮就去婉嬪和另外那些低等妃嬪的宮裡坐一坐。

    皇后現在想跟元宏帝說話,還要命人傳話才行。

    她雖然不高興,但是想到自己獨寵了那麼多年,再去跟那些年輕女子吃醋未免太掉價,因此她只有裝作大度,擺出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

    元宏帝被太監請了過來,問道:「梓童,有什麼事嗎?朕還在看奏章,馬上秋闈就要開考了,考題都還沒有定下來呢。」

    齊皇后眼神閃了閃,在科舉考題和兒子的終身上掙扎了一番,最後還是決定兒子的終身大事目前來說更重要。

    反正科舉每三年就有一次,而兒子的原配妻子,一輩子只有一個。

    「陛下,是這樣的。臣妾剛剛聽說,司徒家的大小姐跟長興侯府的慕容世子退親了,這可不好。他們倆的親事,陛下您當初都是親口讚譽過的。他們現在悄沒聲息地就退親了,完全是不給陛下面子。依臣妾看,您是不是應該給他們發一道賜婚的旨意,讓他們不要太過草率了?」齊皇后給元宏帝親手奉上一杯香茗,「明前龍井,陛下最喜歡的。」

    元宏帝接過五彩牡丹龍紋茶盞,低頭看了色澤青潤,通透如碧玉的茶水,輕啜一口,仔細問道:「怎麼回事?是退親了?誰退的誰?」

    齊皇后一窒,暗道皇帝一把年紀了,居然也挺八卦……她笑著搖搖頭,「臣妾也是剛剛聽應藍那丫頭說的。陛下要知道詳情,不如叫她過來說說話?」

    元宏帝點點頭,捧著茶盞把玩,悠然道:「朕聽說沈相的女兒病癒歸來,今兒是司徒府桂花宴的日子,真沒想到會來這樣一出……」

    「陛下對這司徒家真是瞭如指掌呢……」齊皇后半是含酸,半是打趣說道。

    元宏帝放下茶盞,抬眸飛快地睃了她一眼。

    渾濁的雙眸裡閃過一道精光,在齊皇后回眸看他之前,又耷拉下眼皮,擋住齊皇后試探的視線,笑瞇瞇地道:「那是自然。沈大丞相在朕面前說了很多次。想讓朕去司徒府坐一坐,給他女兒撐腰,朕都懶得去。」

    齊皇后在心裡冷笑,面上卻不戳破他。

    兩人閒話幾句,應藍郡主已經趕了過來。

    給元宏帝和齊皇后分別行禮之後,應藍郡主就把她知道的情形說了出來。

    「哦?這樣說來,是沈夫人主動退親?」元宏帝沉吟起來。盯著那秘瓷茶盞的蓋子沉默下來。

    應藍郡主走過去拎了紫砂刻花鳥小茶壺。親自給元宏帝續茶,「皇祖父,這雨前龍井要第二次才入味。你看這水,是不是清了很多?」

    元宏帝溫和地笑了笑,對應藍郡主點點頭,「應藍泡得一手好茶。」

    齊皇后等了半天。見元宏帝還是不發話,忍不住道:「陛下。您還是發一道旨意,賜婚……」

    元宏帝打斷她的話,溫和卻堅定地道:「梓童,朕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您是皇上!誰還能管著您不成?」齊皇后急了。她是真想慕容長青娶司徒盈袖,這是給她那個可憐兒子唯一的補償了……

    元宏帝站起身,往殿外走去。淡淡地道:「朕雖然是天子,但是朕也不能管臣子家事。婚姻之事。要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來沒有聽說要聽君上的旨意!」

    「可是在北齊,皇帝經常賜婚!下面的大臣百姓,都以得到皇帝賜婚為榮!」齊皇后不甘地在元宏帝背後說道。

    元宏帝停下腳步,歎了口氣,眼風從她面上掠過,道:「可是這裡是東元,不是北齊!」

    「陛下,您是真的不賜婚了?!」齊皇后握了握拳頭。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自己下懿旨賜婚。

    可是她也知道,元宏帝不答應,她就算下了懿旨,也會被駁回,只會打自己的臉。

    她也不敢造次,因為事關司徒家,元宏帝雖然裝得雲淡風輕,但是一定不會讓她含混過去……

    「皇祖母,算了吧。皇祖父都說不管了,您也別管那司徒家了。他們上不了檯面,您這麼關心他們,他們承受不起,會折福的。」應藍郡主咬了咬唇,走上前輕聲勸道。

    齊皇后一聽應藍郡主的話,就知道她誤會她這樣做,是為了司徒家。

    這樣也好,就讓她誤會吧。

    齊皇后心灰意冷地揮了揮手,「應藍,你下去吧。本宮有些累了,要歇一歇。」

    ……

    慕容長青從皇宮回到侯府,才得知這個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

    「什麼?!退親?!大膽奴婢!——竟敢信口雌黃!」慕容長青只覺得一股熱血湧上他的腦子,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啪!

    他掄起胳膊,一記巴掌狠抽了過去,將那個告知他消息的婢女打得直直地飛了出去,從門口一直飛到院子的照壁上,狠狠撞了一下,才面朝下滾落到地上,一動不動,很快,她身下的青磚地上顯出了殷紅的血跡。

    慕容長青看都不看她,怒氣沖沖地跑到他娘親陸瑞楓的院子裡去了。

    「娘!娘!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就退親了?!」慕容長青朝陸瑞楓怒吼,憤怒無法遏制。

    陸瑞楓忙道:「長青,你別生氣。唉,這件事,娘也不想的。但是你沈伯母……沈伯母……」陸瑞楓說著就哭了起來。

    看見陸瑞楓哭了,慕容長青氣得昏了頭的腦子才慢慢冷靜下來。

    他靜靜地看著陸瑞楓哭泣,過了一會兒,才道:「……娘,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沈伯母看樣子不是不講理的人。」

    「誤會?我也不知道有什麼誤會。」陸瑞楓拿帕子擦了擦淚,哽咽著道:「我不過是誇了盈袖的妹子暗香幾句話而已,就戳了你沈伯母的眼睛。她看不得別人說盈袖一丁點不好。你說,這怎麼成呢?盈袖又不是聖人,還不讓人說了?」

    慕容長青對陸瑞楓的這話很有贊同之感。

    早上他就對沈詠潔說過「慈母多敗兒」這種話,此時聽到陸瑞楓也這麼說,大起親切之感,忙道:「娘,您別傷心了。沈伯母也許是這麼多年沒能在盈袖姐弟身邊,所以偏疼他們一些。等過一陣子。她回過味來了,自然會來找我們的。」頓了頓,慕容長青又道:「娘,如果沈伯母反悔了,來找您,您千萬別給她臉色看,就痛痛快快應了她吧……」

    陸瑞楓:「……」這下她更堅信她這個親退得對了!

    「長青。你別想那麼多了。你是長興侯府的世子。這東元國的貴女,你可以隨便挑。司徒家打得好算盤呢,還想把他們家的暗香許配於你。呵呵。姐姐不要你,就換成妹妹,當我們長興侯府是什麼?」陸瑞楓譏誚說道,拿著團扇若無其事扇了扇。

    「暗香?她比我小那麼多。怎麼可能?」慕容長青也覺得可笑,「我已經十七了。明年十八。娘,您還是先把成親的院子蓋起來。沈伯母只是一時糊塗。跟我退了親,盈袖怎麼可能找到更好的親事?您放心,明年我一定接盈袖進門!」

    他想了又想。還是覺得除了自己,司徒盈袖找不到更好的人家。

    雖然現在退了親,但是只要他去向沈伯母表示誠意。沈伯母還是一定會把盈袖嫁給他的!

    陸瑞楓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轉了話題,道:「也好,你那院子是要先蓋一個,免得以後有事的時候手忙腳亂。」

    母子倆便開始討論給慕容長青的新院子蓋成什麼樣子的。

    「夫人,夫人,出事了……」陸瑞楓的婆子悄悄走了進來,湊到陸瑞楓耳邊說道:「……世子爺剛才在他院子裡打的一個婢女抬下去就嚥氣了……」

    陸瑞楓心裡一抖,看了慕容長青一眼,見他臉色沉鬱,便對那婆子低聲道:「別大驚小怪的,哪裡是世子打死的?是她犯了錯了,受了罰,挨不過去而已。——給他們家五十兩銀子,好好發送吧……」

    那婆子應了,自去料理。

    慕容長青聽說了,也有些後悔自己手重,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起身回到自己院子,也命人送了五十兩銀子去那婢女家裡。

    那婢女一家都是長興侯府的家生子,雖然死了女兒很難過,但是主子出手就賞了一百兩銀子,他們賣十個女兒都賣不出一百兩銀子,因此將此事不再提起,依然在長興侯府當差,奉承陸瑞楓和慕容長青不提。

    ……

    司徒府裡,一家人忙了一天的桂花宴,現在都懶得動彈。

    沈詠潔和司徒盈袖,還有司徒晨磊三個人坐在至貴堂後院的籐蘿架下看著夕陽,喫茶閒坐。

    沈詠潔將今天的事情仔細想了一遍,問司徒盈袖道:「對了,我想問你,今兒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的針線活兒怎麼被人鬧出來了?丫鬟婆子都是幹什麼吃的?」

    完全是無妄之災。

    司徒盈袖心裡一動。

    是啊,今天上午發生的事兒,實在是太巧了……

    「采芹、採桑,進來一下。」司徒盈袖揚聲叫道。

    采芹、採桑從門外進來,躬身對她行禮道:「大小姐,您有什麼吩咐?」

    「剛才的事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把針線櫃子撞開了?」司徒盈袖盯著她們倆問道。

    知道她在給謝東籬縫補褲子的,只有采芹和採桑。

    如果這件事漏出去了,那內奸只在這兩人當中。

    采芹沒有做聲。

    採桑看了她一眼,道:「先前是二小姐把投壺的梅瓶放到了那針線櫃子上,後來被唐大小姐和沈二小姐相爭的時候,撞倒了梅瓶,才把針線櫃子也一併撞開了,掉了出來……」

    采芹低聲道:「是奴婢的錯,手腳太慢了,把褲子拾起來的時候,被唐大小姐看見了。」

    採桑又看了采芹一眼,垂眸不再說話了。

    司徒盈袖把她們兩人的神情都看在眼裡,心裡很是感慨。

    這兩個丫鬟上一世一直跟著她,直到她跳白塔自盡的時候,都對她不離不棄。

    這一世,她們兩人中卻至少有一個人變了……

    沈詠潔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不動聲色地道:「沒事了,你們出去吧。」

    采芹和採桑忙屈膝行禮,倒退著出去。

    「看來,你也要再買個丫鬟了。」沈詠潔笑著說道,並沒有放在心上,「我剛接手家裡的事,這家裡上上下下都會換一遍,你不用擔心。」

    司徒盈袖抿了抿唇,央求沈詠潔:「娘,這兩個丫鬟的事,還是我自己來處置吧。」

    畢竟跟了她這麼多年,上一世沒有功勞也苦勞,她不想做得太絕。

    沈詠潔拍拍她的手,「別心軟,該怎樣就怎樣。如果你姑息,娘會幫你補一刀。」

    司徒盈袖噗嗤一聲笑了,在沈詠潔懷裡擠了擠,道:「娘,您別嚇唬我,我膽兒小。」

    「你膽兒小?我看你膽兒一點都不小。」沈詠潔笑著打趣,「那慕容長青都要嚇死我了,你還能從他手邊從從容容躲過去……」

    「……也許是慕容公子沒有用上全力吧。」司徒盈袖還是為慕容長青說了句好話,她倒不認為,慕容長青真的有殺她的心思。

    當然,她的自信,是建立在她有功夫這個前提上的。如果她跟別的一般女子一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那她確實要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了。

    ……

    到了晚上,司徒盈袖一直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她在等師父。

    自從她娘親回來之後,她的師父就很少過來了。

    這兩個月,一共才來了三次。

    這一次,更是差一天就滿一個月了。

    她有預感,覺得今天晚上,師父一定會來的。

    果然她等到半夜,終於又聽見了那熟悉的笛聲,頓時大喜過望,從床上一躍而起,換上水靠,外面罩著玄色緊身窄袖外衫,腳穿鹿皮過膝靴子,朝後院飛奔而去。

    師父這一次沒有站著,而是坐在那塊臥牛石上,一支青翠的長笛橫在他的唇邊。

    聽見她過來,那曲調隨之一變,由悠遠變得歡快,心情很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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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9:35:48 |只看該作者
第191章 想嫁誰

    「師父」司徒盈袖輕輕叫了一聲,走到臥牛石下,笑著仰起面龐。

    師父的笛聲戛然而止,他將玉石一般瑩澈的碧色長笛別在腰間,低頭看了她一眼,淡然道:「來了。」頓了一頓,又問:「怎麼這麼高興?」

    「我有嗎?」司徒盈袖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吧?」

    「你的眼睛在笑,只是你自己都沒有覺察吧?」師父朝她伸出手,「上來。」

    司徒盈袖看著師父的手上戴著跟那水靠同樣質地的手套,在月光下發出玄黑的光,如同黑色駿馬背上最閃亮的鬃毛。

    她把小手搭了上去。

    月光下顯露出黑與白最炫目的反差。

    師父瞇了瞇眼,手掌一緊,手臂用力,將她拉了起來,坐在自己身邊。

    「師父,您呢?也有高興的事嗎?」司徒盈袖坐定了,想起剛才從悠遠變得歡快的笛聲,也好奇地問道。

    「我……?」師父似乎愣了一下,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搖頭道:「沒有,我沒有高興的事。」

    「沒有?那是我聽錯了?師父剛才的笛聲可是很歡快呢!」司徒盈袖歪著頭,看向師父的側顏。

    師父的銀色面具反射出月白的光,看不清他的樣子。

    「有嗎?哦,師父是看見你過來了,心情很好。好久不見了,你有沒有好好練功?」師父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拔出腰間長笛,當成兵器,絲毫沒有提醒。就平平送了過來,往她肩上的肩井穴敲去!

    司徒盈袖面色一整,整個人往後倒去,一個輕盈的鷂子翻身,瞬間從臥牛石上跳了下去,踢出的長腿帶著內力,往師父的手腕處踹過去!

    「好!」師父忍不住讚歎一聲。平地躍起。往前一縱,跳下臥牛石,避開她的連環踢。「不錯!反應迅速,在躲避的時候還能尋找機會反擊!最好的防禦是進攻!你總算明白這句話了。」

    司徒盈袖單手撐地,藉著一撐之力讓自己很快站了起來。

    師父很快又攻了過來。

    他手中的長笛如同青色閃電,不斷向她進攻。

    司徒盈袖開始的時候還能抵擋得非常輕鬆。但是慢慢地,隨著師父功力的加重和速度的加快。她已經漸漸支持不住了,雙手出得越來越慢,雙腿更是覺得有千鈞重,都快提不起來了。

    師父見她這一次在自己的全力進攻下。居然能夠支撐半個時辰之久,已經很厲害了,便收了內力。引著她在沙灘上跑了一圈,才停了招數。笑著道:「行了,今天就到這裡吧。」

    司徒盈袖哀嚎一聲,坐在了沙灘上,氣喘吁吁地道:「師父!您今天吃什麼藥了?力氣太大了吧!」

    師父看著她小臉上晶瑩的汗珠,還有因為出了力,更加紅艷的雙頰和豐潤的雙唇,咽喉緊了緊,別開頭,不去看她,將長笛別回腰間,背著手道:「行了,今兒就到這裡。你練的不錯,繼續保持。」說完就要走。

    司徒盈袖想起要求師父的事,忙一撐沙灘,站了起來,在師父背後叫道:「師父!師父!您等等我!有事要求您!」

    師父的腳步頓了頓,輕輕歎了口氣,無奈回轉身,靜靜地凝視著她,「……什麼事?」

    「是這樣的。」司徒盈袖用袖子擦了一把額頭的汗,「今天我家裡桂花宴,出了點兒事。有位世交大人,在我家的宴席上被人打了,我想為他出口氣……」

    「被人打了?為何被打?」師父負手轉身,看向遠處的海岸線。

    海浪發出輕微的嘩嘩聲響,襯得四周更加寂靜,甚至連秋蟲的唧唧聲都聽不見了。

    司徒盈袖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道:「是這樣的。今天,我……我……我退親了。」

    「退親了?」師父似乎很是意外,皺了眉頭道:「你的未婚夫不是長興侯府的世子嗎?這麼好的親事,是他們不要你了?」聲音跟著變得肅然,「誰敢看不起我徒兒?」

    司徒盈袖抿嘴一笑,暗忖師父也不知是何方神聖,說話口氣恁般地大,一邊搖頭道:「是我們要退的親。齊大非偶,總之他們看我不順眼,我也不想自討沒趣。大家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就是了。」

    師父回眸,輕輕瞟她一眼,問道:「那你想怎樣?還想著慕容世子?」

    司徒盈袖搖搖頭,苦笑道:「師父您說哪裡話?我怎麼會想著慕容世子!退了親,我可算鬆了一口氣了。不然以後成親了,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跟他過日子。我跟他不是一路人。」

    「哦?還有這回事?來,要不要跟師父說說,你為什麼不跟他是一路人?」師父似乎有些好奇,循循善誘地問道。

    司徒盈袖卻不想在別人面前說以前的未婚夫,不管是好話壞話她都不願說。

    「師父!這不是重點!您別打岔!」司徒盈袖跺了跺腳,猴上前一把攥住師父的胳膊,「您聽我說,您幫幫忙,去給我家那位世交大人出出氣,好不好?」

    「你還沒說你退親,跟你家那位世交大人被打有什麼關係。」師父不為所動,伸手將她的胳膊推開。

    司徒盈袖斟酌半天,才想好說辭:「是這樣的,有兩個嘴賤的人埋汰我退親的事兒,那位世交大人正好也被退過親,因此一怒之下,就跟他們打了起來。而那位大人是文官,不會功夫,所以被打成了內傷,還吐了血!」

    「這麼沒用?」師父斜睨著她,「你確定是被打得吐了血?」

    「當然啊!不是被打得吐血還能怎樣?而且您不知道,那位大人本來就很虛弱,以前也動不動就生個病,吐個血啥的。對了。那次我跟您說起的那種怪病,也是那位大人得的。」司徒盈袖著急說道,「您想想,人家在我家受的傷,又是因我的事而起,我怎麼能一點表示都沒有所以我想來想去,只有請師父出手。好好教訓那兩個嘴賤的人」

    「……如果師父沒空呢?」師父低聲說道。聲音似乎悶悶地。

    司徒盈袖很是惋惜地一攤手,「那沒法子了。如果師父沒空,那就只有我自己親自出手了。」說完又看著師父道:「師父。我這是為了還人情,可不是惹是生非!您不會怪我吧!」

    「好了,就知道威脅師父!在別人面前也沒見你這樣伶牙俐齒。」師父似乎有些不滿,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將她的髮髻揉得鬆散。

    她忙抬手重新綰緊了髮髻,笑嘻嘻地道:「我沒有威脅師父。是師父說的。有事要跟您商量,不能莽撞。」

    師父背著手,迎著月光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才道:「好。我幫你出氣。是哪兩個嘴賤的人」

    司徒盈袖喜得眉眼彎彎,「一個是唐安侯府的唐二少唐海浪,一個是小張大人府上的張三少張林全。」

    師父嗤笑一聲。手指著她道:「你還真會給師父出難題。唐安侯府是三侯之一的掌軍侯府。小張大人是副相之一,張家是相府。你這麼看得起你師父。能去這種地方幫你教訓人出氣?」

    「在我心裡,師父是無所不能的。唐安侯府和張相府在師父眼裡算個什麼玩意?別說師父,就算是我自個兒,也能在他們府上來去自如!」司徒盈袖狡黠說道,她磨掌擦拳,很是躍躍欲試。

    以她的功夫,她確實能夠一個人去找這兩人算賬。

    但她從來沒有一個人出去做過這種事,擔心一個不周全,落入別人的圈套就不好了,因此想拉著師父一起去探探路。

    再說她剛退親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不一樣,到了現在,她發現自己越來越輕鬆,就像籠中鳥沒了套兒,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不再被那一紙婚書束縛住了,總想出去走走看看,才能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

    師父失笑,拉起她的手,「就一張嘴甜!走!師父今晚心情也很好,那兩人就算他們倒霉,嘴賤不選好日子,得罪了我徒弟,管教他們吃不了兜著走!」說著,帶著她一躍而起,往海灣裡跳了下去。

    兩人從海灣游了出去,來到京城的大街上。

    等他們避開巡夜打更的官差,摸到唐安侯府外院的時候,他們倆身上的外袍已經被夜風吹乾了。

    裡面都是穿著那身不沾水的特製水靠,因此並沒有受涼。

    他們倆從唐安侯府五尺高的院牆跳了進去。

    司徒盈袖低聲道:「……想不到這裡的護衛還不少……」

    師父握了握她的手,問她:「你知道唐海浪住在內院還是外院?」

    如果在內院,就會麻煩一些了。

    司徒盈袖想了想,她聽沈遇樂說過,唐海浪年歲不小,已經搬到外院書房住了,就指著外院的方向,道:「應該是在外院。」

    兩人避開唐安侯府外院巡查的軍士,穿牆入戶,如入無人之境,很快就查到了唐海浪住的院子。

    那是一間比較偏僻的書房。

    唐海浪白天在司徒府惹是生非,回家就被他爹罰抄書。

    他抄到半夜三更,才抄完一本書。

    抬頭往窗外一看,月上中天,繁星閃爍。

    一陣夜風吹來,他縮了縮脖子,揉揉酸疼的手腕,端起旁邊的茶盞喝了一口,大叫道:「怎麼搞的?熱茶呢?我要熱茶!」

    他叫了半天,並沒有人進來。

    唐海浪氣得扔下茶盞,掀開簾子出去,發現伺候他的小廝七歪八倒在地上睡著了,怎麼踹也踹不醒。

    「他娘的!就知道睡!你們都是豬托生不成?!」唐海浪瞪著眼睛罵罵咧咧,到底肚子餓,一刻也等不得,便自己出來,往耳房那邊走去,去拿東西吃。

    他剛在迴廊上走了一段路。突然眼前飄過一個人影。

    長長的頭髮,似乎還有銀光閃爍。

    唐海浪一愣,停下腳步,立著眼睛到處看,並沒有見有人過來。

    他摸了摸腦袋,又往前走。

    這時候,他聽見有一聲女人的咯咯笑聲。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他偏頭。眼角的餘光看見一個人影飛快地掠過,還有一根長髮往他面上拂過來,再定睛看時。卻又空無一人,只有空蕩蕩的庭院,迴廊下大朵大朵粉白的茶花綻放,每一朵看上去都像美人的臉。白日裡看上去風情萬種,到了晚上。卻像是慘白的死人臉……

    他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往前走了,猛地一轉身……

    「啊--」

    一張猙獰的鬼面浮現在他面前,上下晃動!

    「有鬼」唐海浪嚇得狂叫一聲。尿了褲子,暈倒在迴廊上。

    他的小廝們睡得死沉死沉,居然到天亮才醒。

    他在門外的迴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被人就叫醒就開始發高熱,說胡話。不得不被家人送到廟裡靜養,此是後話不提。

    這邊司徒盈袖見將唐海浪嚇暈了,笑著取下臉上的面具,對師父道:「師父,您從哪裡弄來的這個面具?怪好玩的。」

    師父將那面具收了回來,揣到懷裡,說道:「這不是一般的面具,這叫儺。我從別處看見,買來給你玩的。」他的聲音逐漸溫潤,不再有以前的金石鏗鏘之聲。

    司徒盈袖忙道:「多謝師父!確實挺好玩!--走,咱們去張相府?」

    師父點點頭,帶著她飛簷走壁,來到了張相府外頭。

    司徒盈袖馬上就想躍上牆頭,跟去唐安侯府一樣,夜探張相府。

    「等等!」師父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伸手拽住她,「不能輕舉妄動。」

    「啊?這裡難道比唐安侯府還要難闖?」司徒盈袖訝然地看了看四周,屏息凝氣,仔細感受了一下,臉色也嚴肅起來,「真奇怪。這裡的防衛,居然比掌軍權的侯府還要森嚴。」

    「這裡是內緊外松,還有陣法,是大手筆佈置的。」師父瞇了瞇眼,抬手往院子裡扔了幾顆石子兒,將附近的幾個暗衛都打暈了,才帶著司徒盈袖一躍而進。

    他們找全,比找唐海浪容易得多。

    因為他們剛一進到內院,就看見兩個丫鬟拎著食盒走過來,一邊嘰嘰喳喳地在說:「……三少爺被罰跪祠堂,夫人擔心得不得了。這裡都是他愛吃的菜,今兒餓了一晚上,現在偷偷吃應該沒問題吧?」

    師徒倆便跟在這倆丫鬟身後,順利摸到了張林全罰跪的祠堂。

    見張家已經在處罰張林全了,司徒盈袖想了想,便找了個機會,將瀉藥偷放在那丫鬟拎著的食盒裡面的茶水裡面了事。

    等張林全狼吞虎嚥吃完飯,又咕嚕咕嚕把裡面的茶水都喝盡了,兩個丫鬟才收拾東西,拎著食盒離去。

    她們一走,張林全的臉色就變得紫漲,慌慌張張要上茅廁。

    祠堂裡面是乾淨的地方,當然不能放馬桶。

    管祠堂的下人只好帶著他去離祠堂比較遠的下人茅坑解決。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就跑那茅坑跑了三四趟

    只拉得腿虛腳軟,最後一次從茅坑上站起來的時候,他居然一陣頭暈,沒有站穩,整個人往後栽倒在茅坑裡

    司徒盈袖在茅廁外頭聽見裡面撲通一聲響,再也忍不住,忍著笑,捏著鼻子從張相府裡迅速撤出。

    「可以走了?」師父帶著她沒有回司徒府,而是領著她去了司徒府附近的一個小山坡上。

    司徒盈袖見這裡方圓五里都沒有人,才放開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師父……哈哈……師父……您看見全的臉色嗎?最後那一聲撲通,是掉茅坑裡了吧?」司徒盈袖笑著向師父求證。

    師父點點頭,聲音裡帶著笑意:「……應該是。」

    司徒盈袖滿足地伸了伸胳膊,抱膝在山頂坐下,四下看了看,問師父:「您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看星星。」師父跟著坐下,仰頭看著浩瀚的星空出了一會兒神,才轉頭問道:「你心情好些沒有?」

    司徒盈袖這才醒悟過來,師父今晚陪著她瞎胡鬧,其實還是在擔心她因為退親難過,是為了讓她散心……

    司徒盈袖心裡暖烘烘地,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胸口醞釀,有些甜,又帶著酸,她不習慣這種感受,忙抬頭看著滿天繁星,笑道:「不,我一點都不難過,反而如釋重負。」

    「是嗎?你真的不難過?不想嫁給慕容世子?在師父面前,你不用拘束。什麼話都可以說,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師父不會說你的。」師父看著天上的星星,含笑說道。

    「真不難過。」司徒盈袖斷然搖頭,「我知道很多人都覺得我是在打腫臉充胖子,強撐著說不難過。但是我知道,我跟長興侯府根本就是八字不合,有緣無份。而慕容世子,他能找到更好的姑娘嫁給他。我高攀不上。」

    上一世就是如此,所以這一世早早退親,對彼此都好。

    上一世她拖到二十二歲沒有嫁人,慕容長青也不比她好多少,二十五歲了,也沒有娶妻。

    她真不明白,既然不願意娶她,上一世為何不早一點跟她退親

    「那你想嫁給什麼人?」師父幽幽地問道,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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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9:35:58 |只看該作者
第192章 你嫁我娶

    「想嫁給誰?」司徒盈袖雙手撐頤,坐在高高的山頂,仰望著深藍色的星空出神,面露茫然之色。

    四周山風呼嘯,林木蕭然,師父坐在風口處,幫她擋著山風,一邊淡然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司徒盈袖長吁一口氣,雙眸黯然。

    兩世為人,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因她從生下來就定了親,上輩子到死都以為會嫁給慕容長青。

    而繼母張氏上一世的時候,一直教導她要守規矩,不能行差踏錯,還跟她說,姑娘家想男人就是恬不知恥的淫婦,萬萬不可對男人動心,更不可主動對男人示好,不然長興侯府不會娶她過門。

    在張氏的「諄諄教導」之下,司徒盈袖在別的事情上事事聰明,唯獨男女之情從未開竅動心。

    今天被師父這樣一問,竟然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上一世規規矩矩等了十年,結果沒嫁人就慘死在白塔之下。

    這輩子才過了兩年,她就跟慕容長青退親了,實在沒有機會來自己選擇。

    司徒盈袖想了一想,問師父道:「成親難道不應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哪裡輪到自己選呢?」

    師父聽了微微一笑,放緩了聲調,對她頷首道:「你想得很對。姑娘家應該嫁給對自己好的人,不要自己去胡思亂想。」說著又揉了揉她的腦袋,「……你這麼笨,怎麼看得出誰好誰壞?」

    「那……師父認為我應該嫁給什麼樣的人呢?」司徒盈袖猶豫著問道,真的是一個很難的問題。

    師父轉眸看著她,銀色面具背後的雙眸黑得深不可測。「這你不用急,多看看,多想想,找個人品好,有本事,還能護著你,凡事為你著想。不計任何代價也要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

    司徒盈袖聽了只是駭笑不已。連連擺手道:「師父!您太看得起我了!沒有男人會對我這麼好。若是按您的標準,別說這輩子,我下輩子都嫁不出去!」

    師父仰了頭。望著深藍璀璨星空微笑,淡淡地道:「你敢不敢跟師父打賭?這個世上,一定會有這樣一個人,不計代價。不計得失,默默地對你好。你要做的。就是睜大眼睛,找到這個人。」說完,他回頭靜靜地看著她。

    司徒盈袖被說得怦然心動,她捧著越來越熱的面頰發了一會兒呆。但是想到深處,又覺得沮喪,嘟噥道:「師父說得容易。可是世上人這麼多,誰知道那人在哪裡?太難了。實在太難了……」

    師父閉了閉眼,轉頭長長吁了一口氣,道:「一定能找到,相信師父。」

    「如果找不到呢?」

    「如果找不到,我娶你。找到了,你嫁給他。你願不願意?」師父的聲音似乎有些厚重,如同秋日的塤,熨帖得五臟六腑都舒坦極了。

    「師父會娶我?」司徒盈袖眼前一亮,但很快又覺得不好意思,忙擺手道:「師父是長輩,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不敢有非份之想。」

    師父一下子沉默了。

    「這輩子,我只希望師父您不會如同上輩子一樣,無聲無息消失了就好了。」司徒盈袖見師父一直不說話,終於鼓足勇氣,伸出兩根手指頭,抓住了師父的衣袖,輕聲說道。

    她知道師父明白她的話。

    這個世上,也只有師父明白她了。

    師父這才摸了摸她的頭,笑說:「傻孩子,我就是打個比方,你還當真了。好了,你既然把我當成長輩,那要記得,以後如果有人提親,你一定要問過我同意之後才能答應,記住沒有?」

    司徒盈袖使勁兒點頭:「一定一定!其實我正想跟師父說呢。以後有提親的人上門,我想請師父幫著暗中查訪一番。您也知道,很多人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想知道那些人在背後是不是跟在人前一樣。」

    「沒問題,包在師父身上。」師父的心情好了許多,將她送回了司徒府內院靠近海灣的至貴堂。

    司徒盈袖晚上在外面玩得高興,回去之後,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她好久沒有做過夢了。

    這個晚上居然做起了夢。

    她夢見師父在大白天要見她,說在一個山崖上等她。

    她歡快地跑去,大叫「師父」!

    師父轉過身,沒有戴著銀色面具,臉上卻是謝東籬的面容!

    謝東籬對她微笑,陽光下他的容顏俊美不可方物。

    她卻如同見了鬼一樣,嚇得大叫一聲,急忙後退!

    一不小心,她從山崖上摔了下去!

    山風烈烈,白雲從她身邊飄過,而她在急速墜落……

    她以為自己死定了,謝東籬卻跟著跳了下來,將她擁在懷裡!

    太驚悚了有木有!

    司徒盈袖大驚,用力捏住謝東籬的臉,連聲道:「師父快變回去!快變回去!不要這張臉!」

    謝東籬立馬翻臉,猛地鬆開手臂!

    司徒盈袖覺得自己再次急速下墜,比先前剛掉下去的時候還要快!

    就跟上一世她從百丈高的白塔上往下跳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她頓時手腳僵硬,全身冰涼。

    抬頭,看見頭頂上方全是灰白雲霧,還有電閃雷鳴。

    低頭,看見腳下一片蒼茫,無邊無際。

    一聲「師父救我!」頓時脫口而出!

    這時,她頭頂的雲霧再次變幻。

    師父戴著銀色面具,穿雲破霧而來,驅散閃電,拽住她的手,將她擁在懷裡,抱著她,緩緩降落。

    這一瞬間,她好似又經歷了一次從生到死,又從死到生的過程,緊緊攬住師父的脖頸,眼淚無聲涔涔而出,再也不肯鬆手。

    師父無奈地長歎一聲,將她放在地上,在她面前冉冉消失了……

    「師父!」司徒盈袖大驚失色,用力往前一撲,卻撲了個空,整個人從床上翻滾到腳踏板上,砸得轟隆一聲響。

    值夜的丫鬟婆子卻照例在師父來的晚上睡得格外熟,因此她弄出來的聲響並沒有吵醒她們。

    司徒盈袖揉了揉眼睛,發現剛才只是一場噩夢,忙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想:「我的天爺!實在太驚悚了!我怎麼會把謝五爺的臉安到師父臉上?!真是見了鬼了!看來是自己嚇唬別人,反把自己嚇到了。師父您老人家有怪莫怪!」一邊想,一邊胡亂拱了拱手拜了幾下。

    再一想是自己的夢,只要自己不說,別人一定不會知道……

    一定是最近事情太多,她沒睡好,所以做噩夢了。

    司徒盈袖安慰好自己,便爬到床上再次安然入睡。

    同一時刻,謝東籬從睡夢中醒來,緊緊抿住唇,再也睡不著了,因為更心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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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出氣

    天還沒大亮,只從東面溢出一絲鮮紅,掩著雲後的日頭,只等時機成熟,就要一躍而出,普照天下。

    謝東籬早早起身,早飯也沒吃,板著臉,穿好朝服,拿了繃帶將自己昨天被鞭子抽到的左胳膊綁起來吊在脖子上,另一隻手拿上奏章,走出了他住的南山軒。

    阿順蹲在南山軒上房門口的滴水簷下,捧著一碗黍米雞粥吃得稀里嘩啦,滿頭是汗。

    聽見背後傳來腳步聲,阿順回頭一看,見是謝東籬出來了,忙一口將剩下的雞粥都吃盡了,把碗擱在桐油清漆的座欄上,起身道:「五爺,您這就要去上朝?」

    謝東籬冷峻地橫他一眼,一句話都沒說,大步走了出去。

    阿順愣了一下,忙跟上去,斜眼瞥著謝東籬吊起來的左胳膊,欲言又止。

    他明明記得昨天這胳膊還沒事,今兒怎麼就吊上了?!

    謝東籬並沒有看他,但是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冷聲道:「昨夜我的胳膊疼了一夜,跌打藥呢?」

    「小的這就差人去找管事要去!」阿順忙弓著腰說道,又問:「您既然受了傷,不如今天就請假在家歇一天吧?」

    「歇?我哪有功夫歇!我忙著呢!今兒不整治那幾個賤人,我謝東籬也白做這個官兒!」謝東籬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袍袖一拂,肅著臉,快步往大門外去了。

    阿順明白五爺的心裡不順。

    瞧這黑沉沉的臉色……有人要倒霉了……

    就是不知道誰那麼不長眼,會撞到五爺刀口上?

    來到謝家的大車前,趁著謝東籬上車的當口,阿順瞥了一眼他的臉色,忍不住打了寒顫。五爺的臉色。比他任何時候見過的都要陰沉冰寒!

    天上的雲霧漸漸散去,初升的太陽灑下萬千金光,將初秋的東元國京城裝點得黃燦燦的。

    謝東籬在大車裡正襟危坐,面無表情。

    阿順睃了一眼,見五爺那俊美無儔的面容連朝陽的光芒都壓制不下,卻肅著顏,一絲笑容都沒有。

    昨天的事讓五爺真的生這麼大氣?

    還是因為說到退親…….五爺其實挺在乎張家的親事的?

    就在阿順的胡思亂想中。謝家的大車來到宮門前。

    這裡已經站了不少等著上朝的官員。

    見謝東籬過來了。都來給他打招呼。

    他不過點點頭,抱著奏章站到最前頭沈大丞相身後。

    看見他的胳膊綁了繃帶,吊在脖頸上。有昨天去過司徒家赴宴的人忙關切問道:「謝大人,您的胳膊不礙事吧?」

    「不礙事,還沒斷。」謝東籬淡然說道,目光從縮在一旁訕笑的副相張紹齊面上掠過。

    「謝大人。下官認得一位國手神醫,最擅長跌打。不如舉薦給您瞧一瞧?」

    「要什麼國手神醫?!謝大人,家父是太醫院醫正,特別擅長看骨科,不如下朝之後。您去我家坐一坐?......或者我爹去您家坐一坐也行……」

    「你就胡吹吧!你爹明明最擅長內科!謝大人,我大伯父才最擅長骨科,是太醫院有名的一指禪!就是說。只要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正骨!」

    一些閒官見有機可乘。頓時圍了上去,紛紛向謝東籬討好賣乖。

    謝東籬只把這些人扔給阿順料理:「各位,謝某公務在身,今兒不能陪大家敘談了。有事找謝某的小廝。改日再聊!改日再聊!」說著拱一拱手,見宮門大開,他跟在沈大丞相身後,走進了宮門。

    東元國的大朝會十日一次,今日正是大朝會的日子。

    各位服朱佩紫的官員魚貫而入,迎著初升的朝陽,來到東元國舉行大朝會的保和殿。

    元宏帝在太監的簇擁下走上保和殿高高的寶座。

    寶座下方擺著兩隻青銅仙鶴香爐。

    淡淡的龍涎香從那仙鶴嘴裡裊裊升起,將君臣的界限隔開一道鴻溝。

    司禮太監唱和之後,沈大丞相帶著四位副相和百官一起大禮參拜元宏帝。

    謝東籬就站在五相之後。

    他身形頎長,本來就很醒目,再加上黑地紅邊的官袍映著白色的繃帶,更加打眼。

    果然官員行禮之後,元宏帝一眼就看見了謝東籬吊在胸前的胳膊,詫異問道:「謝愛卿,你的胳膊怎麼了?」

    站在副相位置的張紹齊只好硬著頭皮出列,搶在謝東籬前頭躬身道:「陛下,是下官管教不力,才讓謝大人受了傷。不過下官已經狠狠管教過犬子,罰他跪祠堂……」

    「張副相,不如我打斷你兒子的胳膊,然後我也在家跪祠堂,你說可行麼?」謝東籬這才上前一步,冷冷地說道,說完也不等張紹齊回答,已經對著元宏帝頷首道:「多謝陛下垂詢。下官的傷勢不礙,還能上朝理事。」

    元宏帝聽了兩句,笑了笑,捻著鬍鬚道:「這麼說,是小張愛卿的兒子傷了謝愛卿?小張愛卿啊,你這管教可是不力,把人打成這樣,只用跪祠堂?」

    張紹齊搶先說了已給兒子張林全懲罰,就是擔心謝東籬借題發揮。已經罰了,總不能再罰一遍吧?

    沒想到謝東籬根本不給他留臉面!

    連元宏帝都偏袒謝東籬,張紹齊就忍不住了,譏誚道:「陛下,您可不能拉偏架!您怎麼不問問,謝大人為何被打?!」

    明明是謝東籬的小廝先動手!

    元宏帝含笑看了謝東籬一眼。

    謝東籬卻已經整了神色,對著張紹齊溫和一笑,輕描淡寫地道:「張大人,咱們東元國十日一次的大朝會,可不是讓我們如同碎嘴婆子一樣數落對方不是的。我知道小張大人只有這一個兒子,寶貝一般。我若是要求一定打斷您獨子的胳膊,豈不是讓您懷恨在心?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這個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弱書生一個,還想留著有用之身效忠陛下。沒那麼多功夫來應付這些明槍暗箭。不如這樣。趁著大家都在,就讓陛下做個見證。咱們這件事就此揭過,我這條胳膊就算折了也藏在袖子裡。以後我不找你兒子麻煩,小張大人也不要費盡心機來為難打擊在下,如何?」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做了好人。顯得自己寬正仁厚,不斤斤計較。又陰了張紹齊一把,堵了他的嘴,還把一頂「挾私報復」的帽子提前給他戴上了。

    張紹齊是贊同也不是,反對也不是。被謝東籬氣得氣血上湧,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紫。手指著謝東籬,一連串「你你你……」說了半天,竟然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謝東籬單手拿著奏章,往旁邊讓了一步,淺淺笑道:「小張大人這是不肯了結?那怎麼辦?難不成您兒子打折了我的左胳膊,您還要打折我的右胳膊不成?」

    「你你你……胡說八道!」張紹齊怒極,終於吼了出來,但是胸口一股大氣湧了上來,生生堵在喉嚨口,讓他一口氣上不來,整個人踉踉蹌蹌走了兩步,兩手向前探出,謝東籬卻已經讓開。

    撲通!

    張紹齊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滿臉紫漲,動彈不得。

    大朝會上也有太醫隨侍。

    此時一見張紹齊的樣子,當值的太醫忙衝過來,大聲道:「小張大人中風了!拿門板來,將小張大人平抬出去!千萬不可用力!」

    很快一群太監抬著門板進宮,將張紹齊抬了出去。

    大朝會上的官兒們面面相覷,對謝東籬投去了敬畏的目光。

    這個看上去年紀輕輕、溫文爾雅的狀元郎,說話卻如同刀劍,只一番話就罵得小張大人中風倒地!

    謝東籬瞇著眼睛看著被太監抬走的張紹齊,搖頭道:「唉,人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小張大人也做了十幾年的副相,怎麼就這點氣量?便說撐船,連穿根絲線都難!」

    這是在譏諷張紹齊的心眼兒比針尖還小……

    張紹齊的大哥張紹洪也是副相之一。

    他弟弟張紹齊這個副相之位,就是占的謝家的位置。

    如今謝東籬在大朝會上這一番做作,張紹洪心裡門兒清。這是要開始了……

    謝東籬回身,不動聲色看了看張紹洪,也在心裡道,算你們張家倒霉,撞小爺槍口上了。小爺心裡不舒坦,就管教你們心裡更不舒坦!

    謝東籬兩年前中了狀元,本來元宏帝說了三年之期,讓他先做禮部侍郎,等三年之後,再接手屬於謝家的副相位置。

    五相之中,因謝家這十幾年沒有中科舉的進士,所以謝家的丞相位置一直被張家佔著。

    本來是五相,這十幾年,卻只有四個姓。

    張家就佔了兩個副相的位置。

    張紹齊正管著禮部這一攤子事。

    元宏帝卻把今年的科舉秋闈事務全權交給謝東籬打理,幾乎是架空了張紹齊。

    張家當然不願白白將一個副相的位置拱手讓出,已經打算好了要跟謝東籬談條件。

    沒想到昨天是司徒家一個桂花宴,居然就跟謝東籬在明面上結了怨。

    這樣一來,他們張家能出的招兒就更少了。

    元宏帝似乎沒有覺察到殿內大臣們之間的明湧暗流,只笑著道:「謝愛卿,秋闈的事,籌備得怎樣了?」

    謝東籬舉著奏章奉上,道:「臣都寫在這折子裡了。」

    「呈上來!」

    元宏帝身邊伺候的太監忙下來從謝東籬手中接過奏章,呈給元宏帝。

    元宏帝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忙不動聲色地闔上,又問了幾件朝事,就道:「今天就到這裡,還有事的,上奏章。沈愛卿,你和謝愛卿跟朕去上書房,仔細商議一下今年的科舉取士。」

    大朝會散了,謝東籬在百官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和沈大丞相一起跟著元宏帝去了上書房。

    上書房內,元宏帝剛在紫檀木嵌螺鈿的書桌後坐下,就看見太監抬了兩個上了鎖的箱子進來。

    謝東籬指著那兩個箱子道:「陛下,臣這一次去江南貢院查到的東西,全在這裡面了。」

    「打開。」

    謝東籬拿出鑰匙,交到太監手裡。

    太監將兩個箱子打開,露出裡面碼得整整齊齊的兩堆冊子。

    「陛下,左面的這個箱子,是臣從江南貢院抄來的‘孔方譜’!而這右面的箱子,就是這十年來金陵城的取士名單。」謝東籬說著,指了自己的奏章,道:「臣的奏章裡摘抄的是兩年前春闈取士名次和‘孔方譜’。您一看便知,兩者簡直對得嚴絲合縫,一個都不差!」

    孔方者,錢也。

    孔方譜,當然就是送錢的排行。

    誰送的錢多,誰就排在前面。

    元宏帝白胖的圓臉抽搐了兩下,咬著牙根道:「謝東籬,你可知道這件事,要掀起怎樣的大浪?!」

    「臣當然知曉。」謝東籬從容頷首,「朝中官員有四成在這‘孔方譜上’。」

    「四成?」沈大丞相咂舌,「這麼多?!那是要動搖我東元國的根基了!」

    「陛下、沈大丞相,還有一事。除了這孔方譜,臣還查知,這四成的官員中,其中大概有六成的人,是原籍北齊。這些人做官之後,大肆從我東元國庫裡借銀,搬了銀子孝敬北齊」謝東籬不聲不響,又扔出一個大殺器!

    沈大丞相歎息一聲,對謝東籬投去讚賞的目光,轉頭對元宏帝道:「陛下,臣一直覺得東元國的庫銀和賬目對不上,有問題,也跟陛下多次說起此事。陛下總是說空口無憑,不能作數。如今證據確鑿,您不能再姑息了。」

    元宏帝定定地看著那一箱子「孔方譜」,沉聲道:「謝愛卿,這種事可不能亂說。這些東西,你是如何弄到的?」

    如果這些「孔方譜」是真的,對方肯定會珍藏秘斂,怎麼會這麼容易讓人拿到?

    謝東籬早有準備,道:「是陛下洪福齊天。臣去江南貢院巡查,遇到有賊偷了金陵城貢院頭兒的家,後來賊跑了,賊贓被拿到,送到金陵城知府正堂,正好被臣看到。臣一時好奇,打開看了看,結果看見最上面的一本譜冊記載的名次跟上一科科舉的取士名單很接近。臣就是上一科中的進士,對同年的名字和名次耳熟能詳。機緣巧合之下,臣不想驚動金陵城上上下下的官兒,更不想沒命回到京城,因此就命令心腹屬下,將這兩箱賊贓又順了出來。」說著,謝東籬深深弓腰道:「臣也做宵小之舉,請陛下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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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會錯意

    謝東籬為了不被人注意地將這兩箱證據帶出金陵城,沒有主動向金陵城的知府要求提取證物,而是派了人悄悄把它們偷了出來。

    當然,謝東籬不會說,最開始那個把這兩箱證據從江南貢院頭兒的家裡偷出來的「賊」,也是他的人……

    也是這些人做這種事做習慣了,十多年來沒有被查處過,所以他們才越來越大膽,甚至堂而皇之留下證據授人以柄。

    元宏帝閉上眼,深深籲了一口氣,緩緩地道:「謝愛卿此舉乃是不得已為之,朕恕你無罪。」

    沈大丞相也道:「謝侍郎這一手確實是老成持重之舉。如果讓金陵城那幫子人知道這東西被謝侍郎拿到了,他們拼死也會把謝侍郎永遠留在江南,再也不能回到京城,更別說整治科舉,揭穿這十來年的科舉黑幕!」

    「陛下,我東元國科舉取士,是為了給國家選拔棟樑之材!可是在這幫貪官的糟踐下,四成官員都是靠著‘孔方兄’上臺。這樣下去,東元國還有何前途可言?更別說這四成當中又有六成是北齊派出來的蛀蟲!損東元以肥北齊,實在是沒法忍!」謝東籬歷數科舉舞弊黑幕,希望元宏帝能意識到這樣放縱下去的嚴重後果。

    元宏帝起身,從書桌後面走了出來,背著手在上書房裡轉了幾圈,伸出一根手指,道:「謝愛卿奏了兩件事,咱們一件一件解決。從東元國國庫借銀的事,可以緩一緩。當務之急,是科舉。」說著,元宏帝抬頭看著謝東籬。「禮部這十來年是張紹齊管轄……」

    謝東籬垂眸點頭,「江南科舉舞弊的銀子,張家肯定有分贓。就不知道是大張大人,還是小張大人,又或者,兩個張大人都有份!」

    沈大丞相的眉梢跳了跳。

    謝東籬這一本參的可是有些狠……

    如果兩個張副相都被牽扯進來,張家輕則抄家。重則滅族!

    說起來。沈、謝、王、陸、張這五相世家從東元女帝立國的時候發跡,參贊朝政,數百年來大權從未旁落。

    但是從十幾年前張家排擠謝家開始。五相世家同氣連枝不可動搖的地位就被打破了。

    張家栽到謝東籬手裡,得到如今的下場,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沈大丞相面上的不忍沒有逃過謝東籬的眼睛。

    謝東籬想了想,又拿出一份奏章。放到元宏帝的書桌上,道:「陛下。張家在這科舉舞弊一事上糾葛有多深暫且不知。不過,臣有實據,彈劾小張大人為保他的副相位置,十幾年來一共三次將我謝家舉子刻意打壓。篡改他們的試卷,壓低他們的取分,不許我謝家人考上功名!」

    東元國科舉三年一次。三次就是九年時間,徹底斷了謝家一代人進入東元國官場的路。

    謝家也是大族。

    除了謝家嫡支以外。還有龐大的旁支偏支,這十幾年來,怎麼可能一個人都沒有考中進士?!

    如果不是張家搗鬼,謝家這個副相之位早就拿回來了!

    謝家人看出了張家給謝家穿的小鞋,所以數年前,謝東籬在下場科舉之前,有意在東元國闖出了「最是才高看謝郎」的名頭!

    只有出了名,張家才沒法子無聲無息將他的功名掐死在搖籃裡。

    而且那時候,他還有跟張家三小姐的婚約,張家一邊防著他,一邊又企圖籠絡他,讓他極是不齒。

    元宏帝看了這份奏章,唔了一聲,手指頭點了點桌子,「這倒是證據確鑿,可以拿到檯面上說。」

    因張家在科舉上打擊謝家一事,只關係到謝家和張家兩家人,暫時不會動搖到東元國的朝堂根基。

    謝東籬也知道整治科舉這件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而科舉舞弊的源頭是張家。

    張家是五相之一,十來年占了兩個副相的位置,收了諸多門生故舊,權傾朝野,就連沈大丞相都要對他們禮讓三分。

    要扳倒這樣的家族,是不可能光靠一件事,一個人就行得通的。

    所以謝東籬目前的目的,只是要張家乖乖地把副相的位置讓一個出來。

    而且他的計畫本來也不是現在發難,而是在一年之後,等他把這一次科舉的事情佈置完再說。

    但是昨天出了件讓他無比心塞的事,他一口氣無處可發,只好拿張家出氣了!

    「那好。沈愛卿,給朕擬旨,將這些證據轉交大理寺,讓大理寺丞會同刑部,和沈愛卿一起審理此案。——張紹齊營私舞弊,打壓同僚,收受賄賂,著革去副相一職,由禮部侍郎謝東籬接任。——欽此!」元宏帝當機立斷,順勢將張紹齊的副相位置擼了,授給名正言順接任副相一職的謝東籬。

    沈大丞相很快就把元宏帝的旨意寫了下來,給元宏帝看過之後,又用了璽,才發往吏部、刑部和大理寺,並且抄送東元國從上到下所有的官府機構。

    處置一個副相,抬舉一個新副相上臺,對於東元國的朝堂來說,已經是除了皇帝繼位以外最大的政治事件了,必須將旨意頒行天下。

    ……

    午後時分,張紹齊府邸的內院裡,他被太醫施了針,吃了藥,剛剛醒過來。

    幸虧太醫救治及時得法,他的中風也不算很嚴重。

    醒過來之後,很快就能動彈了。

    不過太醫說,還是臥床靜養比較好。

    張紹齊的妻子趙氏見他醒了,忙道:「二爺,天不早,全兒已經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了,您就饒了他,把他放回來吧。可憐的孩子,這是做了什麼孽?好好兒的,罰跪祠堂,還不能吃飯!」

    張紹齊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從床上掙扎著坐起來。哼哼唧唧地道:「這小子不吃個虧,學不乖!就他這個樣子,以後出去做官,會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二爺,全兒他還小,您慢慢兒教他,他自然就懂了……」趙氏和聲勸道。親手捧了蓮子燕窩羹喂給張紹齊吃。

    沒吃兩口。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喧嘩吵鬧聲,還有腳步飛奔的聲音。

    「吵什麼吵?沒見二爺要靜養嗎!——一群下作小蹄子!仔細你們的皮!」趙氏放下碗,柳眉倒豎。對著窗外呵斥。

    「呵呵!我看你還是仔細你自己的皮吧!」一個男人粗重的聲音從窗外傳了過來。

    咚地一聲,裡屋的門被人踹開,一群刑部的官差如狼似虎地闖了進來。

    「奉旨!除去張紹齊副相之位,捉拿張紹齊入刑部大牢。——欽此!」那領頭的官差冷笑一聲。「帶走!」

    「什麼?什麼?刑部大牢?我們二爺犯了什麼罪?又罷官,又入獄?」趙氏看著這些官差。厲喝說道。

    因旨意還沒說抄家,而且大張大人的府邸就在對面,這些官差不敢造次,也想速戰速決。因此並不理會趙氏的喝問,一把將她推開,幾個官差從床上將張紹齊拖了起來。戴上頭枷,用繩索牽了。迅速離去。

    張家的下人護院被大理寺衙差在外頭擋得嚴嚴實實,根本就沖不過來。

    趙氏急得不行,但是這些衙差堵著大門,她也出不去。

    只能等這些衙差走了之後,她才哭著去對面大張大人的府邸,求見張家的主心骨張老夫人。

    「娘!娘!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我們二爺剛被蠲了副相一職,還被抓入刑部大牢!——娘,我們二爺今兒剛剛中風醒來,需要靜養。這被抓入刑部大牢,是要他的命啊!」趙氏跪在張老夫人面前,哭得死去活來。

    張老夫人拄著拐杖站起來,臉色十分嚴峻,「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沒人告訴我,老二中了風?」

    這是張紹洪和夫人曾氏匆匆趕到,曾氏拉著趙氏的手道:「二弟妹,你別急。我們大爺會跟娘商議商議,再去刑部看二弟。」

    趙氏點點頭,「有勞大哥大嫂。」說完垂首站在一旁只不斷拭淚。

    張紹洪就把今天上午大朝會的事說了一遍。

    張老夫人又氣又急,道:「你說什麼?全兒打折了謝侍郎的手臂?!」說著,她轉頭怒視著趙氏:「你生的好兒子!闖出這麼大的禍,你們只是罰跪祠堂,難怪別人不放過你們!」

    昨天張林全在司徒府闖的禍,還沒有人跟張老夫人說。

    他們又不住在一個府裡,張老夫人就更無從知曉了。

    「娘啊,全兒已經知道錯了,您就別責怪他了,還是想想怎麼救二爺吧。」趙氏拿帕子醒了醒鼻子,不想繼續責怪自己的兒子。

    「糊塗!」張老夫人拿拐杖杵了杵地,「你說,好端端地,為何全兒要打折謝侍郎的胳膊?」

    張紹洪略知一二,歎息著搖頭道:「還不是為了退親的事……」

    趙氏一下子反應過來,指著張紹洪和曾氏道:「大哥大嫂,這件事完全是因為你們而起。要不是你女兒逃婚,不願嫁給謝東籬,他怎麼會恨上我們?!——我們全兒和二爺根本是代你們大房受過!」

    「退親?」張老夫人更加疑惑了,「怎麼又扯上退親了?這都退了兩年多了吧?」

    趙氏就嘰裡呱啦地道:「娘不知道吧?昨天司徒府的大小姐跟長興侯府的世子退親了。我們全兒不過是嘲笑了司徒大小姐幾句話。您知道,司徒府是商人,嘲笑他們怎麼了?結果就捅了馬蜂窩!謝家的小廝嫌我們全兒說退親,是影射他們家謝大人,就跟我們全兒打起來。後來謝侍郎也下場,我們全兒不小心……」

    「真是嘴賤!哪壺不開提哪壺!」張老夫人怒駡趙氏,「你管不好兒子,就送過來我管!免得被他一個人連累我們張氏滿門!」

    「娘啊!娘啊!您救救我們二爺吧!」趙氏見勢不妙,忙把話題又轉到剛被抓到刑部大牢的張紹齊身上。

    張老夫人陰沉著臉想了一會兒,揮了揮手,道:「解鈴還需系鈴人。謝侍郎退親之後,這兩年都沒有再定親,以他的身份地位,人品樣貌,如果想定親,還不是大把的貴女爭著上?可他到現在都沒有定親,聽見我們家的人說退親就要發火,林林總總看起來,他對貞琴,還是餘情未了……」

    「娘?您是說,謝侍郎心裡還有咱家三姑奶奶?可是她已經嫁人了啊!還生了兒子!」趙氏驚訝地叫道,「這可怎麼辦啊?」

    「桂嬋,你們這一房不是有個庶女叫貞妙的?今年十四歲了吧?這些年你都不讓她出來見人,我還是過年的時候見過一次,記得她的樣子越來越像貞琴了……」

    張老夫人下了決心,「只有我這把老骨頭親自去謝家走一趟了。謝侍郎由他的兩個嫂子養大,長嫂如母,我去求求謝大夫人和二夫人,可能還好些。你去把貞妙送過來,我帶著一起去謝家!」

    趙氏立刻點頭道:「沒問題!我馬上去把貞妙送過來。只要謝侍郎能把我們二爺放回來,貞妙給他做妾都行!」

    如果謝東籬真是對張貞琴餘情未了,那麼看見跟張貞琴生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張貞妙,應該也能補償一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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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開竅

    「就這麼辦,桂嬋,你先回去,給貞妙收拾收拾,送到我這裡來。

 我差人給謝家大夫人陸瑞蘭送帖子,明日去謝家拜訪陸瑞蘭,順便讓謝侍郎見貞妙一面。陸瑞蘭是陸家大房嫡女,是我看著長大的,還能討幾分情面。」張老夫人定了定神,先把二媳婦趙桂嬋打發走了。

    「你也是,若不是你平日裡太嬌慣貞琴,她要嫁了謝侍郎,如今就是一家人,縱然把這個副相的位置給他也沒啥。可是現在鬧得……唉!」張老夫人忍不住又說了曾氏幾句。

    曾氏也實在後悔當日依著女兒的意思,讓她逃婚,並且趁機退了謝東籬的親。

    無論家世、人品,還是長相、地位,都不是余順豪這個沒有根基的武狀元能比的。

    但是張貞琴已經嫁了,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只好低著頭,一聲不吭地聽張老夫人數落。

    因這件事,張紹洪對曾氏的意見也很大,這兩年在她身上的心都淡了,曾氏本是小戶人家出身,被張紹洪寵了十來年,當真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了。

    沒想到張紹洪心一變,她就什麼都摸不著了,以前的恩愛憐惜,就跟假的一樣。

    她怨念地瞅了張紹洪一眼,並沒有反思自己的過錯。

    這十幾年,她把張紹洪的獨寵當做是理所當然,越寵性子越大,脾氣越壞,生生耗盡了張紹洪的情意。

    張老夫人被這兒媳做張做致噁心了十幾年,終於等到了兒子對這媳婦心冷意冷的一天,倒也沒有繼續追究下去,只是放下茶盞,吩咐道:「過兩天,我娘家侄女漱玉來東元做客,記得把客院收拾出來,就是紹天旁邊的那間琉璃坊就不錯。」

    曾氏忙躬身應了。

    她知道,這是婆母給小叔子張紹天相看的媳婦。

    希望這一次,張紹天能靜下心。好好成親生子。

    他的年歲已經三十好幾,別人這樣的年紀,兒子女兒都要說親了,可他還一直不肯成親。

    早年離家去了西域。兩年前才回到京城,最近這一年又常往外跑,至於在做什麼,好像全家上下都不知道。

    也是時候要逼他娶個媳婦收收心了。

    曾氏溫婉應了,躬身退下。張老夫人才把張紹洪叫到近前,低聲囑咐他:「去刑部大牢,想法見老二一面。如果事發,讓他把所有事情兜下來,不要牽扯張家別的人。不然,我擔心陛下會借謝東籬的手,將我們張家一鍋端了。」

    張紹洪忙道:「娘放心。當日已經說好,所有事情都是二弟經手。我們兄弟早就防著這一天,各有分工,一房事發。不會牽扯到旁人。」不過說完這話,他還是對二房的弟媳婦趙桂嬋很不滿,「二弟只有一個兒子,您看看她把那孩子教成什麼樣兒了?我的女兒是沒有教好,但是兒子個頂個的懂事聽話,不像他,沒個眼力價兒,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都不知道!若不是他,二弟怎麼會被抓到刑部大牢?!」

    官場上的人誰沒有一腦袋小辮子?

    端看你會不會做人。有沒有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一旦越了那條線,上面的人要整你,隨便挑一條小辮子,就能讓你數十年的苦功都白費了。

    「你還知道你女兒沒有教好?」張老夫人冷哼一聲。「其實桂嬋有一句話沒有說錯,你們大房才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你媳婦偏著你女兒瞎胡鬧,好好的一門親事給退了,能得罪謝家這個謝侍郎嗎?我說過多少次,這三侯五相,如果不能做到把對方滅族。就不要得罪,不然誰知道哪一天對方起興了,反咬一口,那真是傷筋動骨的痛!」

    「娘說得是。」張紹洪終於低頭認錯,「當日我不聽娘的話,執意要娶曾氏,如今看來,確實不夠持重。」

    這十幾年來,曾氏並沒有長進多少,在張紹洪面前至今只會撒嬌和哭鬧兩手,就跟個大巨嬰一樣,不能幫忙,反而盡添亂,這一次更是影響到家族的生死存亡!

    張紹洪真覺得累了,心一淡,行動上就帶了出來。

    曾氏察覺到了,便乖巧了不少,事事看張紹洪的臉色行事,張紹洪反而覺得曾氏連最後一個保持自我的優點都沒有了,色未衰,愛已馳。

    張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算了,反正已經進門,還生了兩個兒子,她也沒有當家。等你四弟娶了漱玉,把這個家給她當也就是了。」

    張老夫人娘家姓齊,也是北齊的大戶人家。

    她的娘家侄女齊漱玉今年剛剛及笄,因早年定親的未婚夫一病死了,她不想守望門寡,就跟娘商議,要到東元國,托張老夫人尋一門親事。

    她是死了未婚夫的人,身價不如以前了,在北齊只能給老頭子做填房,或者給高門做貴妾。

    當然嫁到小戶人家做正室也行,但是她和她娘都不願意,最後想到家裡的老姑奶奶嫁的是東元國響噹噹的三侯五相裡面的張家家主,如今已經是張家的老封君,因此收拾包袱,往東元國的京城來了。

    張老夫人和大兒子張紹洪商量完畢,就給謝家的大夫人陸瑞蘭送了帖子。

    陸瑞蘭接到帖子,見上面說了要見謝東籬一面,當面道歉,就知道是為了張紹洪的事,就讓人把謝東籬叫了過來,道:「五弟,張家老夫人送了帖子,說要親自來探望你。」

    謝東籬也明白肯定是為張紹洪的事,坐下來笑道:「大嫂,別的事可以談,唯獨張紹洪這件事沒法談。」

    「那是自然。他佔了我們家的位置十幾年,早年幾個叔伯家的子弟怎麼考也考不中,陰了我們一代人,還想說個軟話就把這個過節揭過?這也是太看不起我們謝家了。」陸瑞蘭也很不高興,「不過,張老夫人到底是長輩,她親自來,你就見一見吧。手上不輕饒,但是禮也不能廢。」

    謝東籬點點頭,「我聽大嫂的。」

    陸瑞蘭笑著應了。看了看他的臉色,見他眉間依然有郁卒之色,詫異問道:「副相的位置都拿回來了,你怎麼還不開心?」

    謝東籬的心事也沒法跟陸瑞蘭說。縱然他奇計百出,智謀過人,但是遇到在意的人,什麼手段都沒法使出來。——不是他不會使,是捨不得……

    他總想那人能心甘情願、高高興興跟他在一起。

    不過經過昨晚的事。他覺得這個想法好像太苛求了。

    對於還沒開竅的那個人,也許他只有出奇兵,才能把那顆頑石般不開竅的心給籠絡過來……

    謝東籬心裡一動,微笑道:「大嫂,這一次我升了副相,是不是應該請幾桌客?」

    「當然是要請的,我已經在擬請客單子了。」陸瑞蘭凝視著他,深思道:「你有什麼想請的人?」

    謝東籬覺得,陸瑞蘭擬的請客單子裡,肯定是沒有司徒家的人的。

    因為他們跟司徒家。真沒有什麼交情。

    「……沈夫人大難不死,回到京城,又蒙她惠情,請了我們去她家的桂花宴做客。再說這一次我升了副相,沈相也是出了大力的。不如給沈相一個面子,將司徒家的人都請了來?」謝東籬沉吟說道,「沈相只有這一個嫡女……」

    「你說沈詠潔?」陸瑞蘭笑著點頭,「我和她也是幼時好友,不用你說,我的單子裡有她。不過。我只請了她和她的夫君、兒子和女兒。」

    謝東籬抿著唇角笑了笑,臉上的郁色漸消,「那就多謝大嫂了。」

    ……

    司徒府內院的至貴堂裡,司徒盈袖一覺睡到中午才懶懶起身。

    昨夜的夢如同秋日晨間枯草上的露水。只在她腦海裡閃現一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大小姐醒了?」採桑和采芹一起進來將帳簾撂開,掛在兩旁的鎏金白銅金鷓鴣的帳鉤上,「餓了嗎?耳房裡燉了爛爛的銀耳蓮子燕窩薏米羹,還有佐粥的炸鵪鶉、醬牛肉、三絲拌蛋皮,您看還要加點兒什麼?」

    司徒盈袖下了床。看了看窗外的日頭,笑道:「我這一覺是睡到中午了吧?你們怎麼不叫醒我?」

    「不是奴婢不叫,是夫人吩咐不要叫,說大小姐累了,讓您多歇息。」采芹笑瞇瞇地道,給司徒盈袖捧來今天要換的衣衫。

    司徒盈袖「嗯」了一聲,去浴房洗漱換衣,然後出來吃了早飯,就去看沈詠潔和司徒晨磊。

    他們娘兒倆在東稍間坐著。

    沈詠潔一邊看賬本,一邊聽司徒晨磊背書,不時問他背的書的意思,不懂的地方就給他講解。

    司徒盈袖自己沒有娘親的學問,笑著走過去,道:「娘,賬本我來看吧,您教弟弟唸書。」

    沈詠潔抬頭見她進來了,招手讓她坐過來,握了握她的手,道:「早上我去看你,見你有些發熱,不知道是病了,還是累的,就讓你多睡了會兒。這會子看你不發熱了,身上還好嗎?」

    司徒盈袖點點頭,「我很好啊。娘,您看著小磊背書,我來看賬本吧。」說著,從沈詠潔手裡接過賬本。

    沈詠潔意外,「你會看賬本?」

    「會啊。若是娘沒有回來,如今司徒家的生意都要歸我管了。」司徒盈袖笑著道。

    上一世的時候,她就是這會子開始正式掌管司徒家的生意,跟著呂大掌櫃經常出去談生意,見識了不少人情世故。

    沈詠潔沉下臉,「你管生意?是在人前管呢,還是人後管?」又問她:「你爹和張氏也同意?」

    「當然是人前。張姨娘同意啊,還是她催爹把生意交到我手上。」司徒盈袖看了看沈詠潔的臉色,「不妥嗎?」

    「當然不妥!」沈詠潔的聲音揚起來,「莫說你以前是長興侯世子的未婚妻,就算沒有跟長興侯府定親,你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掌管司徒家的生意,哪個大戶人家還願意娶你過門?!——你爹不知道,張姨娘還能不知道?!」

    這是在坑司徒盈袖呢!

    真的為她著想,可以在人後掌管生意,看賬本,跟掌櫃合作都可以。

    唯獨拋頭露面這一條,對一個未嫁的姑娘家來說。是大忌。

    出嫁之後倒是無所謂了。

    東元國沒有北齊那樣嚴苛的禮法規矩。

    司徒盈袖咬了咬唇,不知所措地看著沈詠潔,「……娘,您說不好。以後我不做了。」

    「不是不好,是方式不對。」沈詠潔忙舒緩臉色,只在心裡冷笑。

    張氏好手段,一套套都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若不是自己活著回來了,自己的兒子女兒都難逃她的毒手!

    「你還是可以看賬本。但是別跟外人說你掌管司徒家的生意。你是司徒家的大小姐,不是掌櫃。這樣往外頭一說,你就低了暗香一頭了,你明白嗎?真是個傻女!」沈詠潔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面頰,「以後有娘在,這些事情都由娘打理。你幫著娘在後面看看賬本,出出主意就行。不管是不是你掌管司徒家的生意,你的份額都不會少。娘實話告訴你,這司徒家的生意,七成是娘的。以後你和你弟弟平分。」

    司徒盈袖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咂舌道:「……張姨娘的心思還真不少!」

    她本來以為她已經夠警惕了,但還是能夠在不經意間著了張氏的道兒……

    母女倆說著話,一個婆子拿著一份邸報走進來,雙手給沈詠潔呈上:「夫人,這是今日的邸報,是呂大掌櫃送進來的。」

    沈詠潔接了過來,隨便翻看了幾頁,突然停住了目光,盯在邸報的一個地方。喃喃地道:「張紹洪……居然被謝東籬參倒了……」

    「什麼?」司徒盈袖聽到謝東籬的名字,心裡一顫,很有些不自在,像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被人發現了一樣。

    「……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沈詠潔笑著搖搖頭。一邊吩咐下人:「給謝家送一份大禮,最上等的,恭喜謝大人升任副相之位。」

    司徒盈袖倒抽一口涼氣:「……謝大人已經是副相了?!他才二十歲吧!」

    上一世,謝東籬要再過兩年,到二十二歲的時候才升任副相!

    那時候已經是東元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相了,沒料到這一世還要更早一些!

    這是自己破了自己的紀錄嗎?

    司徒盈袖有些想笑。

    「不過。這人不能鋒芒太露了。」沈詠潔看著邸報搖搖頭,「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他還年輕,千萬不要因才招忌。」

    ……

    司徒家的管事去給謝家送禮的時候,正好看見一輛華貴的藍色金絲絨大車停在謝家大宅門前。

    從車裡下來一個神采奕奕的老婦人,花白的頭髮上戴著一支鳳釵,釵頂上的珍珠足有龍眼大,顯得貴氣十足。

    扶著老夫人的,是一個穿著蓮青色蜀錦對襟短襦,月白色寧綢馬面裙的少女,裙邊繡著繁雜絢麗的纏枝牡丹紋,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只是眼角眉梢有些怯生生的,不敢正眼看人。

    司徒家的管事朝那邊努了努嘴,「那是誰家的老夫人和大小姐?」

    謝家的門房張了一眼,瞇著眼睛笑道:「那是張相家的老夫人,那位小姐不認識,沒有見她出來走動過。」

    司徒家的管事嘿嘿一笑,知道這張老夫人定是來給她兒子說情的,便拱手回去了。

    張老夫人帶著張家二房的庶女,也就是被關入刑部大牢的張紹齊的親生女兒張貞妙,來到謝家,想當面向謝東籬致歉。

    陸瑞蘭聽說張老夫人來了,一邊出二門迎接,一邊命人去請謝東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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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激將法

    「瑞蘭,你不用如此多禮。」張老夫人在二門上看見謝大夫人陸瑞蘭立在那裡迎接她,忙滿臉堆笑迎了上去。

    陸瑞蘭伸臂搭住張老夫人的手,「老夫人言重了,您這邊請。」

    張老夫人忙對自己身後的張貞妙使了個眼色,朝陸瑞蘭那邊努了努嘴。

    張貞妙低著頭走了過來,對著陸瑞蘭福了一福,聲音小小地道:「給謝大夫人請安。」

    陸瑞蘭看了她一眼,笑著命人扶起她,「這是哪一位?好像沒有見過。」

    張老夫人含笑道:「她是我們家四小姐,貞琴的堂妹,我家老二紹齊唯一的女兒,今年才剛剛及笄。」一邊說,一邊跟著陸瑞蘭往正院去了。

    原來是被抓到刑部大牢的前副相張紹齊的女兒。

    陸瑞蘭明白了。

    真的是來給張紹齊討情的。

    不過怎麼著也應該帶著闖了禍的兒子張林全來賠禮吧?

    只帶女兒……呵呵,真有意思……

    陸瑞蘭也不說破,帶著她們來到正院上房,請他們坐下,又命人上茶。

    張貞妙斜簽著身子坐在張老夫人身邊,一聲不吭,一臉羞怯惶恐的樣子。

    張老夫人寒暄幾句之後,就對陸瑞蘭道:「瑞蘭啊,我今兒來,是想向你討個情。我知道我家孫子得罪了你五弟,不僅弄傷了他的胳膊,還說了那些傷人的話,是我們不對,還請你看在我們五相同氣連枝的份上,不要太過糾纏。總之我們張家一定會補償你五弟的。」

    陸瑞蘭暗道,前十幾年將謝家壓得都要賣祖屋了,現在卻來說「同氣連枝」了,看來人老了真是臉皮就厚了……

    她一邊腹誹,一邊虛與委蛇,「張老夫人,您別這樣說。外面朝堂上的事兒。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不過家裡的事兒,我倒是略知一二。這公是公,私是私。您怎麼能說我五弟參了小張大人一本,是因為小張大人的兒子打傷了我五弟呢?——完全沒有這回事。我五弟盡忠國事,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就算您孫子沒有打傷我五弟,我五弟還是一樣會參小張大人。」

    「你——!」張老夫人早知道陸瑞蘭胸有丘壑,伶牙俐齒。但沒想到她居然一點情面都不留,當面就毫不猶豫地說,不管怎樣,都要參張紹齊一本!

    張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再次堆出一臉的笑,道:「瑞蘭,你把你五弟叫來,我有話要對他說。」

    陸瑞蘭點點頭,「您一來,我就傳話與他了。他有空就會來的。」

    張老夫人想把兩家人以前的交情拿來說。但是想到自從謝復死後,張家對謝家做的事,她臉皮再厚也開不了這個口,只好把話題又轉到謝東籬身上,試探著問道:「瑞蘭啊,前一陣子聽說你在給你五弟相看,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定親啊?」

    說起這件事,陸瑞蘭也有些發愁,她拿著團扇扇了扇,無奈道:「我五弟眼界太高。他看得上眼的姑娘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張老夫人鬆了口氣,一副總算找到話題的樣子,開始說自己家的姑娘了,「瑞蘭。當初是我們不對,不該退了親,弄得你五弟到現在都是孤家寡人……」

    陸瑞蘭:「……」張老夫人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謝東籬剛好走到正院上房門口,聽見這句話,他倒不忙著進去了,抱著胳膊往門邊一閃。默然聽著屋裡人說話。

    「不過這過去兩年了,沒想到你五弟還是放不下我們貞琴……」張老夫人這話說得又惋惜,又驕傲。

    不僅陸瑞蘭聽得火星直冒,就連謝東籬都抿緊了嘴唇。

    「張老夫人,以前的話就不要說了。已經退親了,大家就是橋歸橋,路歸路,何必再說那麼多呢?」陸瑞蘭很是惱火說道,但是心裡也有些嘀咕:不會被這老虔婆說中了吧?

    「我們貞琴已經嫁人了,連兒子都生了,跟你五弟也算是有緣無份。」張老夫人察言觀色,覺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八九不離十,心頭更是大定,叫了張貞妙過來,「去,給謝大夫人磕個頭,求她放你爹一馬。」

    張貞妙忙起身走到陸瑞蘭面前跪下。

    謝家內院上房的地上是青石磚地,硬邦邦的,張貞妙的膝蓋磕得生疼。

    她忍著痛,磕了三個頭,道:「求謝大夫人垂憐。」說著,她抬起頭,怯生生地看了陸瑞蘭一眼。

    陸瑞蘭這時才正眼看張貞妙的長相,不由心裡咯登一聲,明白了張老夫人帶張貞妙來謝家的更深一層意思:這姑娘居然生得跟張貞琴有七八分相似!

    再穿上同樣的衣衫,梳上同樣的髮髻,乍一看去,真是一模一樣!

    陸瑞蘭忙親手將她扶起來,道:「你這孩子,行這麼大禮做什麼?快坐下,讓我好好看看。」又問她:「你這麼大了,怎麼以前沒有見你出來過?」

    陸瑞蘭知道張家嫡系兩房有三個女兒,從來不知道還有張家嫡系還有第四個女兒。

    張貞妙面上一紅,低頭道:「……我是姨娘生的。」

    原來是庶女。

    陸瑞蘭窒了窒,不好太熱情,又往外探頭看了看,道:「五弟怎麼回事?還不來?」

    謝東籬這才轉身走了進來,對著堂上的人頷首,先道:「大嫂,您找我?」

    陸瑞蘭如釋重負,忙起身道:「張老夫人來看你了。」

    張老夫人跟著起身,仔細打量謝東籬。

    兩年不見,謝東籬越發沉穩練達,雙眸如深潭,一眼看不到底。

    容顏深邃雋永,落落清華,雖然一隻胳膊纏了繃帶,依然要命地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張貞妙對謝東籬聞名已久,但是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他。

    今天初次見面,一顆心不由自主地沉淪了。

    能和這樣軒然蕭舉的男子伴隨終身,縱然是做妾,她也是千肯萬肯的。

    張貞妙臉上更紅了。

    謝東籬目不斜視地對張老夫人微微躬身頷首道:「見過張老夫人。」

    張老夫人看著他那只傷了的胳膊,關切又尷尬地問:「可好些了嗎?我給你帶了些補骨頭的好藥材,已經交給你們管事了。」

    「多謝張老夫人記掛。」謝東籬點了點頭。又問:「您有事跟我大嫂說,我還有公事要忙。」

    「謝大人!」張老夫人只好急急忙忙叫住他,又把自己的孫女推上去,「貞妙過來。還不快給謝大人請安?你爹能不能從刑部大牢裡出來,就看你的了!」

    張貞妙的心撲通撲通跳,邁著小碎步上前,對謝東籬深深福了下去,小聲道:「見過謝大人。」

    謝東籬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經地道:「小張大人犯的是國法,請恕謝某無能為力。放不放小張大人,得刑律說了算。」說著,轉身就走。

    一點情面都不給,不僅張貞妙的臉漲得通紅,就連張老夫人的臉都騰地一下如同紅布。

    陸瑞蘭仔細查看謝東籬的神情言辭,一點都看不出對張貞琴「情根深種」到能夠移情的地步……

    「張老夫人,我早就說了,小張大人的案子,觸犯的國法。您求我們有什麼用呢?還不如去求皇后娘娘。」陸瑞蘭知道張家唯皇后馬首是瞻,就算她不提這一茬,張家也是會去求皇后娘娘的。

    張老夫人瞪了張貞妙一眼,只覺得她跟木頭似地不中用,心裡著急,見謝家人油鹽不進,心裡已經又生一計,對陸瑞蘭告辭道:「您說得對,既然謝大人不便插手,我們就去找皇后娘娘吧。」

    張老夫人她們走了之後。陸瑞蘭又去南山軒找謝東籬說話。

    「五弟,你看見今天張老夫人帶來的那位姑娘了沒?」陸瑞蘭有意套謝東籬的話。

    謝東籬點點頭,「看見了。怎麼了?」

    「你不覺得她長得像一個人?」

    「誰?」謝東籬詫異問道,「我沒看出來像誰啊。」

    陸瑞蘭:「……」好吧。是她想多了,張家應該也是想多了。

    謝東籬對他前未婚妻張貞琴連樣貌都記不清楚,怎麼可能因為她的原因才不定親?!

    陸瑞蘭本來也不信,今天只是被張老夫人一說,有些生疑而已。

    「五弟啊,你跟大嫂說實話。你是不是因為還念著以前的未婚妻張家三小姐,才一直不肯定親的?」陸瑞蘭終於打開天窗說亮話。

    「這是從何說起?」謝東籬不由自主想起了司徒盈袖那天說的話。

    她也是說他對以前定的親事念念不忘,所以才發火!

    真是豈有此理!

    一想起那天司徒盈袖說話的神情,謝東籬就想堵住她的嘴……如果他能碰她,他那天肯定就「堵」了……

    「……你那天在司徒府的桂花宴上,因為退親一事,跟張家和唐安侯府的人大打出手,別說張家人誤會你是對張三小姐念念不忘,就連大嫂我剛才都差一點被她們唬住了。」陸瑞蘭忍不住使出激將法,「五弟啊,你的年歲也不小了,真的應該定親了。大嫂不催你馬上成親,但是至少定個親,打打張家的臉,行不行?我一想他們那種自以為是的嘴臉,還有說你一直忘不了那個你連樣子就記不清的張家姑娘,大嫂就替你心裡堵得慌!」

    謝東籬看了陸瑞蘭一眼,淡然問道:「大嫂,您真的想我早些定親?」

    「當然當然!」陸瑞蘭一聽有戲,眼睛都亮了,「快告訴大嫂,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謝東籬當然不會被陸瑞蘭套出心裡話,他面不改色地搖了搖頭,「我暫時還沒看上哪家姑娘。不過單憑我這個人,要找個姑娘定親還不容易?——如果大嫂讓我自己決定,我在年底之前就能找個姑娘定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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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謠言

    「年底就能找到姑娘定親?!」

    幸福來得太快,陸瑞蘭扶著桌角差一點要暈過去了。

    「你沒哄大嫂吧?如果你真能在年底之前找到姑娘定親,我一定去祠堂給公公婆婆上香!——這麼多年,我總算是對公公婆婆有交代了!」陸瑞蘭欣喜地眼淚都出來了。

    她拿帕子印了印眼角,深深吁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才緩緩地道:「好了,這種話也就是說說而已。成親是一輩子的事,大嫂也不想你為了爭這口氣,就隨便找個姑娘定親。你已經退過一次親了,再退一次,你人再好,也找不到好姑娘嫁給你了。你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雖然希望你早日成家,但並不想逼你將就。還是那句話,找個真正合適的姑娘最好。不僅合你心意,也符合咱們家的地位。」

    這話是在警告謝東籬,別想隨便找個人敷衍他們……

    因為謝東籬說了讓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放手,他們又怎麼可能真的放手?

    總得圈個大致的範圍,然後謝東籬在這個範圍裡面找。

    「……老話說的好,爹熊熊一個,娘熊熊一窩。你找個不合適的媳婦,比如張家的大夫人,當年大張大人為了娶這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妻子,也是跟家裡人打了饑荒,張老夫人無奈退讓,讓他娶了回來。這些年,不能在張家當家不說,還縱容女兒逃婚,那真是坑了自家男人又坑別家男人,並且給張家招禍……」陸瑞蘭一長一短給謝東籬分說清楚,讓他知道謝家在給他找媳婦這件事上的底線。

    謝東籬沉默了半晌。手中捧著千峰翠色的秘瓷茶盞不斷轉著,垂眸看著茶盞裡碧綠晶瑩的茶水,和茶水裡粒粒分明的碧螺春,唇角微揚,慢條斯理地道:「……大嫂,您先前明明說是要找個姑娘定親好堵住張家的嘴,怎麼很快又變卦了呢?」

    「先前說的是氣話!」陸瑞蘭敲了敲桌子。「氣話懂不懂?但是終身大事。怎能意氣用事呢?」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如果您只是要堵住張家的嘴,我肯定能在年底前找個姑娘定親。記住,是定親。不是成親。」謝東籬下頜微揚,語氣很是決斷,「什麼時候成親,我說了算。」

    陸瑞蘭飛快地睃了謝東籬一眼。然後低下頭翻來覆去地看著自己手裡的團扇,在心裡迅速思忖著:這是頭一次。謝東籬在她面前表現出對他自己親事問題的強勢。

    以前的他,總是無可無不可。

    讓他們相看各家姑娘,不管問哪一個,他都是不置一詞。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一看他這態度,大家也知道他是不滿意。

    可是如今他要把挑人的大權握在自己手裡,是不是意味著。他心裡有人了,但是別人還沒看上他。所以他不好意思對家裡人說?

    這樣一想,陸瑞蘭又覺得很不可思議。

    整個東元國,真的有看不上他家五弟的姑娘?!

    陸瑞蘭忍不住想大叫一聲:這位可親可敬的姑娘你粗來!咱們好好談談人這輩子成家立業的大事!

    但是她知道謝東籬面皮薄,在沒有十拿九穩之前,是死不肯承認的,因此陸瑞蘭忍著沒有說破,只是目光閃爍著點點頭,道:「好,大嫂答應你了。就連你大哥、二哥和二嫂那裡,大嫂都能保證,一定不去干涉你挑媳婦兒!」

    謝東籬雖然面色不變,但是悄悄染上兩絲紅暈的耳垂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情。

    陸瑞蘭更加篤定:五弟心裡是一定有人了……

    ……

    張老夫人帶著張貞妙出了謝家,逕直去皇宮求見皇后娘娘齊雪筠。

    張家一向跟皇后齊雪筠交好,齊雪筠也很給他們面子。

    見是張老夫人的拜帖,齊雪筠馬上命人領她們進來。

    張老夫人和張貞妙在太監的引領下,來到了齊雪筠的長春殿。

    「見過皇后娘娘。」張老夫人帶著張貞妙向齊雪筠行了大禮。

    「都起來吧。」齊雪筠笑著抬手,「賜座。」

    又問張老夫人,「這位姑娘是誰?沒有見過呢。」

    張老夫人指著張貞妙道:「這是我家老二的女兒,平時很少出來。她爹剛剛被人參了一本,關進了刑部大牢。——皇后娘娘,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兒子!」

    他們張家也是為皇后娘娘辦事。

    那些好處,大多數都孝敬皇后娘娘了,現在出了事,皇后娘娘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齊雪筠也才知道小張副相張紹齊的事兒。

    她搖著一柄鵝毛絨扇,頭上的九鳳掛珠釵跟著搖晃,帶起一片珠光,映得她面上一片光華。

    「……你放心,這件事,本宮自會向陛下求情。」齊雪筠不以為然地道,「總不能讓你們吃虧。不過,這副相的位置,肯定是拿不回來了。」一邊說,一邊掃了張老夫人一眼,「這也是你們的錯兒。謝東籬明明是你們張家的女婿,怎麼當初就豬油蒙了心,跟他退了親呢?你看現在,人家就為了當初退親的事,都要狠踩你們張家一腳。說起來,還是你們的錯在先。」

    張老夫人早就在心裡把曾氏和張貞琴罵得賊死,但是現在不可能在皇后娘娘面前接著罵,況且剛才她去了一趟謝家,發現好像跟她想的不一樣。

    謝東籬明顯對張貞妙無動於衷。

    如果他真的是為了當初退親的張貞琴含恨報復,他是不可能對著跟張貞琴長得一模一樣,並且更加年少貌美的張貞妙一點反應都沒有的……

    張老夫人隱隱覺得他們是想多了,真相恐怕並不是那麼回事。

    但就算是他們想多了,他們還是要扣住謝東籬是為了退親的事才報復他們張家,因為這樣說起去他們張家才不會丟面子,也才能更順當地將張紹齊救出來。

    現在聽皇后娘娘也說起這個原因。張老夫人便順著話頭馬上道:「是是是……是我們的錯……我已經在家罵過我那大兒媳婦了。是她當初太慣著貞琴,才惹出如今的滔天禍事!」

    頓了頓,張老夫人覷眼看看皇后娘娘的臉色,又將張貞妙推出來,「不過,皇后娘娘,我們也不是不想補償謝大人。您看看我家貞妙。她跟她堂姐貞琴生得是一模一樣。而且比貞琴還要美貌三分。貞琴跟謝大人退了親,是她沒福氣。我們可以把貞妙嫁給謝大人,如果謝大人願意。馬上將貞妙送到謝家都是可以的……」

    這樣豈不是做妾?

    「張家的女兒可以做妾?」皇后娘娘挑了挑眉,「謝家還是不允嗎?」

    「他們不肯撤本。」張老夫人無奈地道,用衣袖抹了抹淚,「您幫著說說情吧。謝家要副相的位置。我們可以讓出來。但是能不能把我兒子從刑部大牢放出來呢?」

    「你先回去吧。待本宮好好跟陛下說說。」齊雪筠沒有打包票,但表示會插手。

    張老夫人和張貞妙一起跪謝皇后。才離開長春殿,回到張家。

    他們回去不久,京城裡就開始流傳出謠言。

    說新任副相謝東籬,因不滿兩年前被張家大房的三小姐退親。又可能是因為對張家三小姐情根深種,所以找了個由頭,藉機打壓張家。不僅將張家二爺小張大人送入刑部大牢,奪了他的副相之位。而且不肯理會張家的示好,一心一意要跟張家死磕到底!

    司徒盈袖聽見這話的時候,她正跟著娘親沈詠潔和弟弟司徒晨磊去外祖家小住。

    沈詠潔從回到京城,一直閉門謝客將養了兩個多月,才把身子養得好了大半。

    她剛能下地行走,她娘沈老夫人就迫不及待派了車過來,將她接回娘家小住去了。

    沈詠潔要回娘家,司徒健仁當然不敢阻攔,而且還笑呵呵地親自送他們三人去了沈家。

    「表姐,你聽說了嗎?現在城裡傳得滿城風雨,都說謝大人對以前的未婚妻餘情未了,不僅不肯再找別人定親,而且還對張家整得要死!」沈遇樂從她大哥那裡聽到這個消息,連忙說與司徒盈袖聽。

    司徒盈袖和她一起坐在沈家內院待霜亭內喫茶賞玩茶花,聞言很感興趣,笑道:「真的嗎?那可怎麼辦?我聽說張三小姐早就嫁人了,連兒子都生了。」

    她還安慰過謝東籬,說這件事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

    真沒想到這件事已經傳得到處滿城風雨。

    「我也覺得可惜啊。」沈遇樂笑著搖搖頭,「也覺得不可思議。謝大人那樣的人,怎麼會對張貞琴那小家子氣十足的姑娘念念不忘?」

    「說得好!」

    她們身後傳來一聲喝彩聲。

    司徒盈袖和沈遇樂訝然回頭,見謝東籬、鄭昊和沈家的大公子沈名誠站在亭外,像是剛剛從外院過來。

    「大哥、謝大人、鄭二皇子,你們怎麼來了?」沈遇樂欣喜地站起來迎了上去。

    沈名誠笑著負手道:「謝大人剛剛跟祖父談完公事,聽說姑母回來了,便特意來探望姑母。鄭二皇子是受長興侯世子所托,來給姑母和表妹、表弟送東西,所以我就帶他們一起進來了。」

    「長興侯世子」五個字從謝東籬耳邊掠過,他的眉梢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目光從司徒盈袖言笑盈盈的面上掃過,覺得非常礙眼,突然沉聲道:「司徒大小姐,你那天答應我的話,怎麼不作數了?」

    司徒盈袖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

    謝東籬不會認為那些說他對前未婚妻念念不忘的話是她傳出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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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發誓

    「表姐,你答應謝大人什麼話了?」沈遇樂十分好奇,細長的丹鳳眼在謝東籬和司徒盈袖面上掃來掃去,眼波盈盈,楚楚動人。

    鄭昊看著突然有些不滿,拿手在沈遇樂眼前晃了晃,叫道:「哎!你別管別人的事!你答應我的事呢?——做到沒有?!」

    「你一邊兒呆著去!」沈遇樂不滿地一巴掌將鄭昊的手掌推開,「我什麼答應你的事了?別瞎打岔!」

    沈家的大少爺沈名誠伸手將鄭昊拉走,「好了,你別老逗我妹子。你不是要替長興侯世子送東西嗎?走!去見我姑母去!」

    鄭昊不甘心地被沈名誠一邊往前拉,一邊回頭看,眼珠一轉,對沈遇樂叫道:「沈二小姐!有個姓陸的托我給你帶句話!」

    沈遇樂一聽跟姓陸的有關,立刻想到她退了親的未婚夫陸乘風,很是煩躁地跟了上去,發脾氣道:「一早上的好心情!都被你這登徒子給破壞了!」

    沈名誠笑著回頭,一手拉著沈遇樂,一手拉著鄭昊,一起往沈詠潔住的棠梨苑去了。

    棠梨苑是沈詠潔出嫁前住的院子,上房門口種著一株垂絲海棠,一株望月梨花而得名。

    「遇樂!」司徒盈袖眼睜睜看著沈遇樂跟著沈名誠和鄭昊三個人一陣風似地跑了,只留下自己一個人在這待霜亭裡面對著謝東籬冷峻的目光。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謝東籬:「……謝大人要不要喝茶?」

    謝東籬一步步走上待霜亭,左胳膊包著繃帶,橫亙在自己胸前,冷冷地道:「不用。」

    司徒盈袖有些心虛地睃了謝東籬受傷的胳膊一眼,陪笑道:「謝大人的胳膊還沒有好啊?這都過去七八天了吧?是不是傷到骨頭了?」

    謝東籬袍袖一拂,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用沒有包著繃帶的右手敲了敲石桌,「坐。」

    居然反客為主了。

    司徒盈袖皺了皺眉頭。握著拳頭,全身緊繃,在他對面緩緩坐了下去,圓圓的杏眼裡露出疑惑的神色。

    謝東籬咳嗽一聲。目光並沒有落在坐在他對面的司徒盈袖身上,而是直視著前方,漠然道:「司徒大小姐那天對我說過什麼?不會忘了吧?」

    司徒盈袖仔細想了一想,覺得這個問題十分棘手,而且尷尬。便裝傻:「……哪一天啊?我跟謝大人說話雖然不多,但也不是每句話都記得。」說完還眨了眨圓圓的杏眼,表示自己真不記得了。

    謝東籬的臉色淡了下來,聲音也飄忽起來,「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司徒盈袖連忙搖頭,但是瞥見謝東籬的眼睛裡似乎醞釀著風暴,氣勢越發陰冷,忙乖巧地補上一句:「是不是你為了退親的事,跟張家和唐安侯府的人打起來的那一天啊?」

    謝東籬瞇了瞇眼,豐潤的仰月唇抿成了一條薄線。

    他生氣了……

    司徒盈袖心裡閃現出這樣一個念頭。

    謝東籬垂眸。聲音從牙縫裡擠了出來:「司徒大小姐,外面都在傳我對前未婚妻餘情未了,對被退親耿耿於懷,並且為此死整張家。——我想問你一句,你為什麼要在外面傳這樣的話?!」

    果然是以為外面的謠言是她傳的!

    司徒盈袖心裡最壞的猜想得到證實。

    她用手抹了一把汗,戰戰兢兢地道:「謝大人,我可以對天發誓,外面的這些謠言,絕對給我無關!」

    「發誓?」謝東籬輕笑,「發誓管用的話。這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背信棄義的人了。」

    「我真的沒有!」司徒盈袖臉色也沉了下來,霍地一下子站起來,手撐在石桌上,微向前傾。惱道:「再說謝大人口口聲聲說是我傳的,總得拿出證據吧?光靠您覺得,您認為,恐怕不足為據!」

    「證據?」謝東籬的神情冷峻疏離,「那天不是你在我面前大放厥詞,說我還念著張家的那樁親事。還說造化弄人,讓我不要再糾纏了,並且保證你不會將這些話告訴別人,只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司徒盈袖雖然對「大放厥詞」這個詞用在她身上有些不滿,但是後面那些話確實是她那天說的,便點了點頭,「我是說過這些話,而且我只在您面前說過,絕對沒有對別人說過,包括我娘親、弟弟和表妹,一個字都沒有提過!」

    「沒有?」謝東籬唇角噙著一絲冷笑,站了起來,往司徒盈袖那邊走了過去。

    司徒盈袖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幾步。

    但是很快她就停了下來。

    因為她已經退無可退了。

    後面便是待霜亭的朱紅色廊柱,再往後她就要栽到亭子下面的池子裡去了……

    司徒盈袖背靠著廊柱,瞪了謝東籬一眼,警告他道:「你別過來!就站那兒說話!」

    謝東籬肅著臉,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離她只有一根手指的距離的時候,才停了下來。

    他們站得這樣近。

    司徒盈袖能夠感覺到謝東籬清冷的呼吸在自己頭頂徜徉,像是有一隻最溫柔的手在給她梳頭,頭皮被揉捏得恰到好處,那股酥麻酸癢從頭頂心直衝而下,一直貫穿到她的腳指尖上……

    藏在繡鞋裡面的腳趾頭暗暗蜷了起來,司徒盈袖清了清嗓子,抬頭看著謝東籬,鼓足勇氣道:「謝大人,您真的是誤會了。外面的傳言真的跟我無關。至於那些話為什麼跟我說的差不多……我覺得您不能只想到是我傳出去的……事實上,那些謠言只能證明,有很多人,跟我的想法差不多……」說完她就別過頭,把目光投向遠處,不敢看謝東籬清冷的眸光。

    謝東籬微微彎下腰,在她耳邊道:「看著我!」

    司徒盈袖只好斜睨著他,「……有何貴幹?」轉眸看見謝東籬的頭垂得那樣低,和她的面頰離得那樣近,連忙道:「謝大人,男女授受不親,您還是站遠點兒。再說您要再進一步。碰到我了,惹出您的怪病,可別說我沒提醒您!」

    她一說話,嘴裡香噴噴軟綿綿的熱氣便蓋了過來。印在謝東籬側對著她的那一邊面龐上。

    謝東籬的耳根子都紅了,面上卻還是清冷一片,在她耳邊冷冰冰地道:「實話告訴你,我心裡有人了,跟張家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樣的謠言。傳到我心上人耳朵裡,她要不高興,我該怎麼哄她?你告訴我,我一定照做。——不然的話,咱倆沒完!」說完便急速後退,回到待霜亭的另一邊去了。

    司徒盈袖的心砰砰直跳,覺得謝東籬看上去文質彬彬,但是發起火來,氣勢好嚇人,她拍了拍胸口。好半天才平靜下來。

    謝東籬一直冷眼看著她,心裡也捏著一把汗,等她抬頭,才迅速別過頭,在她看過來之前,已經轉身道:「這件事最好不要鬧大,不然我還要來找你。」說著,走下待霜亭,也往棠梨苑去了。

    司徒盈袖走到自己剛才的石凳上坐了下來,怔怔地看著謝東籬消失的方向。回想著謝東籬的話,難道是自己想錯了?他並沒有對張家的親事念念不忘?

    謝東籬的本事,司徒盈袖這一次跟著他下江南,是徹底領教過了。

    不管是在青江上鎮定自若地指揮官船跟北齊的鐵甲戰船火拚。還是去了金陵城之後,幾次在他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幫他們將娘親完好無損地接了回來。

    林林總總都在顯示,這樣一個算無遺策的男人,是不可能在被動的情況下,被退親的。

    以他的本事。如果他不想退親,張家肯定是退不了的……

    這樣一想,那張家能夠退親,其實是因為他在背後推波助瀾?

    真正的原因其實是他想退親?!

    而且他剛才明說了他心裡有別人!

    司徒盈袖豁然開朗,輕輕拍了一下石桌,悄聲嘀咕道:「……真是太厲害了!饒是算計了別人,還被別人以為是佔了他便宜!——這謝大人,真是不能惹!」

    這一瞬間,司徒盈袖決定,她一定不能得罪謝東籬!

    不然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

    但是外面有關謝東籬因對退親不甘心,所以挾私報復的謠言,卻甚囂塵上,甚至傳到言官的耳朵裡去了。

    這一天大朝會上,東元國的御史大人便參了新任的副相謝東籬一本,說他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因為當初被張家退親,所以挾私報復,故意整張家,將小張大人打入刑部大牢!

    朝會上的官兒們都以為謝東籬一定會嚴辭反擊,大家都用同情送別的目光看著那御史大人。

    但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謝東籬居然一言不發,完全沒有辯解和反駁的意思!

    他的這番姿態,就跟往已經要熄滅的火裡加了一捆柴,再淋了一桶油一樣!

    眾人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各種謠言都出來了。

    甚至連張家企圖用一個長得像張三小姐的庶女去代替張三小姐,送與謝東籬做妾的事都有鼻子有眼地傳出來了。

    張家趁機煽風點火,說謝東籬是因為女人才心懷不忿,死整張家,硬是將朝廷大事扭成兒女之情,借此掩蓋張紹齊的真正罪責。

    謝家當然一概否認,聲稱他們謝五爺還沒有娶妻,不要張家庶女做妾。

    張家眼看著謝東籬無動於衷,傳的謠言沒多大用處,而張紹齊在刑部大牢裡過了幾次堂,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不由更加著急。

    張貞琴抱著兒子回娘親省親的時候,聽說了這件事,雖然覺得無奈,但是心裡也有一絲竊喜。

    特別是當她知道謝東籬對她的堂妹正眼也不瞧的時候,心裡更是一動。

    當初她見了謝東籬滿臉紅疹的樣子,又對他文人的身份不滿,所以不惜逃婚也要退親。

    後來見到謝東籬褪去紅疹時候的模樣,只是很惋惜他不是武將,並沒有後悔。

    但是如今聽說他這樣癡情,心裡沒有感觸是不可能。

    「娘,您別擔心,我去找謝大人說說情吧。」張貞琴微笑著說道,「不值什麼的。我只要跟他說清楚了,他自然對我就沒有念想了。」

    「我的兒啊。若是你能說服他收手,咱們全家上下都會把你供起來!」曾氏連忙說道。

    她對自己女兒的魅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自己當初不過是小門小戶的女子,就因為生得好,所以才引得張紹洪這個三侯五相家的嫡長子。不顧違抗母命也要娶她……

    謝東籬,也許就是另一個張紹洪而已。

    張老夫人見張貞琴回來了,也對她道:「貞琴啊,論理你是嫁出去的姑娘,這娘家的事。你本來不應該插手。但是這件事不一樣,它是由你而起,如果你能去撕擄乾淨,咱們張家上下都感激你!」

    「祖母,我已經跟我娘說了,我去找謝大人說清楚。他不是壞人,只是一時轉不過彎來。等我勸他幾句,他應該就會收手了。」

    張貞琴信心滿滿地在娘家人面前誇下海口。

    但是她卻連謝家的門都進不去。

    她坐著大車來到謝家門前,想見謝東籬,謝家的門子理都不理她。拿了大掃帚出來掃地,讓她不要站在他們謝家的地方。

    張貞琴一點都不生氣。

    謝家人越對她這樣,她越是覺得謝東籬一定是對她情根深種,連帶對謝家人的不敬之處也原諒了。

    謝家不能進去,她問了謝家的門房,知道謝東籬去了沈相府,便又命車伕把車趕到沈相府。

    她來到沈相府門口,一眼就看見了謝家的大車,知道是找對了地方,便在旁邊候著。

    夕陽西下。餘暉灑在沈相府門口的梧桐樹上,照得一片金黃。

    司徒盈袖和沈遇樂坐著沈家的大車從外面回來,在門口下車,看見角門前又多了一輛車。好奇地看了一眼。

    這時候,角門吱呀一聲打開,謝東籬帶著阿順從裡面走了出來。

    張貞琴見了,忙從自家大車上下來,款款來到謝東籬面前,頷首道:「謝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謝東籬皺了皺眉頭,「……你是誰?我不認得你。」

    張貞琴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她不由自主抬手撫了撫髮髻,暗忖難道是自己剛生了孩子,變了樣兒了?

    「這是我們家三姑奶奶,也是謝大人您以前定過親的未婚妻。」張家跟來的婆子趕緊說道,「謝大人,您真的不認得了?」

    謝東籬看也不看那婆子,抿著唇,拂袖而去。

    張貞琴咬了咬唇,見謝東籬一副生氣的樣子,輕歎一聲,追在他身後道:「謝大人,貞琴感激您的情深意重。但是貞琴已經成親有子,跟夫君和睦安好,不可能棄夫改嫁,只有來世再報答您的深情厚意!——請您放我二叔一馬,不要再為難他了!一切錯都在我,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謝東籬倏地停下腳步,轉身回頭,目光冰寒地看了張貞琴一眼,然後走到不遠處好奇打量他們的司徒盈袖身邊,低聲道:「你不是要補償我?現在時機到了……」

    「幹嘛?」司徒盈袖警惕地看著他。

    「我一個大男人,難道要我跟她說話?」謝東籬朝張貞琴那邊努努嘴,「記得那天我跟你說的話?嗯?」

    司徒盈袖抿了抿唇,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張貞琴面前。

    她覺得尷尬死了,但是謝東籬的目光如同刀子一樣在她背後盯著,如芒刺在背,她想退卻都不可能,只好道:「張三小姐,哦,不對,我要稱您余大奶奶,這件事,我是旁觀者清,其實您真的是誤會了。」

    張貞琴沉下臉,不悅地道:「誤會了?你怎麼知道是我誤會了?你又是誰?關你什麼事?」

    司徒盈袖想到謝東籬如今的困境,都是因為自己的退親,讓他受了池魚之殃,就覺得很不好意思,也不認為這件事跟自己無關,揚了下頜只想替謝東籬挽回面子,脆聲道:「我是誰你別管。總之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謝大人心裡已經有人了,那人並不是你。您要知道,以謝大人的手段,若是他不想退親,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碧落黃泉,他不放你,你還是退不了親!」

    張貞琴一愣,下意識道:「可是我退親了。」

    「那就說明,人家本來就是想退親的。」司徒盈袖兩手一攤,「您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她不想說得太直白,免得張貞琴臊得要鑽地縫。

    不過已經夠直白了。

    張貞琴緋紅的臉唰地一下變白了,她踉蹌退了兩步,看了看司徒盈袖,又看了看在她背後垂眸不語的謝東籬,冷笑道:「我今兒才算明白,原來是你演的一齣好戲!」

    「余大奶奶,您還是少說兩句。謝大人給您面子,不想您太難堪,才一言不發。但是泥人也有土性。若是你們家再捏造事實,散佈謠言,我們也不是吃素的!到時候把真相抖出來,您還要不要做人了?!」

    真相就是,是謝東籬不要她,不想跟她成親,所以將計就計讓她主動提退親!

    這個認知徹底打擊了張貞琴,她怨毒地看了司徒盈袖一眼,倉惶離去。

    司徒盈袖吁了一口氣,回頭對謝東籬道:「謝大人,我可夠意思吧?幫您把仇恨都轉移了。」

    謝東籬忍不住側目:「……想不到你還挺瞭解我……」

    「謝大人!謝五爺!既然是要嚇唬人家,當然要誇張一些。您別當真。如果說得過火,您多包涵!我都是為了您,和您的心上人!」司徒盈袖笑盈盈說道,「不用謝我,我回去了。」

    「你剛才說得很對。如果我想退親,什麼都擋不住我。如果我不想退親,誰也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謝東籬定定地看著司徒盈袖,像是發誓一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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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2 09:37:23 |只看該作者
第199章 長輩

    謝東籬握緊手掌,恍如示威般在司徒盈袖面前晃了晃。

    「是啦是啦!謝五爺最厲害了!」司徒盈袖往後退了一步,忙笑嘻嘻地恭維謝東籬,「好了,張家應該不敢再拿這件事做借口了。您可以放心了,我也要跟我表妹回去了。」

    謝東籬緩緩鬆開握緊的拳頭,收回手臂,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已經恢復了平靜,狹長深邃的雙眸裡一片清明。

    「多謝司徒大小姐援手。」謝東籬點了點頭,「讓二位見笑了。」他對著司徒盈袖和沈遇樂微微頷首示意。

    「謝大人太好心了,還顧著那人的面子!若是我,一定讓他們嘗嘗什麼是真正的挾私以報!」沈遇樂對著張貞琴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真是好大張臉!——簡直恨不得『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了!她也配!」

    「哈!你們三個退過親的人,在這裡做什麼?!」南鄭國的二皇子鄭昊突然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往他們面前一站,叉腰大笑,又指了指自己身後緩步走過來的慕容長青,「這邊還有一個退了親的,今兒真是齊全!」

    司徒盈袖見慕容長青來了,忙轉過身,在沈遇樂發作之前,拿手掌捂在她嘴上,對鄭昊道:「二皇子,您怎麼又來了?有何貴幹?」

    謝東籬本來轉身要走,眼角的餘光瞥見鄭昊和慕容長青來了,腳步就慢了下來。

    鄭昊笑嘻嘻地道:「我這不是又來陪人送東西了嗎?」說著往慕容長青那邊努努嘴,不過他的話是衝著司徒盈袖說的,目光卻往沈遇樂面上掃過去。

    沈遇樂將司徒盈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掰開,裝作沒有看見慕容長青。對鄭昊故意說道:「給誰送?別又是長興侯世子吧?!——鄭二皇子啊鄭二皇子,你本是天潢貴胄,奈何要做這低三下四的三姑六婆之舉啊!」說著,還在臉上刮了兩下,不留情面地埋汰鄭昊。

    鄭昊的心情卻似十分愉悅,一點都不以為忤地道:「沈二小姐真聰敏!沒錯!我就是又幫長興侯世子送東西的!」一邊說,一邊指著身後的大車道:「那裡是一車皮子。是慕容世子孝敬沈夫人的。剛從北面興州運來的,我看這車皮子著實不錯,不是興州本地的貨。應該是跟北齊那邊的榷場交易換來的皮貨。皮子厚實,軟乎。一張銀狐皮,底下玄黑,只毛尖上有一絲銀白。一點雜色都沒有。我南鄭國的皇宮裡,也很少見到這樣好的皮子!」

    「切!」沈遇樂撇了撇嘴。「你們南鄭就沒有冬天,從來沒有下過雪,有皮貨才有鬼了!」

    「哈哈!被你識破了!沈二小姐確實機智無雙!」鄭昊一跟沈遇樂搭上話,就十分興奮。「那我考考你,我這車上,還帶了什麼東西過來?你不許看。只許猜!」

    「這有何難?」沈遇樂白了他一眼,「讓我來猜!」她大步向鄭昊帶來的大車走過去。

    鄭昊抿唇微笑。容色無雙,連樹上的鳥兒似乎都看呆了,連叫都不叫。

    司徒盈袖笑著要跟上去。

    謝東籬趕忙叫住她:「袖袖!別過去!」一邊走過去,有意無意將司徒盈袖擋在他身後,隔絕了慕容長青的視線。

    明擺著鄭昊對沈遇樂有別樣的情愫,大概只有袖袖這個榆木疙瘩看不出來……

    慕容長青走了過來,皺著眉頭看著謝東籬道:「謝大人,袖袖這個名字,不是您能叫的。」袖袖是司徒盈袖的乳名,只有最親近的人才能這樣叫她。

    就連慕容長青以前都沒有叫過。

    「我為什麼不能叫?」謝東籬漠然問道。

    「連姑娘家的閨名您都不能隨便叫,更何況是乳名。」慕容長青臉色沉了下來,看著司徒盈袖縮在謝東籬身後的樣子十分礙眼,「盈袖,你過來。」說著,對著司徒盈袖伸出手。

    司徒盈袖搖搖頭,「慕容世子,您要見我娘,就進去吧。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慕容長青一愣,正要說幾句軟話挽回司徒盈袖,就聽鄭昊那邊大叫:「長青!長青!快過來!有話要問你!」

    「來了!」慕容長青應了一聲,對司徒盈袖沉聲道:「你別動,就在這裡等我,我有話要跟你說。」說著,大步往鄭昊那邊去了。

    司徒盈袖忍不住對著慕容長青的背影翻了個白眼,讓她別動?他以為他是誰?

    司徒盈袖甩了袖子就要走。

    「……袖袖。」謝東籬有些話要叮囑她,便出聲叫住了司徒盈袖。

    司徒盈袖想起剛才慕容長青說的話,似乎謝東籬這樣叫她的乳名,確實有些不妥。

    她笑著小聲道:「謝大人,那個咱們熟歸熟,但是禮不可廢。您確實不能叫我『袖袖』……」

    「為什麼不能?」謝東籬的神情越發冷漠,心裡難受得緊,「是因為剛才慕容長青說不能,所以你也覺得我不能叫你袖袖?」

    「當然不是。」司徒盈袖忙擺手,「而是男女授受不親。袖袖是我的乳名,您憑什麼叫呢?讓別人聽見多不好……」

    按東元國的習俗,只有最親近的人能叫,或者長輩也能叫。

    司徒盈袖覺得似乎確實有點兒太親暱了……

    謝東籬抿了抿唇,冷峻地道:「……憑我是你的長輩!」不過說完他就後悔了。

    他不敢看司徒盈袖的臉色,匆忙轉身,走到街道拐角處,背靠在沈相府粉白的圍牆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攤開手一看,他的手掌握得幾乎青紫。

    司徒盈袖:「……」好吧,長輩最大。

    她尊老愛幼,不跟他一般見識。

    「表姐,咱們回去吧。」沈遇樂笑瞇瞇地走過來,手上拿著一支濃綠正陽四美皆具的翡翠鐲子。那鐲子碧汪汪地,一看就不是凡品。

    「好看吧?我剛才贏過來的。鄭二皇子大手筆,輸了我好多東西,等回去了,咱們對半分。」沈遇樂笑呵呵地道,挽住了司徒盈袖的胳膊。

    司徒盈袖跟她一起往角門進去了。

    鄭昊和慕容長青跟在她們身後也進來了。

    來到沈相府內院的棠梨苑,司徒盈袖和沈遇樂先進去。鄭昊和慕容長青等在外頭。

    「娘。慕容長青又來了,還有鄭二皇子,又給您送東西呢。」司徒盈袖把今天出去買的東西放到沈詠潔面前。

    沈詠潔笑著搖搖頭。「這孩子……算了,叫他進來,我跟他說,別往這白費功夫了。」

    司徒盈袖應了。命人將慕容長青和鄭昊一起叫了進來。

    兩人對沈詠潔行禮之後,沈詠潔還了半禮。就命人領著鄭昊去東稍間,讓司徒晨磊陪著他喫茶說話去了,只把慕容長青留了下來。

    沈詠潔端著茶盞,一手揭開茶蓋。拿蓋子挑著,撥了撥茶水上的浮沫,一邊緩緩地道:「慕容世子。您不斷往我這裡送東西,是不是看中了我司徒家的女兒?」

    慕容長青臉上一喜。笑著道:「還是伯母明白我!——其實我……」

    「好了,我明白了。」沈詠潔打斷他的話,「我大女兒已是跟你退了親,況且我們也是要臉的人,不會被人退了親,還巴巴地送上門,死乞白賴地非要再定一次親。縱然以後嫁了,也是人一輩子的把柄,一輩子抬不起頭,做人做到這份上,還有什麼趣兒?所以你肯定不是為了我大女兒而來。不然的話,你當初也不會跟她退親了?是不是?」

    「啊?」慕容長青被沈詠潔繞昏了頭,只覺得不對,但是說不出哪裡不對。

    沈詠潔又道:「但是你剛才又說確實是看中我司徒家的女兒,那就肯定是為了我家二女兒司徒暗香而來。暗香雖然年歲小,但是懂事得很,比她姐姐還要聰明伶俐。如果你真的想娶她,自然能夠如願。我實話告訴你,你的庚帖,早就給了張姨娘。你們當初給盈袖下的聘禮,也給了張姨娘。如今只要你爹娘鬆口,你就能馬上跟暗香定親!」說完笑盈盈地看著慕容長青,「暗香也是我女兒,我當得你叫我一聲『岳母』,還有那些東西,我會分一半給張姨娘,好用做暗香的嫁妝。」

    「誰說要跟暗香定親!」慕容長青一聽就惱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揮舞著雙臂,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跟著怒吼道。

    司徒盈袖在西次間聽見了,嚇了一跳,嗖地一聲從西次間鑽出來,擋在沈詠潔身前,警惕地對慕容長青道:「慕容世子!你想做什麼?!我娘可是長輩!」

    「我不做什麼!我也不會跟暗香定親!——盈袖!你跟你娘說,你要嫁給我!你說啊!」慕容長青見司徒盈袖來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往沈詠潔面前帶,「跟你娘說啊!」

    「你瘋了!」司徒盈袖的左胳膊如同被鐵鉗拿住,動彈不得,她只得裝作不經意地掙扎狀,右手往慕容長青胳膊肘的麻筋處輕輕一彈。

    慕容長青右手一麻,不由自主鬆開手。

    再看司徒盈袖,她已經滿臉寒霜,舉著一把銀光閃閃的剪刀對著他道:「慕容世子,你敢再走一步,信不信我一剪刀捅了你!」

    她的小臉緊繃,因生了氣,雙頰緋紅,一雙眸子更是黑亮如同最上乘的黑曜石,奪人心魄。

    慕容長青看得目眩神迷,只覺得有生以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得生氣勃勃的女子,他的腦子一陣迷糊,忍不住再上前一步,道:「盈袖,你聽我解釋……」

    「退後!」司徒盈袖一咬牙,手裡銀光一閃,剪刀就要往慕容長青的手腕扎過去。

    「哎呦喂!你們幹嘛啊!」鄭昊已經從東稍間衝了出來,一手將慕容長青往後推,一手隔開司徒盈袖的剪刀,「好了好了!長青,你太衝動了!咱們先回去吧!」說著,匆匆對沈詠潔賠禮道歉,拉著慕容長青趕緊走了。

    鄭昊一陣風一樣將慕容長青撮走了。

    沈遇樂和司徒晨磊一起跑出來,圍著司徒盈袖問長問短:「表姐/姐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司徒盈袖搖了搖手腕,回頭問沈詠潔:「娘,您沒事吧?」

    「沒事。」沈詠潔搖搖頭,對下人吩咐道:「傳我的話,以後不能再讓慕容世子到內院來了。」

    到了晚上,司徒盈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她很想見師父,跟他說說心裡話,但是在沈相府,她知道師父是不會來的。

    沈詠潔在隔壁屋裡也睡不著。

    她想了半天,從床上坐起來,掌了燈,來到司徒盈袖睡的暖閣裡,輕聲問道:「袖袖,你睡了嗎?」

    「沒有。」司徒盈袖翻身坐了起來,「娘,您過來坐。」

    沈詠潔將宮燈放到床邊的小桌子上,片腿坐上床,撫了撫司徒盈袖的面頰,低聲道:「袖袖,娘不想逼你,但是如今這個情形,娘覺得你最好趕緊再定一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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