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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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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0:20 |只看該作者
第220章 要她

    司徒暗香捂著被打腫的臉,淚眼盈盈地看了看沈詠潔,垂下眼簾,掩蓋住她眼底深處無法遏制的恨意和嫉妒。

    「……母親,您真能把我賣到窯子裡?我也是姓司徒的。人家不會管我是大小姐,還是二小姐,我在窯子裡接客,您和姐姐有什麼可光彩的?母親是三侯五相的沈相府大家小姐出身,不會不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吧?」司徒暗香也輕聲答道,並沒有被沈詠潔嚇到的樣子。

    沈詠潔有些驚訝,再一次打量司徒暗香。

    這小姑娘才十歲,就已經這樣厲害了,不僅口齒,就連心機都天生比同齡人要深沉。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還想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沈詠潔輕聲笑了笑,拿帕子掩了嘴,輕描淡寫地道:「可是你跟我們司徒家有什麼關係?你既不是老爺生的,也不是我養的。至於你的姓,如果你真的惹得我要賣了你,那肯定是要改回你的本名本姓的。——你想想,凡家的姑娘被賣到窯子裡,跟司徒家有什麼榮,又有什麼損?」

    司徒暗香猛地抬起頭,眼裡似乎要噴出怒火:「爹不會答應的!爹一向當我是親生女兒!甚至比親生女兒還要好!」

    「嗯,那又怎樣?再好也不是親生,這家裡的一分一毫,一草一木都是我女兒和兒子的。讓你白吃白住這些年已經夠本了,不要得寸進尺。——滾!」沈詠潔不想再跟司徒暗香廢話,低聲呵斥一聲,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沈詠潔的婆子忙將司徒暗香押著,送回張氏的院子。道:「好好待著!別沒事跑出來害人!我們忙得很,沒功夫再搭理你!」

    ……

    沈詠潔這邊走進正廳,對那焦急等待的官媒笑道:「讓您久等了。我離家十年,才剛回來兩個多月,家裡的蒼蠅蚊子太多,還沒有打掃乾淨,讓您見笑了。」

    「沈夫人說哪裡話。誰家沒有個磕磕碰碰?不滿您說。我雖然是做官媒的。家裡也是一大家子人。我那老不死的男人,也有兩個小妾,家裡庶出子女也有一堆。您這些煩難事兒,我比誰都門兒清!」那官媒爽利說道,要寬沈詠潔的心。

    沈詠潔笑了笑,坐到上首的位置。招手讓官媒坐下來,「好了。既然來了,咱們就說正事吧。您今日來,是為了什麼事?」

    那官媒剛坐下,忙又站起來。恭恭敬敬將謝大夫人陸瑞蘭寫得信函,還有謝東籬的庚帖給沈詠潔呈上,道:「我是替謝家來向沈夫人提親了。謝家有意跟您結親家。想求娶您的大女兒司徒盈袖。這是庚帖,您請收下。」

    沈詠潔卻沒有伸手接。只是頷首笑道:「原來是為這件事,我要好好想想。勞煩您回去對謝家大夫人說,多謝她的美意,我會考慮。——送客。」說著,端茶送客。

    那官媒也不以為意,笑著告辭離去。

    這也本來都是雙方都說好的。

    男方為了表示誠心,要求娶三次,女方才會鬆口。

    絕對不會對方一次登門,就馬上定下親事的。

    ……

    司徒暗香被送回張氏住的院子,她眼睜睜看著那婆子將院門關了,心裡越來越惶恐,仔細想想,又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惶恐。

    她跑到張氏養傷的屋子,一頭紮進張氏懷裡,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怎麼了,暗香?」張氏摸了摸她的頭,「出什麼事了?」

    「娘!謝家……謝副相……來向姐姐求親了!」司徒暗香哽咽著說道。

    「就為這事兒?」張氏歎了口氣,「她跟慕容世子退了親,肯定是要再定一門親事的,你哭什麼?」

    「可是……可是……她明明有了慕容大哥,為什麼還要占著謝大人?!」司徒暗香憤憤不平地說道,她跪在張氏床前,兩腿在地上亂蹬,「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慕容大哥非她不娶?謝大人也要跟她定親?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好東西,好男人都要她先挑,我只能要她不要的?!」

    張氏的眼神黯了黯,咳嗽兩聲,撫著胸口,幽幽地道:「……都怪娘。當初如果讓你跟著那人走了,今天你就不會天天眼饞別人了……」

    「娘?您說什麼?」司徒暗香抬起淚水淋漓的小臉,很是著急:「娘,您別把我送回凡家!我要跟娘在一起!」

    張氏輕撫著她的小臉,沒有再說話。

    自從她被沈詠潔用鞭子抽傷,又被廢了功夫,就再也沒有跟外界聯繫過了。

    大人那裡不知道怎樣了。

    司徒盈袖平安歸來,大人那邊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張氏思來想去,見女兒這樣難過,咬了咬牙,撐著身子起床,冒著被沈詠潔發現的危險,偷偷將消息傳了出去。

    ……

    那官媒回到謝家,說了在司徒府見到的情形,將沈詠潔的答話也都說了,最後想了想,還是把司徒暗香說的話,說與謝家大夫人陸瑞蘭和二夫人甯舒眉聽。

    「陸大夫人、甯二夫人,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有什麼話儘管說,總比以後不能挽回了再說要強。」陸瑞蘭忙說道。

    「那好。」那官媒頓了頓,「我在司徒家,聽司徒家的二小姐說,大小姐退了親的未婚夫,長興侯府的慕容世子,依然對她有情,在去北面興州換防的時候,曾經說過非她不娶的話……」

    「這可是真的?」陸瑞蘭和甯舒眉對望一眼,眉頭皺了皺,「那司徒大小姐怎麼說?」

    陸瑞蘭心裡咯噔一聲,想得比甯舒眉還多。

    因為司徒暗香說的有關慕容長青的話,跟她堂妹陸瑞楓曾經跟她抱怨過的幾乎一模一樣!

    陸瑞楓是慕容長青的娘親,在慕容長青跟司徒盈袖退親之後,曾經跟陸瑞蘭抱怨過。說慕容長青還是對司徒盈袖念念不忘,不肯再找別的姑娘。而陸瑞楓本來是打算要把陸家的姑娘定給慕容長青的。

    陸瑞蘭本來沒有當回事,但是現在發現慕容長青的心思,連司徒暗香都曉得,那司徒盈袖肯定知道得更清楚了。

    這樣細細一想,焉知不是兩人早就私下裡有約?

    所以那官媒一說,陸瑞蘭見跟陸瑞楓那邊的話對景。就信了多半。

    「我沒有見到司徒大小姐。只見到二小姐和沈夫人。為了二小姐說這話,沈夫人還讓婆子打了那二小姐一個耳光,把臉都打腫了。」那官媒盡職盡責地把自己所有看到聽到的話都說了。「不過兩位也知道,這二小姐,跟大小姐並不是同父、也不是同母,只是司徒老爺以前的填房、現在的小妾帶來的拖油瓶。所以她的話。您要斟酌著聽。」

    「我們知道了。」陸瑞蘭和甯舒眉一齊點頭,「你做得很對。把所有情況都告訴我們,不管好的還是壞的,這樣才不枉我們託付你一場。」

    那官媒松了一口氣,道:「那明天我還去不去呢?」

    按理,她要連去三天,求娶三次。最後一次,司徒家才會鬆口允婚。表示自家姑娘矜貴,不是別人說娶就能娶的。

    陸瑞蘭抿唇細細思量一番,道:「現在還早,你先回去,等晚上我使人給你送信,你就知道明天還去不去了。」

    那官媒應了,告辭離去。

    甯舒眉坐在上房的扶手官椅上,臉上也有些愁眉不展,問陸瑞蘭:「大嫂,您看這親還能做嗎?」

    「唉,我們倆說得都不作數。五弟不鬆口,我們難道還能逼著他娶,或者不娶?」陸瑞蘭也是憂心忡忡,在上房裡來回轉著圈地走動,看得甯舒眉眼花繚亂,對她說:「大嫂,您坐下說話,在這裡走來走去看得我眼暈。」

    陸瑞蘭笑著嗔了她一眼,坐到她身邊的位置上,道:「把這事兒原原本本跟五弟說,看他是什麼想法。」

    甯舒眉應了,和陸瑞蘭一起去南山軒看謝東籬。

    謝東籬剛剛結束秋闈的放榜工作,累得整個人瘦脫了形,一直足不出戶,在自己的院子裡將養。

    「大嫂、二嫂,你們來了。」謝東籬從裡屋迎了出來,「坐。」又命小廝上茶。

    陸瑞蘭和甯舒眉都說:「不用著忙,我們說完話就走。」說著,陸瑞蘭起頭,甯舒眉補充,將剛才官媒說的話,原原本本說與謝東籬聽,還說:「……大嫂和二嫂都是為你好,把這些事情都說清楚了,看看你是什麼想法。如果你一定要娶,也可以,反正她娘是同意了。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雖然那二小姐的名聲不好聽,但是她的話卻不像是假話。慕容長青的娘是我堂妹,她也曾跟我抱怨過,說長青自從退親之後,不肯再跟別的姑娘定親,只想跟司徒盈袖複合,經常催著他娘親再去司徒府求娶,還經常給沈夫人送禮物……這些事情,你都知道嗎?」

    謝東籬不動聲色地搖搖頭,道:「我是頭一次聽說。」

    才怪……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慕容長青那檔子事兒。

    也不想想慕容長青是如何被他弄到北面興州去駐防的……

    就是因為他一直糾纏司徒盈袖,都退親了還不肯放手。

    謝東籬在心裡冷笑。

    上眼藥的遇到專做眼藥的大行家,註定是要瞎了眼了……

    「你現在知道了,好好考慮考慮吧。」陸瑞蘭憐惜說道,「司徒大小姐雖然不錯,但是天涯何處無芳草?比她好的也不是沒有,你要不高興,咱們再找別家。」

    謝東籬清了清嗓子,淡然說道:「我還是要她。」

    陸瑞蘭:「!!!」

    甯舒眉:「!!!」

    兩人驚訝地對視一眼,心裡簡直翻江倒海般起了波瀾!

    都到了這份上,還要非卿莫娶。這司徒大小姐,當真不簡單!

    既然謝東籬這樣篤定,陸瑞蘭和甯舒眉再無異議。

    因為她們相信謝東籬的眼光和判斷。

    能讓她們家這位「心比比干多一竅」的五弟看上,司徒盈袖肯定有她過人的地方。

    「至於司徒家二小姐,這小姑娘品行不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她嘴裡的話要有一句是真的,我的謝字倒過來寫。」謝東籬皺了皺眉頭,一臉對司徒暗香嫌惡的神情。

    當然,在他心裡,就不僅僅是嫌惡這麼簡單了。

    陸瑞蘭和甯舒眉剛走,阿順就進來回報正事。

    「五爺,迎賓館傳來消息,說這幾天,有好幾撥江湖人士在他們那邊踩點。北齊四皇子向兵部求救,說夏督主病重,不能起身,想讓他們多派人手看守。兵部使人過來找您拿手諭調兵。」

    謝東籬心裡正不舒服,聞言想了想,吩咐道:「跟兵部說,北齊的四皇子和夏督主是咱們東元國的貴賓,怎麼能派咱們的兵去看守他們?!這是誰出的餿主意?!人家是來參加咱們陛下的萬壽節的,不是來做階下囚的。我們東元國是禮儀之邦,派兵圍館只會授人以柄,是萬萬不可的。再說我們東元國大多是文弱人士,哪裡有什麼江湖人士?讓他們不要亂說話,也請北齊四皇子和夏督主不要聽風就是雨。」又道:「咱們東元國的兵士金貴,傷一個就少一個,不像北齊,人力眾多,兵強馬壯。人家怎麼會看得上咱們東元國那點子蝦兵蟹將?記得對咱們在迎賓館的護衛們說,自己的性命要緊,要為國保得性命,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阿順很是愕然,抬頭道:「大人,這樣做真的好嗎?!」

    「有什麼不好?難道你有更好的主意?」謝東籬冷聲呵斥他,「去兵部傳我的話,沒有我的許可,不許向禮賓司的迎賓館派遣一兵一卒!——如果因此挑起兩國戰端,讓兵部侍郎和尚書提頭去見沈大丞相!」

    阿順聽得甚是有理,但是又覺得哪裡不對。

    撓了半天腦袋,他還是繞不過自家五爺,忙暈頭轉向地去兵部傳達了謝東籬的意思。

    兵部的官兒比阿順聰明,一聽就明白了,忙笑呵呵地道:「多謝小哥兒傳話,下官一定照做!一定照做!」說著,不僅沒有派更多的軍士去迎賓館站崗,反而對以前就在迎賓館做護衛的軍士傳達了兵部的指令,讓他們以保存有生力量為己任。

    這個命令一傳達,那些軍士就呵呵噠了,站崗的時候睜隻眼閉隻眼,不知放了多少江湖人士進內。

    據說迎賓館內見天廝殺聲不絕於耳,北齊錦衣衛夏督主帶著重病多次護主,傷痕累累,多次吐血暈迷,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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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0:35 |只看該作者
第221章 定親

    這樣到了第三個晚上,夏凡已經累得眼睛都花了。

    他抱著長刀,坐在自己房裡的黑暗中,但還是勉力睜著眼睛,一點都不敢闔上。

    只要他一闔上,那些一擁而上的仇家還不把他的皮給撕了!

    咚咚!咚咚!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的房門前居然傳來拍門聲。

    夏凡警惕地睜大眼睛,沉聲問道:「是誰?」

    「夏督主,是我,能讓我進來嗎?我不敢一個人住啊……」外面傳來北齊四皇子齊言棟顫抖的聲音。

    這三日來的殺戮,已經將他們從北齊帶來的五百護衛,殺得只剩一百多人了。

    這剩下的一百多人,絕大部分還受了傷,都在養傷。

    四皇子不同大皇子,他沒有上過戰場,也沒有帶過兵,受不了這種場面也是難免的。

    夏凡松了一口氣,扶著牆根搖搖晃晃站起來,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應了一聲:「好。」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聽見門外傳來幾聲極其輕微的刀劍碰撞聲。

    這聲音本是輕得那拿刀劍的人都聽不見。

    但是夏凡不是普通人,那輕微的鏗鏘聲沒有逃過他耳力極其靈敏的耳朵。

    夏凡明白過來,眼中閃過一道嗜血的精光,他來到門邊,一手猛地拉開房門,另一隻手揮舞著長刀,看也不看,就往四皇子背後砍去!

    一刀直劈,一刀橫掃!

    將四皇子背後拿刀指著他過來叫門的三個歹人全都砍翻在地。

    「……去死!」夏凡氣喘吁吁地擊斃了這三個來尋仇的仇家,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長刀帶著呼嘯的刀聲從四皇子耳邊掠過。

    四皇子吭都沒吭一聲,就暈倒在夏凡門前。

    夏凡冷著臉走出去,又在那三個歹人身上各補了一刀。確信將他們都殺死了,才一手拎著暈倒的四皇子,一手杵著長刀當拐杖,一瘸一拐進了屋子,咣當一聲,反腳將門給踢上。

    四皇子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一會兒,才慢慢醒過來。睜眼看見自己在黑暗裡。嚇得趕緊縮起來。

    月光從糊著厚重窗戶紙的半月窗透進來,照見屋裡模模糊糊的輪廓。

    四皇子的眼睛適應了黑暗,這才看見坐在自己身邊伸著長腿的夏凡。忙手腳並用爬了過去,帶著哭腔道:「督主,夏督主,我不是故意的!那些人拿刀指著我。讓我帶路,我也是沒法子……嗚嗚……」

    夏凡在黑暗中閉著眼睛。疲憊不堪地靠牆坐著,順手抹了一把嘴邊流出來的黑血,淡淡地道:「我知道,我沒有怪罪棟親王的意思。」

    「督主。夏督主,你是不是惹了什麼可怕的仇家?怎麼這三天來了這麼多人?」四皇子小心翼翼地問道,往他身邊又挪了挪。緊緊靠著他坐著。

    夏凡輕輕哼了一聲,道:「若不是我病了。這些人在我手上一個回合都走不過!」

    「沒錯沒錯!」四皇子連連點頭,「夏督主如今是龍遊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督主別難過,等回了北齊,我向父皇回稟督主的功績,父皇一定會大大獎賞於您。」

    夏凡沒有說話,只在心裡嗤笑。

    大皇子生死不明,一頂「勾結四皇子謀害大皇子」的帽子被那個狡猾的謝東籬牢牢扣在他頭上,真是慪死他了。

    就算回了北齊,他知道自己一時也討不到好。

    他現在根本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功力被人重創,還傷了肺經……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收穫的。

    他苦苦尋了那麼久的人,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

    果然是在東元國現了身。

    要不是他有對方極度忌憚的東西,以他現在的狀況,完全只能等著對方來取他性命,對方伸出一個手指頭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過對方雖然不敢來,他也不敢上前挑釁,反而逃都來不及。

    因為對方忌憚的那東西他並沒有帶在身上,而是留在北齊……

    對方如果琢磨過味兒,真的豁出去來殺他,他就死定了。

    這裡真不能待了,他必須要馬上回北齊,找個地方藏起來養傷。

    在傷好之前,他不能露面。

    因為一露面,他就離死不遠了……

    「四皇子,微臣沒法再保護四皇子了。」夏凡輕輕歎一口氣,「如果微臣沒有猜錯,皇上肯定要下旨捉拿微臣回北齊受審了。」

    「啊?」四皇子吃了一驚,「那怎麼辦?元宏帝的萬壽節還沒到呢……」

    好好的一趟東元國之旅,四皇子怎麼也想不明白,怎麼就被這些軟弱可欺的東元人變成這個樣子?

    「哼,東元國別得意。等我登上皇位,一定派兵攻打東元。等打下東元國,我把它分封給督主,讓你做東元王!」四皇子毫不猶豫地慷他人之慨,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連太子都不是,憑什麼來談分封?!

    夏凡倒是心裡一動,睜開眼看了看四皇子,微微笑道:「好,就憑棟親王這句話,微臣一定盡心輔佐棟親王登上皇位!」說著,他伸出手,和四皇子擊掌為誓。

    沒過多久,外面響起雞叫聲。

    天亮了,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灑下萬千金輝,照到他們的屋子裡,能看見許多灰塵在晨光中起舞。

    「天又亮了。」四皇子愣愣地說了一句。

    「是啊,天又亮了。」夏凡也重複了一句。

    他木著臉,將手裡一直攥著的張氏送來的字條捏碎了扔到血泊裡。

    這一次沒有整死司徒盈袖,讓她逃了回去,他們必然要付出重大代價。

    夏凡閉了眼,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很有些惆悵。一時竟然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

    張氏肯定是暴露了,被廢了功夫,向他求救。

    夏凡沉吟了許久,雖然捨不得,但是他也知道,以他現在的情形,根本是自身難保。張氏和司徒暗香。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

    這一天也是謝家到司徒家的第四次求娶。

    昨天第三天的時候,沈詠潔終於松了口,初步答應了謝家的求娶。但是只是口頭上的約定,還要經過問名、納吉和納征三項,才算是正式定親。

    問名其實就是合八字。

    納吉則是男方將合八字的結果告知女方。

    納征就是送聘禮。

    依照東元國的習俗,女方收下聘禮。然後雙方交換訂婚書,這親就算是正式定了下來。

    昨天那官媒就把司徒盈袖的庚帖拿走了。也將謝東籬的庚帖留在司徒家。

    謝家拿到司徒盈袖的庚帖,連夜去找普濟寺的高僧合八字,合出來的是「天作之合、上上大吉」!

    陸瑞蘭和甯舒眉高興得不得了,馬上就將早就準備好的「鹿、雁、絲、茶」四樣標準的聘禮取了出來。

    按照習俗。野鹿和大雁,絲綢和茶禮各拿一樣就算是依了古俗的聘禮,已經很慎重了。因為一般人家只會送茶禮,簡單方便又實惠。

    講究一點的用野鹿或者大雁。再加上上好的絲綢布帛,和茶禮一起送到女方家裡。

    而謝家,真是依足了古禮,將這四樣不同時期的聘禮一股腦兒都送了出來。

    一隻大大的梅花鹿,頭上生著長長的枝節橫生的鹿角,脖子上掛了紅綢,背上也搭著紅綢,掛著兩個禮盒。

    每個禮盒裡都放了一隻被綁了翅膀的大雁。

    梅花鹿的身後,是一個下人擔著兩擔上等絲綢,放在最上面的,是有價無市的流光緞。

    光澤如同行雲流水,在陽光下變幻著不同的顏色和花樣。

    流光緞最是難織,用流光緞製成的衣裳被中州大陸的人稱為「天衣」,取天衣無縫的意思,因為用流光緞裁制的衣衫渾然天成,真是看不見接縫和針腳。

    在兩擔絲綢後面,是一個下人擔著茶禮。

    茶禮顧名思義,肯定有茶,還有禮,禮便是金銀。

    謝家的這茶禮,送出來兩斤大紅袍,還有兩盒黃金小錠,一共六十六兩黃金,一兩一個,鑄成一個小小巧巧的元寶樣兒,每個元寶下面都刻著「籬.袖」兩個字,表示兩人情比金堅,百年好合。

    早上陸瑞蘭和甯舒眉拿出這些很久以前就準備好的小黃金元寶錠裝盒的時候,仔細檢查了一番,無意中發現了元寶下面刻的字樣,兩人都無語了。

    除了謝東籬,誰那麼閑,誰那麼有本事,能在一夜之間往這六十六錠黃金元寶下面刻上謝東籬和司徒盈袖的名字?!

    甯舒眉掩袖笑道:「大嫂,看來五弟對這司徒大小姐真是很上心呢。」

    陸瑞蘭也很感慨,搖頭道:「真是難為他了。偷偷將這六十六個黃金元寶拿出來,刻好字再沒事人一樣放回去,咱們就別揭穿他了,也別對司徒家說。等盈袖自己發現,豈不是更好?」

    甯舒眉使勁兒點頭:「嗯!我聽大嫂的!」

    ……

    第四天是司徒盈袖和謝東籬納吉和納征的日子。

    一大早,謝家的官媒就把合八字的結果送了過來。

    「天作之合,上上大吉」的簽語讓沈詠潔高興得不得了。

    為了湊熱鬧,沈大丞相甚至請了元宏帝御筆親書「佳兒佳婦」四個字的條幅,一大早就送到謝家。

    今天其實沒有司徒盈袖什麼事,但是因為謝東籬要親自來,而且謝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要來,這樣慎重,幾乎是舉家出動,因此沈詠潔還是讓司徒盈袖打扮一番,等客人來齊了,要出來見禮。

    司徒盈袖的至貴堂上房裡,司徒家的大伯父司徒健行和大伯母趙大太太代表司徒家也及時趕到了。

    沈詠潔早就在籌備這件事,就算沒有司徒盈袖的定親禮,司徒健行和趙大太太都會來一趟京城。

    這一次,不過是趕巧,還能給司徒盈袖的定親禮添箱。

    「大伯父、大伯母,喝茶。」司徒盈袖親自捧著茶盞和點心,給司徒健行和趙大太太一一送上。

    在沈詠潔暈迷的時候,還多虧了司徒健行和趙大太太看顧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

    沈詠潔對司徒健行和趙大太太十分恭敬,親自上前對他們行了大禮。

    趙大太太一把拉住她,爽朗地笑道:「三弟妹,你多禮了。你現在的氣色好多了,那病是全好了吧?」

    沈詠潔點點頭,「托了您的福,好多了。」

    司徒健仁最怕他大哥司徒健行,此時不敢不給沈詠潔和沈家,還有謝家面子,只得擠出一抹笑容坐在堂上,跟司徒健行閒聊,「大哥,江南那邊的生意怎樣?」

    一家人正說著話,婆子進來回報:「夫人、老爺,謝家人來了。」

    司徒家的人一齊站了起來,到門口去迎接。

    司徒盈袖在後堂等著,一顆心七上八下。

    謝家確實是極好的親事,她知道,謝東籬這人雖然冷心冷面,但是只要是他的人,他一定會護持到底。

    作為一個女人,能嫁這樣的夫婿,是她的福氣。

    司徒盈袖笑了笑,端坐在房裡候著。

    很快外面的儀式一一進行。

    她聽見謝家送上野鹿、大雁,又送上兩擔流光緞,最後是兩匣子一共六十六錠黃金小元寶。

    「納征禮成!兩家交換訂婚書!」外頭的司儀高聲宣告。

    「好!」

    「定親了!」

    「定親了!」

    堂上傳來雷鳴般的喝彩叫好聲,外面的窗子還傳來嗩吶鑼鼓聲,聲聲喜慶悅耳。,一點都不覺得嘈雜。

    司徒盈袖被沈詠潔牽著手,帶到堂前,跟謝家的人一一見禮。

    謝東籬是最後一個見的。

    她微微福身下去。

    謝東籬也對她拱手作揖。

    兩人一齊抬頭,目光對視了一眼。

    司徒盈袖在他眼裡居然看見一絲來不及掩藏的喜悅,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忍不住微勾唇角,對他笑了笑。

    司徒盈袖的笑容讓謝東籬也很意外,他一直淡漠的臉上跟著綻開一絲笑顏,如同春回大地,冰雪消融,神光離合,姿容絕世。

    堂上一時寂靜無聲,都被謝東籬的笑容震撼住了。

    ……

    定親禮結束之後,沈詠潔命人把野鹿、大雁、流光緞和黃金小元寶都搬走了,只對司徒盈袖道:「很快謝家就要請期定婚期了。明年你及笄之後,就要出嫁,趕緊養傷吧。」

    司徒盈袖笑著應了,送了沈詠潔和司徒晨磊出去。

    轉過身,看著妝臺上躺著那封大紅色的訂婚書,司徒盈袖感慨萬千。

    這一次,不會有人再對她若即若離,拖了十年也不肯娶她了。

    這一次,不會有人讓她一個人在這世上獨自掙扎,求告無門了。

    她走過去,將那封訂婚書拿起來靠在胸口,滿足地閉上眼,告訴自己:這一次,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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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0:48 |只看該作者
第222章 改名換姓

    司徒暗香這幾天如同活在地獄裡一樣,天天趴在視窗,看著院子裡的人歡聲笑語,忙裡忙外準備著司徒盈袖的定親禮。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外面的繁花似錦,都不是她的,她就跟一個多餘的人一樣。

    一直告訴自己這不會是真的,一定不會是真的,老天爺不會對她這樣,她一向心想事成,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沒有人能越過她去,沒有人……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她還是眼睜睜看著到了定親禮的這一天。

    司徒暗香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天塌了地陷了最後所有人都死去只有她一個人留下來」的天崩地裂的感覺。

    她的心就是止不住的下沉。

    窗外的天空明朗靚麗,看在她眼裡,卻灰濛濛如同地獄一樣。

    她身在地獄,只能仰望天堂。

    那些美好都不是她的……

    她一直固執地認為這定親禮一定成不了,但這一次,老天爺好像沒有聽見她的心聲。

    這定親禮不僅成了,而且成得聲勢浩大,滿城皆知。

    「謝家的聘禮真是大手筆……」

    「是啊,聘禮就不說了,今天謝家全家都來了,給我們大小姐好大的面子呢!」

    「何止謝家?你們不知道連皇帝陛下都賜了條幅嗎?——佳兒佳婦,多好的吉祥話兒啊!」

    「住嘴!」司徒暗香再也聽不下去了,對著窗外剛剛走過的幾個丫鬟怒斥,「我娘病著呢,你們這樣大聲喧嘩,等我爹回來。把你們一個個都賣到窯子裡去!」

    沈詠潔曾經說要把她賣到窯子裡去,這話一直讓司徒暗香耿耿於懷,結果罵丫鬟的時候,居然不小心帶出來了。

    那幾個丫鬟回頭,見是二小姐趴在張姨娘住的臥房視窗瞪著她們,互相對視一眼,掩著嘴走了。

    雖然張氏叮囑司徒暗香不要鬧事。她只有忍了又忍。但是她只有十歲,忍耐力其實也有限。

    這幾個丫鬟的話,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司徒暗香終於忍不了了,她四下看了看。

    暮色四合,天邊泛著淡淡的煙霞紫,院子裡的下人婆子好像都去吃晚飯了。她和張氏的晚飯還沒有送過來,然而她一點都不餓。

    她探頭出去四下看了看。發現連看院門的婆子都溜走了,終於找到個機會,從沈詠潔看管下鑽了出來,往司徒盈袖的至貴堂跑去。

    與此同時。一直在暗中監視她的婆子也趕緊去給沈詠潔回報:「夫人,二小姐跑出來了。」

    沈詠潔點點頭,「嗯。我知道了,別攔著她。」

    也是時候讓她跑出來了。

    不然還不好收拾她。

    ……

    「二小姐!二小姐!您不能進去!大小姐在沐浴!」採桑在至貴堂門口攔住了司徒暗香。不許她進去。

    司徒暗香推了採桑幾把,可惜她人小力弱,根本推不開採桑,眼看就要被她推走了,只好對著浴房的方向大喊:「姐姐!姐姐!我有話要對你說!」

    司徒盈袖剛剛從浴房出來,一邊走,一邊拿大巾子擦著自己濕漉漉的頭髮。

    聽見外面傳來司徒暗香嬌媚的聲音,司徒盈袖的手頓了頓,對外面揚聲道:「進來吧。」

    既然司徒盈袖發了話,採桑不好攔了,只好鬆開手。

    司徒暗香將她猛地一推,沖到司徒盈袖的臥房。

    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被放在妝臺上的大紅訂婚書給吸引住了。

    司徒盈袖見了,若無其事走到妝台站住,擋住司徒暗香的視線,淡然問她:「有什麼事嗎?」

    司徒暗香緩步走了過去,臉上堆著笑,俏聲道:「姐姐,聽說你今天定親了?真是恭喜你了。我可以看看你的訂婚書嗎?」

    司徒盈袖往旁邊讓了一步,露出妝台放著的大紅訂婚書,道:「這不就是?有什麼好看的?」

    「我……我能看一看嗎?」司徒暗香伸出手,往那大紅訂婚書探去。

    司徒盈袖點點頭,「看吧。」

    司徒暗香的手微微顫抖,將那訂婚書拿了過來,捧在手裡,翻看來,瞪大眼睛,一字一句看過去。

    她看來看去,只看見「謝東籬」三個字,如同會發光一樣,牢牢吸引了她的視線。

    司徒暗香伸出手指,一遍遍摩挲著「謝東籬」三個字。

    司徒盈袖見了,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忙伸手輕輕一抽,就將那大紅訂婚書從司徒暗香手裡拿了過來,道:「幾行字而已,用得著看這麼久嗎?」

    司徒暗香抬起頭,看著司徒盈袖,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無比悲戚,眼中很快盈滿了淚水,哽咽著道:「姐姐,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有了慕容大哥,還要……還要跟謝大哥定親?」

    司徒盈袖的眉頭不耐煩地擰了起來,將手上的大巾子往椅背上一扔,道:「什麼慕容大哥,謝大哥,關你什麼事?——我跟慕容長青已經退親,今日跟謝大人定了親,你要來恭喜我,我自然客客氣氣。如果你是來找茬的,好走不送。」說著坐到妝台前面,開始拿梳子梳頭。

    「姐姐,慕容大哥非你莫娶,你這樣做,他會多傷心,你為他想過沒有?」司徒暗香定了定神,按捺住內心的劇痛和難過,慢慢勸道,「你現在不說一聲就跟別人定親,難道以前你們那些好都是假的?等慕容大哥回來,你要如何跟他交代?」

    司徒盈袖對著鏡子笑了笑,道:「我不需要對他交代,我也沒有跟他相好過,你不要血口噴人。他是他,我是我。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早就各不相干了。」頓了頓,又道:「很快謝家就要請期定婚期,最晚明年我及笄之後就要嫁人了,你不要再提慕容世子,他跟我不相干。」

    看著司徒盈袖輕描淡寫的樣子,想到自己無論怎樣做,這個姐姐都輕而易舉拿走自己最好的東西。司徒暗香終於崩潰了。

    她從頭上拔下簪子。往司徒盈袖臉上狠狠劃去,大聲道:「憑什麼我只能要你不要的東西?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不過她的小胳膊小腿根本傷不到司徒盈袖。

    甚至還沒有輪到司徒盈袖出手,從她臥房門口已經閃電般沖進來一個婆子。一手握住司徒暗香的胳膊,一手往上用力一格!

    哢嚓!

    司徒暗香的手腕頓時折了,那簪子叮咚一聲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司徒暗香低頭看著地上的簪子。想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句話。低下頭往那婆子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那婆子下意識松了手,將她甩開。

    司徒暗香便借機一頭往牆上撞去。

    那婆子見狀,身形晃動,後發先至。很快站到牆前面。

    司徒暗香一頭紮進了她懷裡。

    「胡鬧!」門口傳來趙大太太憤怒的聲音。

    司徒暗香全身嚇得一個激靈,她回頭一看,見趙大太太和司徒健行鐵青著臉站在月洞門前。旁邊站著一臉冷笑的沈詠潔。

    「你……你誑我!」司徒暗香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其實是掉進了沈詠潔的圈套。

    這些天的層層相逼。到今天晚上說閒話讓她聽見的丫鬟,還有突然不知去向的守門婆子……都是坑!

    沈詠潔淡淡搖頭:「我誑你做什麼?這是我家,我想做什麼,還要你同意?」說著,她轉頭看著司徒健行和趙大太太,「二位看見了,我們家廟太小,容不下這樣大的菩薩。大哥,剛才她做的事您也看見了。若不是我的下人眼疾手快,也有幾分功夫,我家盈袖就要被她毀容了。這樣心狠手辣的小丫頭,我真不敢跟她一個姓。她才十歲,就這樣膽大包天,還不知道以後長大會做出些什麼抄家滅族的事兒。」

    司徒健行連連點頭:「三弟妹,我都看見了。我在家早就跟你大嫂說明白了,我們司徒家,確實不能讓這種品行不端的人上族譜。就如三弟妹所說,這孩子以後真不知要闖出什麼大禍。——族譜我帶來了。撿日不如撞日,今兒就開祠堂,將司徒暗香從我們司徒家的族譜裡除名,讓她改回原來的名和姓吧。」

    「不——!你不能——不能改我的名字!」司徒暗香這才大驚失色,嚇得整個人縮到地上,不住打著顫。

    她轉頭看見司徒盈袖,忙膝行過去沖著她磕頭:「姐姐!姐姐!我剛才是鬼迷心竅,一時糊塗!我不是有意的!姐姐!我們多年的姐妹,你不能因為這一件事就抹殺我們的姐妹情啊!」

    司徒盈袖眼望著地上碎掉的玉簪,仿佛看見自己上一世從百丈高的白塔上往下跳,摔得血肉模糊的屍身……

    「不,凡春運,我們不是姐妹。」司徒盈袖低聲但堅定說道。

    「好。」沈詠潔走過來攬著她的肩膀給她打氣,「這就對了。不要做東郭先生,不吃後悔藥。」

    司徒健仁這時也被沈詠潔命人叫了過來。

    司徒健行毫不客氣地對他說了司徒暗香剛才做的事,還道:「健仁,你可以繼續疼她,把她當她的親生女兒都行。但是,她絕對不能再姓司徒了。因為司徒這個姓,不是你一個人的,而是我們整個司徒家族的。如果你不願意,那你就改名換姓吧!」

    這是要把司徒健仁也驅逐出族的威脅。

    司徒健行硬氣起來,司徒健仁不敢再爭,只好將司徒暗香拉起來,歎息道:「孩子,別哭,跟爹走。你不管叫什麼名字,都是爹的女兒,爹的親生女兒。」說著,拉著她頭也不回地往張氏的院子去了。

    趙大太太看得目瞪口呆,等他們走遠了,才對沈詠潔道:「這三弟怎麼回事?寵妾滅妻到了這種地步,你可以去衙門裡告他了吧?!」

    沈詠潔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沒關係。他這個爹,誰想要誰拿去,我的兒女不稀罕。」

    司徒健行見司徒健仁當著他的面都給沈詠潔沒臉,也沒法給他說好話,只得勸沈詠潔道:「行了,你們家只有盈袖和小磊兩個孩子。那司徒暗香,哦,不,凡春運已經除了名,以後不會再膈應你們了。」

    沈詠潔笑著謝過司徒健行,命人將他們送回客院去了。

    ……

    司徒暗香跟著司徒健仁回到張氏的屋子裡,趴在她的床邊痛哭。

    「這是怎麼了?」張氏忙問道。

    司徒健仁哼哼唧唧半天,才道:「……我大哥說,暗香不合適姓司徒,所以給她在族譜上除了族,如今她改回叫凡春運了。」說完又安慰張氏:「你別擔心,就算她不跟我姓,我也把她當親生女兒待,比親生女兒還好。」

    張氏眼前一陣陣發黑,心裡雖然不虞,但也沒跟司徒健仁明著鬧,只是道:「老爺一片好心,我自然知道。不過,今兒我家春運心裡難過,我想好好安慰她。」

    「行行行!」司徒健仁忙道,「你們娘兒倆聊,我出去了。」說著,便去他的外書房住著去了。

    張氏明知是采芹和司徒盈袖的事東窗事發,沈詠潔這是在殺雞駭猴,自己被她廢了功夫,雖然和以前不能比,但是有司徒健仁,還能自保。但是司徒暗香被除了族,改回凡春運,在東元國是混不下去了。

    張氏緊緊抱住她,不住摩挲她的頭頸道:「春運,咱們不沾他們的光,不用姓他們的姓。你聽娘說,你的爹,是個了不起的蓋世大英雄。你有自己高貴的姓氏,司徒算什麼東西?在娘心裡連狗屎都不如!」

    「什麼?娘,你是不是瘋了?」司徒暗香猛地抬起頭,淚痕狼藉的臉上滿是不信的神色,「娘,凡家是什麼東西,您不是不知道吧?」

    她真看不起那一群泥腿子鄉下人!

    張氏親了親她的額頭,在她耳邊低聲道:「不,你爹不姓凡……你血統高貴,這司徒家不過是癩雞土狗,咱們不稀罕!聽娘的話,你別問了。娘想法子送你出去……去你舅舅家。」

    「舅舅家?在哪裡?娘跟春運一起去嗎?」凡春運皺起眉頭,「可是娘,春運不想離開這裡。」

    「娘不能走。娘要走了,他們馬上就發現了,到時候誰都走不了。」張氏悄聲囑咐她,「你略等幾天。等娘把信送出去,就有人來接你了。」

    ……

    沈詠潔的煙波閣裡,她一個人坐在窗前,書案上一盞孤燈,照在擱筆的筆架山上,將影子拉得很長。

    「夫人,張氏的信送出去了。」一個婆子悄沒聲息地走了進來。

    沈詠潔點點頭,將信封在信封裡,遞給那婆子,「明天把這信給東籬送去,就說,這是我回送他的定親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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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1:00 |只看該作者
第223章 威逼

    深夜,謝府的角門吱呀一聲開啟,一個婆子閃身入內,帶著沈詠潔的密信連夜找到謝東籬,將那信函呈了上去,道:「謝大人,這是我們夫人的一點心意,說是給大人的回禮。」

    謝東籬淡然接過,點點頭,「有勞沈夫人。」

    等那婆子走後,謝東籬拆開信掃了一眼,眼角不由微微抽搐了兩下。

    真沒想到,司徒家還真是藏龍臥虎……

    他看完信,將那信拿到屋角半人高的銅枝燭臺上點著的牛油蠟燭上燒了。

    黑黑的灰燼和燭淚浸在一起,很快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順便吹熄了蠟燭,並沒有睡意,走到窗前推開窗子,望著遠處的天空出神。

    夜色很黑,頭頂的星空如同一口倒扣的大鍋罩在眾人頭頂。

    如果盯著那夜空細看,還能看見厚重的雲層後面,似乎透出隱隱的光芒。

    那裡有什麼?

    也許什麼都沒有,也許什麼都有。

    謝東籬沉吟半晌,將窗戶關上,回到床邊,和衣而臥。

    他要仔細想想,以後該怎麼做。

    ……

    東元國的迎賓館座落在京城西北角,離琅琊山不遠。

    這裡是專門給北齊、南鄭,還有一些更遠處的國家派來東元國的使節住的地方。

    迎賓館裡有常駐的貴賓,比如南鄭國的質子——「國民郎君」二皇子鄭昊,也有如同北齊四皇子和北齊錦衣衛督主夏凡這樣的臨時貴賓。

    自從三四天前北齊錦衣衛的夏督主突發重病,這迎賓館裡就熱鬧起來。

    各種人士白天黑夜地往裡面竄,尋找北齊人住的臨風館在哪裡。

    咚!

    一聲巨響!

    鄭昊住的南鄭館大門又被人撞開了。

    他手捧書卷坐在書案後面,頭也不抬。伸手指著北面的方向,道:「北齊夏督主住在北面風雨樓,從我這裡出去左轉左轉再右轉,看見院門前有兩棵冬青樹就到了。好走不謝,順便給我關門。謝謝。」

    那闖進來的正是夏凡的仇家之一。

    聞言愣了一下,狐疑地四處看了看,見這裡果然不是北齊的陳設佈置。又見鄭昊的樣貌俊逸非凡。舉手投足美輪美奐,心裡便起了邪念。

    咧嘴一笑,將腰刀拔了出來。就要往屋裡闖。

    鄭昊歎口氣,放下書卷抬起頭,看著那滿臉鬍子的粗壯大漢,道:「以前來的還算身手和腦力齊飛。身材共樣貌一色,現在來的怎麼盡是這樣沒腦子的歪瓜裂棗?」

    一個「棗」字說完。鄭昊已經將手一抖,手裡的一支毛筆如同箭一樣激射過去,紮在那人握著腰刀的手腕上!

    啊——!

    那人嚎叫一聲,一隻手掉在地上。連腰刀都咣當一聲和手一起應聲落地。

    原來他手裡一直在把玩的根本不是毛筆,而是一支偽裝成毛筆的柳葉刀!

    「這麼蠢,連我都打不過。還想打夏督主的主意,哼!——真是爛泥扶不上牆。」鄭昊起身走過去。罵罵咧咧地朝那人踹了一腳,將那人從門口一直踹到院子裡的天井處,才轟得一聲關上門。

    那人的同夥見狀,悄悄將這人抬走,其餘的人,便依照鄭昊所說,去尋夏凡的麻煩去了。

    在這些尋仇的人當中,也不乏喬裝打扮,另有目的的人。

    噌!

    幾個跑在前面的仇家剛架出弩箭,一個人影從黑暗裡竄了出來,連揮幾刀,將這些人砍翻在地上。

    夏凡在屋裡窺見外面的動靜,有些奇怪。——這個時候,還有好心來幫他的人?!

    他不動聲色躲在門背後,窺探著外面的動靜。

    只見那黑衣人從回廊下掩了上來,敲了敲他的門。

    那敲門的方式非常奇特。

    那黑衣人五指蜷起,指向掌心,只用中指的中骨節,在門上敲打。

    嘀……滴答……嘀滴答……嗒……嗒……嘀滴答嗒……

    長長短短,再加幾聲斷斷續續的嘀嘀聲。

    夏凡眉梢挑了挑。

    這是他們北齊間者專用的聯絡信號。

    那人敲出來的話,用他們特有的密碼本對照解釋,意思應該是:「急!小鶯鳥要回舅舅家。」

    然後不等夏凡開門,那人就往後倒躍,很快離開了風雨樓,消失在無邊的黑暗裡。

    夏凡怔了怔。

    張氏名叫張蘭鶯,代號「鶯鳥」,長期跟他們聯繫,用的是一隻經過特殊訓練的黃鶯。

    小鶯鳥,應該就是她的女兒,司徒暗香,也就是凡春運了。

    上次已經傳過一次信。

    那時候夏凡覺得自己自身難保,沒顧得上她們娘兒倆。

    但是這一次,見張氏動用了他們最秘密的聯絡方式,夏凡就不得不考慮了。

    因為這已經不僅僅是求援,而且是威脅……

    如果他不想法將凡春運帶走,張氏就會反水。

    那他的損失就太大了。

    畢竟當初為了張氏的任務,他把東元國裡從京城到江南金陵城隱藏的所有北齊間者都交到她手裡了……

    夏凡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胸口依然壅塞不堪,再深吸一口氣,他就猛烈地咳嗽起來。

    被那人傷了的肺經本來可以痊癒,但需要絕對靜養。

    結果他在接下來的這些天裡,每天還在經歷高強度的戰鬥,肺經的傷害已經不可逆轉。

    這虛弱的肺,將會伴隨他終身了……

    夏凡將自己的門閂牢牢扣上,走回裡屋,開始佈置將凡春運帶出去的步驟。

    ……

    那黑衣人給夏凡送了信,便趕緊從迎賓館的風雨樓退出。

    他一路小心謹慎地避開各路護衛,從牆根底下摸了出去。

    其實這人想多了。

    那些護衛得到兵部的暗示,對於從風雨樓那邊出來的刺客,都是睜隻眼閉隻眼。根本不管。

    不過這些護衛雖然不管,但是不遠處的大樹枝椏裡,卻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也是穿著一身玄色衣衫,頭戴銀色面具,一眨不眨地盯著這黑衣人的去向。

    那黑衣人從迎賓館順利鑽出,四下看了看。然後貼著街邊的屋簷。飛快地往遠處奔去。

    他根本沒有覺察到,有人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他。

    那戴著銀色面具的人見他進了大慈悲寺,才溜進去轉了一圈。收穫真是不小。

    ……

    元宏帝的萬壽節在十二月初一。

    就在離元宏帝萬壽節還有三天的時候,北齊皇帝的聖旨終於姍姍來遲。

    北齊大皇子的親兵早先就分了兩撥,一撥留在東元國,找四皇子和夏督主的麻煩。一撥提前回北齊,向北齊皇帝稟報。

    北齊皇帝震怒不已。

    他生了十八個兒子。十個女兒,目前活著的有十二個兒子,六個女兒。

    大皇子和四皇子是他最重視的兩個兒子。

    其中大皇子是他第一個兒子,能征善戰。在尚武的北齊國,大皇子在國內的地位舉足輕重。

    北齊皇帝曾經忌憚過這年富力強、能征善戰的大兒子,但是大兒子一死。以前那些忌憚突然不存在了,因為對於當政的中年皇帝來說。最好的兒子從來都只是死兒子和小兒子。

    現在他只記得這大兒子剛出生的時候,是多麼幼小可愛,曾經是自己的掌中寶,心頭肉。

    怎麼能不明不白在東元國那個弱小的國家失去了蹤跡?!

    所以當那些跑回來的親兵眾口一詞說是他們錦衣衛督主夏凡和四皇子合謀,做掉了大皇子,北齊皇帝幾乎眼睛都不眨,就信了。

    因為這個說辭實在太符合他這些兒子私底下明爭暗鬥的形象了……

    他坐在這個位置上,本來就比下面的人看得高,看得遠,疑心也更重。

    一聽這些親兵的回報,北齊皇帝馬上下旨:「著一萬禁軍!南襲東元國,著東元國割讓北面興州最北端的五百里地,作為害我皇兒的補償!將夏凡鎖拿回北齊!著皇四子脫冠易服,回北齊圈禁三年!——欽此!」

    對於北齊皇帝來說,雖然主要錯誤在夏凡和四皇子,但是大皇子是在東元國境內遇害,所以東元國難辭其咎,不割點兒土地怎麼行?!

    這一萬北齊禁軍緊趕慢趕,終於在半個月內就來到了東元國京城。

    「沈大丞相,北齊一萬禁軍要求進城!」

    京城的城門官快馬向沈大丞相回報。

    「一萬不行。讓他們的禁軍首領帶一千親兵入城就行。」沈大丞相笑著揮了揮手,心情極好地對謝東籬道:「東籬啊,你算得很准。果然只有北齊皇帝才能治得了夏督主!」

    謝東籬如今已經是沈大丞相的准外孫女婿,沈大丞相對他更信任了,什麼事情都要跟他商議。

    謝東籬一聽一萬禁軍,不由眉頭微蹙,道:「抓個重傷的夏凡,用不著一萬禁軍吧?」

    沈大丞相也疑惑起來。

    兩人沒有疑惑多久,元宏帝就召他們入宮,指著北齊皇帝的聖旨惱道:「你們看看!他的兒子自相殘殺,憑什麼讓我們割地賠償?!」

    「陛下,可是北齊兵強馬壯,我們不是對手。再說,對方只要五百里,北面興州的最北端,本來就是無人區,縱然割了,也是無妨,還能讓北齊皇帝息怒……」副相之一的張紹洪馬上拱手說道。

    別的副相和侍郎尚書都跟著附議:「張副相所言極是!」

    沈大丞相和元宏帝都陰著臉,明顯不願意,但是手下人首先骨頭就軟了,他們兩個人也是獨木難支。

    「謝愛卿,你認為呢?」元宏帝看向一直一言不發的謝東籬。

    謝東籬搖搖頭,斷然反對:「我們目前是打不過北齊,但是以土地息事寧人的想法,萬萬要不得!」

    「為什麼不可以?那片地本來就沒有人住!是荒地!」張紹洪看謝東籬很不順眼,這人不但搶了他們張家的一個副相位置,還把他親弟弟張紹齊擠兌得下了大獄,眼看就要問斬了。

    「張副相,你到底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北齊真的只要北面那一塊無人的荒地嗎?」謝東籬義正詞嚴地看著張紹洪,目露崢嶸之色。

    他一字一句說道:「以地事北齊,如抱薪救火,薪不盡,則火不滅。——因為北齊要的,根本不是一地一人,而是整個東元國!難道你也要白白拱手相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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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天羅

    謝東籬的話讓張紹洪大沒意思。

    他羞紅了臉,惱羞成怒,拂袖不悅道:「謝副相初生牛犢不怕虎,確實是後生可畏。但是這世上的事,不是憑一腔孤勇就能辦到的!——以地事北齊,猶如以薪事火,薪不盡,則火不滅,這話說得好聽,先別說北齊會不會占我們東元國,就按你說的,他要占,也要慢慢等下去,等到柴火燃盡的時候。這樣我們至少還能爭取到一些時間。要不想割地,北齊馬上打過來,還燃什麼薪?咱們東元國就已經滅國了!」

    謝東籬年紀雖然連張紹洪一半都沒有,但是卻比他沉穩淡定多了。

    「張副相這就是危言聳聽了。北齊如果能馬上打過來滅國,你以為他們不會做?——說得好像他們沒有試過一樣。」謝東籬漠然說道,目光從左到右,往這禦書房裡的各位重臣面上掃過去,又從右到左掃過來,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思索。

    「謝副相說得有理。北齊國確實試過,而且還試了不止一次!但是沒有一次真正能吞併我們東元國!我覺得我們確實不能妄自菲薄。對方要什麼就給什麼,那還稱什麼國?直接做北齊的一個州算了。」萬甯侯也冷聲說道。

    萬甯侯府向來跟謝家交好,萬甯侯府的姑娘嫁給了謝東籬的二哥,就是他的二嫂甯舒眉。

    既然有了贊成的聲音,又有了反對的聲音,後面跟著站隊的人都多了。

    「這種事,還是看陛下如何定奪吧。陛下說割,就割。陛下說不割,就不割。如果打仗。我長興侯府當仁不讓,一定沖在最前面,與東元國共存亡!」長興侯慕容一向最聽元宏帝的話,是有名的保皇派,別人的話他都可以不鳥。

    到了最後,這些重臣分作了三派。

    一派是以謝家、王家和萬甯侯府為代表的強硬派,一派是以張家、陸家、唐安侯府的主和派。還有一派就是站在陛下周圍。唯陛下馬首是瞻的沈家和長興侯府。

    元宏帝已經年過花甲,有些胖,臉上沒什麼皺紋。但是眼袋很明顯,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老一些。

    他聽了半天,站起來道:「既如此,愛卿跟朕去北城門看看吧。」

    一萬北齊禁軍。有九千留在城外,只有一千跟著禁軍首領進了城。

    他們一進城。先去迎賓館傳達他們北齊皇帝的旨意,同時將北齊皇帝的國書送到元宏帝的案頭。

    元宏帝看了北齊皇帝的國書,才召集東元國的朝廷重臣商談此事。

    大家跟著元宏帝出了皇宮,目送皇帝登上輦車。自己或是騎馬,或是坐轎,浩浩蕩蕩往北城門去了。

    東元國京城的北城門建得非常宏偉。樓高十丈,用沾了糯米漿的青石壘成。

    當年北齊兵臨城下。用了一個月的時間都沒有打開北城門。

    它的堅固程度,是受到戰火的考驗的。

    元宏帝帶著自己的重臣登上北城門的城樓。

    黑底紅邊的東元國旌旗在晚風中獵獵招展,被西斜的殘陽照得血紅一片。

    而就在北城城樓底下,九千北齊禁軍已經在埋鍋造飯。

    大大小小的軍用帳篷從北城門兩邊的空地延伸出去,似乎一眼看不到邊。

    帳篷的空隙處,不時有刀光閃過,肅殺之氣溢於言表。

    而那些在埋鍋造飯的軍士身材彪悍高大,全都沉默不語,沒有一人喧嘩吵鬧,軍紀儼然,令行禁止。

    東元國的君臣看見這一幕,一個個沉默下來。

    張紹洪的氣焰高漲,沖著謝東籬朝城樓下方努努嘴,「看見了吧?那些軍士,你以為是你動動嘴皮子就能拿下的?——年輕人,不要太目中無人了!我吃過的飯,比你吃的鹽還多。我過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

    謝東籬拱了拱手,慢條斯理地道:「論年歲,我確實連張相一半都不如。但是論見識謀略手段,張相連謝某一半都不如。」

    「你知道就好!」張紹洪只聽見了謝東籬說的前半句,一時很是得意,說得太快了,沒有聽清楚謝東籬的後半句話。

    噗嗤!

    站在他們旁邊的兩個尚書忍不住笑了起來。

    張紹洪這才回過味來,臉上漲得通紅,對謝東籬道:「你得意什麼?我還沒見過你這樣自高自大的人!」

    「您現在見著了,也不晚。朝聞道,夕死可矣。」謝東籬反唇相譏,「還有,這些軍士我雖然不能動動嘴皮子就拿下。但是史書上也有謀士靠一張利嘴,生生罵死敵軍大將的。您又怎麼說?」

    張紹洪想了想,確實史上曾有此事,剛才是自己說話太滿,招謝東籬打臉了,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理他。

    謝東籬也不想跟他打嘴仗,只是對元宏帝拱了拱手,道:「陛下,北面興州的地,的確不能割。至於北齊皇帝的國書,陛下不要急,臣自有辦法應付。」

    元宏帝眼前一亮,撚須讚賞道:「好!謝愛卿果然智勇無雙,不愧是我東元國第一才高之人!」

    沈大丞相微微笑道:「陛下,咱們回去吧。天快黑了,這裡的風大,省得著涼。」

    元宏帝哈哈一笑,背著手高高興興走下城樓,回宮裡去了。

    東元國的這些重臣也三三兩兩離開了北城門城樓,各自回家。

    謝東籬一直站在城樓上,看著城外的北齊禁軍出神,直到天黑了,才最後一個離開北城門城樓。

    ……

    東元國的迎賓館內,北齊禁軍首領一臉絡腮鬍子,手拿聖旨,站在夏凡和四皇子面前,大聲宣讀了北齊皇帝的旨意,然後往後一招手,「將夏督主收押!」又對四皇子道:「棟親王。皇上有令,屬下多有得罪。」說著,也命人送上一套白服,給四皇子換上。

    兩人暫時依然被關在自己各自的住處,只等明日天亮,就啟程回北齊。

    雖然兩個人被關押了,但是夏凡和四皇子都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

    說實話。如果北齊禁軍不來。他們兩人的性命說不定就要送在這東元國的迎賓館……

    如今有了北齊禁軍看管,那些江湖人士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

    夏凡和四皇子終於能好好睡一覺了……

    ……

    司徒府的內院裡。張氏拖著病體起身,坐到月窗下。

    一個空空的鳥籠掛在那裡。

    雖然沒有養鳥,但是張氏也經常在鳥籠裡添鳥食和清水,有時候會有野鳥飛來停留一會兒。吃吃鳥食,喝點清水。

    當然。有時候也有一隻漂亮的黃鶯飛來。

    張氏坐在那裡等了一會兒,就看見那只黃鶯又飛來了,落在鳥籠的架子上。

    張氏起身,一邊輕撫它的羽毛。一邊將一個小紙卷綁在它的腳上。

    那黃鶯很快就飛走了。

    沒過多久,一個婆子弓著背來給張氏的浴房添熱水,一邊用手在浴桶上若無其事地敲擊。

    嘀嘀……嗒……嗒嗒……滴答嗒……嘀滴答嗒嘀嘀嘀嘀……

    除了張氏和那婆子。別人都不知道這不相干的敲擊聲,原來是在傳送資訊情報。

    張氏坐在浴桶裡。心裡一沉。

    那婆子給她傳的消息,是大人明天就要啟程回北齊,讓她明天設法將凡春運送到大慈悲寺,那裡有人會把她循安全的管道送到北齊。

    可是她明天怎麼能出去呢?

    張氏一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天亮的時候,突然福至心靈,想了個主意。

    「啊——!」張氏發出一聲尖叫,像是突然驚醒的樣子,全身嚇得發抖。

    「怎麼了?怎麼了?」司徒健仁正在外屋吃早飯,聽見聲音,忙跑了進來。

    他看見張氏臉色雪白,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像是受到嚴重驚嚇的樣子,忙坐過去摟住她,輕聲安撫她。

    張氏緊緊抱著司徒健仁的腰,在他懷裡抽泣,過了一會兒,才道:「老爺,我剛才做了個噩夢,夢見大慈悲寺的菩薩來找我,說我曾經許它香油錢和金身,卻至今不去償還,讓我拿命來償……」

    司徒健仁嚇了一跳,忙道:「夢是反的!夢是反的!別怕!有我呢!」

    張氏搖搖頭,「老爺,菩薩的事,怎麼做得假?——老爺,我想去大慈悲寺捐香油錢和金身,不然,我真的是命不久亦……」

    司徒健仁一口應承:「好好!我帶你去!帶你去!」

    張氏抬起淚眼淋漓的俏臉,輕聲道:「謝謝老爺……老爺待我真好……」

    「你知道就好。」司徒健仁哈哈一笑,起身道:「你等著,我去外院讓他們套車。」

    張氏點了點頭,目送司徒健仁離去之後,便命人將自己女兒叫了過來,「春運,一會兒跟娘去大慈悲寺上香。」

    凡春運心裡一動,「娘,真的要大慈悲寺?」

    她知道那個地方不是普通的寺廟。

    張氏笑了笑,湊到她耳邊,用極低的聲音道:「今天就送你去找你舅舅……」

    凡春運激動得發抖,一把抓住張氏的手腕,「真的嗎?娘,是真的嗎?」

    張氏點點頭。

    司徒健仁興沖沖出去套車去,卻在二門上遇到沈詠潔。

    「你去幹嘛?」沈詠潔故意問道,一副要阻攔的樣子。

    「我要出去,你管得著嗎?」司徒健仁頭也不回地道,大步離去。

    沈詠潔對自己的婆子吩咐:「去張姨娘院門口守著,一個人都不能放出去。如果有人要出去,立刻來回我!」

    她對張氏的心理摸得很清楚。

    如果不攔著她,她肯定要懷疑,說不定今天就不走了。

    但是如果拼命阻攔她,張氏一定千方百計要出去。

    賤人一般都是光明大道不走,專門要揀歪門邪道走的人。

    凡春運換上自己最喜歡的衣衫,戴上最喜歡的首飾,來到張氏房裡,道:「娘,外面又多了幾個婆子。」

    張氏坐在妝台前梳妝,冷笑道:「我就知道!那沈詠潔笑裡藏刀,根本就見不得我好!」

    凡春運坐到她身邊,想問話,但是見周圍都是沈詠潔的耳目,只好把話咽了下去,只等司徒健仁來接她們娘兒倆。

    沒過多久,司徒健仁就來了,道:「車準備好了,咱們現在就走。」

    張氏站了起來,挽著司徒健仁的胳膊,道:「我要帶春運一起去。」

    「當然一起去。」司徒健仁和藹地朝凡春運點點頭,「跟我們一起去。」

    三個人走了出去。

    在院門口的時候,被守門的婆子擋住了,她支支吾吾地道:「老爺,夫人說了,張姨娘和二小姐不能出去……」

    「夫人說不能出去,老爺我說能出去!這個家到底誰做主?!」司徒健仁怒吼道,一把將那婆子推開,帶著張氏揚長而去。

    凡春運跟在他們後面急步跑了過去。

    那幾個婆子互相看了一眼,忙去給沈詠潔報信。

    張氏只怕沈詠潔追了出來,急忙催促司徒健仁走得飛快。

    沈詠潔故意在煙波閣裡磨磨蹭蹭,估摸著他們差不多上了車,才追了出來。

    「張姨娘,你怎麼能出去?!」沈詠潔大聲說道,又叫司徒健仁:「老爺,有什麼事,在家裡不能上香嗎?非要去大慈悲寺?」

    司徒健仁不去理她,正要吩咐車夫趕車,就聽見呂大掌櫃也追了出來,滿頭大汗地道:「老爺!有急事!內務府來了個公公,要見老爺!」

    「什麼?」司徒健仁一聽就撂開車簾,「內務府的公公?出了什麼事?」

    「好像是咱們家剛剛送進宮的一批貢品出了問題。那公公只跟老爺說話,根本不理小的!」呂大掌櫃白胖的臉漲成豬肝色,很是焦急。

    司徒健仁心裡一沉,回頭看了看張氏。

    張氏並不想司徒健仁跟去,聞言忙道:「老爺,生意要緊,您先回去吧。等忙完了,如果還有空,就去大慈悲寺找我們。」

    司徒健仁點點頭,「那你們路上小心些。」說著,跳下了車。

    張氏連忙吩咐車夫:「快走!誤了時辰就不好了!」

    那車夫忙往拉車的馬背上上抽了一鞭子:「駕!」

    大車轟然一聲往前啟動。

    凡春運從車窗裡往後看,正好看見沈詠潔披著玫瑰紫縷金百蝶穿花織錦緞斗篷,站在司徒府門口的臺階上冷冷看著她們,目光中充滿了不屑和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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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1:28 |只看該作者
第225章 地網

    凡春運被沈詠潔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毛,隱隱升起一絲慌亂。

    她在馬車上坐立不安,拉著張氏的胳膊悄悄地道:「……娘,不會出岔子吧?」

    「怎麼會?你舅舅本事通天,這麼點子小事,怎麼可能出岔子?」張氏虛弱地笑了笑,將凡春運摟進懷裡。

    「娘,我不喜歡春運這個名字,我也討厭凡這個姓。」她伏在張氏懷裡悶悶不樂,「我還是喜歡暗香這個名字。」

    「這是小事,等你回到你舅舅身邊,你就跟你舅舅姓。至於名字,你想叫什麼名字,就叫什麼名字,跟你舅舅說一聲就行了。」張氏憐惜地在凡春運額頭親了一下。

    說是舅舅,明明是親爹……

    只是她親爹身份特殊,說是舅舅還好些,才能堂堂正正有個身份。

    如果說是親爹,她又一輩子見不得人了。

    張氏思前想後,覺得還是叫「舅舅」好……

    凡春運點點頭,「那我以後還叫暗香,但是跟舅舅姓。」又問:「舅舅姓什麼啊?」

    「姓夏,你舅舅姓夏。」張氏知道女兒這一去,不知多久才會見到,所以打算告訴她一些事情,免得她去了北齊,兩眼一抹黑抓瞎就不好了。

    「夏?那娘您怎麼姓張?」凡春運疑惑問道,「舅舅不應該跟娘是一個姓嗎?」

    舅舅應該是娘的兄弟。

    張氏笑了笑,「我也應該姓夏……」

    如果她能嫁給他,她肯定是夏張氏了。

    「哦。」凡春運沒有轉過彎,以為娘親其實是姓夏,「夏這個姓好。我喜歡。我以後就叫夏暗香。」

    張氏點點頭,「你喜歡就好,以後還是叫你暗香吧,叫習慣了,再改總是彆扭。」

    「好啊好啊!娘還是叫我暗香。」凡春運已經自作主張,等到了北齊,就要說服舅舅。將自己的名字改做夏暗香。

    「夏。曾經尊貴無比,是中州大陸上的國姓,你舅舅。是最尊貴的皇室之後。」張氏低聲對女兒說道:「所以我曾經告訴過你,司徒算什麼東西?我們夏家在中州大陸高高在上的時候,他們司徒家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做乞討的賤民呢……」

    凡春運的心猛地跳了起來,砰砰砰砰跳得那麼快。她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她真沒想到,原來自己不是一個窮家小戶的後人。而是中州大陸上最尊貴的前朝皇室後裔!

    「娘,是真的嗎?娘,您真的是夏氏後人?」凡春運驚喜問道。

    「噓!你小聲點兒。」張氏忙捂住她的嘴,「這些事。你知我知就夠了。若是你再說與別人聽,咱們夏家就是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下場!

    凡春運打了個寒戰,小臉都嚇白了。「為什麼?娘?」

    「你要知道,如今雖然是三分天下。但是這三個國家的皇族,不過是竊取了周氏江山的竊國賊。而在數百年前,這中州大陸是周氏皇族主宰。他們是見不得光的低賤墮民後裔,搶了我們大夏的江山,也是竊國賊!只有我們大夏皇室,才是中州大陸上最尊貴的血脈,最正統的主宰!」張氏說得很驕傲,臉上倏地亮了起來,因受重傷而變得蠟黃的雙頰泛起了通透的嫣粉,「你舅舅……就是大夏皇室最嫡系的後人!」

    隨著張氏的話語,凡春運的心裡升起一股神聖之感。

    她仿佛看到在不遠的未來,她被封為公主,不管是北齊、東元,還是南鄭,這三國的皇室都跪在她腳邊,搖尾乞憐……

    到了那個時候,謝大哥……一定會對她另眼相看吧!

    她的出身,不比姐姐差!

    這一瞬間,凡春運滿心的憤憤不平之意都平息了。

    她不著急。

    她年紀小,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等。

    而姐姐,卻是過一年,就老一歲。

    等她風華正茂的時候,姐姐已經是人老珠黃了。

    凡春運勾起唇角,臉上漾起一個勾魂奪魄的微笑。

    大車在東元國京城的大街上行走,很快來到大慈悲寺。

    張氏披著斗篷,扶著凡春運的手下了車,站在車下看了看大慈悲寺的山門。

    大慈悲寺的山門對面,有一個修鞋的鞋匠,專心致志拿著小釘錘在補鞋。

    鞋匠左面,是一個篾匠,拿著篾片在編一個竹簍。

    鞋匠右面,是一個賣糖人的,拿著小勺子專注地勾畫一個拿著金箍棒的猴子。

    而大慈悲寺的山門兩邊,有一個推著小推車的農夫慢慢走過,小推車上蓋著稻草,不知道底下什麼東西。

    還有兩個醉漢,打著架,你推我搡地從山門前跑過。

    來來往往的行人和往日差不多,不多也不少。

    張氏放了心,攏了攏斗篷,帶著暗香往山門裡面行去。

    她們一進山門,山門外面的人就變了臉。

    補鞋的鞋匠拎著小釘錘站了起來。

    篾匠用手拉著手上一根長長的篾片,在半空中抽得颯颯作響。

    賣糖人的握著糖勺起身,另一隻手拎著一桶滾燙的糖液。

    還有推著小推車的農夫停了下來,將手往稻草裡一伸,噌的一聲抽出一把長刀!

    兩個大架的醉漢乾脆打到大慈悲寺山門裡面去了!

    等這些人都進去了,一個衙差模樣的人才從牆角鑽出來,對後面的人揮手道:「已經進去了!快向謝副相回報!」

    張氏被廢了功夫,耳力不如往日靈敏,絲毫不知道有一串人跟著她和春運進來了。

    ……

    東元國迎賓館的風雨樓裡,夏凡剛剛睜開眼睛,滿意地歎息一聲。

    這麼多天了,他幾乎是第一天睡了整夜的覺!

    他從床上起身,正要穿鞋下床。北齊禁軍的首領匆忙走了進來,見四下裡無人,忙對夏凡單腿下跪,拱手輕聲道:「師父,徒兒來遲了,師父受苦了!」

    夏凡滿意地笑了笑,抬手讓他起身。一邊穿鞋。一邊輕描淡寫地道:「行了,你已經是北齊的禁軍首領,不是我的徒弟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沒有師父,就沒有徒兒的今天。」那人還是執著地給夏凡磕了頭,才起身。

    這位禁軍首領名叫劉斐,今年才十八歲。有膽有謀,因是夏凡的徒弟。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厲害。

    不過他能在十八歲就做上北齊禁軍首領的位置,卻不是靠夏凡,而是靠他的遠房親戚,曾經的北齊國大將劉常雄。

    只有劉家的親戚。北齊皇帝才會放心把禁軍交給他。

    劉常雄算是劉斐的本家族叔祖,但是已經出了五服,很遠的親戚了。

    是夏凡千方百計找了劉家這樣一門遠親出來。挑了其中資質最好的一個孩子收在門下做弟子。

    他本事高強,不是這些普通武人能比擬的。

    在夏凡門下十年。劉斐早就超出同齡人一大截,就算是比他年紀大的人,也很少有打得過他的。

    「你還是這麼守禮。」夏凡似笑非笑地起身,去浴房洗漱一番,出來對劉斐道:「今天叫你來,是有件事要託付於你,你一定要幫我辦好了。」

    「什麼事?師父儘管說。」劉斐恭敬答道。

    「你換下裝,去大慈悲寺幫我接個人。」夏凡說著,從書案上的書裡抽出一張小像,「就是這個姑娘,她姓凡,叫春運。」

    劉斐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忍不住道:「……這個世上,真的有這麼漂亮的姑娘?」

    看上去還是個小姑娘,就已經這麼勾人了,長大了真不知怎麼得了……

    夏凡得意地笑了笑,用手彈了彈那畫像,道:「有比她更漂亮的,你沒見著。」

    「誰?怎麼可能比她更漂亮?」劉斐很是驚訝,從夏凡手裡接過畫像細看。

    「她娘啊。」夏凡笑了一聲,「她娘年輕的時候,比她好看多了。」

    劉斐:「……」好吧,是他少見多怪。

    「一路上小心,我總覺得不會平平穩穩讓你接回來。你記得隨機應變。」夏凡吩咐了一聲,就出去外屋吃早飯了。

    劉斐低頭又看了一會兒畫像,才整整齊齊折疊起來,放到自己胸口,從夏凡的屋裡出去了。

    回到自己屋裡,他把臉上假的大鬍子取了下來,換上一身下人的灰衣,跟著出去買東西的雜役出了迎賓館,往大慈悲寺去了。

    ……

    大慈悲寺裡,張氏低聲對方丈道:「方丈,大人是怎麼交代的?」

    方丈雙手合什,「阿彌陀佛」了一聲,道:「將凡姑娘藏在靜室裡,等會兒有人來接她。」

    張氏知道夏凡深謀遠慮,做事從來都是走一步,看三步,有時候,不止三步,可能五步、七步,甚至是九步。

    他既然答應了,肯定會安排妥當。

    張氏這一次豁出去了,拿他們最大的秘密威脅夏凡,只求給自己女兒一個活命的機會。

    「春運,你跟著這位小師傅去靜室,等你舅舅派人來接你。」張氏對凡春運低聲吩咐道,指了指往靜室去的路。

    凡春運很是不舍地拉著張氏的手:「娘,您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嗎?」

    張氏定了定神,道:「娘只有留在東元,才能更好地保護你。——你去吧,跟著舅舅好好過日子。」一邊說,一邊狠心將她推走。

    凡春運跟著小沙彌剛去靜室,張氏和方丈就聽見大雄寶殿外面傳來一陣嘈雜喧嘩的叫聲。

    「叫你們方丈出來!」

    「堂堂大慈悲寺,居然藏汙納垢,窩藏民女!」

    「你們這些賊禿!成天好吃懶做,騙別人的香油錢,如今更是連女人都敢窩藏,還要不要臉?!」

    這些叫聲一聲比一聲高,還罵得污穢不堪。

    方丈聽不下起了,走出來道:「你們有什麼事?我們大慈悲寺是佛門清靜之地,你們不要大聲喧嘩,汙了出家人的清修。」

    「我呸!還出家人!——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戒酒戒肉戒色?!你們大慈悲寺的和尚,既不戒酒,也不戒肉,如今連色戒都破了,還當他媽的什麼和尚?!」那修鞋的鞋匠提起小釘錘,狠狠往大雄寶殿的柱子上砸去。

    他後面那個篾匠大叫:「大家進去搜!看看他們把女人藏哪兒了!」

    「賊和尚的不義之財,人人得而取之!」

    「快搶啊!去晚就沒了!」

    這幾個人一通呼喊,把大慈悲寺外面的路人都吸引過來了。

    先聽見大慈悲寺的和尚私藏民女,又聽見可以進去搶賊和尚的「不義之財」,很快吸引了一批貪婪的路人。

    同時,一批便裝的官兵也混在人群中鑽了進來。

    一群群的人往大慈悲寺裡鑽,四處搜尋女人和錢財。

    張氏嚇得臉都白了,忙悄悄往後門摸去。

    進來的有些官兵根據謝東籬提供的線索,在大慈悲寺開始搜查。

    很快,就讓他們查出了一箱箱金銀珠寶,還有很多女人用的東西!

    「狗禿驢!真的藏有女人!」

    民眾頓時沸騰了。

    「打啊!打死這些假和尚!」

    「不僅有女人,還有寫給北齊的書信!——這些金銀財寶,都是要運到北齊的!」

    「天啊,!他們是北齊的探子!」

    這些東西一搜出來,外面那些全副武裝的官差便正式沖了進來,大聲道:「讓一讓!讓一讓!刑部辦案!捉拿北齊間者!」

    那些沖進來的路人忙放下手裡搶的東西,趕緊溜了出去。

    很快更多的官差沖了進來,不僅有刑部的,還有大理寺的,更有兵部的軍士!

    將整個大慈悲寺圍得水泄不通。

    方丈知道不妥,忙要偷偷溜走,卻被一個眼尖的官差看見了,將他拽了回來。

    這方丈也是有功夫的,知道這一次不能善了,只有亮出功夫,跟官差對打。

    大慈悲寺裡的和尚見方丈帶頭打官差,他們也紛紛動手了。

    一時大慈悲寺的各個殿堂都打得不亦樂乎,刀劍橫飛,到處是呼喝哎喲之聲。

    凡春運在靜室聽見外面的叫喊聲,嚇得緊緊縮在牆角,不知道舅舅什麼時候會派人來接她。

    正惶恐間,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凡姑娘,你在裡面嗎?是你舅舅派我來接你的。」一道清亮爽朗的男聲傳了進來。

    不遠處,張氏正要往這邊走過來,可是後面追趕她的人官差也跑過來了。

    情急之間,她只有拐上小道,拎著裙子從大慈悲寺的後門跑了出去。

    ……

    「大人,張氏跑了。」

    「跟著她,一家一家抓。」謝東籬冷聲吩咐道。

    這就是他放出去的網,將要把北齊在東元國京城的第一條線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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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愛恨

    謝東籬背著手站在離大慈悲寺不遠的一座小樓上,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這邊的動靜,面上波瀾不驚,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大人,是回府還是去丞相閣?」阿順在旁邊等了一會兒,見天色不早了,忙問了一聲。

    丞相閣在皇宮西邊集賢殿后面,一排五個輝煌的府邸。

    每個府邸的大門上都掛著寫有丞相姓氏的牌匾。

    謝東籬辦公事的丞相官邸是在以前的小張大人張紹洪所在的小張閣,如今已經改名叫謝閣。

    謝東籬走下小樓,「傳沈大丞相令,封城門,進宮面聖。」

    那就是要去丞相閣那邊了,從丞相閣進集賢殿,然後就能進宮面聖了。

    阿順忙搶先跑下樓,給他安排車馬,自己騎上馬,去京城東西南北四個門傳話封城門。

    ……

    凡春運打開靜室的門,見一個面容樸實的男子站在門口,一臉驚豔地看著她,臉上倏然亮了起來,笑容陽光清澈。

    凡春運眯了眯眼,小心翼翼地道:「你是我舅舅派來接我的?」

    那男子正是北齊禁軍首領劉斐,也是夏凡的徒弟。

    他點點頭,伸出手,「這是你舅舅的信物,讓你趕快跟我走……」

    凡春運接過信物,正在低頭審視,就聽見又有嘈雜喧鬧的聲音亂哄哄傳了過來。

    「看!那邊有女人!」

    「大慈悲寺的禿驢!果然窩藏民女!」

    一大堆人呼啦一聲跑了過來。

    劉斐見狀,忙用一塊帕子圍在臉上,伸出手臂挽住凡春運的纖腰,說一聲「得罪了」,然後往上騰空而起!

    呼啦!

    一張有倒鉤的大漁網突然衝突而降。擋住了他們往上的去路。

    凡春運尖叫一聲,連忙將頭紮在劉斐懷裡,免得那漁網上的倒刺鉤紮壞她的臉。

    劉斐也沒有料到這裡的防範居然這樣嚴密。

    他目光凝重,亮出自己的紫金鳳尾鉤,嘩地一聲,往上橫拉直拽,硬生生將那漁網扯出一個大洞。然後抱著凡春運從那洞裡躍了出去。

    「賊子跑了!」

    「射箭!射箭!」

    帶有弓箭的官兵一齊往天上逃走的兩個人那邊射箭!

    劉斐的速度奇快。居然猛一提氣,身形又快了幾分,眨眼間就從大慈悲寺的院牆上消失了。再看他時,已經到了數十丈以外。

    那些箭還沒有射到他們身邊,就已經掉了下來。

    「娘的!追不上了!快去回報!」那官差頭子恨恨地罵了一聲,回身道:「把這些和尚統統給我抓起來!大慈悲寺搜到的所有東西。都送到刑部!」

    東元國的大街上,一隊官兵在大慈悲寺裡已經抓住了所有的和尚。大聲宣告:「大慈悲寺是個通敵賣國的賊窩子!」

    山門外看熱鬧的人群一陣譁然,都沖著那些被捆起來垂頭喪氣的和尚指指點點。

    最後出來的衙差拿出官府的封條,啪地一聲貼在大慈悲寺的山門,封了這個地方。

    ……

    另一隊官兵循著張氏逃竄的足跡。一家家追了下去。

    張氏慌不擇路,下意識跑到了離大慈悲寺最近的一家當鋪。

    「快!給我一匹快馬!我要趕去迎賓館!」張氏對當鋪的朝奉說道。

    這裡是他們北齊的據點之一,平時聽從張氏指揮。

    那朝奉忙道:「後門上有馬。馬上有褡褳,褡褳裡面有銀子、吃食和衣裳。張主兒好走!」

    張氏點點頭,從後門溜出來,上了馬。

    可是她剛從後門剛走,一隊官兵就從前門進了當鋪,一通打砸搜尋,將這當鋪的老底都翻了出來。

    他們在東元國的京城經營這麼多年,怎麼可能乾淨?

    再加上這一次他們的大頭目來到東元國的京城,為了迎接這位大頭目,這些據點都絞盡腦汁地準備好禮物要送上去。

    對於他們來說,讓大頭目最歡喜的禮物,當然是東元國的種種機密了。

    比如,百年前從東元國宮裡流出來的一些珍稀史料,都被他們當鋪暗中收到了,裝了箱,正要送走。

    沒料到就在這緊要關頭,東元國的官差居然上門了!

    跟抄家一樣,恨不得在當鋪裡掘地三尺,找到不少他們準備的機密物品!

    「好你個元和當鋪!居然也是為北齊做事!——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

    很快,元和當鋪裡的東西都被抄走了,當鋪裡所有人都被抓走,大門上也被貼了封條。

    ……

    張氏騎上馬,剛跑了兩步,就聽見淩空飛來一顆小石子,狠狠打在馬腿上。

    那馬長嘶一聲,前蹄朝天躍起,差點把張氏掀下馬。

    張氏好不容易緊緊抓著韁繩,等那馬的兩條前腿回到地面上,它卻又跪了下來,然後往旁邊一歪,已經不能跑路了。

    「真是一頭蠢驢!」張氏從馬上跳了起來,忍不住罵了一聲,背著褡褳忙往前跑。

    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她記得有一個酒樓,也是他們的據點。

    她沖進酒樓,找到掌櫃說了幾句,那掌櫃忙道:「後門有輛大車,你坐車走吧!」

    張氏點點頭,忙又沖到後門坐車。

    和先前一樣,她前腳剛走,官差就後腳進了這座酒樓的門。

    查抄、查抄、再查抄!

    這一天,對東元國的很多老百姓來說,都是如同一場大戲一樣精彩,以至於後來過了許多年,他們都還清楚記得這一幕精彩的查抄場景。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原來亡我之心不死的北齊國,已經在東元國京城安插了這麼多的據點!

    只一個上午,東元國刑部、大理寺和御林軍聯合行動,一共查封了一座寺廟、兩個當鋪。三座酒樓、四個宅院、五個莊子!

    他們查抄出來的,有金銀財寶,也有機密信函,更有東元國礦產分佈輿圖和鐵器工匠名單!

    這最後兩樣簡直是坐實了這些人的罪責!

    ……

    張氏歷經艱險,終於來到了東元國京城禮賓司下屬的迎賓館門前。

    她已經氣喘吁吁,累得走不動路了。

    迎賓館門前靜悄悄地,鴉雀無聲。

    風動樹梢。吹下一地金黃的落葉。

    張氏扶著迎賓館的牆根站著。看著那大門前筆直豎立的兩個東元國軍士,眼神黯了黯。

    她退後一步,靠坐在牆下。然後掏出脖頸上一直戴著的一根長鏈。

    鏈子下方有個哨子。

    她將那哨子緊緊握在手裡,又鬆開,然後放到嘴邊,輕輕吹了一吹。

    這哨子發出的聲音比較奇特。一般人是聽不見的,貓啊狗啊。這些動物的耳朵能夠聽見,還有,大人的耳朵也可以聽見。

    這哨子,是當初大人給她的定情之物。

    夏凡在迎賓館風雨樓裡。倏然睜開眼睛。

    他聽見了那只有他能聽見的哨聲。

    是蘭鶯來了?

    先前劉斐已經回來覆命了。

    他順利將凡春運送到城外禁軍裡面隱藏起來,後來回來的時候遇到東元國人關城門,要不是他功夫厲害。差一點就進不來了。

    怎麼張氏也來了?

    夏凡掙扎了一會兒,還是起身打開房門。對坐在他屋外天井裡面的劉斐道:「劉首領,我想出去走走。」

    劉斐已經重新裝上絡腮鬍子,聞言甕聲甕氣地道:「跟我來。」

    他帶著夏凡走出風雨樓,往迎賓館外走去。

    兩人走出迎賓館的大門,已經是正午時分。

    已經深秋時分,馬上就要入冬了,天上的太陽並不烈。

    夏凡用手搭成涼棚遮在眼前,眯著眼睛往前看,眼角的餘光卻往那哨聲傳來的方向溜去。

    只見在迎賓館外院的圍牆根上,有個衣衫襤褸,滿臉塵土的女人抱腿坐著,眼睜睜地看著他。

    夏凡的心像是被大錘子狠狠敲打了一下,痛得眼窩都酸了,險些流下淚來。

    這一刻,他突然不想顧忌任何事情,急步下了臺階,往牆根那邊走去。

    「起來吧,跟我回家。」他向窩在牆根的張氏伸出手。

    張氏嫣然一笑,將手搭在他手上,借著他一拉之力,慢慢站了起來。

    她雖然滿臉塵土,那一笑的風情卻風華絕代。

    兩人手拉著手,剛剛轉身要走,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兵器叮噹的碰撞聲不絕於耳。

    夏凡一怔,抬頭看去,正好看見東元國的沈大丞相、謝副相,長興侯慕容辰,帶著無數軍士,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

    張氏忙躲在夏凡身後。

    「各位,這是要做什麼?」劉斐見勢不妙,忙走了過來,一邊對夏凡道:「還不進去?!誰讓你偷跑出來的?!」

    夏凡現在的身份,是劉斐的階下囚,他可以這樣呵斥他。

    夏凡點了點頭,帶著張氏就要進去。

    「慢著!」一道清脆的女聲傳了過來。

    夏凡和張氏一齊緩緩轉身,看見前後兩頂大轎子抬了過來。

    從前面的轎子裡走出了一個儀態端莊的貴婦,正是司徒健仁的妻子沈詠潔。

    剛才那聲「慢著」,就是她說的。

    「夏督主,請不要帶走這個吃裡扒外的賣國賊!」沈詠潔指著站在夏凡身邊的張氏,緩緩說道。

    「你說什麼?」夏凡陡然變色,越發將張氏護在身後,「她怎麼會是賣國賊?」

    「她怎麼不是?」沈詠潔冷笑一聲,舉起手掌拍了拍。

    兩個婆子抬著一個雕花箱籠走了過來,放到當地。

    沈詠潔走過去,彎腰打開箱籠,對沈友行和謝東籬道:「沈大丞相、謝副相,你們請看。今日我沈詠潔大義滅親,狀告張蘭鶯竊取東元國機密,送給北齊國!——她吃裡扒外,通敵叛國,其罪當誅!」

    「胡說!她不過是你夫婿的小妾,你是妒婦!容不下她,才羅織罪名,用堂而皇之的手段剷除異己!」夏凡反唇相譏,指著張氏跟沈詠潔辯駁,「看看她身上,還有你命人用鞭子抽打她的傷痕!」

    沈詠潔呵呵一笑,莞爾道:「夏督主,先不說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就算我是容不下她,她也是我家的小妾,你這是做什麼?要帶她私奔不成?——私奔可是要浸豬籠的!」

    張氏在夏凡背後難以置信的看著沈詠潔,完全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的心機……

    逼到這份上,已經讓她是走投無路了。

    如果她承認自己是司徒家的小妾,那這時候眾目睽睽之下和夏凡牽手,並且要跟他走,那真是要被浸豬籠了!

    這是逼她跟司徒家撇清關係吧?!

    如果她不承認呢?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張氏便冷笑一聲,道:「我是你們司徒家的小妾?——你是有我的賣身契,還是有二房奶奶的婚書?沈詠潔,我告訴你,我根本就不是東元國人!你不能用東元國的律法懲處我!」

    沈詠潔點點頭,「你不承認是小妾,那就對了。——我家沒有你這樣通敵叛國,會連累我們家株連九族之人!」

    自從沈詠潔回歸,張氏的名字就從司徒家的族譜上去掉了。

    因為她沒有生兒子,所以也沒有以小妾的身份上族譜。

    這幾個月來,她其實已經跟司徒家毫無關係,根本就算不上正經的二房,就連司徒家的僕從下人都算不上!

    張氏想明白這一點,突然氣得渾身發抖。

    沈詠潔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個被人睡了白睡、毫無名份的娼妓!

    「就算你不是東元國人,你在東元國竊取國之機密,照樣是死罪。——誰說不是東元國人,就不能用東元國律法懲處?」謝東籬冷笑,「你在我國犯案,我就拿得你!——來人!拿下!」

    謝東籬一揮手,數十個官兵一擁而上,要將張氏綁了起來。

    夏凡大喝一聲:「住手!」

    他看了看張氏,咬了咬牙,心一橫,道:「她是我的人!是我北齊錦衣衛的人!——你們要抓她,問問我北齊禁軍同不同意!」

    夏凡承認張氏是北齊錦衣衛的人,那就是北齊的間者,在一定程度上,還是可以商議的。

    但是他想承認,有人不想。

    「呵呵呵呵,她是北齊人,那我是哪裡人?」這時候,從沈詠潔後面的大轎裡,又走下來一個穿著杏黃色宮裝的貴婦女子,正是皇后齊雪筠。

    她扶著宮女的手,儀態萬方地走到夏凡和張氏面前,細細看著他倆,轉身對沈詠潔道:「沈夫人,本宮可以告訴你,這個女子,根本不是北齊人。——她是你們東元國人,我們北齊的軍士性命寶貴,不會為了這種人枉送性命。」

    皇后齊雪筠,正是沈詠潔特意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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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發表於 2021-4-13 00:51:53 |只看該作者
第227章 報應

    沈詠潔攤了攤手,道:「皇后娘娘明鑒,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是哪裡人。不過……」她指了指地上的雕花箱籠,「這個箱籠裡有她全部身份證明。——謝大人,這就要靠您和刑部、大理寺來判定她到底是哪裡人了。」

    張氏和夏凡面面相覷,心裡都是一驚。

    真沒有想到。

    當初他們為了將身份造的逼真,打通金陵城那邊的官員,給張氏造了全套的身份文件,沒想到如今作繭自縛,成了張氏不是北齊人的鐵證了!

    夏凡目光不善地盯著皇后齊雪筠,面色一分分淡了下去。

    齊雪筠回過頭,一點都不忌憚,反而微揚了下頜,毫不畏懼地道:「夏督主,你不能公私不分,為了救你姘頭的性命,就用我們北齊錦衣衛當幌子。——你同意,你問過我皇兄同意嗎?」

    夏凡不能當著東元人的面,對齊雪筠無禮,只好垂了頭,慢慢放開張氏的手。

    張氏的心一下子慌亂起來,「大人!」她的手伸了過去。

    如果她北齊間者的身份不能承認,她就是東元人,那就是妥妥的通敵叛國了……

    不管哪個國家,叛國者都沒有好下場。

    夏凡面無表情,往劉斐那邊走了幾步,也不回頭,只歎息道:「我盡力了。」

    這是又否認了張氏是北齊錦衣衛的人,從側面承認皇后齊雪筠的話是對的,證明他剛才這麼說,真的是為了私情……

    但是在場的很多人都知道,張氏其實是司徒健仁的填房。

    如果不是沈詠潔又活著回來了,她就是正室妻子……

    這樣的人。居然跟北齊督主有私情?

    東元國第一皇商頭上的帽子真是綠油油的。

    沈大丞相臉上的神情不比夏凡好看。

    他陰沉著臉望著張氏,心裡一陣陣後怕。

    他們這麼多人,查了那麼久,居然都沒有查出張氏的真正身份?!

    當初司徒健仁一力要娶張氏這個窮寡婦做填房,他們這些人開始是不允許的,但是架不住司徒健仁吃了秤砣鐵了心,不娶張氏就恨不得不活了。再加上他們查了很久。也沒有查到破綻,終於相信張氏就是一個生得無比美貌的窮寡婦而已。

    自古陋室出明娟。

    這樣美貌的女子出生寒門,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樣想著。沈大丞相又讚賞地看了自己的女兒沈詠潔一眼。

    若不是她十年後病癒歸來,他們恐怕到最後才會發現,自己自以為的底牌,早就在敵人掌握之中了……

    沈詠潔也在感慨。不過她是在感謝自己的女兒司徒盈袖。

    若不是司徒盈袖將張氏的種種可疑之處告訴她,並且告訴她張氏居然有功夫這種不符合她原來身份的技能。沈詠潔也不會將這盤死棋走活了。

    收拾張氏,沈詠潔相信,若是自己不回來,司徒盈袖自己也會做。但是沈詠潔還是覺得,張氏畢竟在名份是是盈袖的繼母,與其盈袖出手。以後被人詬病一輩子,還不如自己出手。

    最多被別人說成妒婦。總比盈袖一輩子被人說「不孝」、「忤逆」要好。

    很多事情,就算別人畏懼你位高權重,不會在你面前說,但是別人心裡真正怎麼想,你防得住嗎?

    萬一有一天,他們變得無權無勢,到時候這些事情都會被翻出來做文章……

    「不管張氏是哪國人,在我東元國的國土上犯法,就要接受東元國律法的懲處。當然,若她是北齊錦衣衛的間者,我們倒是可以拿來商談商談。——夏督主,您認為呢?」謝東籬面色沉靜地問著夏凡,又意味深長地道:「兩國交兵,尚且不斬來使。張氏是為了北齊身陷囹圄,你們北齊想救她出去也行,拿你們北齊最南面跟東元國接壤的慈陽州來換就行。」

    北齊的慈陽州跟東元國的興州接壤,是兩國的最前線,都在那裡布了重兵防守。

    夏凡聽了,冷冷哼了一聲,道:「國土大事,怎麼能為了一個婦人就喪權辱國?——謝副相,若是我抓了你的夫人,讓你用東元國的興州來換,你肯不肯?」

    「無緣無故,你抓我夫人做什麼?我還沒成親呢。再說,就算成親了,我夫人又不去北齊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更不會做間者,怎麼會得罪貴國?如果你還是要抓我夫人,那就是故意要跟我過不去?——這種羞辱,是男人都不能忍。」謝東籬的話像刀子一樣戳了夏凡的心窩子,他指著夏凡,淡定而決然地道:「我可以說,你敢抓,我就敢把你北齊掀翻了!大家都別想過!」

    夏凡胸口大慟,情緒激動,氣血翻湧,居然哇地一聲吐了一口血出來。

    他為了他的「大業」,將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留在東元國司徒健仁身邊十年!

    到了現在,他居然也不能承認她的身份,甚至眼睜睜要看著她被東元國折磨致死……

    謝東籬說的話,是他這一輩子不能承受之痛!

    沈詠潔讚賞地看了謝東籬一眼。

    這刀實在插得太准了,沈詠潔忍不住跟著補刀:「嘖嘖,夏督主,你為了北齊,連自己的夫人都能舍去,實在是蠻拼的。你這樣拼命,北齊皇帝好像還要治你的罪,是吧?不如這樣,你留在我們東元國,我爹可以向陛下請命,不僅保你一世榮華,還重新把張氏明媒正娶嫁給你,你願意嗎?」

    夏凡再也忍不住,大吼一聲,往後仰天倒了下去,暈倒在劉斐腳邊。

    劉斐心頭震驚不已,忙將夏凡扶了起來,冷著臉對謝東籬和沈詠潔道:「兩位慎言!我北齊督主,是不會被你們東元國利誘的!」說著,扶著暈迷的夏凡回迎賓館,一邊大聲道:「整裝!馬上出發!回北齊!」

    謝東籬在他身後揚聲道:「劉大人。回去跟你們皇帝說,我們不追究你們這些北齊間者在東元國造的孽,同樣,我們北面興州的五百里,是不會割讓的。」

    劉斐的腳步頓了頓,沒有說話,頭也不回地半扶半抱著夏凡回去了。

    謝東籬轉身吩咐道:「張氏通敵叛國。罪不可赦。關入白塔大獄,擇日審案!」

    皇后齊雪筠沒有再說話,但是她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目光越來越晦澀,她盯著夏凡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又把目光移到面如土色,已經趴在地上。再也起不來的張氏面上。

    「回宮。」齊雪筠哼了一聲,毅然轉身。往自己的轎子裡行去。

    等她上了轎,沈詠潔才回到自己的轎子裡。

    只見司徒盈袖端端正正地坐在轎子裡,臉上居然一點血色都沒有,如同冬日的白雪。看得沈詠潔心疼起來。

    「怎麼了?嚇到了?」沈詠潔拍拍她的手,「娘是為你好。這些事情,你一定要面對。不能逃避。再說,對於張氏的異樣。沒有你,我們怎麼也不可能發現。或者等發現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司徒盈袖朝沈詠潔笑了笑,搖頭道:「我不怕。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很是感慨而已。」

    剛才謝東籬的話,字字句句都聽在她心裡。

    特別是謝東籬說,要將張氏關入白塔大獄的時候,司徒盈袖心裡只浮出兩個字:報應!

    上一世,張氏在從江南進京城的半路上,就弄死了她弟弟,後來她又無辜被關入白塔大獄,最後跳塔慘死,張氏肯定難辭其咎!

    司徒盈袖閉了閉眼,靠在沈詠潔肩頭,輕聲道:「娘,爹那邊,您要怎麼辦?」

    沈詠潔唇角勾了勾,泛起一個譏嘲的微笑。

    怎麼辦?

    那要看他怎麼辦了。

    ……

    沒過多久,一千北齊禁軍簇擁著劉斐、夏凡和四皇子,從迎賓館出來,往北城門行去。

    謝東籬和沈友行站在北城門的城樓上,看著黑壓壓的北齊禁軍魚貫而出,和城外的九千北齊禁軍匯合。

    大家很快拔營起鍋,翻身上馬,趕著三輛大車,迅速而有序地離開了東元國的京城,往北面行去。

    東元國的長興侯慕容辰帶著東元國的軍士,跟著在他們後面沉默相隨,一直要護送他們回北齊,然後去北面興州將他兒子慕容長青換回來。

    「終於走了。」沈友行拿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還是一陣陣後怕。

    元宏帝知道張氏的真實身份之後,也是大發雷霆,一腳將禦案踹翻了,將好幾個太監命人脫下去亂棍打死……

    沈友行也沒有討到好,被元宏帝罰俸三年,降了一級,和另外四個副相同一級了。

    ……

    司徒府的角門前,沈詠潔和司徒盈袖下了轎,一起走了進去。

    她們回到內院,司徒晨磊迎了上來:「娘,姐姐,你們出去怎麼不帶我去?」

    沈詠潔笑著道:「你的功課做完了嗎?」

    「做完了。」司徒晨磊高高興興把自己寫的文章給沈詠潔看,還有謝東籬給他佈置的算術。

    「文章給我看看,算術給你姐姐看。」沈詠潔摸摸他的頭,「去玩吧,不要整天待在屋子裡。」

    司徒晨磊點點頭,拿著自己的小弓箭出去演習騎射去了。

    司徒盈袖回到自己的至貴堂,才知道自己的爹司徒健仁帶著呂大掌櫃去了內務府,說是明天才會回來。

    她的一顆心暫時放下了。

    吃了晚飯,她從浴房沐浴出來,正坐在妝台前梳頭,就聽見耳邊傳來了師父那熟悉的笛聲。

    她心裡一動。

    師父終於來了!

    她已經有好多天沒有見過師父了,就連定親這樣的大事,師父都沒有露面,司徒盈袖心裡不是不難過的。

    但是只要師父一來,她所有的抱怨再一次煙消雲散了。

    司徒盈袖回頭一看,果不其然,自己房裡值夜的人已經睡得打呼嚕了。

    她微笑著起身,去屏風後面換上自己那身特製的水靠,又在外面罩上一件深紫色窄袖貼身短襦,下面穿著撒腳褲,卻又套上羊皮小靴子,將褲腳塞到靴子裡,整個人顯得利索許多。

    吹熄房裡的蠟燭,司徒盈袖悄然起身,穿門越戶,從後堂下了臺階,來到至貴堂的後院。

    師父這一次沒有在港灣邊上的臥牛石上等著她,而是坐在她後院的藤蘿架下的石桌旁。

    見她出來了,師父抬起頭,臉上的銀色面具在月輝下很是明亮。

    雖然隔著面具,司徒盈袖卻能感覺到師父今夜的目光格外專注和溫柔,不同於以前若有若無的自矜和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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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
發表於 2021-4-13 00:52:05 |只看該作者
第228章 許諾

    這麼好的師父……

    時時刻刻為她著想的師父……

    只求她好不求任何回報的師父……

    司徒盈袖心裡剎那間升起濃濃的歉疚。

    她規規矩矩走過去,在師父對面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垂著頭,如同說「我有罪」一樣,低聲道:「師父,對不起,我定親了……」

    師父對她那麼好,她卻定親了。

    司徒盈袖突然又覺得這話哪裡不對?

    她咬了咬下唇,不敢抬頭看師父。

    師父的氣勢卻一下子冷凝下來,剛才的溫柔和煦好像只是她的錯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司徒盈袖皺了皺眉頭,下意識抬頭看著師父:「師父,您生氣了?」

    師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那股若有若無的自矜和疏離又一點一滴回到他身上。

    「我生什麼氣?」師父漠然說道,聲音平淡得沒有任何起伏,「你定親,我高興還來不及,為什麼要生氣?」

    「可是……」司徒盈袖飛快地瞥了師父一眼。

    隔著面具,她看不見師父的神情,連眼神都只能揣摩。

    師父的眼眸總是黑得深不見底,又是在夜裡,她更是看不清了。

    「可是什麼?做什麼在師父面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師父的聲音裡多了幾分不悅。

    「可是您剛才剛剛見到我的時候,明明是歡喜的。但是我一說‘定親’,您的情緒就變了,難道不是生氣了?」這些話,如果師父不問。司徒盈袖是不會說的。但是如果問了,她只會說實話,不會騙師父。

    「你以為,我是聽見你說‘定親’了才生氣?」師父偏了頭,打量她一眼,見她穿得單薄,沒有再怪責她。手往身後一掏。摘下自己背在背上的包袱放到石桌上,推給司徒盈袖,「穿上。這是火狸皮做的。今天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不穿這個,恐你受不了那裡的寒氣。」

    司徒盈袖綻開笑顏,重重點一下頭,一邊解開那包袱的結。一邊道:「師父不生氣就好。」

    她打開包袱,看見裡面是一件烏雲豹的氅衣。細細的貂絨為面,烏雲豹為裡,既保暖,又防水。特別能夠抵禦寒氣的侵襲。

    那貂絨炫黑得發藍,看不見一絲雜色。

    整件氅衣看不見絲毫的接縫,不知道多少能工巧匠,又用了多少上好的貂皮和烏雲豹,才製成這一件難得的氅衣。完全是拿著銀子也沒處買的好物事。

    司徒盈袖上一世給司徒家打理生意,對北齊來的皮毛見識不少,當下誇道:「好皮子!這貂絨和烏雲豹,莫不是北齊最北面的極北苦寒之地來的?」

    師父微微一笑,雖然司徒盈袖看不見,他還是極為愉悅地道:「眼光還不錯。」

    司徒盈袖站起來,將那件氅衣拎起來抖開。

    月光下,那貂絨順滑無比,滴水不沾,摸在手裡極是柔軟。

    師父跟著站起來,繞過石桌走到她身邊,將那氅衣從她手裡接過來,輕輕給她披在身後,又拉過來頸邊的緞帶,給她輕輕系上,道:「走吧。」

    「去哪兒?」司徒盈袖全身被那氅衣包裹,頓時覺得暖烘烘的,十分受用。

    「去白塔大獄。」師父定定地看著她,「你怕不怕?」

    司徒盈袖猛地想起來白天張氏是被謝東籬下令抓到白塔大獄去了,不由眯起雙眸,看著師父道:「為什麼要去哪裡?」

    「你不想看看那裡是什麼情形嗎?」師父淡然說道,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抵在司徒盈袖心臟的位置,「你這裡,始終有個心結。不解開它,你這一世都不會真正快樂。」

    司徒盈袖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但是很快,她又恢復了平靜,從氅衣裡伸出手,抓住師父抵在她心臟的手指,仰頭看著他,無比信賴地說:「師父幫我……」

    這樣純粹的依賴,不加掩飾的信任,讓師父一向冷凝超然的心又漏跳了一拍。

    他不動聲色將手指從司徒盈袖的掌握中抽出來,放到她纖細的腰間,微一用力,便帶著她騰身而起。

    這一次,他們離開司徒家大宅的後院港灣,沒有從海水裡遊過去,而是涉水而過。

    司徒盈袖抓著師父的胳膊,看著深藍的海水在自己腳底蕩漾拍打,頭頂是瑩白的月亮,將月輝鋪滿海面。

    對面是海上若隱若現的群山島嶼,在夜色裡露出巨大的剪影。

    司徒盈袖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切,幾乎沒有來得及害怕,就已經被師父帶到了遠處的白塔大獄下。

    師徒倆站在離白塔大獄不遠處的小山上,小心翼翼地避開白塔大獄的守衛。

    司徒盈袖仰頭看著這百丈高的白塔,想起了上一世的經歷,心頓時縮成一團。

    她的牙關輕咬,極力穩住自己。

    師父再一次圈住她的腰,低聲在她耳邊道:「閉上眼。」

    她聽話地闔上雙眸,只有長睫不斷抖動,如同她跳動驚惶的心。

    師父抿了抿唇,拿出專門帶著的鷹爪鉤環,胳膊微一用力,往前奮力扔出!

    那鉤環帶著一根長索,掛在了白塔大獄中間的一根鐵齒窗櫺上。

    師父用力拽了拽,確認那處抓得牢了,才將鷹爪鉤環的另一端系在他們身邊的一棵百年古樹的樹幹上。

    「跟我來。」師父遞給司徒盈袖一個拉環,自己拿著另一個拉環,掛在那長索之上,然後嗖地一聲滑了出去!

    司徒盈袖見了大為好奇,也學著師父的樣兒,將那拉環套在長索之上,看那搭扣啪地一聲闔上了,才將腳往地上一蹬,順勢滑了出去!

    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們就滑到了白塔大獄中間的一個窗戶下面。

    師父已經提前到了窗臺上。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將那窗戶打開了,等她過來,師徒倆一起跳了進去。

    司徒盈袖緊張地抓著師父的胳膊,輕聲道:「這裡沒有關犯人嗎?」

    師父搖搖頭,「白塔大獄裡有九百九十九間牢房,平日裡。連一個零頭都沒有關滿。怕什麼?」

    連零頭都沒有關滿。那就是說,關在這白塔大獄的犯人,連一百人都不到。

    司徒盈袖想到上一世自己也有這樣的「殊榮」。被關在這裡,唇角忍不住掛了一絲譏嘲。——真是看得起她……

    她知道,在東元國裡,只有罪大惡極。當用極刑處死的人,才會被關到白塔大獄。

    比如張氏的通敵叛國之罪。才是真正應該「享受」白塔大獄的。

    自己上輩子真不知道是惹到什麼人,能被人關到這裡!

    師父將她氅衣自帶的帽兜掀起來,蓋住她的頭臉,又將前襟拉高。如同一個面罩一樣,將她的面容遮得嚴嚴實實。

    師父自己本來就有面具,自然不用再多加遮掩了。

    師徒倆輕手輕腳從這屋裡走了出去。

    師父像是對他們要去的地方十分熟悉。帶著她在白塔大獄裡左彎右拐,很快就來到一層關滿犯人的屋子。

    那屋子裡亮著一盞昏暗的燈。可以看得見裡面有很多個鐵籠子,每個鐵籠子裡關著一個犯人。

    張氏便關在最中間的鐵籠裡。

    她兩邊的犯人有男有女,都在嘲笑斥駡她。

    「……賤人!身為東元國人,居然給北齊通風報信!老子雖然是江洋大盜,也看不上你這種賤人!生得美有什麼用?!呸!」一個滿臉鬍子碴兒的男人朝張氏啐了一口。

    張氏躲閃不及,被那男人的唾沫吐到頭髮上,用手一抹,滿手滑膩,噁心地都快吐了,忙手腳並用,往籠子的另一邊爬去。

    「呸!還想逃?!」她的鐵籠子的另一邊,是一個滿臉刀疤的老婦,她兩手撐著鐵籠子的欄杆,也對張氏啐了一口。

    這一口唾沫,正正好好啐在張氏的臉上。

    張氏哇地一口吐了出來。

    一股酸腐的臭味在牢房裡彌漫開來。

    「臭婊子!還裝!三十多年前,天殺的北齊對我們東元發兵,老娘的三個兒子都是被那些北齊惡賊殺掉的!——今天居然能見到一個吃裡扒外,幫北齊惡賊的婊子,老娘拼著淩遲也要咬下你一塊肉!為我兒報仇!如果老娘不是沒了兒子,老娘能上山落草做土匪嗎?!」那老婦猙獰地怒駡張氏,又哭又笑。

    整個牢房裡都沸騰了,喊打聲不絕於耳。

    張氏捂著耳朵趴在地上,大叫:「我不是東元人!我不是東元人!我是北齊人!」

    「北齊惡賊?那更該死!」那老婦桀桀一笑,噗地一聲,踹了自己身邊的破碗一腳,「鼠兒子們!給老娘上啊!」

    一群黑色的老鼠突然從她破爛的草席底下跑了出來,往張氏的鐵籠子裡湧了過去。

    張氏尖叫一聲,爬了起來,抱著鐵籠子的欄杆就往上爬,一邊爬,一邊往下不斷踹那些老鼠……

    司徒盈袖站在門外,透過門邊的窗戶,她清清楚楚看見了這一切,臉上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反而露出一絲苦笑,輕聲道:「……張氏通敵叛國,出賣了東元國,卻還能享受一個人一個鐵籠的待遇。我呢……」

    上一世,她被關入白塔大獄,很快就有幾個壯漢來到她的牢房,想要污辱她……

    那背後之人,到底恨她到什麼地步?!

    師父拉著她的手,「走吧。」說著,帶著她往白塔的最高處去了。

    白塔的最高層根本一個人都沒有。

    他們推開牢房的門走了進去。

    司徒盈袖再也忍不住,指著那屋子中央的地方,如同夢囈一樣對師父道:「……當日我就是被關在那裡……我本來想等著有人來救我,可是……我等不及了……他們送了幾個男人進來……」

    她沒有說下去,渾身打了個寒戰,似乎又回到那一日,她從天堂落入地獄的情形。

    師父喟歎一聲,輕輕從背後擁住她,讓她的頭靠在他胸前。

    他低頭,在她頭頂輕輕吻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原諒師父,來遲了……」

    司徒盈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搖頭道:「不,我不怪師父。」

    畢竟上一世,師父只教了她半年,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而她在白塔大獄送掉性命,已經是師父離開後又過了十年才發生的事情。

    師父這句「來遲了」,真是好生奇怪。

    司徒盈袖不想把這個責任怪在師父身上。

    「是那些壞人的錯,不是師父的錯。」司徒盈袖吸了吸鼻子,抬頭朝師父笑了笑。

    師父心情複雜地握緊她的手,一言不發地帶著她從那旋轉樓梯上往白塔頂上爬去。

    上一世,司徒盈袖就是從這裡跳了下去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有再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

    司徒盈袖站在百丈高的白塔頂端,眺望著遠方。

    月明星稀,幾隻寒鴉在林間盤旋,偶爾叫一兩聲,顯得寒意更濃。

    也許是這裡特別高的緣故,司徒盈袖覺得比塔下要冷很多。

    她吐一口氣,能看見白霜在面前凝結。

    師父走到她身後站著,輕聲道:「別怕,這一世有師父在,一定護你周全。」說著,將一雙手搭在她的腰間。

    司徒盈袖「嗯」了一聲,「我知道,師父答應過我。」這輩子絕對不會如同上一世一樣,無聲無息離開她。

    「伸開手,閉上雙眼。」師父低下頭,在她耳邊說道。

    聲音說不出的暗啞,還有一絲熟悉,跟以往的聲音很不相同。

    司徒盈袖想到自己上一世,就是從這個地方跳了下去,正是心情激蕩的時候,完全沒有心思分辨那聲音,她依言伸開雙臂,平舉在身側,閉上了雙眸。

    就在這時,她只覺得腰間一緊,師父的胳膊傳來一陣大力,將她整個人托起來,兩個人從白塔上一躍而下!

    司徒盈袖的心都要跳出自己的喉嚨了!

    可是這一次,她一點都不害怕!

    她知道師父在她身後擁著她,無論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總會有他陪著她……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腳下還有浮雲掠過。

    這樣的場景,她好像在哪裡見過?

    是上一世她從白塔上往下跳的時候,還是在別的時候?

    司徒盈袖逼自己睜開眼睛,看著這一切。

    萬物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從她眼前閃過,前世、今生,無數人和事,從她腦海裡一一閃現,又很快消失。

    心病還需心藥醫。

    這就是她的心藥。

    這個自從她重生以來就一直糾纏她的噩夢,應該在今晚終結了。

    「我來不及救你的前世,只能給你一個安穩的今生。」師父在她耳邊許諾,在呼呼的風聲中,終於帶著她,平安地站在了地上,完好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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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2:18 |只看該作者
第229章 願意

    司徒盈袖深吸一口氣,腿腳不再僵硬,呼吸、感知、視覺和聽覺,慢慢回到她身上,整個人又一次活過來了,如同再一次的涅槃重生……

    她低下頭,垂眸看著自己站著的這個地方。

    如果她沒有記錯,這裡就是上一世,她從高塔頂端縱身一跳,血染大地的地方。

    從什麼地方摔下去,就從什麼地方爬起來。

    這個世上很少有人能做到這一點,特別是當中隔著生與死的鴻溝,完全是不可能,只能留下無窮無盡的遺憾和悔恨。

    但是,她卻做到了。

    她在師父的幫助下,做到了。

    司徒盈袖微笑著轉個身,面對著師父,後退一步,雙膝一軟,就要給他跪下來。

    師父一怔,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扶起她,沉聲道:「你這是做什麼?」

    「師父您幫盈袖太多,盈袖卻不知要怎樣報答師父的大恩大德。您讓我給您磕個頭……」司徒盈袖懇切地看著師父,很是激動說道。

    「我幫你,是想你這一世過得順遂平安,不是想要你的報答。」師父躊躇半晌,低聲說道,「你看師父是那種趁人之危,挾恩以報的小人嗎?」

    「師父當然不是。」司徒盈袖忙搖頭,「我知道師父是不求回報的好人,所以想來想去,只有給您磕個頭,聊表心意。」

    「不用了。你只要這輩子過得好,師父的苦心就沒有白費。」師父的聲音恢復了以前的鏗鏘之聲,在靜謐的夜色裡很是刺耳。

    司徒盈袖卻一點都不覺得那聲音不好聽。

    她和師父一起往白塔大獄旁邊的山上走去。

    夜風輕輕吹拂,她的氅衣往後迎風飄散,不含一絲雜色的玄色貂絨在夜色裡如同晶瑩的黑曜石。

    「我一定會過得很好。」司徒盈袖微笑著頷首。她看著上山的路,信心滿滿,「謝大人雖然說話不好聽,也有些小心眼兒,但是他這個人還是不錯的,救過我和小磊好幾次。對了,您查過他背後的為人處世嗎?是跟他人前表現出來的一樣嗎?」

    師父沒有說話。只是一直側頭看著她。目光專注而寧靜,看著她言笑盈盈,星眸閃亮。在山林中穿行,如同林間精靈,不染塵埃。

    他的目光漸漸迷惑,心神飛得很遠。

    他曾經最愛的是仰望星空。塵世間的一切在他眼裡沒有分別。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將他的目光。從璀璨的星空中拉回來。

    司徒盈袖心情好得不得了,也不等師父答話,自顧自說了一路。

    「師父,您不說話。我就當您查過了。——他沒事,是吧?」

    「如果他人前人後不一樣,您肯定會阻止我嫁他。——您知道。如果您不同意,我是一定不會嫁的。」

    「謝家是三侯五相之一。而且謝大人是最有才華的狀元郎。他這麼本事,一定能幫我護著小磊平安長大。當然,我娘也回來了,張氏也被關了起來,家裡應該好多了。」司徒盈袖感慨說道,「不過,暗香好像不見了,我猜,張氏臨走的時候,把她女兒送走了。」

    「師父……」

    師父的目光落在她不斷開闔的小嘴上,又移到她閃動的星眸,心情更是複雜。

    起初那淡淡的疏離已經消失不見,不久之後的淡然也蕩然無存,再之後的同情沒持續多久,已經化作不可割捨的憐惜……

    他們一路走了多久了,司徒盈袖不知道,連師父都差一點忘了。

    當他們最後回到那片海灣,司徒盈袖才發現自己口乾舌燥,差一點沒有捂住臉。

    哎嘛!她怎麼這麼能說?!

    她一向在師父面前不應該是溫婉安靜的賢淑女子嗎?!

    師父看著她滿臉的羞慚,淡淡地笑了,溫言道:「很好聽。」說完伸出手,想要碰觸她的面頰,但是在離她面頰一毫的地方,卻定定地停住了,「師父不愛說話,所以收一個愛說話的徒弟。」

    司徒盈袖的心情又好了起來,笑道:「那好,以後我會多說話。師父可不能嫌我煩。」

    「嫌你煩,就把你的嘴堵起來。」師父笑著說道,那停在她面頰旁邊的手指如有自我意識,突然滑到司徒盈袖飽滿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然後如同被蜜蜂蜇過一樣,飛快地拿開。

    司徒盈袖也怔了怔。

    「是我唐突了。」師父忙退後一步,「以後不會了。你回去吧。」說著,催促司徒盈袖,「快去睡吧,天不早了。」

    司徒盈袖點點頭,「師父也快回去吧。」

    她招了招手,轉身跑回自己的屋子。

    回到房裡,她將衣服換下來,偷偷塞到自己的一個箱籠裡,壓到箱子的最低部。

    那個箱子,她自己上了鎖,從來不許丫鬟婆子動。

    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穩,一個夢都沒有做。

    第二天,她也醒得很早,心情很好地去浴房洗漱,挑了一身鵝黃底淡金線竹葉紋緙絲小襖,蔥綠盤金亂針繡綿裙,領口和裙邊都鑲了白兔毛,既嬌豔,又清新,頭上只戴了一支點翠如意蝴蝶花枝步搖。

    打扮好了,她去煙波閣給沈詠潔請安。

    沈詠潔也剛起來,坐在妝台前梳妝。

    司徒盈袖走過去,坐到她身邊,笑著幫她在妝奩匣子裡找首飾,翻出來一支金鑲玉飛天毗藍滿池嬌分心,「娘戴這個,好看。」

    沈詠潔就著司徒盈袖的手看了一眼,道:「那你給娘戴上。」

    司徒盈袖笑呵呵地給沈詠潔戴上了,「您看看,是不是很好看?」

    沈詠潔端莊大氣,平時打扮都是往莊重方面打扮,有了這支妍麗的滿池嬌分心。她的容色一下子美豔許多。

    「我娘真漂亮。」司徒盈袖抱著沈詠潔的胳膊,很是親熱地蹭了蹭。

    沈詠潔見司徒盈袖一點都沒有被昨天的事影響到,在心裡暗暗點頭,拍拍她的面頰,道:「這才是我女兒,昨兒的事沒有嚇到你吧?」

    「當然沒有。」司徒盈袖搖搖頭,「我很高興張氏能夠伏法。不然。我和弟弟真不知要怎麼應付她。」

    沈詠潔也是一陣後怕。

    這樣一個厲害女人在司徒家當家做主。如果自己沒有醒過來,自己的一雙兒女,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娘對不住你們。」沈詠潔向司徒盈袖道歉。「如果娘當初……」

    「娘,您別這麼說。誰都不是神,也不要把別人的錯處加在自己身上。娘對我和弟弟很好很好,我和弟弟都很高興娘能回到我們身邊。」司徒盈袖誠懇說道。

    司徒晨磊也跟了過來。坐在沈詠潔的另一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道:「娘,小磊一定好好念書,娘不要離開我和姐姐。」

    「嗯,娘不離開。」沈詠潔一手攬著一個孩子。微笑著頷首。

    ……

    同一時刻,東元國的白塔大獄前,一頂青黑色八人抬大轎停了下來。

    一個太監模樣的男人上前掀開轎簾。伸手扶著裡面的一個戴著幕離的貴婦走了出來。

    很快,一群人圍了上來。簇擁著那貴婦走入白塔大獄裡面。

    這貴婦正是東元國的皇后齊雪筠。

    她沉著臉,急步走入白塔大獄內。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白塔大獄裡的獄官和獄卒排著隊過來行禮磕頭。

    齊雪筠淡淡地應了一聲,便走入白塔大獄給上官準備的屋子坐了下來。

    她的太監走出來對白塔大獄的獄官道:「把張蘭鶯關到一個單獨的牢房裡,我們皇后娘娘要親自審問她!」

    白塔大獄的獄官和獄卒面面相覷,互相猶豫了一會兒,將獄官推了出來,拱手道:「這位大人,白塔大獄的犯人,只有刑部和大理寺可以提審,又或者五相和陛下可以提審。」

    意思是,沒有規定皇后娘娘可以提審。

    「放肆?!我們皇后娘娘,難道比不上刑部和大理寺那些官兒?」那太監立著眼睛,尖著嗓子罵,「趕快把張蘭鶯給灑家提出來,不然地話……」

    「這位大人,不是下官要抗旨,但是……這鐵籠裡的鑰匙,我們只有一半,還有一半,在刑部、大理寺,還有五相手裡。沒有他們的那一半,下官就算交出鑰匙,也打不開鐵籠子!」那獄官嚇得跪在了地上。

    「這樣啊?」那太監窒了窒,回去屋裡向齊雪筠稟明。

    齊雪筠站了起來,「那本宮就去看看那個賤人。」

    她帶著一行人來到張氏的鐵籠子前面。

    經過一夜的關押,張氏面色蠟黃,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雖然還是很美,但是那美已經大打折扣。

    齊雪筠看著張氏,眼裡的嫉妒一閃而逝。

    她輕輕咳嗽一聲,道:「張蘭鶯,你這樣做,讓北齊和東元很為難,你知道嗎?」

    張氏抬頭,看了看面前戴著幕離的女子,皺眉道:「你是誰?」

    「大膽!敢對我們皇后娘娘無禮?!」皇后身邊的太監忙呵斥道。

    「哦?你就是皇后娘娘?」張氏扶著鐵籠子的欄杆站了起來,她顫巍巍走到前面,攀著欄杆望著外面站著的皇后娘娘,質問她道:「娘娘也是北齊人,居然幫著外人說話……」

    「胡說!」齊雪筠打斷她的話,「本宮雖然是北齊人,但更是東元的皇后!再說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如果你認為本宮身在東元,心在北齊,那你就想錯了!」

    「我想錯了?」張氏冷笑,「皇后娘娘,做人可不能忘本……」

    「掌嘴!」齊雪筠大怒,馬上吩咐道,「拿夾棍!夾她的手指!」

    張氏一愣,正要放開鐵籠子的欄杆往後退,卻已經晚了一步。

    皇后身邊的太監似乎有些功夫,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後伸出胳膊到鐵籠子裡面,照著她的臉就啪啪啪啪扇了七八個耳光!

    張氏被打得牙都掉了一顆,滿口是血,雙頰立刻腫了起來。

    很快,獄官將夾棍拿了過來,當著大家的面,給張氏上了夾棍。

    「給本宮狠狠地夾!夾斷她的手指!」齊雪筠的面容都有些猙獰了,聽著張氏的聲聲慘叫,似乎還不解恨,正要問問還有沒有別的刑具,就聽見一個太監從外面沖進來,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齊雪筠一愣,馬上吩咐道:「那就走吧。」說著,朝張氏啐了一口,「便宜你這個賤人!」

    皇后一行人匆匆離去。

    他們的轎子剛剛離開白塔大獄,謝東籬和沈大丞相坐著大車過來了。

    來到白塔大獄前面,沈大丞相下了車,問謝東籬,「你要不要一起進去?」

    謝東籬搖搖頭,「大丞相您請。我還有事,這件事已經不歸我管了。」

    沈大丞相點點頭,「我是奉陛下的旨意前來問話,你不去也好。」

    謝東籬再一次頷首抱拳,目送沈大丞相走入白塔大獄內部,才命人驅車離開。

    他從白塔大獄離開之後,沒有回謝家,而是去了司徒府。

    沈詠潔見謝東籬來了,對他很是熱情,留他下來,和他們一起吃午飯。

    吃完午飯,司徒晨磊又拿了自己最近做的功課,讓謝東籬幫他查驗。

    謝東籬耐著性子,幫他一一指正,又給他佈置了別的功課。

    司徒晨磊正在興頭上,歡天喜地應了,拿著就去書房用功去了。

    謝東籬便告辭要走。

    沈詠潔見他來了半天,司徒盈袖都規規矩矩守在自己身邊,沒有跟他私下說話。

    而謝東籬屢次看向司徒盈袖,都是欲言又止。

    沈詠潔在心裡暗笑,便道:「東籬要走了,袖袖你送送他吧。」

    司徒盈袖這才應了,起身跟他一起往二門上走去。

    司徒盈袖的丫鬟婆子遠遠跟在後面,讓他們兩人可以好好說話。

    謝東籬一路沉默,等快走到二門附近的時候,才停下腳步,清了清嗓子,啞聲道:「……你是真心願意嫁我的嗎?」

    司徒盈袖一怔,抬頭仔細看著他,奇道:「當然是真心啊。為什麼這麼問?」

    「你知道,我有那種病……暫時不能碰任何人……你也願意嫁我?」謝東籬很是艱難說道,聲音特別地低沉。

    「哦,是這事啊!」司徒盈袖歡快地笑了,「我早就知道了,況且這對我來說再好不過,我怎麼會因此不願意嫁給你?你想多了。」

    謝東籬見她是真的歡喜,心裡一松,暗忖是不是因為她年紀小,不諳男女之事,所以並不計較?

    正要打疊精神,向司徒盈袖保證一定會早日找到治療方法,突然往深裡一想,頓時忡然變色,心塞得無與倫比,連告辭都沒有說,旋身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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